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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破春风     白狼公孙txt下载     白狼公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章 灼风(五)

    天色彻底的黑尽,没有星月,呜呜咽咽的风里不时传来野兽的嘶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寂静的原野上,偶有吱吱呀呀的声响从远方过来,渐渐变得清晰,黑色里显出人影走动的轮廓,接着是辕车,然后更多的人也走了过来,这是一支逃散的队伍,遇袭的混乱中,加上黑夜难以辨别方向,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有骑马的人影带着几人从队伍中分离出来,草间的虫鸣戛然而止,几人中传出细细碎碎的话语。

    “公孙都督那边肯定陷入包围,伯言,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下去……要不还是等到天亮,先暂时返回安息人的泰西封,还能与其他商队汇合。”

    “是啊……黄昏的时候,那场战斗来的太突然,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也这么认为,还是先退回泰西封观望局势后,再做打算。”

    “先别说了,听听伯言怎么说,这次能从混乱中全身而退,还是多亏了……..”

    那人说话声里,其余三人望向那边从马背上着书生打扮的青年,后者下来,朝诸人拱了拱手:“天色已晚,等会儿寻一处密林,先让大家休息,至于是返回泰西封还是寻找公孙都督的主力过去汇合,一切还是等天亮后再议。”

    说话声显得有气无力,毕竟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对于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来说,光是看到血肉横飞的场面,手脚都会发软,何况还要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里全身而退,陆逊朝他们抬了抬手:“暂时先这么打算吧,只是这次公孙都督败的有些奇怪…..途中有时会看到零散的草原人逃亡,但从未见到我们汉人士卒,所以,大家先不忙做决定。”

    就在这个时候,陆逊突然停下话语,竖起手指在唇间,那四人也静下声音,原本还在行走的队伍也在同时诡异变得安静,黑夜里,隐约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夹杂着的还有人的厮杀声。

    陆逊皱着眉头听了一阵,随后抬起手指着某个方向:“那边,这个时候发生交战,其中一方定是公孙都督麾下的人。”

    “大黑天的,我们还是不要去掺和了。”

    那边,青年摇摇头:“若是我方陷入苦战,能救下一人就多保留一份战力,若是敌人式微,我们也大可趁势杀过去,在都督面前露一露脸,算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你们怎么说?”

    “那就去吧…..要是见事不对,还是赶紧撤离最好。”

    商议完毕,各自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将护卫和雇佣而来的羌人集合起来,陆逊甚至将两辆辕车中,原本收集的一些罗马、希腊式铠甲、兵器分发给他们,足有一百套,穿戴完后,陆逊提着一柄汉剑带着三百多人朝着厮杀的方向摸过去,出到半途时,已经能看到有火把的光芒在前方晃动,喊杀声清晰传来,火光照耀的范围之内,全是奔走的骑马身影,混乱交织的厮杀。

    “我好想听到有汉话……并州口音,是温侯的人。”

    陆逊伏在最前面的草间,依稀听到了呐喊声,身子慢慢后退回去,招来领头的几名护卫:“救下他们,我有一个机会……”声音低了下来,那几名商队护卫听完后点了点头,带着各自的人手朝左右散开,各自准备去了。

    前方,骑兵交织横流的厮杀,毕竟是夜间,一开始双方都不敢放开手战斗,互相射箭、偶尔接触肉搏拼杀几刀,但不久,黑色里传出一道女声痛呼时,几乎所有参战的并州骑兵陡然之间变得暴虐起来,本就作为西征军少数精锐之一,虽然人数少,可从未怯战过,此时一个个不要命的朝比他们多上一倍的罗马骑兵展开混战。

    就算对方此时想要收兵,发现已经变得很困难了。

    昏黄的火光中,奔行在原野上的混战逐渐蔓延扩大,快过去半个时辰后,罗马骑兵那边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目光扫过远方,成百上千的火光夹杂人的喊杀声正朝这合围过来,他连忙勒停战马,“塞留斯人的援兵?!”

    随后,策过马头,朝举着龙头旗的骑士发出命令:“吹军号,让厮杀的勇士们归队,塞留斯人的援兵到了。”

    四散厮杀的并州铁骑也跟着收拢队伍,看着奔跑过来的援兵,见到只有竟是三百名护卫和不少羌人组成的队伍,不免有些惊愕,人群中,为首的青年走出,朝马上的骑兵拱手:“不知温侯可在队伍中,我等是江东过来的商队,东面遭到大秦人的袭击,与大队伍走散了。”

    “温侯不在此间……不过温侯的女儿…..”

    那校尉正说话,围过来的骑兵里,有人大喊:“小姐受伤了,快拿伤药过来包扎!”听到声音校尉也不理会陆逊等人,急忙策马往回跑,不久之后,青年垫着脚看到,一名红披风,铜兽披膊两挡甲的少女趴在马背上,后背正插着一支箭矢。

    “玲绮……”陆逊叫了一声,连忙朝周围士兵拱手:“我的商队就在附近,有马车还有伤药。”

    那校尉看了看他,点头同意了。

    ***************************

    亚述行省南线战场,篝火燃烧,发出微微响声,周围伤兵低声呻吟,弥漫着草药和血腥气,经历几场乱战,军队又被溃败下来的鲜卑骑兵冲击,两千江东骑兵死伤数百人,荆州步卒、弓手也折了一千多人,其中两百人已经不能再战,在辗转几圈厮杀突围后,对于这边地理环境陌生的孙策、周瑜、黄忠等人,在没有星月的参照,几乎差不多迷失了方向。

    行军至后半夜,才就地展开休整。

    孙策坐在一块岩石下面啃着干硬的奶饼,这是到了这边汉朝庖人新做出来的,他喜欢这种味道,买了许多作为行军干粮,眼下吃起来,却是满嘴的血腥味,牙齿使劲的咀嚼:“这场仗败的毫无道理…..鲜卑的泄归泥也是蠢货。”

    “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不过那大秦皇帝摆放这么多兵马过来,也算是有魄力了。”周瑜靠在岩石上望着没有星月的云层,闭上眼睛,想来手臂上的伤口让他感到了疼痛,“.…..公孙都督那边形势如何暂且不论,我们目前该怎么走才是最重要的。”

    “大秦皇帝摆出这么多兵马在这里,干脆我们避开这里,直接抄了他老家。”篝火旁边,魏延取下铁盔擦了擦上面的血渍,“我就不信他家里还摆着几十万士兵。”

    孙策吐出带血的奶饼,抬起头:“魏将军知道路?我们在哪里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去抄他老家?划船?”

    “好了,好了,大家少说两句。”黄忠折断一根枯枝丢进火里,白须轻抖,笑道:“打仗有败有胜再正常不过,我们一路过来胜了不少,偶尔败一次,心里反而踏实了。”

    “划船!”

    靠着岩石的身影陡然坐起来,周瑜睁开眼睛,看着三人:“刚刚魏将军说抄他老家!”他连忙招来士兵,将随军地图在篝火旁铺开,“虽然现在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但绝对不会离开太远,不管如何公孙都督那边肯定有反击,可大秦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失败,与其这样僵持对峙,不如从这里杀过去”

    他手指划过地中海。

    “真的划船?”魏延也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这么多人,哪儿能找到渡口和这么船只给我们,大秦人水面肯定也有兵马驻守。”

    夜虫的鸣叫,孙策的一拳砸在岩石上,“我江东子弟哪一个不会水战?会怕他大秦人?渡口简单,这么大片海岸,总有渡口被我们找到,船不够,那就自己造!黄老将军怎么看?”

    三人目光望过去,黄忠哈哈大笑起来:“老夫那就陪你们冒险一回,我荆襄子弟又岂会惧怕水战?”

    计策细节敲定已经快要凌晨,而亚述行省以西的正面战场,有人从睡梦中醒来,曹纯走出大帐,外面远方的黑夜有火光游戈,周围帐篷响着窃窃私语的人声,燃烧的篝火有值夜的士卒,见到走来的将军,纷纷起身,有声音嘶哑说道:“曹将军,都督那边何时发起进攻,不能再拖了,兄弟就算撑得住,战马也撑不了。”

    “是啊,安息人简直没有配合,军阵一触既溃,这仗根本没法打。”

    “其实,我们也担心夏侯将军那边的兄弟,他们处境也一定不好过。”

    听着士兵们的担忧,曹纯声音严厉起来:“都督那边如何安排,自然有他的打算,尔等作为军人就该服从。”但随后,语气缓了缓:“.……好好休息,暂时不要讨论这些伤士气的话,否则我可要执行军法了。”

    “将军…..”

    “放心,我带你们回家的。”

    曹纯朝他们摆了摆手,转身回到帐内坐下来,有侍卫过来点上灯火,他看着摇曳的火焰好一阵,悄然闭上了眼睛,牙关紧咬,又松开。

    大兄……首领……他呢喃的念着。

第六百四十一章 统帅之间的博弈

    君士坦丁堡西北,沿着伊斯特河向东,初晨的青冥天色里,伴随哗哗的水声的是轰鸣的马蹄从河岸飞驰,有快马从后面追上去,马队为首的男人勒马回头,扬起鞭子指着来人,声音虚弱嘶哑,也隐隐含有愤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回去告诉斯蒂芬妮,迪马特不仅是她的孩子,也是杰拉德外甥,不是手中的筹码!”

    靠近的骑士,翻身下马跑过去:“阁下,我们根本过不去君士坦丁的,女王说,如果没有收到要挟,那一定是被塞维鲁带在身边了,现在应该在安纳托利亚的罗马军营……”

    蓬松的金发下,杰拉德捏紧了缰绳,手甲发出咔咔的摩擦声,周围跟随而来的一千日耳曼骑兵停下来,在微弱的光亮里望着他,都能感受到这位身形高大的将军心中的愤怒和不甘。片刻,马背上的杰拉德抬起手,艰难的摇了一下:“都回去吧…..”凌乱的队伍里,许多人松了一口气,连续数日长途跋涉,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回去,都回去!”

    嘭!

    背上的巨剑狠狠砸在地上,杰拉德的声音陡然暴响,他望着东面:“要是早一点追击,或许还能救下迪马特,就不该听一个女人的。”语气缓了缓,低声道:“也不知迪马特现在怎么样了…….是我失职了。”

    金光刺破云隙洒下来,起伏翻卷的水浪一片波光粼粼的从视线里流向东面,越过渐惹的大地、丘陵、雄伟的城池,顺着天光延伸而去的云层下方,燥热的土地扬起烟尘,一匹匹战马在方形的军营中进进出出,中间最大的白色帐篷,绘有红底金色麦穗和王冠的旗帜在微风里抚动。

    传令的骑兵在附近下马,帐前着肌肉胸甲披红斗篷的禁卫军士卒接过对方手中消息,转入大帐在禁卫军团长耳边低声几句,后者转身进去,绕过铺着地图的桌子,说话的声音响了片刻,最里面,头发斑白的塞维鲁哼了一声,“还不够…..继续。”

    将那份情报丢到一旁。

    禁卫军团长塞萨留斯从地上捡起:“塞留斯人全线正在溃败,北面、南面两个战场都传来捷报,最好的机会来了,陛下。”

    “也说不一定是塞留斯人的圈套。”塞维鲁征战半生,经验上不是小辈能比的,站起身端着杯子,目光停留在角落里一张毛皮上,蜷伏熟睡的孩童,优雅的喝了一口酒:“塞留斯人近二十万规模的军队,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在外围取得一些胜利,你们就感到骄傲了?真正有价值的战争还没有开始,或者说这个孩子的父亲在打着更大的主意。”

    “陛下……”

    年过半百的皇帝摆了摆手,“不要说恭维的话,这会使一个谨慎的战士变成傲慢的蠢货。”他转过身,来到地图前,此时外面也进来几名将军,便是对他们招了招手,几名将领都围了上来。

    塞维鲁放下杯子,拿着一杆长棍指着图上的地势,军团进攻方向:“南面战场,敌人数量近三万五千左右,北面也有三万左右的敌人,虽然溃散,但歼敌并不多。”

    “可大多数都是骑兵,我们根本追不上……”

    “这不是理由。”塞维鲁面目严肃下来,目光扫过众人:“我的军队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偏差,没有全歼敌人,那就是各军团将领的失职,那些逃窜的敌人,将来会回来割掉你们脑袋!在不列颠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们!”

    严厉的声音里,毛毯上的男儿被惊醒了过来,望着老人的背影。

    那边,塞维鲁看着一名名低头的将领,长棍在地图上敲了敲,语气放缓:“……几场胜利就将你们脑袋忘记了作为罗马军人的冷静?很有可能那些追剿的军团已经落入塞留斯人的圈套。”棍尖点在东面,亚述行省以西,上面有红笔圈了起来,他说:“.….正面战场,塞留斯人只放置帕提亚、大宛的军队,还有一支五千人的东方骑兵,算起来也不过四五万人,你们说,那位东方统帅在打什么主意?”

    “可能将我们主意力,和所有军队暴露出来,集中在东线战场,而他们会迂回后方针对我们展开偷袭。”有声音说道。

    “是啊!”塞维鲁在一旁点点头,收回长棍,负在身后慢慢走动:“所以,不要急,先把正面的敌人击溃,把他们都围起来,一点点的杀完,就像切美味的点心,一口一口吃给东方人看,看谁着急。好了,下去准备吧。”

    “是!”

    众人走后,老人张开双臂,有人过来给他穿戴甲胄,严肃的表情有了笑容,他看着对面的迪马特:“你的父亲,真是一位撑得住气的统帅,至少在我征战的岁月里,很少见到的。”

    “我听见你们谈话了。”男孩偏了偏金色的小脑袋,“可是如果…..我的父亲真的偷袭你们后面怎么办?”

    听着稚嫩的童声,老人笑了笑没有解释,双下双臂拖着紫色的披风缓缓走了出去,帐外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微微侧脸:“.…..罗马皇帝的利剑,从来只斩骄傲的勇士,门口就挂着两把。”

    随后消失在光幕里。

    ……

    亚述西面的战场,一个没有任何名字的原野,几处丘陵点缀稀松的林木显得荒凉。

    上午时分,这片天地间都在爆发厮杀呐喊声,和马蹄声。

    成千上万的箭矢、短矛飞过天空,随后落在地上、人的身上,战马悲鸣长嘶翻滚起来,帕提亚军队在罗马军团猛攻下,开始后撤,又遭到右面穿插上来的另一支军团的袭击,而后崩溃。作为护翼的虎豹骑,曹纯和夏侯渊、张飞只得再次转移,避免陷入被三支军队合围,到的正午,才发现事情不对。

    “.…..北面还有两支大秦人的军队,他们想合围,干脆撤回中军,实在不能再打了。”

    张飞咬牙勒紧右臂上一处外伤,骂骂咧咧叫起来:“怕个甚,再多也是两个肩膀撑着一颗脑袋,他娘的,要是二兄在这里就好了,有他在谁跟你们怂蛋搭伙。”

    “子和,你怎么看?”夏侯渊坐在岩石上,偏头看去一旁沉默不说话的身影,“.……安息人和大宛人根本靠不住,想清楚。”

    天光刺眼。

    听到话语声传过来,曹纯降下视线,看着前方。

    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二,十八岁那年就担任黄门侍郎,可上面有一个战绩辉煌,族中大将的族兄,很少有人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但是二十岁那样他跟着一伙马贼去了北地,后来那个文弱的书生变成了黝黑壮硕的将军,只能拿笔杆的手腕也能轻易挥动大刀。

    最主要的是,他为大兄曹操练出一批天下骁锐的骑兵虎豹骑。

    没人再小看他了。

    随着短暂的沉默,周围骑兵在休息中望了过来,曹纯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天光,深吸了口气:“纯受都督恩惠,接到将令就是严守此地,无军令不撤。”

    夏侯渊跳下岩石:“你那是报恩,而你现在将军,要为所有跟在你身边的士兵负责,打不赢就要往后撤。”

    “服从命令也是将军该做的。”

    曹纯没有理会他,朝附近的战马大步走了过去,翻身上马,捏紧刀柄望着翻滚的天云,“首领…….纯会坚持的。”

    这是当初北地马贼一批老人常叫的称呼,现在这样叫的人已经不多了。

    天光延伸,白云如絮。

    汉西征军营地,奔马进出辕门,毛毡搭建的帐篷内,公孙止在案桌后方双手合十握起来,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帐帘,有人拿着近日统计的战报正读给他听。不久之后,荀谌起身拱手:“都督,该有反击了,不然士气都被磨平了,何况曹将军和夏侯将军那边难以久撑。”

    “情报上已经出现了二十一支大秦人军团,光是南北就多达九支,抛去拱卫中军,大秦人能动用的兵力至少有十支军团,按他们的编制,最少也有十万人,而我们只有六万可动,还是把亲卫营一起搬上去才够这个数,如果塞维鲁还有军队没有拿出来,奇兵就很难奏效。”

    近半月来自三面战场的消息拼合起来,实在让公孙止感到惊叹的同时,也压力巨大,他前世听过关于罗马的事情,但大多数都来自影视上,并没有太过详细的研究,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的二十一个军团,而且其中不乏各个行省、附属国、同盟国的军队夹杂里面,充当辅助兵团…….翻译团里甚至将他们列出了长串的名单::西班牙皮盾兵和骑兵、高卢轻步兵和骑兵、阿非利加行省提供的轻步兵和骑兵、克里特弓箭手和投石手、巴里阿里投石手,希腊地区的多罗彼人、阿开那尼亚人和挨托利亚人的轻装部队、伊利里亚骑兵、帖撒利人骑兵、努米底亚骑兵和轻步兵、色雷斯骑兵、日耳曼人骑兵,希腊、斯巴达人的军队……等等等等。

    公孙止甚至还发现,自己汉化匈奴、鲜卑、丁零、乌桓,让他们为自己作战,与罗马以公民权为诱饵,诱惑他**队为其作战,何其相同,但同样的,压力也就极其巨大。

    安静了片刻,文士着急出声。

    “可曹将军他们现在快要合围了,安息人、大宛人自顾不暇,他们打顺风仗还行,这种时候,都督该保全我们自身实力!”

