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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破春风     白狼公孙txt下载     白狼公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五十五章 气运无双

    风卷过沙砾吹过两军阵前,三万罗马军阵就对面,正缓缓推进而来。

    潘凤所统领的两万新军也都摆开了阵势,一拨拨的弓手、弩手拉弦搭箭,刀盾、长矛压着步子挡在前方,伴随号角声,军中校尉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的嘶喊,一面面盾牌死死压进泥土,长枪如林探出来,这是中规中矩的阵型。

    汉旗猎猎作响,武安国咬牙勒紧了断腕处的锤镶,周围都是如他一般身材高大的士兵,迁自草原的极北之地的丁零人,人数四千,身上俱都穿戴西征途中缴获的各种铠甲,以及人手一柄铁锤,其中名为赤婆苏的丁零首领,着全身重铠,手持一柄快有人高的圆头铁锤,站在武安国身旁,发出巨大的嘶吼,给族中勇士打气。

    其他方向,汉军步卒望着对面浩浩荡荡的敌人,沉沉的深吸着灼热的空气,视野都在高温下变得扭曲,紧张有时使得人产生耳鸣般的幻听。武安国大步走在阵中,偶尔拍了拍有些紧张发抖的士兵肩膀,安抚的说了几句鼓舞的话。

    少了一只手,厮杀终究是不便的。

    那只手就丢在曾经那个叫汜水关的地方,过了许多年,怎样的过程,也有些记不清了,面对那时还是一头虎的吕布,招架几个回合,便丢了一只手,南阳隐居的那段时日,很大程度上,他处于低沉的状态,也或多或少觉得,能在吕布面前只丢了只手,该是人生巅峰了吧。

    后来进入北地,再后来站在异国的土地上,有时候夜深人静坐在帐篷里想起那段时日,总觉的有些可笑,不过既然武艺比过温侯、赵云、马超,甚至老将黄忠,那就在西征的战场上超过往昔的自己,总归不会逊色他们太多吧。

    这只是作为武人单纯的期望。他抬起右臂,铁锤轰的砸在地面,迸裂的裂缝延伸开的一瞬,他呐喊:“大汉威武”

    前列,站在锋线上的士卒怒瞪眼眶望着徐徐而来的敌人,挥刀拍打盾牌,后面、周围持长矛铁枪的同袍死死压着枪头,呲牙欲裂的与所有人几乎同时呐喊:“大汉武威!”

    军阵中间,潘凤骑在大马上,巨斧垂在马侧,巨大的嘶吼声里,他微微张开嘴,随后快速嚅动双唇,盘算着对面军队的士气、人数、装备,对于一军主将来说,并未真正交锋过的对手,向来需要谨慎对待。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划过眼角,表情肃穆威严,肥厚的双唇抖动胡须:“.…..两军交战,当谨慎而行,我们长途跋涉,既然已被对方先发现,该另设计策对待之……”

    一阵风吹来,汗珠顺着须尖滴落盆领上,潘凤一拉缰绳,战马局促的踏着蹄子,斧头抬起一摆指向后方,正气凛然:“……传令!敌人强悍,避其锋芒……后撤!!”

    “将军….我们一矢未发…..”

    “尔等休要逞能,此乃为将之道……说了你们也不懂!”潘凤威风凛凛的一摆手,目光严肃的盯着传令兵,后者愣愣的点了点头,飞快翻身上马奔跑而去,挥舞手中小旗打出旗语,四周令骑此时也颇为紧张,快速扫了一眼,朝各个阵列飞奔过去。

    不同的声音呐喊出来。

    “潘将军有令,后撤!”

    “…..将军有令,后撤…..”

    “后……”

    “将军有令,进攻”

    “.……进攻!”

    “潘将军传令,踩死对面的大秦人!”

    “.….军令,全军冲锋”

    正走回铁锤兵前列的武安国,听到传来的军令,满脸虬须的脸上表情都怔了一下:“潘无双这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种了……算了,既然命令已来。”他手臂猛的一抬,将铁锤抗在肩上,另一只手举起盾牌,往前踏出一步,大吼:“所有人准备!”

    两万余人的军阵气氛陡然凝固起来,前排刀兵齐齐大吼,拔出泥土中的盾牌提在了手中,大腿微微弯曲做出了冲锋的姿态,弓手、弩手紧张的重新调校角度,同样也在做边走边射的最后准备。汉旗下,潘凤一脸威严的正调转马头,才到一半发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马头才转到一半,望向附近,乃至远处的士卒,瞪圆眼睛:“尔等还等什么?!”

    “是!”一名士兵大声应道,转过身子呐喊:“杀”

    紧张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断了,前列盾兵张大嘴,青筋布满颈脖呐喊:“冲啊!”后方,长矛阵列迈过了刀盾站过的位置蔓延了出去。武安国挤开前面挡路的部下,提盾抗锤:“.…..我们杀”

    “杀!!!”

    赤婆苏双目通红,歇斯底里的怒吼,拖着长锤与身旁的族人一起,怒如潮水般踏出阵列,无数的脚步在‘杀’字齐吼而出的瞬间,带出轰隆隆的声响,踩过地面飞快的翻腾起来,整支军队犹如失控的战车直扑而去。

    人潮涌动,潘凤瞪大眼睛怔在马背上,“你们是不是理解错了……”他轻说,微张着的嘴唇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娘的…..是让你们走啊……”

    “将军,我们是在走啊,晚了,大秦人就跑了。”从后方奔来的一名士兵回头喊了声,然后举着环首刀继续呐喊着跟上了前面同伴。阵型混乱,全面推了上去,人潮中不知谁的刀枪刮到了潘凤座下战马的屁股,受惊陡然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哪个混蛋刺的一刀…..”膀大腰圆的身影拖着巨斧,扶着牛角盔,歪歪扭扭冲进了奔流的人海中。

    轰!

    轰轰轰

    脚步轰鸣,仿佛大地都在动摇。

    两百丈之遥,缓缓逼近的两支罗马军团,各自军团长正在做出试探的调整,随后大地传来震感,斥候正在回跑,他也正好转过头来,远方,无数绷断弦的歇斯底里怒吼、呐喊震彻原野,一道道身影没有了任何阵型可言。

    军团长正在发出指令的言语停了下来,半举着手,目瞪口呆的坐在马背上,“塞留斯人疯了吧……”然而下一秒,头皮发麻的挥下手掌,嘶吼:“前方顶住!”

    投矛飞过去,箭矢也同样落下这边。

    前列奔跑中的盾手举起了大盾,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后方不远的武安国大吼:“接敌!”他抬起盾牌,的挡下一柄投来的标枪,弯曲的标枪掉在地上的一瞬,脚步声怒如潮水般迈了过去。

    接触的一瞬

    奔跑的身影,有人跃了起来,举着盾牌挡下刺来的枪尖,环首刀挥舞直劈而下,鲜血翻涌扑在他脸上时,周围奔跑的同伴也都冲了上来,便是轰轰轰的声响如海潮延绵般撞上一面面盾牌,无数的剑光、刀光、枪影挥刺劈砍,血肉在锋线上爆裂飞溅。

    “大秦人,看锤!”

    武安国双目通红,轮开的铁锤轰的砸在一面盾牌上,裂痕如蜘蛛网般蔓延迸裂开来,盾牌与盾牌后的罗马步兵‘啊!’的惨叫,被这力道推飞出去,砸倒一人后,挣扎着想要爬起,铁锤挥来,的一声砸在铁制的胸铠背后,脊椎都凹陷了下去。

    陡然杀过来的人海还在向里面推进。

    罗马军阵两边的雇佣骑兵此刻已迂回而来,武安国砸翻一人,看了一眼两边动静,“赤婆苏,带你的人拦住骑兵!”他口中暴喝,继续领着士兵朝里面疯狂的冲锋,刀盾顶在前面,后面跟上的长矛疯狂的抽刺,混乱的锋线外面,弩手、弓手零零星星的点射看到的每一个敌人。

    纵然那位军团长全力的呐喊整队,给予塞留斯人还击,但罗马士兵向来依靠阵战,一旦阵型摆不开,或者混乱无比,战斗力呈直线锐减下去,前方两侧,厮杀如潮,冲来的雇佣骑兵,马蹄声轰然翻卷,马身重重坠在地上。

    枪阵迎向冲锋的战马,刺进血肉,枪杆也在瞬间弯曲从人的手中挣脱开来,吃痛受惊的马匹疯狂的朝人堆里碾压过去,更多的骑兵斜插过来,而迎向他们的,是一具具身披各个样式铁甲,持铁锤的丁零人。

    长矛刺在铁甲上擦刮出金属的火花,随后还击的重锤狠狠砸在马身,发出皮肉、肋骨断裂的闷响,带着背上的骑士轰然侧倒,这些丁零铁锤士兵蔓延上来,将罗马蛮骑砸翻倒地,大量鲜血从人的、马的鼻口喷出的同时,也有丁零人被冲锋而来的战马直接碾压撞翻。

    整个军团的节奏还没开始就受挫委顿下来,这位名叫马尔修斯的军团长带着卫队亲自冲了上去,直面冲过来的塞留斯人,半刻,五十名卫队被冲的七零八落,他手臂被刺了一枪,铁盔被铁锤砸飞,再也没有出来。

    不久之后,有士兵开始溃逃,奔出这片战场。

    另一支徘徊的军团看到这一幕,不敢随意靠近过去。然而,战事的分晓并没有如他们想的那般,就这样停下来,武安国提着盾牌浑身是血:“把大秦人赶着走!朝南面驱赶!不要停下,提防右侧另一支兵马。”

    “…….这样都打过去了…..算不算我的功劳?”潘凤目瞪口呆的跑在人群里。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相隔两里的另一支军团的罗马士兵愣愣的看着一万多人被硬生生的凿杀崩溃,被携裹、驱赶着朝南面席卷而去,有人疑惑,有人嘲弄同袍,相同的是,他们还完全没弄清楚情况…….怎么就败了。

    南面战场,海潮倒卷而来。

第六百五十六章 无序

    南面战场,喊杀的怒潮席卷天空。

    “啊啊啊啊”

    战马嘶鸣翻滚进人堆,一名乌桓人挣扎爬起来,歇斯底里的挥舞弯刀,撕开扑来的罗马士兵脖子,数柄剑锋也在同时刺进他身体里,拔出的一瞬,箭矢从锋线外,游弋的骑兵手中飞来,中箭的罗马士卒握着剑柄与那名乌桓骑兵一起倒了下去。尸体延伸开来,三支原本就残破的帕提亚军团,被切割开,与大量的乌桓骑兵交织纠缠在一起。

    远方,两千并州铁骑以集群的方式,犹如奔涌的洪流在乌桓骑兵、萨尔玛提亚人之间穿行,为首的骑士,束发金冠,沾染鲜血的金锁兽面吞头铠,画戟挥舞间,直接将人打飞出去,残破的披风,火焰般涌动招展,侧面、正面扑来的冲击骑兵还未挥出手臂,像丢弃的木偶一般被扫落下马。

    “告诉楼班,阵线不能退一步!”

    飞奔的赤红战马缓了缓速度,吕布偏头对赶上来的骑兵低吼了一声,回转时,前方一名具装的萨尔玛提亚重骑直面冲击过来,吕布哼了一声,脚跟轻点马腹,赤兔通灵般一转方向错开了刺来的枪头,画戟轻描淡写的划过去,惊人的力道带着那名萨尔玛提亚骑士向后倒飞落地时,火红的战马已经破开第二道防御,杀入人群。

    两千铁骑紧随其后,片刻后,杀穿了眼前的百人小阵,再朝下一个被分割开来的罗马队伍杀过去。

    然而对于将近三万人的三支军团,与那边的皇帝陛下汇合才是至关重要的目的,在塞留斯骑兵第一次冲锋,游弋骑射下,直接迎面撞了过去,丢下数支百人队伍和雇佣蛮骑为诱饵,主力依旧在移动。

    人海涌动前移,吕布斩去一名涂抹花脸的萨尔玛提亚女骑士,血浇在脸上都是粘稠的感觉,就算沉寂数年,休养身心,但到的此时,闻着血腥的气息,手去脸上血水的手指抖在激动的颤抖。

    一名罗马百夫长带领数十人穿过奔行的乌桓骑兵后面,脚步奔跑中,看见驻马原地的吕布,脚步陡然加快,扑了上去,身后掌旗兵、成年兵紧跟而上。赤兔猛的喷了一口粗气,剑锋劈来时,被它一蹄子踢偏,那名百夫长脚步一转,绕过拼下一剑的士兵,跃了起来,暴喝挥剑刺去上面的身影。

    马背上,画戟抬起,月牙迎上剑锋,那百夫长咬紧牙关用力下压:“塞留斯人,我的弟弟死在你们手上”嘶喊的声音之中,数名罗马士卒扑上来,有人从百夫长身后跃起,朝抬戟的男人脸上劈了过去……

    吕布微微抬了抬脸,眸子划过眼角,一圈胡渣的双唇轻启:“鼠辈…..”持戟的手臂猛的用力,那名百夫长脚步不由后退撞在跃起的士卒身上,戟杆一轮,的扫飞半空的罗马士兵,“…..也敢猖狂”声音陡然暴喝,轮过半圈的画戟直斩而下,那罗马百夫长头戴的高卢铁盔发出刺耳的金鸣,直接断成两半,左右崩飞出去,周围涌来的其余数十名罗马步卒也被追上来的并州铁骑冲散、碾碎。

    吕布一勒缰绳,转过马头回望,庞大的战场上,三支罗马军团依旧还有成建制的阵型朝南面圆阵杀过去,浓眉皱了起来:“这帮大秦人目标很明确,不与我们厮杀…..有些麻烦。”说完,促马追过去:“随某家再拦一次。”

    与此同时,不足两千的陷阵营和数百人的羌人、商队护卫出现在帕提亚军团的前方摆开阵势,持盾的士兵、矛手、弓手疯狂的构建阵线,一面面盾牌形成带刺的钢铁墙壁。而对面的帕提亚军团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同样以最野蛮的姿态朝他们冲击而来。

    “弓箭准备”

    歇斯底里的呐喊,高顺带着吕玲绮和陆逊跑过阵间,然后,箭雨升上天空,奔来的人潮之中,有人中箭倒下,更多的脚步踩断了插在地上的羽箭,上万人的冲锋,人数和速度都是恐怖的威势,箭雨落下只是在这片洪流里带起些许涟漪,并不能阻挡一切。

    “玲绮,你带那个谁去后面!”高顺低吼了一声,挥手赶他们走。

    少女骑在马背上,虽然有过一次与罗马人交锋,但那是追逃的情况下,又是黑夜,而现在,面对浩浩荡荡的上万数量,她心里多少有些恐惧的,捏着缰绳的小手都是冰凉一片,手背陡然传来温热,有些发白的俏脸低了低,一支温热的大手盖在她手背上。

    陆逊与她并肩,望了眼越来越近的罗马人,他看了过少女,俊秀的脸上露出微笑:“别怕,有我。”

    “嗯!”吕玲绮咬着嘴唇点下头,“不怕。”

    她轻说。

    下一秒,两万多人冲击而来,形成撞击

    …….

