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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被ko格斗家元元     妄心txt下载     妄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一章 昆仑弟子(二)

    秦霄离开,洗剑池只余我一人。

    忽然,我的肩膀被轻拍一下。

    我回首。

    “什么牵线搭桥!用我当饵,掌烂你嘴啊。”

    红衣少女嘟着嘴地站在我身侧——看样子,她已经泡完了温泉,衣裳换成了轻罗红纱,赤着脚跑来转去。她的青丝也没有结髻,随意一扎,盘在头上。

    颜若琳必然是用隐身术偷偷溜进来窃听。

    “何必呢。那是兵法计谋。”

    我的心头一动,闪过她扇向我的一个巴掌,忙取出黄泉碧落剑心炼法,

    “不要气,不要气!林真人送我的典籍,我也誊写一份给你吧。”

    “哼!下不为例!——我们三人黎明前离开夜郎城,去和翩翩他们汇合。”

    颜若琳拿过我手上的祭炼剑法,甜甜一笑,

    “我的金乌剑和你的银蛇剑是一对,那我先钻研下黄泉碧落炼剑法,等学懂了再指点你。”

    我白了她一眼,去书房和南宫磐石一道商议。

    等我和南宫转回洗剑池,收束好妆容的红衣少女依旧在钻研炼剑法。她把典籍供在案上,金乌剑立在池上。颜若琳每思索一会儿,才郑重翻过一页,顶礼膜拜一番,然后取阅。

    “师叔,我听说过你在凌牙门和吕诺的一架,你利用他心骄,靠天雷总纲破了他的火锋。这次你和他比试,他必然有了预备,你准备如何应战?我刚才参悟这本典籍,吕诺的水火双锋显然也是承袭碧落黄泉炼剑法祭成。他这次和你打,可不会像上次那样犯傻,必然做到双剑合璧。你有不取巧破他水锋的方法吗?”

    颜若琳不再阅书,向我提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的问题。

    “和吕诺比试?哈。到时有你们两个在,我敲晕秦霄,你和南宫世子两个金丹上层打晕吕诺这个金丹中层。我们轻松脱身,何必和他打呢?哈哈。”

    我嘻嘻笑了。

    红衣少女努起嘴,“呸。给我们昆仑丢脸,落给剑宗一个我们不战而逃的名声。”

    我敛容正sè道,

    “现在我和吕诺都是金丹中层,他也有了对我手段的了解。我或许能胜他、但无法轻松取胜,也无法控制出手。和他打架,会耽误我们时间,万一我失手,也会杀了他。现在我们和剑宗合作的阶段,杀了林道鸣弟子总是麻烦事。至少明天,我不会和他打。”

    她摇首,

    “我追求斗战师的道,对于这种比试绝不推迟。师叔,不妨去应战下再走,和金丹中层的战斗时对你的磨砺。你这段rì子下来大致能应付金丹下层了,那就把吕诺做你新成金丹中层时的第一个垫脚石吧——下面一个月我们要和翩翩破阵,会有更厉害的妖魔出现,我预感你会遭遇到比吕诺还要强的金丹,甚至凝结道胎的金丹。”

    南宫磐石支持,

    “我附议。原兄不妨打一个金丹下层练下手再走,你的向导对你的建议很好。”

    “琳公主,你有什么招数能保证我对他饶而不杀?”

    我看看院落外的天sè,月亮将近天中。还有不足二个时辰我们就要出发,我哪有时间速成什么新的手段和神通。

    “你懂yīn阳和合吗?”

    红衣少女问。

    我的眼睛几乎要弹出来。

    ——我和小芷缠绵欢好过多少次,怎么会不懂?

    “chūn-宫上稍微看过点。”

    我红着脸回答。

    “菜,你真是外行,那也配叫懂!宗门有诸多提升修为的房中秘术,都是探讨yīn阳和合的极高明学问。方才我看了碧落黄泉剑心,又找到一门yīn阳和合之术。”

    “琳公主好有经验。”

    我揣揣不安。

    “恩,我小时候没事,常提着龙筋鞭到昆仑道兵院监督无数灵兽配种,自然经验丰富,不知道胜过你这种在chūn-宫上耽误光yīn的多少倍……yīn阳和合,万物化生,灵兽如是,剑灵也如是。碧落、黄泉是一对雌雄双剑,能相互yīn阳和合,如凤求凰一般双修。金乌剑和银蛇剑照理是秉承碧落、黄泉而来,它们双修一番也能强上不少。”

    她满脸严肃地指着洗剑池,

    “剑灵不可能像灵兽那样自带道具,需要洗剑池充做引媒。现在把你的银蛇剑也置入洗剑池,和我的金乌剑并列。然后照我的方法去做,用你的雷法锻炼引导两剑和合,一个时辰就能把你的银蛇剑的剑灵炼得圆满。”

    ——你的方法不就是林道鸣那本典籍上的方法吗!

    我把银蛇剑依法和金乌剑放一块儿,一股脑儿服下五十粒黄芽丹补足元气,两条彩练般的电蛇从我掌心发出,轰入了洗剑池。池内风雷火交加,两条大蛇太极图中的yīn阳双鱼般配合着衔尾转动起来,调和着洗剑池。

    颜若琳诵起了碧落、黄泉炼剑法的方位与步法。

    我按照她口中的卦位脚踏罡步,手法变幻,调整着火候抽添。

    洗剑池渐渐沸腾,浓郁的白sè灵气向上翻滚,站在远处的我脸上烫得有针刺感。是灵泉下面接的灵脉也被勾动上来了。

    “轰隆。轰隆。轰隆隆隆。”

    我抬首望天,夜郎城上方密云聚集,然后雷电交加,豪雨倾盆而下,迷乱了天地。

    无数的雷电往城中投下。

    “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炼剑引起了九天第一层施化天的凡雷燥动。城中院外的修真者会把它当做南疆寻常降雨的。师叔,你把雷尽量引到洗剑池内。”

    我照着红衣少女的指挥,扬手往天空的总雷眼一引,大半的凡雷像蜂群那样涌成一股龙卷风,被洗剑池吸入。

    我另只手又灌入嘴中一百粒黄芽丹——刚才那一下,我的元气可差点一空。

    “嘶嘶……”

    灵泉、煞雷双蛇、无数凡雷在池内激烈的碰撞。

    原来两柄静止的上品神剑开始无故颤动。

    我耳中金乌剑响起了阳音律;银蛇剑也响起了低沉的yīn音律,并且放出了新月般的光芒。

    “目前是我的金剑强,你的银剑弱。接下来九地第三层的黄泉水会泛上来。师叔你要凭借我金剑,去勾动一点九天第三层罡风煞雷海的大煞雷下来,和黄泉水调剂。我相信你不会被天雷轰死的。”

    红衣少女边说,边放出火里金莲护住自己肉身。

    南宫磐石的手印也开始捏出九字道秘来。

    我硬着头皮轰出一记自己的本命小煞雷在金剑上,一点金乌样子的太阳真火飞上了九天。

    洗剑池滚上来土黄sè的泉水,yīn寒彻骨。比我在坠星洞天遇到的小黄泉还要厉害百十倍,这是真黄泉。

    我掌心喷出本命火灵根之气凝成的炼火,环绕周身,和侵入自己的黄泉yīn气抗衡。

    黄泉是天下六水之一,我只能分心硬挨,没学过趋避之术。

    忽然,南宫磐石咬开自己手指,用淡金sè的血在我前胸衣裳划了一个蝌蚪“遁”字符印。侵入我的yīn气立时退去。

    “我过去为创立磐石法门,在九地中修炼数年,对于其中诸多yīn气、yīn物,都有趋避遁法。”

    于是,我摄回炼心,又能专心炼剑。一盏茶后,一团大煞雷坠入洗剑池内,和黄泉水碰撞。

    银蛇剑嘤咛一声,焕发出上弦月的光华。

    金蛇剑也开始绽放初升旭rì般的光芒。

    “最后的阶段快到了。”颜若琳紧张地捏着手心。

    “霹雳啪啦!”

    黑sè的火焰喷了上来,一柱黑焰高过我们头顶。它既像是火焰,又像是黑泥。“这是?明夷地火!”

    天下九火之一,和天火中的太阳真火、太yīn真火等并驾齐驱的明夷地火,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它的样子。

    “原来洗剑池下面的灵脉直通到九地第七层地心熔岩。不过,比我们昆仑本山直通到九幽的灵脉还差了两层。”

    颜若琳稍微赞叹了下。

    “第八层泥犁狱、第九层九幽唯元婴上层者才有希望进入。灵泉能通到第七层地已经难得,江夜郎此人绝对是稳固的元婴中层,我看只在林道鸣之下,和燕采霞仿佛,胜过蜀山三友多多。”

    ——听南宫磐石的判断,那不是说林道鸣更是强的逆天吗?虽然有八元婴掠阵、但对付一个元婴中层的强者,他毕竟做到了无伤斩杀。

    我把外面南宫画着遁字的衣裳解开抛掉,明夷地火溅到了我脸蛋上,黑泥从上至下吞没了我的人。

    “喂,你这是干什么?我们都在运功抵抗黑泥,你撕了南宫的符印,我们可无法救你了。”

    颜若琳向黑泥内的我吼叫。

    “我在金丹下层已经能驾驭三雷、三风、四火。现在已经是金丹中层,那么多驾驭一种新火试试,填满雷法总纲。”

    我对黑泥外的她说。

    我的火眼看到了一团毫无生气的黑暗,但在黑暗深处有枚眼睛流淌着血泪。那是这团黑泥的火眼,我能不能抓住和抓牢它?

    不能的话,这团黑泥会破掉我的避火咒,熔掉我的金身,腐蚀我的yīn神。

    道书上讲,“明夷者,rì月坠落,宇内无光。”这至尊的地火是rì月升空时遗弃的火,过深的怨愤沉默在亘古不息的地心熔岩里,在无尽岁月的累积中孕育出灵xìng——可惜是世间无有的怨毒之灵。

    我的手探入明夷地火之眼一握。

    没有止境的血泪滴成的“死”涌入我的yīn神。

    “啊!!!!!!!!”

    在死字涌入前,我把明夷地火之眼一下掏出。

    包覆我全身的黑泥变柔,像蛇一样游回洗剑池。

    ——幸好,我不是在第七层地心熔岩里行走。在地面才对付这样一柱黑泥,就让我疲劳不堪,我的元气不能和元婴者比。

    我没命般地从纳戒里取出数个丹药葫芦,把黄芽丹继续往腹里灌。

    黑泥包覆向银蛇剑,洗过一遍,黑泥消散。

    银剑的光芒如满月银盘,和金剑交相辉映,毫无怯场之感。

    “看,你的银蛇剑灵圆满,像一枚无瑕金丹。师叔,把你的两条蛇卫也注入银蛇剑中,以后你的蛇卫和银蛇剑不分彼此,银蛇剑也能发出你会的诸般神雷,和你的蛇卫那样如意变化。”

    我照颜若琳的话把两条电蛇注入银剑。

    突然,金银两剑化成虚影,光华中多了一羽流火的金乌和一条紫电周身的银蛇。

    金乌和银蛇向对方喷吐出金光、银光。两光交接处霞气流转,光怪陆离。金乌和银蛇随着光芒的交接持续鸣动,金乌高亢,银蛇低沉。最终,两团光融合成一。金乌、银蛇都消失不见,五彩光华笼罩全池。

    光华中似乎有物,我定睛察看,是一枚腾在虚空中的宝珠。

    宝珠如莲花般层层绽放,直到第九层。

    一金,一银两团光跃出腾空。

    洗剑池的五彩光华散去,依旧是一潭灵泉。不过我探手一摸,灵泉的灵气远不如我炼剑前浓郁——是我这番炼剑提取地下灵脉稍微多了点,洗剑池有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原样。

    金光中是流火金乌绕圈飞翔,而银光中是两条缠绕的紫电双蛇。不是虚相,而是实相。

    ——和屈灵星过去带我在宿曜天看到的诸多星jīng一样,都是真实不虚的灵。

    “大功告成!”

    红衣少女拍手,念动真言。金乌化成十道金sè流火剑光袭向我来。

    我也念动真言,紫电双蛇化出一把雷电周身的银剑落在我手上,和十道金sè剑光交缠。我的银蛇剑环绕着大小煞雷、她的金sè剑光则是太阳真火。

    我左支右挡地摆脱十道金光,红衣少女把剑满意收回,

    “我虽然不会剑宗的剑光分丝,但金乌剑现在能化出十道金光,和他们用双手剑分出的剑光极限都相当了。哈哈。”

    我把银剑飞出,银剑在虚空一晃,化出两条紫电蛇。每一条都有垂天的云彩般大,额头上还多了一枚光彩耀目的宝珠,蛇口-唇上长出了龙那样分叉的胡须,本来蛇那样光滑的皮肤也被银sè的鳞片代替。我拍了一条大蛇的头,那条蛇随我心意如意缩小在我的手心里。

    “我变化的蛇卫现在附在我的银蛇剑上,紫电双蛇比我过去的蛇卫都强,剑也强了。可惜不能变出很多蛇来了,只剩下两条大家伙了。”

    我托腮苦思,这是美中不足。老子出道时都是靠数百条小煞雷蛇卫一拥而上的。

    “你以前的蛇卫都是小煞雷变出来的幻蛇。这两条紫电蛇不是幻蛇,而是你剑灵借神剑显形,就像天上的星jīng变化出的奇兽那样真实。况且,你现在的紫电蛇已经超出了世间蛇的范围,应该叫腾蛟,而且是腾蛟中的至尊,离龙只差一线了。”

    南宫安慰我。

    我听他一说,有些发呆。

    “恩,祭炼完成。我们的双剑经过yīn阳和合,都凝成了法相——一般只有剑宗的门人才能把飞剑凝出法相,我们两个昆仑今天居然也做到了!我剑法相是流火金乌,你剑法相是紫电双蛇。要是我们双剑合璧,有希望让元婴下层者都受伤呢。”

    红衣少女说。

    “那我们的剑现在岂不是元婴法宝了吗?”

    ——颜若琳说过,元婴下层有一元神和三法相。我们的剑各成一个法相,似乎摸到点元婴者的边了。

    “没错。不过,是最弱的元婴法宝。云真人的碧落、黄泉神剑在最强的元婴法宝之列,典籍上说他在九地九天内锻炼成胎,然后注入干将、莫邪剑心,就是返虚者都能伤。我们的双剑原来是那对剑的备胎,只在七地七天内锻炼成胎,剑心是我们自己在战斗中凝练。内外都不如黄泉碧落,能凝成法相都是天幸——以后有机缘再回炉重练吧,不过刚才双剑的yīn阳和合只有一次了。谢谢你。其实没有你的雷法控制火候。这对剑是绝对无法炼成。”

    她有些黯然神伤。

    “那我也知足了。靠手头这把银蛇剑,足够对付吕诺的水火双锋了,我不怕他水锋的万年冰魄了。”

    我毫不羞涩地受了颜若琳的感谢。吕诺就算有林真人的炼剑法,他找不到我这样的雷法师帮他控制剑池的火候,要凝出他神剑的法相,千难万难。

    我虽然还是疲惫,不过这把新出炉的银蛇剑威力远远抵消了我炼剑时的jīng力损耗。我能轻易胜他。

    庭院外响起了叩门声。

    “是我秦霄。原师兄,事情办妥。吕师兄在城外等候你,快随我来,”

    我看豪雨已歇,东方现出鱼肚白。

    “稍微估错了时辰,比原先预计祭炼时间延长了半个多时辰。”

    红衣少女向我吐吐舌头。

    我突然皱眉,

    “刚才我们炼剑,异相频现。剑宗的人没有看到吗?”

    ”你才知道啊。“

    颜若琳哼了一句,指了下南宫磐石。

    “无妨事,我在你们祭炼神剑的时候用九字道秘封锁了我们院子。外面的人完全不晓得你们搞出一个新手段来。”

    他说。

    我放下心,开院门和秦霄会合,

    “你托我的事情也搞定了。琳公主也想去看看我和吕诺比试。”

    我假惺惺用神念对他悄悄说。

    秦霄喜上眉梢,

    “原师兄请、南宫世子请、琳公主请。我为诸位带路!”

    我抱上地藏狮子,我们众人随他离开“四季chūn”。

    秦霄用假军令调开把守城门的孔雀道兵和轮值剑宗门人,带我们出了夜郎城。

第一二二章 昆仑弟子(三)

    既出夜郎城,秦霄御剑飞行在前。抱着地藏狮子的我思索下,一拍自己的银蛇剑,剑吐出一团银光,显成一条云彩般大的紫电腾蛇(半个法相),负起红衣少女和南宫两人,也追上他向城西北方飞去。

    我的剑和秦霄的剑都以数倍音速飞驰,就像划过天际的一条细青虹和一条粗紫电虹。

    “这少年的御剑飞行本事当真了得。如果是我以前幻出的大风蛇,绝对赶不上他的速度。”

    我赞叹。

    “正统的宗门弟子神通传承攻守并重,遁法是与雷法和飞剑一道学习的。筑基和金丹下层的宗门弟子不以神通威力为先,而以脱身存活为要务。前面的少年御剑飞行不错,我想其他遁法他也不错——只有你这种半路投宗门的金丹,才会雷法威力大;但到了金丹中层,遁法还没腿跑得快。”

    红衣少女嘲讽。

    秦霄似乎听到了颜若琳对自己御剑飞行的称赞,御剑飞行的速度又快上了三分,已经不是修真者腾云和武圣的寻常奔跑冲刺能追上。他人还御剑光在空中旋转翻滚,炫耀诸般繁难技巧——不爆发自己血气的金丹武者,恐怕只能对少年望空兴叹。

    “原兄对飞剑和符法已经入门,再抽点时间补全遁法,你在基本的神通上就没有漏洞了。”

    我心活络了一下,南宫磐石有什么建议?

    南宫悠然道,

    “我对一门叫借物遁形的天罡法术有所研究,这门法术比地煞法术里的五行遁法高明。如果你为我多做一件事,我就教会你。”

    他的双眸如同深潭寒水,定定地望着我。

    “再议。”

    颜若琳我信,对南宫磐石我将信将疑。一路下来我欠南宫不少人情,我想取回他心一并偿去。再不愿多生枝节,和青龙会有什么纠葛了。

    一柱香的功夫后,我们在城西北数百里外的密林降落。和过去御大风蛇飞行不同,现在的我不必额外支出自己许多元气幻蛇,只需要对紫电腾蛇下简单的指令就行。腾蛇剑灵和我心有灵犀,如同我一个恒久的念头分身,它的躯壳是银蛇剑胎罢了。

    林中一个锦衣乌帽人正盘膝静坐修炼,他正前摆着一具剑匣,火圈围绕着他周身三十步。荧惑真火的圈子把他与外物隔绝,起到了护法的作用。

    正是吕诺。

    我放出的神念扫过火圈,吕诺陡地睁开眼睛,振身而起。咬牙切齿地喊,

    “原剑空!!!!!!”

    秦霄苦笑,用神念偷偷告诉我。

    (“原师兄不要太和吕师兄计较——幼时妖魔在吕师兄眼前吃掉他全家老幼,是飞过南荒当地的师尊救了他。吕师兄行事激越,心胸不宏大,也是早年家变所致。”)

    秦霄转首对吕诺说,

    “吕师兄,我把和你比试的人领来了。这位南宫世子是星宗门人,不偏不倚。足够保证你们比试的公正。我和琳公主各做一个你和原师兄的后援。千万不要演变成生死斗啊!千万!”

    少年一溜烟跑到吕诺的身后。

    我和吕诺相隔一百步。

    南宫站到我们正中,各距五十步。颜若琳站在我的身后。

    此处已非剑宗之人防御严密的夜郎城,我用神念告诉地藏狮子,现在可以专心谛听,如果周围有什么异动,及时知会我。

    于是,地藏狮子小心地跑到南宫一边,伏地贴耳。

    忽然,我向密林深处一瞥,“琳公主,我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躲避我们的神念,你能亲自跑过去代我去看看吗?”

    我和红衣少女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立刻会意,拔出金乌剑,往密林跑去。

    然后,我向秦霄使了个眼神。

    秦霄对众人说,“我也去看看。”他也跟着颜若琳快步迈进密林深处,却没有拔自己的三尺青锋。

    ——搞定一个。

    吕诺的眼神一变,“你,这家伙……在使什么诡计?”

    “没什么。我们速战速决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我拔出银蛇剑,以常人的步频稳步迈向吕诺。不过是一百步。很快我就能打败他。

    我金丹中层的气放出来,不过五个呼吸功夫,我的前脚已经踏进了吕诺的火圈中,荧惑真火岂能伤我!

    我的手探进总火眼一攥,真火全消。

    吕诺火锋不敢释放真火,只是用来当寻常飞剑紧紧守住自己的门户。

    我离他只有三十步。

    “嗖!”

    水锋从他手上飞出,分成五条黑sè剑光,钉向我四肢。

    我腾空跃起,挪移骨骼,让开五光。五条剑光初次错过我,却如同虹光一般转弯,紧蹑不放,向我反卷过来。

    ——是剑宗独传的“剑虹贯rì”!剑光能随意曲折,而且拖出彗星一般的不祥长尾!

    我银剑一晃,分出一条紫电腾蛇法相挡在身后。

    “轰隆隆隆!”