    还在沉默。

    “都督!”

    “我说了再等”公孙止嚯的一下站起来,撞动了案桌,杯盏、书卷从上面掉落下来,声音严厉了一瞬,随后吐口气,挥手:“下去吧,这是我与塞维鲁比耐性、比军队意志的时候。”

    荀谌叹口气被亲兵请离了这里,不久,又有人进来,巨汉站在帐口脸上有些不好看。

    “启禀主公,刚刚西面传来消息,曹纯领兵一支虎豹骑…….”

    声音嗡嗡嗡的在公孙止耳边响着,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典韦背后刺进来的阳光,灿烂的金色里,随着说来的话语声,仿佛看到的光芒都在扭曲,脑中深幽处,浮起了过去的一些画面。

    “……我乃为众人性命考虑,为将者当以兵卒先。”

    “大丈夫…..死就死了!”

    “首领!”“回来了?”“过来一趟,等会儿还是要走。”

    …….

    斑驳的光芒印在眸子里,公孙止轻轻阖上眼睛,脑海里那位曾经修长白皙的青年微笑着单膝朝他跪下来:“纯,见公孙首领以及众兄弟骑战了得,起了效仿学习之心。”拱手一拜:“愿以师礼待之。”

    “子和……”

    大椅上,公孙止猛的睁开眼“…….我去他娘的计划!”一脚将案桌蹬倒,墨砚、竹简哗的洒落一地,把对面的巨汉吓了一跳,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接过李恪递来的披风,一转罩在身上,边走边系,“升狼烟,让远方的赵云、马超看到,另外通知黑山骑该动了,还有西凉军正面压入战场,潘凤的军队从西北方向杀过去,告诉他,不指望能突破封锁,至少给我拖住两支大秦军队!”

    极快的语速连续下达完各种作战的命令,脚步停在绝影前,他抬起头。

    “该让这些大秦人看看,我大汉军队是怎么打仗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燃烧的大地

    延绵展开的临时军阵,快马飞奔冲上高处的旗帜下方,传令兵吹响了号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呜呜

    军帐之中,案桌后面静坐的将领,轻轻擦拭过刀锋,映出浓眉短须的面容,下颔的短须都在号角声里微微颤抖起来,某一刻,刀锋归鞘,起身走出帐篷,温热的天光照在脸上,是汹涌澎湃的力量。

    他叫阎柔,很多年前只是南匈奴马棚里的奴隶,不过以前的那些过往已经不重要了,纵横睥睨的时间里,学会了冷静,学会了怎么去领导一支军队的,与另一名黑山骑统领牵招,成为一攻一守的双臂。

    可惜只有他一个人来。

    他视线展开,越过一顶顶帐篷,黑色的洪流牵着战马汇集过来,名叫苏仁的副将背负汉剑,提枪上马望着那边走来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声音拔高到极致。

    “列阵”

    汇集而来的洪流摆开阵势,翻上马背,动作整齐划一,便是轰的声响在空气里回荡,黑色甲胄的骑兵目光坚定狂热,冰冷的长矛高高举起,然后尾端凶狠撞击在地面,溅起泥屑的瞬间,无数道声音高呼化作一道惊雷:“杀!”

    阎柔披甲骑马缓缓走过来,在众人视线之中在前方勒停马蹄,神情肃穆而安静,视线里都是他所有的兄弟,以及象征荣誉的黑山骑旗帜。

    “.......西征以来,我们一直在养精蓄锐,兵器从未沾染过一丝敌人的鲜血,并不是因为黑山骑弱,而是敌人还不配我们出手,今天首领的军令传达过来,诸位弟兄......”阎柔缓缓抬起手臂,“......现在值得我们厮杀的敌人出现了,你们能不能杀崩大秦人?!”

    “能!”五千骑兵,同时呐喊。

    “我也觉得我的兄弟们能!”

    阎柔曲指捏成拳头,狠狠一挥,踌躇满志。“出发!”

    巨大的校场上,背负汉剑提枪的苏仁粗野凶戾的吼叫,铁枪自他手中在天空划过一道轨迹,指向西面时,密集的骑兵缓缓迈动马蹄开始转向,蹄音渐渐发出轰鸣,烟尘扬了起来,铁甲的铁片在起伏的跑动中碰撞。

    “大秦人,终于有机会和你们交手了,别让我失望。”阎柔骑在马背上,安静的望着黑色的洪流从眼前过去。

    携带具体信息的将令被快马带去各营,甚至更远,天空带着战争气息的号角吹响,持续的延伸,冲向不同的营地,而后相隔数里、十余里的军阵躁动起来,讯息被人接收,穿着令旗的骑兵狂奔在各军之间。

    营帐,写着命令的字迹在布帛上被烧毁。

    燃烧过后的灰烬升着青烟,铺在地上的皮毛,郭汜坐那里举过刀锋,伸出猩红的舌头,轻轻舔过锋口,有殷红的颜色流到嘴角,随后呸的一声吐在地上,撕下袍角,将刀柄系在手心,用牙齿死死的勒紧。

    随后,掀开营帐,满地都是懒散士兵,或坐、或趟在地上晒着阳光,有的还在斗殴。他目光凶戾扫过早已等候多时的西凉士卒:“都他娘的给我起来,厮杀的时候来了,别他娘的给我丢脸!”

    “到时候回去,将军给主公说说,给我们一人发个婆娘吧。”有人笑嘻嘻的大喊,许多声音也跟起哄,然而片刻之间,这些懒散嬉闹的西凉士兵隐约中展开了阵型,刀兵在手,阵容变得肃杀,已有了金戈铁马的味道。

    天光正盛,无数旌旗猎猎作响,风里铁锈的味道越发浓郁起来。

    巨大的白色狼旗下,猩红为底,绣着金边的披风招展卷动,公孙止闭着眼听着风声在耳边呜咽的过去,某一刻,有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从外面汇集过来,他睁开眼帘,奔马越过队伍在前方呐喊:“止步。”

    这一声高呼里,无数的脚步、铁蹄在数丈整齐的停下,灰尘卷动的弥漫在人、马之间,风吹过来,弥漫的尘埃在空气摇曳扭曲的升上天空。高大的黑色战马上面,公孙止促动马蹄向前迈出两步。

    “你们当中很多人心里有疑问,为什么经历这般长的西征,到的现在才让你们上战场。”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开口说了一句,公孙止一拉缰绳,侧着战马巡视过前排的西凉步卒、黑山骑,声音高亢起来:“那是因为我们还没面对大秦这样的敌人,我不愿将士卒折损在半途中,但今日不同了......”

    “......我们脚下所站的土地,就是大秦人的国土,他们的士兵在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还有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蛮人在帮衬,把安息、贵霜、匈奴、鲜卑、乌桓打的找不着北,那是何其强大啊.......”

    马蹄迈到中间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冷漠的眼神渐渐露出凶戾,缓缓将七星刀从鞘中拔出,声音陡然拔高:“.....大秦人自认为是高贵的雄鹰,飞翔在天空俯瞰大地,可他们忘记了,展开的翅膀终有疲累的时候,当雄鹰落脚,就是狼群的食物”

    “现在.....”

    七星刀举过头顶,声音雷霆般席卷天空:“利刃就是我们的爪牙,用鲜血来告诉他们,汉家狼是什么样的!”

    “杀!”

    “杀!”

    “杀!”

    成千上万的士卒举起兵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无数的刀刃拍打盾牌,铁骑面显凶戾,将长枪杵在地上,声如惊雷炸响在头顶上空,风在这瞬间都停滞了下来。

    公孙止挥刀斩下:“捕猎!”

    狼旗卷动。

    ......

    六月二十三,郭汜率领一万二千西凉军朝西面主战场展开奔袭,与此同时后勤行营的连弩车、踏张弩也一应发往那边,派出快马联合溃败的安息、大宛军队,反包围的战斗渐渐成型。

    二十五日,距离西北战场五十里之外的潘凤,直接放弃救援并州军的打算,陈兵安纳托利亚北方,与罗马两支万人军团对峙起来。

    同日,黑山骑直奔南方战场,以山岳崩塌的姿态直接杀进骆驼旗帜的阿拉伯军团,一战斩杀六名百夫长,溃散的鲜卑骑兵逐渐以他们为中心重新聚集整队......

    时隔半月,原本缓缓的燃烧的火焰,陡然间像是扑进了火油,整个都爆炸开了般,将亚述行省、安纳托利亚半境都一起剧烈的燃烧。

    着火的铁蹄轰鸣而来。

第六百四十三章 转轴(一)

    鹰在天上飞过,冰冷的视线之中,下方‘并’字旗帜残破的摇曳。

    缩紧成圆的陷阵营,屹立在海潮般包围的厮杀里,锋线不时变换,喊杀如潮充斥人的耳朵,战马在盾牌、长矛下翻腾起来,狠狠坠在地上,摔出滚动的铁甲骑士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数面盾牌抵在地上,有人爬进缝隙抓住那人,掀开头盔照着脖子就是一刀剁下去,带出大量的鲜血。

    前列,满脸血污的高顺举着盾牌跑过人群,随手拔出盾牌上插着的短矛,嘶声大喊:“准备”

    抵挡在锋线上的刀盾手陡然屈身,脚掌死死蹬在坑陷,大腿绷紧到了极致,高顺抓住一名手臂流血的伤兵向后丢去,轰然举盾接替了对方位置,枪阵压过来,黄弩紧跟而上,他歇斯底里:“顶!”

    弩矢呈横线越过人的头顶飞去对面,一面面大盾也在这瞬间在所有人手上用出全力!

    轰轰

    盾牌与盾牌碰撞,巨大的锋线都弯曲起来,花纹色的椭圆形盾贴到了罗马步卒胸口,连带人一起都在向后退开,拥挤在后面同伴身上时,高顺深吸了口气,咬紧牙关,脚下猛的一蹬,举盾轰然进锋线里,手中已经缺口的环首刀照着对面罗马士兵脑袋砍了下去,身边持长矛的陷阵营士卒疯狂的在盾牌后面抽刺,血浪一片片的在人的身体中翻滚涌出。

    “把塞留斯人顶回去!”锋线上,一名百夫长同样在嘶吼,短剑的劈在铁皮盾上,溅起火星,随后盾牌偏移,一柄长矛捅了出来,瞬间扎进他咽喉,横鬃的铁盔在矛头抽出时,滚落在地上,随后被踢飞出去,盾牌也在同时合上缝隙。

    “温侯!!”

    高顺从锋线上撤下来,此时提盾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他双目赤红扫过战场,右侧骑兵冲击的锋线里,红色的身影如同礁石屹立那里,周围陷阵营士卒以他为中心岿然不动,刺目的鲜血将他们脚下的地面都铺在了红色,走动中,粘稠的在鞋底牵出血丝,下一秒,一匹战马跃过了尸体组成的拒马,还未落地,方天画戟划过轨迹,呼啸砸过去,直接将马头打烂,血肉四溅开来。

    “并州儿郎们,压好阵线”

    还滴着鲜血的下巴抖动,吕布嘶吼一声,跨步上前,一脚踩在之前掉下马背的萨尔玛提亚骑兵头上,覆甲的步履一扭,扎挣的身躯颈脖只听‘咔嚓’脆响,便是不动了。随后,听到了高顺的声音,但眼下根本无法顾得上问,吕布已经杀的性起,口鼻喷出的都是血腥气,朝着前方不断涌来的骑兵,狠狠冲了过去,戟尖插进马脖,带着鲜血拔出,另一只手猛的在腰间一拔,“讨死!”

    “呃啊”

    马背上,凄厉的惨叫陡然升到极致,汉剑唰的将那人大腿整齐的削在地上,白森森的断头暴露在空气里,下一秒,吕布手中画戟陡然传来拉扯,目光抬起,戟耳上,一根绳索牢牢套在上面,延伸过去的远处,一名萨尔玛提亚女子轻喝一声,纵马奔跑开,想要将那柄奇怪的兵器套走。

    套索直直绷紧。

    “不知死活!”吕布手臂用力,将画戟往地上一插,绷紧的那头,女骑士猝不及防从马背上被直接倒拉栽下马来,还在地上朝套索的方向滑动,拉进厮杀的人堆,从无数走动的脚下过去,她嘶吼挣扎着想要解开腰间的扣子,然后停了下来。

    蜡黄的面容上抬,染血的甲摆带着血腥扫在她脸上,人的阴影笼罩下来,这名女子连忙翻滚想要起身,后颈陡然一紧,颈骨感觉都快被捏碎,身体随后高高的升了起来,四肢在半空挣扎挥舞,心里只是简简单单泛起‘恐怖的东方男人’的想法一瞬,耳边风呼呼的吹过,下方厮杀的人潮都在眸子里不停翻转,然后,嘭的一声,硬生生摔死在地上。

    “四十二个……”吕布拔起画戟,心里记下了一个数字,目光再次望向战场,脚下发力冲了过去,画戟如龙蛇在走……

    不久之后,息兵的号角声吹响。

    …….

    “有问题……”

    短暂的歇息,高顺拖着缺口的环首刀走了过来,寻了一处稍干净点的位置坐下,看着在给赤兔马上药的吕布,“今日,大秦人退有点早了,会不会绕过我们,直接往南面去……也不知中军公孙都督那边如何了。”

    “是啊……”

    吕布抚了抚马鬃,起身接过士卒递来的布帛擦了擦脸,与他一起坐了下来,“也不知玲绮有没有回到中军那边,该是安全了才是。”

    说话间,前方打扫战场的士兵里有人陡然丢下尸体发足狂奔,往这边跑过来,四周亲卫连忙上来拦截,被他推开大叫:“温侯、高将军,快看大秦人那边!”

    站起来的视野远方,能看见罗马的军团旗帜正缓缓朝后方退去,最近的一支有了朝西面移动的迹象,高顺迅速整理甲胄,戴上铁盔正要发出命令,一支大手从后按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吕布摇摇头:“.….处处透着古怪,没有探明情况前,不可贸然追击,正好也给我们时间后撤休整。”

    高顺陡然脑子一热,随后冷静下来,看着正退去的三支大秦兵马,点了点头:“是顺鲁莽了,只是大秦人此时退去莫非西面战场那边,公孙都督出手了?”

    正在这时,地面隐隐传来震动,正在暂息的锋线打扫战场的陷阵营士兵以为罗马人的骑兵再次杀回来,匆忙丢下手头的事物,组成阵型,轰鸣声渐近,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队伍在三百丈距离停了下来,数骑分离出来,朝这边呼喊,空手挥舞,示意不要放箭。

    “启禀温侯,是匈奴的阿浑牙。”高顺看着那骑在外面下马,低声说道:“之前与乌桓人后撤去中军那边休整,这个时候过来,看来都督那边已经有动作了。”

    吕布‘嗯’了一声,负着双手,站在原地,那边大步过来的阿浑牙,身上几处都包扎着,脑袋缠了一圈绷带,见到那边身形高大的吕布,连忙正了正脸色,上前拱手:“阿浑牙拜见温侯,之前战事混乱,大秦人紧追不舍,没有温侯和温侯部将抵挡,恐怕已让阿浑牙没脸再见狼王。”

    “你匈奴怎么打的败仗,我没心情问,但此时战事有异,你却过来是为何?”

    吕布目光威严,直视的对方不敢抬头,那位匈奴万夫长吞了吞唾沫,脚都有些微颤,“回禀温侯,之前从东北方向斜插一支大秦人兵马,打散了后方商队,乌桓那边的楼班单于已经赶过去,而阿浑牙得到狼王命令,前来增援温侯,再迂回西线战场北方…….”