    稍远的北面,追赶而至的两千并州铁骑冲散路上阻拦的最后一拨罗马队伍,远方一团黑色的阵型犹如大海中的礁石接受狂暴的冲刷,吕布双眸爬上血丝,咬牙正要发下命令,他陡然停下话语,勒马回头。

    原本还在厮杀的乌桓骑兵、罗马残兵此刻正仓惶的跑来,随后朝左右越跑越越远,他眯起眼睛,偏斜的阳光下,远方,脚步声如雷清晰的响彻起来,那是上万人狂奔才有的动静,吕布急忙让人去前面传令陷阵营躲避,自己则带着其余骑兵从对方奔来的直线上躲避。

    而此时,三支帕提亚军团还在冲撞,也有部分绕过了礁石一般的陷阵营继续前行,剩下的与陷阵营的士兵俱都停下了厮杀,庞大无序的人海正朝这边汹涌澎湃的冲击过来。

    “躲开啊!”

    潘凤不知何时冲在了最前面,不断的朝前方的人挥手嘶喊:“.…..快走开啊,停不下来了”

    来不及逃走的罗马步卒、落马的乌桓骑兵随后也被席卷进去,无序的海潮越来越庞大,绷断神经,杀红眼的新军汉卒挥刀将跑慢的人剁翻在地,吓破胆了的罗马士卒也不敢反抗,有的想要从侧面离开,随后被人追上,一刀杀了。

    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第六百五十七章 变化

    “不准他们调头,谁往左右离开就杀了他”

    武安国的声音在奔驰中不断的嘶吼出来,此时他已骑上战马,拖着铁锤奔跑在侧面,在砸翻了数名罗马士兵后,还想从这边挤出这片海潮的罗马人,终于发疯似的朝前面狂奔推挤,而处于最中间的罗马士兵大多在未逃亡前的阵型后面,人潮陡然席卷过来,还未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前方的同袍、敌人驱赶、携裹着狂奔起来,但也知道肯定是战败了,当中也有想要反抗,然而整个阵型冲散,周围也夹杂着塞留斯人,稍有举动,或高声呼喊聚集士兵,就被当头一刀砍死。

    无数凌乱的脚步震动地面。

    吕布纵马狂奔,从边缘地带朝厮杀的陷阵营冲过去,然而此时那边的拼杀对冲几乎已经停滞下来,锋线在分开的同时,之前冲锋的罗马士兵正在左右分流绕行。毕竟后方的动静已不过里许之地,无数混杂的人潮轰它着地面朝这边蔓延而来还是能看见的,没有人想被夹在中间。

    然而有人不这么想。

    “传令,把眼前这帮大秦人抵过去”高顺提盾举刀大喊,随后屈膝:“准备!”

    陷阵营全阵两千人迅速收拢阵型,人与人紧密的挨在一起,就连弓手此刻也翻出背后的小盾,与同伴拥挤紧靠,枪阵密密麻麻的的架起来,压在前面人的肩膀上,左右两边的士兵也俱都转向面向空旷的一边,形成四四方方的紧密阵型。被护在阵中的吕玲绮和陆逊此时也翻身下马,拿起各自兵器加入进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的同时,就听一声嘶喊传来:“推!”

    轰!

    轰!

    伴随声音的呐喊,密集的脚步在盾下方朝前推进,原本负责冲锋而留下的这拨帕提亚军团士兵,足有三千余人的数量,有些间隔较远的,见到军阵推过来,及时朝左右跑开,最中间的挤不出去,待到可以逃开时,塞留斯人的紧密方阵逼近面前。而他们的后方,混乱交织出的浩瀚人海,也冲击而来,犹如被夹在两辆奔驰的战车中间,然后,前后两个方向结结实实的撞在一起,整个天空都轰然炸响

    铁枪如林刺进抵在盾牌上的身体,前方,狂奔而来的人海,身体与身体猛烈的碰撞,原本站在原地的士兵,眨眼间消失在了无数脚步下,有的被推挤进人堆,随后推到后方一面面顶住的铁盾上,剧烈的挤压,血肉都从甲胄缝隙中爆裂喷射出来。一名罗马士兵贴在陷阵营士兵铁盾上凄厉的惨叫,脑袋一点点在变形的铁盔下扁瘪,鼻孔、眼眶溢出血丝的一瞬,眼珠猛的凸出,发出噗的轻微声,喷了出来,挂在鼻梁附近…….

    “顶住!”

    铁盾构建的锋线都在这挤压下往后退,高顺歇斯底里的嘶喊,周围的部下咬紧了牙关,目光瞪出血丝,整个都倾斜顶在盾后,脚掌死死蹬在地上,还是硬生生的被推移出长长的痕迹,吕玲绮伸直了手臂压在陆逊的后背,发出“呀啊”的轻喝,俏脸震的通红。

    “绕过去!前面是陷阵营的兄弟…..”潘凤飞奔过边缘,余光里瞥到远方一抹红色去往前方,歇斯底里的大叫:“.…..你们想害死我啊”

    潘凤喊哑了嗓子,不断指挥身边亲兵一起大喊,终于前方推挤的人潮有了变化,血浪夹杂尸体汹涌翻滚,绕着屹立不倒的黑色礁石分流而开,奔跑、厮杀的身体不时还会撞在前面、左右的盾墙,发出嘭嘭的撞击声。

    三万多人浩浩荡荡江水般,在这昏黄的原野上再次汇集朝南直扑而下。

    陷阵营这边,随着人潮从两侧过去,高顺几乎脱力的瘫坐下来,此时才感觉到手臂关节剧痛,以及脚底火辣辣的疼,鞋底早已磨穿,血肉模糊一片,周围士兵有些在人潮过去后,直接昏厥过去,大多还是满头大汗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阵中的吕玲绮也没了形象的坐下来,红翎下,发丝凌乱垂下,后背隐隐有殷红的颜色渗出来,旁边,陆逊急急忙忙找人要了绷带要给她包扎,伸到一半,陡然一只大手握住他手腕,将青年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少女抬起头,眼睛眯成月牙,笑眯眯叫了一声:“爹爹。”

    “嗯!”吕布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视线,看着一脸尴尬微笑的陆逊,随手一扔:“.….一边去。”便是将伤药交给女儿,叮嘱:“别再乱来了。”又狠狠瞪了瞪不远的青年,这才朝前方高顺那边过去。

    开战之初,他试想过许多可能破敌的方法,但罗马人的正面阵战,确实非常棘手,却从未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携裹出现的乱潮,姿态暴烈的难以阻挡,要是能破局,俘虏或砍下罗马皇帝首级未必不可能。

    他走到全身狼狈的高顺面前,后者咬牙想要从地上起来,吕布插下画戟,伸手按住他:“你和陷阵营的弟兄们好好休息,接下来的战事,交给某家吧。”

    “温侯…..我们还能再战。”

    四周也有士兵摇摇晃晃爬起来表示自己还能再打一仗,不少声音也在附和,吕布直起身,哈哈大笑。

    “虽然马革裹尸说的慷慨豪迈,但某家还是要照顾并肩作战的兄弟。”他拔出地上的戟杆,转身回走,上马横戟:“全部好生休息,等会儿给你们抓个皇帝来耍耍。”

    策过马头,奔驰起来。

    阳光偏斜划过骑士去往南面,狂暴奔流的人海追赶前方一万余人的帕提亚军团也在这片天地间持续,距离十五里的南面战场,在公孙止不断发出命令中,数支骑兵毫不客气的朝对峙的七万罗马军团展开合围,还未正面开战前,三千弓狼骑已经在四周原野展开奔行骑射,对方在缓缓移动中,投枪、投石给予还击。

    随时爆发大规模的厮杀,让双方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金穗鹰旗。

    缓缓移动的数万圆形军阵之中发生一些争执,皇帝塞维鲁长时间行军作战,身体变得虚弱,但神志还是清醒的,禁卫军团长塞萨留斯指着他身边的男孩提了一个意见,引起周围各个军团长同意。

    “陛下,这个男孩既然是那位统帅的儿子,可以利用他,让我们脱困……这么好的筹码可以用上了,能让我们转败为胜。”

    “萨塞留斯说的不错,不过一个孩子能不能让那位塞留斯统帅顾忌,还是一个问题……”

    “试试看吧!”

    马背上,微阖眼皮的老人听着吵吵嚷嚷的话语,语气有些虚弱的开口:“一军之统帅,怎么会因为一个孩子而撤离……”他慢慢睁开眼睛,双眸浑浊扫过他们:“奥林匹斯众神引领骄傲的罗马人战无不胜,我们从狭窄的半岛杀出来,打下了许多土地,征服了无数的蛮族,让他们卑微屈膝在我们身下,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挟持一个孩子吗?”

    他看了看身边抱着马背的孩子,稚嫩的脸蛋,苍老的声音拔高嘶吼出来:“靠的是手中利剑,身上的甲胄,还有背后象征勇气的旗帜!罗马勇士的荣誉和骄傲”

    “可陛下,关系到这场战争的胜负,塞萨留斯还是要试一试!”旁边,这位禁卫军团长陡然拔剑招手:“把那个男孩带去前面!”

    “萨塞留斯!”

    老人怒吼的同时,周围已经有禁卫骑兵过来,一把将迪马特抱了去。附近的几名军团长保持沉默,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塞萨留斯握拳按在胸口,躬身:“胜利属于罗马皇帝。”

    他说。

    .......

    前方,军阵打开一道口子,数十名骑兵奔出不远,将孩子托举在昏黄的夕阳下,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第六百五十八章 勇气

    风卷过干燥的原野。

    温热的空气、沙砾让人鼻孔、喉咙感到干涩,尘土在成列的马蹄迈动下升腾翻滚,鲜卑、匈奴两支万骑左右展开随中间一千多名虎豹骑缓缓前行,四下往来的斥候、传令骑兵不停发出命令,协调整个大阵的推进速度。而最前面为首的狼王,此时望着前方渐渐清晰的罗马军阵,眯起了眼睛,一支数十人的骑兵自那边阵列中奔出,朝这边过来,然后,三百丈外齐齐停下,一声童音陡然惊呼的响了起来。

    孩童的小身板举在了半空。

    “尊敬的塞留斯统帅,罗马王旗禁卫军团长塞萨留斯请您出来一见,有一件事或许阁下会感兴趣。”

    数十骑中间,披半边围罩披红,着肌肉半身铠,下半身白色短裤,已是四十二岁的塞萨留斯抬头看了看手臂举起的孩子,不管对方挣扎,他咧开嘴笑起来,继续大声呐喊:“.…..我手中这个日耳曼孩子,不是纯血的日耳曼人,是一个杂种,有着卑贱的生命,罗马人眼里他连一枚第纳都不值……但是,他现在很值钱…….”

    天光西斜,高亢放肆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原野上,齐齐的马蹄声也在这瞬间静谧下来,仿佛一刻连时间都在停止。

    前进的一只只马蹄停下,并排的马头在这气氛里不安的喷着粗气、摇晃鬃毛,许许多多的人或许听不懂对方说的是什么,但语气以及对方手中举起来的孩子可以看出一点端倪来,低声的交流自他们中间流转,一个个捏紧了长枪。

    虎豹骑前方,温热的晚风飒飒而过,狼绒在领甲上抚动,公孙止眉头皱的很紧,视线的远方,挣扎的小身影尖叫挥舞手足,偶尔转过小脸来,目光好像在看过来,望着他……

    “主公,我去杀了那大秦人”典韦拔出双戟,眸子里闪烁恐怖的凶戾,牙齿磨的咯咯直响:“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话语还在持续,汉朝这边的马尔库乌斯跑了上来,公孙止瞥了他一眼,挤出冰冷的字眼:“一字不漏的翻!”那边,马尔库乌斯吞了吞唾沫,小心的将原话翻译出来。

    “.…….对于自己的血脉,东方的塞留斯人是否看重,塞萨留斯不清楚,但是人在我手中,阁下要是想要回自己的孩子,请让开道路,接下来的战争怎么打,那就是阁下的事!我的要求就这么简单,阁下愿意出来谈话吗?”

    狼旗下,公孙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半空的孩子,微阖着眼睛,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眼角肌肉微微的颤动,腮鼓两胀。远远的,附近听到马尔库乌斯翻译的话语的虎豹骑、狼骑,几名将领都捏紧了兵器,凶戾的气息逐渐在他们身上散开。

    “这帮大秦人,端的没骨气!”张飞气的咬牙切齿,兜着战马来回两步,抬起蛇矛吼道:“公孙都督,让我老张过去一矛戳死他”

    “你闭嘴,单枪匹马上去找死…..”夏侯渊喝斥的话还未说完,公孙止抬了抬手让他们都停下,双唇轻启:“跟我一起过去。”

    张飞随手推开夏侯渊的手,大笑:“我陪都督过去,要是大秦人不老实,一矛戳死他们。”这边跟上去的,除了四十名挎两柄弯刀的近卫狼骑,还有典韦李恪二将,夏侯渊回头瞪了一眼纵马提刀的曹纯:“子和留下,你伤未好,就不要去添乱,为兄跟着过去掠阵。”说完,便是翻出长弓,拍马追了上去。

    ……..

    远方,一抹红色正朝着对峙的军阵飞奔而来,伸出鬓角的一缕发丝在风里卷动,与他并肩的是汹涌的洪流席卷南下。

    “但愿来得及……”吕布想道,随后便是“驾!”的一声暴喝,赤兔马嘶鸣暴响,翻腾的马蹄再次加快速度,风驰电掣般扬起一条长长的烟尘,越过了这道铺开翻滚的人浪,朝前方疾驰而去。

    …….

