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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被ko格斗家元元     妄心txt下载     妄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决裂(三)

    夜sè中追上我的人却是一向木讷的蒋义山,现在白云属国的团练使,诸军的统帅。

    “蒋团练使,你无需那么提心掉胆,回去告诉诸位长老:一点点小口角而已,我也不会真气得去杀他们的。”

    我嘲讽道。

    “原将军不要和那些儒门之人一般见识,我看慕容长老和您是百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我们白云属国的jīng兵rì后回去中原,只有在你们的统帅下才能不断壮大。”

    我身为海盗,“将军”这个词眼对我而言既滑稽又刺耳。

    “以后不要讲我将军,我和那些狗官没有关系。如果不是可怜王祥符快死了,那枚银印我直接扔海里去了。”

    “是,师兄。”

    我瞪了蒋义山一眼,

    “你比我大上二三十岁了,而且我不是王启年的弟子,不要那么贴我近乎。”

    他笑道,

    “我称原少为师兄,是敬佩您的武技神通都远在我之上,和故去的王帅没有丝毫关系。自古强者为师,蒋某的本心是想拜原少为师。但是自惭年纪太大了,资质驽钝,入不了原少的法眼。称原少为师兄,心里已经揣揣不安了。”

    “不要兜圈子了,你和他们既然没有关系,那来找我有什么企图?”

    蒋义山嘿嘿一笑,邀我坐上他的公输木鸟——坠星洞天的宝矿被开采后,若干军镇中的大人物都开始了自己的飞行机械。

    “我正好去南坡的大寨处理军务,师兄想必也是回坠星洞府。我们两人顺路,请上木鸟谈。”

    我犹豫了一下,随蒋义山登上了木鸟。

    ……

    “小王长老和学仁长老这些老人,心里其实老早厌倦了在中原的争斗。他们是把白云乡当做自己养老的地方,让土著臣服只是为了自己能够安心度rì;可镇上(现在是属国)的年轻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从生下来就困在这个岛上,渴望见识外面的世界,建立丰功伟业。以前有土著的战争来框住他们,可现在没有了对手的他们需要新的目标。那些老人不可能实现他们的愿望,而您和慕容长老是大家瞻望的星,大家希望您能带他们去中原,这是全军的心愿,托付我转达给您。”

    蒋义山说。

    “不担心我和慕容是海盗,引导他们走上绝路吗?”

    “在军队的心目中,只有强者的话语才有分量。以前王帅在的时候,大家就期待rì后能回去中原建功立业,可恨小王长老一直搪塞敷衍;现在您是白云属国最强的人物,军队发誓效忠于您,为您赴汤蹈火,再所不辞!那些儒生要把师兄放在一个虚君的位置,欺负师兄年少资浅,真正的事情都由小王长老他们去安排。我平rì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服帖。师兄只管大胆放心的去做。要是老族长亡故,我愿意协助师兄让小王长老彻底隐退,让师兄实权在握,让慕容长老做您的二把手。”

    我嗯了一下,其实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蒋义山讲的东西好像是火并的yīn谋,可真有必要那么麻烦吗?我写个信给王启泰说:“以后你滚蛋,我来掌权”不就得了?岛上没有谁打得过我,我想如何来,真有人能违拗得了我吗?

    ——啊,其实我对两拨人都无所谓,他们如何搞都影响不了我的地位,因为我有谁也拿不掉的实力。但他们却有所谓,在我这个金丹在场的情况下,哪方面的主张只有我赞同,才可能贯彻下去——蒋义山说的返回中原,似乎是王启年的遗志;而王启泰是希望白云属国的人都在这个世外桃源乡安居,不问外面的风云变幻。

    没有我这个金丹的协助,蒋义山和他的军队要应付王启泰这个金丹儒者,还是不够的。

    那为什么要找慕容芷呢?——大概慕容芷也对他们流露出要离岛去建功立业的意向吧。

    哼,我明白了,蒋义山这群人总是觉得我脑子不够好使,手腕斗不过王启泰,所以要请出慕容芷来应付王启泰。

    我撅了下嘴,

    “再说。土著还没有融合到华夏里来,坠星洞府都没有开发多少。你们要去中原闯荡,先把士兵手里的兵器都换成火铳和下品的宝刀宝枪吧,功夫也要好好练到内功。不然,在中原,海盗都能杀你们个鸡犬不留。”

    “师兄指教的极是。”

    我从语气也听不出蒋义山是失望还是宽心,他把木鸟降到一处隐蔽的荒谷里。

    “师兄你可知道,王帅生前最擅长的就是枪法。我听元限和言知礼讲,师父教过你降龙掌法,那么在枪法上可曾与你交流过心得?”

    我看过王启年用铁脊矛和持骨棒的昂山宝焰交手,此外便没有再领略过他出神入化的枪法了。

    我摇头。

    蒋义山从木鸟的后舱取出一个箱子,把里面折成几节的兵器组成长枪,舞了个枪花。我看出来这件兵器对他并不称手,能运御而不如意。对于筑基上层的武者,这兵器有点沉了。

    ——这是王启年失落在昂山宝焰手头的铁脊矛,用七星铁背蜈蚣打造。原来降服土著后,被蒋义山又找了回来。

    “陆克武他们在拳法上有天赋,而我在枪上学得快,所以师父把他的枪法传授给了我。师兄虽然才华横溢,但我想一定没有见识过这秘传的枪法。”

    “哦?天下各家的枪法不出公孙家神枪会的范围,即使修真者的枪法也没有例外。难道王启年的秘传枪法是从公孙家得来的?”

    我拳脚兵刃皆通,蒋义山并非不知道。他把王启年的枪法说得神神秘秘,里面说不定真有什么门道。

    “师兄果然聪明,师父的枪法正是早年在中原和公孙家的死斗中偷师而来!虽然此枪不能称为正大,但有突死修真者的不测威力。如果不是师父那时候一臂受伤,发挥不出枪中的秘技,昂山宝焰早丧命了。”

    假设的东西都是脑补。

    我指了下自己,

    “不要把石头当目标,那我这个活人当目标,让我领教下王启年得自公孙家的秘技吧!”

    我跃跃yù试,很想见识下父亲前半生一直与之较量的公孙家武技。尽管蒋义山只不过是一个筑基,但我期待能从他身上看到一点天下第一神枪的影子。

    公孙家的神枪会总结了文明时代以来一千五百年中历代名枪和枪神的武技,世俗间流传的**枪法就是公孙家编写的枪法入门书,那已经是对武道时代六大枪神绝技的总结了。蒋义山所谓的秘技肯定是超越**枪的绝技。

    一把电矛从我手上变现出来,

    “我把电矛的威力控制得很小,碰上只会麻一下。上来吧!”

    蒋义山大喝一声,他像修真者那样飞了起来!

    道道涟漪般的波纹一圈圈在空中漾开。

    铁脊矛像漩涡那样旋转,八荒**都没有死角,都是枪突刺的方向!

    “噼里啪啦!”

    长链般的枪如无休止的暴雨倾斜在我头顶!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停下突刺,三个呼吸、十个呼吸、三十个呼吸……他还飞在空中!

    仓促间我连续换了四五把电矛,只有招架之力。

    ——他什么时候能落到地上来?这已经超出一般武者滞空技的高度和时长了!

    浮躁之下,我的肩胛被刺开一个小口。虽然对现在的我无碍,但气势被夺走了。

    哼,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弹shè出了十条蛇卫。

    电火飞溅,“通”的一声,蛇卫被枪荡开,蒋义山也被我迫降在地,他和我有五丈之隔。

    “快避开!”蒋义山声嘶力竭的呐喊,我奇怪招架的是我,为何仿佛是他感觉到极大危险的样子。

    枪尖向我突刺过来。

    我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一旦出手人已经被枪所役使了!

    当我闪过一个身位的时候,蒋义山已经和我擦肩而过,时间不过是五个刹那。

    山壁一震。

    他不见了踪影。

    惊魂犹悸的我回望身后,一条被犁过的深沟蔓延到数十丈后他消失的山壁,深沟经过的路径本来乱石成丛,但现在所有障碍都被摧破,我把落下堵住山壁缺口的巨石一一扒开,看到一个人形的入口。蒋义山凹在三四丈的楔形石壁内。

    那都是铁脊矛经过的轨迹。我想到了传说里开启武道时代的十倍音速飞刀。

    难以置信,一个筑基武者竟然能发出如此大的威力。

    我看到蒋义山的背部从颈部至臀裂开一条大口,血往外面不住地漫,连忙为他敷上极品金枪药,并灌入黄芽丹。

    一个时辰左右他才苏醒过来。

    “要是刺中我,你的人能从我身上透过去。一条三十丈直线上的东西都被你摧毁了。真是厉害,你的命也差点搭掉,筑基武者居然能达到两倍音速。”我比划了下。

    他气息微弱地说,

    “刚才空中的浮空技叫凤蝶纹死之枪,把枪风形成的气作为浮空的螺旋;突刺你的那一直线枪,叫荆棘贯杀之枪,直到使用者的极限为止,一条直线上的障碍全部会被摧破。师兄要是掌握了这两大绝技,战斗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交换的条件就是我站在你们军队这边吧。”

    我说道,

    “好的,我支持你们。不过不是为了这两门秘枪,而是你赌上xìng命的诚意。我一定会率领大家回到中原的。”

第七十七章 决裂(四)

    逢蒙对于外功的掌握rì进千里,他的练习也未必如何专注,但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已经差不多把骨肉练透。熊jīng天生在**上的积蓄比凡人强过太多,转化成外功的速度极快,以至于我这个师父都在犹豫要不要继续传授他内功。

    当然,在拳脚兵刃上他的脑子可不好使,始终只会最简单的五种形意拳架势。不然,如果我还是筑基上层,未必能以武技压制他。

    他现在的轻易一拳可以击出五马之力。

    “这几天我不在的时候,洞天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吗?”从石塔回来的我问黑白熊。

    “没有……啊,说起来,你不在的时候,还有人进来过主人的仙宫。”

    道场外满是耕田开矿的人我还能理解,随便谁跑进我家里我可不能容忍。

    “谁?”

    “那你要去问女主人,人类都长得差不多,又没有男主人身上的光,我可记不住。啊,是几个公的,咕唧,我记得。”

    我皱了下眉头,说,

    “恩,现在外面多了很多陌生人,无事就不要去山林里玩,免得生什么是非。”

    “主人不要担心我,要是外面有谁敢把我当普通熊抓起来吃,我一掌把他拍成泥。”

    “就是说你不能把人打成烂泥,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伤害人,恩,不——是不能伤害任何其他生灵。”

    我想还是索xìng这样说比较好,反正在逢蒙的眼睛里,没有成jīng的禽兽和未修真的人都是低劣生灵,他分不清他们有什么区别——我干脆全部不许他伤害,最最省心,不给我添麻烦。

    逢蒙晃了下脑袋,突然神抖抖地问我,

    “绯红衣说只要主人教我们幻化chéng rén形,就能混在人里面不被发现了。他祖父本来要教他的,可惜挂得早没来得及传。主人什么时候教我们呢?”

    “现在是你们在我手下服役的考核期,等考核一年期满我再考虑教你们。”

    我睁眼说了一句瞎话。

    青丘狐族的传承里有幻化人形的小法术,可我这个修真入门者压根没学过。等我自己学会把yīn神分成念头后再研究吧,现在肚子里实在没有货。

    我循着清空的笛声拾阶而上,慕容芷倚在小楼独自望月。

    我悄悄从背后把她揉进怀里,听着她静静吹完一阕《满庭芳》,同时调皮地往她脖子里吹气。

    “越来越没规矩,真是轻浮死了。”

    我装作没听见道,

    “难得见你有闲心——往常你不是在练功,就是在读书——能这样和你一直抱着,那真是太好了。”

    “乐为心声,郁积在心里的东西排遣不掉,所以就借着丝竹释放出来了。”

    “我们诸事顺遂,能有什么忧心的事情?”

    “外患既除,内忧又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她笑了笑。

    我心念一动,把石塔上王祥符的遗嘱、和他们的争执以及蒋义山对我的效忠一一讲与慕容芷听。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祥符说得也没有错,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何必去怪他呢?我不晋升执事长老就是了。”

    “因为……”我叹了口气,想到慕容芷在舜水舰队出使土著的时候就搞过祥瑞的手段,大概那时候王祥符对她就心存芥蒂。

    “……别人讲你是坏人我心里总不舒服。我喜欢你,当然希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说你好,自己才开心啊。”

    “小空,你去写封道歉信给两位王长老,缓和下关系。”

    “不愿意。”我嘟嘴。我其实还是感激王祥符当时为了救我失去了双腿,但是放不下面子。

    “你要做一国之主,当然要伸屈自如。蒋义山对你的投靠你接纳得对,我们要以王启年继承人的身份掌控住军队;但是,儒门的人能经营和管理产业,现在的用处比那些羽翼未丰的军队大,你也要拉拢一番。世俗里成功的诸侯不仅神通卓绝,手下的臣僚也都是文武并重的。”

    “头疼死了。那你模仿我的笔迹代我去写一封吧。”

    幼时我娘布置我的典籍课业,我去玩的时候,就让慕容芷代笔,现在让她继续代笔就是。不过我也不是像小时候那样不务正业,节约下来的时间我可以用来修道,早点学会分出念头的神通总没有错吧。逢蒙这傻熊还催我教他幻化人形呐!

    “世俗里是不是有诸侯专心实修,俗务委托可靠有能力的家臣管理的事情?好姐姐,稍微匀出一点修炼的时间帮我打点下以后这种杂事,我真的兴趣不大。”

    “这种杂事哪是那么好打理的。在我们坠星洞天已经有万余人了,把土著编入后全岛就有五十万丁……除非你委托我去选拔一批我们的亲信来,就是成了仙人,我也应付不过来。”

    “随你便啦。全交给你。”

    ——我最乐得省心了。

    慕容芷想了会,说,

    “山素星带着沙、河两姓的贵族这几天来道场拜见我,希望我们以后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稍微照顾点他们。正好我们缺帮手,那么我就安排他们一些职位吧。”

    原来逢蒙和我说的进入道场的男人们是那些土著的旧贵族。土著投降后,原来昂山、金沙、深河三部之人都改成华夏姓。无姓的小民自己取华夏姓氏,而三部的贵族则改成了山、沙、河三姓。昂山素星成了山素星。

    “不过,我不喜欢他们到我们的道场里来,这是我们的家;而且,万一道场的阵法被别有用心的人察看清楚了,对现在的我们总归不妙。”

    后面一句是我乱讲,归根结底我还是只想和她两个人赖在这仙宫里,再加两个没有人心机巧的灵兽仆人就行了。

    “恩,我让土著在三重宫阙外再筑一个会见外人的宫殿,和道场用一座石桥连在一起就行了。叫鹿台吧,洞天里最多的就是美丽的鹿了。”

    绯红衣已经为我们做好了食膳。

    虽然我们修炼上服食丹药能更有效率地补充元气,但丹药远没有饮食美味。赤狐挑选库存的食材也好,烹饪的手艺也佳,据说是祖传的dì dū厨艺。

    和慕容芷围住火炉一道享用美食,天南海北地聊天,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

    把俗务都托付掉,我浑身轻松。从今往后,就是jīng进勇猛的修行了。

第七十八章 决裂(五)

    以流行的修真观念而言(我现学现卖一番自己对搜刮来道书的总结):“肉身如薪,yīn神为火”。火从薪脱离出来,能够维持原来的火势一段时间。而成熟的观想法则是在yīn神和肉身建立了一种绳索般的联系:yīn神遁出去原来的肉身后,还是像牵上绳索和摇铃的家犬一般找回宅子。

    让yīn神自如往返肉身,这是yīn神修炼起手的第一步,也是极难的一步。

    寻常人因为内外机缘,有出yīn神的可能,但是一旦走魂,回到肉身几乎不可能,像死后的鬼那样只有消散的不归路。

    如果把内丹武学修炼到筑基以上,炼通穴窍,yīn神就有了返回自身**的门户。而我到了金丹再修炼yīn神,其实是事半功倍,yīn神几乎没有因为我肉身的原因无法返回的情况。

    “肉身如薪,yīn神如火。肉身逾强,则薪火逾旺”

    我金丹的yīn神外出神游的时候,只要碰不到道书上讲的炼人神魂的邪道和鬼修者,大可以无所顾忌地浮空、缩地、透过人的身体。

    ——在白云乡这个地方我碰不到那种变态。

    所以yīn神的状态下,我进入地底岩层就像鱼儿潜水那般自如;透过普通人的身体也像透过看不见的空气——严格而言,yīn神状态的我确实就是鬼魂——不过是很难消散的强大鬼魂。

    但是,所谓很难消散,反过来讲也就是我的yīn神再强,离体太久依旧会消散。

    道场的道书记载,只要未炼就纯阳的元神,yīn神离体游荡的时间不能超过连续七七四十九天。

    ——再强的火,脱离了薪的支撑,也是不能长久的。

    浮空、缩地、透过固体……离体后的yīn神活动没有肉身支撑,每时每刻都在消耗自身的元气,活动越大则消耗越大。必须在yīn神形成的自我淡薄到不能成形前,回到自我的肉身补充元气。

    修炼三个月yīn神的我,极限是离体后从道场到地下的灼夜芝林来回往返七天——因为我的yīn神不能在白昼出现,如果要测试自己yīn神的耐力水平,只能在暗光或无光的地下游荡,当然在岩石障碍中穿梭对我yīn神的消耗是地表没有的情况。

    对yīn神的锻炼,和对肉身的锻炼本质没有差别:

    第一、继续锻炼肉身。“肉身如薪,yīn神如火。肉身逾强,则薪火逾旺”。越强大的肉身能供养和壮大自己的yīn神,并且不断把它淬炼成纯阳。

    第二、掌握控制yīn神的技巧。yīn神是元气内丹武学既可以控制肉身气的运御,也能同样控制yīn神气的运用。耐力、力量、灵活、速度等等项目是yīn神和肉身共有,yīn神多出的无非透体、缩地和浮空几项。

    而入chūn数月的潜心修炼后,我测试自己yīn神的极限,是离体后从道场到地下的灼夜芝林来回往返二十一天。

    锻炼yīn神对于修炼意义是为了凝成元神,实战中金丹的修真者并不把自己的yīn神离体,因为那是极度愚蠢的事情。一把中品的神兵(金丹的假想敌手几乎人手一件)就能让未达纯阳的yīn神重创。他们依然是乖乖地把yīn神藏于肉身,实际的效果和不出yīn神的金丹武者一样。

    在实战中强大yīn神的真正用途是分出念头,让念头统御符法、法术和法器来实现各种妙用。

    这是我锻炼yīn神谋求的应用。

    yīn神既然巩固,我就开始练习分念,开启学习法术的大门。

    ……

    凡人的yīn神念头杂多,鱼目和明珠混淆。

    筑基者的yīn神由三千枚筑基念头组成,念头品质有一阳。

    金丹者的yīn神由五千枚至三万枚不等金丹念头组成,念头品质从二阳到四阳不等。

    念头从纯yīn到六阳元神凡有七等,好比世间宝石的硬度序列。

    现在我的yīn神析分到最小,是七千枚二阳念头。

    要保持自我yīn神的意识不涣散,约有三千枚念头是必须保留的。在施展法术等神通中我能分出去的是四千枚念头。

    这时我发现自己诸天雷法总纲更多不凡的地方。

    按照修真的常理,我在内功的时候根本无法发出那种顶住风暴的风咒和把人头颅击碎的雷咒(实际上当时我是用附带着雷咒的手指抠碎了本多的脸)

    ——无它,念头的品质太低了。

    也就是意味着,通过诸天雷法总纲的转换,本来我的纯yīn念头就被提升了一个等级,有了一阳念头的品质。在我筑基杀食尘虫与对抗任平cháo残念的时候,我的一阳念头又被总纲自动提升到二阳念头的品质,才没有在念想妄境中被他的纯阳念头一下粉碎。

    那么说,我初成金丹shè杀昂山宝焰的时候,二阳念头其实有三阳念头的威力!

    我兴奋地抖了一下。

    尽管这种加成只在雷火风三咒的狭小范围,但岂不是意味我的蛇卫可以对付比自己高上一个层次的对手?变出一条能下水上天的蛇卫只需要十个念头,老子一下子可以变成四百条蛇。

    哈哈哈哈!