    对于战事如何打,吕布并不是太在意,只是听到后方商队被袭击,正好与女儿离开的时间相差不多,眉头皱了起来,声音低沉:“.……后方被袭,当真?有没有见到一支并州骑兵回去中军?”

    “被袭是真的。”阿浑牙眼皮都在跳,他轻声道:“至于有没有温侯部下回去,阿浑牙在右翼休整,就没见过……一个回来……”

    高顺着急的上前一步:“……温侯。”

    “不用紧张,你先带兄弟们休整,然后往西线战场过去。”吕布脸上微笑着宽慰他一句,取过画戟翻身上马,“我过去找找。”

    不等他们回答,赤兔嘶鸣一声,已经飞奔起来,笑容渐渐在扑来的风里褪去,变得没有了任何表情,甚至冷漠起来,他暴喝“驾!”的一声,马鞭猛的抽响。

    玲绮……别出事啊。

第六百四十四章 转轴(二)

    声音去往的远方,变得缥缈,随后化作夜晚的呜咽风声。

    风声带着树叶哗哗作响,靠河四十丈的是方方正正的罗马军营,深沟高壁之内,一堆堆篝火燃烧,摇曳的火光照射着士兵的身影巡逻而过,一根根木桩链接起来的防栅外,挖掘的沟壑有着渐渐的水流声,一队沿着护营沟的骑兵队巡视而来,队伍中有人停下来,望着附近的林野深处,除了树叶在风里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动静,看了几眼后,便是离开,继续朝前巡逻。

    灌木从里,几双眼睛眨了眨,随后传出轻微声响,几道人影之中,有人努力睁大眼睛将看到的东西都一一记下来,不久,摸着黑悄悄后退,将待过的地方遮掩了一下,然后沉默的从林子深处转道,翻过一座丘陵顶端,在半山腰一闪,进了一处山洞。

    里面没有生火,夜晚火光太过明显,容易被罗马人巡逻的骑兵发现,但此时还是有丝丝火气,洞里飘着草药味,最里面,锦帛、毛皮混杂铺在一起,少女从昏睡中醒来,这已是她在洞里第三个夜晚。

    背上的箭伤依旧火辣辣的传来痛感。

    受伤的这些日子,睡的太久,脑袋都是昏昏沉沉,慢慢起身,摩挲着岩壁朝外走动,视线的那一头,有微弱的亮光,传来的还有几道声音,随着走近,显出几人的轮廓,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混乱差不多该结束了,各家商队要么朝都督中军靠拢,要么就已经朝泰西封过去,但我们比较尴尬……”

    “伯言,你直接说怎么做吧!”

    “是啊,不除掉挡路的大秦人,不管往西还是往东,都会被他骑兵盯上,既然都是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支大秦兵马给做了,我汉人何时怕过这些蛮人了。”

    灯火里,有人呸了一口:“说的容易,一万多人,又不是草人,站在那里等你杀,再说我们是商队啊,加上护院和并州骑兵不过三千左右,怎么杀?!拿嘴杀?!”

    “少说两句,还是看伯言怎么安排。”

    对面,一身深衣内置长袍的青年举过灯火照着岩石上铺开的地图,上面的墨渍尚未干透,显然才勾勒出来的,他轻轻含着白皙的指尖,目光不停的在罗马营盘扫视,在众人注视下,双唇轻启:“原野上与大秦人的军阵厮杀,凭我们这点参差不齐的人手根本没有可能,夜袭军营更难!”

    含在嘴角的手指拿出来,在勾勒出的简易军营图形外围比划:“军营四门独桥,外面有沟壑,里面防栅尖刺,内外各有哨所,相互巡逻,从这三天的观察,几乎没有间断过,逊还发现大秦营地中引活水进去,提防中毒的可能,更有意思的是,大秦人的茅房里也引用的活水……”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袭营不行,下毒不行,原野上打又打不过,那咱们干脆困在山里等死好了。”

    陆逊将地图卷上,在手心拍了一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当然有意思。”

    当下,他小声将心中的计划与他们说了一遍,众人听后想了想也只能试试看了,他们当中之前有部分人是后来遇上的,并不怎么相信,或者说上一个文质彬彬、书生打扮的人来充作临时领头人,但数次与这支罗马兵马周旋后,方才算是心服了。

    “那玲绮能做些什么?”少女看着人都走出岩洞,才扶着冰凉的石壁慢吞吞走出来。

    陆逊过去,想要伸手去扶她,终究还是不敢,“你有伤在身,还是好好休养,剩下的事交给逊来做吧。”转身朝外走去,洞口,他回头温柔的笑起来:“.…..帮你报这一箭之仇,别太感激我啊。”

    少女陡然笑起来,又赶忙绷紧俏脸,“这么昏暗,他应该没看见吧……”的想法中,洞口的青年已经离开,看着摆在岩石上静谧燃烧的灯火,好看的大眼眨了眨,最后,终究还是不放心的跟了出去。

    黑夜里,星月照出丘陵的轮廓,夜鸟展翅飞过清冷的光线,半轮明月下方,贴着林野一道道人影朝远方那座靠河的营地摸了过去,不久,又分出五支,去往四道营门方向,其中一支数百人腰间瓶瓶罐罐在躬身摸索中,磕碰的叮叮当当。

    他们绕过一支支巡逻马队的路线,甚至沿着水岸插足水中缓缓而行,远方隐约看到几支火把光芒时,队伍中,有人低声说了句:“就是这里了,有五名大秦人把守,换防时间还有一个时辰,时间够,谁去?”

    “王七、陈孟…..你们跟我来。”说话的是分来这支队伍的两百并州骑兵之一,这名军司马叫上十个人,埋头躬身将身体藏在河岸阴影里,躲避对方的视野盲角,缓缓靠近时,后面三人挽弓,对准了拿火把的身影,其他士卒捏紧了刀柄,双脚还在水里朝前迈动。

    哗哗的声音与顺流而下的水声显得有些不同。

    “你们听到什么了吗?”驻守河口的罗马士兵里,有人察觉到了微妙,与身边的同伴说了句,转头看向河岸,举着火把的同伴跟着走过来,就在这时,空气里弦音绷响。

    走出几步的罗马步卒陡然停了下来,火把嘭的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胸口向后倒下去,其余人反应过来,正要呐喊,河岸那边的黑暗里,紧跟着第二箭、第三箭飞向举火把的士兵,直接将人射倒。

    此时,水面哗的传出声响。

    七道手持刀锋的人影冲上来,照着剩下的两人快刀乱剁,等到后队的那些人过来,看到的一滩烂肉连成甲胄在地上,商队的人捂着想要呕吐的**,纷纷解下腰间的瓶灌,然后朝流入罗马军营的活水渠里倒了下去。

    片刻之后,有夜枭啼鸣的声音发出。

    夜枭声音回荡夜空,另外几个方向不时也有声音响起,然后站在河口的并州士兵狞笑着将地上的火把丢进了河渠。

    “烧死你们这些大秦矮子!”

    …….

    营地最中央的军帐。

    “那支塞留斯人的骑兵与他们的商人、工匠就藏在这片山地几处。”灯火照出的剪影传出轻松的话语,军团长乌库修斯放下手中的羊皮地图,“.…..塞留斯人打仗不行,到是会躲,现在查明了这里,明日开始排查,把他们都搜出来,全部绞死!”

    他说着的时候,外面隐约响起夜鸟的啼鸣,让他皱起眉头,但随后察觉到不对,带着掌旗官、第一百夫长走了出去,视线扫过安静的军营,最后停在了东面,瞳孔陡然缩紧,一条火光像一条火蛇般正飞快的窜了过来。

    “叫上士兵!集合!!!”

    乌库修斯跑动中怒吼出来,身边的掌旗官带着人冲去营地,中间的水池也在身影跑过的瞬间,轰的喷出火焰,这位军团长整个人都惊呆在那里,恍惚的视野里,接连地下水渠的几座建筑也在片刻之后燃起大火,里面有士兵着火的跑出来,在地上翻滚起来,有的甚至抱住从旁边跑过的同伴,结果双双被烧死在地上,而水渠最末端的茅厕,正在蹲在坑边的士兵是最晚发现的,拉到一半,流动的水里带着火焰直接灼烧了裸露的屁股,来不及拉上裤子,仓惶的逃了出去,然而看到景象,是整座营地有半数陷入火海当中,夜风拂过这里,火焰倒卷,更多的帐篷也在此刻燃了起来,刺人眼帘的火光、呛人的浓烟席卷了这里。

    “立即组织士兵冲出去!”乌库修斯捂着口鼻,挥动双臂歇斯底里怒吼。

    混乱仓惶的士卒根本不需要命令,也知道朝四门突围,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堵在门口并州骑兵和商队护卫,死死守着放下来的吊桥,疯狂的挥舞刀柄、铁枪砍在血肉之上,箭矢也在飞舞,射向攀爬防栅的罗马士兵,拥堵在桥上、木栅上的人,下饺子般掉下沟壑,没死的没命的想要爬上来,被守在那边的护卫剁下手指或整只手掌,随后,燃着火焰的水流进护营沟里,凄厉的惨叫在里面传上来。

    如果有天空的视角俯瞰下去,燃烧的深沟从外面将方正的营地围的密不透风,而吊桥也在不久后在火焰,和拥堵的人的重量里塌陷了…….整座一万人的营地在断去了通往外面的道路,上万人陷入巨大的火海之中。

    外面停下厮杀的并州骑兵、商队护卫们往后避开灼人的温度,浑身冒火的罗马士兵疯狂推撞坚固的护栅,燃火的战马悲鸣的在人堆里乱窜,浓烟随风掩盖、弥漫,剧烈的咳嗽,灰尘让人呼吸变得极为困难。

    …….外面的人已经难以看清里面了,他们吞咽口水,看着那边始作俑者,还笑嘻嘻的记录着什么,没人再发出声音来,安静的看着大火还在不断燃烧,一直到天明。

    ……

    远方,单人独骑循着天边的红光飞奔而去,到的天蒙蒙发亮,吕布已经是精疲力竭,他站在地势高处,望着前方,青烟缥缈翻滚,初晨的阳光里的是一块巨大的黑色斑驳,空气里还残留着让人恶心的气味,他知道那是什么,但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下方,也有士兵发现了来人,兴奋的回奔,将消息传播开去。

    不久,放火的人一个个眉开眼笑的聚拢过来,商队的人朝赶来的吕布拱手:“温侯来了,您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吕布简单的拱了拱手算是回应了,目光却是在人群里扫过,见到麾下的并州骑兵过来,皱眉开口:“玲绮呢?”

    “回禀温侯,小姐受伤…..”

    “爹!玲绮在这里。”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远处的林子里传出,慢吞吞的身影牵着卷毛赤兔走出,脸色还有发白的朝男人笑了笑:“女儿让爹爹担心了。”

    “无恙就好,无恙就好。”吕布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脸上多少有了疲态,另一边,一身灰扑扑的青年快步迎上来:“逊见过温侯。”

    吕布看着女儿没有大恙,这才将视线看向陆逊,又看了看那边烧成一片黑色的罗马营地,“你干的?”

    “是。”陆逊脸上保持微笑,话语终究还是小心翼翼的回答,只见那边高大的身形突然过来,心里多少有些发慌,他下意识的捂着屁股后退了一步,落下的却是宽厚的手掌在他肩膀一拍,他身子便经不住向下矮了矮,惹得旁边吕玲绮捂嘴轻笑。

    “干的不错。”

    雄浑的声音在陆逊耳边响起,吕布转身挥手:“把藏起来的人都叫上,该回去了,西边该是要打大仗了。”

    陆逊从屁股后面放开双手,手肘顶了顶少女胳膊,小声道:“怎么样?这把火可比你厉害吧。”

    “哼!”

    吕玲绮慢慢翻身上马,跟在父亲的身后,回头瞪他一眼:“有本事再放一把火。”转回脑袋,轻摇的红翎下,少女嘴角勾出微笑,便是促着卷毛赤兔小跑的离开这边。愕然了一会儿的青年回过神来,却是拍响巴掌。

    “……真好看。”他笑嘻嘻的说。

    *************

    日头渐渐升高,就在一行人收拢队伍朝西面赶去的同时,安纳托利亚东镜锋线上,一万两千的步卒踏过燥热的土地,在休息一天、联络了两边的安息、大宛军队后,便马不停蹄的赶路。

    “我西凉军就是头铁!城墙都挡不住,何况尔等蛮夷!”郭汜在休整的时候说了这句话,挥刀指着西面:“直接撞碎他们这帮狗娘养的,把值钱的东西都抢了!”

    六月二十七这天,带着往昔残暴的凶性,一头撞进包围曹军的三支罗马军团怀抱。

第六百四十五章 转轴(三)

    脚掌踏过大地,深陷的脚印,血水淌了进去,东境战场厮杀声沸腾一片,汹涌的人潮撞在一起,厮杀、然后再撞上去,挥舞的兵器、撞击的盾牌都在光尘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从天空俯瞰延伸,一万两千黑色甲胄的步卒分成三股,发起冲锋。

    箭矢飞过天空落下,罗马也给予还击,鲜血在双方阵线上都在飞溅。紧缩的西凉步卒厮杀一阵后,在战鼓的声音里,缓缓后退数丈,士兵抬手挥盾将扑上来的一名罗马士卒牙都打碎,飞快后撤,跑进队伍中,周围密集脚步带着轰隆隆的声音聚集过来。

    一面面大盾举起顶在前方,形成冲锋阵型,看着对面双方士兵尸体垒起来的锋线,后方马背上,郭汜挥刀在空气里劈砍几下,虬须怒张,嘶吼:“再撞!”

    铁皮大盾在人手中拽紧,盾阵里面密集的士兵之中,有声音呐喊:“再冲一次!”前列的士卒含血的嘴,张到了极致,“冲垮他们!”歇斯底里的声音暴响,脚下陡然发力,旋起尘土,他身后无数叠加的身影,也此时跑动起来,成百上千的声音也俱都嘶吼:“冲垮大秦人,杀!”

    “压住阵脚!”罗马军阵上方,也有许多声音在呐喊。再次组织阵线的同时,对面三股敌人踏着疯狂、凶野的脚步,以高速冲锋的姿态又撞了过来。

    几丈的距离转眼拉近,圆盾后方的罗马士兵咬紧牙关,持盾的双臂都在剧烈的脚步声里微微发抖,血腥的气息从牙缝里挤出的一瞬,眼眶几乎瞪裂,紧咬的牙关爆发出“啊啊啊啊”的呐喊。

    然后,零距离。

    歇斯底里的嘶吼、呐喊伴随盾牌与盾牌的碰撞响了起来,无数的长矛探出缝隙的钉在一面面盾牌上,狂奔嘶吼的人群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般:“……用力啊!”密集的撞了上来,便是轰的几声巨响。

    抵御的锋线在这一刻,轻摇、凹陷…….

    凄厉的厮杀声传去战场最中心的位置,听到厮杀沸腾的声音时,一座土丘上,夏侯渊握紧了弓身,微微的颤了颤,回头看一眼那边浑身包扎,伤势严重的曹纯,再次转头,望向战场,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长须下,紧抿的双唇张开,嗓音低沉的挤出来:“子和,援军已至,可还有力气上马冲阵?”

    那边,被亲兵摇摇晃晃扶起的曹纯,在之前几次冲阵纠缠罗马军队,受伤颇重,左侧后背中了一剑,大腿被对方轻骑射伤,右臂也有两次伤口,整个人几乎都被裹在绷带里,失血过多,人几乎都站不稳,现在还能撑下来,也是往日统兵、练兵练出的一副好身板。

    周围虎豹骑也有许多带伤,伤重的基本就在外面死了,那边,张飞拄着蛇矛直接将卧着的战马给拉了起来,翻身骑上,虎须怒张的看向二人:“冲不了,我带你冲。老张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咱们自己军营里。”

    “张翼德!你狗嘴说的什么!”夏侯渊低声吼了出来,被搀扶起来的曹纯艰难的摆了摆还能动的手:“…..无妨…..无妨……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张将军也不过直言而已,族兄还是组织将士们突围,与那边的援兵……汇合。”

    “那你可要撑住了,我老张马快,也抖的很!”张飞俯身伸手一勾,拦腰将曹纯放到马背上,又有绳子牢牢与自己系在一起后,促马与夏侯渊并肩:“丈人,让将士们准备,老张在里面护着子和。”

    夏侯渊有些疲累的看去马背上紧靠着黑汉的曹纯,后者虚弱的点了点头,他在风里简单的说了句:“好!”

    风里还有不同的言语在西面轻声响起。

    “好!”