    我背后,黑sè剑光和高墙一般拦路的腾蛇法相撞击在了一块儿。

    我向只余一剑的吕诺俯冲了下去,手头的银剑笼上一层剑芒,剑芒之外还喷吐着紫sè电弧,那是大小煞雷。吕诺把锦袍一脱,里面的黑衣劲装贴满了各种辟火符印和避雷符印,他狂啸着也跳上半空,拿着剑芒如同赤练般的火锋和我的银剑硬磕在一起!

    我们错剑而过。

    我把涌到喉头的血强行咽下去,猛地回身。吕诺已经落在我分出的半个腾蛇法相另一侧。他的黑sè劲装稀烂,贴的符纸掉得七零八落——这家伙挡住了我的雷法一合。

    ——不过,下一合吕诺绝对挡不住我了。

    一把黑剑钉在我分出的紫电腾蛇七寸上。腾蛇被水锋的万年冰魄凝成一座栩栩如生的大冰蛇像。但冰像之下紫电变幻,冰面上细小冰纹像人的掌中之纹那样繁密。腾蛇随时可能破冰而出。

    我举银剑疾冲向只有一把火锋吕诺!

    吕诺sè变,扬手一招,把水锋摄回。

    “崩!”

    黑剑甫离冰像,还没有回到他手,腾蛇就如轻雾一样突破重冰,先我一步张口咬在了吕诺的腰上!

    “啊!!!!!!!”

    身上符印残破的吕诺来不及口诵避雷咒,就被我腾蛇的大小煞雷炼得死去活来。他贴着残破符印的衣裳尽化,裸露出的刚健骨肉也有些部分也开始像烧红的铁汁般化开来

    ——不愧是金丹中层,比起金丹下层的金身又强悍数倍。要是金丹下层,早被我的煞雷炼掉大半肉了。

    我的银蛇剑背狠狠砸在吕诺脑袋上。

    他痛晕了过去。

    ——这点伤,吕诺有足够的丹药,养足七天也能复原了。

    腾蛇摄回我的银剑。

    我取出符书,在吕诺泥丸宫又贴了一张压yīn神的符印,免得他太早醒来生事。

    我轻舒一口气,服下黄芽丹疗治刚才激斗的伤势。

    一盏茶功夫完胜吕诺,以后要找境界更稳固的金丹中层做对手。

    红衣少女也倒拖着不省人事的秦霄走出密林,她得意地把秦霄扔在吕诺旁边,秦霄的泥丸宫上也被少女贴了一张压yīn神的符印。

    “哈,一拳就把这小子打晕了。”

    她笑如花开。

    “南宫兄,帮忙给他们两个画一个九字道秘的大圈护法。修真者的金身肉对妖兽是美味。要是这两个人在符印失效前被过路的妖兽吃了可不好。”

    我想了下,应该没有什么其他的后续措施了。

    那么,我们快跑吧。

    “不必。我们把其他三人打倒后再画吧。”

    南宫指向南面的密林。

    我和颜若琳惊讶地看到钟大俊、罗克敌和史断三人无声无息地从密林走出。

    我揪了下地藏狮子耳朵,“不是叫你把异常的动静告诉我吗?”

    “他们进入我顺风耳的范围内,已经停止了神念和言语的交流。走路也是无声无息,和林间的风那样自然。我怎么能听到啊!”

    地藏狮子不满地叫。

    罗克敌和史断分据一角,分别锚住南宫和颜若琳。钟大俊大踏步向我这边走来。

    “吕诺和我说过要和原师弟比试的事情,他怕你们拉偏架,所以让我们在远处收敛气息静观。恩,原师弟的修为进步真是一rì千里!吕诺成金丹中层也有两三年了,这么不禁你打。哈哈,我看他以后要追上你,只有往死里炼了。”

    他大笑着拍我的肩膀,不经意间钟大俊已经越过了全身戒备的我,走到了昏厥的吕诺和秦霄一侧,撕去他们泥丸宫上的符印,两掌把两人拍醒。

    “我不甘心!”

    这是吕诺醒转后的第一句话。

    “师兄恕我罪过,我以后再也不动漂亮女孩子心思了。原剑空是个骗子!”

    秦霄眼泪汪汪地向钟大俊哭诉。

    “原师弟,你和吕诺既然比完了,可以回城了吗?”

    钟大俊回首往我,笑渐变冷。

    “让我们回城是林真人的军令吗?只有你们来抓我和南宫世子回去吗?林真人,还有其他剑宗的元婴者不来吗?”

    我也冷笑着问钟大俊。

    正对红衣少女的史断取出了孔雀翎子般的飞刀,罗克敌拖着重剑一步步逼近南宫磐石。

    “请你们回城,我们足够了。”

    钟大俊不再笑,他的目光是无情的剑。我感应分明,眼前的人是金丹的巅峰,将凝成道胎的强者!

    “那就好办了。打倒你们,我们就能走了。”

    ——只要不是元婴者,我还有战胜对手的希望。我的银蛇剑不是白白祭炼的!

第一二三章 昆仑弟子(四)

    “先擒拿南宫世子。”

    钟大俊发令。被我重伤的吕诺还萎顿不起,但秦霄则立刻拔出三尺青锋,他一摸自己右手的指头,气极尖叫:

    “那个小母夜叉不但偷袭我,而且抢走了我的纳戒!”

    红衣少女回首咯咯笑出来,

    “小朋友,我打赢了自然要搜刮战利品。至于偷袭,以后你被邪魔暗算,也对师父师兄们去哭被偷袭了吗?哈哈。”

    她笑到一半,忽然脸面僵住。一枚孔雀翎子般的飞刀插在颜若琳喉头,颈骨鞭炮般脆响。她低首一望,手伸去拔刀,但拔刀的手臂不住颤抖,红衣少女挣扎着要站稳,可勉强晃了两下,跌倒在地上,睁着放大的瞳孔,没有一滴血从她喉头流出来。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躺地上生死不明的颜若琳,对史断喊,

    “你们杀了琳公主?!”

    “只是钉住了她的yīn神不能动弹。罗师弟的孔雀翎不拔出来,琳公主就会这样昏沉下去。这是师尊赐史师弟的一件元婴法宝。”

    钟大俊道。

    我恶狠狠瞪他一眼,斜刺里一剑刺向钟大俊心窝。他肉掌一挡,竟一下把我紫电交加的银剑荡开。钟大俊蒲扇般的大手上不过擦出一点类似采药人被草缘割破的轻伤。

    ——这是我混合了大小煞雷的上品神剑,钟大俊居然不动用神剑,只靠肉掌硬接。他是我有生以来遭遇到的第一个能用金身硬吃上品飞剑——乃至附着了煞雷剑芒的人物!

    “只是本宗的混元一气功罢了。哼。”

    我银蛇剑光向空一吐,一条凶煞紫电腾蛇法相从上扑向钟大俊,他跃上半空缠斗。这下我感应清晰有一层紫金sè气罩在钟大俊的周身。

    我守住钟大俊的下方,随紫电蛇和钟大俊的游斗而从他下面的破绽出剑。雷电环绕我周身,对他我不敢有丝毫大意。

    我眼神余光中,截空剑史断也不管无神望着天的红衣少女,从锦带里缓缓抽出一把链剑,扬手掷向南宫磐石。

    南宫已经在和罗克敌交手。

    罗克敌的无锋重剑横扫直劈,大开大合。无数若隐若现的天机丝被重剑一下荡净。剑气侧漏,重剑扫过的林子一株株四五人围古树被连根拔起,剑犁过的地面炸出数丈深沟,山石纷纷崩裂开来,随尘土翻飞到天上。

    南宫既无法近身到罗克敌的剑长范围内,看上去也毫无格挡下这个冷面男一记重剑之力,只是随着纷飞的乱石躲闪。

    史断的链剑狂龙一样扫向南宫藏身的乱石。

    “霹”地一下,乱石被夹攻的链剑磨成粉末,其中的南宫不见踪影。

    ——南宫被打没了?!

    我和史断都是一讶。

    忽然,十道金光瀑布般从史断头顶洒落下来。

    他yù待腾挪,身体忽然诡奇后倾。

    史断脚踩的土突然冒出一对文秀的手,手做了一个翻花绳的手印。若隐若现的天机丝把飞刀男的两只脚生生切了下来,脚和小腿之间的切口像镜面一般整齐。然后文秀的手又沉入了土中。

    ——是南宫炉火纯青的土遁。

    十道金光无情地筑在竭力扭动肢体缩骨的史断身上,剑光四道筑空,六道筑实。史断的四肢被切出六段肢体,连失去的脚,共有八段。削chéng rén棍的他仰头倒在地上,史断的肌肉收缩,血没有喷涌出来,只在原来躯干的断口处流下四滩小血泊。那只持着链剑的手还兀自在地上蠕动。

    史断的上方显现出腾空的红衣少女,她全身笼罩在庆云金莲里,满脸的怒容。

    “我记住了,不会让你再出飞刀了!”

    红衣少女落在史断身边,狠狠掌了他一个耳光,史断的脸上肿起一个糕。她跑回自己的念头分身,一下拔出分身上的孔雀翎,把分身摄回自己金身,转和我与紫电蛇合战钟大俊。颜若琳的眼神晃动着我们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凶光。

    “秦霄,你去助罗克敌擒南宫!”

    钟大俊在空中大喝。

    我瞥到南宫磐石的身影时而溶入土中,时而从树洞中走出,时而又随水流化走。他所接触的地方随时可能布置下了无痕迹、锋利近上品飞剑的天机丝。罗克敌腾在半空,他的重剑不管南宫的一切花巧,眼前的障碍全部用重剑粉碎。

    “秦霄,守住我的下方。防备南宫从土里钻出偷袭我,我的神念很难分辨他的借物遁形。”

    秦霄疾奔到罗克敌之下,忽然sè变,大叫,

    “不好!”

    “什么不好?”

    一道青sè剑光从罗克敌的背后没入,从他的心窝冒出!罗克敌话音未落,从空中重重栽倒在地,大口大口吐着血沫。

    秦霄的表情和罗克敌一样难以置信,他呆呆望着自己握着剑芒如青虹般飞剑的手,喃喃自语:

    “不是我……不是我想这样的!!!!”

    我定睛看到秦霄的手脚关节和咽喉,不知什么时候缠绕上了似有若无的细丝。南宫从一株古树化出来,冷冷道:“再补三剑,我就会放了你这个傀儡。”

    秦霄的热泪滚滚而下,但他的金身像木偶那样僵硬但纯熟地连下三剑,一呼吸间剁下罗克敌的两手一足。南宫的天机丝断开,秦霄倒地抱头惨叫,疯子似的尖啸,似乎是受了此生未有的刺激而心魔发作。

    (“你是什么时候控制秦霄的?”)我在神念里问南宫。

    (“察觉钟大俊他们来到,我就在昏厥的秦霄身上稍微动了点手脚,用五条天机丝像木偶那样牵着他,相机发动。”)

    我的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抓我们回去的剑宗门人,只余钟大俊一人还存战力。高空中的他双目陡地赤红,怒啸:

    “南宫!你这贼子用邪魔的摄心手段陷害我宗弟子,不得好死!”

    南宫拎起秦霄的脖子,眼睛眯了起来,淡淡对钟大俊说,

    “你自刺一剑,然后放我们走。那样,我就请琳公主用和氏璧定这小孩心魔。不然,他就要成废人了——秦霄是自己心魔发作的,我们别宗的人视而不救,可不算触犯宗门盟约吧?”

    “南宫兄,秦霄为我们出了不少力,也同是宗门。不能用他xìng命前程做要挟。”

    我甩开南宫手,一记小煞雷轰入秦霄泥丸宫yīn神中。汗大如豆、眼神迷狂的秦霄一翻白眼,晕了过去。我的雷法火候jīng纯,这一记煞雷把秦霄的神识封闭,依傍神识而生的天魔妄境也被我强行粉碎。至于以后心魔复发,就是他剑宗师友为他护法的问题了。

    钟大俊向我竖起一个拇指,

    “好!我会对你下手留情。”

    “先顾你自己吧!”红衣少女分出十道金sè剑光从下套起钟大俊。紫电腾蛇的煞雷和十道太阳真火让他上下无门,齐齐合拢。下一个呼吸,钟大俊就要被吞没,管他什么混元一气护体的手段。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钟大俊长歌,打开他背负的剑匣,十二道苍漠的剑光好像蛟龙翻腾出海,天下地下,一洗而空!腾蛇真火,俱做齑粉!

    红衣少女神sè凝重落地,与我紧挨,背靠背。

    “你这是干什么!”

    我怪别扭的。

    “照我神念中口诀双剑合璧!他要用林真人传的‘凤凰十二律’独自演变剑宗的混元剑阵了!”

    十二道苍茫剑光把我们连南宫一道包覆起来,十二道光一晃变六十道,六十道变千,千变万,万变不胜计。天女散花、美不胜收地洒落下来。

    我能感知的宇宙之内,见、闻、触、嗅、舌、想、神念都是茫茫光雨!

    红衣少女在神念里向我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到,我只有一个念头

    ——我胸以下的金身会悉数被切割成宇宙中最细微的究竟尘埃!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

    南宫磐石脸倏地死白,他的手印打出了九字道秘——确实,在这样无所不在,连思维都被充满的剑雨中,他用其他遁法能藏到哪里去呐!

    赖南宫的九字道秘,我的神念有一呼吸的清明。颜若琳被延迟的神念一股脑涌入了我的yīn神。

    生死之际,九个呼吸,老子开窍的脑袋居然记下了碧落黄泉双剑合璧的剑诀!

    “轰!”

    南宫九字道秘结成的界被攻破!

    我的大半真元注入了银蛇剑中,银蛇剑光和红衣少女的金剑混成一股,一团紫金sè的光浆迎上了充塞我们小小宇宙之间的光雨。

    光浆里涌出飞蝗般密密麻麻的雷火,是我把自己和颜若琳的真元拧成一股,用雷法总纲打出大小煞雷和太阳真火——我在这几呼吸内掌握了金乌剑的太阳真火。

    “霹雳霹雳赫赫煊煊……”

    混元剑阵破开了一个小角!

    “走!”

    一条乌光载在我们三人尾随飞蝗般的雷火飞出了剑阵,以十倍音速驰向东北角。

    ——我摘去了地藏狮子顶上箍着的那枚名利圈,他化成象一般大,山洪般爆发出压抑了数月的庞大气息,驮着我们绝尘而去。

    “回去告诉林真人,云梦城我取回磐石心再会!”

    我强撑着快油尽灯枯的身体,向要在视线中消失的五个黑点喊出一句告别语。至于钟大俊他们是否听到,反正我自己是安心地说了。

    红衣少女和南宫磐石的气sè奇差,和我一般枯槁得如同凶年的饥馑流民——我们先要找个地方恢复元气,再和翩翩汇合。

    “喂,等我们降落后,你立刻给地藏狮子套上圈圈吧!”颜若琳提醒。

    她讲得不无道理,现在这头妖的元气在我们里最充沛,万一没有约束的他生出吃我们的心思,我们三人只好一齐去填地藏的肚子了。

    “我相信地藏狮子。他是我的好朋友。”

    我抚摸他的脑袋。飞行中的黑sè卷毛狮子温顺地吠叫。

    其实我心里在发虚:翩翩只传授了我把地藏狮子脑袋上圈圈缩涨的口诀,如何用名利圈套敌人与宝贝的方法是上官家秘传,她没有传我。

    ——也就是说,我已经摘下了地藏狮子的圈子,就再也无法给他套上去了。

第一二四章 昆仑弟子(五)

    地藏狮子驮我们降在一处幽静林子,和钟大俊他们相隔近五百里。

    我料想钟大俊还要照料四个重伤师弟,一时无法追赶我们;等他邀来其他人手,我们早不知道何处去了。——纵然钟大俊是金丹巅峰,也不能够在茫茫林海里用神念追踪到收敛气息的我们了,那简直是大海捞针。

    我和南宫磐石的身上各有六七道混元剑阵留下的露骨剑伤,养养就无碍;颜若琳是女孩子,我不好意思去问,但她看上去虽然气sè也差,顾盼之间还算jīng神,大概没什么问题吧。

    我用神念和自己的耳目环察我们降落的林子——林间阒然,瘴林特有的紫黑sè瘴气无踪,我们是到了新地界了。

    我想用平安珠去联络翩翩,但平安珠没有反应。旋即我想到此地灵气紊乱,平安珠不能传递神念到远处,就取出名利圈来凝神感应。

    “我用名利圈感应另一枚银圈,翩翩师姐他们约莫在正东八百里外,荆南道疫区内。可惜,不知道我们现在哪里——出来时候我忘记搞一份燕采霞那样的荆南道舆图了。”

    “嘿嘿。我有舆图。”

    颜若琳取出一枚纳戒,原来是秦霄的那枚,纳戒上秦霄附的护戒神念早被红衣少女破去。她先取出戒中秦霄收藏的黄芽丹,给我和南宫瓜分,另一些喂地藏狮子。

    “那个剑宗小朋友私房积蓄不少,我们从他的丹药服起。”

    然后颜若琳取出秦霄纳戒里的舆图来。

    ——看来剑宗的弟子人手配了一幅疫区舆图,实在便利了我们几个。

    我按照舆图的标记,看天上rì头的方位,还嗅了下林间的风向,然后手指指向舆图西部一点,

    “我们在这里,离荆南道西的疫区还有五十里。再往前三十里就是宗门布置的外围阵法和罗网,有若干剑宗的支脉门人把守。我们与林真人的过节不过是统属归划上的小事,他不会弄得宗门人尽皆知。我们歇息几个时辰复原,然后直接从外围阵法入疫区找龙虎宗人就是——要是剑宗支脉的门人怀疑我们没有林真人的军令,直接打晕他们过去。”

    我决断。

    “好。不过我要拖师叔一会儿后腿了——你替我在附近找一眼灵泉——我想,稍微濯洗下身体。”

    红衣少女笑得很勉强。

    我猛地抓开她若无其事地掩在腹上的小手,然后触摸到衣下小腹模糊血肉的质感。轻罗红纱之下必然是惨不忍睹的稀烂疮痍,那里是脏腑和下丹田的位置。

    “你替我挡了那么多记混元剑阵的剑光!”

    我心有戚戚,一阵自责。

    “我们素来不合,第一次双剑合璧能纯熟才怪,只让这点剑光透过来就不错了。我不替你挡掉大半剑光,难道看着你纸一样薄的身子骨成蜂窝吗?——师门要我救你大凶三次。这次算第二次,我认栽。你心头不要过不去。”

    少女努力地挤了个笑脸,

    “我死不掉的。我学过一门天罡法术叫甘露咒,配合丹药和灵泉能把金身半残的脏腑补回来。要我法体完整,你就快去替我找眼灵泉。”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完了这句话,似乎再也没有多一句言语的力气。她盘膝坐下运功,我如何呼唤都无反应,颜若琳沉睡了一般,看来她六识都封闭起来。

    少女的金乌剑化作流火金乌的法相,盘踞在古树高枝上替她护法。

    我背过身把眼睛里的涟涟泪光擦掉,郑重对南宫磐石说,

    “你在这里守护琳公主。我去给她找灵泉。她要是出事,我打掉你卵蛋。”

    南宫想了一会儿,

    “你自己倒是不要心焦。找到灵泉是最切要的事情。”

    南宫指尖游动,幽林间倏忽布置下各种若隐若现的丝线。

    我把自己的银蛇剑化成两条紫电腾蛇,也守护在红衣少女外围。

    “有金乌和紫电蛇一对法相,就相当两个金丹上层在这里护法。紫电腾蛇法相和我心意相通,我找到灵泉,就让腾蛇驮她汇合。”

    我一条条叮嘱南宫,唯恐漏过什么。

    “你把飞剑留这里,自己探路不要紧吗?”

    “无妨事,我有雷法,还有地藏狮子作伴。”

    听到我的话,缩回小犬大小的黑sè卷毛狮子迅速把眼睛从入定的红衣少女挪开。我瞥到一抹凶光从他眼中一掠而过,他把舔着的舌头收回。

    “那好,你去正北方向找一下,那里大概有东西——我的直觉很准,救过我很多次命。”

    南宫望了一眼地藏狮子,指向黑魆魆的密林——如何看那里都没有丝毫的灵气透出——但是我相信南宫的直觉。这家伙就是信了我,才能活到现在。

    我喊了下地藏狮子,走入正北的林子。地藏狮子快跑几步随上我。

    服丹敷药后的我估摸自己还要一昼夜才能复原十之五六;地藏狮子则神采奕奕,他本来就是金丹上层的妖魔,被禁锢了妖气数月,现在一朝脱去约束,意气风发,恍如新生了一般。我感应狮子的气比被翩翩上圈前又强上了几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用雷池为他锻体的结果。

    我们约莫走出了二十里,已经超出了南宫和颜若琳神念能及的范围。地藏狮子晃了下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黑发卷毛童子。童子穿着白衣,简直像是少年时候的公孙纹龙(我脑补),一枚玉琢粉嫩的妖艳娈童。白衣是地藏狮子的幻化,妖魔混入人邑吃人的幻术基本功。这点粗浅的幻术,逃不过现在我的神念。

    修炼到金丹的妖都已经能脱去兽壳,变化人形修炼。数月来我一直接触的是地藏的兽形,今天我第一次看到他的人形了。

    唯一和人类的差异是,童子的瞳sè是纯血妖魔特有的金sè——道书上说,因为人与兽的穴窍差异,只有修到元婴,妖魔才能自如更易自己的瞳sè;一般妖魔混入人邑觅食,都是竭力把瞳sè幻成华夏人之点漆或者夷狄之碧眼。现在大约是地藏觉得没有必要,直接把本来的金目显出来。

    “没想到你的人类样子这么俊美;我小时候也长得有你这样粉嫩,可惜年纪越大,脸的线条就越刚硬,没有小时候可爱了。我记得小时候亲我和抱我上床睡觉的美人特别多,可惜长大后就不大遇上了。”

    我赞叹了下。

    地藏向着我舔了下带着肉刺的猩红舌头,笑了起来,

    “在我眼里,我们妖族的兽形才是天下最高贵俊美的样子,这幅人形只在修炼部分人族独有的功法时我才显出来,太像、太像你们修真者了!我同伴都说,那是行走着的血丹样子啊。我有三四个月没有吃肉了,主人的肉久违地香,琳公主的肉也极香。不过,主人这样布置,我就吃不到她的肉,只能吃你的了。”

    我努了下嘴,

    “你猜到了我没有用名利圈再度禁锢你的方法吗?”