    风吹过原野,卷起沙尘。

    两百丈。

    塞萨留斯放下高举的手臂,将孩子放到自己身前,看着对面笑容更甚,马蹄声踏着轰隆隆的轰鸣停在前方,四十多名塞留斯骑兵勒紧缰绳,举起兵器,一字排开,眼睛呈出凶戾的神色。

    随后,数骑拿着不同的兵器自后方缓缓上来,不过塞萨留斯没见过那位统帅,还是问了一句:“阁下就是东方军团的统帅?真年轻啊。”李恪抱着狼牙棒哼了一声的时候,对方脸上还在有感叹的动容,这场战争打到现在,是他这辈子打过最为困难的一仗,对方运用的战术、塞留斯士兵的素质都是让他难以忘记的。

    询问的声音里,数名身着铠甲的将领左右挪动,让开一条道,随后,一匹黑色战马驮着白色狼绒黑色甲胄,腰挎两柄刀锋的骑士走出来,与众骑突出一个马头。

    马蹄踢飞细石停下,天光里,公孙止的视线停留在那罗马将领身前的孩子脸上,金色碎发的小男孩怔怔的呆坐在那里,显然之前的惊吓还未过去,只是怯生生的看对面的那名黑色须发的男人,眼眶有些湿红。

    “他……是迪马特的父…..亲…..”薄薄的小嘴嚅动,终于说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男孩的头顶,塞萨留斯望着对面笑了起来,看到那人身旁还有一名罗马人时,大抵也是明白对方是干什么的,冲马尔库乌斯说了一句:“你不配做罗马人,不过你可以将话完全说给这位东方统帅。”他伸出手搂住身前的男孩:“统帅阁下,之前我说的内容可愿意接受?您的这个儿子…..模样真是俊俏啊……”

    “你叫迪马特,会说汉朝话吗?”

    塞萨留斯说话的时候,公孙止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对于那个罗马将领的话,根本没听,只是望着对面的孩子,眸底多少有了些许情绪,数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儿子,若不是斯蒂芬妮的书信,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虽然明白那个女人打的算盘,但同样的,也被对方戳到了软肋。

    “会说……母亲教过我……你是我的父亲吗?”迪马特紧抿双唇,问出想要确认的话语时,语气都微微带着哽咽,又努力的压抑在喉咙里,当看到对面高大的身影缓缓点下头,眼泪滑了下来,哽咽的声音越来越大,呜咽的哭了出来:“母亲没有骗我…..迪马特有父亲的……”

    “统帅阁下,您有没有听我在说…..”塞萨留斯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公孙止在马背上沉默着,缓缓开口:“迪马特……男儿不能轻易哭泣,那是懦弱的表现,你母亲写信给我,说你的名字象征勇敢、有威望,看看你现在像不像一个女孩。”

    “嗯,迪马特不哭。”男孩咬紧唇,抬起手背抹去脸上的湿痕,努力的让自己抬起小下巴,挺直脊背。

    “统帅阁下,您到底有没有在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声音再次响起,公孙止依旧看着对面的儿子,笑着点头:“这就对了,你的身体有一半是我汉人的血脉,流着我公孙止血……所以儿子,你怕死吗?”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腰后的弓身。

    男孩犹豫了一下,晃动金发。

    “这才是我的儿子。”公孙止拔出长弓,抽出一支箭矢搭了上去,周围夏侯渊、李恪、张飞等将吓了一跳,“首领(都督)!你这是干什么…….”

    对面的塞萨留斯也被这举动吓了一跳,捏住迪马特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挡在前面:“统帅阁下,您不要你的儿子了?”附近数十名禁卫骑兵也都紧张的举起盾牌,握住马侧袋子里的标枪。

    与此同时,侧面有声音喊了出来:“温侯来了。”

    抬起弓的手臂停了停,公孙止视线微斜,昏黄的天色里,赤兔马从侧后方穿过鲜卑人的方阵冲来这边,看到这幅画面,大致已经知晓怎么回事,的一声,将画戟狠狠插在泥里,还不等周围人反应,甚至公孙止也未反应过来,就听声音暴喝震彻所有人耳膜:“谁给你勇气站某家如此之近的!”

    伸手夺过弓箭,侧身张臂、挽弓一气呵成,空气之中,弦音绷响,一道黑影擦破空气直飞出去。

    迪马特紧紧闭着眼睛,缩着脖子,声音爆开的瞬间,就听耳边传来‘噗’的一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头发上,更多的还是流在耳朵、脸颊,后颈的力道陡然松开时,他微微睁开眼睛,向上看了一眼。

    一支箭矢没入塞萨留斯右边眼眶一半还多。摇晃的身子从马背上坠落的一瞬,周围数十名罗马骑兵这才从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中反应过来,朝对面投掷标枪的同时,纵马飞快的去抢马背上的男孩。

    身形还未靠近,又有几支箭矢飞来,钉在他们身上,夏侯渊放下弓,瞄了一眼那边的吕布:“.…..会射箭的可不止有温侯。”四十名近卫狼骑挥舞弯刀从他身边蔓延过去,张飞持着长矛嘶吼着已经冲在了最前面。

    而吕布这边,他拉过正要冲出去的公孙止,低下了声音:“有他们去就行了,赶紧让队伍躲避……”

    “嗯?”公孙止看着他。

    “乱兵来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 兵锋骇浪(上)

    喊杀声、马蹄声震响耳膜。

    “大秦人的乱兵?潘无双那支新军干的?”公孙止勒停战马偏头,表情颇有些诧异,见到吕布肯定的点头,视线又望去对面追逐厮杀开来的数十骑。

    原野上持矛举盾或握剑的罗马骑兵发出怒吼、大喊,与数十名近卫狼骑小范围的厮杀,绕成了一道圆。一名罗马骑士飞奔中陡然侧身将手中标枪掷了出去,金铁交鸣,后方追上来的狼骑一刀将它斩偏,快马追上并行的一瞬,暴喝随着另一只手的刀锋冲了出去,弧度的锋刃直接削下对方手臂,“啊!”那罗马骑士惨叫的同时,随后被另一侧冲来的一名近卫狼骑又补了一刀,抹了脖子。

    塞萨留斯的死,以及陡然发生的战事,就在不远的罗马军阵迅速朝这里推进过来,张飞半身染血,虬结的肌肉撑起披膊,甲片都涨的裂出缝隙,一矛将人挑飞上天,勒马偏头:“小娃娃,到我这里来!”说着,伸手将迪马特抓到身前,左侧、右侧,三名罗马骑兵朝他扑了过去。

    “滚”

    黑汉转过脸,虎须怒张,暴喝犹如雷霆在人耳边轰的一声炸开,右侧冲来的两名骑兵中的一骑脸色陡然发青,身形跟着摇晃,瞪着前方坠下马来。另一骑冲至近前,挥剑直劈的同时,粗长的蛇矛噗的一声将那骑兵胸甲贯穿,单臂猛的发力,黑色披风一卷,张飞搂着小男孩“呀!啊啊啊”的咆哮,硬生生将马背上的尸体挑了起来,往左侧砸了过去

    唏律律

    战马发出悲鸣,第三名冲近的罗马骑兵连人带马砸的侧翻坠倒在地,马蹄踢腾挣扎时,张飞勒转马头,朝本阵那边加速冲刺。

    公孙止从那边收回视线,一转马头:“李恪,通知鲜卑、匈奴两阵,立即左右撤离开。”话音落下,那边玉追马也飞奔近前,黑汉将怀中的小男孩抛了出去,公孙止伸手抱住,一夹马腹大喝:“让厮杀的骑兵撤回,把道让出来”

    狼嚎在阵间吹响,李恪往回飞奔,朝一些还在发愣的骑兵挥手猛喝:“看什么看,走啊!!”

    延绵两里的骑兵方阵在回传的命令中,飞快的转向,而周围徘徊的弓狼骑此时也在华雄带领下慢慢聚拢开始退出游猎的状态。这一刻,气氛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而缓缓前行的七万罗马军阵中,塞维鲁脸上、颈上全是汗珠,身心疲惫,在听到前方塞萨留斯被杀死的消息,没有一丝表情,两侧将领微微低下头。

    “拿一个孩子要挟的事,就过去了,塞萨留斯总归是为我罗马获胜而死的,只是这种死法,让我感到丢脸,感到罗马的荣光都沾上了污点。”

    此时日头逐渐西斜,昏黄的光芒泌出了红色,老人抬头看了看天色,让掌旗官接任了禁卫军团长的职务,“传令继续前进,与北面的拍提亚军团汇合。塞留斯人不累,他们的战马也该累,我不信他们还能与我再打下去,再过几天南面的阿拉伯军团也该增援过来了。”

    说话之中,好像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远处有人骑马跑过来,塞维鲁挥退去拦的卫兵,放那人靠近:“什么事?”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马蹄声远去的动静。

    “陛下,塞留斯人的骑兵突然往左右撤离,让出一条通道。”

    周围,数名军团长脸上露出诧异,但不敢随意发出意见。老人让士兵下去,眉头皱了起来:“那位统帅又想做什么?难道不敌帕提亚军团,所以才退开?”

    越过这里,视野投向北面原野,在鲜卑、匈奴大规模调动转向起来时,三支残存的帕提亚军团人数已不足两万,士兵奋力的朝前奔跑,有些扔掉了手中大盾,不时回头看上一眼,层层叠叠全是人在奔行的身影。在他们后方,巨大的洪流席卷着更多的溃兵形成大浪,追在后面,稍有跑慢的,转眼就被吞没、携裹,几近疯狂的淹没一切。

    骑阵退开让出宽阔的道来时,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充斥人的耳膜,正对面组成圆形的阵列徐徐移动的罗马军阵,不少士兵从盾与盾的缝隙间看到了巨浪的轮廓,有人目瞪口呆的停下来,后面的同伴撞在他身上,发出声音:“继续走啊!”“看前面……”士兵的声音有些发抖的回应。

    无数的目光透过缝隙、越过头顶望去恐怖的一幕。

    风带来无数脚步震动地面的声音,怒潮般过来,难以言喻的片刻安静中,有人歇斯底里的呐喊:“溃兵!抵住”轰隆隆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震耳,大喊的声音在这瞬间被掩盖了下去。

    塞维鲁骑在马背上,视线稍高,同样看到了难以计数的混乱身影,脑袋里嗡嗡的乱响,身形都在这一刻虚弱的摇晃,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然而并没有愤怒的话语出口,只是红着眼睛木然、安静的看着远方,铺展开来的人海推向他的王旗。

    右侧,公孙止将怀中的儿子交给一名狼骑看护,望着孩子的眼睛,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后披风展动,勒马一转,拔刀:“时机已到,所有人准备”

    那边,汹涌的人海扑了上去。

    ……..

    “完了。”塞维鲁嚅动干涸的嘴唇轻说,几近疲惫的阖上眼睛。

    ……..

    狂奔的人潮撞上一面面盾牌,被刺来的标枪扎死、钉穿,后面还有更多的身影疯狂的冲上来,推挤着标枪挂着的尸体撞了上去,血肉与盾牌对挤,想要奔入阵列的罗马士兵朝对面呐喊,下一秒,尖细的标枪贯穿后颈,拔出时,歪倒的尸体猛的被顶了上来,压在对面的盾牌上,后方一名汉卒拨开碍事的尸体脑袋,照着对面的敌人头颅就是一刀劈下去。

    锋线上,成千上万的刀光、剑锋挥舞对砍,鲜血、残肢爆裂飞溅,抱着断臂凄厉的惨叫在整个交战的锋线上延伸开来,漫山遍野的人海卷过了阵列的每一处,不要命的狂舞兵器猛砸,全是兵兵乓乓的声响。

    潘凤扶着牛角盔挤在人群中,战马在之前的冲击里不知被谁捅一刀死了,身边全是人,有大秦人、乌桓人,也有许多汉卒,接战的瞬间,发疯般的从他身旁跑过去,更有的直接挥舞兵器朝他砍来。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一仗过后,我老潘怕是要封侯了……”

第六百六十章 兵锋骇浪(下)

    厮杀如潮,血线蔓延。

    他舔了舔肥厚的双唇,一斧将对面盾牌乃至盾后的人劈的倒飞,“不要阻我封侯啊”大叫着,高举巨斧,双眼发红的徒步杀入阵中,四周的部下、乱兵也都顺着缺口涌了进去……

    稍远,战马奔行,成千上万的骑兵在狼嚎声里汹涌而出,从天空俯瞰而下,以左右迂回的形式朝已经出现混乱的罗马方阵拦腰过去,只是并未直接交战,而是徘徊两侧朝这里放箭进行射杀。

    当看到中间高高举起的皇帝王旗时,大量的箭矢都朝那边覆盖,就在这时,东面有军队赶来,那是伊利里亚和意大利军团,之前西凉军那片战场,这两支军团放弃继续攻坚的计划,迅速朝这边增援过来,已经等不到塞维鲁的命令,直接朝混乱的七万人阵列合围过去,然而,这样的事态下,人数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

    而此时,黑山骑也从东面赶来,二话不说,照着对方后背凿杀进去。其他几个方向,白狼骑、西凉骑相互配合,对罗马军阵南面发起冲锋。

    冲刺起来的两支骑兵犹如巨人的手臂,轰然砸在坚硬的身躯上,拥有兵器长度优势的西凉铁骑,还未等到对方投枪刺来,尖锐的矛头击在人的头颅上,铁盔飞旋,带出血浆,后仰的身体随后被冲来的战马撞飞,附近短矛迎着奔来的马匹刺上去,战马悲鸣长嘶坠倒翻滚,背上的士兵抛飞砸进人堆,下一秒,被数柄短剑疯狂的扎死,有些从地上挣扎爬起,“来啊!退一步,就不是西凉男儿”歇斯底里的挥舞环首刀,将围来的罗马人逼开。

    后方,转去围攻冲入阵内的罗马士兵,正要对歇斯底里的汉人刺出一剑,一匹雪白的战马轰然间杀了进来,马蹄踏过视线之内,披风抖开,那士兵一声未吭就被打的抛飞起来,落在地上,满嘴都是碎牙。

    “向我靠拢,再冲”

    龙胆呼啸猛挥,带出一道道残影,玉狮子撞开几人,一身白袍的赵云带着白狼骑紧随其后的杀进来,劈波斩浪般将缺口撕的更大,夏侯兰拖着长刀跟在后面奋力劈砍,偶尔他抬起头,辨认王旗所在的方向,指了过去:“子龙!大秦皇帝在那边”

    攒动的身影,人头重重叠叠的移动,七万多人密集的军阵犹如波澜起伏的海洋,另一边,头戴白鬃狮子盔的马超抹去脸上的血水,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马岱等兄弟,咬牙怒吼:“再快一点!!!”