    浩浩荡荡展开的数支罗马军团方阵,左右延绵十多里,组成u的形状,以重步为中心,骑兵左右两翼扫荡朝东境战场推进过去。属于皇帝独有的旗帜下,年迈的塞维鲁看着手中的情报赞许的说了一声,他站在车撵上眺望远方,仿佛看见了被围困的塞留斯骑兵已经冲向了他布下的诱子。

    “…….塞留斯人的统帅看来也是一场场战斗成长起来的,每一次的部署和小范围反击,做的真漂亮,要是我的将军们都像他一样……我该睡不着觉了,塞留斯的皇帝竟然还敢把这么庞大的军队交给他,应该是很自信的王。这些塞留斯军队也是我这辈子里见过最能打的,柯尔特人、帕提亚人、波斯人与他们相比简直就是孩童与大人的区别,统帅也年轻的让人嫉妒,…….”

    “……可惜也正是太过年轻了。”他说完这句,便不再说下去。

    周围全是徐徐推进的军队,扬起的尘烟、密密麻麻的人的轮廓,难以让人数清,庞大的威势下,实则也有小心谨慎的意味,毕竟对面来自东方的塞留斯军队,数量巨大,作战能力强悍,之前几次交锋里,虽然也有试探、摸清对方作战方式、士兵战斗意志等等,但接触和传递回来的时间长短,终究只是片面的。

    人总会小心对待未知。

    在这几天里,统筹全局的罗马皇帝、帕提亚征服者,塞维鲁在行军的途中,已经让南北两边的军队开始回撤,或者说朝预先指定的最终战场靠拢,摆在车撵桌上的地图标识,一支支箭头从四面八方围来这里,这位皇帝征战大半生,战略上基本已经摸清了公孙止的意图。

    “军队的数量,同样也代表着兵力的多寡,数个方向传来的情报已经说明,塞留斯的那位统帅用帕提亚、贵霜的兵力吸引我方的军队,从南北两个方向来看,真正有价值的,还是后面才出现的塞留斯军队,但数量上依旧不够,并不是我心里预期的人数,至少,那位年轻的统帅还藏了一些军队,他想做什么?”

    临近战场五十多里,彤红的夕阳照在塞维鲁脸上,他笑着望去东方:“狡猾的塞留斯人将藏起来的军队,无非想要迂回偷袭我身后……可惜,早有准备。”

    红霞染红西云,他看不见的东面,白色巨狼在风里张牙舞爪,白狼王的军队旗帜已经立在远方。

    狼骑开始游戈。

第六百四十六章 黎明之前

    六月二十七,红霞犹如潮汐席卷过西云。

    缓缓的脚步、车辕碾过殷红的土壤,挤出暗色的液体,吱嘎的木轴转动的声音里,黑压压一片老鸦从地上惊飞,或盘旋天空,或落在附近的树枝上,眨着通红的眼珠子,发出渗人的啼鸣。

    哇哇

    过去的步履惊起一只乌鸦,拉着辕车的士兵将地上残缺的尸体与同伴抬起来,轻轻放进车斗,表情肃穆,只是偶尔会擦擦眼角的湿痕,黄昏的光芒扫荡原野,鹰旗、西凉旗破破烂烂的歪斜插在地上,上面到处都是箭矢、刀锋撕裂的破口,在微风里轻扬。

    而旗帜左右延绵展开的是,数不尽的尸体在锋线上横陈,与曾经还活着的敌人纠缠在一起,有的至死都还咬着对方脖子,有的龇牙咧嘴瞪着苍穹,紧握半截刀,鲜血在腹腔凝固,随后有人轻轻阖上尸体的眼帘:“……回家了。”声音里,阖眼的尸体与曾经拼杀的同伴一起安静的躺进辕车,缓缓驶向后方。

    尸体还有许多,成群的乌鸦等得不耐烦,又从树上飞下来,啄食地上的碎肉,周围还有更多的辕车来往战场与后方,他们的对面同样也有罗马军队收敛尸体的士兵或奴隶,双方偶尔会近距离的接触,但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沉默的将一些纠缠着死去的士兵分离开,带回去。

    “哎!大秦人!”

    辕车还在前行,旁边一名汉卒停下脚步,转过身抬起手中环首刀,刀尖指去对面,那边行驶的辕车停下来,一名罗马少年散兵回过头,污秽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看着抬刀的塞留斯人。那名汉卒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将刀锋做出抹脖子的动作,眼神狰狞凶戾。

    少年散兵沉默的低下头,转身继续推着辕车离开。

    越过这片尸体遍地的战场,黄昏最后一抹余晖快要落尽,篝火在临时搭建的营地一堆堆的点燃,围绕篝火的士兵安静的盯着沸起来的米粥,有人过来,将肉干削成丁丢进去,飘起了肉香。

    “他娘的大秦人,你们是不知道,我一个人砍翻三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箭矢,膝盖就是一痛,直接就跪了,还好身边有人遮掩了一下,才有机会撤出去!”

    “.…..别说,我挨了两刀,狗日的大秦人还想扑过来,结果怎么样?我一刀刺穿他大腿,横着就一划拉,那人大半个腿都悬起来,就只剩半边皮肉还连着。”

    “这支大秦兵马很猛,竟跟我西凉人打的不相上下……会不会是精锐?”

    “屁,等我伤好了,再杀几个给你看看。”

    相对安静的营地,四面通风的伤兵营里破口大骂、愤慨说话的声音里,夹杂更多的是哀嚎和惨叫,端着铜盆的士兵将血水朝帐外扑去,拿着针线、药草的医匠不断来往在一众伤员之间,有些还在谩骂的西凉士兵骂着骂着就没了声息,头歪斜在了一边,随后被人抬走。周围同伴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目光,继续愤慨的说起白天战事。

    只是声音多了微微的哽咽。

    连续数日长途奔袭,然后直接压入战场,朝三支罗马军团之一的安纳托利亚第六军团背后发起猛攻,给曹军虎豹骑打开缺口,突出重围,而后果就是一万两千西凉军,死伤三千有余,其中两千二百人直接战死,剩下的伤兵有轻有重,之后还能再战的,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此役,安纳托利亚第六军团几乎被打残,人员折损过半,甚至连旗号都被斩倒,休兵之后与另外两支罗马军队汇合,摆脱安息、大宛的纠缠后撤重整,没有了旗帜,对于罗马人的荣誉而言,这支军队就不会再存在的必要了,不久将会打散融入其他军团。

    风拂过原野,天地陷入黑色里,帐布在风里鼓胀起伏,名叫胡封的西凉将领躺在简陋的榻上,昏黄的灯火里,有着痛苦、模糊的呻吟,血腥气淡淡的散开,郭汜就站在边上,握着他的手。

    “.…..郭将军…..我们西凉男儿可没给大汉丢脸…..那些狗娘养的,死的可比我们多……我还看到一个大秦士兵……抱着胳膊叫的像个娘们儿……哈哈….咳…..”

    “你们没有丢大汉的脸面。”郭汜捏紧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忙伸去腹腔按住他腹部,绷带渗出殷红的颜色,慢慢扩散,“你别说话,不要激动,小心伤口,你会好的,本将还等你带兵继续一道杀大秦人。”

    “郭将军…..要是当年董公没有进京,该有多好……我们还在凉州继续所向睥睨,震慑羌人、宵小,也不会有…..有火烧洛阳…..刨坟掘墓……更不会有奸.淫.掳掠的事…...让天下人唾骂、瞧不起…….北地这些年,封一直都在悔思,兄弟们也一样…….”

    惨白的脸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帐顶,双唇微抖的在说,眼角泛起湿红,某一刻,他反过来抓紧郭汜的手,偏过头,豆大的泪水滑下来,无声的落在木枕上,他笑起来:“.……我还债了。”

    声音在这一刻断了,泛起笑容的脸上,慢慢褪去了所有的色彩。郭汜紧抿双唇,朝着合上眼的副将,点了点头:“我的还没还完……阴曹路上叫其他弟兄们等我片刻。”昏黄的光芒之中,说话的声音化作嘶哑的哽咽。

    在西凉军营后方十里,是延绵的中军驻地和两翼展开的骑兵临时屯所,黑夜中,篝火左右一堆堆的展开来,仿佛都看不见尽头。

    中间最大的帐篷,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公孙止一身戎装,周围是一帮将领,俱都站在地图前,商议即将开战的细枝末节,而贵霜的毗篮、帕提亚的塞克什、大宛皮蒙等将领努力的在翻译团里的话语声中抓住要点记在心里。

    “.…..从之前的战事中收集的情报来看,大秦人的弩炮最大射程两百三十多步左右,相当于我们六石弩,这个消息很重要,接下来的阵战,换上十石大黄弩,以车为基,与他们对射,能不能射准是一回事,气势上一定要压过他们。大秦人以军阵推进为主,骑兵不会单独游弋原野,这点上也需要利用起来,但正面战场谁来与对方重步对抗,拖住他们,骑兵从两翼袭扰争取更多的时间……”

    火焰噼噼啪啪在火盆里燃烧,随着公孙止的话语持续在说,丈量的士卒不停的在地图上,用尺量着距离,华雄皱着浓眉:“主公,要是这样的话,还是陷入僵持。”

    “我要的,就是僵持。”

    公孙止的视线停留在地图某一个位置,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圈:“赵云、马超两支骑兵应该已经抵达那边了,我们在正面战场拖住大秦主力,让他们从后方直接突袭大秦皇帝,毕竟这里他们地盘,只能冲王旗来快速解决战斗,时间一长,后果对我们而言,是难以承受的。”

    之后,众将领着各自的命令离开,公孙止叫住夏侯渊一起走在营中,相继沉默了片刻,他先开了口:“子和的伤势如何了?”

    “伤势颇重,气血亏损,将来还能不能上马领兵就看造化了。”夏侯渊看着身旁这位年龄比他小许多的都督,态度上没有半丝的轻视,对方如何起家,如何在北地站稳脚跟,打下偌大的基业,都是一步步看过来的,打袁术、袁绍、吕布时也都联合作战过,情谊上,多少是有的。

    “如今战事不稳,还能不能西征就看这一仗了。”夏侯渊抬起头,望着星空叹了一口气:“.….江东孙策、周瑜,还有荆州的黄忠、魏延失去联系,往前的路,真是越来越难走了。”

    与他并肩的公孙止没有接过这番话,只是望了望夜空上挂着的半轮月亮,负手继续往前走:“.…..你看这月亮,与大汉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

    星月铺出长长的银河,下方将队伍丢给心腹兄弟和女儿,吕布顶着星月骑马狂奔在原野上,先行朝战场赶过来,偶尔歇息片刻,他抬头望着漫天星斗,想起了远在故乡的妻儿,也不知家中如何了。

    同样的星空下,海浪拍在礁石的声响,夹杂呼啸的海风吹乱了人的头发,风度翩翩的周瑜站立岩石上,袍摆飞扬,这是异乡的天地了,远方有骑兵回来,不久,兄长孙策兴奋的提枪骑马来到岩石附近:“斥候,发现一片沙漠有许多方方正正,顶尖尖,像是陵寝一类的建筑,规模很大,周围必有城池。”

    “那就先打下来,落脚吧。”周瑜望着无垠的海平面轻声说道。

    不久之后,脚步声、嘶喊声化作嗡嗡的声响蔓延过这片土地,朝着坐落沙漠中城池形成浪潮扑了过去。

    天空渐渐发亮,安纳托利亚东境,金色的晨光落下云间的一刻,长风漫卷,吹过沙砾、荒草、土丘组成的原野,夜晚过去了。

    两支浩浩荡荡的军队进入双方视野,缓缓踏入交战的范围,金色的雄鹰迎向白色的巨狼,一场最猛烈的厮杀,即将展开。

    号角在天空吹响。

第六百四十七章 铁蹄卷西风(一)

    安纳托利亚东境,鹰旗、狼旗从东、西两个方向过来。

    晨光升上云间。

    无数穿着镶钉凉鞋的脚掌迈过干燥的大地,挂满铜饰的鹰旗附近,横鬃战盔的百夫长举着铁矛呼喊,随后成百上千的声音都从四面蔓延响起,八个罗马军团分作数层朝前推进,所有雇佣骑兵、弓手合并在左右两翼,保护中路的步卒。

    层层叠叠的身影,攒动的人头前方、左右,布置着少年散兵、游骑,用来消耗对方箭矢、或第一轮冲锋的缓冲地带,之后才是第一层阵列的罗马青年军,再接着是成年军,最后就是老兵阵列,而后方是罗马皇帝塞维鲁的王旗,以及拱卫的禁卫军团,人数并不多,但几乎都是百夫长程度的老兵组成。

    浮沉在他们脚下扬起来。

    浩浩荡荡十一万兵、马,包括辅兵在内都随着各支队伍的鹰旗,在这片金色的早晨缓缓前行,红底金穗的雄鹰王旗四周还有轻柔的声乐伴奏,紫袍半身肌肉胸甲的塞维鲁,骑在马背上,抬了抬花白的脑袋,望着手中刚刚传递过来的情报,是微微皱眉的神态。

    “塞留斯人的本阵,怎么只有这么一点人?”

    情报上的内容看上去似乎是一件好事,但对于一军统帅,一国之帝,临近战场后,与自己预估的敌方人数有大的出入,心里难免有些疑惑。禁卫军团长塞萨留斯骑马靠近过来:“陛下,塞留斯人在南北两个战场的军队没有办法抽离到这边,帕提亚、大宛、贵霜的军队在之前的战斗损失不少人,这次看到应该是塞留斯人最后的力量。”

    “瞧我这记性……哈哈,昨日才看过的情报,竟忘记了。”塞维鲁望着远方笑起来,轻声说道:“不过,这应该不是塞留斯人最后的兵力,只是太分散了,来不及收拢回来。应该还有藏起来的一支或者两支,准备袭击后方吧?”

    远方,有喊止步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他戴上铁盔:“.…..后方我已经有了安排,把蝎子、扭力投石车准备好,直接正面把塞留斯人推平!”

    掌旗手挥舞旗语,延绵的方阵中,鹰旗周围的号手吹响了战号,前排的百夫长咬紧牙关,瞪着对面,迎面而来的军队,怕打胸膛的铠甲,发出凶戾的吼叫:“击破对面的敌人,作为战士的荣耀!”

    “吼!吼!”

    凶戾、摇晃的视野远方,巨大的白色狼旗清晰招展,数量马车缓缓而行,车辕碾过崎岖的路面,上方赤着膀子的军汉,奋力挥开手臂。鼓槌一下又一下的敲击,鼓面嘭的震荡,音节雄浑、激昂的在前行的军阵中传开。数十名纵马的骑士穿梭过人群,呐喊:“准备迎敌!!”

    轰!

    轰!

    轰轰轰!

    伴随一声声激昂的鼓点敲击,前进的八千西凉军阵,密集的脚步震动原野,随着传令骑兵传来的嘶喊之中,齐齐停下脚步,最前排的刀盾兵轰的一声砸下大盾,尘埃弥漫,风吹过这里,扬起来卷去后方,五十头巨大的身体扫着长鼻,偶尔发出长鸣,迈开的脚掌重重的压在地面,一颗石头都飞了出去,披在身上细甲都在走动中哗哗作响,背上矮小的箭楼里,有驾驭的士兵和射箭的两名士卒,彼此之间呼喊保持间距,随后齐齐勒停在前方汉人军阵后面,犹如一道铜墙铁壁,周围还有两千贵霜步、弓协同作战。

    随着前方西凉军脚步停下,以狼旗左右延伸开的两翼则是帕提亚骑兵和大宛骑兵,之前的战事混乱,折损了部分,眼下两方加起来不过两万有余,而重整过后的虎豹骑已只有两千四百人,其中虎骑只有八百,此时与公孙止的四千弓骑,分成两批拱卫军中大旗,在狼王的四周,则是五百名最精锐,也是狂热的近卫骑兵。

    不算未赶来的鲜卑、乌桓、匈奴、并州军,以及失联的荆州、江东两支兵马,眼下公孙止全部家底拿出来,不到四万人。四万对阵十一万罗马主力,简直有些疯狂。对于罗马人来说,弱势下还敢主动对阵,则是对他们一种**裸的羞辱。

    弥漫的尘土之间。

    华雄、毗篮、塞克什、皮蒙、夏侯渊、郭汜等将聚集在狼旗下,静静听着公孙止的部署,随后返回各自军队里,待人都离开后,绝影背上,公孙止抚了抚马脖子上的鬃毛,望着远方延绵没有尽头的罗马军阵。

    “与他们硬碰硬才是蠢货,我人少,可大部分都是骑兵啊……”他身后李恪、典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传令,把十石大黄弩架上车推过去,射一轮就撤回来……”

    低沉的声音里,传令兵飞奔而去,挥舞令旗的同时,一辆辆没有驽马的辕车在数人手中开始推动起来。前方密集的西凉军阵型让开道,此时郭汜也骑马回到军中,跳下马背拍了拍从身旁过去的大黄弩,随口说了句:“好东西啊!”转身走进阵型,周围一道道视线望过来时,他边走边缓缓拔出腰间的环首刀,提在手中,大喊:“没什么好说的,咱们是西凉军,随董公戎过边,也犯过错,但遇上敌人,就是你死我活”

    阵战,他不需要骑马了,从旁边接过递来的一面盾牌,与身边的亲兵走上第三排,持刀举盾,列阵以待。

    附近,吱嘎声伴随车辕停了下来,棕发、身形矮小的汉籍罗马人娴熟的拉弦上弩,当初他们还是自由平民的时候,在罗马军阵中也是干这个的,只不过眼下换了一方而已,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对面,罗马散兵、青年军举着盾牌护送弩缓缓推进过来,郭汜目测着对方移动的速度,心里盘算距离,就在四百丈左右,他陡然举起刀,附近有声音大喊起来:“射!”