    “好歹我随龙少多年,你们人类的计谋我都洞悉差不多了。本来想不到,但是你带我走的时候,我忽然就想到——你找泉之所以要留剑带我,根本是你担心我会对服丹运功疗伤的两人突然发难。但你害怕我的好耳朵,又不能对他们明说——显然你没有再用圈子套住我的法子。要是我在这里对你发难,那里的腾蛇就会知道,他们就能逃走,我只吃到你一个。舍生救人,龙少说过,这种人最最愚蠢。”

    “一只妖兽有这份聪明,真让我这个人类毛骨悚然呐?”

    我轻叹一口气,露出浑身的破绽,微笑,

    “如你所见,现在的我状态奇差,抵抗也是徒劳。我怕疼,你一下子咬破我的咽喉,我就死了。然后,你慢慢享用我的金身吧。”

    地藏几步上来扑倒我,清涟涟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他的舌头像还是狮子狗时那样反复舔在我的脸上,

    “最可怕的不是人类的yīn谋诡计,而是主人在我心头种下的恩义缘分。如果你是剑宗那种把我们族类做成僵尸般道兵的家伙,我不会留你一块骨头;可是,你一直把我当做自己的朋友,不在我心头种生死符,还提升我的修为。你让我对自己的立场很困惑!龙少那种人,和我们妖是一伙,我能对他推心置腹;可你这样的家伙,明明出身是我们最仇恨的宗门,却浑然没有把我当做异类。实在不可思议!”

    我一股脑把地藏抱起来,把他的眼泪抹掉,

    “无所谓啦。我以前家里干的就是百姓看不起的海盗,凡人当我们是渣滓;小时候我从没真想过海盗崽子的我会成为高高在上的修真者。你所谓的异类,我也当过大半辈子——你身为化去兽窍的金丹妖怪,其实本来就不必靠食用人类修炼,我又供养得起你的丹药。所以我领你找泉时,心里就赌你能克制自己吃人yù望。”

    白衣童子笑起来,

    “原来你是在考验我——如果我真的吃掉主人了呢?”

    “我做人那么失败,手下小弟都背叛。那我还是不要活,当你菜算了。”

    我唏嘘一口气。

    “龙少也常这么说——有很多次他被南宫世子打得半死,被我抢回去,我都在盘算要不要拿他填肚子——但每次总是想兄弟义气一场,rì后还有其他血丹可以吃,就忍下了念头。”

    “喂,跟着我你可不要再想什么血丹了!”

    “当然,我相信主人终有一rì能晋升元婴强者,而且是和林道鸣比肩的厉害元婴。到时,我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彻底脱离血丹这种低级趣味了。”

    童子一笑,突然又变回狮子形状,他的耳朵晃动,

    “有修真者来了,不是剑宗,似是邪道!”

    我抱他窜上繁密的古树枝桠,敛去气息。十里外的神念堪堪扫过山石般的我们。

    稍许时候过去,三个披着黑斗篷、拄着翠竹杖的女人从西面走过我们藏身的树下。她们的羊脂般脖颈或者吊着红绳串起的宝囊,或者吊着一串铜钱。黑斗篷之下,女人们隐约露出不着片缕的美艳酮体。

    ——是赤身教徒!三个赤身教徒中领头者是金丹上层的气,尾随的两女是金丹中层的气。如果不是地藏狮子先一步谛听到她们十里外的疯歌,来不及做藏身准备的我必然被她们撞到,一场恶战难免。

    她们来紧邻疫区的荆南道西做什么?

    我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传说江夜郎和赤身教主夜夜宣-yín,虽然未必全真,但她和江城主关系必然匪浅。难道是赤身教主去元婴坐镇的夜郎城报仇无机可乘,索xìng领门人也加入盘踞云梦城的邪道,抱团杀剑宗泄愤吗?——那可是剑宗夺城,平白添了元婴仇敌呐!

    我悄悄跟踪三女,如林间风自然而动。她们却没有向东,而是折向北面。行过三十里,三女在两株四五人围、神道碑般矗立的绿柳间止步。绿柳之间间隔三十步,望之不透的林霭烟雾挡住了前方的景致,烟雾比起别处格外浓郁。

    领头的赤身教徒绕着向东的绿柳顺时针绕了三匝,又绕着向西的绿柳逆时针绕了三匝。然后她在两株绿柳正中的烟雾前站定,清叱一声:

    “黑兔走入青龙穴,yù尽不尽不可说。唯有外边根树上,三十年中子孙结。”

    我一瞥绿柳,果然一株绿柳上诡异地长了三十粒朱果。

    忽然,绿柳间的烟雾散去,沁人的灵气逸出。绿柳间显出一座门户,匾上题着“波月庄”三字,门户后隐隐约约有人家庄园、小桥流水,我甚至听到激动心神的灵泉叮咚——妈的,南宫这家伙的感觉贼准!

    尾随的两个赤身教徒用神念又扫了四周三遍,向领头者道声无事。三人进入门户,绿柳间的烟障复合。

    我等再无异人出入,跃下藏身古树,向心意相通的腾蛇法相传递了一个神念。

    然后,自己来到烟障里来回数次,果然烟障后面还是寻常林子,需要按照刚才赤身教徒的开门方法进入双树之间的洞天。

    我犹豫了一下——赤身教的本山在瘴林,不在此处;刚才洞天里逸道外面的气,还似乎隐隐有我们昆仑门人修炼上清典才能拥有的气息。但昆仑是宗门正道,怎么又和邪道的赤身教一伙呢?

    猛然,我想到问起昆仑监督何在,燕采霞在我手心写的几个字“随黑斗篷走”。

    ——昆仑的人和赤身教在一起,龙虎宗早知道了?!

    于是,我下定决心按照赤身教徒的开门洞天仪式,入洞天一探。

    我绕道向东的绿柳第二匝,忽然脚下一绊。有什么东西套住了我——我察过数遍,烟障中哪里有什么圈套陷阱!——我低下身子摸套上自己腿的东西,隐隐然是一个绳套。

    我拨开烟雾,赫然看到一个烟雾凝成的绳套!

    突然,绿柳间的烟瘴化成一张烟雾凝成的罗网把我笼了起来。

    我心头陡惊,这样的古怪自己从来没有见识过。

    地藏狮子的四肢也被烟障凝成的更小网眼缠住,和我一样无处用力。

    我反复撕扯烟障罗网,这有形无质的玩意根本不是我的金刚指力能拉断;然后我尝试用狮子吼大声吼叫,要吹散烟障,可烟障只是被我吹移若干尺。整个罗网依旧不依不饶的上升,直到把我和地藏狮子都悬吊在两树之间。

    我大喝一声,十指间的煞雷迸发——什么yīn物,能抵抗修真者里最纯正的雷法。

    可是,我等来的还是失望,我的雷像水漏过筛子那样,漏过了烟凝成的罗网。

    “元婴者的法宝吗?”

    我向虚空问。

    虚空中传来了一声娇笑,我先前看到最末的赤身教徒从绿柳之间亭亭步出,

    她把头蓬的帽兜摘去,甩了下头,流出如瀑的青丝。

    “猜对了哟,姐姐叫屠苏婉,这是姐姐祭炼的红尘烟罗。普通元婴者的都天神煞和三昧真火也破不得。”

    屠苏婉?——她是赤身教主!

    我看不透眼前的女子是豆蔻少女、妙龄新妇还是熟妇人?只觉得她风情万种,随着自己的心意,可以变幻出人世间各sè佳丽。

    我楞楞地看着我平生仅见的美人把红尘烟罗悬下树。烟罗又变幻成一大一小两罗网住我和地藏狮子,罗网的尽头是一条系在赤身教主腕上的红线。

    屠苏婉的脸贴住我的脸,触在我没有剃净的胡渣上,我可以呼吸到我们彼此的呼吸。她缓缓地解开自己的斗篷,白练般的酮体从黑sè粗布结成的斗篷蜕出来,就像蝴蝶破开了茧。

    她迷离的眼神望着我,手往我衣裳里探,我的脐下三寸像饱食的小鼠那样嗷嗷鼓了起来。

    她喘息着问,

    “愿意被姐姐吃掉吗?你最喜欢谁,姐姐就是她,让你快活下。”

第一二五章 昆仑弟子(六)

    我没有回答。

    ——我清楚自己品味正常,喜欢美sè,这样的轻烟暖玉贴体,我完全无法把念头集中起来释放雷法,只能勉强让yīn神保持着起码的清明。

    要按自己的本xìng,我很想直接把她压在身下,当小芷好一次死掉算了。

    可模模糊糊我的yīn神里有念头在叫。如果真与这个元婴的妖jīng和合了,如何想被吸干真元的都是我——哪怕是一刻的**,金丹的我都消受不起。

    他妈的,我又如何能抵抗她呢?元婴者元神寄居的无漏金身是天地间十全十美的**——只要这女妖jīng心念一动,她一边环绕在我脖子、一边抚摸着我金身的十指随时能有上品飞剑的锋利,可以把我的肉身轻松切开,生生掏出我的脏腑来;即使女妖jīng的青丝,她如有杀心,就能媲美南宫的天机丝把我活活勒死——要是我的抵抗让这个邪道大美人暴怒了,岂非死得更惨?

    ——古人说:骑虎难下。现在如狼似虎的屠苏教主伏在我上,我实在进退维谷。

    圣贤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的舌头含住她探进来的舌头,两条蛇像水蛇儿缠成了一团。物我两忘,女人呻吟了起来。

    “呀!”

    伏上来的女人忽然从我身上颠了下来,酥-酥地笑道,

    “你这个孩子好坏!不但吃姐姐,还在我投入时趁机欺负姐姐。”

    她舔了下自己柔滑的粉舌,舌尖有血,是被我的牙齿咬破的。

    她情酣时分,我的小腿往女人没有赘肉的小腹踢了一脚,把她跩下身。

    我满脸彤红,凝视着毫无羞涩地让自己酮-体的峰峦林谷纤毫毕现的女人。

    “chūn-宫上说天字第一号的美人是天妒美人,君王都受不起。我蒙姐姐的青眼,能碰一下你的舌头就是我交到的桃花运势了,其余我就不敢遐想——请姐姐解了罩我的烟罗,我们相忘于江湖吧!”

    把她在我口里残余的唾沫一股脑咽下喉咙,我脑子飞转,狗嘴里溜出一串话来。

    女人掩口笑了,

    “弟弟你的嘴巴好甜。你们剑宗的弟子不是该叫我妖女吗?你这样没有气节的求生,被师门知道了,是要重罚面壁的。左右都不吉利,还是随在我身边服侍吧——依照我教的丹药品级,你算是上品的玉清如意棒,我会小心享用,不把你变药渣。”

    ——原来她搞错了,以为我是来搜山的剑宗门人。老子海盗出生,鬼才有在厉害邪道不知道进退的迂腐气节!

    我拼小命喊,

    “姐姐认错人了。我不是剑宗弟子,是昆仑弟子!我宗本山在西大荒洲,一心大道,清净无为,和中土任何修真的朋友都不愿起冲突。我奉宗门之命在中土过境,偶然路过荆南道西,是误闯入宝地。”

    ——冤有头债有主。剑宗人在夜郎城洗城,杀了她道友和门人,可不要到我头上来寻仇。我还拜祭过屠苏婉的密友江夜郎呐!

    我睇一眼地藏狮子,地藏狮子边吠、边喊、边摇尾乞怜,

    “求教主放了我:我是灵兽,不能当人鞭入药,教主要炼药找他。”

    “口胡!你明明是会变人形的妖。姐姐要炼药找他!”

    ——你也太识时务了!

    “……我说自己是灵兽,就是灵兽!不要你来证明!”

    我和地藏狮子互相口角起来。

    “好了。肃静!谁再多讲一个字,我拔掉他第三条腿!”

    屠苏婉拍了两下手掌。事关命根安危,我和地藏狮子立刻鸦雀无声。

    “既然是昆仑,我倒能理解你和灵兽的关系了。如果是寻常剑宗的门人,只会把灵兽当奴隶视之,可不会像你们刚才那样搂搂抱抱——昆仑的人虽然什么样的奇葩都有,对于我们这些被排挤的传承和那些灵兽而言,倒是比剑宗好讲话。”

    ——原来我们早被屠苏婉发现了。道书上讲:元婴者的神念能及百里,师法自然,如清风拂过,明月行空,不是寻常金丹可以察觉jǐng醒。她必然在暗处看我们的表现很久。

    听她口气,我和地藏狮子脱险有望。

    “可是,你没有说出全部实话。这里原来没有妖孽可杀,也没有灵脉可探。你来做什么?!”

    我才暗舒口气,缠在我四肢关节的红尘烟罗就分出九道轻烟,钻进我的九窍和脏腑中

    ——这件元婴法宝不是我凭目前的雷法总纲能理解,不在八风的范畴之内,非烟非尘,似烟似尘。

    但我相信,只要我的回答不能让她满意,在我丹田和脏腑转悠的莫测轻烟就能杀死我。

    我心头焦躁,被红尘烟罗网住后,我就发神念让南宫带颜若琳暂避;但我现在的感应中,紫电腾蛇正迅速向这里靠近,已近踏入了屠苏婉的神念范围。

    ——南宫他们为什么不听我的指令,要到这里来添麻烦?!

    “我的朋友受了剑宗混元剑阵围剿的重伤,急需一口灵泉救命——你说的不对,这里有灵泉。”

    我斟酌了一下语句,七实三虚地把我们打扮成被剑宗迫害的修真者。

    “倒真是稀奇,四大宗门的人怎么会自相残杀呢?”

    她嘻嘻笑,

    “要不要对你搜魂看看呢?”

    我内视中红尘烟罗居然又变幻出无数枝桠小手,往我的yīn神里强行探入。

    ——我在雷池受过无数雷刃锻体锻魂。她这一轮搜魂,我一咬牙关,竟然硬吃下来!

    “你的yīn神是什么东西制作的!”

    屠苏婉果然被我的表现一讶。

    突然,我仰天望着骄阳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合拢。rì头大亮,金光笼罩住方圆一里,向赤身的女人落下。是红衣少女的流火金乌吐出的太阳真火。

    屠苏教主不避不闪,她的泥丸宫中跃出一团黑气,迎风而化,化成一位肤如乌檀,银发披踝的三目裸袒魔女,魔女的三目俱滴下血泪,她手持三股叉和流火金乌一撞。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心随着红衣少女的惨叫心痛如绞。南宫扶住少女,金乌剑回到颜若琳没有血sè的手上,剑光黯淡,也像病恹恹的染疾者。

    屠苏婉得意地把黑魔女摄回自己的泥丸宫。

    “尊驾必然是赤身教主,这是您修炼的忿怒法相难近母吧。”

    南宫磐石看到狼狈被擒的我们,他恭敬地向女人施了一礼。

    “弟弟,你的朋友见识倒挺广博。不错,是难近母法相。我一个赤手空拳的弱女子,不凝练一尊能打的法相,是要被世间的男人欺负的。”

    女人捏了我的脸蛋,亲了我一口。

    “我正和弟弟好来着,你的朋友来得真不识相。”

    “原剑空,你艳福不浅啊!”

    颜若琳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嘲讽我,她的声音内中虚弱,我都听得出她其实是强打jīng神。

    屠苏婉挺起自己熟桃般的胸脯,扭了下腰肢,“如果,如果你实在想一起加入,我也不反对。”

    依旧困在烟罗里的我挣扎着爬起来,打断两个女人把我抹成全黑的疯话,

    “屠苏教主身后的绿柳间隐着一眼灵泉。我正在和她深入探讨如何进入的问题。你们等我和她谈判有结果,不要添乱。”

    “喂,正是因为你遇到危险,我才拉南宫赶来的!”

    我瞪了颜若琳一眼,对赤身教主道,

    “他们是我生死蔽之的朋友。这位红衣少女是昆仑掌门颜缘之女,西大荒洲的公主。她腹下脏腑半残,急需灵泉治疗。请姐姐帮一个小忙,我们昆仑会还你的人情。我也会还你的人情。”

    “洛神瑶的女儿吗?”

    屠苏婉念叨着红衣少女亡母的名字,扫向颜若琳的眼神意味不明。

    绿柳之间,忽然烟雾散尽,显出山庄的门户,灵泉的浓郁灵气透出,一个低沉的青年男子声音传出,他的气是金丹上层。

    “屠苏教主,我师叔问你可把追踪而来的剑宗门人剪除?烦请教主务必记得挫骨扬灰,灭去一切线索。不然我们的波月庄又要挪窝了。我们昆仑宗承诺私下里庇护你的门人,但在明面上可不希望被剑宗抓住把柄。”

    男子从门户里踱步走出,他的颔下蓄着粗短小胡子。小胡子男的目光和我们接触,当他和颜若琳对视,两个人都“啊”地叫了起来,男子吓得后退一步,

    “我没搞错吧!小母老虎……不,琳公主!您怎么和剑宗的人混一道!”

    他脸sèyīn晴莫定,一咬牙还是跑到少女身边,为她把脉号诊。

    “呸!网罗里的是我们昆仑新收的外门弟子原剑空,网罗外面的是星宗的南宫磐石。柳子越,本公主被剑宗的狗砍伤了!快让这个sāo-女人撤去原剑空身上的古怪网罗,然后速速消失。我要进庄用甘露咒疗伤,挑最好的灵药给我用!”

    少女抱怨。

    屠苏婉冷笑,“若非看洛神瑶和颜缘金面,我直接把你调教成肉蒲团,让你——”

    少女气歪了嘴,甩脱柳子越的手,拔出我给她的银蛇剑和自己的金乌剑,做出双剑合璧的架势,要和屠苏婉拼命。她身后的柳子越突然一拳,重重击在外强中干的颜若琳后心,把还在喋喋不休的红衣少女打晕过去。

    “屠苏教主,琳公主的挂名师尊是我宗太上长老白眉真人,不好招惹。她一向缺少家教,戾气深重。您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恩,您的冰肌玉肤,我宗道行浅末的弟子也无福瞻仰,还请把宝相藏晦。”

    屠苏婉沉脸把黑头蓬重罩住自己的美艳胴-体,径直摇曳多姿地步入庄内。

    我全身一松,红尘烟罗被她收尽,女人只留给我一个神念,

    “姐姐终究有一天会把你吃干净的。下次可不要想咬舌头蒙混过关了。哈,刚才搜魂,我还知道你喜欢的女孩子是谁了。”

    我心中一紧。但愿这女人不要声张我和慕容芷的事情。

    “南宫世子,久仰风采。你过去给朝廷和剑宗添了不少麻烦,中土的宗门对你一直很头疼。江南大都督为了你给朝廷上过十次表,次次都说要把你悄悄杀掉。哈,我们昆仑和龙虎可动用了很多关系来保你啊。”

    柳子越微笑。

    南宫磐石淡淡道,“我忠于宗门,也忠于天子。”

    我把凌乱的衣裳整理齐,带着地藏狮子向柳子越施礼,

    “我是九难试中的昆仑外门弟子原剑空。柳师兄是瘴林站的监督吗?为什么我们昆仑瘴林站挪移到荆州道西呢?”

第一二六章 团结(一)

    ——燕采霞暗示过我昆仑瘴林站挪移的事情,具体详情我还是问自己人比较好。

    谁知柳子越瞥了我一眼,也不回答满怀期待的我的问题。他把晕倒的颜若琳扔在随从的一个木傀儡娃娃背上,指示木傀儡负红衣少女抄捷径去药泉,并请庄内药王院的长老为她疗伤,然后亲自领我们入庄。

    庄内流水叮咚,鱼儿嬉戏,树碧花红,莺莺燕燕——和庄外大世界的深秋物候迥异,自成一个天地。

    “不要叫我柳师兄,你一个外门弟子这样称呼我,逾越了宗门规矩;叫我柳长老,或者柳峰主——我是隶属昆仑会同院的金丹长老,昆仑有一座独秀峰,是我的名下灵山——在昆仑的传功院我没见过你,你是半路投我宗的吗?——已经金丹中层了,不错。你历练到第七站还是第八站了?”