    但人实在太多了。

    西云燃烧,落下最后一抹光芒之前,徘徊周围的鲜卑、匈奴骑兵,以及赶来的乌桓人、帕提亚骑兵相继冲了上来,这边,五百近卫狼骑与虎豹骑组成锋矢,身披铁甲的虎骑展开冲击。

    橘红光线里,罗马散兵、青年兵投掷出的长矛、石块不时从天空划过,有些打在铁甲上嘭的一声弹开,奔涌的战马迈过插在地上的标枪,带着铁片的碰撞声,并未缓下速度的意思,下一秒,这些士兵转身拔腿就跑,张大嘴,恐惧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在他背后,铁甲骑兵甲叶哐哐的震响,然后越来越近。

    数十名麻布单衣的散兵被踏在马蹄下,无数的铁蹄从他们身上碾压过去,毛发、皮肉都紧紧贴在地面,铺开长长的一条血毯。混乱交织的阵线上,重骑冲锋,轻骑紧随在后,轰然间撞了进去,形成惊人的碾压,混乱奔涌的罗马步卒在披甲的战马两侧撞翻倒下,在铜铠上留下深深的蹄印,近卫狼骑蜂拥而入,挥舞两把弯刀左右劈砍、冲杀,随重骑蔓延前行。

    嘶喊、拼杀的声音围绕周围,公孙止从一名罗马人脖子里抽出七星刀,鲜血染红了半张脸,他望了一眼冲杀至前方的吕布,目光又扫过周围,密集攒动的人头远方,隐约看到了王旗的位置,旁边有凄厉的惨叫发出,一名罗马百夫长被数名狼骑合力砍死,弯刀插在颈脖与铠甲间拔不出来,公孙止将腰间的弯刀丢给那名狼骑,随后指向旗帜的方向:“杀过去!”锋线朝密密麻麻的人影再次推进。

    从天空的角度俯瞰下去,圆形的罗马军阵正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穿刺进攻,尤其是正面的溃兵冲击,接触的一瞬,阵线都被摇撼,而其他方向,来自骑兵的冲击也在前方混乱之后,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许多地方被撕裂,能维持到现在,还是依靠人数的优势……

    塞维鲁强撑起精神一面听着各个方向传来的消息,一面不停的下达命令组织后队老兵上前给予还击,至于前阵的青年兵和散兵,已经没时间顾及了。

    他一生征战,征服了许多叛乱者,蛮族,又将罗马雄鹰飞翔不列颠的天空,但唯独这一次,在自家门口遇到这样奇怪的战争,但恐怕也将是最后一次遇到了。

    “突围…..”他的声音艰难的挤出喉咙,能感受到摇摇欲坠的阵列,这是前所未有的压力,或许趁乱放弃这里一切,或许还有机会。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西云间露出最后一缕红光照在他脸上,嗡嗡嗡一片的厮杀声中,人在血浪中翻滚、挥舞铁锤的士兵犹如一堵墙壁推来,东面黑色刀盾骑兵下马以无数小阵相互掩护杀来,南面两支轻骑犹如群狼奔突,北面鲜卑、乌桓、匈奴,甚至宿敌帕提亚人趁着顺风也厮杀而来。人群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已经疯狂的逼近中阵。

    “走!”

    塞维鲁看也不看那边,持剑挥鞭抽打,他身后两百名禁卫骑兵朝前开路,某一刻,不要命的双刀骑兵狂热的冲击而来,对于身边扑来的罗马士兵不管不顾,照着正要突围的两百禁卫骑士发起殊死冲锋。

    某一刻,公孙止劈死一名禁卫骑兵,看见紫色披风的身影,“塞维鲁!!”一抖刀锋,血珠洒开的一瞬,纵马冲了过去,这边近卫狼骑拼命追上与扑来的罗马骑兵纠缠杀到一起。那边,老人听到塞留斯语言,感觉到是在叫他,回过头,看到来自东方的骑士冲来。

    他一生勇武,自然不会退。

    捏紧剑柄正要迎上去,身边的禁卫骑兵拦下他,大叫:“陛下,快走啊”

    “你们都让开!”塞维鲁用力挣开他们,眸子看去前面,黑色的战马转瞬即至,他急忙挥剑迎了上去,这是东西两边最高者的较量,岂能怯战!对面,飞驰而至的绝影高亢嘶鸣,狼绒黑甲的男人快他一步,唰的挥刀斩下。

    鲜血的红色映入眼帘。

    握着剑柄的手臂,抛上了天空。

第六百六十一章 不同的夜

    “保护陛下”

    “呃啊啊”

    最后一缕夕阳没入地平线,铅青的夜色犹如潮水般掩盖了所有的视线,凄厉的惨叫、侍卫的呼喊都在瞬间响了起来,老人按着断臂,鲜血喷涌朝后仰倒,他上方的天空,一只握住宝剑的手臂正在回落。

    “塞维鲁!!”

    披风抖开,公孙止握刀一偏,刀锋随着剧烈的咆哮削了过去,近旁几名王旗禁卫骑兵冲了过来,最近的一名骑士也在同时挥出兵器,刺耳的金铁交击,的一声炸开,其中一名披野兽毛皮的骑兵大声嘶喊,冲来的禁卫照着公孙止唰的劈出一剑。

    天色昏暗,公孙止单手持刀勒过马头,微微侧了侧身,几缕白毛从狼绒飘下来,几乎贴着下巴过去,待到马头调转,反手斩出一刀,靠近的马背上,那罗马人捂着脖子坠了下去,此时,数名狼骑抢上来与反冲回来的禁卫骑兵猛烈的碰撞,昏暗的厮杀之中,有人挡在公孙止前面,回头大叫:“主公,回去啊!”

    与此同时,公孙止挥刀指着前方渐渐阖上的人堆,暴喝:“塞维鲁就在前面,杀了他啊”

    晚风温热绵柔,歇斯底里的嘶喊、刀兵碰撞的声音、混乱嘈杂的持续,大量的罗马步卒注意到了这支陡然杀进来的百来人的塞留斯骑兵,纷纷朝这边涌过来。追杀突进的狼骑冲刺拉出的战线已经停了下来,尽头,战马失去冲锋的力度陷入泥潭,挥舞两柄弯刀的骑兵左右挥砍劈出,惊人的意志让人无法理解。

    但终究还是冲不动了。

    李恪挥舞狼牙棒终于从后面赶了上来,浑身染血,胳膊、大腿甲胄被破开,几处伤口还在淌血,含血的嘴角大张,拉过公孙止的马头:“首领,冷静啊,现在天黑了......撤回来一点,我们冲的太里面了,后方温侯,还有其他兵马与我们脱节了。”

    “塞维鲁就在前面!跑不远!”马蹄兜转中,公孙止挥刀劈开刺来的投矛,血水顺着眼角滑下来,转过脸来,目光狰狞的瞪了一眼李恪,随后四下扫视:“典韦呢?典韦呢?!”

    有人扑来,被狼牙棒砸开,李恪指着后面黑色里人影推搡、厮杀的轮廓:“也在后面,他把马骑尿了,步战推进来的,现在找不到人了。”

    “啊啊啊啊”

    公孙止怒吼出声,望了一眼那边只剩几名王旗禁卫骑兵还在厮杀,塞维鲁已看不见了,他咬牙:“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尽全功了!!”

    向的远方,意识渐渐模糊的老人无神的看着苍穹,双唇发抖嚅动,艰难的挤出今日最后一句话:“把王旗砍断…..砍断…..制造混乱,带我…..回君士坦丁…..”

    愤怒、不甘、虚弱的两道声音在不同的地方响起,随后淹没在混乱的厮杀嘈杂里,超过十万人的战场,广漠的夜色里到处都是人与战马奔行、呐喊的轮廓,不久,大大小小的火把点亮,也有火箭升上天空,影影绰绰的人群无序的激烈冲突,随着时间一点点的崩解。

    当有人发现王旗倒下,消失在中阵的时候,最大的混乱直接爆发出来,马其顿军团作为第一阵线抵抗冲击而来的乱兵,前列都凹陷了进去,鲜卑、乌桓骑兵零星的杀了进去,当听到后方传来王旗倒下时,整个军团后阵的步卒不由自主的退后,失去支撑的前阵也在半个时辰后,雪崩般的溃败,随后被卷入兵锋。

    前阵的失利迅速引起更后面的两支军团的连锁反应。七万多人的外围,一支支骑兵凿穿四周阵线,对方的弓骑兵摸着黑朝里面射箭,在火把光芒里乱飞,到处都是罗马人,随意落下都有一两人被射杀,射伤倒在地上…….

    人影混乱,巨汉一只手挥舞铁戟,另一只手抓着已死的罗马人,有人不小心撞过来时,手中的尸体已经砸了过去,血肉碰撞的闷响,那人半空中喷出一口血,倒飞回去。四周都是人和马在拼杀奔走,前方,一名膀大腰圆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从人堆里杀出来,典韦反手就是一戟劈过去,那人扶着铁盔差点蹲下来:“老典,自己人!自己人!”

    铁戟在大叫的面门半寸停下,巨汉揉去眼皮沾着的血水,这才看清是谁:“潘无双,你不是在前面吗?怎的杀到这里来了,可见到主公?”

    “看我做甚……我自己都不知道杀到这边。”兵器劈飞一人,潘凤喘着粗气将斧子拄在地上,“肯定不知道主公在哪。”

    他肯定的语气说着,四周,越来越多的汉骑、草原骑兵穿过重重溃兵杀了进来。整个罗马军阵外部的压力犹如山岳悬在头上,而内部王旗的倒下更是加快了溃败的爆发。大汉远征军数支骑兵在不同方向进攻,让他们首尾、左右难顾。

    某一刻,压缩到极致的军阵轰然间炸开,一拨拨、一群群的罗马士兵疯狂的朝四周原野疯跑,外面,手持火把的弓骑兵、狼骑斥候、还有来迟的大宛骑兵成群结队的衔尾追杀,遇到大股有序的罗马逃亡队伍,吹响狼嚎,将四周的同伴聚集过来,奔驰在夜幕里展开游猎,将对方队伍人数一点点的剥落到极少,然后一波冲锋屠杀过去。

    七万多人的阵型逐渐松垮下来,赵云、马超、吕布领着各自麾下骑兵,穿过奔逃的溃兵间隙,默契的针对一部分还在顽抗的罗马士兵进行分割,一支支骑兵如洪流纵横交织,原本还能组成阵型的队伍,被凿穿,随后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几块,没有了统一指挥,只能各自鏖战,不久之后,一片一片的被流动成圆的数支骑兵磨灭,鲜血与尸体、洒落的鹰旗都在马蹄下铺展延伸出去。

    风吹过原野,随着夜色深下去,惨叫、哀嚎的叫声还在持续。

    ……

    同样的天空,不同的夜色下,繁星密布铺出一条银色的长河,偶尔有海鸟在海浪声中发出啼鸣,随后被凄厉的惨叫声惊的飞起来,惊恐的鸟眸望去前方,排列数十艘海船的码头,有人被追杀掉进了海里。

    提刀的身影背后,码头的背后,城池的上空是火焰映出的红色,隐隐的火光里,人声凄厉的发出惨叫,一双双脚步蔓延过碎石铺砌的街道,随后马蹄雨点般踏下来,极快的翻腾从他们旁边冲过去,拐角遇到一拨守城的士兵,二话不说直接发起冲锋。

    一杆重枪在人群中挥舞,将对方仓促集结的阵型打的东倒西歪,沉重的枪势不时将人的脸打碎,稍轻的,在手臂、大腿传出骨头迸裂的声响。街道的楼舍上面,有胆大的平民打开窗户望下看了一眼,随后吓得的一声重新关上。

    街道上,横尸遍地,孙策抬起重枪指着前方某一个方向,给身后的骑兵发出命令,片刻后,后方有人骑马过来:“主公,中护军发现了一个地方,让卑职请您过去。”

    “让公瑾感兴趣的还真少有……”孙策笑了一下,将大枪丢给那名骑士,让他走在前面一路过去,城中火势并不算大,只是夜袭攻城时,用了几把火,此时街道间倒也照的明亮,偶尔有乱兵冲出来,都被身边的骑兵杀散。

    一个时辰之后,穿过数个街区才堪堪看到一支数百人的荆州步卒正在附近巡逻,不远的地方老将黄忠取下头盔正在琢磨一尊神明的雕塑,见到孙策等一行人过来,拱手道:“讨逆将军来了啊,中护军就在那边。”

    他指着的方向,一栋雄伟的建筑矗立在火光与黑暗之间,露出主体是圆柱的轮廓亚历山大图书馆。

第六百六十二章 亚历山大图书馆

    作为世界最古老的的图书馆之一,拥有最丰富的古籍收藏,从建造到现在已有五百多年将近六百年,仿佛穿越了时间的长廊立在东方人的面前,在这样一个过程里,它也遭遇过劫难,最大的一次,罗马统帅凯撒攻入亚历山大城,燃烧的大火蔓延至这座图书馆,大量的珍籍大半毁于这场兵灾。

    时隔许多年,曾经的一幕又再次出现在它面前,半座城池陷入大火之中。

    十八根三人合抱的岩柱,呈圆形展开,孙策领兵大步踏上斑驳缺口的石阶上去,周围有巡逻的士兵过来,行了一礼后,朝下一个方向巡逻过去。他手指抚过这些时而凹陷成条状,时而光滑的圆柱,对于来到这片极西之地,这样的异域风格,虽然看过不少,但终究还是感到新奇,尤其这里的人似乎对人形的雕塑情有独钟,而大汉那边大多都是鸟兽之类,不同的人种,不同的文明,让曾经纵横江东的小霸王有了一种,豁然一新的感觉,他形容不出来,但就像走过了许多路,经历过了许多事,眼界、心态都在发生变化。

    前方,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入耳中,指尖从冰凉的岩柱收回时,那边已有站岗的士兵看见了他,连忙挺直了背脊,孙策点点头,拖着披风大步走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褐色的书架镶嵌在四周岩壁里,也有整齐排列在大厅之中,而最中间是一根无数石头堆砌的圆柱,一条长长的石阶蜿蜒盘旋而上没入第二层,不时有搜查的士兵从上面下来,挤过前面十多名身着带帽斗篷学者,这些人拦在那边小心叫嚷着来往的东方士卒,大抵是让对方小心,不要损坏这里。

    “公瑾,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孙策走进去,随手抓过书架一卷羊皮在手中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勾连交织的文字,摇摇头:“无趣。”然后一抛,丢回架子上,惹得不远一名老人急忙冲过来,旁边一名江东骑兵猛的拔刀将他挡下,看到森寒的刀口,那名学者停在原地微微发抖,眼睛却是一直盯着被随意丢弃的卷轴。

    那边,十余名学者中,身材挺拔,一身襦铠的周瑜笑着将手中羊皮卷轴交还给旁边的一名戴着兜帽的老人,走过来:“这些东西对伯符来讲当然无趣,可对这里的大秦人…..也不知是不是大秦人…..不过对他们而言,这些东西可比生命都要重要,可惜看不懂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孙策挥手让那名骑兵收刀退开,对面那名学者小心靠近过来,上前将歪斜的那卷羊皮宝贝似的重新放好。他看了一眼,点头:“这些人确实把死物看的比命重,那你觉得摆在书架上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书籍?”