    嘭嘭

    弦音接连绷响,数十道黑影,成排横飞过去。那边,还在推动弩、或举盾的罗马青年步卒几乎是下意识的缩紧身子,长矛般的弩矢直接钉在盾牌上,下一秒,碎裂溅开,连带后面的身体一起被穿透过去。

    有的弩矢落在对面弩,只听嘭的声响,整个弩身都被砸的散架,护送的队伍看了看距离,惊愕过后,立即转身就跑,还差几十丈的最大距离,根本没有可能还击的机会,继续往前走,基本就是送死。

    “塞留斯人的弩能射这般远……”塞维鲁此刻也愣了愣,稍许他笑起来:“那就直接推过去吧,几十架弩,挡不住我的勇士们。”

第六百四十八章 铁蹄卷西风(二)

    正如塞维鲁预料的,对面弩矢短暂的射击后,向后撤走。

    罗马两个方阵开始徐徐推进,散兵、投石兵零零散散的来回在交战线,手中、箭矢、石块划过天空,朝对面抛射过去。

    八千人组成的西凉军,阵型间隔疏散,郭汜呐喊一声,翻起盾牌,遮挡视线的一瞬,箭矢落在盾牌上、石块落下来,的弹飞砸出声响,周围全都是这样的声音,也有人惨叫中箭倒地,后方弓骑奔驰起来,挽弓指向天空,给予还击。

    交战线上溅起一片片血花,跑动的散兵、投石兵有人呐喊,有人发出惨叫倒了下去,更多的还是插进坚硬的地面,羽尾微微颤抖的同时,徐徐推进的脚掌啪的一声将它踩断,鹰旗摇曳,头戴横鬃战盔的百夫长绷紧了身子,盾牌挡下一支箭矢,挥剑斩断,大声呐喊:“荣誉!”

    “呼哈!”

    成千上万人短暂的发出高亢音节,声音发出的同时,第一横队脚步渐渐加快了速度,短裤里的大腿绷紧、发力,第二列士兵高高抬起短矛,奔跑中奋力投了出去,然后拔出腰间的短剑开始助跑起来,接着是第四、五、六列的士兵举起了投枪,跟着跑动,仰起了身子,投出。

    西凉军阵后方,弓骑游动,挽弓搭箭,声音大喊:“自由抛射!射死他们!”

    一瞬间,标枪、迎来的箭矢密集的划过天空,下方跑动的一道道身影持盾,怒如潮水般狂奔起来,越过脚下散兵的尸体,进入交战线,便是噼噼啪啪的声响,带着颤音的羽箭还在泥土里颤抖,冲锋的脚步迈过去,有人在呐喊声里倒了下来,周围密集的脚步声依旧不减,带出轰隆隆的震动,一面面盾牌顶在了身前。

    乒乒乓乓的声响持续。西凉军阵里,后面有士兵将中标枪的尸体拖走,随后又有人补上来,松散的阵型此时靠拢缩紧,郭汜拔出插在地上的投枪,血丝爬上眸底,对面,大秦人奔跑的身形、狰狞的相貌清晰起来,他反手用力将标枪掷了过去,冲锋的人群中,有人中枪翻倒的一瞬间,他歇斯底里的嘶吼:“西凉男儿”

    感受到地面都在战栗,西凉士卒捏紧了刀柄、长矛在声音停顿的一刻,几乎都在大喊:“威武!”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嗡嗡的震响。

    视野之中的罗马人转眼拉近了距离,接触的瞬间,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郭汜用力咬牙顶住前方的部下,喊道:“杀!”声音淹没在轰隆隆的响动里,一面面盾牌冲撞,盾后的士卒脚下都蹬出一层泥土,双方的长矛、刀锋、短剑在这片刻里朝对面疯狂挥砍抽刺,鲜血爆裂飞溅、头颅掀飞、残肢断裂掉在地上,被推挤的脚掌踩进泥土里,交战线上,厮杀直接拔高到最为惨烈的程度。

    “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声音充斥人的听觉,乱舞的刀光、枪林里,盾牌猛击,撼动阵线,一名罗马士兵一剑刺进缝隙,带出鲜血溅眼眶里,对面盾牌后的汉卒倒下时,有人冲上来接过位置,顶盾将那罗马士兵再次推的后退,一刀照着脑门劈了进去,郭汜用力一脚踹在对方盾牌上,才将刀口拔出来。

    “注意两翼!注意两翼!别让他们包围!”

    郭汜用力的推挤挥刀,劈开一名罗马人后,晃动的视线里看出了一些端倪,对身旁的亲兵嘶吼,亲兵连忙朝后面挤,随后有校尉带着后方的士兵朝两翼涌过去,准备做出防御,交战的罗马方阵后面,数名百夫长带着队伍左右绕考交战的锋口,朝西凉军侧面推进,被郭汜察觉做出应变,将他们挡下,但三面环敌面临的压力非常大。

    白狼旗下,公孙止睁开眼睛,抬手:“护住郭汜的两翼。”

    一直游弋射箭的两千弓骑动了。

    **********

    西面,鹰旗卷动,脸上已泌有汗珠的老人依旧坚持的坐在马背上,挺着胸膛望着远方的动静,“那位年轻的统帅,终于舍得派骑兵出来了。”

    他同样不会吝啬,抬起手,传递信息的战号声吹响,整个阵线两翼,分离出两支装束并不相同的骑兵,如同人的双臂朝着交战的锋线合抱过去。

    阵线上血腥气蔓延,呼喊厮杀的身影纠缠在一起,锋线推动的时候,罗马前排的青年军陡然后撤,第二横队的成年军紧接而上,将他们替换下来,新生的力道硬生生又将锋线朝西凉军那边推移过去。

    盾牌撞击中,经验远比之前罗马士兵老道的成年军让这边有些猝不及防,郭汜与对面的一名百夫长凶狠的撞了几下,那人身体结实,后退半步稳下来,“啊”的凶戾叫唤,再次冲上来,短剑猛的一刺。

    盾牌上抬,将迎面刺来的剑锋打偏,郭汜头上的铁盔飞了出去,发髻披散洒下来的同时,他另一支手中的刀锋照着那罗马百夫长的手腕全力劈砍,牵着血丝的断掌捏着短剑飞旋出去,呼痛惨叫的身体捏着断腕后退,又被身后的士兵顶了回来,撞在刺来的枪阵上,挂了起来,随后甩飞砸进人堆,砸翻数名罗马士兵。

    “哈哈哈”

    郭汜重新举过盾牌,朝前厮杀,八千对两万,牢牢钉在锋线上,血肉、金铁硬生生的对拼,让他感到过瘾:“就是这样,真他娘的过瘾!大秦人!再来”

    而正面两侧,迂回包抄的罗马士兵此时也面临巨大的压力,刚接战片刻,就有士兵大喊:“塞留斯人的骑兵!”

    然后,一拨箭雨落在他们背后、侧面,展开骚扰、牵制,为两侧的西凉士兵减轻了不少压力,片刻,空中传来警示的号角声,骚扰的弓狼骑看去的方向,马蹄声急骤而来,两千弓狼骑立即舍弃了罗马步卒,分成小队的规模散乱的迎上去,就在锋线的四周展开盘旋对射。

    军阵之中,公孙止看着盘旋纠缠的双方骑兵,微微偏头,看向巨汉:“.……该你了。”

    “是!”

    身着铁甲的巨汉犹如魔神般翻身下马。

    ……

    一名努米底亚骑兵挽弓射出一箭后,策马回转的一瞬,阳光陡然从他黑色的脸上挪走,回头望去,就听一声长鸣,脑子里还来不及做出思考,他的视线高高的升了起来,连带座下的战马也在瞬间掀飞,重重的落在地上,挣扎起来,朝本阵奔了回去。七荤八素的努米底亚骑兵摇晃的想要站起来,下一秒,被迈来的粗壮脚掌踩死。

    成排的巨兽甩动长鼻,出现在了战场上,人和马都在地上滚动。

第六百四十九章 铁蹄卷西风(三)

    视野剧烈摇晃,天光灼痛人的皮肤,激烈的厮杀还在持续。

    三线交替的罗马军阵不停冲击前方的西凉阵型,刀锋、枪林递到呐喊的人的头上,血线蔓延,郭汜缺口的环首刀插进对面敌人脑袋,抬盾拍去对方身体,刀身拔出,猛的朝侧旁扑来的罗马士兵面门挥斩而下,鲜血带着白色粘稠的液体噗的溅在他脸上。

    他们上方不断有箭矢、石头、投矛交织的飞过,一片歇斯底里的厮杀里,朝着人群落了下来,有的落在后方响起惨叫,有的钉在盾牌,在双方队伍间掀起一道道血花。郭汜籍着对方再次换队的空隙,扭头吼叫:“机会!推”

    嘶吼的声音突兀的响了一下,随后又淹没在厮杀的巨浪里,他身边只有一两百人响应:“杀!”这一刻,响应的人奋力蹬出脚掌,几乎都同时用出全力。

    笔直的锋线中间一段在这瞬间朝罗马人那边突了过去。

    交替上来的罗马成年军步卒抬矛顶开砸来的盾牌,目光凶戾的盯着前方塞留斯将领:“哇啊”怒吼一声,将投枪掷了过去的同时,唰的拔出腰间短剑,朝着盾牌打偏投矛的空当,剑尖斜刺而去。

    盾牌回落,郭汜身边有亲兵抢上来挥刀架住,他侧身反手就是一刀,刀口抹过对方颈脖,戴着高卢铁盔的脑袋抛飞起来,又坠倒地上。

    大秦矮子也想偷袭…….

    他心里闪过嘲弄般的念头,汹涌人潮的外围,不似战马嘶鸣的叫声,长鸣起来,重重叠叠的兵线交叠,看不见的地方,成群的战马在原野奔驰、对射,犹如两道并行的洪流纠缠,旋即又分开,只着了麻布上衣的努米底亚骑兵来自北非,是最先属于塞维鲁的雇佣骑兵,但并非精锐,主要是雇佣上的价格是最为廉价,也并没有太多装备,与东方骑兵第一轮交锋,就有不少人死伤坠马。

    而另一边左翼战场的千余人的骑兵颇为古怪,一面新月形盾(8字形),腰间短剑、弯剑各一柄,上身只有一件硬麻编织的胸甲,下身两条腿纹满了图腾,手中一张弓在马背上极为善射。

    与他们对射的弓狼骑,是公孙止麾下最精锐的骑兵之一,与别的骑兵不同的是,每名骑兵都能使两张大小弓,从马贼开始就一路杀到今天,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和当初的白马义从糅合而成,就算是近战冲杀,经验也是极为老道。

    陡然一接触,这些弓狼骑直接选择了与对方周旋。

    一名狼骑挽弓回身,朝着后侧方就是一箭过去,追赶的色雷斯骑兵掉落马背,翻滚的尸体远去后方,这名狼骑回正身子,陡然间,右侧有声音急骤响动,翻腾的马蹄逼近,随着他侧脸看过去,另一个脸上纹满花纹的色雷斯人骑马冲杀过来,弯剑顷刻间划出一道半圆。

    “呃啊”剧痛、凶戾的暴喝声里,弓身打在刀锋上弹飞开去,稍偏斜的弯剑在他手臂带出长长的血痕,摇晃的狼骑搅紧蹬绳,死死夹紧马腹,一勒缰绳,飞快的与对方拉开距离,然而那名色雷斯骑兵紧跟在后,下一秒,将弯剑插回鞘里,翻出背上的弓,挽上箭矢。

    “小心!”附近有同伴大吼,朝这边飞奔的同时,也在马背挽起弓箭。

    瞬间。

    一道庞大的黑影陡然切入战场,正做出瞄准动作的色雷斯骑兵转过头,视线上抬,粗长的黑色物体轰的一下扫了过来,伴随战马悲鸣长嘶,他脑袋里嗡的一声响起,整个人都被掀飞起来,视野翻转,俯瞰过大地上交织横流的骑兵厮杀,视线随后又转上天空……那是蓝天白云。

    挣扎的身躯坠下来,刺穿在镶有铁锥的象牙上。

    庞大身躯披着铁甲在御者手中摆动长鼻、长牙展开扫荡,摇晃的背脊上的箭楼,两名贵霜士兵蹲在里面,不断朝下方奔跑过的色雷斯骑兵、努米底亚骑兵射箭,原本胶着的战场,片刻间战马四散,弓狼骑纷纷回撤避免战马被庞大的战象惊到,也避免被对方长鼻误伤,更何况是五十头战象犹如山岳般推进过来。

    其中一头战象背上,毗篮捂着头上缠裹的头饰,躬身躲过一支射来的箭矢,胸甲内藏着的鸡腿掉了出来,他连忙捡起啃了一口,把刚才的惊吓压回去,吞咽之中,拿起脚边的弓箭进行还击。

    片刻,转过头来,操着吐火罗语朝御者大喊:“靠近交战的罗马人!挡路的,统统碾过去!”

    驾驭战象的御者旁边,骑在象脖上的巨汉颇为不舍的站起来:“骑这个真他娘的稳啊。”铁甲摩擦的声音里,他摸出腰间的数支小戟,朝厮杀对冲的锋线掷了过去,反手拔出背后的两柄铁戟,碰撞了一下,浓密的虬须怒张,脚猛的在覆有铁皮的象头一蹬,巨大的身形直接跃了起来。

    下方,盾牌、投矛林立而起,数道翻转的小戟直直落下,有血花溅了起来,捂着眼睛的罗马士兵惨叫的乱晃,撞在同伴身上,阵型歪斜的一瞬,一名重步抬起大盾顶去,手臂陡然往下沉,跃下的身形踩着盾牌轰的落地,椭圆的盾牌迸裂开,大股大股的鲜血从盾下如小溪般流出来。此时,有士兵扑来,典韦伸手直接抓过刺来的投矛,将对方拉了过来捏在手中充作肉盾,数柄投矛、短剑噗噗噗的钉在惨叫的士兵后背、两侧,之后,惨叫戛然而止。

    典韦将人提在手中作战以成为一种习惯,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了震慑对方士卒,但同样也是平常将领难以效仿的方法,并非光有举人的力道,还要有高大的体魄,相对眼下身高还不到他胸膛高度的罗马人,典韦就像成人站在一群小屁孩当中,巨大的体型覆盖狰狞的黑甲,举着残破的尸体站在那里,就像一尊魔神让人胆寒。

    “郭汜!让你的人朝我靠近”

    声音如雷鸣在人群中炸开,手中残破的尸体左右挥舞猛砸,模糊的血肉连着铠甲乒乒乓乓砸在人堆,一道道围过来的身形就像破布娃娃般打飞、打倒在地上,搅动罗马阵型,朝西凉军锋线推进的巨汉身后,鹰旗移动,一名横鬃铁盔,肌肉胸甲的罗马百夫长追了过去,在混乱、呐喊、被打飞的人群里凶狠的斩出一剑,锋利的剑尖在巨大身形后甲摆划出火星,持续的往下一拉。

    布帛、鲜血溅了出来。

    “吼”

    怒瞪的双眸爬上血丝,巨大的身形微微回转,大腿传来的疼痛让典韦犹如暴虎咆哮,一把扔出手中残尸,在砸翻一人的同时,血淋淋的手掌一把拍开再次刺来的短剑,直接伸了过去,手掌盖住那百夫长整张脸,死死捏住对方皮肉和铁盔,硬生生将人提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血管鼓胀起来,粗大的手指猛的一捏。

    嘶叫挣扎的罗马人,脑袋连带铁盔都在这瞬间缩紧,粘稠的脑浆、血水从指缝间飙射四溅开来,挣扎的四肢便是无力的垂下来,身躯在巨汉手中摇摇晃晃,凶戾的眼神扫过周围,“尔等来啊”

    咆哮声中,原本围上来的罗马士兵左右看看,停下的脚步不敢轻易迈出去。

    …….