    得意过后,我发现难于登天的法术学习刚刚开始。

    ——我在其他法术上并没有雷法上的天赋,而且没有师承的我学起来非常吃力。

    在“腾云”这门法术上,木灵根不够卓异的我花了三月都没有自己跳来的高,用凤蝶纹死枪我的肉身还能飞一炷香的时间。

    最终我宣告放弃。

    我的解决方法是把三十条蛇卫合成一条用风咒飞空的巨蛇,它能驮着我和慕容芷以亚音速飞行一个时辰。这是招摇和奢侈的方法,飞一次就费去我三百枚念头。

    在“御剑”上道书要求修炼者先学三年外丹学的冶炼,先会打造飞剑,再来驾驭飞剑。我暂时没有时间,也宣告放弃。

    “遁法”是我唯一有斩获的法术,我学会了“木遁”。遗憾的是还比不上我以亚音速疾奔的速度。

    以上是我截止到正德五十一年初秋的法术修炼情况。

    我由衷体会到为何世俗间金丹武者远多于金丹修真者了——比起修真者,武道方便、速成和实用。

    我一度认为自己把时间费在这种法术上脑子是搭错了。

    人的jīng力和时间有穷,用在法术上,武技的修行就减少了。

    尽管作为金丹的我,每天只需要一个时辰的深眠就能补足元气,但是时间依旧是不够。这七个月我除了练会蒋义山传的两项秘枪,格斗的水平还在十个月前原地踏步。

    黑白熊在十个月内他的境界又喝水似地到了内功下层,让我夜不能寐。

    我爹说男子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是最长武技的岁数,我担心自己的武技荒废掉。

    毕竟,还是刀子亲手把人脑袋捣烂最让人省心,真心这么说。

    ——法术我还是要练习下去的,我想rì后自己能jīng通神魂类的法术,这样就能除去慕容芷的妄心。据我实修的经验和揣摩,她的yīn神深处一定有不止一把强制她去复国的念刃。我只有掌握极深的神魂法术,才能把她的妄心根除。

    幸好慕容芷为我负担掉了管理属国之民的杂务,不然我可真的一点多余时间也没有了。

    每年的七月七rì是慕容芷的诞辰,我要抽出不多的时间为她挑选一件礼物。

第七十九章 决裂(六)

    冬去chūn来,夏尽秋至。

    到正德五十一年秋七月,洞天诸般事业已经从无到有地兴建起来——灵田和药圃开垦数万亩,嘉谷药草不知觉已经丰收了两季,每月还陆续不断有大规模的灵脉被开掘出来。

    我们的仙宫建筑在一座灵山之上,从灵山峰顶的大殿能望到迁居坠星洞天的华夏百姓建立起来的定居点。灵丘之南,沿着一条西南向入海的大河两畔,是鳞次栉比的屋舍和星罗棋布的灵田。数千头木牛在广袤的田野上耕作和营建、河岸是密密麻麻的水磨与风车。

    一派中原太平时候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幼时候和娘亲一道居住的广陵城。大概慕容芷也是按照广陵地带的布局规划洞天里城町的。甚至可能广陵地带的布局都来自修真界,南宫大头目出身星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说不定就在世俗复现了仙山古洞的田园气象。

    佃农们望到我多半远远的挥手,我稍微走近他们就一溜烟跑开,只有几个小孩子还能大着胆子跑过来揉揉绯红衣的头。

    “大家好像对我又敬又怕嘛?”我嘀咕道。

    绯红衣把糖随便分了点给小孩说,

    “主人是修真者,比这些人类高等,而且你一直宅仙宫里不出来,他们眼里你就是神灵啦。要知道,妖类对于jīng类也有天然的威压呐。”

    “乱讲,我天天出门——不过是使用yīn神他们看不见;另外,王启泰他们也是金丹,怎么没见到他们被百姓敬畏?”

    “大概王长老是自小生活在人类的镇中,又一向低调,因此和他亲切的民众对他生出了亵慢。主人本来就像天神一样降临在岛上,他们反而觉得你像异类了。”

    我哼了一下,看来以后要多和乡下小孩一道踢球之类的,培养下感情。我的经验是:和人玩熟了他们与你的距离感就会拉近。

    我和绯红衣不再在山南多作停留,而是尽量捡人少的地方走进山林。

    “我们要下地缝去灼夜芝林深处找极品蓝宝石矿,我要为小芷亲手磨一块蓝宝石的项链。”

    “仙宫里有的是宝贝,主人为什么还要去地下找一块装饰用的石头呢?”

    “仙宫的库存都是按照修真者的需要收集,极少世俗间的奢侈品。只要是女孩子都喜欢珠宝首饰,所以我要找一块品质好点的加工。如果我亲手磨制,那就充满了我的诚意了。”

    “主人什么时候学会磨宝石了?”他问。

    “现学,不是有你这个连火铳能能锻造的小铁匠教我吗?反正有的是材料,慢慢练手就是。”

    一对鹿jīng在林缘急掠过,是九sè鹿的幼崽,一牡一牝,它们似乎在逃避什么人的追赶。

    我和绯红衣对望了一眼,原来还有九sè鹿的遗种没被食尘虫杀死。

    我抱着赤狐跃上五丈高的树冠,看到一彪盔甲鲜亮的人马如风般紧蹑九sè鹿崽不放。

    如果是成年九sè鹿jīng当然能够轻易甩开这五骑的追踪,但是幼年的鹿jīng长力不继,反而被机械流马渐渐拉近距离。

    “蹬!”

    两匹幼鹿一个急转弯,不如活物灵动的流马万般无奈地看着它们进入了密林。

    但是我感应到林深处的杀气,嗯了一下。

    果然那里还潜伏着另一彪人马,九sè鹿崽被后面追赶的猎手诱入了伏击圈。

    “我的林子还有人打猎?”我问绯红衣。

    “主人不是亲手签署的布告吗?每年的秋季,国民可以去南方的林子打猎,只要向你缴纳一定的物产做入场费就行。死活一概由他们本人承担,被熊打死主人也不负责。”

    我想一定是慕容芷发布的号令,我反正是看也不看就签上自己的大名。南宫家的林子也让人在规定的季节捕猎灵兽和瑞兽,修真者放养它们的一大目的就是拿来炼药。慕容芷大概是模仿南宫家管理山林的规矩。

    ——不过,洞天的九sè鹿只剩下这两只,我要拿来作种,不能让这伙猎人杀了。

    “嗖!”

    还未等我下定决心,一枝冷箭从极刁钻的角度没入小牡鹿的肚子,从背上透了出来。

    我的弹指神通把另一枝shè向小母鹿的连珠箭反弹回箭手。

    林中的锦袍骑手头领“通”地一声狼狈地跌下流马,箭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我下手还是略微克制,饶而不杀。

    其他九骑有三个疾奔向倒地的骑手。

    六个霍地拔出刀剑,向我冲来。

    他们刀剑俱是下品宝刃,在秋rì照耀下加倍灿然。

    我心头火起——谁家的野孩子,都是用老子洞天里的宝矿打造的兵器!

    我抡起一阵拳风,一下拔掉一个人持兵刃的手臂。

    六人扑在地上惨叫起来。

    “有什么好叫的!就这么点疼!”

    我把被箭透体的牡鹿抱在怀里,虽然我竭力想封住它的伤口,然后渡了我的气维持它的生命,但终究是慢了一步,唯一的一头牡鹿被放箭的骑手取了xìng命。

    我抚摸小母鹿,把神念传递到她心里:“不要怕,我是你的主人,有我在,以后你不会被猎人杀掉了。”

    直到我感应到她的心绪宁静下来,我才走向拿着刀剑向我颤抖的另四个骑手。

    “你,你……是什么人?你不要恃强凌弱!我们的管领大人可是金丹的绝顶高手,这是我们属国的林苑,小心管领大人惩戒你!”

    被我shè穿肩胛骨的骑手摘下面甲,他是个白面俊俏少年,有内功下层修为,看起来是十人中的领袖。众人里也是他最快恢复了镇定,脸上不再冒虚汗。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金牌,上面刻着颁发者的名字:“原剑空”。

    ——这他妈是刻上我名字的入苑金牌!

    我狠抽了他一下耳光,少年的半边脸肿成了蒸糕。

    然后我把他的这枚金牌捏弯,用指力抹掉上面我的名字。

    “我就是白云属国的管领,讨逆将军原剑空。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再不许你到林子——不,不许你进入我的洞天里来了!”

    少年的脸sèyīn晴不定,其他九人怔怔地望着我,脸如死灰。

    “在下的姓名不重要。请原将军先为你的百姓疗伤!”

    少年突然顶起我嘴。

    ——他说的是被我拔掉手的六个纨绔子吗?世界上居然有诸侯要为拿着诸侯的兵器向诸侯挥刀的百姓疗伤!

    呸。

    “好啊!”

    我把他们的六条断臂统统捏碎。

    “你看,我医好了。从今以后他们不必担心自己的手了。都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哈哈。”

    “想不到原剑空是一个昏君!昂山妖人已除,又多出一尊残虐百姓的恶虎!”

    少年一发狠拔出插在肩胛骨的箭,抽出他的佩刀玩具般在我眼前晃。

    两个侍从死命把他架起来,一个中年侍从在我的脚下叩首不止。

    “启禀原将军……我家少主是素学仁长老唯一的嫡玄孙素锦年,年方十五岁,不识将军金面。念在学仁长老是执事长老之一,请您千万手下留情。我们误伤了将军的宝鹿,rì后一定重重赔偿……少主也会闭门思过,再不滋事了。”

    “海盗子!”少年向我破口大骂,“不要得志猖狂!你的发迹全是运气,其实长老们没一个稀罕你!”

    全场寂静。

    “主人杀了他吧。”绯红衣冷冷道。

    我深吸一口气,我小时候虽然也是小恶霸,从来不会拿道理做自己的挡箭牌,把自己打扮成好人。说我残虐百姓——哼,残虐你和你小弟吧!

    “滚。”

    我把素锦年的两条腿打折,

    “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下次再看到你,就把你杀掉!”

    ——今天扫兴死了!

    我给被shè死的公鹿做了一个坟包,带着唯一幸存的九sè幼鹿回到道场养育。

    虽然后来我和绯红衣在灼夜芝林的深处还是采到了几把鸽子蛋大小的极品蓝宝石,但那天的shè鹿事情始终堵在我的胸口,让我念头不能通达。

    ……

    我和慕容芷在她生rì饮宴的时候说起那天的事情,愤愤不平。

    “实在太cāo蛋了!如果我爹还活着,直接把那小崽子蛋黄打出来!我平生从没有受到那样的侮辱。要是厉害的人物用拳头把我打个半死,我脑浆出来也服帖他有本事。可是,这小毛孩只有嘴炮!明明杀掉唯一的九sè公鹿的是他,反倒成了我是恶人了!”

    我控制不住地拍案,一下一个手印。

    “轻点,上好的木案呢……”

    慕容芷问,“那你为什么当时不杀掉素锦年?”

    “因为规矩是用我名义定的……我哪里想到会有九sè鹿存世的情况。既然放他们进林苑来,我就不能禁止他们捕杀里面的灵兽。那样的话,等于在打颁发围猎许可的小芷你脸。还有,我爹以前教导我当帮主不能滥杀,所以我就只折掉了他们的手和腿。反正这些阔少以后装义肢,又不影响生活。”

    “小空你心真是直率不过”,她笑道,

    “其实你当时把他们杀了,然后推说是山林野兽咬死的,不就了结事情了吗?谁还能说出什么异论来?”

    我摇了下头,

    “不行,我是金丹,杀这些弱者可不想耍赖。”

    慕容芷掩口笑了,

    “傻得可爱。——你送我的蓝宝石链子我喜欢极了。”

    她的脖子围着我花了三天整时间磨制的宝石链。我是用中品的小刀切割,好几次把自己的手指都削出伤痕,现在手指还用绷带盖住上面的疮痍。

    我把葡萄酒斟满夜光杯,祝贺慕容芷,

    “五福入命,诸事顺遂。”

    到了初秋她的身体全复,境界也到了筑基中层。我们的洞天也经营地有声有sè,只愿天长地久下去。

    “同祝!”

    慕容芷一口饮尽,脸sè酡红。

    “可喜欢我?”

    “恩。”

    “喜欢什么?”

    “全部,无论好坏。”

    她揉进我怀里,蚊声说,

    “那就全部让你喜欢……”

    我们两人的**纠缠在一起,她如同酒一样醇美滚烫。在寝房里我和她不能自持地呻吟,少女初夜的疼痛过后,是yù仙yù死的狂欢,我品尝着她粉红sè的蓓蕾,酒和我的液体流遍她的身体。

    初入十八岁的慕容芷成了我的女人。

第八十章 决裂(七)

    我和慕容芷度过了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的一月。

    那是如同幻梦般的一月,我们不理会外面的事情,不在乎他人的感受,只沉醉在两人的私密花园里。在我们这个鼎盛年华情-yù一旦放出,就像大洪水淹没了世界,只剩下两人幸存的孤岛。

    慕容芷有几次会清醒地回到现实。但无jīng打采地去鹿台草草交待完臣僚俗务后,又回到了我的怀抱,开始新一轮的贪欢。

    “总不能荒废修炼吧?”她偶尔会这么说。

    “可是,如果不尽兴地话,念头总是不干净。不能让没有尝过腥的猫干活啊?”

    “说的我好像是你的鱼一样。”

    “彼此是对方的鱼。小芷的身体不像我那样在呼唤吗?”

    我有时会错觉她是我的**,我们两块小泥巴被混在泥浆里,又捏合在了一块湿润的大泥巴。

    八月上旬的时候,我和慕容芷已经能把泛滥的欢爱念头抑制下来,汹涌的爱cháo变成涓滴的溪流。

    她的身上多了一种果实的味道,少女的稚气如烟般渐渐褪去。我有一种得意的感觉,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业;内心又有些惆怅,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坏事,亏欠了小芷什么。

    我暗暗发誓以后自己再不和其他女孩子好了,要我再想法子讨好另外一个女人,实在没有那样的心思——这天下再没有人值得我付出那么多感情了。

    我们从自己划下的温泉禁地手牵着手回到了道场。

    从山上看山下的城镇,到处都热闹地挂起了大红花灯。

    “不是吧,我们的好事人尽皆知了?”我有点害臊。

    “你的rì子过昏头了?临近中秋,张挂花灯是华夏风俗。”她纠正。

    原来如此,但是我稍微有点疑问的是,为什么我的鹿台上面还挂着出丧的素,城楼的上面还吊着一个新死的人——就像一块擦不掉的污迹黏在画上面。

    “那家伙是谁?”

    我隐隐预感我们玩闹掉的一个月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我们掌控之外发生。城楼下簇拥着蜂窝般的人,一身丧服的王启泰是数千人的中心,人群怒目圆睁,对着我所在的仙宫咬牙切齿。

    “悬吊在城楼上面的怎么会是学仁长老?”

    慕容芷咦了一声,我看到她脸sè如霜地喝来绯红衣质问,“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件一件地向我禀报,最小的细节都不许遗漏……”

    我也无心听赤狐没有止境地讲述,捏了下慕容芷的手,“你梳一张妆再出去。我下去看看。”

    “小空你先了解完情况再下去,道场外人汹汹的气焰,还是静观其变——”

    “我是金丹,千万人我也不怕。至于情况,问问下面的人就知道了。”

    小芷是把心全贴在我身上而忘记我的实力,下面的人都是乌合之众,能奈何得了我?我倒是关心学仁的死。——城楼外的人明显升腾起对我的恶意,难道他们认为学仁的死是我这边造成的?

    我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是我手下的灵兽违背我的命令,做出了什么祸事?还是蒋义山的军队擅自行动,对儒者们下手?

    咦,说到军队,他们似乎在鹿台内静观。

    我满身甲胄的蒋义山和他带来的五百兵卒自愿做我道场外的守卫,他们都驻扎在鹿台内部。

    我也不开鹿台下的城门,而是几步从近乎笔直的城墙上滑下去,顺手把学仁长老的尸体从城门的白绫取下,抱了下来。

    他的腹里和颈部各插了一把好刀。筑基境的生机强大,单是悬梁几天也死不了,这家伙是毫不犹豫地一心求死。

    “小王长老,这一个月我都不在道场,你是这里最明白道理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几句话里给我讲清楚。”

    我起初想轻松地笑笑,放松下大家的气氛。但看着那群人要把我吞掉的表情,心情大坏,黑着脸沉声问王启泰。我的声音隐含狮子吼,围观的人不自觉地后退避开我。有些脆弱的家伙一个跌跤,把怀里藏着的兵刃都摔了出来。

    王启泰屹立不动,他应该感受到我没有释放出杀气和恶意,我听到他对我的传音入密:

    “这一个月你逼得太急,连下几道金牌要把触怒你的孩子处死。学仁要保他唯一的血裔,跪在鹿台下哀求了你半个月。你闭城不出,他心中大惧,就舍弃自身xìng命来求情。”

    他长叹了一口气,

    “唉。你这次是酷虐了一点。学仁长老待人素来好,乡亲们的愤恨都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啊!”

    我隐隐约约想起来,一个月前是有一伙恶少跑到我林苑来杀了我的九sè鹿。我已经惩戒过他们了,这伙人还在兴风作浪吗?那个少年的名字叫什么?

    混蛋,我连他名字都记不起,还十八道金牌催他死呢,老子这个月都和自己的女人在一道。

    “素……素锦年。”我狠狠地敲了下自己脑袋,“小王长老,他躲在哪里?告诉我,我不送他金牌,我的拳头直接送他和他曾祖一道去黄泉路作伴!”

    我的眼睛如电扫过人群,混在人堆的一个单薄人影耗子般瑟缩了一下,要往更深处挤。我一步踏出,围着我的人被我的威压不由自主地分开,身服重孝的素锦年孤零零一人,面无血sè地暴露在我眼前。

    “我记得自己说过,下次看到你,就是你死期。”

    我的一手向他伸出,要一下摘掉他脑袋。

    王启泰一臂挡在了我攻击的线路,护住素锦年。

    不愧是金丹儒者,有着至诚之道,能预判我的杀手。

    ——但也仅此而已。

    我的手透过王启泰的肩膀,立刻捅出一个透明窟窿来,他的嘴角因为剧痛抽搐了一下。

    稍微有点血溅到我的脸颊上,我一指信手抹去。

    人群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让开,不然我先杀了你。”我凝视着王启泰——你怎么搞不清状态呢!你身后的那个家伙在离间。我要把这个恶种子杀干净。

    “锦年这孩子是学仁用xìng命保的。小空,多杀无益。已死一人,何必再造杀孽?——你和小芷也曾是孩子啊。难道当时我兄长和老族长会因为你们的出身,而预防xìng地下杀手吗?——小孩子,是能改变自己的。这是我的信念。”

    过去一年多的事在我脑中闪回,我心里一阵柔软,把手从王启泰的手臂抽回,从纳戒取丹药为他敷上,温声说,

    “学仁长老要保那个孩子的意志比我要杀那个孩子的意志强,我为了你们,放过他。”

    素锦年的人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鹿台下的城楼轰的打开。蒋义山率领jīng甲明艳的兵卒霍地冲出,森冷的长枪和黑洞洞的火铳瞬间把其他心怀不满的人群压制。

    慕容芷一身正装从鹿台下的城门款款走出。

    “把乱民全部拘拿,收缴尽他们的兵器,一切听候管领大人发落。”

    “得令!”元限、言知礼齐声道。

    “真是英主之风,可惜偏生为女娃。”王启泰讥讽了一下。

    “小芷见过小王长老,前讨逆将军卒后你就一直在南岛石塔守丧,北岛的议事大厅也不去了。现在的讨逆将军兼属国管领大人要见你真难得很呐!”

    她笑了一下。

    “我们里面说去吧。把那些人先关一阵小黑屋,”我想了下,对蒋义山说,“到晚上放回去和家人团圆过中秋。”

    ——臣民犯下对自己的诸侯动刀子的罪行,这已经是我对他们最大的宽容和最轻的惩罚了。

    ……

    我把稍微养得壮实的九sè小母鹿从花园里唤到道场的宴厅里,亲手为她喂了一颗青苹果。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是古乐府的诗句,古代你们儒门的圣贤就知道九sè鹿是了不起的祥瑞,是仁慈和美好的象征。可是那群恶少对这样幼小可爱的灵兽都能下手,他们都是长眼睛的吧,这么流转着光辉的鹿难道都看不清楚吗?”

    我不想做长舌妇,但是一想到当天的场景,就气愤难平,

    “我是进猎场的规矩是没有讲清楚,但稍微有人心的人都知道不能杀死如此萌萌然的弱小生灵吧。我是海盗子,但我从小就知道不能那么做,只有罗刹国来的妖才从孕妇肚子里挖婴儿肉吃吧。素锦年这种儒门的子弟却比我污烂的多。”

    ——至于称我海盗子我也不打算做素锦年的罪名。本来我就觉得我是海盗我自豪,这种鄙视老子爹的家伙才真没什么货sè。

    我把当天素锦年冲撞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小芷也可以证明我这一月都在外面,压根不可能发出什么催命的金牌。

    “我知道你这孩子天xìng纯良,但是也太率xìng了。金牌的事情不符合你的xìng格,你是一条筋的人,我误会了,向你道歉。但我们儒门也有句话:伤人乎,不问马?——再如何,你为一条鹿的xìng命去拔掉六个人的手,这也讲不过去吧。”

    我嘟了下嘴,实际的情况是我拔手并非为鹿的xìng命,是那六个人不问情由地直接向我挥刀,如果我不是金丹,不是要被砍死了吗?