    “应该是的。”

    周瑜拿起一卷羊皮打开,“这么多藏书,让我想到公孙都督的岳丈,也是极爱书的人,家中藏书万卷,兄长你看,这里只是第一层就何止万卷,上面还有更多,可以说这些东西象征一个国家的文化底蕴也不为过。”

    墙壁上火把发出噼啪的脆响,弹起些许火星。

    “嗯。”孙策把着刀柄,沉吟了片刻,他扫视过四周:“虽然这些典籍都是他们的,既然看见了还将其留下,也算是资敌之嫌吧,之前,公孙都督说摧毁一个国家,先要摧毁它的文明,干脆一把火都烧了。”

    “兄长不可!”周瑜被他这句给惊了一下,摆手:“这些典籍估摸数十万卷,就算用火烧也要两三月之久,何况前人写下都是珍贵的,如此毁去到底有些可惜。”

    作为常捧书卷之人,对于藏书的重视远非寻常人能比,何况他国典籍,其中自然有许多知识可以学习,若是找到利国利民的东西出来,其价值就比一场战争的意义还要来的高,就如这世间第一个造出兵器的人一样,虽然没人知道那是谁,但造出的东西却让人走出了猛兽的威胁,开辟出更多的家园……..

    “公瑾是想把它们都掠走?咱们这可是打仗,带着这些东西别说打了,光走都能累死人,若置之不理,不就白白便宜大秦人?还是毁了的好。”

    周瑜皱眉沉默了片刻:“接下来便是乘船了,这些东西倒是可以单独放到几艘船里,吊在队伍后面。”

    “……..那就依你吧。”

    对眼前这位连襟,又是兄弟,孙策基本不会拒绝,想法简单的在脑中过了一遍,便是答应下来,握着刀柄转身回走:“不过今夜就要搬完,明日上午休整过后,全军乘船北上!公瑾可要抓紧时间。”

    周瑜笑着点了点头。

    下半夜,厮杀的呐喊逐渐平息,大量的战俘、以及黑色皮肤的奴隶在汉卒监督下,将图书馆中数十万卷藏书装入木箱,随后拉去码头,抬进停泊口岸最后几艘三桨战船甲板最下层,来来往往中,也有大量的食物、水果装卸进附近掠来的商船作为补给之用,而大部分荆州步卒抓紧时间休整,或上船熟悉海浪的起伏,虽然熟悉水战,但在海上又是不一样了。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金色慵懒的阳光洒开,沉静一夜的海鸟拍动白色的翅膀围绕成群停靠的大小船只发出啼鸣,随着波涛起伏,一张张船帆在海风中升起,长龙似的的队伍整齐而来,走过链接船板。

    日光倾泻。

    天空下,红色的盔缨在风里抚动。

    高大的身形走过甲板,孙策一手握拳,一手牢牢握住刀柄站立名为塞壬的船首前,看着远方连接天地的海平线,白鸟扇着翅膀从视线中飞过去,面容肃穆。海风吹过来,船帆鼓胀的同时,他转过身,披风哗的一下在风里卷动、展开。

    “江东子弟、荆襄同袍,大秦人的船有些小,你们可要坐稳了。”

    声音在风里飘远,一个个黑色肤质的奴隶麻木的进舱位,坐下来握住了浆杆,全副武装的士卒双脚呈外八稳稳站在船板上严肃的望着他,此刻没有人笑出来。孙策缓缓拔出古锭刀,阳光照下来。

    闪出冰冷的森寒。

    “.……让大秦人知道,我汉朝不仅有英勇善战的骑兵,也有我南方善水的豪迈之士,告诉他们,水战该是怎么打的”

    白鸟惊飞盘旋升高,视线俯瞰而下,波涛起伏的海面,水光粼粼,密密麻麻的战船、商船在高亢的声音里,吹响号角,扬帆,一圈圈海浪在船下层层叠叠推开,发出咆哮。

    他们将偷袭名为意大利的半岛。

第六百六十三章 碾轮

    北方,安纳托利亚动境,熄灭的火苗,黑烟缭绕。

    阳光推开了黑色,鲜血殷红浸在土壤里,战马吐着血沫四肢微微的抽搐,附近交叠的两具尸体握着兵器插入对方身体纠缠的死去,成群的乌鸦在地上啄食碎肉时,躺在地上的尸体稍稍动了动,一名罗马步卒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插在地上的箭都让他差点跌倒,脸上瞎了一只眼睛闭合着,剩下的独眼远远望去,映入眸子里,到处都是人的尸体延伸区远方。

    阳光照射下来,那是尸体、鲜血在这片原野上留下巨大的斑驳,甚至朝更远的方向蔓延开来,他蹒跚的跨过一具具残破的尸体,脚下踩过的土壤都留下深深的脚印,暗红的血水从泥土中挤出来。

    阳光里,模糊的视野之中,还有许多人影在走动,随后有人朝他走了过来,高大的身躯、披头散发下的脸庞沾染鲜血,手中拖着一柄有人高的圆头铁锤,毛发、血浆、碎肉都沾在上面。

    然后,罗马士兵的脑袋被铁锤砸的爆开,头盖骨连着皮、发都翘了出来。的一声倒下后,一名丁零人急匆匆的跑来,憨厚的笑着,将尸体上的甲胄迅速脱了下来,抱在怀里朝战场东面跑去,对于周围的尸山血海、无法瞑目看过来的眼睛,都浑不在意,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用来换好多东西。

    那位北地狼王说的话,他们是完全相信的。

    而另一侧,一处没有血迹和尸体的宽阔地带,只剩下两百多人的近卫狼骑人人带伤在原地休整,大战已经停了下来,他们也终于了可以喘息的机会,四周依旧吵杂,远方不时传来厮杀的声音,片刻后又消弭在这金色的天光里。

    弓骑兵和斥候还在追杀溃散的罗马步卒,战场中鲜卑、乌桓、匈奴人,甚至帕提亚、贵霜等军队有部分士兵正在收敛尸首,偷偷拿一些值钱的东西揣入怀中,地上残破的汉军旗帜都被收拢起来,或许修补缝制后还能继续用的。

    公孙止腋下夹着铁盔站在地势较高的土丘上,沉默的望着西面,身后,绝影垂着头啃食不多的嫩草,前后马腿数处伤口,都是皮外伤,仍是血淋淋的看上去吓人。李恪脱去盔甲,浑身包扎,裹了厚厚一层绷带,与直接裸露上半身,只穿条裤子的典韦抱在一起呼呼大睡,远处马蹄声靠近,也只是艰难的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来人,随后又闭上。

    火红的战马停下。

    “听说,你砍下塞维鲁一只手臂?”吕布下马走过来,随手将画戟插在地上,解开腰间的水袋灌了一口,朝一旁的公孙止扔过去。昨夜一场大战让他体力感到不支,如今年岁上来了,对这样高强度的剧烈战斗有些不适,此时说话的语气隐隐有些疲惫。

    “嗯,可惜还是让他跑了……”公孙止喝了一口水,目光望着战场那边,赵云领着白狼骑驱赶着一支数百人的罗马士兵回来,其他方向也有投降罗马人被俘虏,或投降,将手中的兵器、甲胄交了出来,在圈定的地方聚集。

    “……但是,以他那般岁数,断了一臂,还想活下来基本没有可能。”公孙止收回视线,将水袋还给吕布,与对方并肩走在土丘上,偶尔停下来,他说:“不管他死不死,这场胜仗的果实,我是一定要摘下来,还要摘最大的那颗。”

    “说的好,我大汉男儿,何曾在一两场战争后就举步不前了。”吕布背负双手,残破的披风在微风里抚动,他吸了一口气,抬手握拳,仿佛抓住了流动的空气,“大秦皇帝若是一死,国中必定混乱,趁此机会一举攻克,就算拿不下全境,也吞半壁江山。”

    豪迈的声音里,公孙止望着他看去的方向,点了点头:“…..是啊。”

    天光升高,有些刺眼了。

    整个安纳托利亚全境还处于两军大战的讯息里,东南赶来的五支阿拉伯军团正投入战场,在之前与塞留斯人的交战中,对于这些来自东方的军队,已经有了深刻的印象,战力强悍,骑兵来去如风,作战的目标非常明确,但对于罗马皇帝身边的精锐,他们也有着强烈的自信,能打败这支军队。

    当年的帕提亚人,不也是骑兵为主,照样像条狗一样在罗马的盾牌、剑锋、投矛组成的阵型下仓惶逃窜。

    接近战场边缘三十里,前方已有尸体出现在视野之中,那是罗马人的尸体,不过身上的甲胄、盾牌、兵器都不见了,只能从他们手上的老茧,身体的壮硕程度来判断属于正规部队还是辅兵一类。

    “应该是辅兵…..前方应该战事吃紧。”这样的想法里,继续前行,越来越多的尸体开始出现,从尸体延伸的方向,并不密集的程度上来看,这些死去的罗马士兵并不是集体作战而死,更大的可能……是在逃亡中被杀掉。

    随着五支军团,将近六万人推进距离战场十五里左右,远远看到的是地狱般景象,大量尸体被砍下脑袋,堆积成小山,无数张脸惊恐、张大着嘴面朝外面,一面残破的鹰旗斜斜插在最顶端,然而这不只是一座,稍远的其他地方,用人头垒起来的小山大小不一,足有数十座,让数万赶来的罗马士兵后颈发凉,头皮都抓紧起来。

    “那边!塞留斯人”

    有声音在队伍里大喊,远处一座人头积累的山下,一群鲜卑人提着弯刀正在给尸体砍下头颅,听到声音,那人提着人头直起身子,粘稠的鲜血正从断颈滴落。附近的方向,马蹄声响起,在这几支罗马军团视线里,数支骑兵朝这边冲了过来,挽起弓箭……..又是洪流般的对撞。

    天光昏暗下来,又升在黎明,当大秦皇帝塞维鲁被战场击败的消息传开,正在后撤、或者躲藏的世家商队感叹西征军以及那位狼王的厉害时,撤去惶恐的神色,换上庆贺、兴奋的表情,重新聚拢起来,而在他们朝安纳托利亚过去的同时。

    休整了数日的西征军数支骑兵,此时已经朝安纳托利亚全境展开扫荡,直逼海沟对面的君士坦丁,将战火全线推了过去。

    雷鸣将席卷而至了。

    君士坦丁,名为塞维鲁的老人失血过多,数次陷入昏迷,低迷、惶恐的气氛笼罩一切。

第六百六十四章 让人无法理解的力量

    “……安纳托利亚东境的卡帕多西亚投降塞留斯人,于八月十九日上午,展开对本都、西里西亚西部地区扫荡,二十五日傍晚塞留斯人主力抵达加拉太,指挥官塞克托修斯发起抵抗,两日后,加拉太全境沦陷,之后…..被屠城。”

    “九月,塞留斯人两支骑兵施虐帕法拉戈利亚。”

    “同月,比提尼亚、亚细亚地区……”

    夜色安谧,飞虫扇着羽翅扑腾在墙壁火把上,托着餐具的侍女垂首静静的走过铺着红毯的殿廊,半掩着的门扇里,诵读战报的声音传出来,双手捏着的官吏话语陡然停顿一下,目光从羊皮上移开,悄悄打量最中间安放的大床,吞了吞口水,挤出最后两个字:“.…..投降。”

    风挤进窗隙,油灯摇曳。

    昏黄的火光明明灭灭,躺在羊毛、羽绒铺垫的床榻上,半阖着眼睛安静的停完最后一个字,眼皮仿佛疲惫的眨了一下,“怎么说君士坦丁东边全部都落入塞留斯人的手里了?”

    他声音嘶哑的偏过头看去那边的官员,身子忍不住还是挣扎了一下,右臂自手肘以下已经没有了,包扎的位置,鲜血殷红。这个时间段,老人刚刚醒过来,意识还算清醒,这样的年纪断去半截手臂,还能撑过一个月,已经是当初从军打下的好底子。

    只是,塞维鲁也从未想到会有今天。

    “安纳托利亚本就不是罗马的地方,也是从希腊人手里抢来的,既然他们想要投靠新主人,那就由着他们去吧……”老人感觉有些热,虚弱的挣扎想要坐起,但终究没有成功,完好的另一只手颤抖的捏起拳头,陡然猛的砸在床榻上,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润,声音突然拔高起来:“……这些卑微的希腊人、比提尼亚人,他们曾经如猪犬匍匐在我的脚下啊那是何等的卑贱!”

    砸下的拳头弹起又落下,塞维鲁眼睛直直的瞪着帷帐的顶部,喘息了片刻,声音微弱的响起:“他们听到雄鹰的折翼,看到罗马勇士的溃败,想到我这位罗马皇帝像一个可怜的弱者惶恐的躺在温暖的床榻上等待死亡……他们就觉得罗马的统治者,就那么轻易倒下吗?”

    安静的寝殿,侍从都在外面等候,那位君士坦丁的官员听着这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命令的语气,他轻声试探:“陛下…..”