    无数的声音汇集成嘈杂围绕这片天地,狼旗方向,公孙止一身狼绒铠甲,红底金边的披风在风里卷动,坐在战马上,目光平静,却又死死的盯着战场每一处,前方的斥候将消息不断的传递回来,不论轻重,他都会看上一眼,战事开始的阶段,到现在数个时辰之后,他脑中一直在盘算着对面罗马皇帝的想法,以及如何吃掉眼前这支庞然大物。

    从前做马贼的时候,面对这样庞大的敌人,只想着如何在对方身上撕一片肉下来,然后远遁逃走,一路杀过来,站在许许多多人抵达不了位置,从前的龇牙咧嘴的凶狠,变成饕餮般的血盆大口。

    “再大的猎物,也是猎物。”他轻声说着。

    相隔五里之外的右翼东北方向,单人单马的骑士拖着撕碎的披风,散乱的头发飞奔而来,位于这处方向的帕提亚骑兵阵列,斥候已经发现来人,随后将消息通传至中军,公孙止接受到这讯息片刻,人已至眼前。

    “温侯怎的一人独来,并州铁骑和高顺的陷阵营呢?”公孙止丢了手中讯息,朝缓缓靠近的吕布拱了拱手。

    “尚在路上,最迟也在傍晚赶到。”吕布长时间赶路,脸上露出倦容,李恪搬来凳子,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附近的侍卫,叮嘱好生照顾,便坐了下来,望着那边战场:“开战多久?看样子那位大秦皇帝还在试探。”

    公孙止也下了马背,走到他旁边,顺手拿过马侧的水袋,递出去的同时,侍卫统领李恪连忙摆上凳子,吕布喝了一口水,目光盯着战场方向,说起北面战事的情况。

    “当日陷阵营式微,勉强挡下三支大秦军队,但他们突然撤走,朝这边过来,途中,某家想了一个问题。”斜插鬓角的浓眉微皱,他继续说道:“.……若是南面战场也是这般情况,对面那位大秦皇帝可能是想……”

    公孙止在旁边坐下来:“…..想围歼我们。”

    “极有可能!”吕布点点头,“你之前的计划被看破,那位大秦皇帝想必将计就计,将我们聚集过来,进行更大的一场包围,一步步缩小骑兵奔行的范围。”

    “那就要看他的步卒能不能跑的过战马了,黑山骑、鲜卑骑、乌桓、匈奴在他们之前赶来战场,未必会输。”

    手掌啪的一声压在膝盖上,公孙止眯起眼睛:“战略上,他站了先机,那我只能在战术上做出调整了,让西方人明白,什么叫东方磨盘。”

    “到时需要冲锋陷阵,都督说一声。”吕布拄着画戟站起来,望着远方目力难及的罗马王旗所在的地方,嘴边一圈黑密的短须泛起笑容:“答应稚叔的事,某家还没做到,不过杀一个皇帝该是够了。”

    “嗯,到时我与你一起。”公孙止轻轻地点头。

    阳光西斜落下,沸腾的战场渐渐安静下来,黄昏与黑色交接的一线里,东北、东南两个方向,不同狼旗的数支骑兵以急行军的速度飞快的奔行过原野,在他们后方,骑马步卒、重步的罗马军团被远远甩在了后面,融入一片漆黑里。

    与此同时,安纳托利亚西南面,大浪拍击海岸响声里夹杂着战马走动的声音,偶尔亮起的火光,照过英俊的面容注视着地图,以海为参照,朝北面而去,黑色里跑动的是延绵的骑兵轮廓。

    下半夜,翻过几座丘陵,白袍银甲的身影站在丘陵最顶端,持着龙胆枪望着东面,他身旁并肩而立的是白鬃狮子盔的马超,“人真多啊……”

    视野展开,极远的方向,篝火斑斑点点的在黑夜之中延伸,那是延绵数十里的巨大营地,偶尔有风吹过来,带来隐约的吵闹声,金戈的气息仿佛扑面而来。马超说完这句,偏过头看向身边的主将。

    风刮落一片树叶飘落下来,停留在摊开的手心,赵云咧开嘴角,冷漠的眸子在黑色里眨了眨,显得格外明亮:“......但命只有一条,你说他们怕死吗?”

    摊开的手掌捏成拳,叶子粉碎洒落。

第六百五十章 铁蹄卷西风(四)

    深夜,斑斑点点的篝火延烧照亮黑夜,远方有马蹄声正往驻扎的军营赶来……

    血腥的气息弥漫营间,篝火照出士兵的身影摆着哀嚎的同伴,围在火边的士卒望着火焰垂头没有说话,另一部分躲在营帐里,拿着石头打磨着刀锋,偶尔听到马蹄声响动,下意识的捏住刀柄就要冲出帐,随后被刚从辕门那边回来的营司马拉住胳膊:“不要紧张,是温侯的骑兵赶回来了,都回去睡觉。”

    将人驱赶回帐,那司马带着部下继续巡视营地,这个下半夜陆陆续续从两个战场赶回来的兵马,着实让许多人情绪高涨,士气得到稳定,就连吃饭都有人恨不得直接摔了碗,趁夜再杀一场。

    东面后营辕门,一连串马蹄声轰隆隆的响动,涌入打开放行的辕门,去往右侧属于他们的营地,其中几名骑士分离出来,朝着中军帅帐过去,距离中军五十丈,卷毛赤兔被一双白皙的手掌勒停,着玲珑兽头两挡甲的少女,一掀披风,翻身下了马背,身后三名并州骑兵也跟着下来。

    这里属于中军,又是战时状态,巡逻的士兵比往日更加繁密,加上不时有传递命令的斥候往返,和一批中军尉官四下巡逻,当少女带着骑兵过来,纵然知道是谁,也不免警惕的多看几眼。

    “你们在这里等着,抓紧时间吃点东西。”

    吕玲绮面容严肃说了一句,迈开大步朝那边透出灯光的帅帐走去,四周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和警惕望来的目光,换做当初刚随父亲入军中,手脚估计都是微微发抖的,而现在经历了许多战事,已经往日不同了。

    守在帐外的李恪看到过来的少女,刚想要拦她,跨出半步就停下来,侧脸透过帘子缝隙望了一眼里面,随后,抱着狼牙棒站到一旁,目不转睛的直视前方,待吕玲绮走近,擦肩而过时,低下声音:“进去的时候,小声点。”

    “白天一仗,西凉军折损不少人…….”

    灯火通明的大帐人的影子重重叠叠映在帐篷上,有说话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吕玲绮点了点头,撩开帘子一角,小心的走了进去。最中间的首位上,一身戎装的公孙止看了一眼进来的少女,并未理会,继续说下去:“……可明日,我还是要让他们打头阵,若是有我这个都督给人穿小鞋,或者借刀杀人之类的想法,最好趁早掐灭!”

    声音里,少女穿过前面两名军中将领,安静的来到正倾听的吕布身后,高大的身躯刚好将她遮住,但还是察觉到异动,微微侧脸,小声道:“你箭伤未痊愈,怎的先来了,那陆家小生呢?”

    “在后面呢……”看到父亲转过脸来,吕玲绮马上绽放出笑容,哪里有之前严肃的表情,解下披风后,倒了一盏清水,文静的喝了一口:“……高叔父的陷阵营都是步卒,走的慢,干脆就和那陆逊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顺便他有车辆还能帮高叔父驮军中铁甲,减少负担,不用白不用……”

    吕布皱起眉头,挥手打断她,面色陡然严肃下来:“我吕布的女儿,岂能占人便宜,往后不许这般做。”

    “哦,知道了…..”吕玲绮见到父亲神色不好看,吐吐舌尖,连忙拿起杯盏遮掩一下,眼睛瞟去前方首位上,“爹,都督正说话呢,老大一个人还在下面私自说话。”

    “你……”

    吕布被呛了一句,将头转了回去。父女两人说话之中,公孙止手掌按住地图上的标识:“明日再战,除了西凉军、贵霜的战象,黑山骑也会拉过去,组成一道铜墙铁壁,死死扎在战场上,大秦人兵力比我们多,步卒就只能硬抗,与他们比意志,看看谁撑到最后。”

    “都督,那最后这场仗,如何能胜?”早已败了几仗的泄归泥心里多少没有底气,紧挨着的乌桓楼班、匈奴阿浑牙也是同意的点点头,一连几败,加上对面罗马人还有十万兵马,很难让他们有取胜的希望。

    “我家首领正在说话,你们插什么嘴!”华雄一声暴喝,从席位上站起来,“打不过就不打了?咱们的人岂不是白死?你们要是胆小就趁早滚!”

    旁边阎柔起来拉他。

    单耳吊着铜环的泄归泥捏紧拳头,咬牙正要站起来与他对峙,首位那边,公孙止挥开手,他这才作罢,狠狠瞪了华雄一眼,将脑袋撇开看去其他地方。公孙止在地图前站了一阵,目光扫过下方,才迈开脚步。

    “想要胜,首先要清楚,我们可能会在哪里失败!你们赶来的方向,大秦人另外几支兵马还在路上,要不了几日就会从后面对我们展开包围,这就是那位大秦皇帝最后的布置,想要将我们所有人一战全灭。”

    他目光扫过众人,眸子透出森寒:“…..但前提是他能追的上,我们所有的骑兵,既然大秦人布好了局,我们也正好在局中,想要取胜就与他们抢时间,在合围之前,击溃眼前的主力。”

    “.….我意放弃中阵,所有骑兵都动起来。”

    放弃中军,也就意味着摒弃掉整个阵型,左右两翼也就没有了,唯有前军抵挡在锋线,这样的打法,让习惯了中规中矩战斗的中原将领而言,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夏侯渊在右侧皱着眉头:“前方就是大秦人十万兵力,放弃所有阵型,总不能让我们全部冲锋过去吧?破阵虽然有可能,但要见奇效,就很难,而且不能把所有希望放在赵云、马超两支骑兵上,该是稳妥一点为好。”

    “怕个鸟,给我一头大象,老典能杀破他们胆!”典韦站在首位左侧挥拳大叫,目光随后看向人群里埋着头的贵霜将领毗篮:“送一头给我如何?”

    后者茫然的抬起头,听没听懂就点了点头,见没人看到他,悄悄咀嚼了几下嘴角,将手心一块糍粑藏进袖口里。

    “夏侯将军觉得我公孙止会把所有骑兵用来冲阵?”这位狼王伸手让他坐下,站在地图前望着上面战场的布置,随后,伸出手指在标着罗马军阵位置划出一个大圆:“.…..赵云、马超只是一种策略,若是不见效,自然要做出改变,所以这个圆圈就是下一步的战术。”

    手指收回,他话语停顿了片刻,嘴角裂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们从未与大秦人厮杀过,对方也是,所以今日才会克制,但他们见识的只是西凉军步卒,应对我们的骑兵没有多少经验,明日一战,赵、马二人若是不能给予一击,那么就执行刚才我说的,给大秦皇帝上一课,给他们画一个圆,见识什么叫车轮战和磨盘战术。”

    “十万人怎样?!大秦皇帝的人头,我一样能砍下来!”

    “是!”

    帐内,众将轰的站起,齐声喝道。

    星光夜途,距离这边七十多里,数个方形营地组成的军营同样灯火延绵,作为行军的临时营地,又是皇帝居所,帐篷要比东面那群人显得奢华、大气,雕琢的方形岩石为基脚搭建的帅帐,禁卫军团拱卫四周,再往外就是作为预备军的罗马老兵盘踞,对于白天里的一战,让罗马士兵多少对来自东方的塞留斯人有了直观的力量判断。

    同样的,也带来谨慎的担心。

    “.……塞留斯人的步卒,不比我们差…..块头也很高大,兵力对等情况下,反而会让我们陷入苦战,这不是好事,那位年轻的东方统帅一直按住骑兵不动,真是有耐心啊……”

    自夜色落下收兵后,体力已不是年轻时候的塞维鲁,想睡又睡不着,半夜后,拉着禁卫军团长坐在床前说起战事,后者不敢随意推测,只是侍立旁边安静的听着。

    “那人也是在试探我们的战术,他在适应,也在等待奇兵的出现,塞萨留斯,你说他们会成功吗?”

    嘶哑低沉的话语里,那位禁卫军团长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不会。”

    头发花白的老人站起来,披着单薄的长袍走到帐口在立那里,遥望东面隐约传来的火光,深吸了一口气:“我也认为不会,毕竟这里是奥林匹斯众神庇佑的土地啊……”低吟了一声时,风扑在脸上,浑浊的眼睛变得迷离起来。

    夜风漫卷,汉军营地。

    众人带着明日作战任务先后离开回到各自军营之中,公孙止负手走出营帐,也在望着西面,典韦、李恪散开两侧戒严,只有阎柔跟在身后,“首领,大秦人兵马众多,要是他们突围怎么办?”

    “那就再画一个更大的远,他们走到哪里,圆就扩到哪里,骑兵敢来,就杀骑兵,再沿途把所有吃的全部收拢,什么都不给他们留下,十万人吃喝能坚持几日?就算外面几支大秦兵马来援,这十万人早就饿的筋疲力尽。”

    阎柔望着说话的背影,笑起来:“首领这坚壁清野,都清到大秦人地界上了,也幸亏他们城镇并不密集,不然还真不好办了。”话语停下来,眼睛眨了眨,陡然又说:“对了,首领,我们好像忘记一个人了?”

    望着西边黑夜的身形转过来,公孙止愣了一下。

    “.….好像还真忘了。”

    **********

    冷风吹着绵绵细雨。

    远在安纳托利亚北边一百多里的原野上,土地泥泞不堪,帐篷都在漫天风雨里歪斜,膀大腰圆的身躯裹着毛毯,头上的牛角盔倾斜的快要掉下来,小眼眯着一条缝隙,看着腿上的地图发抖的吸了吸鼻涕。

    “.…..该轮到我展示真正实力的时候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 铁蹄卷西风(五)

    安纳托利亚东境,卡帕多西亚的东边泛起鱼肚白,青冥的天色里,休整了一夜的人和战马伴随战号的声音再次集结,朝东面的塞留斯军队展开了攻势,初升的晨阳自云间照下第一缕阳光,厮杀陡然爆发开来。

    名为卡帕多西亚的原野上,标枪戳地倾斜,箭矢飞蝗落入双方阵地,层层叠叠的人浪犹如海潮汹涌,在高举的鹰旗和百夫长率领下结阵奔涌,歇斯底里的声音盖过了一切,三支组编的安纳托利亚军团,总计三万两千多人,在阵线接触的一百丈,脚步声陡然加快,发起了冲锋。

    远远近近,对面延绵数里战线的是还能再战的七千西凉军,当中至少有两千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势,而左右摆开的是四十多头贵霜战象,由两千贵霜步卒护卫战象薄弱的腹部和四肢,组成屏障的后方,五千黑山骑全部列装,战马覆盖了四面盾牌躁动的刨着泥土,骑兵身披鳞甲,手持刀盾,静谧的等待。

    “苏仁,叫弟兄们等会儿阵型紧密一点,还是照老规矩打,一旦挤进去,立刻结阵,把大秦人的阵型分离成数块,还有……要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将军不说,弟兄们也知道该怎么做,大秦人说起厉害,但终究还是靠阵型推进,没了阵型,或者阵型摆不开,他们算个屁!”名叫苏仁的副将解下背后的汉剑,从最初的马贼、黑山贼头领,做过司马、校尉,一路过来,除了阎柔、牵招外,是黑山骑最有威望的老人了,大小厮杀百余场,他从未怕过。

    阎柔牵着缰绳,看着他笑了笑:“战事关头,不可意气用事。”

    “知道了,知道了,嗦!”

    看似轻松的交谈却是有着沉重的味道。那黑山骑副将苏仁说到这里,前方陡然传来轰的声响,远远听去就像是山崩了一般,紧接着无数歇斯底里的声音都喊起来,他们视线前方的军阵,后面的西凉士兵不断挽弓朝天空抛射,也有一些用脚抵住地面死死撑着前面的人,张开嘴连连怒吼。

    前方锋线上已经厮杀一片。

    喊杀声如潮汐卷动,长矛如林刺来,挂出一片片血肉,人的怒吼声、惨叫声、金铁交击的一片片金鸣炸响,在人潮中剧烈沸腾。

    标枪飞过人的头顶落去后方,带出血花的同时,长矛如林的锋线上,西凉士兵疯狂的朝对方抽刺,持着短剑大盾的重步冲来,无数的枪头、铁矛顶在盾牌、胸铠,角力般发出金属刮擦声,有的顺着刮擦落下,刺进没有覆盖甲叶的大腿,一名罗马重步惨叫着倒下,随即被自己后面的同伴踩踏在身上过去,盾牌再次撞击,郭汜一枪捅穿扑上来的敌人,下一秒,那名罗马步卒凶狠的吼叫,抓着钻入腹腔的枪柄奋力往前一挤,拖着一截肠子,顺着长枪冲了过去。

    盾牌微降,郭汜直接弃了枪柄,拔刀就是一斩,直截了当的将那名罗马人脑袋平整的从脖子上砍了下来,鲜血喷涌,他嗓音嘶哑的呐喊:“西凉儿郎们,杀啊!”