    素锦年必然在言辞上颠倒过是非,把原委胡说一气。

    “我做的还不够爽利。”我冷笑了下。是该一命换一命,当初蛮好一拳打死那小子偿鹿命,省掉今天许多麻烦。可恨学仁长老为他的烂玄孙白抵了一条命。

    “我知道你小子脑子又在转什么坏主意了。反正,我要你保证不能为这件事再追究任何人。被你关押的百姓,素锦年和他的侍从这次都放过。以后有错,你再惩治他。不过,我会尽量督促锦年改过的——他的资质很好,也有希望晋升金丹,rì后能做你的帮手的。”

    我哼了一下,

    “知道了,我不会让好人吃亏的。”

    ——坏人嘛?哼哼。

    “其实,小王长老,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的xìng质很严重呢?”慕容芷亲手为我们沏好茶,忽然插了一句。

    “恩?一次不幸的误会而已。”王启泰截然道。

    “我和小空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儒门讲男子十八岁成年,但十七的小空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可你却还在像刚登岛时那样,对我们如同孩子一般训斥!——请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小空的威望?王长老见闻广博,史书里有哪个臣僚对新继位的诸侯挥刀呢?——依我的意见,素锦年他们死一百次都应该!”

    一向温柔的慕容芷词气第一次对王启泰如此严峻,我虽然知道她犯狠的时候是这幅模样,但王启泰是首次领教。尽管他仪表淡定,金丹的我却清楚感到他惊疑的气颤动。

    我悄悄捏了下她手,不要把老头子吓坏了。

    “小空是老族长亲自指定的继承人,他的前程无比远大。他的伟绩你看在眼里,缺的只是威望。你当初也知道要宣扬小空,可现在却帮着那些恶少、乱民起哄,不是在削小空的面皮吗?素锦年连小空是海盗子这样猖狂的话都说了出来?是谁教他的,知道小空出身的不就寥寥几人吗?明显学仁私下里就不屑他。哈哈,素锦年说什么长老们没几个看的起小空的,不是把内幕透出来了吗。你们儒门的人可真不乖啊,军中的将士和归降的土著都比你们识趣多了。学仁,就是该死,死的太晚了!”

    “喂!”

    我目视小芷,她今天太亢奋了,毒舌乱嚼。是我把她变坏了,女人一旦把心全贴在男人身上,什么疯事都做得出来。我以后得规定她只能做家务了。

    “图穷匕首见。慕容芷,你的刀子已经磨好了吗?”

    王启泰一言不发地听慕容芷发泄完,只是说了一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报以冷笑。

    “我的头颅在项上,你随时可以来取。”

    王启泰挥袖扬长而去。

    “无礼。”慕容芷把茶具捏成细砂般粉碎。

    ……

    “今天你话说得太多了。”

    我为小芷洗妆的时候讲,我们和王启泰的宴会不欢而散。

    “催素锦年死的金牌是我用你名义发布的。”慕容芷忽然道,“上个月和你好之外,我就忙了这一件事。哼,敢骂我们是海盗,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唉,以后我们可不能贪玩,要抓紧练功。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玩也玩尽兴了,再不许放纵了。”

    “恩。”我满口答应。

    忽然我一愕,怔怔地望着欣赏镜里自己的慕容芷。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全部搞明白了。

    “因为我这个月都把心思放在你身上,所以你可以完全绕开我来布置。你抓住素锦年谩骂我的事做文章,步步紧逼,让学仁就范自尽,再把亲学仁的人给激出来,然后……然后一网打尽,王启泰的派系就大损了。”

    慕容芷淡淡一笑,深深地吻了我一下,

    “我喜欢死小空了。只要愿意,稍微一动脑子,就想明白了我苦思出来的计划。你心那么好,杀掉熟人的手根本下不了,我只好给你一件好玩的事情做,自己出马去挪掉我们霸业上的障碍。哼,王祥符留着这帮人恶心我,我看不出来。”

    她环着我的脖子,揉进我怀里,往我脸庞吹气,

    “月圆之夜,又是良辰美景,我们恩爱的好时候——心软是古代霸主的致命缺陷,却不是当代霸主的缺陷。黑手由我来下就可以,夫君只需要练成绝世神通慑服内外就行……我喜欢小空,又温柔又有阳刚气,心那么好……我的一生都托付给你……以后你做君王,我主管内宫,我们的孩子做太子,和我做大燕的女皇没有什么区别……要多和我恩爱,我才能怀下龙种啊。”

    她的眼神迷离朦胧,癫狂而诱人。

    仙宫外响起了惨叫声和王启泰悲怆的呼喊。

    “外面什么事?”我问。

    “一点小事,今天向你挥刀的人,我已经密令蒋义山全部处决,他们的家属也全部处决,一道去黄泉中秋团圆。这些都是盘踞在南岛不敢到我们洞天定居的冥顽。我颁发十一税还不肯投靠我们,都是心怀异志,都该死!外面的声音好好听,你不觉得是军队对我们表达的拳拳忠心吗?你的命令胜过了他们和镇人的血亲和乡情分量啊,这才是jīng兵呐!哈哈。我兴奋死了!”

    我还听到了拳劲打在人身上的闷声和火铳的轰隆。屠杀没收兵刃的囚犯需要这么麻烦吗?

    “太好了,王启泰折回来劫狱救人了。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他了。我们最大的障碍就要挪掉了。小空,迟疑什么。你的军队可以搞定一个二流武技的金丹儒者。他们都是装备了新制造的火铳和宝刀呢,还有三个筑基上层武者!”

    慕容芷渴求地望着我。

    “但是,我的军队难免会被他杀死些吧。毕竟王启泰还是一个金丹。我下去亲手杀了他吧。”

    “你太温柔了。快点结束回来,我等你。”

    我离开了她的身体,走出道场外。

    凛冽的风吹着我,我下定了决心。

    小芷是我最爱的女人,集智慧和娇媚一体,万般如我心意,唯一的缺陷就是不由自主地掌控我。

    背着我的名义滥用权柄,她会制造一个令行禁止的严酷国度。

    我和她的配合,只能纵容她下去,最后自己也陷成被她控制的玩具。

    ——直到我找到根除她妄心的方法前,我要把自己最爱的女人囚禁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小芷脱离了我想好的轨道,是我们的欢爱刺激了她吗?

    不管如何,我不要更多人成为她妄心的牺牲品了。

    ……

    ——我掠出城外,一手把shè向王启泰的火铳子弹全部扫在掌心,抡指反弹,被击中的火铳手立刻软倒。

    “不得妄动,释放囚犯。”我向他们吐了八个字。

    蒋义山颤了一下,释然道,“遵命!”

    言知礼和元限却和王启泰缠战在一起,他们斗到生死关头,浑然不觉外面的变化。

    我看了一眼,便知道王启泰以至诚之道预判了两人的出招轨迹,下一呼吸他会以肋骨硬吃八极拳一炮拳的代价,先结果掉元限这个难缠的对手。

    言知礼他们也是做好了牺牲的觉悟,要用下一个呼吸王启泰结果元限后的短暂的新力未生时间,死死架住王启泰这个金丹,让火铳手和长枪手把王启泰连他都shè成和捅成蜂窝。

    死亡对他们是最好的解脱,慕容芷要他们杀死的德高望重长者的命令对他们是极大的痛苦。

    ——但有创造奇迹的我在,不幸不会发生。

    我明白了,什么叫造福。

    我人影一晃,把元限推开,穿梭到他本来要出现的位置。王启泰的灵觉被乱入的我扰动,履虎尾劈向了我的顶门。我向言知礼使了一个颜sè,他难得默契地领会了我的心意,向后跃开。

    王启泰这个书呆子来不及思考几个刹那里为何他的压力骤减,不管不顾地把所有掌力都集中在我的顶门。

    “轰。”

    我全身骨骼一震,全身劲力一空,脚下石阶裂成十数瓣。

    我反手一掌亢龙有悔挡在天灵盖上,托住王启泰千斤重锤般的一击,把他的劲力全部消解。

    “这是你哥哥教我的武功,我用来救了大家的命了。”

    一个呼吸,我抽空的劲又回复了过来。

    “善。”

    他的眼神百感交集。

    “已经死掉的人以后我去道歉和赎罪,现在我们去把小芷囚禁起来。她有严重的心魔,这不是她的本意。”

    我说,王启泰点首。

    我和他跃上城楼,慕容芷冷漠寂寥的身影往道场疾奔,她是要开启仙宫的禁法把我们挡在外面。大概她的妄心感受到了不好的征兆。

    可是,我是金丹。

    “轰”,我音速的一拳把跳跃起来的王启泰推向仙宫的门户,瞬时他达到了两倍音速,在门户关闭之前窜了进去。

    我随后深吸一气,风咒化成我背上两翼巨翅,猛拍了一下大地。

    “喷!!!!!!”

    我也以两倍音速窜入了自己的仙宫。

    门户“轰隆”一声在我身后合上。

    “嘟嘟嘟嘟。”王启泰的头颅像球一样从最上方的台阶溜溜地反滚到我的脚边。在三个呼吸我们错开入宫的时间差内,他被杀死了。

    ——筑基中层的慕容芷怎么能杀掉金丹下层的王启泰呢!

    我一讶,四十条蛇卫从我的金身分出,紧紧护住自己四面八方。

    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仙宫大殿内落寞地坐着慕容芷,她从最高的宝座上俯视我。

    还是我认识的少女模样,只是手上多了一柄杀人越货时的金目鲷。

    “原来,这就是金丹的血。怪不得邪道和妖族还可以拿它来炼血丹和人丹呢。”

    匕首上王启泰的血一滴滴落在台阶上,就像水晶落地的声音。

    我看到了慕容芷在流泪,那是肝肠寸断的泪。

    “我已经决心把自己完全托付给小空你了,我原来兴复大燕的计划里没有你,但是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唯一爱的男人,我愿意把大燕皇帝的位置给你,自己去做我们未来孩子的母后。只差最后一个考验,为什么你就不能通过呢……为了我,你不是谁都可以杀掉吗!刚才只要杀掉王启泰就行了啊!你这个混蛋!”

    “你还对我藏了什么?”

    我一步步走近她,每进一步都加上一倍的小心,她远比我知道的厉害和危险。

    “哼。如果我唯一的男人背叛了我,我也要预备保护自己的手段——告诉你吧,在你去杀食尘虫和昂山宝焰的几天,我把仙宫真正的好东xī zàng了大半。比如,仙宫有两颗混元金丹,你服食掉第一枚,我服食掉第二枚。王祥符向你交代完他的遗嘱后,我就服下了第二枚晋升了金丹。就是为了防备你突然反水的时候,我也有反击的能力。筑基中层的气只不过是我平rì对你的伪装。不然我们好的时候我怎么能有体力陪你厮磨那么久呢!”

    “为什么你服混元金丹时没有爆发心魔呢。当时你才筑基下层的修为?”

    “哈哈哈哈哈!我早就告诉你了,拥有妄心的人是没有心魔的。我的道心就是妄心!混元金丹对我完全没有副作用!筑基的魔障是念想妄境的、金丹的魔障是天魔妄境。元婴本来就该魔障尽消,只剩道心。可那些无法确立道心的修真者怎么办呢?只要服下妄心,他们就拥有了道心!这门绝顶的神通本来就是为这个目的创造的。复兴大燕,是我追求的,是我修炼一切神通的目的!你明白了吗?”

    我努了下嘴,

    “能不能再优惠点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厉害的手段?”

    “不行。修真者可不能把箱底活告诉对手的。”

    她狰狞地笑了,

    “小空,我知道你为我好,一直在想办法要摘除我的妄心,这是你道心形成的基础。但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没有妄心的我是什么东西呢?呸,是什么都不是的空壳。你的好意完全是在谋杀我,我绝不允许你那样做的。”

    “这么说来,我也是像你一样走上了一条不可能的道路。”

    敌明我暗,我的一切都被慕容芷洞烛,但我却不知道她的实力有多深,这种未知感让我恐怖。

    “我的妄心是复国,你的妄心就是摘除我的妄心。我是绝不悔改的坏女孩,你是死不放弃的倔男孩。”

    “算了,我们尽快一战吧。”

    明知不可能,我也要竭力挽回。

    慕容芷眼中现出异彩,里面已经丝毫没有脆弱的凡人感情,而是斩杀强者的嗜血渴望。

    ……

    要寻觅多少次,多少年,我才能找回自己熟悉的那个少女?

    当时,我们一道围着火炉品尝着美食,天南海北的胡扯,然后贪玩地咂嘴。

    (第一卷《坠星山卷》终。)

第八十一章 蚂蚁游戏(上)

    汹涌的海浪rì复一rì地拍打岛屿,cháo汐起起落落,就像我波动的气那样。

    修为这种东西,就像一条基准线上下波动的cháo汐。

    不知道有多少时候,我的状态一直处在落cháo的状态中。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过去了多少岁月,这么多rì子中我一直处于道书上所谓修真者闭死关的状态。

    ——六感全部断绝,唯有我yīn神的神识可以感受。但其实我的心空无一物,神识能面对的只有比虚室更虚无的白壁,这是赛过小黑屋的念想囚笼体验。

    我要走出这个囚笼。

    “砰!”、“砰!”、“砰!”

    我的念头对肉身发出出拳轰击的指令,

    但没有拳击碎屏障的回声和**接触实物的质感。

    我的拳不依不挠地轰击,肉身的感觉在一点点地回复——婴儿开始蹒跚学步的力量、少年练习蹴鞠的力量、内外功圆满者舞枪弄棒的力量、筑基巅峰发出寸劲的力量,金丹武者摧破巨岩的力量。

    **的疼痛感逐渐变得清晰,密封厚土压迫着的窒息感也让我加倍感到自己活的气息。

    “轰!!!!!!”

    我从四分五裂的石块堆里爬出来。

    强烈的天光、狂肆的海风……外部稍大的变化都让我虚弱的身体寒暑交侵。我的视线从黑暗变成模糊,再变为清澈……就像瘫痪已久的人慢慢苏醒,我的六感也醒了过来。

    既成金丹,不沾yīn秽。

    我的穴窍周天运转,地籁和天籁齐鸣,肉身发出虎豹雷音,yīn神和**水rǔ-交融,把侵染了不知多少rì子的yīn浊之气驱除殆尽。我的纯阳之气又开始涨cháo了。

    ——这下,我算活回来了。

    一头丈二高的熊从山脚下迅疾地奔向站在山顶的我,它仿佛是觅到了稀有珍贵的猎物似的。我感应到那头灵兽居然像人类的武者那样内外圆融,离筑基只有一纸之隔——到了这种程度的巨兽力量已颇为恐怖,人类常理上的筑基武者绝对不能和它正面对抗。

    现在虚弱的我也只能做到杀死它,而不是压制。

    唉,一出来,我就要杀生了。

    它走近我三十步的时候,我的杀意却完全消失。黑白熊眼泪汪汪地望着我,扑到我身上又嗅又舔,像大狗那样。

    “原……来,是逢蒙啊。”我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长久不说话我声音有点僵硬,喊了几个字才恢复原来的声音。

    “男主人还活着,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有吃的吗?”

    我也不管它的马屁,摘下他背上的宝囊。里面只余下我娘给我的纳戒和我在山谷大殿里搜到五枚金丹修真者的纳戒,上面附着我自己加的念头——我又一贫如洗了。

    我苦笑。

    我取出十枚黄芽丹连续服下,阳chūn融雪般地炼化掉。肉身周天运转之速陡然加快,吐纳天地灵气的速率倍增。一个时辰后,我亏损的元气弥补了小半。

    ——金丹者每rì的元气需求是rì啖一象之量,到了金丹这个层次,黄芽丹和筑基丹这些地级丹药的作用是充当增速吐纳灵气的引媒,它们提供的元气量倒在其次。

    我观察自己所在的位置,一度怀疑这里是否是白云乡,直到眺望见被夷平的石塔废墟,才确信自己是在荒凉的南岛上。

    “从我被她打败不省人事后,过去多少时候了?”

    “从男主人被女主人用混凝土浇筑在大石棺里算起,过去了快半年了。这六个月我每天都如坐针毡。”

    “哈?你那么有良心?”

    “当然不是!女主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本来我建议把男主人你扔直接到海里喂鱼——省掉rì后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护你的很多麻烦——但是她一定要把你封在石棺里。我问女主人,男主人这样你不会死吗?呜呜呜呜……然后,然后我就被女主人黑着脸种了一道生死连心符——如果男主人真的死了,我的小命也要没了。呜呜呜呜……”

    怪不得逢蒙说我活着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万一我有不虞,黑白熊也要跟着我去作鬼。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当然对他是天下最美好的事情了。

    ——不过我是不会死的。我清楚这门困住我六个月的神通叫做“六感断绝”,我们从被任平cháo杀死的金丹修真者掠夺来的典籍有修炼的方法——慕容芷对我逆转获胜后,大概使用了这门神通惩罚我。

    破解这门神通的方法是用超越六感的神识一一解开被施术者的念头锁起来的感官。其实这神通对于现在的我并不致命,不过是弄得狼狈点。

    在六感断绝,只有yīn神可用的时候,反而是我对yīn神掌控的磨砺。

    我幻出一条大蛇卫,让黑白熊也跳上来。风蛇腾地飞起,带着我们鸟瞰全岛。

    我目力所及之处,都是被废弃的无人民舍和火焚后的余烬,仿佛是鬼镇一般。风蛇一路往北飞,我丝毫感受不到坠星山洞天散发出来的灵气,原来坠星山巅的位置只余下一个凹进山腹的深不可测的巨坑。

    “洞天被挪走了?”

    以我和小芷交手时候的深切体会,她的境界还在我之下,她远没有移山填海,改易地貌的能力。

    现在的情形上,岛上有智识的生灵,只有我和黑白熊两只。

    “女主人派军队把岛上住的人都抓进洞府里,死活不肯走的就杀掉。然后她取出一个葫芦,把洞府装了起来,骑在一头白海豚上离开岛了。我其实也挺想和她一道走的,可是女主人种符让我不能离开你。咕唧。这半年,我rì子过得苦死了!”

    逢蒙说到伤心处,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是“葫天”,专门容纳小千世界的宝贝。小芷从小就有四处流离的不安全感,她养成私藏好东西的习惯也不是一rì两rì的事情了。

    黑白熊见我对他不理不睬,咂了下嘴巴,收起骗我同情的眼泪,突然好奇地问:

    “男主人你那么厉害,怎么会输给女主人的呢?当时女主人勒令我们躲在道场下面不准出来偷看,我真的很想知道,心里痒死了!”

    “你最近几个月有没有继续修炼?”我问。

    “恩……三个月前我练到内功上层后就不练了。没意思!练不上去!要找吃的还来不及呢!”

    “那么高层次的战斗现在讲给筑基都不到的你听,你也不能理解,等我心情好了再说。”

    我断然否定逢蒙的咨询。

    我想起来灵兽的穴窍毕竟和人类不同,把功夫从骨骼血肉练到脏腑脊髓还好说,筑基以上的练体法门全部针对人的穴窍设计,黑白熊不脱去兽窍,自然不可能再循我传他的法门往上修行。rì后,我要找找帮助他成妖的方法。唉,谁叫我身边只剩下这个活宝了。

    我和慕容芷的决战中,我始终控制着局面。在修炼的时rì与法术的纯熟上,她都远不如我。我唯一的劣势是不能对她下杀手,蛇卫的电火我始终控制在丹药能够治愈的程度,我的攻击追求的也是把小芷束缚捆绑,而不是刺穿伤害。

    我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她的金目鲷上,尽量不要让蛇卫和匕首交锋——那把神兵可以把蛇卫斩杀,汲取掉我附在电蛇上的念头。

    尽管如此,和我正面的抗衡中小芷依然处于下风,一点点地被我削弱,乃至她作为主要依仗的匕首也被我打落,只剩下一只没有被我禁锢的手可以活动。

    但最后一刻,局势发生了逆转,她使用了一种我从没有见过的神通反败为胜。那门神通我相信是她独创的,和我的蛇卫一样,集她过去的经验、智慧、武技和法术的大成,完全是从她遵循的道路与追求的目标生发出来的神通,有着难以估量的潜力和无穷的前景。

    ——至今我都无法摸索到那门神通的门道,如果我们再次相逢,我该如何战胜她呢?

    “明天起,我们继续修炼吧。无论如何,只有修炼才有希望;不修炼就是放弃,永远达不到自己的目标。”

    我对逢蒙,也是对自己说。

    ——如果当时我有第二门厉害的神通,或许就能挽回局面了。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可是,我修炼也没有什么好处的啊,没有好吃的啊。”

    黑白熊嘀咕。

    “这么说吧,我们早一点练出名堂来,就能早一点回到仙宫和你女主人重逢。到时又有无穷好吃的东西等着你啦。恩,当时小芷亲口对我说,只要下次见面我能击败她,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我笑着鼓励黑白熊,逢蒙情不自禁地流出了口水,“不过,我还是要先搞到今天的晚饭,吃饱再练。”

    ——其实,慕容芷当时亲口对我说的是

    “下次再见到你,我真的会亲手杀掉你的。”

    我晃一下脑袋,把过去的yīn霾驱走,拉着逢蒙从蛇卫上跳下草坪。我们飞到了北岛,我发现一块chūn暖花开,面朝大海的地方,希望这里能找到足够我宠物吃的东西。

第八十二章 蚂蚁游戏(中)

    身为金丹者我已经有天地一体的境界,肉身能根据所处的风水自我调节,无惧外在的寒暑疫病。极端环境下也能把损耗减到最小,通过对无处不在(哪怕再稀薄)的天地灵气吐纳来维持一线生机不绝

    ——这幅金身的皮囊也是我滴水片食不进,能在石棺中存活半年的依仗——付出代价只是一年半寿数的消耗。

    可黑白熊无法做到这点,他的生机再强大,毕竟也在凡物的范畴。能在恶劣的荒岛求生,全凭自己超出常理的体质和一点内丹武学的修为。

    但内功再强大的生灵也只能去徒劳地抵抗环境,终致磨损,而不是像天地一体的金丹那样适应环境,融入环境。逆天始终不如顺天,这是修真的基本道理之一。

    “你这半年吃什么?”我问。

    黑白熊是杂食的灵兽,食xìng偏素,嗜好甜食,食源匮乏的时候会捕鱼(但有时鱼骨头会卡在这蠢货的喉咙里)和捣虫窝,不食荤腥的大兽和蛇肉——在洞天外的半年实在有点苦他了,慕容芷可没有为他准备食物,一切由逢蒙自力更生。

    “挖蚂蚁窝。一顿我要挖几十个蚂蚁窝。看守主人石塚的时候我先是绕着山转,把那座山附近的蚂蚁窝捣了个遍,然后我就很愁苦地发现没有余粮了。于是我就开始兜圈子,跑到一里外的山挖起,这样圈子越兜越小,总不会愁粮荒。求表扬!”