    “你听好…..罗马不会这么轻易战败,塞留斯人已经尽了全力,我们还有许多的城市和军队……你派人前往帕提亚南方,将这封信交给萨珊波斯的阿尔达希尔,告诉那位波斯帝国的后裔,我!帕提亚征服者塞维鲁,无法再东进了,而帕提亚也处于最虚弱的时候……他的机会来了。”

    官员拿着羽毛笔唰唰的在羊皮上记下内容,床榻上,老人虚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另外,传信给可拉可拉我的儿子,让他来君士坦丁,作为皇帝的继任者,就算年龄再小,肩膀再细弱,也要扛起一个国家的重任……我要看着他击退塞留斯人,回到罗马戴上王冠…..就是这些了,希望奥林匹斯众神能让…..年迈的塞维鲁…...见证奇迹的发生。”

    虚弱的声音落下最后一个音节,仿佛抽去了塞维鲁所有的力气,寝殿再次陷入安静。那边,官员写完内容,恭谨的行了一礼,悄然退出这里,然后飞快的跑起来,将手中的命令以极快的速度传达下去。

    一个多月里,罗马二十三万人,二十一支军团在安纳托利亚遭受前所未有的战败,整整二十三万人回到君士坦丁不足五万,这样惨败的消息,同样以极快的速度朝西面传播,无数人吃惊的同时,也有一部分人露出了别样的心思,毕竟辉煌、高贵的雄鹰折翼了。

    而在名为潘诺尼亚,克拉克城,相对其他地方的复杂心思,这里的所有人终于可以长长吐出一口气了。扫去前段时间迪马特王子被绑走送到罗马皇帝那里的颓靡气息,一时间整座城池显得热闹非凡。

    过去的几年里,克拉克城一直处于与罗马人抗争的前线,为后面的所有日耳曼人铸起一堵城墙,但并不是所有日耳曼人都会接受这样一个只有高高的城墙,内里一片破败的城市,相反,有许多日耳曼战士加入罗马阵营做一名雇佣兵,期望有一天在战阵上搏杀,夺取战功能成为罗马公民,然而当听到一个月前东线战场,塞维鲁皇帝战败后,察觉到整个局势可能会出现另一番变化,投机者、抱有出头想法的年轻人、经验丰富的老兵开始朝这座城迁移而来。

    宽敞的城门,空旷的城内街道,一切都变得不同了,持着长剑、穿戴甲胄的战士随处可见,不时也会发生口角,进而演变成斗殴,围观的平民大声的喝彩,随后被巡逻的克拉克城士兵驱散,将斗殴的人带走丢进牢里,街边,兜售的商贩卖力的来往的人群吆喝,从更北方来的马车驮着货物也在进出这里,带来新鲜的东西,一时,隐隐有了繁荣的气息。

    城池最中间,依山而建的宫殿里,气氛显得热烈,这座城并不多的官员、贵族欣喜的讲述从外面传回的消息,又说了一些抓住这个阶段的机会……等等等规划。

    坐在首位王座上的女人,一身白色长袍,金色的长发如瀑般垂下双肩,有些搭在饱满的胸脯上,宽松的袍下,浑圆修长的腿并拢,双手淑女般交叠,按在上面,一动不动的听着下方出谋划策的声音,脸上带着微笑,只是桂冠下淡蓝色的眼眸带着淡淡的冰冷。

    “外面传来的消息,我已知道了一些,但并未有确切的肯定,诸位还是先将城中管理好……”

    清冷的言语结束了这场议事,斯蒂芬妮拖着长袍在众人行礼中,优雅的步入后殿,门扇随后缓缓阖上,断去所有人视线。

    燃烧火把的殿道,身材魁梧高大的杰拉德靠着墙壁等候多时,见到妹妹一声未吭的从面前过去,男人深吸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兄妹两人之前为迪马特这件事,争吵了几次,杰拉德追击回来更是对斯蒂芬妮少见的发火,闹得二人并不愉快,此时相见,也是这两个月来第一次见面。

    一前一后走入宽敞的书房,侍女摆上酒具和点心,在两人落座时,退了出去。坐在椅上的杰拉德看着面向壁炉的妹妹,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外面的事已经确信是真的了,塞维鲁在安纳托利亚战败,二十三万罗马军队被公孙打败,躲在君士坦丁不敢出来,我们的人在前方看到了一切,塞维鲁的信使这些天到处在跑。”

    男人轻声的平述,也显得粗野沉重。望着壁炉燃烧的火苗,斯蒂芬妮目光微动,袍下的长腿轻轻抬起来,架在另一条腿上,脚尖踢着袍沿轻晃:“他能打败塞维鲁,但不一定能打过来的,要知道汉朝那么远,就算补给能就地解决,但士兵的补充也会很困难,而罗马虽然惨败一次,但他们还有许许多多的士兵可以应征参战。”

    “我就是来提醒你。”杰拉德看着妹妹的背影,玻璃杯在他手中把玩,沉默了片刻:“…….不要小看那个男人,当心真过来,到时候收起你的小心思,以前的事可能会和你清算的。”

    他放下杯子,铁甲的摩擦声里起身朝外走,打开门扇时,侧过脸望去壁炉前的妹妹身上:“.….还有,迪马特可能也到了你男人手里。”说完,抬脚跨了出去。

    房门的阖上。坐在壁炉前的女人冰冷的脸上,嘴角陡然勾出一抹弧度,盯着摇晃的火焰笑起来:“……他来了才好呢。”

    随后,笑声变得明显,有些癫狂:“二十三万罗马军队……我们辛苦数年才勉强抗下一支军团…….二十三万人啊…..哈哈……一场就没了…….”

    消息初来的时候,她觉得这就是个笑话,要是罗马人好应付,当年就不会与哥哥杰拉德带着几百人长途跋涉,穿过许多国家,翻越危险的高山一路寻找援兵,后来才到达东方,又经历了许多后,她以为从东方国度,以及那个人身上学来的知识可以与罗马人对抗了,总有一天能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属于她自己的城市,然而塞维鲁摧枯拉朽的清理了内乱,还打的帕提亚人丢掉了泰西封和幼发拉底河流域,抵抗的两年里,才渐渐清晰的认识,自己与罗马这头高高翱翔的雄鹰还有多大的差距。

    但……二十三万罗马军队覆灭的消息过来,忽然觉得,一切都不是她认知里的事了,甚至陌生起来。

    “.…..东方的汉朝真是培养出了一群魔鬼。”

    她望着火光轻说。

    ……

    携带恐怖信息量的消息在君士坦丁西面还在持续的传开,来自东方的怪物将二十一个军团,相当于半个国家的力量撕碎,这样不安、恐慌、惊讶的情绪陷入挣扎中的时候,横扫安纳托利亚全境的大汉西征军终于有了休息的机会。

    蔓延安纳托利亚的战火,在比提尼亚、亚细亚投降后,在九月十一这天扎营整编,其实也是胜利的狂欢。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夜(上)

    九月中旬的安纳托利亚,夜晚的空气干燥。

    手臂、后背还有火辣辣的疼痛,偶尔额头被温热的感觉,意识才慢慢睡梦中醒转过来,眼皮微抖,能感觉到一丝光芒照在脸上,只是身子疲乏、酸痛的不想起来,战事从最初到昨日方才停下,自己怎么睡过去,都并不清楚。耳中仿佛幻听般回荡:“塞维鲁!!”

    “首领,撤回去啊”

    “杀塞维鲁!他就在前面!!”

    “听说都督,斩了塞维鲁一条手臂?”

    “我们赢了”

    “大汉万岁!”

    ……

    头上的温热挪开,湿润的额头暴露空气里,传来一丝冰凉,公孙止睁开了眼睛,昏黄灯火映入眸子,在这恍惚之间,寂静的帐篷里,有响声在侧旁怯怯喊了一句:“父亲。”

    迪马特拿着打湿的毛布蹲在木盆旁边,见到父亲醒过来,小心翼翼的笑了一下,连忙擦去脸上水渍。公孙止坐了起来,取过旁边的衣物披上,抬起手招了招,那边的孩子怯生生挪着小步。

    “你还小,以后就叫爹好听点。”看到身前的小人儿疑惑的点头,公孙止忽然笑了笑,明白过来。毕竟生活在这里,虽然会说一点汉话,但从斯蒂芬妮身上学来的东西,终是死板的。他拉过孩子,握住迪马特两支胳膊:“你害怕战争吗?那个塞维鲁有没有打你?”

    “没…..没有。”迪马特摇摇头,下巴微微抬起一点:“父……爹,迪马特不怕,因为我有一个英勇的父亲,最强壮的罗马人都在他面前倒下了,迪马特将来也要这样,统领军队,让别人在我脚下匍匐。”

    公孙止抚着他头上金发笑了笑,过的片刻,慢慢站起来。

    “有志气,但那要靠你自己……”公孙止摸着他的头,随后走开,小男孩抬着脸望着走过去的父亲,神情里多少有期待的,前方,披着衣服的身形停在帘子前,对还包扎着伤势的李恪吩咐一句:“召集众将议事。”

    而外面热闹的喧嚣也在同时传进来,话语顿了顿,微微侧过脸,对那边的孩童说道:“你上面还有兄长,他与你不一样,是个内敛、沉稳的孩子,往后的国家需要的,也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话语里,对于迪马特还有些难以理解,在生活的环境里,罗马人的压迫、日耳曼人的困苦,都让这个年幼的心灵渴望有强大的力量、上阵杀敌的豪迈,听到父亲说的那句‘有志气’,心里多少都觉得兴奋。

    公孙止转过身招了招手,孩童跟上来时,他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说话声、大笑的声音、乐器伴奏的声乐都在汇集在一起,在耳中变得清晰。拿下安纳托利亚全境,罗马人东门户基本落入西征军手中,只要再夺下海沟对岸的君士坦丁这座城池,从地利上来讲,就算后面战事吃紧、失败,也能从容退去。

    一堆堆篝火在营地间燃烧,更远的方向,延绵二十多里的军营后方外营,世家的商队重新聚集过来,纵然之前的动乱里有了减员,但此刻根本看不出他们有过什么样的损失,通往外营的辕门人影进出,来来往往的,推着辕车,搭建出简单的货架,商贩便是大声吆喝,招呼过往的士兵,草原的勇士们,以及来自他国的雇佣兵。

    而中军相对要安静一些,围拢篝火的士卒不时说起战死的弟兄,“前些天还看见李老七,还一起吃饭……两日前打完一仗,人就没了。”眼中多少有些湿红,当中有人见到那边走来的公孙止,连忙扯了一下正说话的同伴。

    那边,公孙止抬手制止,静静站在那士兵背后听他继续说,周围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片刻之后,那士兵手拍在大腿上:“光是我一个人说,你们倒是也说啊……”随后,察觉到身后有人,连忙转过头来,吓得站了起来。

    “没事,我本都督还不至于让下面的人连话都不敢说。”公孙止拍拍他肩膀,示意不要在意,便领着儿子朝大帐那边过去,一路上,他揽着儿子,看着小人儿的表情,笑道:“将来你想要统领万军,就要做到让士兵既畏惧你,也要信服你,统帅者,一言一行都要斩钉截铁般的气魄。”

    迪马特似懂非懂的看了一眼父亲,跟着走进了大帐。映入孩子眸底是,一群身形高大的将军唰的站了起来,甲胄上铁片独有的摩擦声都在响起。公孙止拍拍迪马特的小肩膀,绕过中间摆放的篝火,以及上架着灼烤的全羊,油脂滋滋的正往火里滴下。

    过去的身影在正首位大马金刀的坐下来,抬了抬手,站着的众人齐齐拱手,大声应了一声,才落座,旁边的迪马特小心的跟着在首位侧旁,挨着帐布的位置坐下,周围诸将自然也看见了这个金发黑眼的小家伙,并没有太在意。

    “.…..大秦人口中的安纳托利亚如今全落入我们手中,消息估计那位皇帝也应该知道了,但是那边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觉得塞维鲁,或者说整个大秦接下来会准备怎么做?不要说一些和稀泥的话,我要听你们的分析。”

    通红的柴木噼啪跳出几点火星,李恪分割几片肉拿去给那边端坐的孩子时,周围坐席上,阎柔、赵云、马超、潘凤、郭汜等将也有如贵霜毗篮、安息塞什克等将,像这种并非正式议事,所有人倒是显得轻松许多。

    “主公,末将仔细看了一遍地图,塞维鲁停留的那座城池,跨着一条海沟,正面攻打非常困难,对方只需派遣一军扼守那里,或者直接把桥毁去,只能望着对岸叹气了,莫不如寻海岸建码头,再打造战船迂回登陆,从另一个方向进攻。”

    阎柔的提议比较稳妥,更何况现在算是大胜一场,众人多少还是保持谨慎对敌,保住现在胜利的情况下徐徐推进的心态,赞同的自然不少。但也有例外,赵云眸子冰冷,拱起手,言语简单直接:“阎将军认为一个海沟就能把我们死死钉在这里?我们自北地一路南征北战,可有过举足不前?”

    他手收起来,甲胄摩擦,身形站了起来:“海沟这么长,他们守得过来吗?干脆我们自己造一座桥,杀过去,塞维鲁的人头我替主公取来。”

    语气森寒。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夜(下)

    “.……塞维鲁断去一臂,如此高龄,他身子根本没有可能撑得下去,云恳请主公将西凉铁骑一并与我指挥,由潘凤督造桥梁,早日攻下君士坦丁。主公,云觉得大庆为时过早,待拿下大秦皇帝人头,早庆不迟。”

    “众军疲乏,赵将军未免有些过急。”阎柔皱起眉头。

    “末将倒是觉得赵将军说得不错,趁热打铁,三军将士士气正旺的时候,就该一鼓作气拿下君士坦丁,我西征军什么最多?自然是马最多,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肃杀的帐篷里,酒香、烤肉的香味弥漫鼻中,在座大多都军人,没有太多讲究,吃肉说话两边都没耽误,夏侯渊咀嚼一片烤肉,刚说完话,另一张几案嘭的拍响,华雄面露凶狠瞪过去:“打不打,那是首领决定,嗦什么。”

    “闭嘴。”公孙止靠在椅背,眸子扫了一眼那凶人,后者却是嘿笑了一声,说了句:“是。”便缩了回去,对于这样的喝斥,并不羞恼,反而心里舒坦。待到帐里稍安静下来,方才重新开口。

    “刚打完仗,火气都还不小,阎柔稳重,子龙所领骑兵善长闪攻,二位将军说的都有自己一番道理,实情上,塞维鲁能不能撑到秋天都是问题,拿下君士坦丁不是太难,但真要攻打,这中间也有许多难处,对面是一条海沟,不是黄河、长江那般能过去,何况我们骑兵颇多,总不能将马骑到海里去吧。”

    下面众将抹过油腻,哈哈大笑起来。

    公孙止的目光扫过他们,脸上也有笑容,抬了抬手,笑声才渐渐停下,他话语继续:“但一旦跨过那条沟壑,接下来的地方,大秦人靠两条腿想要打赢我们,就是痴人说梦……话有说回来,怎么跨过去?打造渡船迂回显然不行,十几万人算上商队,需要多少船只?造到明年都是一个问题,到时候,大秦国内政局已经稳固,再打下去就是我这个做三军统帅的失职。”

    切肉的银质小刀自手中放下。

    “何况…..”声音顿了顿,目光变得严肃,随后话语低沉下来:“.…..刚拿下大秦人的东面门户,到处都是希腊人,他们曾经有着辉煌的文明,才投降不久,我也不放心将他们留在后面,可人数也有几十、上百万,怎么办?我西征军不可能停留这里教化他们。”说完这话的时候,目光停在右侧中间的文士身上。

    “都督考虑的是。”荀谌抚须点了点头,看向众人,起身拱手道:“放任不管,对我们前进的道路确实太过冒险,不过谌建议,或许都督可以撩起这些希腊人对大秦人往昔的亡国之痛,随我们一起作战,同时让他们明白我大汉与大秦人的区别,这样一来,虽然谈不上完全解除后顾之忧,但希腊人也不会随意作乱与我西征军将士过不去。”

    公孙止看着文士,点了点头,伸手让他坐下,视线扫过帐间:“参军这条建议不错。”他抚了抚颔下浓密的短须,思虑片刻:“那就折中一二,君士坦丁是一定要打,就看塞维鲁什么时候死了,不过在这期间一边休养士卒,一边让后勤工匠营全力打造攻城器械,以及修建两座桥梁,修建之事就交给辅助兵营,马尔库修斯”

    “在!”