    他疯狂的大喊,能听到的不多,但依旧狂热的朝着对面推挤、劈砍,周围的西凉军士卒们也都在疯狂的朝锋线上推,金色灿烂的天光里,到处都是鲜血翻涌的地狱。

    大半个原野,双方步卒、骑兵加起来上了四五万,将两军对阵的原野堆的全是人、马飞奔的身影。阵型两侧,高卢骑兵替换了努米底亚人,与色雷斯骑兵奔驰起来,想要冲击西凉军侧翼,被牢牢挡在了外面。

    战马飞奔逼近,挽弓的骑士抬手斜斜向上,眸子里却映出一道粗长的黑影横扫而来,弦音颤响,箭矢脱手的瞬间,空气里响起惨叫的人声,色雷斯人从马背上高高掀飞出去,自他手中飞出去的铁箭的一声钉在战象覆盖的铁片上,随后弹开落下。

    原野之上,大地都在震响。

    两千覆甲的高卢骑兵横推而来,在色雷斯骑兵弓箭掩护下朝着锋线两翼的战象发起冲锋,极力到嘶哑的呐喊声里,如同雨点般冲入高大的铜墙铁壁之下,迎面,贵霜步卒如林的矛阵轰然踏出,刺在冲击而来的骑兵铁甲、战马细甲之上,枪锋刺破了甲胄,马匹悲鸣长嘶人立而起,有的直接在冲锋中,连人带马撞进密集的长矛,数支矛头钻进血肉、从背后穿出,将后背的鳞甲都顶了起来。一名包裹头巾的贵霜士兵咬紧牙关,手中长矛在冲击下弯曲,然后的一声折断,人在后仰倒下时,受伤的战马冲了进来,将地上的身体卷入蹄下。

    浩浩荡荡的高卢骑兵撕破阵线,从战象脚边杀了过去,奔袭中有人中箭坠马,滚在地上。紧跟而至的同伴抬手一枪刺在没有覆甲的大象腹下,庞大的身躯在这一瞬间,高高扬起鼻子发出悲鸣,将背上的贵霜弓手掀了下来,身躯也跟着侧倒重重摔在地上,烟尘弥漫开来。侥幸未死的贵霜弓手从大象下面挣扎爬出,拔出腰间刀刃,摇摇晃晃站起来,满脸都是血迹,张着嘴,看到弥漫的烟尘里,到处都是骑兵横冲乱撞…….无数的撞击,有人倒下,也有战马倒下,溅开的猩红充斥了视野,随后,有骑兵挥舞长矛从他背后刺了过去,在灰尘之中倒了下去。

    战场的厮杀响的更加频繁,传递讯息的斥候不断往来阵间与原野之上,罗马皇帝的王旗在二十里处摆开阵势,初晨的阳光里,温度渐渐升高,巨大的伞盖撑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看着接踵而来的消息,旁边还有名叫迪马特的金发男孩。

    “你父亲的军队,真的给了我惊喜,很不错。是一个难得的对手,打完这场仗,我不会杀他,而是带回罗马,圈养在宫殿里,这可是活生生的战利品,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我辉煌的战绩。”

    这句话在还未开战时对小男孩说的,而从开战之后,三支罗马军团的进攻并未有心里预期的那般顺利,不管之前的两支军团试探,还是眼下另增加了一支军团同时进入战场,都被对方牢牢挡了下来。

    战事随着时间推移,讯息不断从前方传回,原本还安稳坐在椅上的塞维鲁,脸都黑了下来,“无论如何去打,塞留斯人已经在包围之中,让伊里利亚军团、马其顿军团、意大利军团准备,我不信他们能抵抗多久。”

    “陛下,再派遣三支军团,我们身边只剩下两支了……”

    “是四支。”沐着阳光,老人站起来:“没有罗马打不垮的敌人,杀!”

    战号声里,接连三支军团脱离阵型,在距离战场二十里的路程之中,延绵成片,整齐的脚步几乎撼动大地。

    不久之后,三支军团分开,海潮般发起包围推进。

    蔓延二十里,进入战场视野,西凉军后阵的黑山骑统领拔出环首刀促马飞奔在一名名骑兵前面:“随我冲锋”

    早已等待两个多时辰的黑山骑兵拍打兵器,当号角声响起来时,五千黑山骑自中间分开,副将苏仁带领一支奔向右侧战场,另一支两千五百人的黑山骑跟着阎柔杀向左侧,从天空俯瞰而下,就像一股洪水分流绕过了交战的锋线。

    “拦住他们!”

    战场中央,统一指挥的安纳托利亚军团长几乎咆哮的发出命令,让左右原野上的高卢骑兵和色雷斯人将这两支敌骑拦下,然而本来就混乱厮杀的两支雇佣骑兵哪里有机会拦截,纵然有人注意到了,带着部分骑兵过去时,对方直接发起了冲锋,长矛手盾,挂盾的战马犹如冲撞的战车,两支雇佣骑兵只得避让开对方密集冲撞的阵型,有的直接被撞翻,被马蹄踏成肉泥。

    黑山骑在这一刻凶狠的奔突,无人敢拦。

    “黑山!”阎柔举刀大喊。

    身后两千多人跟着呐喊。

    “山!岳”

    前方,推进战场的罗马军团清晰起来,而两支黑山骑夹紧了长矛,就如两条黑色的长龙,穿过原野,朝着正在步行的三支罗马步卒阵型环抱而去。

    公孙止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第六百五十二章 铁蹄卷西风(六)

    轰轰轰

    密密麻麻的脚步蔓延地面,人海正在朝前翻涌的时候,右侧推进的意大利军团,发出预警的呐喊:“骑兵!注意”

    旗语舞动、战号吹响,朝前移动的阵型缓缓停下,侧面的罗马士兵极快的做出反应,将盾牌立了下来,第一、二横队的士兵将标枪给了后面的同伴,齐齐拔出短剑时,奔涌而来的骑兵队伍愈发近了,防御的阵型中有声音大喊:“投掷!!”另一侧的步卒也正在返回朝防御的锋线顶过去。

    短矛标枪划过天空,对面,马蹄轰鸣如雷霆。

    “大秦矮子”

    苏仁夹紧铁枪、马腹,歇斯底里的呐喊一声的时候,黑色的投枪落了下来,擦破空气的声音……嗖嗖嗖钉在地上,有人抬起盾牌挡下,冲锋中也有人从马背上刺穿斜斜插在了地上,沸腾的马蹄声没有迟疑的冲过投射范围。

    一箭之地。

    剧烈晃动的视野前方,罗马士兵架盾、探出剑锋,样貌也变得清晰起来,看见了对方脸上的皮肉都在微微发抖,然后,排山倒海般扑来的骑兵集群,手盾、长矛一片片的举起来,撞击的一瞬,雷霆般的呐喊紧随而至:“杀!”

    “杀!”

    同样的呐喊在左侧翼的伊里利亚军团中爆发出来,下一秒,呈锋矢阵型扑上来的马队撞进密集的步卒阵列当中,盾牌在噼噼啪啪的撞击中碎裂飞溅,或在人的手中撞偏翻飞,一柄柄长矛擦过短剑、擦过胸铠,一片金铁刮擦的声音爆响,撞入阵列的战马亢鸣前推,将罗马步兵推的挤压到了后方人群中,又被顶回来,身体直接在这瞬间的挤压中,鲜血爆裂飞洒,染出令人心惊肉跳的颜色和皮肉碎裂的声响。

    之后,后方更多的骑兵朝着缺口涌了进去。

    “保持阵型,换上盾牌将塞留斯骑兵困死”伊利里亚军团中军团长的声音在呐喊:“…….所有士兵间距缩短!”

    “弃枪,下马!”阎柔、苏仁在不同的战场几乎是同时大喝,跟随在后的亲兵、骑兵劈过几刀后,纷纷朝内跳下马背,将战马顶在外面,铁链挂钩将它们圈在了一起,组成不是很规则的圆形防御阵线。

    四周全是合围涌来的罗马步卒,投矛当做长矛刺来,圆形内阎柔抬起手盾挡了一下,顺势一刀从马背上插了过去,温热的鲜血浇在他脸上,耳边全是狂热的呐喊声,兵器交击犹如身在地狱的错觉,越来越多的大圆、小圆阵型在左右伊利里亚、意大利军团中展开成型,然后移动起来,与其他黑山圆阵组成犄角之势……冲杀的罗马军队止步在增援的路上,而中间的马其顿军团懵逼的看着两边,没人与它战斗,同样的,也不知道该增援左右,还是继续进攻正前方的西凉军……

    *************

    漫漫长风吹起燥热的温度扑在人的脸上,两支八千人的马队奔行过光阴斑驳的丘陵,便是一望无垠的荒漠原野,东面的天空隐约响着兵戈、人的呐喊声,甚至在这群人耳中持续了许久,随着朝东面靠近,愈发清晰。

    “已经打了三个时辰!”白鬃狮子盔仰起,马超看了看天辨别时辰,说道:“不知道公孙止都督那边,能不能拖到我们从后面杀到战场。”

    奔行的马背上,赵云摇了摇头:“那个大秦皇帝用兵稳重……云觉得他已经察觉到主公的意图,会有防范。”

    “伏兵?这荒野一览无遗,最多摆几支兵马拦在路上,咱们直接绕过他们,照样杀到大秦主力后阵。”

    话说到这里,前方有厮杀的动静,赵云、马超二将抬起手臂,身后的骑兵缓下了速度,远远望去东面,凶戾的拼杀声又消弭在天光里,不久,几名斥候朝着这边奔来,其中一名身上染着血迹,手臂上还有一出刀伤。

    “二位将军,前方五里有大秦人的兵马拦路,步骑混编,足有两支军队,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看来妹夫还真说对了。”

    让那斥候下去包扎伤口,赵云眸子冷漠的望着东面:“既然来了,战不战也看看是怎样的大秦精锐。”

    马超点点头,举起湛金虎头枪促马奔跑起来:“西凉铁骑!随我来”

    “我们也过去!”这边,赵云对夏侯兰说了句,一夹马腹带着五千白狼骑从左侧跑动起来,两面大旗迎着风猎猎在作响,速度越来越快,两里之后,时间已至正午二刻,两支军容整齐,气势旺盛的罗马军团进入视野当中,阵势在他们前方已经摆开。

    一颗石弹陡然抛上天空,高高的划过一道轨迹,随后嘭的落下来,三百丈外,赵云看着掉在远处,随后慢慢滚来这边石头,提枪促马来回在阵前走动。

    “麻烦了。”这句话有些凝重。

    发现敌人的消息,不止这边收到,罗马传令骑兵在接到后阵出现塞留斯人骑兵的情报后,飞快的返回中军,对于这份讯息,塞维鲁并不觉得惊讶,开战以来,终于有了往日的豪迈,脸上泛起笑容。

    “那位年轻的东方统帅看来真是孤注一掷,想要袭击我的王旗,把如此精锐的步卒放在战线上消耗,非有大局者该做的,还是太年轻了,人数也少,时间一长,人的生命、情绪就会一点点的耗尽,他还能如何继续打下去?”

    有侍从过来给他倒上酒,这位老人举起杯盏朝着东边的天空敬了一下:“他们的神氐看来是不会庇佑这群人了,毕竟这里是西方,是罗马人、奥林匹斯众神的地界,我当敬…….”

    “陛下!刚刚传来战报”

    前方禁卫军团长满脸惊愕的朝这边骑马跑来,打断了塞维鲁的话语,有些不可思议的语气,结巴起来:“.….塞留斯人….他….他们…..”

    “把舌头捋直了说!”

    “.…..塞留斯人的中军传来异动……不…..不见了……”

    老人手中的杯盏,陡然滑落摔在地上,碎片、酒水四溅开来。

    ……..

    时间往前挪动一点。

    公孙止睁开眼睛,前方战场混乱胶着,片刻后,他轻说:“召集弓狼骑,另外传令温侯的并州骑兵、安息、大宛、草原三部,按着第二套战术,赵云那边这么久没动静,想来已被缠住,不用再等了。”

    周围令骑飞奔中,掀开披风,公孙止拔出腰间七星刀,另一柄弯刀:“并州骑兵、安息、大宛逆流走右边,乌桓、鲜卑、匈奴与我狼骑顺流走左边,把这里围起来!”

    “让大秦人好好看看,什么是没有规矩的战斗。”他勒了一下缰绳,一双眼睛凶戾的扫过周围:“吹响狼嚎,让大秦人背后的赵、马二将一起跟着来…….”

    一夹马腹,声音响亮:“…….踩死这帮矮子。”

    狼嚎伴随雷鸣般的马蹄声轰隆隆的蔓延远方,厮杀战场之外狼骑斥候,听到独特的声音,有人拿起胸前的狼喉跟着吹响,不同寻常的音调一段一段的在不同方向延伸开来。

    “听。”赵云抬起头,然后抬起了龙胆枪,“准备厮杀!”

    …….

    罗马王旗下,酒水淌过碎片,渗进泥土里。

    “这又是什么战术?”老人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军团长,一时间颇有些难以接受这种事实,捏紧拳头,嘶哑的大喊出来:“敌人的中军都不见了,那我打谁去?!”

    这个消息,着实让他气急.....以及茫然。

第六百五十三章 僵持

    微风徐徐,嫩绿的青草在阳光照射下,光影逐渐倾斜过去,土壤间的尘粒轻微的颤动,随后剧烈的跳了起来,带出风声的马蹄轰然踏下,无数的尘粒扬上天空,在空气弥漫开来,陡然间,一匹战马奔涌疾驰,从尘埃里冲了出来。

    紧跟在后的,还有数骑迅速穿行而过。

    跑早前方的骑士,短衣皮甲,头顶遮耳的锁子铁盔,身材粗矮,身下的战马并非高大,飞驰中不断做出躲避的动作,箭矢贴着他飞去了前面,中途也有同伴与他汇合,娴熟的挽弓、搭箭给予后面追击的敌人还击。

    拉弓瞄准的视线对面,五名塞留斯人骑兵一字展开,环首刀、长弓,皮甲、马靴是他们的标准配置,狼骑斥候统领李黑子看了一眼对面罗马斥候转身的动作,捏着弓身抬了起来:“散开!”

    一字排开的四骑在奔驰中一扯缰绳,在奔驰中陡然转弯,三支箭矢直接越过他们,插在地上,远去了后方。这三名罗马斥候回身抽箭的时候,四名疾驰的狼骑斥候也在轰鸣之中,完成了一条巨大的弧线,为首的斥候统领挽搭上一支箭矢,朝已经并行的罗马斥候抬了起来,口中暴喝:“给我下来!”弦音绷响。

    黑影穿过烟尘和阳光飞了出去。光幕之中,一名罗马斥候刚刚抽箭搭上弓弦,脖子陡然传来剧痛,那是冰冷穿进一片滚热里,他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脖子坠落下马,而发出惨叫的同时,另外两名罗马斥候极快拉扯缰绳转向,低沉短促的话语中,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

    此时,战马袭来,其中一名罗马斥候凶戾的喝声中,拔出短剑迎了上去,刀剑斩在一起,火星都在锋口跳出来,咬牙抵开的一瞬,他朝同伴大喊:“走啊!”狼骑斥候再次挥刀劈来,他调转马头,直接将最近的塞留斯人扑下马背,刀锋也刺进身体里,翻滚中鲜血卷出一截,又踉跄站起来,摔得狼狈的狼骑斥候从背后过来,一把搂住他脖子,咧开嘴角露出发黄的牙齿:“你摔疼我了……”刀尖猛的一捅,从后背使劲插了进去,罗马斥候整个人都在这个过程里抽搐、发抖。

    “.….消息带…..带回去…..塞留斯人的骑兵…..在附近…..”

    染血的刀身猛的抽出,那斥候剧烈抖动,含血的双唇张到了极致,声音便是戛然而止,愈发暗下来的视线之中,塞留斯人的斥候骑兵已经追了上去,摇晃了一下,身后的人也翻身上马离开,他迈出两步仰头倒了下去。

    追击还在继续在这片原野上演,不久之后,又与前来汇合的同伴汇合朝本阵狂奔,追击的敌骑也越来越多,小规模的厮杀一阵,携带的情报终于还是带到了罗马皇帝的手中。

    原本十万人的军阵之中,生态、个人意识无比庞大,前线近六万人投入厮杀,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忽然传来消息,敌人的中军不见了,不管是真是假,对于作战的一方来说,既感到不可思议,也有难以言喻的情绪,恐慌、疑惑多少都会在人的心底泛起涟漪,随后扩散到更远。

    置中阵、后阵的最后四支罗马军团,有着拱卫王旗的责任,同样也是最为敏感的位置,要不是纪律严明,这样的气氛下早已动摇起来,静静等待,听着前方的厮杀声,来自外面的斥候带着消息传回,引起稍微的骚动。

    “.…..这么说,塞留斯人的主力并不是消失不见,而是徘徊在我们周围?”塞维鲁将情报传递给周围军团长,起身让人取来地图,仔细的扫过上面标注的战场四周,眉头逐渐紧皱:“真是一个聪明的年轻统帅,利用骑兵的灵活,反过来合围我们,有趣!”