    柳子越皱紧眉头,不苟言笑。

    我读昆仑门规典章,我宗返虚者不理俗务。掌门掌一宗事务,下辖九院;长老会和下属的戒律院监督掌门与九院。会同院和荡魔院的长老与弟子是掌门九院中最能打的。荡魔院斩妖除魔,会同院和天下的同道切磋道法。颜若琳告诉过我,她出山前的大半rì子都是在昆仑荡魔院混;这个柳子越既然是会同院,本事也不会小。

    我低头沉思,这青年对我丝毫不假辞sè——是我刚才狼狈,身体也没复原,被柳子越看轻了吗?我可从来没有在昆仑的门规和典章里读到柳子越口中的规矩。

    的确,昆仑宗的门人分“长老”、“弟子”两类。弟子分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内门弟子有功绩和修道成就就能晋为长老,返虚者为太上长老,开宗和光大本门的返虚者为祖师。

    但是若不在正式场合,没有直接师承关系的门人就称呼随心——说穿了,我们昆仑宗是无数修真者聚合在一起谋求证道长生的道团;不是剑宗那种上下尊卑分明,亦官、亦教、亦派的宗门。这一点,颜若琳、石子明等也和我言明。

    ——那么,柳子越是在欺负我新人,给我下马威吗?

    “我的向导是琳公主,第一站勘合我进度的是凌牙门的监督石子明长老。你这里是我历练到第二站。柳师兄。”

    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柳子越忽地回首望我,点漆般神采非凡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盘算着,

    “刚才师弟似是受了伤,声音虚弱,师兄我一时没有听清楚师弟的名讳。烦请再述一遍。”

    我郑重地望着柳子越,一字一句重复道,

    “我叫原剑空,是九难试中的昆仑外门弟子。”

    柳子越笑逐颜开,霜颜立刻成了chūn风。他竟热切地挽起我的袖子,殷勤向我致歉:

    “原师弟这样天才卓绝!怪不得渡人院甚至指定琳公主这样的佼佼金丹弟子来做你向导——往常到这个瘴林站来的试炼弟子,七、八站才能历练到金丹中层,出众者也不过在四、五站成金丹中层;他们的向导也多半是寻常内门弟子——初逢师弟,我如果言语间得罪,万请见谅。”

    柳子越翻脸之快,我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睛向他干眨——之前他口中胡诌的那些规矩,被柳子越自己扔在九霄云外了。

    他毫无惭sè。

    “……天下有几种天材地宝只在五毒瘴林孕育,我宗药王院和道兵院的长老、弟子在特定的季节年份会入瘴林采药;宗门的九难试也把瘴林设为弟子试炼的一关——这个波月庄本来借夜郎城一角,迎来送往过境门人。江城主丧身在剑宗手上后,城内失去庇护、被剑宗格杀勿论的小门派就投奔到波月庄中。波月庄自然不愿撄林真人的剑锋,又不想把庇护的道友无信交出。所以我师叔用了火宅遁法,暂避到这里。”

    (“什么是火宅遁法?”)我借神念问南宫磐石。

    (“一种挪移宇宙类的天罡法术。施术时外面看起来是数十亩的宅邸都在燃烧,火尽之后宅邸能挪移到任一地点。如果是元婴者的大-法力,就是一座城池都能挪移。”)

    怪不得我们初入夜郎城时剑宗的人见到我们那般稀奇,原来之前我宗差点在夜郎城和剑宗摩擦走火,他们当昆仑的弟子没一个再敢上门了。可惜,当时我在瘴林,不知道发生了那么许多事情。

    我的神识感应波月庄诸多院落中的气息。一座大院中修炼上清典的金丹气息有近三十股,一半以上是金丹中层以上,另有一半不到是金丹下层。我估摸金丹中层的是九难试的向导或者原定去瘴林采药的门人,金丹下层的和我一般,也是试炼中的外门弟子。

    另有两座偏院,一座在我神识感应中气息粉红,另一座是类似瘴林的紫黑sè气。粉红之气与我见过的赤身教徒类似,必然是夜郎城赤身教暂居的地方;

    “那紫黑sè的气是……五毒教吗?”

    我自言自语。

    “师弟望气的基本功真是扎实。的确如此。夜郎城内劫余的五毒教jīng英也托庇在我们波月庄中。”

    柳子越领我们转入庄内正院,诸多昆仑门人纷纷映入我眼帘。和我感应的不差:十个金丹下层、十八个金丹中层。

    ——学内功起我就对气敏感,后来从小芷那学会了更jīng微的小无相功望气,再到了金丹有成,神识每每能做出jīng准判断。这次的发挥格外好,我全部判断对了。

    “波月庄现在暂住了十二对九难试的试炼弟子和向导,因为前方妖魔阻路,只能滞留在这里。只盼剑宗早点清除掉前方妖孽,不要耽误他们的rì程……这四位金丹是和我常驻在瘴林的内门弟子,现在瘴林局势敏感,也不便前去。哦,还有几位药王院的金丹长老为琳公主疗伤去了。”

    柳子越为我一一介绍。

    这些门人的神采飞动,服饰也不拘一格……有的做游侠儿打扮,耳朵和嘴唇都镶嵌了大小金环;有的依稀是夷狄人的相貌,高鼻深目,头发或赤或金,大概是昆仑在西大荒洲收的仙苗……这些门人和剑宗门人的整齐森严恰成对比——诚如屠苏婉所言,昆仑的奇葩不少。

    恩,还有一只筑基境的熊在院墙的角落偷偷绕到我后面,要调皮地蒙住我的眼睛——可我的神识把他的模样轮廓感应分明。

    “咚!”

    我一个背摔,被身后偷袭的熊一下掷倒在地。

    “哇。”

    黑白熊委屈地嗷了一下。

    是逢蒙!

    每只熊的模样和气其实都是不一样的,我闻到了熟悉不过的气味。时隔数月,我们又重逢了。他看来jīng神健旺,境界也有了突破,顾盼之间眼神灵动——昆仑宗确实遵守承诺,把黑白熊养得很好,也没有把他养傻。到了筑基境的灵兽,其实已经可以称为妖了,只是没有妖的传承。宗门的化形法门确有独到之处,把逢蒙自然成长需要百年的光yīn压缩在短短数月越过。

    当然,逢蒙浑然没有一点熊妖的自觉,兀自以为是原来萌萌然的傻熊。

    我捏了下他的鼻子,另一手摸他的背脊上肉翅,却没有踪影。

    “你不是服下琳公主的火枣变飞熊了吗?怎么无翅?”我疑惑。

    “因为,因为昆仑道兵院的仙长传了我用意念收缩自己的肉翅的法子。我在地上走,嫌麻烦就把肉翅摄了起来。”

    逢蒙咕嘟坐起,在我脸上舔了几口,弄得我满脸唾沫星子。他把手指含进嘴里噙了下,眼睛贼溜溜一转,“如果主人想飞天玩玩,我可以把翅膀变出来,我拉你上去兜几圈。”

    院中的门人忽然喧哗起来,议论纷纷。

    “原师弟,这灵兽是掌门爱女琳公主的专属骑乘,道兵院主两月前入瘴林采药,亲自从昆仑山带到波月庄来。怎么叫你做主人?”

    柳子越轻声问我。他声音再轻,院中的金丹哪个不会听到。柳子越是用他的口问出众人的疑问。

    “因为本来就是我的灵兽。我借给颜若琳,后来她就霸占了……”我言犹未已,院中众人的议论更大了。他们在八卦我和红衣少女是什么关系,蜜到可以互相借灵兽。难道是传说中的道侣?

    柳子越的眼神也有些异样。

    我把头低下来,脸半黑。

    “师弟不是已经有灵兽骑乘了吗?”

    柳子越指着地藏狮子问。

    “我不是他骑乘,是原剑空的朋友,你们所谓的妖。”地藏不屑地一晃身体,显出金目乌发卷毛美童子的模样,释放山洪般的金丹妖气。不过,他的俊美确实压过在场的大多数昆仑奇葩。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由往后一退,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自惭形秽。

    柳子越身形一晃,从一个金丹门人的剑匣里拔出把飞剑,挡在地藏前,和他变幻成狮爪的爪牙架成一块。柳子越的动作行云流水,在三分之一呼吸内一气呵成。

    “我们昆仑的门规有讲:妖如果立誓不吃修真者、不吃人,遵守其他昆仑门规,有两个金丹中层以上的门人担保,就是我宗的归化妖。地藏立过重誓,我和琳公主都会担保他。诸位大可放心。”

    ——红衣少女我其实没有知会,大不了来个先斩后奏。

    “既然如此,自然最好。不过原师弟最好和琳公主联名,给管兽籍的道兵院和管门人籍的渡人院追加两份担保文书,章程还是要走一下。”

    柳子越一笑收剑,和地藏狮子还没变回来的狮爪互相一握。

    有部分大胆的门人围绕上来,稀奇地旁观。地藏瞪目,不耐烦地把靠近摸他卷毛的几个弟子揍个鼻青脸肿。

    “好厉害,像这卷毛狮子那样厉害,我不知道要多少岁月才能修到。我也想变一个漂亮的童子。”

    逢蒙居然傻呵呵地为地藏鼓起掌来。我觉得他如果会变人形,大概也只能变个蠢笨童子,相由心生,妖更如是嘛。

    我忽然心念一动,要黑白熊面我蹲下,睁大眼睛,脑子清空,不管什么事都不许动,不然有xìng命之虞。他老实坐定,我把一记小煞雷轰入逢蒙泥丸宫中的yīn神。我本来和黑白熊朝夕相处,他的yīn神我摸个通透。这记小煞雷一下轰在他yīn神的生死连心符上,jīng准地把他念头上慕容芷种的符一下磨掉。

    呆呆蹲着的逢蒙眉心沁住血珠子来。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遵照我的吩咐,像一块山岩那样丝毫不敢乱动。

    我微微一笑,把黑白熊眉心的血珠子抹个干净,那是我雷珠刺出的皮肉之伤罢了。

    “可以动了。无妨事了,我把你心头的生死符拔了个干净,以后你修道就没有妨碍了。我们以后也是朋友,不再是主奴了。如果以后遇到危险你怕死,可以放心扔下我逃跑了。哈哈。”

    我把他的生死符去除,从此逢蒙的心头就再也没有任何人为的桎梏做他修道的障碍,只需要面对和克服自己的心魔。

    飞熊活蹦乱跳起来,五丈长的肉翅从背脊咕嘟咕嘟化出,得意地一飞冲天,在天中呼啸。

    “这个家伙,手下居然有一头上品灵兽和一个降伏的妖怪!他背后有什么人物依仗!”

    “是啊,那妖怪的气比他的气还要强五、六倍呐。院内的金丹,大概就柳长老可以匹敌那妖怪。”

    “不,我看这原剑空的本事不小。你瞧他刚才拔出灵兽飞熊心头的生死符,只干脆地一记,就把那种烙印神魂的符磨掉了。这是何等纯熟的雷法啊!我们中有谁能如此轻松地办到?怕是元婴长老才能实现的事情吧。”

    门人们相互议论,他们看我的眼神,不知不觉有了变化。

    我挠了下头,这纯粹是我无心插柳。

    “这位原剑空师弟参加我宗的九难试,到这里才是第二站,已经晋升稳固的金丹中层了。他深得我宗掌门和各院院主器重。诸位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找他就是。”

    柳子越笑着帮衬了我几句,立刻把我推到了风尖浪头。

    我观察中,门人中有些弟子不由流露对我的憧憬神情。金丹中层弟子中有几个神sèyīn郁,我料想多半在想些和我比试竞争的心思。

    ——我本来不想多出那么多麻烦。只是想简单地找到一口灵泉,治好颜若琳的伤,然后去和龙虎宗人汇合除妖,取回南宫的心。

    林yù静而风不止,出头鸟最遭殃。

    我四处环顾,幻想有一个地洞能立刻钻进去消失。

    (“你何必退缩,既然柳子越把你捧高,你就干脆承受下院中昆仑人的一切羡慕、崇拜、嫉妒、挑战。你父亲原毅当年在我们南宫家出头,一双拳头把不服帖他做南宫家臣之首的金丹全数打服,可从来没有一个怕字。柳子越把一个好机会抛给你,你可不要错过了。”)

    南宫的神念传递到我心中。

    我猛然一醒。

    “我和诸位中大多数人一样,原来在乱世中苟全xìng命,多遭磨难。后来邂逅了昆仑仙缘,才走上修真之途。能和诸位在这个妖魔横行的地方相逢,是我稀有的缘法。世俗里的人抱成一团,在乱世里同舟共济,叫朋友;我们修真同道聚在一起,共求证道长生,叫道友。我本来在世俗是混黑道的,爹娘教过我出门靠朋友的道理;诸位和我是一宗之人,我也当诸位是朋友兄弟,我有什么好,和大家一块分;这个妖魔横行的地方,我也领头带大家一块儿过去。”

    我深深舒了一口气,流利地把原来郁积在胸臆里的东西一口气成型讲出。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发言,以前我胡混到白云属国的头领,也没和自己的属民说过一句像样的话。

    有围观的门人向我点首致意了。那几个神sèyīn郁的家伙也和缓了不少,转身回自己的屋舍。柳子越的口中貌似在啧啧称奇。

    似乎发言起了效果。我有点脸红。

    “你的话很好,记得要有行动。”

    我回头看拍我肩膀的人,看上去是比我略大的青年。他人罩着大袖翩翩的乌袍,戴着高高的峨冠。裸露在外的皮肤像婴儿那样一样柔嫩,好像乌衣袖口的摩擦都能把这粉嫩皮肤不小心擦破那样。男子的另一只玉手擎着一支dì dū公卿清谈用的麈尾,随意挥洒。

    他像我娘幼时给我讲的dì dū公卿韵事里走出来的人物。

    “这是我宗的姬琉璃,姬真人。我师叔。”

    柳子越低眉顺眼地向男子禀告我的情况,却连眼神都不敢和他接触。

    ——真人,在修真界是个极吝啬和高贵的词,只有元婴上层以上的出世人物,才能有此称号。我见过面的人中,林道鸣是一个;不想今天又见到了第二个。

    “子越,你速速退下。你一出口都是俗气,必然又在想攀附什么贵人吧。”

    男子用麈尾遮着他的脸,仿佛怕被柳子越的俗气传染似的。柳子越嘿嘿一笑,匆匆告退,兔子似的溜开。其他门人也一齐散去。

    只余下我和南宫一行人,随着姬琉璃过了后院两三座池塘小桥,步入他高卧的小阁。

    一只火红sè的九尾灵狐正背对着我们清洗廊道上的尘埃,我心头似乎有一种熟悉之感。等我定睛再看,赤狐已经折入我视线外的回廊。

    “刚才我去看顾了下琳公主。她已经无碍,养个三五rì就能痊愈。三五rì后,你们要往何处去?”

    姬琉璃把阁门推开,回首问我。

    “去荆南道西,和龙虎宗的人汇合,然后攻打云梦城,取回我朋友南宫磐石的心。”

    我说。

    南宫望了我一眼。

第一二七章 团结(二)

    “也就是说,你要助剑宗?”

    我随姬琉璃半步踏入阁内,忽然梁上有物如一点尘埃落下,坠在我的鼻尖上。

    本来我的肌肤早超越了一蝇不能加身的境界,但这遭就像交了华盖霉运,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斑斓花sè蜘蛛猝不及防地停在我鼻尖上,连我的神识都没有感应到。它的小眼和我的大眼相瞪,这句质疑的话竟然是从蜘蛛的嘴里吐出,蜘蛛的牙触在我的鼻子尖,随时可能真咬上去。

    ——这蜘蛛显然不是寻常东西,它的小小身躯能挤出多少毒液,让我金丹中层的肉身骨**散?

    是五毒教主的虫子吗?

    这个念头掠过,我手脚立刻冰冷,鼻尖沁出汗珠子。邪道的门人被屠,找路人泄愤,这不是他们做不出来的事情。一语不慎,我陷入窘境。

    斑斓蜘蛛的牙噙了口我沁出的豆大汗珠子。南宫的手指yù动不动,看来他也没有把握一下摘去我鼻子上的妖孽。

    忽然,姬琉璃的麈尾挥洒,一下把斑斓蜘蛛拂去。他的木屐咯噔一踩,把拂在木板上的蜘蛛压瘪下去,蜘蛛随即化紫黑sè烟散了。

    阁内传来了一声懊悔和埋怨兼备的“呀”。声音珠圆玉润。

    “这小玩意是五毒教主弥子瑕的食心蛛。他正在试自己炼蛊皿里新培育出的蛊虫,想找几个剑宗的朋友试下虫。你讲起云梦城的事情,勾起了他兴致。就借小蜘蛛的口传音,吓唬了你一下。”

    ——五毒教主的吓唬,可能真会要了我的命呐。我嘴角不自觉撅起来。

    姬琉璃向我微笑下,示意我坐蒲团,然后他随意地走到阁内池塘临水的栏杆旁,斜斜一倚,

    “弥兄,天下是我们宗门的,救民水火是我们宗门的份内事。我宗的弟子说的不差,云梦有妖异,助助剑宗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对我宗弟子计较什么。哈,你对剑宗之恨就算有一汪洋深,可不要移一滴到我宗门人上呐。”

    临水栏杆上一个素衣童子盘腿凝视一个瓦罐,两指夹着斗草挑拨罐内的东西相斗。本来我听到罐中传来的虫鸣,差点错觉成是蟋蟀鸣叫。听闻姬琉璃说,我偷眼望瓦罐,又一枚斑斓花sè的八足蜘蛛正和一枚铜头铁牙金翅膀的小指大虫游斗。小指大虫的大额头像象猛虎那样生着霸道的“王”字花纹。

    ——我补习道书博物知识时读到过:这小指大虫叫六翅金蚕王,天下屈指可数的异种了,与能尸化金丹肉身的三尸虫各有擅场。——世间诸般厉害毒虫在一个蛊场中培育百代才能诞生一只金蚕;一百个蛊场中的金蚕又互相厮杀,才能生出一枚六翅金蚕王。传说,一枚六翅金蚕王的一滴毒液能让鲸鲵命绝,神龙麻痹。普通金丹被咬上,也是命在须臾,只能运功延缓毒发,非宗门的密藏丹药不能救济。

    但这枚威名赫赫的六翅金蚕王,居然奈何不了指甲盖大小的食心蛛。蜘蛛闪过金蚕王呼吸间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击,往金蚕王的小腹一咬。金蚕王僵直地弹了下自己六条健足,一翻身,肚皮朝天,死了。

    ——我背脊发寒,要是我被这无声无息的食心蛛真咬上,恐怕小命数个呼吸内就交代了。看情形,龙的体魄也未必能熬过食心蛛毒的催命。不知道这种新毒虫有几只,幸好姬琉璃已经踩死一只,它们全部死光最好不过。

    童子突然转首望我,竟是个脸如满月,肤似蕊雪的yīn柔美少年——他就是闻名天下百余年的五毒教主?

    “剑宗之敌是云梦中人,我要报门人被屠之仇,本来该和云梦中人合纵连横。既然姬真人庇护了我残余门人,我就还你的人情,拒绝云梦中人的请帖,不去襄助他成事——但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及剑宗。”

    美少年的恨意在脸上分明,可他吐字慵懒酥软,说出来倒一点听不出刻骨铭心的仇。

    姬琉璃欢然拍手,

    “我自然知道。告诉弥兄一个佳音,我宗和龙虎宗商议过云梦的事情。无论剑宗如何阻挠,我宗和龙虎宗一定在宗门会议上据理力争:这次宗门把附从云梦中人的瘴林七年山灭门后,那头独角狮子的道场洞天就悉数给予弥兄做补偿,褒奖五毒神教从征云梦中人的大功!”

    弥子瑕沉吟下,

    “只要我一直待在姬真人的庄内等到云梦事了,也算从征云梦吗?”

    姬琉璃颔首,

    “一动不如一静。弥兄能在我庄内韬晦几rì,就是为我们宗门立的大功。”

    “姬真人,那我也待在庄内为你暖床。你金口把七年山许了小弥,那你许可我们赤身教什么呢?”

    我先是闻到异香,然后听到娇笑,花影晃动,屠苏婉盈盈踏入阁内。这次她没有罩赤身教的黑斗篷,而是换了至薄的轻纱,玲珑身段从轻纱里诱惑地透出来——罩这身衣裳和裸袒玉体也没有太大分别。

    经过我时,赤身教主揉捏了下我的脸蛋。我不知所措,勉强坐定。

    “我们赤身教本来只重上苍赋予的天体,真人教诲说容颜、骨肉、衣裳、床笫是美人的四项。今天小婉忽然有了明悟,试了一身新衣裳,真人觉得如何。”

    屠苏婉旋身轻舞,向我投了一个笑颜。忽然失足一跌,不知有意无意,投到姬琉璃的怀里,玉-峰靠在姬琉璃的膝上。

    “哎呀。”她笑着叫起来,可笑声里毫无一点慌乱感。

    斗蛊虫的弥子瑕把瓦罐合起来,收进自己袖子,望着姬琉璃,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

    姬琉璃的手指异常淡定地把女人的脸抬起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如果贵教以后都穿上衣裳,我宗会在宗门的升仙会评定上力主把贵教拔为宗门的支脉,从第二等门派拔为第一等门派。屠苏教主也能光大自己祖师的衣钵传承。”

    屠苏婉的颜sè一动。

    姬琉璃的手中幻出一枝云气氤氲的五彩笔来,在那女人的额头点了“云霓”两字,瞬时间屠苏婉的透体轻纱变成一件霓裳羽衣。

    ——她罩的霓裳羽衣就是一件云jīng之化织就的羽衣,而不是轻纱的任何障眼法幻化。

    全凭一枝笔,不需要任何材料,就能凭空创造真实之物——而且是天材地宝、需要能工巧匠才能编织的宝衣!