    众席位靠后内侧,身形并不高大的罗马人,穿着汉朝两挡甲,一头棕色头发在这里显得颇为醒目,他站起来时,就连那边胡吃海塞的贵霜将领毗篮都停了停嘴,目光好奇的看着这名叫马尔库修斯的将领恭谨的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话。

    “狼王……放心,马尔库修斯的罗马兄弟们曾经就是修桥搭建军营的,这种事用我们汉朝的话讲,那叫熟门熟路,就算大汉军队想要走路过海,只要给我们时间,都能给搭出一片陆地。”

    典韦、张飞粗野的嗓音在席间轰然大笑:“这大话说的。”

    在座的诸将自然知道这番话里有吹牛的程度,但对方搭建行营、修桥铺路的本事,在这一路当中也算是亲眼见过的,安息、大宛、贵霜三部兵马的军营就是这些当初的罗马辅兵,也是现在的汉籍罗马人修建而成,而且大量的营寨木材,在拔营西进后,也都是他们在负责收拢、搬运。

    “填海就没必要了。不过这路过来,你们的本事我都清楚,所以才将这件事交给你来督促。”公孙止对他毫不犹豫的表明立场,多少是满意的,手指敲了敲扶手:“另外,希腊人、还有上一次作战留下的俘虏,你去劝降,愿意为我西征军服务的,官职不变,依旧统帅旧部,将来也如你一般可以领到汉籍,穿精美的丝绸,有着无数娇妻美妾,还有……”

    公孙止身子微微前倾,双唇裂开,发出魔鬼般的口吻:“.…..良田庄园,只要是我们打下来的地方,他们可以任意划下自己想要的。”

    “这个我同意…..还有汉朝美食!”毗篮听完翻译后,第一个举手赞同。

    “狼王…..这…..是真的?”马尔库修斯当初只不过是万千辅兵中的一员,随着成为辅兵营头领后,如今更是一夜之间将变成千军万马的将军,放到罗马那边,也是一名军团长了,而一名辅兵想要成为军团长基本是没有可能的…..

    有些摇晃的身形连忙走了出来,在中间嘭的一声双膝跪下,行走过去:“至高无上的狼王,马尔库修斯一定完美完成您的命令。”声音里,他俯下了上身,亲吻公孙止的鞋尖。

    侧旁,小男孩微微张着嘴看着那个男人亲吻自己父亲的鞋尖时,眼中兴奋的闪出明亮,仿佛心中期望成为这样的统帅,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才是高高在上的人啊……”他捏紧了小拳头坐在那儿想着,至于面前的烤肉,看也不看一眼。

    军议定下。

    军帐里再次响起喝酒、欢歌的声音,张飞拉着典韦下场角力,俩人脱去衣物,裸着彪悍的上身,那是纯粹的**上较量,泌出的汗水都在沉闷的碰撞声里飞溅开来,不久之后,公孙止让他们继续,迪马特目瞪口呆看着角力的两名壮汉,一步一回头的跟着走了出去。

    火光笼罩夜空,父子二人走在营中,拉着小手的公孙止停下来,低下头看着他:“.…….想要变得强大、变得厉害,是需要很长的时间,这里将是你锻炼的最好地方,想不通没关系,往后就明白了,你与你兄长不可能待在一起,那样会兄弟阋墙。”

    火光映着金色的头发,男孩偏着头,还有油腻的小脸颇为疑惑,难以理解这些话,稚嫩的声音还是开口问道:“那样就能成为爹这样的人吗?”

    父子俩站在那片刻,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士兵,公孙止轻轻摸过孩子的他头顶,目光里只有火焰的光芒。

    “.…..会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繁星密布里,他的声音轻轻说道。

    以及,来自更西面,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消息。

第六百六十七章 平常的一天

    气候逐渐向初秋靠拢。

    深绿的叶子渐渐有了一丝枯黄,有时风吹过来,摇晃的落在干燥的地面,风里微微扬起的尘粒覆盖上去,被从不远滚来的车辕碾过,陷进土里。辕车被驽马拉着,民夫、俘虏使劲在后面推,不时还有鞭子抽在空气中的声响,刚刚擦过汗渍的一名罗马人痛呼的捂着胳膊,在一名希腊监工视线里咬着牙关将一根木头扛着继续往前走,更远一点,匠作营中锯子哗哗的拉动粗木,或将木头刨的平滑,铆上铁钉…....完成一道道工序后,交给拉运的人,送往其他地方。身形壮硕彪圆的潘凤,骑着一匹刚赏赐不久的雪花斑点马,马匹性情温顺,慢慢悠悠的走进这座营中,眯起的视线对面,大量的桥体散件堆集在那里。

    等运去海沟那边,战争就会再起了。

    前段时日里,军令已经传达下来,针对希腊人的动员已经由荀谌着人去办了,吸纳新的队伍进来共同作战,对于眼下西征军算上后勤、商队二十多万人,原本处于疲惫、寂静的状态陡然再次热闹起来,不是他们热衷战事,而是终于了本地力量的加入,甚至还有许多俘虏也会投入西征军的阵列,当然,对于不想再战的情绪总归是有的,但这里远离汉朝何止万里,不跟着主力走,还能去什么地方呢?

    马蹄稍后停了下来,附近几名监工匆忙赶来,迎向这位福缘深厚的将领,有人甚至忍不住过去,有牵缰绳的动作,又下意识的停住手,不好意思的朝同伴笑了笑:“沾沾福气……”

    这处匠作营火热朝天,打造铆钉的铁炉、木工的作坊都在这里,嘈杂的声音让习惯兵器碰撞、人喊马嘶的潘凤多少有些皱眉,他倒是不在意旁人的举动,毕竟……也是习惯了。武安国将人挥散,在马背上环抱双臂,望着那边不停赶制桥梁部件的情景,却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听说军议的时候,主公可是把桥梁和督造攻城器械的活儿都给你了,怎么就推了一个?现在可是攻取君士坦丁的关键时候,那大秦皇帝就在城里…..这可是大功劳啊。”

    潘凤神色威严,端正的坐在马背上,望着一片繁忙的工地,肥厚的双唇笑了起来:“当初我可是冀州上将,后来到了主公麾下当过几天马贼头头,但到底也是左膀右臂,比起你可是老资历,率领上万弟兄把公孙度堵在家门口,就连那清心寡欲的‘龙尾’管宁听到我名头,尿都要抖出来…..我怎么可能会把立功的机会推去一个。”

    膀大腰圆的身子微斜朝武安国靠过去,扶了扶牛角盔,小声道:“.….我跟你讲,将军之间不能叫推,那叫让!”他掰起手指头:“.…..你看啊,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有福气的,大仗基本不是我统兵,小仗又没什么功劳,一来这西面就捞了个大的,要是再把功劳往身上揽,其他将军脸上就不好看了,你想啊,阎柔是主公身边老人吧,比我都老,赵云吧,是个狠人,我又惹不起,温侯吕布又打不过,郭汜人家原来可是大将军,西凉名将……我老潘要是把功劳捞足了,万一要打我怎么办……”

    “喂…..老潘…..”武安国瞪大眼睛看着这家伙说个没完,虽然主副关系,但到底还是当兄弟在处,策马转身带着两名亲兵去那边巡视去了。而这边马背上,潘凤曲完了手指,话语还在喋喋不休。

    “.…….同僚之间关系不能太差是不是?因为我这次揽功记恨在心,万一我家金莲嫁给他们谁家孩子,将来岂不是要吃苦头?再则说了,要是我有了儿子,与他们家孩子处不到一起怎么办?他们家孩子合伙起来欺负我家孩子怎么办?对了,刚刚想到一个主意……我真他娘的有才。”

    “老武,你有没有儿……”转过头来,潘凤目光四扫,嘴微微张合开:“……人呢?算了,回帐再给他说,这门亲事说不得还行……”

    细细想来,自己果然有未雨绸缪的智慧。

    他昂着脑袋摩挲着颔下一圈大胡须,目光威严的挥了挥手:“走,去下一个地方看看,这里就交给我亲家了。”

    白云如絮,偶尔有一丝黑云飘来,微微的风里终于有了一丝凉意。

    帐篷里,孩子趴在毛毯上沉沉睡着午觉,旁边的几案后方,公孙止斟上酒与侧位的贾诩对饮,说话的声音也在酒杯放下后,紧跟而至。

    “接下来的事,文和该怎么做?”

    满头花白的老人微微阖眼,捻着须尖,看着对面熟睡的孩童,慢条斯理的开口:“.…..战场瞬息万变,都督一刀砍了大秦皇帝一条手臂,这是诩料不到的,不过与大局来讲,并无太大的差错。”有人过来斟酒,他端着杯脚,晃了晃泛起涟漪的酒水:“……开战之初,诩就筛选了十多名忠心可靠的汉籍大秦人过去,由都督麾下的韩龙带领,是个暗杀、离间的好手。”

    毛毯上,熟睡的孩子梦呓翻动了一下身子,李恪过去将他摆放好。公孙止点点头:“韩龙乃是我当初流落黑山时,在一处山寨里收拢在麾下,善于隐匿、刺杀,当年袁绍二子袁熙失踪两次都是此人出手,就是前年洛阳大乱,也是他一手操持,算是我手里最好用的。”

    “都督麾下真是人才济济,那诩的计策就能行通一半了。”

    “.…..文和也是这人才济济中的一位。”公孙止端起酒杯敬了过去,随后又道:“还有一件事,挑选俘虏组成新军,同时希腊人也要拉拢过来,友若一人,纵然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文和不如协助他?”

    老人面色不改,放下酒杯,简单的拱起手:“都督有命,诩怎好推脱。”

    随着安纳托利亚地区落入西征军之手,原本在罗马人下面生活了上百年的希腊人有些彷徨不安,其中也有一部分人看到了复国的希望,积极奔走起来,而有些为了生计,拿着粮食,或瓜果朝来往道路间的汉人商贩兜售。

    进入月底后,整个地区都处于一种诡秘的安稳状态。

    这段时间随着大量被俘的蛮族骑兵、罗马步卒渐渐走入新建的军营,虽然当中不少抱着可能临阵倒戈的心理,但很快,作为翻译团之一的汉籍罗马人驻进来,用着拉丁语与他们交流,告诉他们东方的美丽富饶,以及东方统帅答应的承诺。

    不少人开始动心了。

    ……

    远去西面,克拉克城,陡然繁荣起来的城池,陷入手忙脚乱的处境,但来投的日耳曼新兵、老兵都无一例外的编入队伍,斯蒂芬妮夹着覆面式铁盔,一头金色长发抚动在风里,她站在城头望着东面,抿了抿嘴唇。

    “他要来,我也该去见他了。”

    后面,杰拉德背负巨剑将脸转去一边,长长吐了一口气:“这是将自己孩子当做筹码……你哪里像一位母亲。”

    不久,军队开拔向东。

    ……

    南面,天光西沉下去,大海波涛汹涌拍击礁石巨响之中,火光从更南的海面蔓延而来。

    海风吹动发丝飘去脑后,一个俊伟挺拔的男人一手撑着栏栅,一手握着大枪,目光深邃的望着海岸线,以及一排排停靠的三桨战船,和它们上面飘扬的鹰旗,某一刻,站在甲板上的周瑜握紧拳头,风吹过来时,他猛的举起手中令旗:“火船,撞过去!”

    火浪延伸,照亮整个天空,穿行一个月的船队终于杀来了。

    预警的钟声在意大利半岛的海岸线上敲响。

第六百六十八章 燃木

    罗马。

    大理石柱围绕的正殿里,四周通透,初秋的阳光慵懒的照进来,侍女拖着洁白的袍子走过英武笔挺的卫兵身旁,女人的话语声持续的在这里响起。

    “……你是哪支军团的士兵?下来,我会让书记官去查,外面到处都宣扬陛下身负重伤,在君士坦丁等待救援,那你!罗马的勇士,你可是陛下派回来?还是临阵脱逃的懦夫?”

    越过一阶阶石梯,首位上空悬的王座旁,颇有气势的女声回响在这座朝政的大殿之上,名叫茹莉娅多姆高高昂起下巴,俯视着下面跪伏的士兵,她是塞维鲁的妻子,对于外面的传闻一概不予理会,但随着时间推移,事情传遍大街小巷,城中大大小小贵族、甚至元老院那边也遣人过来皇宫询问此事,都被她推诿回去,毕竟前方作战,后方若是再闹出乱子,等塞维鲁回来,多少人会吃尽苦头。

    下方,那名士卒垂着脸,本就是军人,没有太多弯弯道道的言语。

    “安纳托利亚遭遇大败,陛下断了一臂确实是真的,现在塞留斯人正在海对面加紧攻势,只有一座君士坦丁根本没有办法抵挡他们的进攻,各个军团因为战败,士气也很不好,所以陛下派遣我回来,希望将大王子带去前线,振作军心。”

    随着他声音落下,周围宫殿卫兵都不由看过去,沉寂中,坐在王座侧面的女人皱起了眉头,让王子接触军队,已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但让一个刚刚年满十六岁的男孩去往前线,同样也担负巨大的风险。思虑之中,这位皇后摇摆不定,目光闪过复杂:“你下去吧,出兵救援我会与元老院那边商议……”

    “可是陛下那边,等不及了……塞留斯人已经在准备攻城器械,他们很快就会跨……”

    “卫兵!带他下去!”

    挣扎的人影被过来的士兵左右架起拖出了这里。茹莉娅起身快步转去后殿,越过长长的柱檐长廊,到了一处有着水池的花园间,那边一名美丽的妇人正照料着将要凋谢的鲜花,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脸上泛起笑容:“姐姐怎么来了。”

    “从前线回来的士兵,带来了陛下求援的消息,他让卡拉卡拉去君士坦丁振奋军心。”事态有些严重,茹莉亚直接将事情始末说给了对面的妹妹朱丽娅米萨。

    名叫茱莉亚的女人嘴角微翘,将一枚枯萎的花瓣扯下来:“这是好事,你的儿子卡拉卡拉不就顺利继承皇位了吗?还是说你更担心,那边的战事一旦没有起色,会让我们的大王子永远停留在那里。”

    “你有什么办法?茱莉亚。”

    美妇挪步靠近皇后,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一阵,两人随后相视笑了起来,当日下午,茹利亚以皇后的名义走入元老院,商议出兵救援君士坦丁的事宜,但额外的,她也明确说了一句:“陛下身负重伤,援兵还在去往的途中就已离世,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交战,必须要有皇帝主持大局,卡拉卡拉我的儿子,塞维鲁的长子,他有权利和义务为这个国家操劳一生!”

    言语明确,但相对的也有反对声音,塞维鲁有两个儿子,元老院虽并非隶属皇帝之下,但同样也会有选择支持那一方,然而争执之中,有士兵从外面进来,低声和禁卫军团长交谈几句,后者脸色陡然一变,沉重的走了过来。

    “皇后,以及诸位,刚刚罗马南面传来消息,一支塞留斯人的军队出现在我们南方海岸线上,他们沿途击溃了两支军队,烧毁了三座海港,现在正朝罗马城杀过来…….”