    “陛下,战场那边是否要收回一两支军团?”

    “不用…..”老人摆了一下手,但话语随即顿了顿,抬起目光:“.….让马其顿军团撤回来,那边已经不需要突破了。”他负着手望着倾斜的阳光,深吸了一口气:“难道那位东方统帅不知道,我还有军团正在赶来吗?这样的包围就像羊皮一样薄。”

    天光灿烂,一望无垠的原野,无数的战马奔涌。

    弥漫的尘埃拖出灰色的长龙卷上天空,密密麻麻的骑兵以长列的队形汹涌推进,不时有数骑脱离出来,协助原野上的斥候,追杀窥探的敌人骑兵,然后又返回奔流的队伍中,若是有天空视角看下去,纵横二十里的巨大战场四周,呼啸前行的骑兵首尾相连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偶尔发现有敌人出现,数名、甚至数十骑成小队的分离出去,驱赶或者射杀对方。

    “首领,这样一来,大秦矮子岂不是被我们圈死在里面?”李恪提着狼牙棒,染着敌人的鲜血,兴奋的骑马回来。

    “不会。”

    公孙止勒停绝影,驻马一块地势较高的缓坡,目光凝望战场:“.…..毕竟他们还有兵马在外面赶来,而我们人数终究少了一点。”

    战术的使用虽然给对方造成困扰,但公孙止心里清楚己方的弱点,全歼对方显然根本做不到的,也考虑到对方还有援兵的存在,眼下这个战术既可以脱离被围困的危险,也可以灵活做出调整。

    此时,成圆形阵列刚过一个时辰,罗马那边的试探已经开始频繁起来,半个时辰之后,东北方向传来接敌的消息,一支罗马雇佣骑兵开始冲击那边,与他们交战的是帕提亚骑兵,水平几乎都八斤八两,缺口并没有被撕开,至此,西北面也传来战报,不过突袭的罗马骑兵这次碰上的是并州、匈奴,两支骑兵,一千三百多人一炷香的时间就被打残,甚至被吕布几乎追杀到他们中军大营附近。

    虽然胜利,收到战报的公孙止脸上并没有笑容,望着渐渐发红的西云,随后看去东面:“那位皇帝是在试探圆阵每一处的战斗力呢,但有什么意义呢?呵呵……”

    可惜的是,这个阵型是不断移动,就算偶尔休息时,也与之前厮杀过的位置上,敌人又是不同的,这也是让塞维鲁颇为伤脑的地方。一场战斗,实际上更像是下棋,双方统帅就是执棋子的人,在天黑之前,甚至夜间不断的落下棋子,试探、攻防交换、声东击西,这一连串的交锋过后,让上了岁数的塞维鲁体力透支,差点昏厥在大帐里。

    下半夜,快要天亮之后,他只派出残缺的三支军团拖住塞留斯人的步卒和贵霜战象,带着七支军团,总计八万人朝西面突围,要用数量的优势砸开一条道路出来。战事在阳光升上云间时展开,步卒推进,雇佣蛮骑护着两翼朝对方奔袭射箭,然而,汉军骑兵那边先是射出几声响箭,便是拉着罗马人的骑兵开始骑射,并不与步卒交战,随后前后两个方向的鲜卑、匈奴骑兵赶来,大规模的骑战演变成小规模的混战,而推进的罗马步卒方阵始终无法与塞留斯人真正意义上展开对攻,无论怎么推进,相隔距离始终保持在一定空间里。

    一种望山跑死马的感觉。

    时间接近中午,近八万人的罗马军阵停下休整吃饭,塞维鲁也浑身是汗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内喝着葡萄酒解渴,现在他基本已经摸清楚了对方这个古怪的战术,圆圈在不断移动,他的步卒走到哪里,对方也跟着在走,沿途树木、青草都被对方拔掉、践踏,天空连只鸟都看不到,唯一能破局的骑兵根本不是对方对手,一天下来,三千就折损一半,甚至努米底亚那支黑鬼骑兵被杀的只剩几百人,想到那天几乎快要冲过来的塞留斯骑士,一身火红披风、金色甲胄、赤红的战马,远远看去对方的眼神,简直让他感到战栗。

    “停下,传令下去,就地防守!”塞维鲁放下杯盏,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那就换你来攻吧,我不走了。”

    …….

    流动的骑兵群落。

    罗马的军阵停止前进的消息传来,马背上,公孙止放下水袋,浓眉皱了起来,片刻之后,还是沉沉出了一口气:“看来塞维鲁,还是看出我的弊端了,接下来的战事,有些麻烦了。”

    在之前,他已经接到斥候传来的另一条消息东北方向,三支帕提亚军团也在逼近而来。

    战事陡然变成了对峙。

第六百五十四章 破局者与破局者

    四野战马狂奔,轰鸣的马蹄声还在原野上狂奔,兵器对撞,随后有人掉下来,尸体被惊慌的马匹拖行远去,大半个早上,罗马步兵停下来,组成防御阵型,数支雇佣骑兵不断袭扰,想要以触底的方式来试探汉军狼骑的圆阵韧性。

    而不断移动、替换的阵型也在遮掩薄弱之处,杀散的雇佣骑兵奔逃回去,重整之后再度杀上来,从凌晨天光渐开到正午阳光滚烫,几乎都没有停下来过,旋转的锋线上,到处都能看人的、马的尸体延绵展开。

    被困于阵中的七支罗马军团以及王旗禁卫军团也没有做出任何要突破的动作,在相隔数里的距离驻足休整,安静的反而让人生起疑心,但对于大多数罗马步卒来说,消息并不是很灵通,仍旧处于惶恐不安的懵逼里,到的扎营,防御命令传来,他们才知道四周都是徘徊的敌人骑兵,而对于上面那位能征惯战的皇帝,却是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显然,这位老人还能沉得住气,心里还是有依仗的。

    塞维鲁坐在简易遮阳棚下,外面厮杀声、马蹄声隐约的还在耳中持续响着,周围都是军团长们拖着红披风,一身戎装的站在左右以及他的身后,观望事态的发展,不时拦下来往传递消息的士兵,询问几句,然后失望的挥手打发走人,外面的消息几乎被截断,这就很让人尴尬了。

    “不要急,雄鹰翱翔天空,需要耐心等待猎物钻出洞穴,塞留斯人骑兵强悍,他们一直藏着不用,帕提亚人与他们一比,就是小羊碰上水牛,但用这样奇怪的阵型,没有足够的兵力,很难将我们一口气吃下。”

    外面屡屡想要打破包围的骑兵混战,塞维鲁倒是并不在意蛮族人的死伤,起身拖着紫色的袍子望着东北方向:“一口气吃不下,这场战争谁胜谁败,就难说了,我罗马这里还有七万多人,就算有折损也比他们多,而外面,还有更多的援兵正在赶来,一旦接触,你们说,这个古怪的阵型还能维持多久?”

    浑浊的双眸里露出坚定。

    “…..很快平衡的天平将会再次倾斜,倒向伟大的罗马,我们将带着荣誉凯旋!”

    周围的将军们齐齐点头,随后回到各自军团督促士兵做好防御的准备,也暗中组织人手准备突围。

    未时,东北面,距离二十里的原野间,三支军队以快速行军的方式,迅速地蔓延而来,骑马的罗马步兵,徒步奔行的散兵、青年兵,红底的鹰旗挂着铜饰在汹涌的人海之中猎猎招展,当初塞维鲁为征服帕提亚而组建的三支帕提亚军团,在之前与陷阵营对阵了数天,抛去折损、不能再战的伤员,依旧还有两万七千多人,三支队伍并列而行,萨尔玛提亚骑兵在三者之间紧密的护着侧翼,一面不断传达协同作战、行军的指令,在距离十五里处,前方发生斥候战后,才渐渐停下休息,抓紧补充体力的同时,开始吹响战号。

    号声延伸。

    此时,转动的圆形锋线上,正处于短暂的安宁,隐约的号声过来时,公孙止咀嚼肉干的嘴停了下来,听到远方的战号声,在这一瞬间,表情变得冷漠,旁边李恪、典韦二人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也俱都停下喝酒的动作、手里的干粮,随后,高大的身形从一颗歪脖树下起来,直接翻身上马跑动起来,护卫的二将赶忙丢了东西紧跟在后,而五百近卫狼骑纷纷起身上马跟在后方,片刻间马蹄轰鸣起来,数百人的动作引起周围匈奴、鲜卑骑兵的注意,泄归泥、阿浑牙带着人骑马过来。

    “狼王,刚刚那是大秦人的战号声,好像是东北面……是他们的援兵吧?阿浑牙愿意再次与他们交锋,这次不会失败。”

    泄归泥没有表态,只是安静的望着前面高大的背影。

    “那边接战的方位可能是并州骑兵,温侯那里。”马背上,公孙止目光仿佛没有任何情感,只是看着东北方向,捏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摩挲着皮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身边众人眼下也都没有贸然开口。

    “主公….”典韦忍不住轻喊了一声。

    “没事,塞维鲁已经休息好了,想来是要准备突围……”

    公孙止摆了摆手轻说了一句,目光平静的扫过众人,眼神却是慢慢变得凶戾起来:“立即传令乌桓骑、西凉骑还有温侯那边,拦下东北方向过来的大秦人,不能让让他们杀过来接应塞维鲁,不然前功尽弃,速度快点”

    最后一句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待传令骑兵带着命令纵马狂奔离开,公孙止一勒缰绳调转方向,马蹄缓行中,一边从腰间拔出双刀,一边开始加速。

    弓狼骑、近卫狼骑、典韦、李恪、泄归泥、阿浑牙,甚至较远一点的夏侯渊也在飞奔过来。

    前方,绝影嘶鸣一声,背上的人影披风翻飞,回头抬起七星刀,冷漠的看着一切:“匈奴、鲜卑两部、曹军虎豹骑随我一起朝阵内突击,将塞维鲁的意图摁灭,白狼骑、西凉铁骑从侧旁、后面夹击,以最快的速度冲击大秦王旗,另外,传讯郭汜、黑山骑阎柔不要恋战,速度与我们汇合,从东面发起进攻。”

    他一夹马腹,话语随即响到极致:“.…..凿穿他们!”

    瞬间,马蹄声化作雷鸣,踏响大地。

    …..

    战号声隐约传来。

    塞维鲁从四面通风的简易帐篷走了出来,伸手摩挲着身旁男孩的金发,看着传来战号声的方向,斑杂白迹的头上,发尖微微在风里摇曳,此时浑浊的双眼明亮起来,他抬起手,随后发下了命令。

    “所有军团呈紧密阵型,组成圆,防御每一个角度,以王旗前进的方向移动,与外面的罗马勇士们汇合,打破塞留斯人一路过来的胜利神话,而我将要…….”

    他低下头,看着正仰头望来的小男孩,脸上浮起笑容:“.……俘虏你父亲,天平永远会倾向筹码重的一边,小家伙你要记住,将来或许你能用上。”

    不久之后,集结的号声吹响,漫山遍野的军队踏着整齐的步伐,浩浩荡荡的朝王旗集结,循着突围的方向,再次展开移动,这一次,将是真正的厮杀了。

    与此同时,相隔五里的并州军,吕布召集并州铁骑,回头见到提着月牙戟,骑着卷毛赤兔跟来的少女,目光一凝:“你伤还没好,休要胡闹,立刻回到高顺那边待着。”

    “哦…..”吕玲绮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神态陡然委顿下来,就连红翎都偏到了一旁,想要再次开口,那边马蹄声已经骤然而起,朝原野上飞奔起来,只得拖着月牙戟骑马小跑着回到陷阵营那边。

    阵型当中,陷阵营士卒已经开始检查装备,高顺在带着亲兵巡视一阵后,也准备带着两千余人朝那三支交过手的罗马军团拦截过去,这边少女刚回来,在人堆里的青年看到下马的吕玲绮,眼睛里多了许多神采,连忙小跑过去。

    “怎么样?是不是大秦人援兵过来了?我说的没错吧?那个大秦皇帝绝对打了这样的主意,你父亲…..温侯是不是接到都督军令,已迎上去了?那我们这边怎么办?我看高将军好像也在准备了。”

    一口气不带停息的说了一大堆,坐在马背上的吕玲绮哼了一声:“能怎么办,大秦矮子若来,当然是打了。”

    “那逊跟你一起,兵马混乱的,多一个人在身边,总能保护你。”

    “你……再说。”少女两颊唰的一下红了起来,看着马头前站着的男子,颇为不自在的策过马头,转开脸:“你连我亲兵都打不过…….算了,跟上来吧,说不得谁保护谁。”

    最后一句犹细若蚊声,陆逊还是听清了,笑的憨厚,之后飞快跑回营地后面,连忙穿戴上甲胄,骑马奔了出来,追着少女去了。

    大战的气氛愈发浓郁,罗马王旗在视野间开始延伸,松散各处的步卒方阵也在密集的聚拢,朝着西面过去,四处都是斥候奔跑的身影,传达命令的令骑也在其中,在半个时辰前,赵云就已经接到了军令,捏着布帛,他冷漠的望着同样组成圆阵的罗马步卒。

    “传令!准备进攻”

    “是!”

    倾斜的天平正处于大战前的宁静里,轻轻的摇晃着,在无数紧绷到极点的弦上,可能一坠到底。

    而此时,同一片天空下,被遗忘的一支军队停留在距离战场的西北方向五十里,两万人的步卒队列缓缓而行,在荒漠原野上,仿佛看不到尽头,然而这个时候他们大多数坐在地上,只有少部分在周围巡逻。

    埋锅造饭。

    到处都是呼哧呼哧喝着热水泡干粮的声响,一路走来,做为成立不久的新军,一场战事都没捞上,又不知战场那边具体情况如何,更没有斥候寻他们传递消息,就像天地间只有他们这群人了一般,但赶赴战场,盲目行军的心情,多少让所有人都紧张,经验丰富的将领也不例外。

    断腕套着一柄铁锤的武安国端着黏糊糊的干粮泡散开的粥,坐下来:“老潘,大秦人到底有没有?还是你娘的把路带错了?像辽东那回。”

    沾着糊糊的络腮胡晃了晃,潘凤转过大圆脸,眯眼看他:“怕个甚,我告诉你,当年那回,若是没我老潘迷路,鲜卑、匈奴有这么快汉化?那邴原、管宁有机会到上谷郡安家?那王烈可有机会跑到我家主公这里?”

    “能一样吗?现在咱们是赶去战场…….”

    潘凤神色严肃的拍拍他肩膀:“别怕,我娘说我福缘深厚……吃饭吃饭!”然后继续埋头吃起肉粥糊糊。

    就在队伍吃饭的时候,外面放出去的斥候飞快的往回跑,沿途发出警讯,潘凤抬起头:“大惊小怪,别又把大秦逃难的平民当做敌人兵马。”说着,舔了舔碗底,前方已经有人跑了过来:“启禀潘将军,大秦人军队发现我们了。”

    斥候指着的方向,天光尽头是延绵的一条黑线,朝这边快速的推过来,右边同样也不知道多少人的军队也在朝这边直扑而来。这边还在吃饭的新军士兵连忙从地上起来,吃饭的家伙都不要了,拿起兵器在校尉、司马的喝声下开始列队,一片喧闹中,潘凤直接丢了陶碗,抓起地上的巨斧与武安国朝战马那边跑,后者翻身上马时,他陡然又折了回去,武安国大喊:“敌人都他娘的来了,你干什么?!”

    “头盔!头盔忘拿了!”

    膀大腰圆的身影捡起地上的牛角盔,扣在头顶,这才回来上了马背,昂着脑袋摸过嘴边还沾着干粮残渣的胡须,目光威严扫过周围列阵的士卒,挥出手臂:“.…..儿郎们!今日,建功立业……”

    话语声铿锵有力,他视线前方,罗马两支军团,总计三万人在对面两里摆开了阵势,鹰旗林立。

    潘凤顶着牛角盔,微微张合嘴:“.…..的机会来…….我的娘呢,这么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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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魂穿乱世,公孙止举起了弯刀奔驰在草原,大氅扬起:“谁挡谁死——”狼行千里吃肉,人行千里只为求活,三国乱世,不是吃人就是被吃。群号:174411676白狼公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狼公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狼公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