    这一笔,功参造化,勘破虚境和实境。

    我看得弹眼落睛。南宫无意识地把自己的指头往外面掰,只是他难得的失态。

    饶是赤身教主身为元婴者,眼神也流露出和我们一般难以置信的神sè。

    弥子瑕也发出了赞叹;

    “姬真人的手段不下那个昆仑的林道鸣呐。终有一rì,你们昆仑能回复当年和剑宗平分天下的格局。我的五毒教会站在你们这边。”

    他的态度比我初进阁时谦退了不少,似乎也是今天第一次领略到姬琉璃的厉害神通。

    配了这件衬体的羽衣,屠苏婉整个人的气质立刻从妖媚焕发出清雅来,就像宝莲洗径红尘的污泥,绽放出一层层的光芒。

    屠苏婉的神情还残着一丝错愕,仿佛娼寮中的卖chūn女忽然被满朝文武逢迎为贵妃娘娘。随即她的媚态尽去,转为庄容,从姬琉璃的膝头跳开。

    “小婉谢过真人。如果,小婉还能为真人和昆仑多做点什么,小婉也不会推迟。”

    “哪里。剑宗执天下道术牛耳有数百年之久,又得了仙苗如雨的中土大部。我宗要和剑宗争短长,时rì方长,还需要诸位道友襄助。”

    姬琉璃转望我和南宫。

    “两月前,我本来在dì dū家和族中后辈论道。云梦事起,掌门师兄托我全权料理此间事情。我不会强迫自己宗门的人做什么,你们都是修真者,现在不伏王法管,以后不伏天地管,爱做什么想做什么,都由你们的xìng子。柳子越不高兴去云梦汇合龙虎宗除妖。柳子越说昆仑在西荒清净无为了五百年,门人去一是卷入了中土的是非,二是怕功劳被剑宗抢去,三是惜自己的命。他是这站的监督,他不去,其他人不想去或者不敢去,我也由着他们不去。“

    他把玩自己的麈尾,

    “不过,有趣的是,原剑空你是我几月来第一次遇到要去云梦,而且大声讲出来的昆仑门人。你既然去,不妨鼓动下庄内的门人一起去。如果你把他们都鼓动起来,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或者我们能在荆州道西和龙虎宗一道抢了林真人的功,甚至挫挫他威风。”

    姬琉璃优雅地笑起来。

第一二八章 团结(三)

    “无事你们可以下去了,我还要写一卷《黄庭》送友人。”

    姬琉璃言毕,一个木傀儡娃娃领我和南宫出阁。

    我和南宫缓缓踱出后院。既是因为真人在院我们不敢造次,我心里也在默默盘算姬琉璃话中的蕴义

    ——姬真人只是说让我随自己心意处事。他并没有言明站在我这边,更没有半点意思允许我用他的名义去鼓动庄内的门人。

    如果我不能拉众人入伙,姬真人仍会继续冷眼旁观荆州道西的讨伐吗?

    我回顾渐渐在视线隐去的后院——我们入阁的时间并不算长,只一会儿,充当姬琉璃仆役的那只灵狐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仿佛我瞥见的九尾狐只是我一时的错觉。

    但我既没有心魔发作,也没有被施幻术。

    我神智明朗通达,所见所闻俱是真实。

    ——世界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同样没有两只一模一样的狐狸。身为金丹,我的目力明察秋毫,即使只捕捉到狐狸的背影,但从我看到的背影和体态判断,和过去坠星洞天我养的绯红衣形神酷肖。

    我的心中暗cháo汹涌:如果那九尾狐真是绯红衣,就是说小芷她也到了中土!我记得绯红衣曾说,他在dì dū有本家的狐狸亲戚,带绯红衣回到本家,我和小芷会得不少好处。

    ——我总要设法和那头赤狐谋面私谈,问他慕容芷的事情。现在不是我和小芷见面的时刻,但我要了解她的近况行踪。

    “看来,姬真人一直想钓出点是非,只是数月来找不到称手如意的钩线,所以在波月庄韬晦待机。我想,原兄是上天送给他的宝贝钩线——他心里其实痒得很,迫不及待要找个敢担事的门人跳上前台,代他出面和林真人掰掰手腕玩。”

    南宫打断了我的游思,向我传来神念,我听他仔细分析,

    “庄内昆仑的门人有数十金丹,原兄要是率领他们和龙虎宗汇合,你背后有姬真人支持,燕采霞做臂膀,就是征云梦中哪方都不能轻视的势力。在剑宗与云梦中人的争斗中,你大可以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这次事成的话,你蒙姬真人的青眼,昆仑的这数十门人也从此攥在你的手心里,和你休戚与共。”

    南宫不愧是诸侯之子,略思索下就能点破局面。

    我吐吐舌头,

    “你说破了姬真人的谜面,不怕他割你舌头吗?”

    “本来姬真人就无所谓说破不说破,只看你敢不敢担当。”南宫淡淡道。

    ——要是我真能鼓动二十八昆仑门人前去征讨云梦,再有姬真人撑腰,可就不必顾虑林真人会追究我擅自脱离他节制了;到时取回南宫之心,我也不怕剑宗的人突然生出变故。

    只是这条路一旦选了,再不能回头——出篓子的话,姬真人完全能袖手把我甩出去。

    我长长舒了口气,眼前一片明朗,心底清楚大半。

    “再议。我想先去探视琳公主。和她出生入死这么久,不知不觉琳公主的xìng命也挂在我心头了。”

    我心头忽然浮起昆仑门人间方才不胫而走的流言,有些不安起来,我郑重叮嘱南宫,

    “南宫你的嘴巴一向紧,刚才我讲她的这些好话你不要传。我对琳公主也没有结道侣的念头。”

    “攀附琳公主,对原兄不好吗?”

    南宫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我脸倏地红了——我自然不会对南宫讲,我另有心上人。

    “和小母老虎无论做世俗妻子还是世外的道侣,万一我有了其他女人,是要被她追杀的。”

    我嘻嘻笑着掩饰过去。

    ……

    颜若琳养伤的偏院是一座隐在幽篁竹林的小院。三位波月庄的金丹中层门人外松内紧地踞住三角。我一人领逢蒙入内,要给红衣少女一个惊喜。

    未入院中,我就嗅到了灵药的味道,然后听到红衣少女一如往常、神采奕奕的欢笑,

    “姬师叔过去找的仆役童子不是奇蠢,就是贼滑头,这次怎么换了你一个小狐狸?你是道兵院在籍的灵狐吗?”

    我不由自主收敛气息,透过漏窗把赤狐的相貌看得分毫不差。

    “……小狐斗胆禀告神仙姐姐,我是dì dū轩辕家的远房子侄。”

    气在筑基层次的赤狐低眉顺眼地在案上用白玉药杵捣药。炉灶煎药的火候弱了,赤狐就用柄小芭蕉扇轻扇几下。颜若琳的小腹和前胸都缠了布带,外面随意披了红袄,散漫地靠在月洞床里问小狐狸话,

    “轩辕家?啊,你原来是青丘嫡脉,出身天下第一的灵狐名家。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学轩辕家的其他狐狸读儒门书,修天狐道,反而到姬真人手下为仆呢?”

    “我叫轩辕绯红衣。神仙姐姐叫我绯红衣就是。我是轩辕家的疏远族人,族长捎我去dì dū的清贵公卿之首姬家做小厮。姬真人在今年妖cháo时节过dì dū旧宅,看我手脚勤劳,肯做事情,就向姬家家主要了我,提携我在他身边伺候。”

    的确就是绯红衣。

    我手心激动地攥紧,一丝气不觉泄露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把心cháo按捺。

    红衣少女往墙外喊,

    “原剑空,你躲墙外看什么,进来吧。你带的灵熊是哪里的?”

    颜若琳自己点漆眼珠一转,

    “呀,我想起来了,你是逢蒙!当时原剑空还为你和我打了一架,现在他倒不这么凶蛮了。道兵院主把你养的脱胎换骨了。过来,蹲下,让我这个主人摸摸。那个,有坏人讲我会欺负你。我和你拉钩,以后不欺负你。不让坏人说我们主仆间的闲话。”

    她向我嘟了下嘴,

    黑白熊乖乖溜过去,由着颜若琳撸他毛茸茸的毛。

    我也无暇去纠正红衣少女嘴巴里的颠倒是非,趁他们打闹,我把绯红衣逮个正着,不让他的眼神回避。

    闪避不开的小狐狸只好语气干涩地和我搭话,

    “这位仙长看我的眼神好奇怪,莫非我是你的什么熟人?”他的语气听上去非常惊讶,毫无造作之感。

    我被他唬了一下,随即想我和小芷分别以来有许多曲折,确实不便在他人面前详说,就用神念问他,

    (“绯红衣,离开东大洋的白云乡后,慕容芷和你经历了什么?你知道慕容芷现在哪里吗?我们找个时间地点单独谈下。”)

    绯红衣茫然地摇了摇首,喃喃道,“这位仙长好多怪话。”

    他对我恭敬施了一礼,

    “小狐还要为姬真人煎五石散,修炼rì程也紧。仙长如果有事情要见教,不妨在这里教诲小狐。至于大洋大海,小狐只在古书里读到过,平生从来没有踏出中土神州一步。”

    绯红衣的神情毫无伪诈,我忽然闪过念头——这头小狐狸难道被抹除了之前的记忆?

    赤狐向红衣少女也施了一礼,把小炉和捣药器皿不疾不徐地收拾干净,悠然走回后院,真像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哈。原剑空,你看傻眼了吧。不要以为灵兽里只有地藏狮子、逢蒙飞熊这样膂力见长的家伙;也有比人类的双手更加灵巧的族类,九尾狐就是。道书说,人类得到天地清浊两气的平衡,所以人类是万物灵长,人形最适合修真。可其他的好处天道就不会让人类占全了。姬真人新收的这头小狐狸,在炼药炼器上的天赋,比一半以上昆仑的笨蛋都高。”

    红衣少女得了称心如意的飞熊灵兽,心情大好。她不顾自己没有痊愈的金身,执拗地要驾逢蒙上天走上一圈——筑基境的飞熊,全力飞翔的速度已经能达到三倍音速了。

    我把内心深深的怅然若失压抑下去,勉强笑了下,

    “你欢蹦乱跳就好。恩,晚上我要干两件大事,帮衬我一下。”

    “什么有趣事情呢?”

    “第一件,扁柳子越一顿;第二件,给庄内的昆仑门人,派送集体福利。”我下定了决心。

    “期待。”

    颜若琳在天上明媚地笑了。

第一二九章 团结(四)

    清夜中波月庄的桃李园风景独好,柳子越在园中设宴,邀请我们三人并且庆贺颜若琳痊愈,滞留庄内的其他门人也赴宴聚会。

    我听红衣少女讲——“修真者忙时修炼,闲时玩乐”是昆仑宗的信条。

    过去做海盗的时候,我随父亲办过很多筵席,应付这种场面不在话下——酒、女人、兵器、好马、珍玩、赌博、蹴鞠、生死相搏……这些局上的话题我都能聊出些门道。

    我唯一的疑虑是:自己并非自小在宗门学道,读道书不多,腹内文章只有母亲教过的世俗儒门典籍,生怕昆仑山的人笑话我的谈吐格调。

    可一旦开宴,我的这点小小担忧就被吹的干净。

    近半数的试炼弟子是西大荒洲选拔来的碧眼金毛夷狄仙苗,能说一口熟极而流的dì dū话已经十分难得。这些门人对世俗的儒门典籍只知一二,阅读范围不出道门常见的《道德》、《黄庭》、《南华》诸经;余下华夏门人的兴趣多半在于实修,对纸上文字也不大关心。

    我的弱项立刻隐去,就眉飞sè舞地和众人扯起试炼见闻和斩妖经历。我熟读演义小说,深谙七虚三实的说书人奥义,把自己一路历练讲得抑扬顿挫,一波三折,忽悠地众人兴致极高。我讲的世俗里玩乐,个别头次入世的门人甚至闻所未闻,连珠似地问了我许多问题。

    琳公主在昆仑地位崇高,平常对待宗门长老也倨傲得很。但这番和修为不如她的资浅门人应酬,她倒出乎我意料地讨众人喜欢。本来颜若琳就不是淑女,公主的姿态既能拿起,也能放下。她在席中大碗喝酒,随意讲些五sè缤纷的笑话,像是豪爽至极的大师姐,完全和众人打成一片。

    南宫则低调地和昆仑门人交际,浑然一位守礼的书生。他是星宗门人,大概不想喧宾夺主。

    酒过三巡,我交换来不少九难试的消息,大致摸清了庄内门人的道心志向和所学神通。

    那些夷狄门人前几站是在西荒的绝地与人邑历练,后几站要经过中土的繁华都会开阔眼界——据夷狄人讲,西荒第一大城天方比起金陵、凌牙门这些中土大都会还要逊上一线;天方城以下,其他更不足论了。

    我要去的绝地白驼山和天绝谷,也有华夏弟子先历练过来。他们提醒我在白驼山的地头要留意山中老人和他的沙漠大盗,那里是天下第一刺客团体的据点;天绝谷则最好在白昼通过,rì落潜踪——那地方原来是古战场,不散军魂无法胜计,近代成为鬼宗基业。戌时过后鬼将骑骨马、擎魂幡,率领队队鬼卒yīn兵巡逻,有时到rì出东方还不退去。

    ——至于龙蛇大泽,众人和我一样受阻于荆州道西,不能前去。我们的见闻都来自过往典籍和口说,我们的向导不巧也没人去过龙蛇大泽。

    庄内二十八金丹里有三人年龄到了两个甲子,还在金丹下层徘徊。如果这番九难试还不过,他们只能自认和仙道无缘,回西大荒洲谋一个小国之王或者大国宰相,追求富贵享乐,寿考善终;另有若干门人酒酣时老实坦诚——仙道难证,自己跻身内门,只是为在昆仑学得更高深的道法神通后回世俗光大家业。

    有一个叫马飞黄的夷狄弟子佼佼不群。

    这个金发碧眼、鹰钩鼻子的胡儿二十五岁,在第四站晋升为金丹中层,现在修为比他的向导还厉害几分。他有门武技叫“电光影里chūn风斩”,听其他人讲比剑宗以快剑著称的金丹都毫不逊sè。我说到dì dū热闹繁华的时候,其他夷狄弟子难掩憧憬之sè,独有他冷笑。

    “小马哥,你是西大荒洲哪里的王子和贵族吗?你是见惯了花花世界吗?”

    我嘻嘻笑着劝酒。

    “不。被昆仑拔为仙苗前,我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养马奴隶,看不到出头的光。现在我是修真者,知道世界上哪个去处的繁华都与我无关。我不过寄居在一具将死的皮囊内,眨眼就逝去。只有勇猛jīng进,早rì证道才是迫切之务,哪有什么闲暇顾恋外面的风景。”

    一些弟子脸面红赤,被他言语戳中道心。马飞黄的向导脸sè铁青,“你这个新人口不择言,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马飞黄对这个内门弟子的话置若罔闻,嘴角不屑地翘起。

    柳子越传我神念,

    “这个马飞黄是数年前掌门师叔为西荒一个大国禳除旱魃,偶尔邂逅推荐入门。他十八岁才开始修道,进境神速,xìng格也相当桀骜。现在历练到第八站,他的向导已经奈何不了他。这个马飞黄还迫不及待要去龙蛇大泽完成最后站试炼,私自串联不少试炼弟子要入荆州道西。幸好我公开向庄内的门人讲明:我们昆仑无为,不介入中土任何是非;谁敢妄动,我就不给他这一站的勘合。这个马飞黄才停止了私下动作,只是一味发莫名的牢sāo。”

    我眼睛一亮

    ——荆南道西的征伐是修真者难得逢上的除魔盛举,历练和战利品丰厚,对修真者的诱惑极大。包括我在内,庄中的试炼弟子只有四个下一站必经龙蛇大泽,其他人大可以抽身遁离这里。但那么多门人滞留疫区附近的波月庄内,他们的心思不问可知——有剑宗充当征伐主力,他们也很想随在后面得些便宜。

    他们之所以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一是被柳子越拿试炼资格威胁;二是怕人少力弱,在征伐中丧命或者吃亏,期盼有个领头人物护持他们;三是揣摩不透昆仑大人物的心思,害怕介入征伐会走忤逆了昆仑宣扬的“清净无为”。此外,向导们还担心被渡人院落下一个不务正业的评价。

    马飞黄虽然有挑头的意愿,也拉起了一些人,但他自恃强者,把另一些也想随众的弱者踢走,所以没有成气候。

    我福至心灵地向马飞黄一笑,向众人谈起我的看法,

    “小马哥的话偏颇了。《南华经》讲逍遥是各得其所适。你的资质非凡,当然仙道有望;很多师友没有你那样的禀赋,难道白修道一场了?修真界和世俗界的门人互相扶持,昆仑才能屹立天下。入世的门人做王侯将相,既光大宗门声势,也奉给宗门仙苗和诸般供养,贡献不下只顾一己修行的门人。当世龙虎宗就有上官天泉入世,凭一己之力拯济中衰的龙虎,功业难道不大?小马哥,你把想入世俗的门人看得太轻了。”

    我并不以为在场金丹门人可以和翩翩父亲这样闻名遐迩的元婴上层者相比,但是我涂的这层金让被马飞黄贬损的门人面上生光,仿佛他们也一瞬间代入成上官天泉那样伟大的人物,他们看我的眼神好感大增。

    马飞黄张口结舌,要反驳我几句,但是这个夷狄人肚子没有文章,一时竟无词以对。

    “原师弟讲得太jīng彩了。”

    柳子越带头微笑鼓掌,他居然取出一个小册,把我讲的话记录下来。

    我眨了下眼睛,接下来我的话估计要让柳子越笑不出了。

    我叹了口气,带着感伤说,

    “今晚小空我和诸位昆仑师友过得很开心。琳公主伤愈,过几天,我就要和诸位过别了。下次和诸位把酒言欢,大概要在昆仑山了。”

    柳子越奇怪,

    “我特意查阅了原师弟下面几站的路线。你下一站是龙蛇大泽,必经荆南道西,剑宗林真人正在清除路障。你走不得。那你要去哪里呢?”

    众人也疑惑望我。

    “去荆南道西,征云梦中人。”

    我把这十字咬得斩钉截铁。

    柳子越嘘了一口气,笑了,

    “我原来以为师弟是境界稳固的金丹,没想到这几坛酒就把你醉得不轻。”

    “我不醉。那我再重复一遍:去荆南道西,征云梦中人。琳公主、南宫世子、这位地藏、逢蒙,会和我一道去。”

    红衣少女郑重对柳子越道,“柳子越,我是原师叔向导。按门规,向导随试炼弟子的意愿修正试炼方案,我支持原师叔的决定。”

    我挠了下头,

    “柳长老,你不会不给我颁发瘴林站的勘合吧?”

    ——如果柳子越颁发,那他就不能再用勘合威胁其他试炼弟子;如果他咬硬嘴不颁发,我就把他打倒,捉住他的五指,在所有试炼弟子的勘合上按下他的手印。

    柳子越的眼睛滴溜溜转动,口yù动不动。

    我从纳戒取出自己的勘合,问南宫要了个印泥,一把抓过犹豫的柳子越的手,在“石子明”的印旁按下了柳子越红彤彤的手印。

    “我也跟着你去荆州道西,我要用电光影里chūn风斩去杀金丹上层、金丹巅峰的妖邪证道。过了龙蛇大泽,我就能晋升内门弟子。啊啊哈啊哈。”

    马飞黄不管他向导的啰嗦,跑到柳子越那里,也把柳子越的手印按在他的勘合上。马飞黄猖獗大笑,把自己盖满了八个印的勘合收起,走到我一边。他的向导没奈何地叹了口气,也走到我的右侧。

    接着,有两个试炼弟子互相对视眼sè,也把自己的勘合按上柳子越的手印,走到我这边。一个是金丹中层,叫步余忠,另一个是隐隐有突破迹象的金丹下层,叫步余孝。他们的向导随即过来。一齐站到我的右侧

    三个在金丹下层徘徊了两甲子的试炼弟子,也和他们的向导走到我这里。不过是站在我的左侧。看来,他们这三个较弱的家伙平常没有少受马飞黄奚落,即使立场相同,也不和马飞黄合流。

    “原师弟,我们资质有限,在九难试屡次败北。但在红尘里打滚,也练就不少趋吉避凶的手段。我们跟着你讨伐云梦,是看重你能同情弱者,也有强者的本事。这次我们和你结个善缘,来rì你腾云直上,可要照拂我们和我们的族人。”

    “一言为定。”

    我明确回答。

    柳子越忽然如梦初醒,高声对余人喊,

    “诸位试炼门人的勘合,我柳子越不会截下。你们要随原剑空去云梦就去云梦!”