    与此同时。

    焦土蔓延,残留火苗的焦木寥寥青烟飘上天空,士兵定着盾牌,提着刀锋冲过血线,将刺来的投矛打偏,飞身将对面的罗马人扑倒在地上,刀口疯狂的将对方脸砍的面无全非,前方,还有敌人蜂拥而来,朝着他脑袋劈砍时,一支箭矢划过江东士兵的头顶,将扑来的罗马人射翻在地。

    奔驰的马背上,披风招展,红缨铁盔下,须髯皆白的老将挽着弓箭不停朝四周涌来的罗马人射去,弓弦震响,一道、两道、四道……箭筒空了,取出马侧挂着的凤嘴刀,反手将面前一名横鬃铁盔的百夫长砍下头颅,掀上天空。

    “大秦人!可识大汉老将否”他大声呐喊。

    周围的荆州士兵也在涌上来,结阵枪阵,或挽起弓弩展开射击,前方,越来越多的罗马人聚集,朝这里反扑,随后被长矛、弓箭击退,人的尸体层层推积在锋线上,他们侧旁,一队两千人的骑兵队伍风驰电掣的展开迂回,冲锋最前方的将领,挥舞一杆大枪,狠狠砸在盾牌上,蛛网的裂纹迅速蔓延,然后嘭的爆开,连带盾后的人一起倒飞出去,撞进人堆,整个阵型在这瞬间东倒西歪了一下。

    而下一秒,铁骑如龙硬生生凿了进里面,拖出一条血河。

    这一天里,陡然从海面杀来的汉军打了处于意大利半岛南岸的罗马人一个措手不及,大量的溃败如潮水般朝罗马城过去,死伤中,也有人组织抵抗,然后被再次被击溃、后撤,到的九月底,坐镇罗马的卡拉卡拉,在满十六岁的年龄登上了皇位,反击也随后对南方展开。而对于北上救援的事,暂时被搁置下来,或者说选择性的遗忘了。

    “先解决了施虐罗马附近的塞留斯人,才可能救援君士坦丁。”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小名为卡拉卡拉的新任罗马皇帝露出稍有的成熟。

    ***********

    十月中旬,天色阴沉。

    早晨中难见阳光,西征军中已呈出战争的状态,匠作营里修补、打造兵器的声音叮叮当当响个没完,休养了许久的士兵牵着战马重新出现在原野上,原本只是热闹的军营渐渐变的肃杀,往来于道路间的商队像是收到命令一般,在这天不见了踪影。

    公孙止擦过刀锋,缓缓插进七星刀鞘里,牵着旁边的儿子走出了营帐,典韦拉来战马,李恪拿着披风过来系上:“首领,诸将都准备就绪了。”

    “嗯,时间已够久了,不能再等下去,二十三万大秦人,我们都打下来,不能因为一条海沟就停下来。”他抬起手,周围近卫狼骑、弓骑兵纷纷翻身上马,风里,手掌握成拳朝前压下:“.…..吹狼嚎,出发”

    哇呜!

    呜呜

    狼嚎的吹响,飘去远方,战争的号角也在吹响,飘着‘并’字旗的营寨里,最大的一顶帐篷之中,烛火刚刚熄灭不久,青烟缭绕,跪坐案后的男人,两鬓已有了花白,听到号角声响起时,慢慢睁开了眼睛,似有闪电从眸子里划过去。

    帐外,铁甲碰撞,高顺夹着铁盔大步走了进来:“温侯,出发了!”

    “嗯!”

    威猛的身形轻应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手中一面灵位弟张杨之位。脚步声退这里,吕布慢慢起身,将那面灵位放好,“稚叔,为兄带你看看大秦人地界是什么样的。”转身,伸手取过架上的方天画戟,大步而出。

    外面,并州骑兵在马背上望过来。金冠束发、兽面吞头连环铠映过所有人视线,吕布翻身上马扬戟一横,高大的身躯上,有着北方男人独有的豪迈:“我们去见识一下罗马是什么样的,你们想不想看?”

    “愿为温侯先锋!”

    无数的声音里,大地动了起来,秋天的风吹黄了万物,枯黄发硬的干草,随后被一只只马蹄轰鸣的踏过,着甲的骑兵飞驰起来,冲出辕门在原野上开始集结。后方的吕布压着速度缓缓而行,望着阴沉的天色,偏过头,不远的高顺骑马靠近过来。

    “玲绮呢?”

    “已经通知了,应该回来了。”

    后方外营,商贩集结,正在归拢离开,卷毛赤兔马慢悠悠的跟在前方一男一女后面,号角声里不时喷出粗气、刨动蹄子,仿佛在提醒她该走了。

    “.….犹犹豫豫的,要说什么快说,我要走了!”少女瞪圆了杏目,并肩的青年反而有些红,扭捏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这…..这是我买来的。”

    盒子打开,里面安静的放着一枚精致花色的戒指,镶满一圈极小的红色宝石,煞是好看。

    “叫你出来,就是想送与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要走了”吕玲绮伸手一把抓过青年手中的戒指,低着头回走上马,转过方向时,恶狠狠的瞪回去:“.…..不许这样看我!”

    “没….我没有啊….那想总归可…..”

    “想也不可以”

    在陆逊‘啊。’的一声里,卷毛赤兔喷了一口唾沫,撒开蹄子跑了起来,红色披风卷动,红翎下,少女终于吐出了一口气:“高叔父说,要过对方,以后才不会受欺负…..好像高叔父还没成亲啊…..他怎么知道的?”

    微微偏头悄悄回望了一眼,那道身影在后方越来越远,嘴角不由翘了起来,忍不住露出笑容。

    “……还站那里,真是傻瓜。”

    之后,回到军中。

    …….

    就在无数军队推进的同时,远在海沟对岸的君士坦丁,塞维鲁此时躺在担架上,在凋零的花园中,看着枯萎的一幕,耳中传来自罗马的讯息。

    某一刻,他陡然从担架上站了起来,一把夺过官员手中的书信扔在了地上,狠狠跺了数脚,虚弱的身子都在剧烈动作后,摇晃起来,有侍女过来搀扶都被他推开。

    “.……我让他来君士坦丁迎战,作为我的儿子,这是他的责任……塞留斯人怎么可能跑到意大利,怎么可能跑到罗马城下…….他在骗我……他知道我要死了……就先在罗马继任了皇位……”

    脚步虚浮,蹒跚走过花圃,周围侍卫连忙跟上去,断臂的老人望着一支枯萎垂下来的花杆,发青的双唇嚅动发抖:“我的儿子在罗马成为了皇帝……那我算什么?”

    一口鲜血陡然从他唇间喷了出来,整个人都在瞬间发抖,侍卫“陛下!”的声音里,他缓缓转过身,张开嘴,露出沾血的牙齿,望向阴沉的天云,眸子渐渐褪去了色彩。

    “我诅咒你……及背弃我的人。”

    声音戛然而止,身躯嘭的一声向后倒了下去,纵横的一生里,在这枯萎的花圃间,画上了句话。

    然而,兵锋并未一个人的死亡而停下,依旧蔓延而来。

第六百六十九章 破城

    绳索砍断,扭到极致的木勺猛的弹了起来,恐怖的力量将整座抛石基座都震的抖动,巨大的岩石飞过天空,划出长长的轨迹,伴随对面数十丈歇斯底里的呐喊,轰的一声巨响,圆形的石弹翻滚在地上,碎片崩飞四溅,弥漫的尘烟里,支离破碎的尸体已经看不出人的形状,拉丁语中,罗马人推过蝎子朝对面反击,稍小一点的石弹朝高高的抛石机砸上去,同样也是罗马降兵大叫着飞快跑开,身后支撑机座的几根木柱轰然破裂,高越三丈的抛石机倾斜,然后倾倒,残渣碎骸散落一地。

    十月十七,西征军针对君士坦丁东路第三次争夺,之前的军议中,所有将领都明白这里并不是真实的战场,开战后,并未真正派遣士兵上桥夺取,一则宽达数十丈的距离,而下方的高度更是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士兵感到恐惧,开战的一刻,尽量用抛石机和弓箭覆盖压制,尽量做出声势浩大的假象。

    毕竟是暗度陈仓之计。

    沿着海沟线南移,两百多里的位置,民夫、辅兵推动桥梁部件,或捆缚身子从悬崖下去,贴着崖壁搭建支撑桥身的梁柱,在这之前,匠作营也从安纳托利亚地区的希腊人手中汲取了当地的建筑学,搭建桥身的过程中,也有许多自愿而来的工匠,他们当中大部分希望能观摩东方的建筑技艺。但无论如何,他们更多的还是希望通过这种友善的表达,让来自东方的军队能帮助希腊复国……

    两千名东西方工匠连续几日赶制,加上军队从旁协助,在十月二十这天,通往海沟对面的大桥终于落成,同时,探查到动静的罗马斥候带来了君士坦丁的另一支军队抵达距离这处大桥三十里,随后就被先行过桥的赵云、马超带着两支骑兵直接击垮了对方一万多人,对方虽然做出抵抗的姿态,然而赵云还是察觉到这支罗马军团并没有太大的战斗意志。

    仅仅一个冲锋,军阵就露出溃败的端倪。马超驱散一支罗马溃兵,收拢队伍后回来,见到驻马山坡上的赵云,径直靠近过去:“妹夫,我觉得有问题。”

    “难道大秦人有诈?”赵云看着跪地乞降的一拨罗马人,招来一名传令骑兵:“把这里的情况传回主公那里。”

    到的下午,西征军主力开始从君士坦丁东侧南下,而新建的大桥这边,匠作营、后勤营随帕提亚骑兵、贵霜、大宛以及希腊复**先后过来,横跨二十里多里铸起防御,再接着西征军主力在第五天上午过桥抵达君士坦丁南面。

    而此时,各支军队已经清扫了方圆两百多里,最远的距离都快抵达马其顿,大量来不及的逃走的罗马公民、贫民,甚至庄园中的奴隶被军队俘获,驱赶着朝君士坦丁过去,围向这座孤城。

    “这么说,塞维鲁可能已经死了……”

    公孙止骑在战马上,夕阳残红的光芒里,他望着麻木行走的奴隶、哭哭啼啼的罗马公民、平民密密麻麻的延伸到天边,奔驰的匈奴、鲜卑骑兵发出令他们感到恐怖的大笑,驱赶这股渗人的汪洋大海,不时从人群中提拧女人出来发泄,或肆意砍杀,将挣扎的身影拴住脖子,骑马拖行,等待停下时,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残骸。

    “那就不浪费时间了,直接攻城!”

    命令的言语吩咐下去,奔驰的骑兵吹响进攻的号角,十月底,哭嚎、惨叫的人潮涌向君士坦丁,大量的罗马人消耗了城内第一拨箭雨后,混杂在人群中的希腊复**士兵和西凉军竖起云梯搭上了城墙

    战鼓声中,可拆卸的三百二十五架抛石机也已组装起来,呈扇形摆开,大汉督骑持着环首刀策马跑过前方,声音响起,怒吼而出:“上石弹,准备!”

    大量堆积的石弹从辕车推下来,被数人抬起放进极力下压的木勺里,压的杠杆镶嵌部位吱吱作响,陆陆续续的延伸开来,数十名骑兵几乎在令旗挥动下,发出最大的声音呐喊:“砸死他们!”

    轰轰

    轰轰轰

    一柄柄刀锋斩下,绳索断裂的一瞬,水缸大小的石弹高高飞了起来,接连不断的冲上天空,穿过夕阳的残红,朝着远方横跨数十里的城墙落了下去,人潮犹如蚁群攀爬而上,长矛疯狂的朝下面抽刺,更多的罗马人在上面奔跑、惊慌,手持弓箭的士兵躲在墙垛后面,大口大口的喘气,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致,血淋淋的手指再次挽上一支箭矢,猛的起身,眸子里巨大的阴影笼罩而来,便是轰的一声巨响,面前的墙垛崩裂掀飞,溅起的石片犹如人劈砍而来的刀锋,划开了他的脖子,砸倒墙垛的石弹翻滚而起,碾过弓手的尸体,撞进奔向这边的一队罗马士卒,一具具呻吟的身体在地上扭动,断裂、碾碎的残肢形成了恐怖的殷红。无数的嘈杂、慌乱声里向后延伸,越过这段城墙,那是巨大恢弘的城池,整齐层叠的楼舍里,街巷早已无人,躲在家中的平民,男人抱着妻儿缩在角落静静的听着墙段上传来歇斯底里的厮杀声。

    随后,巨大轰鸣就在他们街道不远响了起来,怀中的孩子好奇的跑去窗边,透过缝隙,对面一栋两层的土楼上,一颗石弹嵌在了里面,屋中的人尖叫着冲上街……天空,还有不少岩石落了下来,城池南面街道各处,惊起一片片混乱。

    面对塞留斯人、帕提亚人、希腊人疯狂的攻势,原本就死了皇帝,没有主心骨的君士坦丁,在坚持了一个时辰之后,招展的金穗鹰旗降了下来,有人持着白色旗帜出现在城头上,随后,守城的三支罗马军团遣人去往城外。

    “看来,塞维鲁是真的死了,只是我好奇,这么长时间,君士坦丁为什么没有援兵赶来?”

    傍晚,阳光最后一抹余晖里,临时扎下的营帐,烛火点亮,也烧起了取暖的篝火,公孙止领着众将站在帐口说了一句,随后拖着披风回走进去里面,“.…..大秦人善战,这座城的重要性不用多说,他们不可能没有看出来,除非还有更要的事拖住了援军。”

    “会不会是孙将军他们?”阎柔双手压着膝盖,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他们认识路?那边可是一潭大水洼。”

    夏侯渊倒是同意阎柔的话,摩挲下颔短须:“孙策、黄忠二将出自江东、荆州,也是善水战的,何况还有一位足智多谋的周瑜在,说不定还真是他们扰乱大秦人后方。”

    不多时,李恪从外面回来。

    “首领,那个什么丁的城里派人过来了。像是要投降,但这些家伙还提了许多条件…….”

    首位上,狼绒黑铠的身影摆手:“只留一个,其他都杀了,告诉他们,失败者没有条件可讲,要么开城门,要么我们杀进去。”

    “这就去。”

    李恪提着狼牙棒转身飞跑。而城中遣出使者后,三名军团长一直徘徊在城墙上没有下去,焦急的等待消息,不久之后,火把的光芒里,一人的轮廓骑着马摇摇晃晃的回来,全身上下挂满了十多颗人头。

    “陛下死了,君士坦丁也没有援兵……”一名军团长颓然靠着墙垛坐在血泊里,后脑嘭嘭撞在墙砖几下,其余同伴看过来,有人艰难的开口:“那…..还是投降吧。”原本捏在手中的短剑的一声,丢在了地上。

    夜晚渐去,天光在东面发白绽放的同时,城门打开了。

    这座淌过时间长河的城市,第一次迎接来自东方的军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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