    他闪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

    ——恩,逢蒙还不能服食丹药,要找到河鱼和大量的蚂蚁来填肚子,白云乡上没有一片竹林。

    黑白熊随在我的身后,我顺着溪流寻觅,用太极拳的摸鱼手把鲜活的河鱼径直抓出,抛入逢蒙编织的鱼篓。

    金丹的我目力能看清三十步内的蜗牛触角和蚊子睫毛,我在隐蔽的草丛里看到了一条蛇不合常理的移动,——是蚂蚁们在搬运死蛇。

    络绎不绝的黑线在缓缓蠕动。

    如果把视线放阔,再降到接近蚂蚁的层次,就会发现队列森严的浩荡蚁军排除万难,在向远处某个目标坚毅地前进。

    黑sè的蚁军有自己的方阵和功能不同的编队,有的负责后勤,有的负责哨卫,有的负责侧翼——最强大的是中军,中军的蚂蚁比那些普通的蚂蚁个子大上三倍,像人类那样蚁军也有jīng锐和杂兵之分。

    忙碌的传令蚁在各队列之间联系,有条不紊地把大军统合起来。

    在没有修成金丹之前,我还不具备对微物的感受,现在却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神奇世界。

    “啊,主人的运气真好,随便找找就能发现无数的蚂蚁。”逢蒙流起了口水,“主人你知道吗,蚂蚁也会分泌微甜的蜜-汁,如果把他们放在热锅上煎,那糖浆都炸出来了。”

    ——他说错了,其实是我感觉敏锐的结果,和运气无关。

    “你也会用火了?”我问。

    “恩,跟着绯红衣学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嘛!活了十八年,我怎么一点都没想到呢?”

    ——那是我们人族几十代先民的智慧积累,不是一头没有传承的熊能顺便想出来的。

    蚁军在三千步外的开阔原野和大部队汇合,停兵驻扎。

    宽阔的草地都被染成了无数黑纹隔开的绿屏,黑纹就是一块块不动如山的蚂蚁方阵。

    草地的尽头是连绵起伏的土丘,最高一座有三人之高。我五岁前在广陵城也玩过蚂蚁,一窝蚂蚁大约是一千只(幼时的我就是这么蛋疼的数过)。我的眼睛判断,这里的黑蚂蚁有百万之多,也就是说一千窝的蚂蚁联合了起来。

    ——这可不是寻常的事情,通常虫子也有自己的地盘,是有什么大事让各自割据的蚁后联合起来呢?

    我越看越呆,越想越楞。

    逢蒙嘻嘻一笑,熊掌连土一道抓住一个方阵的蚂蚁含进嘴里嚼了起来,地上立刻多出一个浅坑。这对蚂蚁而言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灾难,后继方阵的前方立刻多出一块盆地,蚁军的一处大营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不过很快,几只传令蚁赶到事发的变更地貌。

    我嗅到特殊的味道从传令蚁的头部触角散出。

    随后,方阵调整位置,从土坑两边绕行,后继一支支后勤蚁队负载土块来平整凹坑。

    我暗暗赞叹,把传令蚁发出的味道记在心里,那是旗语般的信号。突发奇想的我用小无相功析分了一下那个信号,虽然有点复杂,但也不过是五气的复合。我大致明白了原理。

    这时候黑白熊已近瓦解了十几个蚁阵,当然这对无际的蚁军只是微不足道的波澜。

    ——发生意外的倒是逢蒙本人。

    他破坏的时候像是玩疯的孩子(本来就是一头小熊),但动作太肆无忌惮而引起了蚁军的注意,数百队蚁兵从各个方向沾上他的身体。我闻到了发令蚁的信号,是“消灭黑白熊”的意思。

    逢蒙手忙脚乱地拍打着上了自己身的蚁兵,起初他单凭震荡之力就能把蚂蚁抖下身来。可惜更多的蚁兵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贴着熊皮肤上的肉,隐在黑白相间的毛发森林里爬上了它的腰椎、背脊、脖颈、乃至耳窍和鼻窍。

    “痒、痒死了!”

    逢蒙癫狂地跳起莫名其妙的舞来,是蚁兵分泌的酸液在刺激他的肉身。他已经痒得不能用手拍落蚂蚁,而且蚂蚁嵌在肉里太深,除非发狠心把表面上的皮肤剥下一层来,绝对无法赶走它们。

    “不要,主人快救救我!我再也不贪吃蚂蚁了。快快快,蚂蚁要在我脑袋里筑窝了!我不想死,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啊。我那么萌!怎么会死啊!”

    ——唉,早点勤练内功不好吗?虽然不能像筑基那样真气流转,做到“一蝇不能加身”,如果你会使用“绝”隐藏自己的气,蚁兵就会把你当简单的树那样爬过。

    早知今rì,何必当初!

    我总是要设法救逢蒙,但是现在用常规的方法确实有点晚,蚁兵的先锋队真的已经从耳孔在往他脑子里爬了。

    “只好试一试了。”

    我用小无相功模拟出传令蚁号令的气味,两指点在逢蒙的太阳穴上。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蚂蚁从逢蒙的耳孔鱼贯而出,后继的蚁兵也逆着攀上黑白熊脑袋的路线向下撤退。

    “阿欠!”

    逢蒙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把从鼻孔撤退的蚁兵混在黄浓的液体里直接送了出去。

    十个呼吸后,蚁兵全部离开了他的身体,我趁下一波蚁军还没有袭来,抓住他毛茸茸的领子跃上一棵高树。

    ——刚才我模拟出的信号是“速速退兵”。

    “这是几?”我向黑白熊摆出一个数字的手势。

    “二!”

    ——万幸,脑子没有弄傻。

    “今晚还是吃鱼吧。”我抚摸了下逢蒙的脑袋。

    “主人,以后要教我更深的练体法门,我……我再也不要被蚂蚁欺负了!”逢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求。

    ——果然是生死磨砺才能教育人(或者熊?)啊。

    “恩。”

    我会像王启年当年教导我时一样传授逢蒙运御气的诀窍的。

    蚁军似乎发现了逢蒙的新位置,十余个纵队的蚁兵又追上我们的高树。

    它们虽然不是《博物志》载的食人蚁,但确是有坚忍不拔意志的生灵。

    不过,在石棺中幽闭了半年的我,也不是白耽误岁月。

    我完全明白了念头和气之间的关系。

    我的指甲在我们栖身的树上划了一条环起树干的线。

    一接触那条线的蚂蚁便扑扑簌簌地掉下树去。半刻钟的时间,高树下堆起了能淹没到人脚踝的蚁塚。蚂蚁不再有登树的企图,树下自动空出一块白地,蚁军远远地绕开我们。

    目瞪口呆的黑白熊问,

    “这个,这个是是是什么法术啊!”

    “恩,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念头和气的混合,一种对自我的发现。”

    ——那条线上附着我饱含了“杀”念头的气,对于蚂蚁而言,是如同火焰屏障那样的必死之线。

    这是六个月我在六感断绝的生死边缘获得的诸多宝贵体会之一。

    运用法术者纯把肉身视为yīn神的供养品,只要强韧的肉身能源源不断地用元气滋养更多更强的念头就行。

    而武者所谓的武道意志,本质就是气与念头的混合。金丹武技把念头和气合一,武者挥出的每一拳都是饱含了念头的一拳。yīn神和**的结合在武道里圆融无间地实现。

    有过两种实修经验的我,在闭死关的时候忽然豁然开朗。

    所谓武技和法术,不过是念头和气的宾主关系不同。无论偏废了哪一方,都不能称为完备的修真者。

    “水给你。直接喝吧,不会拉肚子的。”

    我递给逢蒙一个盛水的皮囊,水是我从溪流里打的,我肉眼现在能看到过去全不能察觉的极微之虫。我以极快的频次把皮囊晃了几下,诸虫瓦解,才交给他,省掉了煮水的过程。

    ——我决心照顾好跟随自己的每一个生灵,唯有失去才能教会人珍惜。

    黑sè蚁军在山丘前止步、集结与整顿,传令蚁们发布着一个又一个调整队列的命令。还有更多更多的蚁军从远方不断赶来,似乎全岛的蚂蚁都来参加某一个千载难逢的盛宴。

    我的目光眺向山丘的对过。

    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我看到对过也停着无垠的蚁军,数量我估测有二三十万之巨,也就是二三百窝蚂蚁。

    同样,源源不断的蚁军从远方赶来。

    不过,那是红蚁军,每只红蚂蚁的个子平均比黑蚂蚁大了二倍。

    我深吸一口气,我的见闻里,世界只有一个地方的蚂蚁是红sè的。

    那是我坠星洞天里的蚂蚁。

    随着洞天对白云乡居民的开放,本来洞天里的红蚁也流到了岛外来。当然,红蚁只是一般的无害蚂蚁,不过个子比地上的蚂蚁大了点——好歹它们曾经也是天上星星里的蚁族。

    只是,在蚂蚁的世界里,这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一场决定哪方蚁族统治这个岛的战争yīn云密布,一触即发。

    或者黑蚁胜利,维持着白云乡的霸权;或者新来的红蚁胜利,成为岛屿的新主。

    两方成千上万的蚁后领主都为了这个庞大的目标联合起来。

    这和世俗间人类的斗争一样波澜壮阔,我同时生出了心旷神怡的激动感和滑稽的荒谬感。

    “过上七天,蚁族就要总决战了。今晚上会发生先锋部队的试探战。”

    我说。

    我用小无相功在几个时辰内研究透了黑蚁军的气味信号,它们的军略我洞若火烛。

    如果我愿意,再花几个时辰也能理解红蚁军的气味信号。

    “千古兴亡皆笑谈,浊酒一杯自饮酌。”

    只是,我连人间王朝的兴亡都不关心,对古来的帝王将相一律无知,作为凌驾于蚁族之上的生灵,我何必为蚁族之间的得失介怀呢?

    但是,我发现了逢蒙却怀着极大的热诚地望着地上的蚂蚁。

    “你也能像我那样看得清地上的每一只蚂蚁吗?”

    我问逢蒙。

    “哪有!但是,但是大致的军势我这个笨蛋也能够把握。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有生一来第一次那么激动滂湃,单是看看密密麻麻的红线和黑线,就想大喊大叫。这真的是千载难逢的蚂蚁战争吗?”

    “那你每天就给我汇报一次蚂蚁的战况吧。我要开始修炼了,记得一会儿守护我出窍时候的肉身。自己烤鱼吧,注意不要把火烧到我肉身上。”

    我给自己制订的新修行计划是夜炼yīn神,昼炼武技。等自己cāo控蛇卫持续飞行的能力再上一个台阶时候,再离开岛去中原。

    慕容芷离开白云乡已经有半年之久,她有白海豚为坐骑,以金丹的能力独身一人到达中原不需要一年时间。我现在去追也没有用处,下次见面之前我要找到解除妄心的方法,一次成功。不到那天为止,我们见面的时机不到。

    “当然,生火的技巧我早跟绯红衣学会了。要是主人挂了,我也会死的,我保证记得牢牢的。”

    “托付给你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yīn神出窍,开始新一轮的修炼。

    夜sè完全笼罩了全岛,蚂蚁们的战争也开始了。

第八十三章 蚂蚁游戏(下)

    金丹者是天地一体,但不是十全十美的天地一体。

    打个比方,就像工匠做出的jīng粗不同的新钟,虽然看上走的时刻分毫不差,但时间推移的越久,jīng度不够的钟误差就变得越来越大。现在金丹下层的我是一座走时jīng准的钟,而不是筑基境那种忽快忽慢的钟,但我并非绝对吻合天地律动的脉搏,在天籁地籁共鸣的时候偶尔就会发生异常细微的摩擦。

    我需要在实修中把余下的二百五十余穴窍悉数打通,炼到四阳念头和无漏金身才算金丹境圆满。

    至于五阳念头,是隔开金丹与元婴的巨大鸿沟,需要大机缘和大毅力才能跨越,也不是我短期内的目标。

    我父亲说过:

    “人这东西,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在凡人的时候都是他妈一刀能砍死的货;练到他妈的金丹的时候,心身都没有大把柄。要想往上爬得更远更高,毅力是一方面,资源是第二方面,运气是第三方面。其中你始终能抓牢的,就是毅力。”

    我父亲的名字就是“原毅”,是南宫大头目赐予他的名字。

    我也要珍惜分yīn寸yīn,不让它们在我的指尖无意义地溜过。

    ……但是……逢蒙这个笨蛋,在我才打通了一个新穴窍后不久,却要求我帮忙代他继续把蚂蚁游戏玩下去!

    ——蚂蚁游戏,在我接手前经过是这样的:

    我修炼到第五天的时候,红蚁军不再和黑蚁军的先锋互相试探。集结未完,它们更强健的大军就径直压过山丘,往下俯攻黑蚁军,措不及手的黑蚁军从大草原被追击到地势复杂的树林,后军的粮草(死蛇、死虫等)悉数被红蚁掠夺。

    红蚁军打破了两个蚁族七rì后决战的默契。

    似乎它们突然发现自己的数量还是少于黑蚁,为了族群的霸业,不能被小小的协定拘束,利用自己jīng强的人马闪电般地扩大先发优势才是正道。

    直接的导火线是一支黑蚁军在夜sè里乘在绿sè的树叶上,顺溪流漂到红蚁军的后方偷偷包抄。这个我们人族屡见不鲜的兵法激怒了红蚁。

    尽管接连不断的大风把顺流漂入敌后偷袭的黑蚁军全军覆没,但暴怒的红蚁军报复的步伐已经停不下来了。

    “如果这样打,就没有意思了。红蚁军把没集结完的黑蚁军消灭大半,然后把还没赶到决战地的黑蚁军各个击破,不用七天,好看的戏都没有了。咕唧,本熊于是就把局势扳回到原来的态势。”

    和王启年开始传授我的时候一样,我开始教逢蒙的也是把气收敛的“绝”。他在介入蚂蚁战争后,在实战中把“绝”jīng熟起来。

    兴致勃勃的黑白熊跳下树,把突击的红蚁方阵踩死大半,用自己做的木瓢往溪流里盛水泼向红蚁。他还觉得自己制造的伤亡不够弥补黑蚁军的损失,便在草原上挖掘起了人工的堤坝和运河,制造决堤后的大洪水,骨碌碌骨碌碌地把上百万的红蚂蚁报销。

    作完凶案之后,他就运用“绝”把自己的气隐藏起来,毫无头绪的红蚁军只能感受到草木的气息,对着坏笑的逢蒙无可奈何。其间由于逢蒙的“绝”还不够圆满,被蚁军叮过几次鼻青脸肿(我有两次不得不出手搭救),但血的教训促进了他的成长——半个月后对于两个蚁族,逢蒙已经如同隐身的树那样。

    “现在又变得无趣了,还有上千万的蚂蚁没有完蛋。局势持平后,两方都做起持久战的打算。它们在战场附近筑起大大小小的巢来,蚁后都搬了过来,准备边生小蚂蚁边打下去,不知道要玩到何年何月呢!主人,我不玩了,你来接手吧,你神通大。随便选哪一方,只要弄出个结果来就行。”

    逢蒙像顽童一样把蚂蚁世界的命运甩手交给了我。

    “恩,不然你玩心不死。”

    我想尽早了断,不要把时间耽误在这种低龄儿童的游戏上。

    红蚁既然是我洞天里来的蚁族,把它们灭绝我不愿意见到。那样的话,估计下两族的规模和体格,把黑蚂蚁一方削弱到不威胁红蚁,也不被红蚁威胁的数量最好。

    我驾轻就熟地幻化出十条蛇卫,游向黑蚂蚁的蚁巢。这念头与我本命元气结合的念蛇不在它们能够想象的层面,远远超出了一切蚁族的应付手段。蛇卫所过之处,蚁巢破灭,黑蚁死绝。

    黑蚁军按照它们的常识,想靠数量把蛇卫覆盖和堆死,但才沾上蛇卫,就被它们释放的电火气化,尘埃不留。

    “黑蚁的数量有点多,但我想半刻钟点内就能完工吧。”

    杀掉五千万只黑蚁,蚂蚁的战争就会告一段落,黑蚁失去了进攻红蚁的能力,蚁族至少能赢来十年的平衡。这对寿命如同岁岁枯荣的野草的蚂蚁而言,是极长的时间吧,恩,对于它们,我给了一千年的和平,五千万黑蚂蚁的代价。

    逢蒙啧啧惊叹,拍手称快。

    “这一局我们玩了十五天,下次玩的时候我们这些幕后人最好不要介入太多。你的《诸天雷法总纲》虽然绚烂,但把结局弄得太仓促了。”

    蛇卫歼灭完我计算里的最后一个蚁巢,我的耳畔传来一个陌生孩子平静如水的声音,他还在变声的时期,嗓子如同公鸭一般,就像刚刚随父母离开中原时的我那样。

    但他轻描淡写的话对我却不啻五雷轰顶,还是在一年半前被我消灭的任平cháo念头分身叮嘱我——小心星宗的人来追讨我的《诸天雷法总纲》。

    我的蛇卫只是对雷法总纲一个复杂运用,普通的修真者从刚才的蛛丝马迹根本无法发现我的秘密,那是连我本人都不知源流的东西。

    可对方从我的几条蛇卫就判断出了真相。

    我郑重示意黑白熊不要妄动,自己跑入树林深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是祸躲不过。

    那个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可能只是披着孩子皮的老妖怪或者老修真者,境界远在我上。

    他在这座岛上待了多久?那么长时间我以金丹的敏锐感觉却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啊,我本来就该想到——数亿的蚂蚁聚集在一个地方,这不是凭它们自己的力量能办到的。这个“孩子”从蚂蚁开始聚集的时候就在这座岛上了!

    看起来那个人完全没有隐藏的意图,我的眼神和他接触在一起。

    除了瞳孔成双,如同两个蛋黄叠在一起,他和普通孩子没有异常之处。毫不刻意地一手托腮坐在林坪上,另一手百无聊赖地堆蚂蚁窝。庞大的念头从他手掌下的蚂蚁窝一圈圈散发,浪cháo般向全岛漾开去。

    抬起头的他向我眨了下眼睛。

    “你叫‘星’?”

    坏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来,我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任平cháo说要提防一个叫“星”的来找我要方法——我的霉运真是到底了,要被这小孩子炼魂了。

    我发出的杀气接触到他的身体就石沉大海,我认为再做这样无用的试探没有意义。

    我要把自己的元气都集中在电矛的一击“荆棘贯杀枪”上,在他索命的时候突然发难,至少要让这个修真者挂点彩我再去死。

    忽然,我又觉得自己的努力都像蚂蚁般的挣扎,在深不可测的强者面前我的战术也只是可笑的徒劳。

    炼魂——道书上说是把yīn神从人的肉身抽离出来,施加各种念刃的酷刑。比起肉身,痛苦施加在念头上,能扩大千万倍,那是传说里yīn曹冥狱般暗无天rì,度rì如年的rì子。

    我的心一抖。

    “啊,‘星’是害怕我的人对我的称呼。你是我好不容易邂逅的朋友,叫我屈灵星好了。”

    那人随意地把蚁丘推倒,庞大的念头刹那间把我(我的身手也不及他念头的速度)卷了起来。

    如光般飞升的我站在一座航行于无垠云海浩渺之气上的大船,恒河沙数般的星星如鱼群那样在云海载沉载浮——有的只有萤火虫大小,有的可以用手摘下来(运用雷法总纲的我无惧天火),有的如被光圈笼罩的无根之山。还有的星辰并非常识里的球形或五角星,而是千奇百怪的兽形与器物。

    最遥不可及的天顶是正中的红rì,我肉眼里是一盘金轮。如果能接近,它该是天下最宏伟的一座大山吧。

    我打了几个喷嚏,金身自觉地适应着无垠云海的风水——这里和世俗间景物无殊,只是人会轻盈很多,稍不留意整个人就会飘飘飞出。

    忽然有七羽凤凰凑近大船,那人从纳戒取了几把珠玉般的香稻,银线般抛了出去,凤凰们分食了稻米,发出响彻天霄的清脆鸣叫,心满意足地飞了开去。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见到凤凰,它们的样子和古书上描绘的分毫不差。

    我所在的天舟也就和一羽凤凰大小相当。每一羽凤凰都是一片垂天的五sè云彩,它们飞翔的时候天际都会幻化出曼妙的音乐和悦目的sè彩。

    不用修炼,它们就有十全十美的天地一体成就。

    “每一羽凤凰都是一把好琴,成年后就是至美的天籁。”

    屈灵星叹了口气,

    “可惜越厉害的灵兽,要修成妖的魔障越大,它们听我讲道三百年,始终无法突破筑基境。”

    “我们……我们是在天界吗?”