    顷刻之间,我身边团聚了二十四位试炼弟子和向导,总共十四个金丹中层和十个金丹下层。

    柳子越身边只余下四位金丹中层的内门弟子,原来一直随他主持波月庄事。三个是不娴战斗的炼药师,一个辅助战斗的阵法师。

    柳子越望了下他身边人,意味不明地吹了个口哨,

    “看来,大家都很想去云梦城送命啊。我也只好在这里坐看你们做鬼,多年修行化为灰灰了。”

    “柳师兄,你太长邪魔的威风了。”

    我截断他的话头,生怕他的话动摇我才凝聚的人心。我坚定地对二十四金丹讲,

    “琳公主是金丹上层,有厉害的元婴法宝;南宫世子是震动宇内的豪杰,站在金丹巅峰的人物;这位地藏的实力白昼间不少道友已经领略,他也是金丹上层;我实力最逊,但也有元婴法宝护身。”

    我的银蛇剑就不拿出来秀了,我向众人取出的是手头一枚银灿灿的名利圈,

    “诸位看清,这就是上官天泉的元婴法宝名利圈!”

    ——其实现在我根本不能使用名利圈,但用来拉人入伙不错。

    “啊,这居然是名利圈!”

    “是啊,原来这是上官侯爷那对龙凤双环!和开启武道时代的那把十音飞刀齐名!”

    二十四金丹中有识货的道友赞叹起来。

    “原师弟,名利圈是一对,另一枚在哪里?”有人问。

    红衣少女得意道,

    “当然在我好朋友上官翩翩那里。”

    “龙虎宗的人也来了吗?”

    “不错。龙虎宗的荡魔院主燕采霞在从征云梦的队伍中等待我们。我们不止二十九人,加上龙虎宗门人,我们足有四十余金丹,还有他这样的元婴中层强者照拂。”

    我回答,然后补充了一句,

    “跟着元婴者斩杀点落单的妖邪,这对我们金丹还不容易吗?”

    人群笑了出来。

    柳子越身边的四个金丹中层面面相觑,一个阵法师忽然问柳子越,

    “柳长老,原师弟既能担事,办事也牢靠。我们有强者照拂,在荆南道西小心点,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而且,能分剑宗的功,让中土的人知道我们昆仑的实力,有何不可呢?”

    三个炼药师不再等面沉如水的柳子越回答,也跑到了我这里,

    “原师弟,算上我们,是三十二个。战斗中难免有伤病,我们来治疗诸位的内外伤。”

    我诚挚地对他们三人说,

    “三位是炼药师,必然深明丹道和祭炼之法。我还有一门自创的雷池锻体法门,结合《上清典》,可以帮助诸位提升修为,只是有很多待完善和补充的地方,三位能诸我一臂之力吗?”

    “原来原师弟还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法门啊!”

    我向众人点首,

    “这几rì准备征战,我会抽空帮助诸位锻体炼魄一次。诸位试了就知道。我看诸位有些离突破境界只差一线,或者用我的法门,还可以当即突破呢!”

    人群又多了不少喜sè。

    阵法师也跑到了我这边,只剩柳子越呆若木鸡地站着。

    “算上我,是三十三个。原师弟,你和琳公主挑头,我们附议,联合去请后院的姬真人许可我们从征云梦!姬真人是受颜掌门之托来这里,他在宗内长老会的话分量也很大。你们有他护持,就不怕触犯宗门清净无为的方略了。”

    我暗自偷笑,就是姬琉璃默许纵容我们昆仑的人在荆南道西放手大干。

    “师兄提醒得极好,我原剑空谨记。”

    “第三个名字就署我柳子越。”

    柳子越一咬牙,也投到我这厢,

    “任务重大,我怕原师弟的肩头太重,我做师兄的要替你分担点。”

    我把攥紧的拳头放松开来。

    本来我计划把仍要阻扰的柳子越扁一顿,但计划落空了。他到底还是识趣,见到我把众人团结一体,也把自己的原则扔在一边,随着我放手大干——只是柳子越毕竟怕事,他原来是一庄之主、此地监督,可以团结诸人,把名头署在第一。因为担心事败后的担当,把领袖诸人的位置让给了我。

    我把杂思摒去。

    无论如何,这一夜我大获全胜,手下有了三十二个金丹可供调遣。

    去荆南道西,征云梦中人。

第一三十章 团结(五)

    我领昆仑门人叩后院之门,小赤狐绯红衣领众人入院,

    “真人已经知道诸位来意,诸位不必去厅堂,随我去竹林。”

    宽袍大袖的姬琉璃在月夜的幽篁中寂寞抚琴,他见我们来,随手一招,竹上的清露幻成无数萤火虫,把竹林映成白昼一般。

    我们随意围绕他坐下,我把众人联名征讨云梦妖邪的上表递给姬琉璃——连上柳子越,我给姬琉璃的上表总共有三十二个昆仑金丹的署名,我在第一。

    姬琉璃看过我给他的上表,微微一笑,

    “既然诸位门人达成一致,我顺你们的道心,由你们去。原师侄,没想到挑头的倒是你这个新入门的外门弟子,我宗的个别长老还没有你这样的魄力。”

    柳子越低头认错,我倒偷偷瞥见他原来还有些忐忑的神sè大定,

    “姬师叔,弟子一定尽心辅佐原师弟,保佑我们门人此行不出什么凶险。”

    姬琉璃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

    “诸位,斩妖除魔也不是看花赏月那样的清闲事情,不要把征云梦想得无风无浪。离琳公主恢复如初还有几rì,你们趁这几天稍微准备下——作为师叔,我本来该赐你们些符宝防身,可我不是多宝童子,从dì dū出来没带什么东西。就是这张琴,也是一时无聊画出来。”

    他轻笑着敲敲桐木琴,诸门人不胜赞叹。

    “乐器不过是抒发人籁的假借之物,乐师真正求证的是妙音;就像修真者借金身而证元神,**不过皮囊。师叔举手投足间就给我们上了一课。剑宗林道鸣就是执着于好琴,把那张淑世之道当做宝一般,虽然他到了真人境界,我看他比起师叔不拘一格的潇洒就劣了。”

    柳子越拍起了马屁。

    “林真人的成就我是很佩服的。修真者要xìng命双修。诸位不要学柳子越把肉身偏废,畸求yīn神,那是空中楼阁,水中捞月——至于这种幻琴,我只是找不到和林真人那样好的琴罢了。”

    柳子越慌忙取出袖里小册子,也不管不顾其他人嘲讽和轻蔑的目光,如最恭敬的弟子那般把姬琉璃对他的批评又记了下来。

    我暗自想姬琉璃自称一无所有,其实不还有那枝什么都能画出来的五彩笔?要是借到,足可应付大多数突发情况。

    我yù言又止,然后向颜若琳使了个颜sè。

    红衣少女笑着求姬真人,

    “师叔,我见识过剑宗阵仗,他们有林真人和诸元婴照拂,还有孔雀道兵掠阵。既然师叔许可我们征讨云梦,那多少赐门人一些宝贝嘛。我们在云梦和剑宗人碰头,至少不能让他们笑话我们昆仑寒酸啊。师叔说没有法宝,我可不相信。”

    姬琉璃竟然向我们调皮地眨起了眼睛,

    “我有一枝五彩笔,不借任何人。不过——你们会雁过拔毛,我也会。”

    他想了下,向竹林外拍手,“两位道友,我宗门人要去云梦,你们有什么好处送他们吗?”

    弥子瑕嘟着嘴溜到姬琉璃身后,

    “算了,既然投靠你们昆仑,我就出点心血。我新培育了食心蜘,原来的六翅金蚕王我玩腻了,全派送给你们吧。”

    三十三点金芒从童子袖子里以子弹倍数飞出。呼吸间有的金芒立刻落在一些不及反应的门人额头、喉头各处要害上;颜若琳、柳子越与马飞黄等诸人则瞬息把金芒捏在手心。

    我打开自己手心,定睛看自己捏住的金芒,原来是一条小指长短的铜头铁牙金翅虫子,这是一咬能让金丹瘫痪的六翅金蚕王

    ——刚才遇到金蚕突袭的反应,众门人立刻分出了实战上的高下:即使试炼弟子的向导,也颇有些人手足无措;而我本来以为必定受制于虫的三位高龄试炼弟子,竟然有两人(高亨、邓通)抓住了虫子,还有一人(王发)没有反应,但是金蚕王在王发的皮肤上似乎被油脂粘住,挣脱不得。王发捏住金虫的腹部,把它从油脂里轻松拔下来——这三人的两甲子修炼经历不是虚度,他们是久经生死考验之辈。

    我把众人的表现默默记下。

    金蚕王和我初见若有差异的是,它们的尾上刻蚀了一个米粒大的蝌蚪文符印。

    “我在虫上蚀刻了符印,你们喂自己的一升血给这小虫,它就能乖乖认你们做主——一条虫的毒够要一条金丹的命,挤空腹腔内的毒,虫子就死了;如果你们服炼下这金蚕王不死,也可以增强金身——可以做你们逆转局势的手段了吧。”

    听弥子瑕一说,众多门人连忙咬开自己的食指,把淡金sè的赤血珠子喂给自己的六翅金蚕。金虫子血食餍足后,小猫一般由门人摆布。我的金蚕得了我的血食,乖巧地钻入我的脖后背脊,贴着我的衣裳藏了起来。

    “小弥送出了他的玩具,那我也给你们点有趣的。”

    林中风动,屠苏婉飘然而至,她依旧着了白昼姬琉璃用神笔绘出的霓裳羽衣。人影过我身侧,她忽然亲了我脖颈一口,我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胭脂唇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胭脂盒。

    “我是个弱女子,不爱打打杀杀,所以琢磨了一个叫躲猫猫的奥义法术。小空弟弟,你把胭脂在每个人的手心里涂一个红猫猫。除了南宫小哥,你们这些金丹再敛气也瞒不了元婴者的神念。有了躲猫猫,你们踏入元婴者的神念范围还能藏一会儿。当然,遇上姬哥哥、坏人林那样的真人——还有调胭脂的我,这躲猫猫是没用的。”

    我依照屠苏婉的指示,在每个人的手心都涂了一只躲猫猫。涂到红衣少女的时候,她瞪着我不愿涂。我好说歹说才在她手心描了个不伦不类的猫。

    “胭脂是会过期的,记得躲猫猫只能用一个月呐。——姬真人,我的这点功劳你们昆仑可不要忘记哟。”

    屠苏婉妩媚一笑,往竹林后轻轻一跃,鬼魅般地不知所踪。弥子瑕也随之隐去。

    四位波月庄的内门弟子见别派之人不在,对姬琉璃说起我有一门雷池锻体炼魄之术。

    波月庄有眼坎离泉,本来是夜郎城的五眼灵泉之一,夜郎城主租与昆仑。江夜郎既死,反正泉已无主,姬琉璃用火宅遁法把庄内洞天挪移到无名山野,也顺带把这口泉一并带来,不留分毫给剑宗——这眼泉的灵气和我祭炼银蛇金乌两剑的地涌泉仿佛,都在绝品,颜若琳用甘露咒疗伤也大大借助了坎离泉。

    “自古以来炉鼎之法,无论内丹外丹,都需要鼎、灵气和烧炼者三方配合。原师弟的雷池锻体本质是以雷池为炉鼎,以人为丹药。这门锻炼术五分靠他的控雷手法,不足的是炉鼎和灵脉都是就地取材,没有根本。姬师叔,我们四人商议,把坎离泉送给原师弟做他雷池的根本。”

    一人带头提议。

    “三位师兄可以辅佐完善原师弟的锻炼之术,我这个阵法师能帮他布置雷池,刻印阵法符文。”

    阵法师补充。

    我意外地一震,被凭空来的便宜震得晕乎乎,

    “四位师兄对我这个后进太殷勤了,只是——我是个连自己灵山都没有的弟子,即使你们送我灵泉,我也没有地方安置。”

    “不妨事,君子chéng rén之美。我长年在昆仑山外,不大回自己的独秀峰。我的峰可以借原师弟安置灵泉。原师弟成长老计rì可待,你有了山峰再把灵泉挪回去就行了。”

    柳子越满脸真挚地对我推心置腹,他从自己的小册子径直取出一张借条,把自己的名字先填好了。

    我犹豫要不要接,红衣少女抢过柳子越借条,碎成蝴蝶般纸屑,

    “哈,师叔,柳子越我了解,他一定在想什么坏点子。你把灵泉带我的蔷薇峰上,就没那么多风波了——不过,我的地租收高利贷,你要按时还我。”

    柳子越不以为意地淡淡微笑,对颜若琳的讽刺毫不着恼。

    “总之,多谢诸位的好心,我和四位师兄先把坎离泉造成理想的雷池再说,争取在这几rì就能增强各位的修为。”

    ——在场的三十三个昆仑金丹修为有差异,但都是头脑杰出,各怀心思之人。我心头仿佛压上了重担,但又产生了一股奇怪的豪情。

    父亲和我一般大年纪,就当了帮派领袖。

    我也一样行。

    估摸准他们的心xìng、能力和志向,我能驾驭地住他们。

    想世俗欢乐者给予他们名利玩乐;想修为jīng进者给他们锻体的功法;想建功立业者,我要为他们挑头。

    “啊,那就祝愿你们万事顺利了,我在上官天泉的那枚名利圈上附了一个遁法。你们准备妥当,就用这个遁法落到另一枚圈子的附近。——我呢,还要宅在庄中,和两位别派的道友论道。”

    姬琉璃把一卷绢书交付与我,

    “《黄庭》我已经写完。如果你遇到让《黄庭》生出瑞气之人,就把绢书给他,那人是我这卷《黄庭》有缘的师友。”

    他神秘一笑。

    我把绢书收入纳戒。

第一三一章 破阵(一)

    昆仑传授内外门弟子的神通共有十科,其中八科神通(武技、飞剑、雷法、遁法、摄心、幻术、符法、道兵),不禁门人修习,唯有炼丹、炼器两科,通常不授外门弟子。

    “凡人食谷,修真者食丹,真人食气。”

    我手头的昆仑典章解释:丹药是修真者的谷粮,四大宗门垄断了流通到世俗的丹药,等于卡住了天下诸邪道的咽喉。如果炼丹之术误授给不轨弟子,败类叛派自立门户,自己烧炼丹药流通妖邪,那会祸乱天下,惹出不测麻烦。

    故此,炼丹术不轻传。

    严格按照典章,我身为外门弟子,还没有学习炼丹术的资格。

    但姬琉璃不置一词,波月庄三位炼药师白石、谷幽、丹丘和阵法师赤符子以完善雷池锻体的名义倾心指点,俨然已经把我当做同等地位的内门弟子对待。

    我心里记下他们的援手。

    四人浸yín炼丹或阵法之术都在一甲子上,循循善诱为我分说yīn阳易道、讲解内外丹法的相通之理。数rì传授,我隐隐窥视到炼丹之术与自己本来jīng熟的练气之术、还有黄泉碧落炼剑法间契合之处。

    赤符子指点我定好坎离泉的后天八卦位,我们四人用了三rì功夫把坎离泉造成yīn阳二气两仪鱼动的坎离雷池——从此雷池灵力就无需我供养,我只需专心控制火候抽添。

    第四rì(九月十四rì)我单独拉逢蒙入坎离雷池,为他先开小灶锻体,也顺便把坎离雷池测试妥当。

    第五rì(九月十五rì)卯时我邀请众金丹门人跃入雷池锻体炼魄,至当rì戌时结束锻炼。二十八位金丹的修为都有进境,众人交口称赞。有一位名步余孝的试炼弟子甚至即刻突破到金丹中层,和他的族兄步余忠晋为同一境界——我麾下金丹不觉成了四金丹上层、十九金丹中层、九金丹下层。

    夜至九月十六子时,我在桃李园集合门人,逢蒙也做颜若琳的灵兽随我一起去云梦。

    秦霄的那张荆南道西舆图还在我手上。我们离开夜郎城后过去五个整天,舆图中并没有添上几个朱红sè大叉,看来剑宗这几rì的进展不顺——妖邪盘踞的县城还有不到二十座,云梦城的入口应该就隐在其间。

    我取出名利圈,感应翩翩的位置。她的人约莫在舆图东方,两座县城的山野间,东南方的那座勾上了朱叉,已经被宗门清洗;西北方的还是一团漆黑。

    燕采霞说天绝谷的鬼门也是云梦之人的援手。

    夜气侵人,子时正是鬼魅出行的好时节。

    我让在天绝谷试炼过的向导萧建成与试炼弟子张辟疆向众人讲述清楚他们与鬼门中人的交手经验,然后依照姬琉璃传授的法诀施放名利圈上的遁法。

    “轰隆!”

    名利圈一闪——

    桃李园中陡然现出一道洞开的门户,迷目yīn风滚滚扑入,和我们灵气氤氲的波月庄截然两个世界。我半步踏入门中,睁开适应过来的眼睛,望到门对侧血月当空,鬼号声从黑魆魆的密林中传来。

    我的名利圈一震,油然生出一种骨肉连心之感——翩翩就在附近!姬真人附的这个遁法,在名利圈感应到的另一枚五里内开了一扇门。

    “今夜有场恶战,我们速速和龙虎宗人汇合。诸位随我入内,这扇门户只能持续三十个呼吸。”

    我回首一笑。

    忽然我肩头一沉,一只枯木般的手掌拍在我的右肩,五指嵌入我的肉中。

    我肤下的筋肉如数十条钢索颤动,“迸”地一下把鬼物如钩的五指从肩上弹开,肘如大锤击在它的胸口,旋风般折腰把这鬼物如瓷器掷出。

    yīn风中响起金石钟鼎倒地零落的声音。我拔出银蛇剑以音速斩开遮挡视线和神念的鬼气,周围数丈鬼气清空,十几具还没散架的骨兵挣扎着起身,它们的骨骼在血月下显出白皑皑的光泽。

    被我掷出的鬼物腰一蜷一伸,以蜈蚣跳的内家气功又蹦了起来!他不是骷髅架子,而是粘皮带肉的行尸。我肩上寸劲打碎掉他半条手臂,肘击把他正面肋骨悉数打折,这位行尸依旧jīng神健朗。行尸的腹腔被我肘上的炮拳劲道打出个透明窟窿,露出脊梁骨来,月光照在脊梁骨上,映出骨头金属般的光泽。

    “原师兄,那些骨兵是烂掉的普通行尸化的,它们的脊梁骨或者头骨等隐秘-处有尸虫刻的符印,让它们按照驾驭者的念头动起来;那稍微厉害的鬼物就是铜尸,他的智能还会运用内家的拳法呐。”

    三十余岁的金丹下层试炼弟子张辟疆提醒我。

    他言犹未已,我的银蛇剑已经把铜尸自上至下中分切开,十余朵雷花从我另一只手掌心轰出,把骷髅兵的头骨都轰成齑粉。

    有五具没了头骨的骨兵还在向我围拢,证实了张辟疆“骨兵要害可能在脊梁骨隐秘-处”的说法。我提过一具骷髅兵,当链子横扫向另外四具,把他们拦腰截断。然后我看手上无头骷髅的脊梁骨隐秘-处,果然有段蝌蚪文符印。我也不管上面写着什么,直接把这条骨头拗成两截。那没有真灵的枯骨一声不吭地瓦解了。

    众门人纷纷从门户跃入鬼蜮,门户不久隐去。

    “张师弟说的对,铜尸是相当于内功境界,铁尸是外功境界,骨兵不过比普通人稍强。只是他们在夜中得了yīn气,比同境界者强了三倍;而白昼畏惧阳气,要潜在暗处和地下蛰伏。消灭这样一小队活跃骨兵对我们金丹者而言是举手之劳——只是骨兵数目众多,这鬼蜮的yīn气又让我们六识和神念不畅,落单的话就麻烦了。我们抱团向前方县城前进,应当无虞。”

    众门人都了解荆南道西有百万人被尸化,现在妖邪还据有二十城,有数十万骨兵可用——但龙虎宗的方向是次要之翼,正对的县城骨兵未必足万。我们众人和龙虎宗汇合,必然能一气破阵夺下。

    我请颜若琳领十个金丹中层殿后,再让南宫和实战较差的金丹与炼药师、阵法师居中策应。

    我带着地藏狮子居前先锋,又不放心柳子越,也让他紧随在我身边。马飞黄主动蹦出来跟着我杀怪,加上我选的步余忠、步余孝两个试炼弟子的翘楚、高亨、邓通、王发三个高龄试炼弟子,总共十人先锋。

    我的银蛇剑吐出一条紫电腾蛇,雷光环绕,把我们众人周围方圆一里照彻,潜藏在yīn风中的鬼物无所遁形。

    “飞剑慎用,不要被鬼煞气污秽了。尽量使用雷法和武技,元气不够用服丹。我们丹药充足。”

    我们顶着yīn风向西北乾位择路而行,我一边用雷珠点碎骨兵的头骨和脊梁骨,一边向身后随人发出各种命令。昆仑诸人的飞剑大多不及剑宗,只是中品宝剑,多沾鬼气会污损。一些经验不足的门人吝啬自己的真元,不肯放出掌心小煞雷,我出语纠正。

    “还有要惦记足下,小心躺地尸刨出来。”

    我的银蛇剑砍飞三个领头铜尸的头颅,一手拔出爪子从土下伸出一半的铜尸,一剑腰斩之。高亨等三人闻言愕然,六只铁尸爪子已经攥在了他们足底。

    “噗!”