    心驰目眩的我问他,貌似凤凰是在天界才有的灵禽之尊,就像龙是四大洋才有的灵兽之尊。

    “恩,这个大世界有五洲三界,刚才我把你挪移出了五大洲外,现在我们在罡雷煞风海之上的九天中。按照四大宗门的盟约,名义上东方的天界都算是星宗的产业,你在我的庄园里做客。”

    我闪过一个念头:

    ——他是四大宗门里最神秘的星宗的大人物。

    屈灵星向一颗火麒麟般的大星招了下手,那星抗拒地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缩入屈灵星的小手里。

    我丝毫看不出他用什么神通不被那天火焚烧,然后我看到了更加震惊的事情。

    屈灵星从纳戒里取出一把小刀,直插入手心里的星,星髓滴入两盏三足酒爵,他饮了一杯,把另一盏与我。

    一颗星被他生生杀死,火麒麟星的星骸被他随手抛到天舟外。忽然几枚天狗般的黑sè星窜了出来,把星骸肢解分尸。

    我突然发现九天比表面上危险的多。那天狗般的星我就搞不清楚是什么活物,它纯是煞气凝成,修为无从评估,我的三咒无法克制。

    “万物皆能有灵,有灵的星就是星jīng了,有与世无争的星jīng,有好战乐斗的星jīng。我有时候也会像五大洲的猎人那样狩猎,杀掉那些捣乱的星星。刚才的火麒麟星太多了,需要杀掉点,就像猎人把多的狼杀掉那样。——恩,这杯天仙玉露混合了星髓滋味更佳,炼化它你能打通十来个穴窍吧。”

    我接过酒爵,勉勉强强地凑了几口下肚。酒是极品,可是负荷太大,我有以蛇吞象的肿胀感。

    “那么,《诸天雷法总纲》的事情就算了吗?”我问。

    貌似这个人对我颇为善意,他神通如此强大,没有骗我的必要。只是,称我为“好朋友”,实在让我尴尬。朋友应该相互了解,趣味投合,最好出生入死。我本来就是代逢蒙打蚂蚁游戏,其实本人根本没兴趣,与屈灵星也素昧平生。他是搞错了,我们不是蚁友,更不是朋友。

    要是屈灵星真的不打算找我什么麻烦,我就请他马上把我挪移下去。

    我无法骑着蛇卫往下面飞,这里离五大洲有无量的高度,还没碰到罡雷煞风海我估计就因为元气不济而衰竭累死,或者直接栽在风雷里化成灰灰。

    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四大宗门的仙缘不会砸我头上,没有被屈灵星炼魂已经很好了,称兄道弟我可不会——只要我能平安到达地上,从此我要把这段邂逅完全忘记,只当不认识他。

    “《诸天雷法总纲》本来就是你创立的法门,我为什么要索讨你的东西呢?”

    他顿了一下,我的心掀起了巨浪,

    “我夺得星宗掌门后,接管陨落者的遗产,清点时偶尔发现遗漏了坠星山一处。飞来此地却扑了个空,却意外遇到了你。我本以为你已在天都峰修炼十七年了?转劫前你不是说这辈子还要为昆仑卖命吗?”

    他浅浅一笑。

    ——那个人说,我是昆仑宗的弟子。

第八十四章 仙苗(一)

    道书上说天都峰是昆仑山的主峰,也是昆仑宗在武道时代初年发迹的根本山门。山本在中土神州之西,修真时代北荒的妖cháo蔓延到中土,宗门的几位返虚者为图清净,把天都峰在内的整座昆仑山脉连之下九重地的灵脉和之上九重天的星辰一道挪移入大荒西洲。

    修真时代初,四大宗门在罗刹国京斩灭诸大妖王之后,大荒西洲就被正式划定为昆仑宗的势力范围。“西之昆仑”的名号从那时确立。“西”不是中土的西方,而是我们大世界的西方。

    我只在画册里看过近代画师对那想象中仙山的描绘,实际上十七年的人生里我这双脚所踏过的土地只有吴地之北的广陵城、神风国都本愿山城与东大洋上的白云乡。

    “虽然您说的很深奥,我其实完全想不起来前世的记忆,现在的我叫原剑空,父亲是金丹境的海盗,母亲是他抢来做老婆的dì dū官宦家小姐……我就是小时候的事情也很模糊,昆仑宗和我有没有关系都不能确定……恩,至于那个洞府您不用费心找了,是我一个朋友拿走的,我和她费尽心力从任平cháo那里夺过来。如果要逼供,我估计是挺不下您的手段的。您逼得紧的话,我只好自尽了。”

    ——这是最坏的可能里,我最好的选择。屈灵星要是真玩炼魂,拷打出我心里慕容芷的什么蛛丝马迹,凭他仙家的恐怖手段搞不好真能找到她。慕容芷可不是屈灵星某辈子的朋友——我要竭尽全力保护她。

    “哦?——是那种用命也要保护的朋友?”他奇怪地咦了一声,重瞳凝视我,仿佛四枚太阳播种到我的肉身内,我的八千枚念头都被他洞彻。

    “当然。”我毫不犹疑的回答。

    “算了,对星宗不过一笔小财的损失,我和太上长老们打个马虎眼吧——你欠我一个人情——真想不到转劫后的你还能为朋友担事?前世的你可是一心大道,同道生死一概不管的修真者呐。”

    我看到一直一本正经的屈灵星捂着肚子笑了。虽然我已经知道他是活了三百年以上的修真者,但这幅孩子的皮囊总让我不禁把他和真正十四岁的娃娃联系起来。

    我如释重负,带着洞天离岛的慕容芷暂时没有被大人物盯上的危险了。至于那些金丹层次的打劫宵小只好靠她自己的本事去应付了。

    “要是前世的我是那种对朋友不施援手的家伙,前世的记忆还是全部扔掉好了。”

    “原来如此,我大概猜到你为什么要转劫了——正因为前世你的道路走尽,才要否定过去的自己,另辟蹊径,走一条新路——那样的话也能解释你的修炼进境那么慢,本来转劫成功后的元婴者是不会失去自己的记忆。”

    我脸红了一下,暗骂前世的自己脑子被驴踢过——记忆可以全部扔掉,厉害的神通怎么不留几样——只剩下一门要我连蒙带猜的《诸天雷法总纲》,不然现在的我至少有高明的眼界和厉害手段来摘除慕容芷的妄心

    ——哼。不要让我知道前世是谁,我对这垃圾的作为概不负责。

    “昆仑宗的人不会把你放弃,迟早要来渡你——仙苗是修真界最大的财富,每一个或许都能提供证道长生的一条道路。按照四宗门的盟约,前世你是昆仑的元婴境弟子,这一世无论托生何处昆仑对你都有优先的仙苗选拔权。你不弃权的话,别的门派不敢收你。”

    我嘀咕道,

    “貌似我幼时拒签了《仙苗契》……”

    屈灵星嗯了一下,从纳戒取出一部典籍来。我瞥到是一本讲宗门间的盟约和细则的章程。

    他腼腆一笑,

    “我新任掌门,很多事也是临了再翻章程——你的情况原来不是孤例——本来幼时的你是元婴转劫,就该明了前世,能决定自己的去留。可是你在转劫时决心放弃记忆,于是幼年的你无法做出自己能负责的决定。所以,签订《仙苗契》顺延到你有足够心智能力的时候,也就是现在这个岁数——你有昆仑宗的人留给你的随身信物吗?”

    我把尘封的模糊记忆碎块勉强拼接起来。如此说来,幼时在广陵城要渡我修真的大半是昆仑选仙苗的修真者。

    信物?信物!……

    我猛地想起十五岁前从不离身的银蛇剑,那是一把刻着“仙客作”三古篆的上品神剑,记忆里似乎真是修真者送我的,我在父母死后把它扔大海里了……

    “我大概也扔掉了……”

    我一阵懊悔,如果现在还有信物在,就能去昆仑宗修真。从四大宗门里,总能学到天下最顶尖的神魂类法术,结识天下最善控制神魂的修真者,获得更多关于妄心的情报——绕了一个大圈,我和昆仑山似乎有看不见的因缘缠绕着。

    不过,稍微有点不同——如果不是我和小芷的患难和分离,我有什么莫大的动机去昆仑山修真呢?

    忽然一个念头稍纵即逝地从我心头闪过:无论我从哪个方向走,终究会走到昆仑,我一直在一个巨大的手掌心里打转。

    随即我把这个念头压下。世界上哪有那么恐怖的布局,我前世也不是震动五洲三界的大人物,一个无望晋升而灰溜溜转劫的元婴者罢了。

    ——不过只是命运的巧合,不过只是命运的巧合。经历生生死死的事情太多,我是太习惯往坏的地方想了。

    “掉了也无妨,信物这种东西无非是让宗门的人能即刻找到你的。五洲三界看上去无量广大,但昆仑的人费些推算功夫,至多迟上一两年,总能寻得你的。”

    我突然问屈灵星,

    “如果……如果,您方便的话,能不能径直用天舟载我到西大荒洲的昆仑山去。如果需要什么车马费和灵石的燃料钱,我赊账付您就是。”

    我不能再放弃机缘了。

    与其舍近求远地等不知什么时候昆仑的人找到我,还不如搭上屈灵星的便船直接飞过去。如果昆仑的人到时冷言冷语地嘲我幼时为什么不肯入门,我就厚着脸皮吃点嘴巴上的亏。既然我是仙苗,他们总不会用棒子把我撵出山门。

    ——我想早rì找到破妄心的方法,不惜代价。

    “……其实我倒想把你拉到我们星宗来”

    屈灵星眨了下眼睛。

    我一时不知所措,修真界的派系斗争和人事纠葛我一无所知。但我感觉这种改换门庭的行为在世俗里就很坏人品,我的目标单纯,不愿横生枝节。

    不及我回答,屈灵星咯咯笑了起来,

    “放心吧。最近我才挖过剑宗的墙角,现在要稍微收敛,不能太惹众怒。——但我是宗门掌门,可不能用自己的天舟把你送到昆仑去——我送个信去,七rì之内,昆仑的人就会找到你。”

    他裁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吹气变成了一羽青鸾,黛青sè的长羽飘过了天舟。无垠云海由浓转淡,散开一圈空洞,下方是凶险无比的罡雷煞风海,再下方是一万重一万重的大山大河。

    青鸾青翼一划,消失不见。

    屈灵星又用带着念头的手指,在天舟的甲板上画出一扇门户来,

    “如果原兄以后下山遇到我妹妹,麻烦你把她领到你们昆仑修行。她在dì dū虾蟆陵住,街坊都叫她花落落,我离开世俗的时候她才十岁,算起来今年是十三——那样你就还掉欠我的人情了。”

    我略有些惊讶,为什么我眼前的数百岁修真者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妹妹,难道他也是转劫之身吗?

    “不错,现在十四岁的这个肉身其实是没有灵根的废柴。这一次转劫我本来想在世俗里体悟到二十五岁,但为了赶上本宗掌门的争夺战,只好在三年前拖着这凡胎离开这世的家人。我的家人都是红尘里打滚的蠢才,走的时候我扔给他们十块金饼子,想必那个便宜爹爹已经在dì dū的赌坊里输光了,不必推算也能猜出来。”

    屈灵星读到了我的念头,他冷冷地嗤之以鼻,

    “那个便宜妹妹倒是例外,不过情深易痴,也成不了大器,我们星宗是不收这等和大道无指望人的,麻烦你们昆仑给她一世的善终rì子。”

    我愣愣地应承下来,好像接到了一个回收垃圾的任务。

    纯粹修真者理解的家人与我们世俗里出来的人是不一样的。即使他们到了世俗,内心还是一个世外的修真者,只会用证道的希望多少衡量众生的价值大小。

    我忽然有了极深的体会——屈灵星带着他过去的记忆去世俗转劫,怕是白跑了一次。

    画着的门户忽地开启,门另一侧是我从白云乡消失的地方。我现在明白这是在宇宙里挪移的大神通。

    “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境界神通必然突飞猛进,说不定我们就能找更大的蚂蚁再玩一局。”

    门关闭消失,我又踏在了久违的白云乡之土上。

    就像做了一个梦。

第八十五章 仙苗(二)

    本来我以为遇到一个前来索要洞府的滋事家伙,结果却遇到一个有着十四岁少年身躯的宗门掌门。

    他和我的前世似乎有点交情,简简单单地帮我又联系上了昆仑宗。

    那是一个把凤凰当鸡来喂养,杀星中之jīng如同杀一条狗的人。

    我殴了自己几拳,想确定自己有没有中什么幻术。

    在世俗里活动的金丹境邪教主也可以让凡夫的脑海中出现天国和地狱的幻象,聚集大量的狂信徒。身为金丹的我是否不慎中了神魂类的法术?

    我把周天运转,体内多了二十一个新打通穴窍,这绝对真实不虚,是我把混了星髓的天仙玉露全部饮尽炼化的成就。按照我大半月打通一个穴窍的进度,这顿酒省掉自己一年多修炼的功夫!

    我和屈灵星的遭遇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我的修为进展就是明证。

    ——如果,如果当时再能多饮上十来杯……

    我迅即熄灭自己的贪念,

    单是炼化那一盏酒爵里的灵液我就接近极限,再多一滴我就要越过负载,爆体而亡。

    对方是计算好我这个阶段的炼化能力而jīng心调制的灵液。

    我忽然悟到。

    我的境界修为一分一毫都被他洞察。

    ……

    我踏着林中路返回原地,一边思索和回味屈灵星展现过的奇妙法术。

    我搜刮的道书上讲:天下一切法术都是运用念头的神通,有三阶与四类的划分。

    三阶是地煞法术、天罡法术和奥义法术。简单的雷法、御剑、腾云、遁法种种是地煞法术,修真时代已经普及到筑基境修法术者,修炼一定年岁就能掌握,这层法术是诸术基础,也是法术模块;天罡法术是种种地煞法术模块的综合,以四大宗门的传承水平,不过是稍艰难的常见高明法术。其余修真者结合传承法门与个人实修经验创造的法术,如果没有普及开来,一律称为奥义法术——我的蛇卫(自吹一下)和慕容芷逆转胜我的那门法术都是奥义法术。

    四类是颠倒五行、挪移宇宙、拘役神魂、幻化声sè。天下诸术或者属于其中一类,或者多类综合。比如我的蛇卫,在修真者的眼里,念头塑造的蛇属于“幻化声sè”,而蛇附上雷火风则是“颠倒五行”。

    屈灵星把我挪移进出九重天的手段是“挪移宇宙”、飞越雷海重山的青鸾是“幻化声sè”。

    至于那把火麒麟星轻松杀死的手段,我完全没有头绪。

    唯一可以确定的,他的念头既庞大浩瀚又运用如意。现在想起来,让岛上的蚂蚁都汇集到一块指定地方,这样的念头至少要做到覆盖一郡大的岛……同时要让我这样六感通灵的金丹一无所求,这种念头已经能师法自然了。

    我居然和这种恐怖人物待了半天……

    还有一个我百思不解的疑问:既然是连筑基都不到的十四岁**,怎么可能供养那么庞大念头?这违反了我学习过的一切神通原理。

    我深吸一气,屈灵星的境界远超了一个金丹者的想象水平,就好像蚂蚁不能想象我这样的生灵,我也不能测度屈灵星。我的修道路还漫长,现在想也未必有结果。

    ——幸好这样的修真者还有世俗的羁绊和人的感情,不然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以沟通的地方。

    “花落落。”我默默把这个名字念叨了几遍,烙印在念头里。

    ……

    黑白熊不见踪影,它没有在原地等待。

    我对空气骂了一句。真是几个时辰都坐不住的白痴——在岛的其他地方,是找不到消失到天上去的我的!

    逢蒙没有把我随时保持“绝”的叮嘱放在心头,这倒给了我寻找它的线索。时间连一天都没有过去,我顺着它残留的气味翻山越岭,几处古树的树洞里都有它暖烘烘的味道。

    ——因为找我无果,所以它在树洞里偷懒睡过一段时间。

    我被自己的宠物逗笑了。

    前方靠近原来坠星山谷的北坡山脚,我熟悉地形,是一块小狭谷。逢蒙的气味浓重,我的嗅觉不可能错过。

    但是,陌生人的杀气也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来。

    是金丹的修真者,xìng格狂妄自大,其余情况不明。

    屈灵星能在我们搞到洞府一年半后找到这里,其他打劫者确实也能获得这里洞府易主的消息。

    ——哼。欺负岛上无人吗?

    我悄悄施展了一个法术,然后径直走进了狭谷。

    穿过谷中的乱石,我看到黑白熊被固定在石壁上,形成一个“大”字。他的咽喉、心房偏下位置、双手双脚的关节都钉上了一枚没骨的秘银针,六枚针柄上都有一个jīng金雕刻的小巧骷髅,每个骷髅表情各异,里面似乎有诡异的火闪烁,或喜、或怒、或怨、或痴地凝视我。

    逢蒙眼神发愣,梦游一般向他对面的施刑者喃喃述说着从坠星洞府邂逅我与小芷起的所有经历,一遍又一遍。

    我用《秋水篇》的炼yīn神法门,勉强按捺住自己蠢蠢yù动的念头,走近黑白熊的施刑者。

    那个女人像道书上说的修真者一样,不拘世俗一切的礼法,也无任何头饰,任由瀑布般的长发披到水蛇一样的腰际。自脖颈下,她全身都包裹在乌鲨皮革里,蜜-桃似的胸脯呼之yù出,大腿颀长修美。女人转首向我酥-酥一笑,艳红的唇道:

    “真真终于等着情郎小哥了,今天是真真的生rì。我能不能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们一道去找到那个小贱人,把我们的洞府抢回来,算是情郎小哥送真真的礼物好吗?”

    她的声音千娇百媚,我瞥到了她的一手两指间还夹着一枚骷髅银针,不知道是要刺逢蒙的眉心,还是准备刺我。

    “你的针能让人说出他心底的话?——哦,我想你一定对神魂类的法术有了解。你知道妄心吗?”我问,——还需要拖延一点时间。

    “什么妄心啊,真真喜欢情郎小哥可是一片真心呐!”

    “嗖!”

    我的两指放在自己眉心的位置,夹住了偷袭向我的一枚骷髅银针,针上有蚊脚的小字“天魔极乐针”,针尖有强烈的摄心念头。

    她看来不善武技,我的武道预判和音速的动作防住了这枚亚音速的针。

    那个叫真真的女人呀了一下,

    “运气不错嘛。你这么不乖的小孩子,我的男宠正缺这个类型,做我的奴隶吧!”

    又是五枚银针从不同方向袭向我来。

    ——既然她不知道妄心,可以直接杀掉了。我想。

    我还是用两根手指,夹住了所有攻击的针。

    “啊!!!!!!”

    女人惨叫一声。一条能生食下大象的蛇卫把她紧紧捆缚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蛇能跨越我的杀气圈呢!明明我神念里不过是此地最常见的草蛇啊,怎么变得那么粗大凶狠。好哥哥,你不能这么欺负奴家啊。”

    ——我预先把蛇卫伪装成此谷常见的数十条五步杀人蛇,潜在草里游近女人。她的杀气圈和我对付蚂蚁的圈原理类似,我的蛇卫的念头档次由于雷法总纲的关系,提升到三阳念头,强过这个女人的二阳念头(她原来是金丹下层),自如地突破到她脚下,再合体成大蛇卫固定她。

    “你闭紧嘴巴,只需要点头和摇头。除了你,几rì来还有其他金丹者跑到这岛上来寻洞府吗?”

    看来白云乡已非久留之地,这里有洞府出世的消息一年半还是泄了出去。我在七天内等不到昆仑的人,就要带上熊开溜。

    叫真真的女人收敛起了她做出来的媚笑,却不回答我的拷问,

    “我大意了,看不出你这个少年还有几分神通,一定是从沧海掌门的洞府得到了天大的好处。嘿嘿,那么多登岛的人,你却被我捷足先登了。以后姐姐会用极乐针好好调教你,让乖乖你把神通都吐出来的。”

    我看到她被蛇卫绑成粽子的身体骨朵骨朵地冒出泡影来,蛇卫被缓缓地撑了开来,她把一条手释放了出来。泡影又幻化成了黑sè的莲花,华盖般罩在真真的头顶。

    蛇卫又被撑大了一圈,

    她又释放出一条手。更多的黑莲花冒了出来,护住女人的肉身。

    ——不好,我心大惊!

    蛇卫随我念动,无数的雷电风火涌向黑莲,黑莲被蛇卫立刻削弱到皮肤般薄薄一层,紧贴住女人,不让她受我雷法侵害。

    但我清楚自己的蛇卫后继乏力,如暴雨一般终有停止的时候。而她涌出的黑莲却似乎有绵绵不绝的生机,随我如何攻打,总是似险实安。

    “这门神通叫火里金莲,是姐姐我以前从一个昆仑弟子夺来的天罡法术。这本命的元气幻化出护体的莲花,能把念头提升一个档次,可以防御法术、武技、法宝、攻击的符……哈,是万能的防御神通呐!”

    她的又一条腿从蛇卫自如地脱出,再挣脱一腿,她就要完全脱困了。

    ——趁她还是固定靶,我要以点破面。

    我从纳戒取出了蒋义山转赠与我的七星铁脊矛。我的杀念附在了矛上,淡淡的光芒笼罩在枪上。结合了“杀”的念头的中品宝枪,暂时升华成了上品神兵。兵者乃不祥之器,杀戮的意志和强者的血让它们脱胎换骨。

    真真的黑莲都平摊在蛇卫上了,几刹那内不能集中一道,就用公孙家的秘枪结果她吧。

    “荆棘贯杀枪!”

    我的金身连着枪撞到了她身上。三倍超音速的突刺仿佛一枚大大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弹,黑莲破灭,女人被我捅出了一个透明大窟窿,可以透过去望到黑白熊痴愣愣的脸。

    她吐着淡金sè的血沫栽倒在地。

    我全身抽搐,第一次体悟超音速对武者金身的反噬,似乎肉身的某些穴窍出现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我暂时压下伤势不管,去拔逢蒙的针。用上雷法总纲的雷咒是三阳念头,几下碰撞便破裂了一枚针上真真的二阳念头。我连拔六针,如同给逢蒙通了六次强电,他鬼一样地惨叫六下,然后眼冒金星地站立起来,眼神又恢复了又憨又贼的光芒。

    “主人!”他熊抱着我哭起来。

    然后逢蒙望向还在迷糊喃语的真真。金丹的生机强大,她虽然命不久矣,但首级仍在,五体不残,还没有即刻死去。

    “死妖妇!死妖妇!”黑白熊大怒,用熊掌连着往她脖子扯了几十下,把她脑袋拽了下来,当球一样狠踩。

    “你这是何必?”我问。

    “泄愤!我就要泄愤!主人可不要回护美女!不然我以后遇到女主人告你恶状!”

    “以后不准了。”

    我盯了他一眼,“万一对方有师门,看到我们这样蹂躏尸体,追杀起来怎么办!”

    黑白熊一脚踢开真真的头,背对着我装死。

    我望着尸身唏嘘了一下,心里道,我老子十七岁的时候早开始做海盗生意了。

    便把她的纳戒和鲨皮衣都取下收好,用化尸水化血肉为清水,化不去的金身骸骨就收进自己的纳戒。从此真真死无全尸,证据全灭。等我投了昆仑,管他师门什么邪道,都不能来找我麻烦了。

    这七天,我和熊要在岛上好好躲藏。等遇到昆仑的人后,我们就脱险了。

第八十六章 仙苗(三)

    “那个女人说她捷足先登,也就是说还有一些来这里打劫的修真者。他们是为洞天而来,搜索的范围应该从岛心的洞天原址向外辐shè扩散。这个女人应该最先放弃了这种大海捞针的徒劳,判断洞府已经被人挪走,开始盯上有灵智的生物套线索,所以盯上了你这头会说话的显眼熊。其他修真者不是笨蛋,很快也会把目标放在我们身上。那样的话,就是许多人来搜我们两个的捉迷藏游戏——捉迷藏你懂?”

    我问逢蒙。

    他点头,他说小时候他的熊妈经常和他玩捉迷藏。

    “所以你必须躲起来,现在的你可以轻松消灭一头大象和鲨鱼,但对修真者而言还很弱小。而且你会成为我的累赘——我死了,你也会死,对吗?你看,一个女人扎针把你差点整死。”

    他又点头,“主人想办法救我。”

    那门护体的《火里金莲》我没有找到(估计她默诵于心,不立文字),但我从真真的纳戒里翻出一本法术典籍《极乐拘魂》。这是本拘役神魂类法术的实用入门书,虽然粗浅,但十分适合我目前的情况。我翻到一个“催眠术”,这是“拘役神魂”最基本的功课,修炼者灵根的品质不重用,只要能用念头就行,筑基下层的修士一个月就能掌握——我本来就不缺念头,而且是金丹的念头。

    “放松心思,像冬眠那样藏起来睡七天,没人会发现你存在,我就能zì yóu活动了。”

    “好主意,但要喂饱我。”

    我郑重点头,数个时辰后,我用新学的催眠术把吃饱的黑白熊送入能持续十天的睡梦,再把他填进一个树洞里,和林中其他树木伪装成一体,并在树上做好隐蔽的记号(免得被修真者发现异常,我没有附念,而刻上类似兔子的爪痕,新来岛的人不会发现这岛没有兔子)。

    第二天的旭阳初升,我便开始dú lì行动。

    我对自己说,我也要把自己扮成一个修真者,我也是来白云乡寻找狗屁的坠星洞天的。既然猎人来找我,我这个猎物就也装成猎人的模样。

    以前我不是用过一个名字吗,对,我是东大洋不可知岛的散修无名子,听闻沧海掌门的洞府出世,也来这里撞仙缘。这是我万一和他们遭遇时的托词。

    白云乡有一郡之大,也就是方圆千里,粗略而言是千里乘千里。

    金丹者用气感知的有效范围在方圆五里之内,把念头混合气放出去感知称为神念搜索,对灵气强烈的人和物尤其敏感,十呼吸能搜过方圆十里。修真者的习惯是每rì必要用两个时辰吐纳修炼,那么他们每天至多用十个时辰搜索,十天半月内一人全力搜索也至多能对十分之一的白云乡情况有把握。

    迄今我只和一个修真者遭遇,还是顺着逢蒙顺藤摸瓜。也就是说登岛的修真者不会很多,我认为人数在十个以内,都是金丹。

    ——要是遇上落单的人我就按海盗习惯杀人越货,碰到两个以上结伙的我就远远躲起来。

    我不寻宝,所以不需要放出念头和气,不必主动和他们接触,只要低调地耗完七天时间就可以。

    以上是我的推论和得出的战略。

    第三天像无头苍蝇那样乱走的我(我无规律,则别人无法发现我的规律)又遭遇了一个修真者——我不慎被他的神念碰触。

    “少年,岛上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知道坠星洞府多少情报?快交代!”

    远处的汉子断发文身,手持一柄紫金锤,与我在河的上下游相对而视,我们间隔半里。

    我笑道,

    “道兄搞错了。我也是偶尔飞到岛上的游方修真者,东大洋不可知岛的无名子。不知道什么坠星洞天的。如果有这样好事,也分我一杯羹。”

    “你身上灵气稀薄,怎么会是修真者!”他不信。

    “我一向低调,不喜欢摆出自己修真者的身份,所以即使在荒郊野外也刻意压制自己的气息。”

    我把自己金丹的气放了出来示明身份,比那汉子散发的气高上一点。

    “哈哈哈哈哈!”那汉子突然狞笑,“真是愚蠢!沧海掌门洞府出世的消息传遍了方圆三千里,你怎么会不知道,分明是扮猪吃虎。不过我早看穿了你这黄口小儿的动机,故意诱你把真气释放,注意力引向我这边。”

    “咚!”

    他如风般的一抡,手上的紫金锤消失,刹那间砸在我天灵盖上,我整个人被一下打翻落河。

    我的心头灵觉毫无他的出手征兆,这不合武理!

    如果是超音速的投掷技,之前他的肉身必然有我能感觉到的猛烈血气震荡,我好对他的第一手攻击作出一定的趋避。可刹那间砸上我身的紫金锤并没有超音速投掷应有的巨力,我挨上一击的感觉不是被神威大将军轰击,而是被一头大象掷中——这是金丹者正常发挥的臂力。

    ——此人学的是“挪移宇宙”法术,他只是把原地挥一下锤,然后瞬间移动到我的身上,并不是表面上的金丹武者。

    不及我细想,那汉子就不依不饶地大踏步踩在河里追上我来。金丹者水不过膝,他的速度也有亚音速快,三十余步已经从半里外趋近我。河水里寻找食物的五步杀人蛇遇到他的杀气也吓得潜入水去。只有不成气候的几条大胆蛇还在他一丈外游曳,也混无近身的企图。

    汉子一把捏住半晕半醒的我流满血的脑袋,把我从河里半拎起来。我的天灵盖并没有被击碎,毕竟那里是金丹者最硬的部位,另外“柔”保护了我,这锤本身的力量也还不够——只是头骨上面还是被打出了裂纹,我眼冒金星,他再往我天灵盖锤个十下不到,我的脑浆可能真要出来了。

    汉子果然如我最不期望的情况那样,又要下手落锤。

    “到此为止。”我负痛说。

    “一票子买卖,我不留活口。”他说。

    “我是说你死了。一票子买卖的话,我也不留活口。”

    我诡笑着对他宣判。

    汉子才对我的话愕然,抓住我脑袋的手便化成了炭晶。一条蛇卫从我泥丸宫化出,不及他瞬移,就用雷火把他的血肉焚尽,只剩下白骨的手在晃。

    我落回河里。

    大汉惊怖,可瞳孔里现出河中更多的金蛇往他僵直了一下的身体疯狂地猛窜。它们像电鳗一样把这块河区变成了电池,大汉的真元护住肉身都来不及,遑论其他动作。我感应到他要用自己的念头把附在蛇卫上的念头驱逐,让蛇消散。可每一下念头碰撞,蛇上的三阳念头总是岿然不动,十余个呼吸内从开始的十数条,已经发展到数百条金蛇窜入他的肉身。他的喊叫越来越微弱,人渐渐变成焦糊。风吹过去,焦肉块块落下,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还紧握着那紫金锤不放。

    “昂山宝焰这个金丹中层能硬吃水蛇卫不死,还要老子放风蛇卫补刀。凭你这个金丹下层,也能熬过去吗。哼。”

    ——论攻击,只有二阳念头的金丹下层凭肉身正面是抗不住三十呼吸内蛇卫全力输出的,蛇卫也能伪装成普通的蛇在各种环境偷袭。它们是同境界修真者的噩梦。

    目前只有我遇到真真的那门得自昆仑的“火里金莲”堪堪抵御得住它,小芷也是靠我的手软才能等来逆转局势的胜负手。

    我忽然有点心伤。

    迅即捂住流血的脑袋——当务之急还是用金枪药愈合天灵盖的外伤要紧。

    我摘下纳戒和中品紫金锤等战利品,又潜伏起来。像受伤的猛兽那样悄悄舔自己的伤口。

    ?——还有四天。

第八十七章 仙苗(四)

    我选择了北岛深河森林和金沙滩交界的一座隐蔽山岗养伤和躲藏,神念不放,气息内敛,就像一块枯烂的山石一般

    ——我能利用地形和来自深林的敌人周旋,对金沙滩来的敌人则有广阔和良好的视野。

    我金丹的目力和耳力都能达到海滩,此外我还有一枝千里镜辅助,从海天交际处登岛来的人一目了然。

    敷了极品金枪药后,头骨的裂纹在迅速愈合。我大致确信,凭自己金丹的身体,只要不出现脑袋被砍下,颈骨被齐根折断、心脏被挖出等情况,大致还能留下一线生机。

    至于肢体被砍断能不能再生,我则心中无底——如果有王启泰那样的儒门医术,把新斩开的断手断脚接续回去大概也是能顺利办到。

    ——同理逆推,如果抱着对金丹敌人的杀心,那必须严重地残损他们的金身,才能放心地宣布我把他们杀死了。

    我呆呆望着将破晓的昏天,暗想天下最忌讳无谓争斗,恐怕就是修真者吧。因为一旦结了不死不休的仇家,真要像字面意义的“挫骨扬灰”那样弄死对方——太伤人品了。

    一方面修真者修炼到了不被外物侵害,有着大寿数的金身,另一方面正因为他们生机强大,一旦卷入了仇杀,失败者承受的折磨和死相比凡人还要惨虐上千百倍——肉身寸斩、yīn神炼魂。

    不知道怎么,我的思路飘到了当年被我们海盗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脯的蜃妖了。忽然我换位到仇家一面,有点理解银龙为什么要向我们一船人报仇的心情。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越强的生灵最越高的地方跌下来,他的下场也会越惨。

    “与人为善,恶则除根。”

    我捂了下还有点疼痛的天灵盖,把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古怪念头按下去。

    天光放亮,红rì跃出海面,第五天到了。

    海滩上响起了喧哗之声,是人的声音。

    修真者身轻体举,行走比虫蚁还要轻捷,我听到不是他们的步声,而是争执的吵闹,还有覆盖了整个沙滩的喷涌金丹杀气。

    两伙人在海滩上对峙。

    一伙人穿着和被我杀死的真真一般,都是乌鲨皮革裹身,二男一女,容貌身段一律妖娆;另一伙人则是四条汉子,兵刃千奇百怪,领首是一个装了jīng金义肢的独眼龙,在和对方一个眼睛媚过女人的男子交涉。

    “极乐岛的人,我们四十大盗和你们约好分头搜索沧海派出世的洞府,到手后再比试神通,决出洞府归属。你们怎么暗地里动手杀人!二天前我们的三十七号是被你们yīn死的吧!”

    四条汉子里的独眼龙暴喝。

    (我从那紫金锤汉子的纳戒里确实缴获了一枚刻着“三十七”字样的金牌。杀死后他后金牌在纳戒里放光鸣叫,被我用雷咒当即熔断。看来四条汉子和他一伙,我当时毁掉金牌的决断正确。)

    极乐岛为首的细条男子则怨慕地道,

    “你们四十大盗才是言而无信。我的师妹真真五rì前无踪,你们四十大盗是怕了我们极乐岛,杀了人还贼喊捉贼。”

    细条男子那侧的女人捏了一下他们后面站着的少年粉嫩脸蛋,嘻嘻笑了起来,

    “亲,师兄何必佯怒。师妹死了最好不过,这样以后就无人和你抢男人了。”

    弱质少年的脸倏忽红了起来。

    (原来极乐岛的人在男女之事上都是混乱yín-荡,极乐岛是个反义词。我怜悯地望了少年一眼,不知道他的心被染缸染黑了没有——不过,他们也搞错了,真真是我杀的。那个女人似乎是想吃独食,没有留下和他们联系的手段。不然她当时招来这伙人的话,我应付不了。)

    “不识形势!嗜好的事情以后再说。真真死了,我们三人才堪堪和他们四个斗个平手。”细条男轻哼了一下。

    “先杀了他们三个!我们四十大盗再寻洞府不迟!第六名带其他十位义兄正踏海赶来,三rì后我们的援军就到了。”

    独眼龙不再费唇sè,挥手下令。

    ——我捧腹偷笑,捂紧嘴不让笑声漏出来。心花怒发的我盼望两帮人立刻打个半死,如果可以,我要鼓掌为他们喝彩。

    死掉后你们的战利品都是我的。亲们,我等着横财飞来。

    我的美梦才做了一个开头……

    海天交际之处一个小小的人影缓缓出现,两伙人的视线都移向了那人,他们一触即发的战斗搁置了下来。

    “是第六名来了吗?”

    “不可能,他们一定是抱团来的。”四十大盗一方议论。

    “师兄,又有新散修登岛了。我们要不要先撤……”

    “先会会再说,说不定能合纵连横一下。”

    “我们这种人品,还会有人愿意合作?……”

    极乐岛一方议论。

    我抛下千里镜,那个人已经进入我的目力范围内。

    她吹着口哨,哼着歌谣,一步一步地涉水登滩。

    “蛤蟆蛤蟆炸上天,上天成了蛤蟆仙。留心金鳌咬手指,无事莫要过沙边。”

    那个红衣少女欢乐地笑着,眼睛赏花玩月般地扫过那七个金丹,

    “诸君好,今天天气很好。”

    男人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迫不及待地要把她生吞活剥;女人们还有细条男咬牙切齿地怒视,仿佛恨不得立刻下手划花她的脸蛋,抠出她的眼珠。

    我却战栗了一下。

    虽然是美人,但从存心释放的杀气看,也是一个不打折扣金丹。这个敏感时候,如果不能证明自己对我良善的金丹,即使是美人,我依然要把她脑袋砍下,碎尸灭迹。

    我不敢再看,心中默念“我娘和小芷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急从藏身的石头缩下头去。少女的目光险险从我这块地方擦过,我差点在失神时暴露自己的位置。

    等对方不再用神念搜索,我才定神探出眼睛。

    太阳全部已经从大海上跳上天空,阳chūn时节照耀得人心暖暖,金沙滩也染成一片光亮,少女发上的首饰也被rì光映得闪起来。一般女人插两枚簪就了不起了,这个少女插了三枚,一枚金簪,一枚银簪,一枚玉簪……

    ——我骂自己,没事关心来意不明者的首饰有什么意义。

    “诸君,我叫颜若琳,无事到东大洋上来玩。敢问你们剑拔弩张,是为什么起了嫌隙?我们修真界和黑道一般,向来以和为贵,这样打生打死的样子……?”

    少女嘀咕了下,欢笑起来,眼睛熠熠生辉,

    “啊,一定是有什么大买卖了吧!”

    “道友是什么来历?”/“小妮子是什么路数?”

    两方七人齐问。

    那个叫颜若琳的少女也不回答,自顾自从纳戒取出一本册子来。

    她一边眯着眼翻阅,一边自言自语,

    “东大荒洲的洋上有四十个金丹大盗,成员有妖、有人,名字不详,按实力以数目字排位……大概你们这四个光头就是那伙的……看这里:四十大盗平rì里鬣狗般到处寻找腐食,杀人洗城如玩一般,东大荒洲的小国饱受其苦……呵呵呵,那就是说可以杀掉。没错吧?没错。”

    她自问自答了一下,眼往极乐岛一方,又翻过几页小册子,

    “伪娘、妖女、娈童……这是东荒大洋上没有四宗门许可的一个传承:极乐岛……平常不做其他坏事,就是对漂亮的男女下手……啊呀,我好怕呀……不过,没有宗门许可的传承,就是邪道咯。可以杀掉。没错吧?没错。”

    红衣少女轻轻舒了口气,

    “明白了自己前进的方向,真是人生的快事。又可以正当的杀人,真开心。今天我的运气真好。”

    七个金丹,再加上我一个,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颜若琳从盘起的云髻上拔下了一根银簪。

    “我的饮食习惯,是从最不好吃的果子开始,那样最后一枚肯定是最甜的。”

    弱质少年的头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她如何做到的!人影都没有移动!连杀气都没有释放出来!

    我眼中这个少女虽然强,但依然在可以一战的差距内。弱质少年再不济,也没有一合就死的道理。她用了什么诡异的神通!

    “三十一名!”

    又一个人的头颅掉了下来,这次是四十大盗一方。

    “这就是三十一名的水平啊?”颜若琳的人向极乐岛残余的两人移动,这次我看到了她音速的残影,稍微宽了点心思——终于不再用我不能理解的神通了。再强的人,只要她的神通能够在我理解范围,我就不会绝望,因为不神秘的东西总有破解之道。

    残余的五人看来心有灵犀地联合了起来,他们在不能理解的敌人的压力下放下了之前的仇怨(其实是我无意识造成的误会),决然地对红衣少女开始了围杀。

    作为旁观者清,我认为那个少女绝没有到恐怖的程度,三个金丹定神联合就能杀死她——她只是在利用没有被看透神通的先发优势。

    “救我,十一名……”遗憾的是,又一个大盗的头掉了下来。这次他们的长进是至少能叫出临死的不可置信。

    我发现少女拔下的银簪不见了,她的发饰只剩下一枚玉簪,手中却多了一把笼上光芒的金剑,和极乐岛的一对男女以亚音速缠斗起来。但第三个挂掉的海盗却是在她的背后,那个少女完全暴露出来的空门后面。她不可能做出我眼睛都看不到的动作,那样的她就是元婴本尊,一根小指头就能掐死他们七个,不用费什么功夫。

    金剑必然是金簪所化,我想起来道书上讲过这是把飞剑炼成剑丸的一种,剑上的光是她用御剑术发出的剑芒,能把金剑提升半个到一个品级。她的武技在一流下左右,稍次于我,可极乐岛的男女联手也不逊sè,少女正是凭借那把金剑之利,让那对男女不敢正面掠其锋芒。

    可是,少女背门后死掉的大盗又做何解释呢?

    关键点在于那把银簪——我猜必然幻作一把银剑——到哪里去了?

    “有第二个人!”

    独眼龙没有继续夹攻,猛地折返身用铁拳援护他仅剩的小弟。

    “铛!”他的义肢被削断,人惊恐地往我这边飞遁。

    那个小弟也没有保住,惨叫一声,人被切成了两半。

    ——是有一个隐形的剑手拿着那把银剑。那个隐形的剑手有一种隐秘的神通,能让自己的全力出招毫无杀气与征兆!