    六爪齐齐削断,我看到高亨三人的鞋底冒出中品轮刃——看来他们都是从牙齿武装到了脚底。我的掌心吐出三朵雷花,正触在铁尸蛰伏的地下。地陷下去半丈,三具铁尸的半身被我粉碎。

    属yīn之物擅长遁地,如同鱼在水中。我在白云乡战过食尘虫,积累过经验。

    地藏在我的左翼保持着卷毛童子的人形,只是把手脚的两对爪子变成妖形。遇到他这个方向的骨兵通常简单地一扫粉碎,和铜铁尸交手则一下把首级扭开,或者把他们的上下颚掰成两瓣扯开。

    马飞黄在右翼杀得xìng起,狞笑声比鬼叫还难听。我运足目力,只能看清他手里的模糊剑影,拦路鬼物的肢体上就随之出现各种孔洞,然后耳朵听到“砰砰砰”的破碎声音,鬼物四分五裂开来。此人就是斩杀寻常骨兵也使用音速出剑,真可谓浪费元气。但他的体力真是牲口一般,仿佛没有穷尽,让我叹为观止——我也记下他手中的飞剑也该在上品之列,不怕鬼气污秽。

    柳子越守在马飞黄身边侧卫,可前敌都丧在马飞黄剑下,他也无事可做,就在一旁闲看,一次手也没有出过。忽然他想起什么,取出袖里小册子,开始计算我们砍掉的尸兵人头。

    两步和高、邓、王五人则负责把没死透的尸兵了断,同时也搜刮些入得了眼的战利品。等和龙虎宗汇合后,由我来分配。

    南宫的周身依然游荡着若隐若现的天机丝,他只是护着中间门人跟随开路的我们,并没有把太多的心思放在扫荡骨兵上。那些还在按照惯xìng挣扎的尸兵手足触上天机丝,就彻底切成了块块肉丁。

    队伍的后方金光大盛,红衣少女驾飞熊腾空,金乌剑向下shè出十道剑光,梳子似得扫过蹑踪尾随的队队残兵。她没有用金莲庆云护体,显然是当热身,另一方面也在节约元气。

    “嗖——嗖——嗖————”

    西北角半里外的yīn风传来让人yīn神战栗的铃声。

    是鬼门的搜魂铃。

    ——让畏死者知避道,让不畏死者抱长恨。

    前方有天绝谷的鬼将出动!

    我默念了几句上清典稳住神魂。两步面上也是一变。高邓王三人却浑然无恙,满头皓发的高亨掀开自己的外衣,露出贴满镇魂符的内甲,

    “原师兄,我们三人两甲子中为了应付九难试各种绝地,指定了很多方案,囤积了很多符宝。这诸多辟鬼灵符是过去我们从龙虎宗买的,本来是为了应付天绝谷那站,没想到用在这里了。”

    我莞尔,然后持剑领先锋诸人疾步趋上去。我的周身漾起了圈圈雷光环卫,罩住自己,也把先锋中较弱的五人罩起来。

    借着紫电腾蛇的雷光和血月,我看到近百浩浩荡荡骨马遮挡在我们之前。骨马后迤逦一里拖着荷戈持戟的队队骨兵。骨马系着金铃,马上骑士们全覆着暗影鳞甲,持着中品宝枪。两个擎着丈二高魂幡的高大骑士簇拥着为首的鬼将军。

    骑士都是筑基之气,是鬼门的银尸,而簇拥鬼将的骑士气在金丹上层,也就是鬼门的金尸。鬼将军的气深不可测。

    骑士似乎把什么人物包围了起来,鬼将军正在马上观兵。

    我们三十余人如海啸山洪地庞然之气让鬼将军转过了身。

    他秘银吞龙盔裹着的脸面一半是骷髅、一半是英武刚毅的人脸,骷髅脸的眼洞窟窿里晃动着一撮磷火般幽蓝光,和胯下骨马-眼洞里的鬼火一般无二,而人目的瞳孔则是飞动的点漆。

    我的名利圈大震,我知道两百步外、人墙后面,他们包围的就是翩翩。

    骨马包围的圈子中有股熟悉的金丹气息也是一震。

    ——翩翩也知道我们来了。

    但我没有感应到龙虎宗荡魔院主燕采霞的气,心中不由一紧。

    红衣少女飞落在我身边,

    “师叔,你犹豫什么!杀光全部尸兵,救翩翩呀!”

第一三二章 破阵(二)

    骨马上的鬼将半边人脸轻蔑一笑,臂铠向身后兵将一招。

    数千尸兵分出大半,挟着滚滚yīn风向我们奔腾而来。我目力所及,漫山遍野都是森森矛戟。

    我轻叹了一口气,

    “不要怨我。”

    银蛇剑向空一招,紫电腾蛇雷光大作,从天空落下十二柱四、五人围的雷火。被火柱正中的寻常骨兵不待反应,当即化为飞灰;铜铁之尸被火柱吞没,全身溶成黄腥汁液,几呼吸间被炼火净化为气。

    有七柱雷火落在骑骨马以亚音速飞驰的银尸骑士上。他们如同被炮烙那样,尸肉化炭抖落,连人带马迅即变成骨头架子。溅shè的雷火把吞没人马的骨架吞没,火浪涌过,不留片尘。

    每柱的雷火都能溅shè达到三十步外。

    十二柱雷火落地,就像十二朵大火花四下散成火浪,如海啸般地覆盖方圆一里的尸兵。雷火涌过,我目中一切都化为向地势倾斜的正东向下淌的火河,火河中时不时泛起没有熔透的银尸骨头和幢幢鬼影。

    那些未散的银尸念头在诅咒我不得好死,我的神念听得分明。不过他们既不知道我姓名,也不知道我八字,这种诅咒白费jīng神。

    此起彼伏的恶声在几个呼吸后消散。无论是尸是魂,都消散成淋漓元气,融为火河的一部分,让火河的烧势更旺。

    顷刻间尸兵的阵仗全破。

    新生的火河也横亘在我们和包围的翩翩等人的尸兵之间。火焰上吐,在火河上生出无数此起彼伏,升降不定、高低不一的火树。高者数丈,低者及膝。

    这一剑我清洗了三千骨兵。

    紫电腾蛇缩小成手心大小,被我的银蛇剑摄回。我暗自想,下一次释放这个大招,至少要七天后了。

    门人中响起惊叹之声。“师弟这件法宝是哪个元婴者相赐?”柳子越的双目也是不禁露出讶sè。

    “我自己祭炼的。”

    我略过剑宗云真人为银蛇剑锻造剑胎不提,厚着脸皮吹嘘全是自己的祭炼,震慑下柳子越。然后我运转雷法总纲,冲入久久不息的火河。红衣少女也运起了金莲护体的天罡法术,金莲庆云把她骑下的逢蒙一道裹住,也飞入了纵三百步、横四百步的火河树林里。

    火林里,我耳侧呼啸yīn风起。

    火焰中,两团风驰电掣的血光一左一右与我擦肩而过。搜魂金铃响起,我yīn神一晃,人打了一个寒噤。

    血花飞溅。

    我被血迷住的眼睛隐约看到黑气中伸出一只铁钩的模糊影子往我小腹一剜,另一团黑气是把扎满金针的狼牙棒往我天灵盖落下。

    我扑腾跌倒在火河中。

    火卷到我的身上,避火咒护持的金身就像被泼了点冷水,我无虞爬起。

    只是血从右肩漫出来,小腹稍微沁出了点皮肉血——我及时缩骨把头让开狼牙棒,有肩胛骨代替颅骨被粉碎;而家传的上品狻猊甲顶住了钩子的攫抓——否则我的肢体肺腑离身,超出了避火咒护持范围,也一样要被雷火催化。

    ——这两个金尸有赤尸气护体,居然能抵御专克yīn物的煞雷炼火!

    我回忆起萧建成和张辟疆给我讲述的鬼门功法——传说鬼门之主“鬼王”是妖邪中寥寥可数的真人之一,他创的这套太yīn炼形法门是鬼修法门之首,以夺舍炼尸为金身,练到深处能让鬼修者超脱yīn物的范畴,不受制于雷火,而且鬼修的金尸比起寻常修真者又多出许多妙用——只是修炼的手段大干天和,被我们宗门不齿。

    火树林里响起了宝兵相击的声音。我收缩肌肉止血,抚摸了下右肩,看来暂时不能用这条手,便把右手剑换到左手,回首看身后战况。

    金莲护体的颜若琳驾着飞熊音速移动,身影近乎一团红光。她和另一团赤尸气护体的骑骨马金尸骑士战在一起。

    马飞黄、两步邓高王也跃入了火河中。他们六人以步敌马,和另一个金丹上层的金尸骑士交上手。诸位门人的衣内都有我在波月庄以雷纲jīng髓写好的避雷火符,在火中无碍,无须另外分念头施术遁火,可以专心全力对敌。

    “原师兄没事吧?”

    步余忠的语气焦急。他们六人绕着金尸的骨马风车一般转动,把骑士连骨马压迫在直三十步的圈子内——一旦放松,骨马以数倍音速逸出,六人就凶险了。

    伴着骨马愈来愈快的腾挪旋转,马颈上人头骨大小的搜魂金铃律动也愈来愈快,让人的yīn神越来越烦躁,不能集中念头施术,金身的呼吸也混乱起来。

    两个金尸骑士胯下的骨马从骨头架子(也只有骨头架子)看似马非马,似龙非龙。马头骨生出龙角,尾骨是大蛇一样的长鞭,踏在流动的火河上的四足不是蹄,而是爪——它们生前是化龙到一半的龙马,我想起有jīng通道兵灵兽的门人讲过。

    “无妨事,你们站桩一样据守住五角。让马飞黄主攻。”

    我提醒。

    两步邓高王压抑下各自呼吸,依照我指示按五连星站位,各司一条骨龙爪子和骨龙尾巴。马飞黄顶着金尸骑士的狼牙棒踏入圈子,嗷嗷向血月大叫,

    “原大哥,你往前面冲就是,我斩了这头尸的头给你。你不要抢我的功。”

    我眼中,马飞黄在月光下衣裳涨破,身体膨胀了三倍,露出虬结如铁块的肌肉。他双手双足都变成兽爪,头也一晃成了狼首。他的气翻腾了三倍,和金尸骑士只差一线。

    金尸骑士、守住五角的五门人一时也震住了

    “这是小马哥练习的什么奥义法术?”

    我问。

    幻术不能把金丹者的气变质,只能伪装。但我的感应里马飞黄的气发生了某种脱胎换骨的变化,他的体魄也实实在在的改变,反而类似妖族的化形——不过妖族是由兽化人,他是由人化兽。

    “西荒有一种人狼疯症者,在盈月下血脉能易骨洗髓,变成伪铁背苍狼妖。马飞黄就是此类。他凝成金丹,已经能驾驭自己的人狼妄境。今rì是九月十六rì,他就使了出来。——这是他向导秘密报告我的。”

    柳子越和地藏也踏入火河,柳子越望了一眼马飞黄,从自己袖子里找出小册子翻阅了下,向好奇的我和地藏解释。

    “可惜了,我还以为是可以结交的妖族呢。”地藏摆了下头。

    “那我就放心了。两个金尸头的功劳就交他们了。我们还有事情。”

    怀着避雷火咒的门人陆续踏入火河,我点首,领柳子越等迈出火河。

    鬼将军在骨龙马上yīn沉地注视我们,

    “有些手段。”

    “你死期将至,世上没有后悔药。”

    我回报以轻蔑一笑,

    “柳兄无事已久,代我去会会那骨马上的鬼将。”

    我的银蛇剑顶在柳子越后心。地藏也调皮地把爪子搭在柳子越的脖子上。

    “好说……好说。”

    柳子越牙齿打架,硬着头皮代我先冲向那不知深浅的鬼将军试手。

    我吩咐地藏狮子策应,自己用左手剑扫开挡住前方道路的数百残剩骨兵,冲入包围翩翩的另一厢团团簇簇的尸兵堆里。

    翩翩他们映入了我的眼帘。

    龙虎宗的门人都在一个直径一百步的银sè大圈内,赫然就是变化的名利圈。圈内歪歪斜斜躺着十一人,或者肢体断残,人事不省;或者身体完好,但口中呻吟着谵妄之语。

    翩翩是第十二人,也是看上去唯一神智形体无碍之人。她的脸无血sè,但气绵长不衰。我感应中青衣少女的气比五六rì前又有进步,隐隐有突破到金丹上层的迹象。

    翩翩盘膝坐在圈中,口中喃喃念动真言,名利圈也随之绽放光华,阻挡圈外尸兵的攻打。

    圈外四角各有一团金丹上层的赤尸气在急速游动,和刚才我遭遇的两个金尸仿佛,是这厢尸兵里真正可虑之辈。

    然后,我发现圈外还有四条白影和这四团赤尸气打得难解难分。

    我凝神细看,影分四条,人只一个。

    在圈外之人是翩翩这队人的第十三人。

    美娇-娘向我甜甜一笑,我一阵鸡皮疙瘩。这黑sè卷毛碧眼伪娘我熟悉不过。——正是手持一条方天画戟,独战四个金丹上层金尸的公孙纹龙。

    他不会分身,但只凭瞬息移动,竟然同时出现在四个方位。

第一三三章 破阵(三)

    我径直跃向翩翩的圈子内。

    初时我的身体接触名利圈散发的银光,好像触击了坚硬如铁的障壁。环中的名利圈一震,我溶入了光中,出现在翩翩一边。

    青衣少女和我四目相视,欣慰又疲倦地一笑。

    我把另一枚名利圈交到她手里,双圈重又凑成一对龙凤双环。

    “师弟真像及时雨那样救人之急。短短几rì,你竟然聚集了那么多金丹者。”

    翩翩的声音朦胧,眼睛yù合不合,好像再说几句就要长长睡去。

    我心里一酸。

    她为我解围两次,一次是驱走敖家追踪的赤龙,一次是助我脱出剑宗梅先生的逼迫下。

    我不会忘记她的善意。

    我让无力的青衣少女靠在我肩头,取出纳戒里的丹药葫芦,小心翼翼为她灌下黄芽丹。

    “其他门人也烦你照顾,我们丹药不够,灵符也将尽了。”

    她的肌肤渐暖,人募地从我肩头弹开,脸上微红,望向别处。

    我见翩翩脸sè稍霁,心中一定。

    我取昆仑药王院的断续膏把龙虎门人中肢体截断的接续,那些法体残毁的则敷上黑玉七虫膏,辅助他们快速增长肢体。至于那些神智模糊的门人,似是yīn神受了什么损伤,我灌下他们药王院滋益魂魄的甘露,也毫无起sè——也就是说有五个人还是木偶那样躺着,四人的气都在金丹中层,甚至有一人在金丹上层,看来他还是龙虎宗的一位长老,本来这队龙虎宗人该是他为首领。

    “这些金丹者都是我们昆仑门人,和我共进退。师姐,发生了什么事?燕院主在哪里?你们还有其他人吗?……啊,对不起……我不该催你急……一边从容歇息,一边告诉我好了。我们昆仑足够抵挡这只骨兵大军。何况,还有龙少这个强援呐。”

    翩翩yù待回答,手扶住太阳穴瞑目了一会儿才睁开。她的血气还未全畅,急切间又是一阵急火攻心。

    我视线中柳子越和那个鬼将军战斗起来。

    地藏狮子守在他们两人的圈外阻挡其他骨兵簇拥上来。

    柳子越被我赶鸭子上架,终于在强敌前被逼出手。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无奈施出自己缄口不谈的独门神通。

    血月笼罩了柳子越,他的周身外自然生出了影子。但不是森长的人影,而是以他为圆心、半径五步的环形yīn影。yīn影的外缘水草般游动着无数影手,影手的长短不定,随柳子越的心念伸缩,月光所及,也是影手所及。

    鬼将军的骨龙马不待反应,就被五条无声无息的影手各攫住一条腿或者龙尾,只拗了一下,便生生截下来,骨龙马的架子立刻散了。

    影手把五把骨头向骨兵阵里抛去,被龙马骨头掷到骨兵立刻倒塌下一排去。

    ——我心头一震。

    柳子越影手的强悍不下地藏的妖爪,而且诡秘非常,变化自如,在黑夜里和普通影子一般无二,就是神念也很难分辨两者的区别。

    鬼将军不等影手爬上他的尸身,一掌拍碎骨马,跃上高空。他的背脊处骨碌碌冒出一对风帆那样阔大的骨翅。他一直骨手伸出,掌心隐隐有黑气冒出。在天上鬼将军盘旋了三匝,鹞子般俯冲下柳子越。

    ——我的知识里,尸兵气本yīn浊,无法御风飞遁,但头顶上的鬼将军用骨翅打破了常识。

    “这是天尸才能生出的骨翅。这个鬼将军是金丹的巅峰,超越一切金尸,相当于道胎金丹半凝练的无漏金身了。恩,大致和钟大俊、龙少仿佛。——那团掌心的黑气,是他要发动黑煞拘魂手的前兆,圈内不省人事的门人就是被那个鬼将军抓走了魂魄。”

    翩翩的声音恢复了银铃般的亮泽。

    ——黑煞拘魂手?我在《极乐拘魂》里读过:这是能生生抓出活人魂魄的魔功。原来出自鬼门传承。

    我闻言要出圈子助柳子越,翩翩把我的右手挽住。我软塌下的右手一阵痛疼,还是和两具金尸战斗时的伤。她取断续膏为我敷上。

    “师弟不妨等右臂能行动再出去。柳子越师兄我清楚,他必然有自保手段,只是平时不愿意施展出来,怕在修真界的神通大会前泄底。”

    青衣少女止住我。

    “神通大会?”

    “恩,这是修真界半甲子一度的盛会,由四大宗门轮番主持。最近一届还有四个年头就要召开。会上金丹斗术,元婴斗法,返虚论道,无论正邪传承的门人都能参与。”

    她解释。

    我默默记下这个新词,虽然神通大会离我暂且也还遥远。

    柳子越用袖子拂去脸面上的汗珠,以手指空。圆周影子边缘又伸出数百条手,齐齐卷向天际,有五丈之高。两只大影手按在了低飞的鬼将军骨翅上,影手上的五指聚成影锯。只听到“霍喇喇”一声,风帆般的骨翅被影锯一下裁开。

    鬼将军断线风筝般跌了下来,落到柳子越的yīn影圈内。无数影手转回去,往他尸身上蹂躏。

    但他没有一声惨叫,yīn神毫无扭曲战栗之感,也就是说他依然能集中念头施术。

    他的尸身之坚忍远超寻常金丹之身。

    近在柳子越咫尺之内,一团黑气陡地往柳子越身上一罩——鬼将军竟还能释放出他的黑煞拘魂手偷袭。

    黑影中传来不堪的惨叫。

    我一阵自责,自己的旁观误了柳子越xìng命。

    “原师弟、上官师妹,我尽力了,快放我进圈子。这是鬼王创立的魔功,我苍蝇般的修为架不住。”

    柳子越贼贼地叫苦。

    瞬息间,他贴在我们的名利圈光壁上。深秋寒夜,他衣背衣襟湿透了大块儿。

    我看柳子越的脚下,有两道影子和那个留在原地的圆影相连——这种遁法我闻所未闻,影之所及,也是遁之所及,大概可以称为“影遁”了。

    翩翩放柳子越入圈。

    影子和鬼将军的黑气一并散去,他手上的确握着一团魂魄,但显然不是圈内好整以暇的柳子越。我看到鬼将军脚下,有一个鬼骑士连人带马被截成数段,该是影手所为。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影手把一个靠近的银尸抓过来替自己挡劫。罪过罪过,作孽作孽。”

    柳子越口中忏悔,眼神表情真假莫辨。

    鬼将军咆哮一身,把手上的那团魂魄放入擎的魂幡内。一面挥动魂幡,一面向我们的名利圈大踏步走来。他的后背骨碌碌响动,刚才被柳子越撕下的两翼又重生出来,仿佛从来无事。

    “原师弟,他手上的魂幡也是鬼门秘术,和拘魂手原理相仿。幡可以聚敛汇集魂魄,聚敛的魂魄越多越强,幡也能摄取更强者的yīn神。我们名利圈内的五个门人都是他被用魂幡招引过去的。我们要杀他夺幡,取回幡内门人的魂魄。”

    青衣少女的话,让我心头凝重

    ——龙虎宗的金丹上层门人都能被鬼将军的魂幡摄走,那我带的门人大半要遭殃。

    地藏狮子晃动骨节,变化出完全的兽形,赫然有一座楼台高。它粉碎尽围绕自己周身的数百骨兵,然后一爪踩向鬼将军,爪的yīn影把鬼将军完全覆盖。

    鬼将军连摇五下魂幡,

    “妖兽yīn神,还不入我幡内!”

    地藏狮子轰隆倒下,身体缩回寻常狮子大小。

    一团巴掌大小的魂魄半没入鬼将军的魂幡,反复挣扎了七下后,被完全吸了进去。

    柳子越咋舌,

    “好厉害!”