    我头疼地想起:隐身术是常见的地煞法术,可是一门地煞法术修炼到颠毫,完全能化腐朽为神奇,和天罡法术与奥义法术媲美——不仅是五感中的声sè味触,巅峰的隐身就是把六感以上杀气和念头都都隐藏起来。同境界的敌手只有在与之接触的片刻才能确认他的在场。

    我是岛上的第八个金丹,她也要来杀吗?我该怎么和她(或者她们)打?和看不见的人打吗?我的蛇卫无法锁定看不见的目标啊!坑爹!

    昆仑的人什么时候来呢!昆仑的人什么时候来呢!

    ——我要逃到哪里去?无处可去。

    不行,不行。我的命运自己掌握,要死,也要看着自己被人杀死。

    我要摘除小芷的妄心,从石棺里爬出来我就立誓要独自走上求索的道路。不能靠别人,与其死在等待昆仑山援兵的痴心妄想里,不如义无反顾死在自己追求道路的途中。

    沙滩上无法借地形用蛇偷袭,只好硬上了!和剩下的邪道联合吧,先求生再说,我他妈也算是海盗,不是好货。

    “蛇卫!”

    数百条雷鸣电闪的蛇卫出现,随我念动,超越音速地飞shè向持金剑的红衣少女。它们的目标唯一,但运动毫无规律,不是炮弹和子弹那规律的弹道能够比得上的。

    “果然有第八个人?今天最美的一道菜啊。”她嫣然一笑,金剑腾起了太阳般明亮、炽热和致死的光芒!光就像一个大大的魔眼睁开。

    “轰!!!!!!!!!!!!!!”

    沙滩大震动!

    数百弹shè的蛇卫、极乐岛的那对男女,还有红衣的少女都消失不见。让人窒息的黑sè蔷薇烟雾散去,金沙滩只剩下一派焦土,极乐岛男女和红衣少女都化成了灰烬,只有那把金剑还孤独地闪烁。

    我所藏身的山岗下想起了搏斗声和犬吠的声音

    “不管什么来路,多谢道友相助,为我争取到了时间。”

    独眼龙对我大笑,我看到了他目光中的狠意。他的脚畔突然出现了五只牛犊那么大的火焰犬,流着口水般的火焰,向我狂叫。

    我感到火焰恶犬上的二阳念头。

    ——是念头犬!这个金丹的奥义法术不能像我的雷法总纲那样念动即发,他需要时间在脑中存想。

    但狗的结构远远比我的蛇复杂,显然这人在幻化声sè方面的造诣比我jīng深。不愧是第十一位的四十大盗。

    另外三十五只喷吐着火焰的猎犬围绕和追踪着看不见的隐身剑手。剑手虽然不可见,但依然占据了一定的位置和空间,而且似乎那人的肉身被犬无序的攻击擦掉,山岗出现了血迹和红衣的残绢——离体的东西无法隐身,那个隐身的人也是穿红衣的少女吗?

    “好说。”

    我淡淡一笑,突然音速般刺向独眼龙,手中已经多了王启年的七星铁脊矛。他的五头念头犬果然在我发动的同时向我扑来。

    ——是想到对那个少女胜定,所以顺手也生擒我这个突然在岛上出现的人吗?

    “风翅纹死枪!”

    我踏着波纹般的空气,悬停在空中,不能飞天的火焰犬扑空了。

    他吃惊地望着居高临下的我,双腿一鼓,大地踏出两个深坑,人如炮弹般窜上我的小腹位置。

    “让你领教下本盗的炮拳!”言犹在耳,人形已至,他超越了音速。

    我和他擦肩而过,他的炮拳击空,空气被震出剧烈颤动、久久不息的波纹。

    凤翔纹死枪可以让我在滞空时间在空中zì yóu的变向,他不知道这一点。

    靠腿劲弹跳,不能变向的独眼龙落了下来。

    “噗!”

    候在下方的我把铁脊矛自尻插入,从独眼龙的喉头透出,把他如同串烧一把叉了个通透。

    ——这是我的荆棘贯杀枪。

    第十一名的大盗被我灭杀。

    追踪剑手的四十条念头火犬因为主人已死,消散无踪。

    “本来我想自己解决的,你横插了一杠。让我很为难啊。”

    金剑从沙滩上飞向我所在的山岗,落到了剑手的又一只手上。她显出了人样子,和那个在金沙滩灰飞烟灭的少女一般无二。现在的她一手金剑、一手银剑,发髻插着一个玉簪,猫一样的杏仁眼调皮地凝视我。左臂有被狗咬的触目伤痕,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我不由想到了昂山宝焰那妖般的痊愈能力。

    “你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我跃下地来,枪没入了十一名的肚子,我自然不能施展凤翔纹死枪了。刚才施展三倍音速的荆棘贯杀枪也让我金身虚弱。

    “那个是我的念头分身,我用三千枚金丹念头做的二重身,割草专用。被你逼得自爆,以后还要费心重做。”

    红衣少女向我吐了吐舌头。

    ——能做出几可乱真的人分身,她幻化声sè的手段难道不是比十一名变狗还要高吗?那我眼前的本尊有多强。

    我在犹豫要不要和她打上一场?如果要打,我用什么手段对付她?施展绝杀枪后的我状态很差。

    “我不是坏人,和他们不一样。你误会了。”我说。

    “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

    她明媚一笑,

    “今天我有点兴奋,杀掉你我才能饱。”

    死亡一步步踏近我。

    忽然我瞥到了她手上的那把银剑,那把剑有一种温馨熟悉的感觉,好像我青梅竹马的朋友一般。银剑的一面剑脊刻着三个古篆,闭着眼睛我也能猜出是“仙客作”三字。

    我扔在大海里的银蛇剑怎么会在她的手上!那不是昆仑留给幼时我的随身信物吗?

    她扬起剑锋,扫向痴愣愣的我。我在生死之际想到了慕容芷那把开光的金目鲷——我不指望自己那把上品神剑也是五大神剑,但如果神兵杀戮变强的原理成立,当时刺中银龙逆鳞,吸收了元婴之血的银蛇剑能否诞生了剑灵,从而听从它的主人——我原剑空的命令呢?

    “银蛇剑来。”我吐了人生最后四个字。

    我没有死。

    我的银剑和她的金剑撞在了一起!

    银蛇剑回到了我的手上!它果然诞生了剑灵!

    我和她贴面而视,一个呼吸的交锋似成永恒。

    “原剑空?你是。”

    她向后一跃,收起金剑,又变成金簪叉入发髻。

    “我叫颜若琳,昆仑宗的内门弟子,金丹上层。山中的人叫我琳公主,渡人院的院主命令我来渡你。我爹叮嘱我叫你原师叔,怎么是修为那么浅薄的少年呢?”

    红衣少女托腮苦思。

    第五天的早晨,我遇到了昆仑宗的弟子。

第八十八章 仙苗(五)

    我在树洞里挖出睡得正香的黑白熊,他被我捶醒后花了一番功夫才搞清楚状况。听我说起黑白熊烤的鱼好吃,于是想尝鲜的颜若琳吩咐逢蒙为我们立刻做饮食。半月多下来逢蒙烤鱼技巧的进步让人刮目相看,他在弄吃的上果然独有天赋。

    颜若琳叙述昆仑宗在我父母罹难后就开始寻找我——按照仙苗选拔的章程,监护人死亡后我就自动进入了宗门监护的环节——但第一波接手渡我的渡人院弟子只找到了我扔在大海里的银蛇剑。长老们推算出我命无大碍,又由于还有其他仙苗要选拔,渡人院人手不够,于是迁延了一两年(按他们的规矩仙苗三年一选,我还算在正德五十年那期)。

    颜若琳这段rì子正在东大荒洲历练,便就近接受了渡人院的委托。如果是我本人,必然能cāo控自己的银蛇剑。所以颜若琳认出了我。

    ——她没有说起屈灵星传信的事情,想必是昆仑的渡人院觉得没有必要告知这个执行者。

    “啊,渡人院竟然叫我不要理会白云乡洞府的事情!”

    我本来正思索如何向她解释沧海掌门的洞府,怎么把慕容芷和白云属国的事情掩盖起来,颜若琳纳戒上嵌的宝珠忽然光芒闪烁,似乎有强大的神念晃动,给我的压力感与任平cháo的念头相似。

    她和珠上的神念沟通了一会儿,骂了一句,然后注意到我好奇的表情。

    “这叫平安珠,只有四大宗门才能制作的传信法器,挪移宇宙神通的一个小运用,能相隔数十万里传递神念。刚才渡人院主用神念叫我放弃在这里搜宝的一切行动——也不知道这些长老如何想的?我飞来时候三千里内的散修都传遍了此处有元婴者洞府的消息,明明有财宝却叫我放手。哼。回山后我要向我爹投诉他们!”

    少女任xìng嘟嘴,把一枚也嵌着平安珠的纳戒抛我,“这是宗门给师叔的。纳戒能储一库之物,平安珠可以和人传信。”

    言罢,我的平安珠光芒闪烁,她的神念从珠子传递到我念中。我试了下,自己的神念也能传递到她的珠内——平安珠能像记录人脸那样记录对方特定的神念。只要有平安珠的修真者,我们见过一次面,互相通过珠子交流过神念,以后就可以远隔千山万水用神念传信——当然,如同遇到灵气紊乱的特殊地域,神念传信会被打断,在五洲三界这种凶险的地方不少。

    ——既然颜若琳不再仔细盘问洞天,那我心中的大石就落下,半虚半实地和她讲了下自己在岛上的rì子。貌似颜若琳对世俗间的琐事并无兴趣,我自己清楚谎言里还是有若干漏洞,但她都毫无反应。似乎找到我,她的任务就已经完成,既然不能就财宝的事情深入,那其他事情就与她无关,高高挂起。

    这对我最好不过,放心的我和颜若琳扯起闲话来。

    “我们在海滩上生烟,不怕远处登岛的散修预jǐng吗?”我问颜若琳——凭金丹的目力在十余里外就能发现我们。此外我没有问出来的是,为什么颜若琳不使用“绝”把自己压制在常人的状态。

    我从登岛后接受的训练,就是要随时低调地隐藏实力,既能对敌人扮猪吃虎,也能让普通人尽量不疏远自己。她这样没有矫饰地自然释放金丹气息,和我接受的训练背道而驰。

    “我们被发现那最好不过了,把滋事的鼠辈一窝都全部解决掉咯。”

    少女不以为意道,

    “这个天下是我们修真者的天下,为什么要像耗子那样躲躲藏藏?原师叔,现在不是皇帝迫害道门的文明时代,天下有一千年都在我们宗门的手掌心里了。”

    我无词以对——这小姑娘倒一点不在乎凡人对她敬而远之。

    她大概终于想起逢蒙还没吃过,便把一串烤鱼赏给了它,

    “好的狗要等主人吃完才能进食,以后要懂规矩!”

    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黑白熊yù哭无泪地点头,按照往常习惯和我抢食的他被颜若琳揍成了猪头,并且被迫发誓自己不是熊,是一条黑白sè小狗。

    “好歹也是不懂人事的灵兽,怎么能那么欺负他呢?让他zì yóu发挥自己的天xìng才好。”

    我对着自己未来的同门嘀咕一声。

    我和小芷一道生活的时候,都是由着逢蒙和绯红衣(还有后来的九sè小母鹿慎子)胡闹。灵兽和我们人类不同,不受拘束才是它们的本来面目。我父亲当年管海盗部下也都是只发布大致的命令,其他由手下自主把握——受王法约束的良民,也不会跑到海上来杀人越货了。

    “我在昆仑山养的灵兽一律从小一条条教它们规矩,直到打懂为止。原师叔最好不把灵兽当做简单的禽兽宠物看待。它们灵智开启,都有成妖的希望,应该视作人类中的顽童——如果不加管教,到时化形为妖,比世俗的纨绔子还要可怕,入世后吃人杀人都做得出来。”

    “我不吃人,我吃鱼、蚂蚁、蜂蜜、竹子……最好还有葡萄酒。”

    “再说再掌嘴。”

    黑白熊呜呜一声,把鱼全塞进嘴巴里,用大掌盖紧自己的脸。颜若琳若再刮他嘴巴,他的脸是要被打扁了。

    我默默无言,暗想你老子从小也是顽童,难道我以后进昆仑也要被他妈的长老们管教吗?

    ——你掌我熊,不是掌我脸吗?

    转念我又想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进过世俗里的塾学,武是父传,文是母授,后来全靠自学和抢人典籍——以后是不是要被道门里的先生体罚掌手呢?我过惯了逍遥自在的生活,不想再进框框圈圈里。

    老子都十七岁多了,还要受那样闲气?

    呼呼呼,我反复念叨——要忍辱负重,要忍辱负重……不上昆仑,学不了道术,以后和小芷再逢面也是没有指望的。

    “原师叔真得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神通法门都付之云烟了吗?”

    少女问。

    废话,我要记得,还要低声下气候着你这大小姐吗!三下把你打得叫爹娘!

    “……恩,大概我前世是想走一条新路吧,在无望大道情况下,决然抛弃过去的自己——就这么简单。你知道我前世是什么人?靠什么本事在道上混吗?”

    我肚里无货,便把星宗掌门屈灵星的推测翻出来给她讲讲,总能唬唬这个弟子。

    颜若琳眨了下眼睛,

    “下山时我爹爹和我讲过,原师叔前世是我宗顶了不起的雷法师。师叔创立的法门《诸天雷法总纲》要把横亘在元婴境和返虚境之间的第一重天劫‘三灾劫’彻底破掉,变成一切修真者的坦途。”

    “什么叫三灾劫?为什么叫第一重天劫?”

    我的眼界最多只到金丹和元婴间的鸿沟,见闻里只知道元婴者往上就是返虚者,要渡劫才能成仙。至于劫有几重?如何能渡?我完全不甚了了。

    “果然是一干二净啊。给你普及下吧。”少女歪着嘴说,

    “元婴者跨越金丹巅峰后的道胎劫,把无漏金身造化成法身,把yīn神锻炼为元神,已经是天能容忍的最强之人了。修真者要再往上修行突破,天就要降下三次考核xìng质的劫数。劫数的第一重就是三灾劫,有诸种神雷轰劈、诸种真火炼化、诸种煞风消磨。过不去,形神俱灭;过去了,就是通过天的入门考,成为返虚者。返虚者再经历两次天劫,就能成仙飞升,炼虚合道了——这是数千年来修真界探索得到的真理。不过,还没有修真者通过天的大考,第三重劫数迄今无人渡过,天下还无人证道长生。”

    难怪我的《诸天雷法总纲》最初表现出来是雷、火、风三咒,既然这法门的根本目标是安全度过三灾劫,它当然要从最初步的凡雷、凡火、凡风开始,到掌控一切种种先天后天的雷火风,最后让人轻松地突破到返虚境。

    我突发奇想——有了《诸天雷法总纲》这个法门,元婴者通往返虚境的金桥岂不是都掌握在老子手上?如果我要拿出这门法门换财宝和教弟子,可以交易来多少个洞天的财富啊!要是……要是以后我把这法门去换什么顶级的神魂法术,也是拿的出手的砝码吧?

    “那曾经的我岂不是很强?”

    “那是当然的事情啊。师叔你知道吗?过去已经死灭陨落的修士不算,现在这天下有数十万万开启灵智的生灵,成金丹者不过万余,元婴者五百左右。每一个元婴者都是立大-法门、有大神通的大人物——所以我也很为师叔现在的修为苦恼。貌似现在的师叔也不能指点我什么修行上的东西,倒好像我反要来教你什么基本功似的。”

    我脸窘得彤红,

    “那我怎么会转劫!我既然有这样强的法门,自己怎么不去冲返虚?既然我的法门可以让人随便渡第一重天劫,手下打下手的小弟也该有云一般多吧。”

    “所以我爹说师叔是一个怪人,你前世立了这个法门,我宗的脉主、峰主、院主随便你做,可你连长老都不愿申请,临转劫前都是一个内门弟子。弟子也只教了一人,还被你自己不高兴时宰了,最终无人获得你的传承。以至于一些不知情的长老认为你的法门是小圈子吹捧出来的水货……”

    颜若琳顿了一下,笑道

    “但我相信师叔的法门是真的,因为你的电蛇逼我用金乌剑的太阳真火自爆分身才能抵消——这远超出你金丹下层的修为。”

    我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我的前世果然毫无人品可言。算了,反正现在这门雷法我就只当防身法术用,以后遇到识货的花大价钱卖掉。

    这辈子的我反正要修的是神魂类的法术。

    我的平安珠闪烁,渡人院主的强大神念传递来。颜若琳的平安珠似乎也又收到了他的神念。

    “渡人院主有事和你谈,我先回避下。”她的双目失去了神采,如同一座岩石般盘坐。我轻触少女的身体,她毫无反应,像是永恒地睡着了一般。

    “小原,那是六感断绝,琳公主忙时经常用这种严酷的方法来锻炼自己的yīn神。”

    我想起来慕容芷也是用六感断绝把我无意识地浇筑进石棺的。

    我面前是平安珠的神念幻化出来的人形,不是念头分身,而是一个投影。这个仙风道骨的元婴者模样,就像志怪小说里那些渡人成仙的道长标准像一样。

    “我是渡人院主宇正宏,星宗掌门给我们捎过信——他邂逅了四处漂流的你,把你降到这个荒岛上等候我们。原毅把你训练的不错,十七岁肉身就练到了金丹下层。是星宗掌门教了你点运用yīn神的法门吧,很好。”

    ——看来屈灵星替我对昆仑宗的人完全隐瞒了洞天和小芷的事情。宇正宏这个选仙苗的院主眼力极好,把我的修为看个差不离,但我如何得到今天的成就他可基本猜错——反正屈灵星为我撇掉了麻烦,我也就顺着他的口径打蛇上棍吧。

    宇正宏一边引我沿海滩漫步,一边讲起昆仑宗对我的安排,

    “小原你的情况和那些偶尔转劫成功的金丹相似——他们虽然得到了下一世,但前世的记忆完全失去,只能算一个新的仙苗了。你失去了记忆,和你的前世没有任何联系,我们宗门不是把你当做雷法总纲的创立者来接纳,而是当做一个灵根优秀的仙苗接引——入门后你不必有前世的压力,也不能仗着前世的声名欺人。这你明白吗?”

    我理解。

    我没有实力,摆阔气也无人卖帐。

    “琳公主称你为师叔,是她父亲私人的叮嘱,和我们宗门的正式决定没有任何关系。你的辈分只是正德五十年这期选拔的仙苗——其他长老和弟子在传承上不会把你当做前辈的。这我务必说清,省得rì后生什么纠葛。”

    “恩,反正我也不把自己的前世当什么东西。”我爽快道。

    宇正宏咦了一声,“你能这么想,那……那是最好不过。”

    “我有几件事想请教?可能会惹您不喜欢,能问吗?”

    遇到这样像好讲道理的人,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了点,也学着世俗里的好学生样子斟酌了一些词句。

    “无妨事,我是渡人院主,你这样大年纪的孩子主见强烈,爱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我以前是一个海盗,我没有觉得我父亲这个行当有什么不好,修真界的长老会不会觉得海盗都该杀掉,海盗的孩子该管教起来?”

    “世俗里海盗的事情要视情况决定,但你既然被选拔为仙苗,我们不会对你另眼对待。我们昆仑宗追求的是证道长生,不是世俗里问门第出生的俗人。我们只看重仙苗的灵根如何,他能不能提供一条可能长生的路径,能不能创立一个可能长生的法门,是否能发明什么应对外物魔难的神通,是否能在天下弘扬我们的大道——其他一概不是问题。”

    ——那是最好不过,看来他们的观念和星宗掌门屈灵星颇为接近。我不必去假惺惺的洗白了。

    “我没有上过私塾的学,没有挨过先生的板子,没有拜过世俗里的大官和皇帝。你们昆仑宗会不会用帝王把臣子当家奴的那套来整弟子?小说上讲遇到某某门派的掌门,弟子都要三跪九叩,弄得比狗还不如。那样的话,我讨厌得很。”

    宇正宏莞尔笑了,我满脸疑惑。

    “你生前就没有给我宗任何一任掌门好脸sè看过,哈哈。天下修真门派的师徒关系各有差异,你说的那些情况在某些门派确实存在。但像我们四大宗门这样执天下道术牛耳的传承,弟子是最宝贵的财富——一个被当家奴那样教养起来的修真者,除了揣摩上意,能走出一条自己的长生道吗?哼,连自我面目都没有的家伙,道心都不存在,修真的第一步都无法迈出。”

    他郑重道,

    “你被我们宗门选拔为仙苗,无论以后能否有成,都务必记住——修真者要走的是自己的道路。最初,我们昆仑就是厌恶了世俗里的伪诈和帝王的奴役,而隐居到山里的修士。证道长生是我辈修真者的共同愿望,这条道路上只有闻道的先后和成就大小,没有君臣上下的尊卑。”

    “那么,我可以认为师傅只是传授弟子修道经验和技艺的先行者,我不必当我爹娘那样供着他吧。”

    我最讨厌被管了。

    “你已经十七岁了,有自己的主见和意志,不像那些还不懂事的孩子仙苗要收敛玩心。没有任何一个师傅可以教训你。弟子和师傅是平等的。”

    “好极了。”我深吸一气。

    “那么,你愿意拜入我们昆仑宗门下为弟子吗?”

    渡人院主问了我三次。

    我点了三次头。

    “我宗的门规不算严厉,你问琳公主要一份背诵记牢就是。只是有两大条目,你务必记得:第一、你不能否认你的传承来自我们昆仑;第二、你不能在我们昆仑的洞天和道场内,杀害我们昆仑出师和未出师的弟子——违反的后果,是全宗门对你的讨伐,到你形神俱灭为止。”

    ——没有问题。我应承下来,那种蠢事我不会做。

    宇正宏淡淡一笑,把刻着“原剑空”名字的外门弟子令牌与我。

    我知道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之一,朝廷七品以下的官印不过和它相当。

    “仙苗选拔你已经通过,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也就是我专程来此的正题:你的内门弟子资格试从现在开始了。”

第八十九章 仙苗(六)

    仙苗是修真界最宝贵的财富,每一个仙苗都可能成长为了不起的修真者,为修真文明的发展做出贡献,甚至提供一条证道长生之路。

    不过毫无疑问,仙苗是需要栽培的。再绝顶的天才也不能在两甲子的短寿内独自完成数千年同样绝顶之辈的才智积累。四大宗门的仙苗选拔在全天下门派里最为系统,它们的传承也是天下修士最全面和最高明的。

    每个宗门一般在盟约划定的各自势力范围内选拔仙苗,在天下的公地则先到先得,元婴转劫视转劫者的个人意愿而选择加入门派。

    仙苗往往在五六岁就被带往洞天——贫民和小户人家或者得到卖身钱,或者也被接引到宗门的洞天充当灵植夫;对付富贵人家,宗门会用上一些软硬手段。不过,在我们这个乱世,仙山古洞恐怕才是天下最宁静安全的地方

    ——进入武道时代中叶,已经很少有人不愿意把孩子送上宗门修真,他们的普遍认知里,仙苗的诞生是家族的福祉——孩子能修得乱世中保命的神通,家人也能得到可观的财富,有仙苗的富贵人家甚至能靠修炼有成的孩子巩固与扩大自己的世俗势力——修真者和他的家族并没有切断世俗关系,有孝心的修真者会一直照顾此世的父母到善终;甚至有人放弃进一步求索大道而入世参与家族的地盘扩张,这些人就是我们修真时代的诸侯——宗门并不排斥这种行为,因为诸侯们获得的地盘也是宗门的新势力范围,诸侯会提供宗门更多的仙苗、灵脉和嘉田。

    从仙苗成为宗门外门弟子,到外门弟子出师下山,一般需要二十年的时间,都在传功院度过。

    先是道门典籍、练体法门和博物知识的传授,集体由金丹境的内门弟子授业。在十五岁左右的时候仙苗应该就要晋升到内功境界了(原来,我蒙父亲的传授,练体早赶上了道门的进度。只是我没有接触过多少道书,没有正常仙苗的眼界)。

    到达内功境界后,宗门开始传授外门弟子修炼yīn神的法门,一般在修真第十三至十五年他们能突破到筑基。如果至第二十年,还没能晋升筑基的仙苗,计为未出师弟子;至第二十年,未能晋升金丹的筑基境弟子,计为出师弟子——rì后他们循宗门功法修炼到金丹,可以参加内门弟子资格试——通过内门弟子资格试,金丹者就能接受宗门元婴者亲自jīng心指导,获得和之前完全不同层次的修真指导;当然,在第二十年修真期满前就晋升金丹的天才可以直升为内门弟子。

    (我思索如果以自己没有际遇,以我真实的进度,在白云乡突破到金丹大概要在二十五岁至三十岁,铁定不能直升,要再参加次内门弟子资格试。)

    “内功之下练体,筑基之上练yīn神”被宗门视为根本要义,神通则是细枝末节——这无疑问,没有庞然元气和强大yīn神为根本,再厉害的神通也施展不出来(我的雷法总纲是例外,因为我是会抹掉自己记忆的那种白痴元婴)。但是,筑基弟子需要磨砺出凝成金丹的道心,就必须修炼神通,好有手段在历练里克服种种外物磨难。

    ——内门弟子资格试也是需要克服外物磨难的生死历练。

    所以宗门在二十年修真期向外门弟子zì yóu开放武藏和法藏。

    武技、法术、符法、炼器、炼药等等都是专门之学,都有传功院委托的内门弟子或长老传授。除了炼药一门,都不禁外门弟子学习。

    (我知道,炼药师能炼制修真者需要的丹药,不可轻易流入世俗。炼药师基本被宗门垄断,进入世俗的大宗丹药都源于四大宗门。世俗里唯有儒门才能制作次于丹药的药草,但药草和丹药有质的差距。没有丹药服食的修真者,元气补充缓慢,修炼的进展自然也被卡住——突破境界间的关口要道心明悟,境界内的层次渐进可要资源堆叠和功夫打熬。)

    在外面历练,宗门正规的筑基弟子至少要掌握雷法、飞剑、遁法、符法和若干武技。至于其他地煞法术,自然是锦上添花——只要他们不怕耽误根本的修炼。

    武技我自信不必再学,有诸多金丹武者传授和实战经验的我,绝对凌驾于那些要花一半时间练法术的外门弟子。雷法是老子看家本领,遁法我学得不全,不过我的风蛇有替代作用(但会泄露点老子的底牌)。我要补习的不过飞剑、符法。

    ——这样想来,我突然对自己的实力多了不少信心,放眼望去,无数的筑基者被我抛在身后,金丹里我也不是最菜的,天下的万余金丹,丧在我手里的也有几个手指头的数目吧。

    哈哈。

    “金丹下层者不过是修真者塔基一条变化的波浪线。小原,我需要提醒你,金丹境凝练的道心是会退转的,站得高但不稳的人,跌下去会摔得很惨。宗门正规的筑基弟子表面上看脚步是慢了点,但他们的基础打得扎实,晋升金丹就能立足脚跟。野生的金丹魔念丛生,跌下来的情况就很多,你杀掉的那些大盗就是此类,不要由此骄傲。你父亲把你的练体基础打得极好,但yīn神这块还要磨砺,似乎星宗掌门是用速成的法门把你拔上来的,火候不纯。。”

    ——我扮成虔诚的样子,点头奉教。

    心里想,我的道心绝不退转,因为我要和小芷再次见面。

    白rì渐斜,为我讲述宗门弟子传承的宇正宏忽然不再继续谈内门弟子资格试,他说要给琳公主的yīn神传递一下神念。

    不久,海岸线上我看到一个大影向我们移动。

    颜若琳骑着我的黑白熊往我们这边跑来。逢蒙愁眉苦脸,我注意到他脖子上多了一个项圈,项圈箍到了脖子肉里面,仿佛生根一般。

    小芷以前说要骑逢蒙玩,不过第一个把黑白熊当坐骑的却是我新认识不久的红衣少女。现在我已经是昆仑宗的外门弟子,是否要按照他们的习惯管叫她“琳公主”呢?

    这个女孩子是什么来历?不过是一个内门弟子的她,眼神至始至终和他们的一院之主平视。虽然宇正宏对我说他们宗门没有上下尊卑之分——但以我经验,后辈看长者,弱者看强者的态度总是会不可避免地畏怯与顺从——即使是强作姿态,弱者的内心总在退缩和质疑自己,但她的气面对宇正宏的气没有丝毫的波动。

    ——琳公主?在我们这个修真时代,公主并不是很值钱的头衔。世俗里最尊贵的中土皇帝也不放在修真者的眼中,区区的公主(可能只是一个诸侯国或蛮夷小国的公主——因为我们大正王朝的皇帝并非颜姓,而是傅家)怎么能被渡人院主如此尊敬?他仿佛是接受每rì的轻风和rì光那样,自然而然地承认了那少女卓而不群的地位。

    至于她口中的爹爹,貌似和我前世的私交颇好——既嘱咐她的女儿管我叫师叔,又宣扬我雷法总纲的厉害。我前世既然是一个没有人品,连徒弟都随便宰的怪人,能有人好心为我挽回形象,rì后我总要谢谢他。等我上了昆仑山,专程拜访下她爹爹吧。

    似乎她爹爹在昆仑混得风声水起,我忽然想起颜若琳对着平安珠向渡人院主发脾气,要向她爹爹投诉。他们昆仑的制度我还不了解,她爹爹是什么样的职位,能监督渡人院主?不过,我想他至少该有不逊于渡人院主的实力。

    ——我们这个乱世,有实力,说话才有人听。修真界恐怕也不例外。

    出门靠朋友,我在昆仑混,要向她爹爹借借光。

    我如此想。

    “宇院主,白云乡的事情真得不管了吗?”

    颜若琳跳下熊来,逢蒙如释重负地溜到我身畔。

    我问他怎么当那少女坐骑了。黑白熊懊悔道,

    “因为我好奇地问女主人能不能教我幻化人形的法术,那样我以后能去人类的花花世界玩。女主人说要去花花世界玩容易,就给我的脖子上了项圈,这样我成了她的坐骑,自然就能随着她出入红尘了……不过我的男主人当然还是你。”

    ——你果然没有节cāo。半年前你的女主人还是慕容芷呢!现在怎么投奔颜若琳了!

    我无话可说,暗想逢蒙的生死连心符系在我身上,只有我的生死和他xìng命交关——为了不吃眼前亏黑白熊改换门庭,小芷远在万里之外,对他也无可奈何。

    “星宗掌门给我们打过招呼,白云乡洞府在他界内,由他处理。我们是外人,就不要多管闲事了。颜缘也是同意放弃。要我叫他再给琳公主发道手令吗?”渡人院主说。

    “算了,他忙。不然又要对我啰嗦了。”少女悻悻。

    ——她父亲叫颜缘,我记下了。

    “那么你可以带着原师叔飞回天都峰去了,我还要继续去猎杀四十大盗,满盈会出了很高价格的赏金。过几天部分大盗要送上门寻仇,我要候在这里一一切掉。”她折身绕过我,对我粲然一笑。

    我一呆,随即醒悟她揪住黑白熊的一只耳朵离去,我的灵兽被她自顾自顺手牵羊走了。

    “我爹爹说,这次接引原师叔有不少好处,我看这头熊不错,师叔就送我吧。”

    宇正宏对着少女背影轻咳了几下,

    “琳公主,我这里还有一道传功院主的手令和你爹爹的私信。无论你目前接受的委托是什么,一概中止。我要你即rì起担任原剑空内门弟子资格试的向导,直到他的考核结束为止。”

    (“什么是资格试向导?”我悄悄用神念问渡人院主。)

    (“给你这种情况的外门弟子配置,因为你没有正常弟子所有的修真界眼界和常识,需要有人在考试过程中为你补课。”他回答。)

    “我不愿意!”

    少女愕然回首,

    “诛杀四十大盗是我自立以后接过的最大委托。满盈会的违约金很高,而且把我的名头坏了,以后接不到好生意。更何况,我从来没有教过弟子。”

    “小原的基础很好,你上手不难——传授弟子的章程现在我就可以给你。这件门派任务算乙级上;做好了,我和其他元婴者向长老会要求直接拔你做长老。至于满盈会的纠缠,我们昆仑一句话就能解决,你无需担心。”

    “是做长老?还是做生意?这是难题哟——”少女滴溜溜转着眼球,终于还是走回了我这边,

    “——原师叔,rì后请多关照,我们要相处一阵了,我脾气不是很好,但愿你多包涵。十七岁的长老,对我还是很大的诱惑。师叔你知道吗,按典章在我宗有修道三十年的年资才能混到呐。十七岁的长老,真是抖威风,我娘肯定欣慰死了。”

    “你才十七岁?”我本来以为她的年纪要比外表大得多,金丹上层的境界怎么能那么小年纪就达到呢?

    “恩,今年三月刚过的生rì,比你小六个月。”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变态。

    “琳公主是天之骄女,为造化所钟——小原你不必惊讶和沮丧,你的天资在我们的仙苗里已经是上品了,像你这般岁数练成金丹的,按照往年统计,每期仙苗选拔,也只能得到两三个……”

    虽然渡人院主补偿xìng地安慰,我已经受打击了——难怪那个女孩子见到我的时候会说老子修为浅薄,她站立的位置很高,现在的我不能瞻望。

    见到颜若琳接受了做我资格试向导的任务,宇正宏说,“现在我可以发布针对小原资格试。”

    ——我要面临的内门弟子资格试到底是什么内容呢?不会是比夺取坠星洞天和杀掉昂山宝焰更艰难的任务吧?

    照渡人院主的意思,资格试就是把那些魔念丛生、根基不稳的金丹淘汰的生死试。

    他取出一卷图交给我。

    我楞了一下,这图我从小就认得,不是常见的五洲三界大地图吗?

    只不过上面标注了一条之字形的路线:从白云乡出发,顺时针跨越东大洋,到中土神州南端的南海边城凌牙门。然后折北,通过南疆、南岭、楚地到dì dū,再一路向西,过长安、到大漠的名都聚沙城为止。

    我目测弯弯绕绕的路线有数十万里距离。

    “十八个月,”渡人院主说,“十八个月内,你要沿着这条路线从白云乡抵达到聚沙城。做得到,你就是我们昆仑宗的内门弟子,就可以得到更高深的法门,你要的东西都可以得到。做不到,就参加下一次资格试。”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我好奇问。

    “三十年后。”他一丝不苟地说。

    “刚才我是开个玩笑,”我可不愿三十年后再去找我女人,

    “我一定一次过关,不就是走点长路嘛,金丹我也杀了不少呢。”

    我看到宇正宏嘴角意味深长的微笑,这是一个老狐狸的微笑。我想这条路线上一定有坑在等着我。但他绝不会把辛苦找来的我往死里推吧?

    ——为什么不可能是要我死的坑呢?

    我的脑子突然晃起了念头:正因为是可能让我死的坑,题目才刺激啊。不然资格试怎么淘汰那些道心不稳的金丹呢?昆仑宗需要的不是温室的花草,而是提供他们长生道路的强者。

    “我不会死的,一定在正德五十三年八月十五rì准时到达聚沙城。”我说。

    “期待。啊,我稍微纠正一个小错误:去年正德老皇帝死了,登基的那个孩子和你同岁,今rì是大正王朝正泰帝元年四月十五rì,你要在正泰二年八月十五rì月圆时到达聚沙城。”

    宇正宏望了下夜空,对颜若琳讲,

    “那时你也该回去见下你父亲了。”

    他的投影消失。

    “一定是我那个爹爹叫渡人院主传的话,多管闲事。”少女骂了一句。

    “想起来,我去年下山的时候也是八月十五呐。去年八月十五,原师叔在做什么呢?在荒岛和熊玩吗?”她撸了下黑白熊柔滑的毛,笑问。

    我不回答。那是我和小芷的决战之夜。

第九十章 向导(一)

    凡事谋定而后动——过去在白云乡的经历和石棺里的半年死关幽闭,让我养成了这个习惯。

    整整五天,我把手头的路线图反复参详。除了此图,宇正宏没有给我更多的提示,一切靠我自己闷葫芦琢磨。

    保持rì行千里的名马速度,近三十万里的距离花上三百天就能到达——而我作为金丹,可以做到亚音速巡航,脚程不是问题,时间应该充裕。

    ——问题是路上如果出现耽搁的话,我只有二百四十天调剂的时间。

    路线图有几个刺目的红圈,是规定我必须经过的大城,那里都有昆仑的人手来监督和确认我的行程。

    南疆的“凌牙门”、吴地的“金陵城”、天下第一的“dì dū”、关中的“长安”、大漠的“聚沙城”……出题人仿佛是故意把我往名都里推,这些大都会里鱼龙混杂,黑白灰人物皆有,大量刺头般的修真者也隐居在里面历练和搅混水。

    万一在那里惹上什么麻烦就耽误事情和时间了

    ——不过我也有些跃跃yù试,这些地方我只在书里和我娘口中听闻,能够踏上那里的土地,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听、去闻、去寻找我娘少女年华时成长的地方,真是人生幸事

    ——说不定还能在那里找到点什么小芷的行踪:大都会是我们乱世里情报最丰富,交换也最频繁的场所。

    我勉励自己:既然我已经是修真者,那就不必绕过麻烦。修真者不怕麻烦,我有才智和能力,为什么反而畏首畏尾的?

    更让我在意的是路线图上必经的yīn影区——它们用黑圈划出,都在诸侯国或者朝廷郡县的边缘,显然都不是善地——乱世里人口辐凑向诸侯国都和郡县城池,运输和远行或者靠有官军巡逻和镖局护镖的主干道陆运,或者靠大公输木鸟群空运——我们常识里都明白地图上郡国的边缘就是被遗弃的无人区,或者是妖兽出没的恶山林,或者是尸气不散的古战场。

    我清点了一下,必经路线的小yīn影区有十一块,而大的yīn影区是四块——南疆的“五毒瘴林”、楚地的“龙蛇大泽”、中州往秦地的废道古战场“天绝谷”、以及大漠的“白驼山”。那里也有昆仑的人手来监督和确认我的行程。

    我想了起来,这四块地方长期在志怪小说里的凶地排行前十,传说中的金丹者也要闻之sè变。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至少我这个前野生金丹没有sè变。

    “内门弟子资格试的旧称叫做九难试,其实就是暗示出题人一般设置了九个难关——这是我回报给师叔的一个小情报,谢谢你让我在这荒岛又等了五天。”

    又是新的一天,我听到了少女明媚的声音。

    ——我算了下,五个大都会加上四个凶地,正好是九关。

    但我又生了一个心眼,没有人能担保我没有隐藏关。

    两个颜若琳在沙滩和树林之间或飞或行地练剑,金光和银光纵横交错,一片片小树林被剑光或外溢的剑气夷成平地。双剑狂肆对攻时的动静之大,就像蛟龙在大海里任xìng翻腾;而两剑无声纠缠时,则像两只千人队在不见五指的夜里一寸寸地争夺山头。

    我这几天观察下来,她的剑意兼有霸道和狡诈,这个比我矮了一头的少女战斗时就像疯魔了一般——但如果纯论武技,我略胜她。她的剑技大半针对的似乎是巨大的妖兽,杀人的感觉不如我。

    ——要是当时面对登岛寻宝的散修,我也有那种隐形术和分身引人的手段的话(看透了底,就没什么稀奇),凭剑技我的战果能比她更辉煌。

    兵器里我最拿手的就是剑。

    说起寻宝散修,到了第五天,她也没有等到四十大盗的后援登岛,白白浪费了颜若琳急急凝练出来的新分身。

    五天前她求我不要立刻启程,尽管渡人院主要终结那个委托,少女希望再等等有没有大盗的援兵,多捞一笔赏金总是不错,可以与我七三分成。

    于是我同意了。

    “算了,师叔,我认栽,全功尽弃。四十大盗的规矩是,如果有人死了,他们会再找一个金丹递补,那样过段时间组织又能恢复。不算之前你干掉的那个,我从去年冬天开始杀掉了二十个。本来以为这次又能一网打尽十六个……”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我学起大人的样子安慰她

    ——我们两人要在这里杀掉十六个金丹,你的胃口是太大了。

    颜若琳把分身收起,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下我的银蛇剑,好不容易才还给我。

    我念动新学的御剑术,剑变成了一个箍在手上的低调银护腕——现在我知道,御剑术的剑丸诀就是在不使用时,把飞剑缩变成其他便携的金属器物——颜若琳的簪、我现在的护腕,都是剑丸伪装的形态。

    ——少女问我借了五天银蛇剑,我换来了她口传御剑术的剑丸诀,现在至少能把我自己的剑缩起来。

    “多谢师叔又借了我五天剑。我爹说,这把银蛇剑的来历很大,是剑宗的云真人送给师叔前世纪念的,也是师叔这世唯一留下来的东西。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样的好剑单是摸一摸就觉得喝了最美的酒,要是不砍点怪和人来试剑,太辜负……”

    红衣少女捂住嘴巴笑了。

    我已经习惯她联想到血腥时候的疯疯癫癫了,身为见惯杀戮的海盗我只当做不看见。一般而言,颜若琳只是嘴炮,不见行动。我没有见到她眼神里心魔发作时候的血红;说这些话,想这些事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清明得像水似的。

    ——这个女孩子是天生的嗜血,但她总在过界前节制住自己。只在被容许的情况下一气释放出来,就像长久没有吃鱼的猫偷腥那样。

    说是昆仑宗门的弟子,其实更像个小妖婆。

    ——不过,星宗不也出过公孙山君这样的华夏jiān和南宫大头目那样的大海盗吗?

    我不再多思。既然银蛇剑已经被祭炼好,剑灵与我心心相通,我暂时也不必去从基础的炼剑做起,只需要请教颜若琳飞剑的运用可以。我已经学会了剑丸诀,过一阵子再问如何御剑飞行吧,现在我有风蛇飞翔。

    “逢蒙,我们走吧。”我说。

    它在天空如同无头苍蝇般乱飞,听到我话如释重负地落在毯子般的大风蛇上。

    这五天颜若琳还教会了他如何驾云,黑白熊目前能做到离地三丈的浮空一个时辰——这更接近爬云。还是坐我的蛇卫省力。

    “本来还指望能骑你上天的——”颜若琳撅了下嘴,轻轻飞起来,随着骑蛇卫的我们飞离白云乡——她用的也不是御剑飞行,而是炉火纯青的腾云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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