    我厌恶地瞥了他一眼,

    “不要长邪魔威风。”

    自己活动了下右臂,勉强能行,就拔剑跳出了圈内。

    “龙少,你把那四个金尸玩够了没有。快了断他们四个,我们一齐上去打鬼将军吧。”

    我喊。

    公孙纹龙轻佻之媚声传来,“当初我在曼陀罗县挟持翩翩,上官天泉出关后把我的蛋扣了,胁迫我做他女儿侍女一年才还我蛋。现在我觉得没有蛋也无妨事,当人妖也不错。我正玩的开心,你不要打搅我,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个变态。”

    我骂。

    “哈哈哈哈。我就是变态。”

    他娇笑。

    从火河那边过来的昆仑门人看到柳子越险险逃生、地藏一次交手就丢了魂魄,醒悟到鬼将军的拘魂手和魂幡凶险。纷纷不由我分说,整齐一致的退回火河之内。

    ——当然这是掩耳盗铃。金尸能在赤尸气护体下闯入火河,天尸一样能做到。

    只有红衣少女和马飞黄冲了上来,他们手上各提了一个金尸的头颅。还是人狼形态的马飞黄的胸前多了狰狞的伤口,颜若琳则全然无伤。

    忽然,和龙少缠斗的一个金尸骑士掉转马头,诡异地也杀向鬼将军。

    我看到金尸骑士的背后系着十条若隐若现的细线,细线后cāo纵金尸的主人是南宫磐石。

    “南宫,你也来了?”

    公孙一愕,“好的。很好。如果是你打搅我,我可以不杀你。我会等你取回心来,再杀你。”

    南宫对他的话不置一词。

    ——有他们三个,足够了。

    我风驰电掣地落在鬼将军之前。

    “他一次只能摄一人之魂。无论谁倒霉,其他三个人乘机剁掉他,把魂幡夺回来就没事了。”

    我喊。

    鬼将军的黑煞拘魂手向我罩来。

第一三四章 破阵(四)

    我周身环绕的雷电和黑气撞击起来,黑气中若隐若现一只手形。

    “砰砰砰。”

    雷电和黑气摩擦闪烁,黑煞拘魂手急切间扑不下来。

    此际,南宫玩偶般控制的金尸骑士用斩马刀横扫向鬼将军首级,鬼将军把魂幡一晃,金尸骑士的魂魄立刻被魂幡摄去。

    但没有魂魄的躯壳被南宫更加cāo控得得心应手,刀势不依不饶地继续斩向鬼将军。他鬼号一声,把魂幡架下斩马刀。

    魂幡的旗杆和jīng金的斩马重刀相错,旗杆不断。月sè下魂幡旗杆泛出紫水晶般的光泽,我忽然想到,这旗杆该是第五重地玄冥的玄冥铁锻造,材质与jīng金、秘银、星星铁仿佛,赫然也是上品。

    他的手臂一颤,魂幡的杆子蛇一般一弓一伸,挑在了金尸的喉头,把无灵的金尸从骨龙马上挑飞出去,正中驰来的马飞黄身上,人狼被带倒在地,爬不起身。

    然后鬼将军又是把魂幡做棒,一下打在无人骑乘的骨龙马上,把骨龙马的头骨击个粉碎,龙马骨架散了开来。

    于此同时,我的雷电之环被破,他的黑煞拘魂手探上我身。

    此情此景,和我数月前在南海边缘和敖八相持一般无二。目前的敌人比敖八强横不止一倍,但我经过这数月历练,也不是过去可比。

    我心念一动,想起柳子越抓银尸挡劫,飞也似地把姬琉璃誊写的那卷《黄庭经》掷入拘魂手上。

    ——姬真人,我可等不到这卷《黄庭经》遇到你的有缘师友瑞气大放那天。传说锦绣文章能落笔鬼哭,我就赌一把吧。

    拘魂手忙乱间抓到真人手书《黄庭经》,啊啊啊啊啊,凄然发出厉叫!

    我捂住耳朵,不让鬼号又破坏听力——眼睛只见到抓住姬琉璃手书绢本《黄庭经》的拘魂手自下而上,无故自燃起来。鬼将军的半边人脸第一次现出动摇惊恐之sè,震起骨翅飞遁。这火不是雷法总纲涵盖的东西,而是拘魂手被绢书上的文章正气破坏四大和合,消散时散出的淋漓元气!

    ——单单五彩笔誊写的《黄庭经》居然一下破去道胎金丹修为天尸的奥义法术!

    我清晰感到鬼将军的气在下降,就像月亮沉落那样。拘魂手被破,他的元气也被带走大半。

    这绢书比龙虎宗的灵符和桃木剑还好用!

    我抓起还没坠地的黄庭经小心收好,也跃上半空。

    鬼将军的独臂yù摇动魂幡,滴溜溜一枚银圈套在了他的魂幡上,回旋镖一样不翼而飞。

    他顶上十道金光落下!

    骑熊候在上方的红衣少女把金乌剑无情落下。骨翅千疮百孔。

    “师叔,碧落黄泉,双剑合璧!”

    我的银蛇剑自下,她的金乌剑自上,没入鬼将军的天尸之身。

    一团紫电流火的球在他的体内孕育。

    我们收剑脱身,呼吸遁出百步。

    鬼将军yù张口又不张之间,“轰隆隆……”

    一道紫电流火的霞光从他的口中钻出,漫延了天际,黑夜恍惚间成为了如rì方中的白昼,霞光把鬼将军整个吞没。

    霞光散去,他什么都没有留下。无论yīn神和天尸身,都瓦解为传说中仙人的通明法眼才能看见的究竟尘埃。

    三个呼吸过去了。

    下方的诸门人爆发出梦醒般的喝彩。

    我环视四下,其余三只金尸,一只被翩翩的另一枚圈子连双手箍住倒地,首级被枭了下来;另两只被公孙纹龙的方天画戟枭下首级,一枚头颅挑在他画戟的小枝上,另一只像圆滚滚的球一样被龙少踢来踢去玩耍,首级圆睁怒目,死也不瞑。

    在场之人中,就数他最兴高采烈,最像满载而归的猎人。

    公孙的脚法jīng熟如dì dū的好球手,shè出一道香蕉般的弧线,把那金尸圆滚滚的头颅jīng准地踢到我足下。我让过那枚首级,这首级还没有死透,张开钢牙还想咬我的足趾。

    “不把球踢回给我吗?”

    他阳光般地微笑。

    我觉得不该侮辱修真者的首级,哪怕对手是金尸。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一记小煞雷轰击在脚旁的首级上,让它了断解脱。没有赤尸气护持的金尸禁受不住雷法,顷刻燃烧开来。这次尸兵难得没有诅咒我。

    “好无聊。”

    龙少吹了个口哨,

    “有空我想领教你和琳公主的双剑合璧。恩,要是你rì后再进步,或许我们单挑一下也行。”

    我不理龙少,问询从渐熄的火河陆续过来的门人有否障碍。马飞黄恢复了人形,他的胸口伤势没有我想象重。其他人则完全无事。

    红衣少女一下跑过去,和翩翩抱了一个,然后协助青衣少女取出名利圈内的魂幡,把幡中的魂魄散出来归位。

    南宫则走过去和龙少攀谈。

    我跑到翩翩身边。

    龙虎宗是以替乡人捉鬼起家的道门宗派,翩翩是杰出弟子,把神魂归位不在话下。五个门人陆续苏醒,而地藏狮子也不再挺尸,蹦跳起来。

    “这位师侄,多亏了你们昆仑仗义相助。嗯,剑宗林真人那边,你们是怎么交代的?我貌似听说前几rì你们昆仑和林真人闹了不愉快,你要提防剑宗寻衅啊。”

    苏醒过来的龙虎宗金丹长老向我道谢。他叫方令言,是符法师,修行有三个甲子,从燕采霞的荡魔院征战多年。

    翩翩偷偷用神念告诉我:吴兴周、桐城方、芜城梅三家都是龙虎宗的大族,先人当年亲随周楚南祖师在天下弘扬道门,至今家族在龙虎宗都很有影响,称为旧三家。而上官等家是诸多新派中人——其实,龙虎宗分为旧、新两派。宗内许多改革事业旧三家总是意见不同,让掌门徐羽君真人和她父亲等人倍感掣肘。

    (“这位方长老是方家的疏族,资质平常,也不是担事的人,但算是比较好和我们新派说话的。燕院主经常带着他征战,用来堵旧三家的口——家丑不外扬,原师弟心里知道我们龙虎宗的弊端就是。”)

    青衣少女悄悄道。

    我点首微笑,

    “方长老,我这次来是奉我宗姬真人之令征讨云梦,不再干林真人什么事。他无法节制我。”

    “这样啊。姬真人在就好,姬真人在就好。”

    方令言反复念叨,也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

    “方长老,我看我们宗就残剩下这许多人。不如和原师弟率领的昆仑门人合成一伙。燕师叔叫我们往西和剑宗靠拢,但西边的路又被邪魔堵住了,我们孤立无援,进退失据。还是和昆仑这只生力军合流吧。”

    翩翩建议。

    “上官师侄女讲的很好。”

    方令言释然,

    “我们老了,事情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上官师兄和姬真人信任你们两个,那我也是信得过你们的。”

    他大概是估摸我们有姬琉璃和上官天泉两个元婴上层、说话千钧的后台,就把权柄交给了我。

    “那我们就抱团吧。”

    我下令。

    龙虎宗另十个门人都是神采飞扬,志气高昂,合我xìng情,他们又兼感激我们的救援,顺利和我们三十余的金丹合成一股。

    我为首领,翩翩为副。琳公主、柳子越顺延到三、四顺位首领。我们的队伍增添到了四十多金丹。

    “燕院主无恙吧?”

    我让众人围成一圈,生起篝火,问翩翩这个关键问题。

    “未知。”

    她回答。

    “为什么?”

    “本来剑宗二支脉攻打zhōng yāng,二支脉攻打西翼,另一支脉攻打东翼,我们龙虎宗奉剑宗的命令在东翼和那个支脉轮替。林真人则率领剑宗本山在后方坐镇——宗门步步为营地拔城破阵。前方的邪魔看形式紧迫,昨rì就秘密把兵力集中在一翼,突袭覆灭了东翼的一个剑宗支脉,杀了元婴脉主,然后闪击我们休整中的龙虎——我们杀了近千妖兽,损失了十余个金丹门人后,脱身向zhōng yāng的剑宗靠拢,燕院主则dú lì殿后,抵挡住了蹑踪的两个元婴妖兽。”

    翩翩无奈道,

    “我们在这里又遇到增援的**尸兵,被困住了。燕院主那里的音信我们不知道,剑宗更不知道了。妖邪的区域内神念被紊乱的灵气干扰,无法便捷沟通。”

    我鼓励她,也是安慰诸门人,

    “燕院主一定吉人天相。道书讲、元婴者成就、陨落、晋升返虚,都有天降异象,现在不是风平浪静吗。风平浪静最最好。”

    我思索我们还是要占据一座安全城池作为进退据点,和剑宗互通声气。

    前方的县城必须拿下。

    我们需要一个了解邪魔情况的向导。可是目力所及,骨兵尸兵都被我们灭得干净。

    我问翩翩要那个魂幡,再问柳子越那具被鬼将军摄走魂的金尸是否被当柴烧掉,没有就替我取来。

    “魂幡的祭炼和拘魂手的修炼入手都很方便,从狐兔雀鼠的魂魄都开始摄取,到妇孺老弱、到jīng壮武夫、再到修真者……一路下来,不知道有多少无辜成为鬼门区区邪术的牺牲品。”

    翩翩轻叹了一下。

    魂幡里除了之前被鬼将军摄走的昆仑、龙虎门人魂魄,还有其他没有躯壳可归的魂魄——那些凡人小兽的魂魄我们无法解救,只能坐视意识消融的他们一点点化为魂幡的部分;普通修真者的魂魄意识也是半昏半醒,他们无肉身可归,道心或迷或破,也只能慢慢变成魂幡部分。

    ——不过,鬼将军摄到幡内的那个金尸魂魄倒还清醒。

    看来魂幡不但能摄人魂魄索命,也能护持失去肉身的金丹魂魄——翩翩的说法未必全面,其实鬼门的手段也可以用来护持生灵,不过他们只用来护持自己人。

    柳子越不负我望的找到那个金尸骑士的金尸,我让翩翩把他的魂魄导回本身。

    我拍醒金尸骑士,从符书取出一张镇压yīn神的符纸交予他,

    “我是昆仑原剑空,你怎么称呼?你见过鬼将军沾了一下我的宝书,就翘掉大半命。我承诺我们这里人不折磨你不炼魂你不杀你——只要你老实告诉我前方县城邪魔的布置。”

    “师弟,邪道不足信,这样不好吧。”

    柳子越溜到我身边。

    我白了他一眼,柳子越噤口不言,跑开计算诸多门人的功绩。

    我继续说服那个金尸,

    “——修仙不易,清灵之鬼修仙更不易。霸业是别人的,命是自己的。这张符纸你自己贴好,封住自己神通。我如果违约,砍自己手指给你;你如果违约,我拿你……拿你晒rì光浴。——我是这么想的,大家的意见呢?”

    我问诸人,诸多门人异口同声地附议我。

    硕果仅存的金尸骑士犹豫了下,和我击掌为誓。他摘下头盔,把自己的泥丸宫封上灵符。这个金丹上层的金尸倒不是鬼将军那副半枯半荣的模样,脸面清秀,只是面孔煞白。

    “我叫盗泉,看道友是重诺爱生之人,就听候你差遣吧。我知无不言,投靠你们昆仑。”

    金尸骑士盗泉道。

第一三五章 破阵(五)

    我们宗门称呼鬼兵为鬼门中人,他们自称鬼宗。

    “宗”是返虚者的传承拥有的称号,但鬼门之主鬼王却妄称自己的传承是第五大宗门。他是元婴上层的修为,把道场枉死城设在天绝谷下的九重地。魂幡下聚集了十元婴,号称十判官,金丹三百,鬼将鬼卒无数。鬼修者和求尸解的修真者被鬼王的太yīn炼形法门诱惑,年年有野生金丹和筑基投靠枉死城。

    宗门的会议上常把鬼门排为需要考虑的一个题目。

    只是,鬼门在天绝谷韬晦数百年,设置了重重鬼关,攻人不足,自守有余。宗门不愿意折损门人深入讨伐,鬼门不出天绝谷,宗门也不主动剿灭。

    但这次,鬼王这个自负极高的邪派真人也派遣了元婴中层的鬼大将军供云梦中人调遣。

    入夜之后,云梦城外围的大小阵地都交由鬼大将军指挥。

    白昼间则是巫教教徒、七年山的妖兽和北荒妖兽的横行。

    “为什么还有北荒的妖兽,他们不是都在dì dū之北和宗门的主力对峙吗?”

    我问盗泉。

    dì dū那边具体的战事,龙虎宗等人也不甚了解。

    “——所以这次来协助鬼大将军的北荒妖王只有一只,代表他们的大妖王和罗刹国主助云梦之人一臂之力。我随着鬼小将军在薄暮的时分与妖兽轮岗,见过这位妖王。妖王叫白听,是个肥头大耳之辈,口中没有生出獠牙。”

    盗泉回答。

    “原来那头元婴妖兽是北荒之物,我们见过他的本形——是一只庞大的河童马。”

    翩翩神伤回忆,

    “我们龙虎宗本该昼休夜征,但白昼间前方剑宗的支脉被灭,我们仓促和追击的妖兽战斗。其实斗到薄暮时分只折了一个门人,燕院主当时还占了七年山主那头元婴独角狮子的上风——形势突然起变化是河童马的来临,他小娃娃鱼般从碧波里升起,瞬时变化成宫阙一样高大,张口一吸,就生吞下了十余位金丹门人——燕院主怕凶蛮的北荒妖兽肆虐,就把两头元婴妖兽都引入了自己的法界。我们也只能一路向西,闯入鬼门的大军里了。”

    “你们还算幸运的,据说白听妖王之前的战役里还把剑宗那个支脉的金丹门人吃了个半饱。不然,可能你们被吃掉的就不只十几个人了。”

    我听盗泉的话,想起纳戒里还有屠苏婉给胭脂没用完,就让翩翩伸出手掌,在她手心里涂了胭脂猫猫,然后给龙虎宗的其他门人也涂上。

    “这胭脂猫可以躲避元婴者的神念搜索。”

    ——我不知道我们四十几个金丹对上元婴下层的人物是否能够取胜,但无疑要付出巨大的伤亡。还是先做好趋避工作。

    我也给盗泉冰冷无生气的手涂上了一点胭脂。

    “……原师弟,你怎么也用女孩子的东西……”翩翩怯声问,她看我的眼睛有点奇怪。

    “很正常。我也穿着女人的亵衣。”公孙纹龙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呸,是赤身教主那个老妖婆送他的——本来原剑空差点被她抓去当面首。”红衣少女嘲笑。

    “原来如此。”

    青衣少女舒了口气。

    “原来如此。”龙少语气有些惋惜,一下我的胭脂盒夺过来,

    “南宫涂了吗?”他问。

    “我有磐石法门,不必借助屠苏教主的法术。”

    南宫望着远处的县城,对龙少的提问心不在焉。

    “南宫不涂,我也不涂。”

    “龙少能把自己的气压制得连元婴者都无法察觉吗?”我问。

    公孙纹龙一翻白眼,一蹬双腿,僵直地倒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手足冰寒彻骨,原来的蕊雪玉肤居然泛起了尸斑,真像一具陈年老尸。

    “小哥你懂龟息功吗?我可以像这样假死一个月。早超越了活死人状态的绝,是死死徒状态。”

    公孙纹龙的口yù哭无泪地张着,他在用腹语术说话。

    “腾”的一声,

    龙少跳起,僵尸那样蹦了起来,把双臂平举到肩齐,绕着众人跳了一圈。惹得众门人都笑了起来。

    “不许笑,谁笑我杀谁,你们相信我用言家僵尸拳就能杀掉金丹吗?”

    公孙用腹语威胁,语气杀伐果断。

    众门人亲眼见识过公孙单凭武技杀死三个金丹上层的金尸骑士,立刻不笑了。

    龙少跳回了南宫和我之间的席位。尸斑消去,恢复了生人的状态。

    他像孩子一样眨巴着眼睛,这次他用一口娇滴滴的吴侬软语鼓励在座的人,

    “现在,大家可以笑了。我心情好了,不杀人了。”

    但几乎没有人敢笑。只有马飞黄那个蛮子哈哈哈地傻笑起来。还有颜若琳捧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我也陪着他们干干的笑,活跃下气氛。柳子越马上跟上我也文雅地微笑起来。

    “龙少果然不需要躲猫猫的胭脂。”

    我问盗泉前方县城的布置。

    “盗泉,前方的县城还有多少尸兵,多少金丹高手驻守?”

    “我们是从云梦城入口前的zhōng yāng大阵出发,随鬼小将军反击东翼的jīng兵。前方的黄鹤县是原来的驻军——三千骨兵、三百尸兵、三十银尸骑士、三个金尸骑士。还有数百妖兽在原来人类的民居里睡眠……不过县城里布置了大阵,看到你们四十多团金丹气在数里外,现在早开启了阵法。一天你们绝对攻打不下,第二天就会有尸兵大军增援。”

    我想说我们中也有阵法师,可以找县城阵法的漏洞。

    忽然,我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我把鬼小将军的那杆魂幡给公孙纹龙,

    “龙少,你刚才扮僵尸太厉害了。这次托你套上尸兵骑士的甲胄,扮成鬼小将军,让盗泉跟着你前去县城,地藏你也去,扮成七年山的狮子妖。你们说被龙虎宗和剑宗联军击败了,全军覆灭,从我们手里逃生。魂幡就是鬼门的令牌,你们骗开城门,速斩两个金尸,其他兵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公孙纹龙嘻嘻一笑,

    “听上去很好玩,就像优伶演戏那样。我的确讨厌攻城,更喜欢在荒野交战。我去了。”

    “南宫兄也去一次吗?你有磐石法门,虽然不能完全模拟尸兵的气,但只要你披挂了尸兵的甲胄,他们就会忽略你。”

    南宫同意了我的建议。

    ——万一公孙和盗泉突然有什么反复,地藏和南宫足够保险。

    我拍了拍还在清点和搜刮战场战利品的柳子越,

    “柳师兄,你要加快进度。天亮前,我们大概就要进黄鹤县接受新一批战利品了。”

    四更时分,半个时辰后,黄鹤县城门轰隆垂下护城河,罩住一城的赤尸气光全消,县衙处燃起了火焰。站在城墙上的公孙纹龙把三具金尸的首级抛下护城河,盗泉则把龙虎宗的大旗插上城楼。

    我率领四十余金丹轻松攻占了县城,他们如同大象闯进瓷器店,不到半个时辰就灭尽城中妖邪,县衙为中心的阵法被南宫和地藏悉数破坏,舆图上的标记变成了朱叉。疲惫一夜的门人不必在荒野露宿,而入住进劫后废弃的人邑。

    新的一rì来临,但疫区的rìsè依旧昏沉,黄云积空,千里之地如同黄昏一般。

    我登高向东南临望,燕采霞的身影还没有出现,他的凶吉依旧不明,不知道从两大元婴妖兽那里脱身没有。而向西北方望去,仍有两座妖邪盘踞的城池升起接天的赤尸气,横亘在我们控制的县城和剑宗控制的地盘之间。算rì程的话,城池中的妖邪军一rì可至黄鹤县城下。

    接下来我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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