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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被ko格斗家元元     妄心txt下载     妄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洞天(二)

    我和慕容芷被昂山素星公然领出了监狱。

    我后来才知道这种把血食更换的事情其实在五百年土著的血祭史上屡见不鲜。

    血祭的童男童女名额经常演变为各个部族之间权力争斗的手段,有些大长老就曾因为权力争斗失败,被迫把自己的儿女那去献祭自保;有些为了谋得更大的权力,主动把自己的儿女拿出献祭;有些则私心发作,把别人的儿女去偷换自己作血食的儿女。

    所谓神圣的血祭,内部也和中土朝廷官场的勾心斗角一样肮脏,暗地里有着无数不得见光的活动。

    我们在昂山素星对狱卒的解释里是某位长老的嫡亲后代(我和慕容芷和某对土著男女已经换了衣服和牢房),他又向狱卒许诺了给他们家族的好处,于是我们就轻松走出这个不想再来第二次的地方。

    昂山素星被我切断的手伤口圆滑整齐,我们在牢内盘桓了半个时辰出去,期间王启泰接好了他的断肢,表面看起来素星的手行动如常。但王启泰告诫以素星的年纪和恢复力,还是需要半月才能完全痊愈。

    素星没有领我们沿着山道折回北坡——这当然不合我们的计划——而是径直把我们带下了大祭台。狱卒得了素星的好处,也对我们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视而不见。

    我们和素星在谷底分别,王启泰把我和慕容芷引到谷深处——深谷口无人把守,也无人敢在这里把守——那片被黑雾封住,不知深浅的地方就是食尘虫的巢穴,最深的地方就是坠星山洞府所在。

    “再给我复述一遍对付食尘虫的方法。”

    王启泰说。

    “早给你讲过很多遍啦。”我觉得他太罗嗦了。

    “临事而惧,如履薄冰。这是我们儒门圣贤的教导,你们这次务必成功,再复述一遍也没有错。”

    “食尘虫隐在黑雾中,还能缩地。我们需要紧随入谷,一面感应它气息的存在,一面防止它从岩壁或者地底冒出突袭。在不出手的时候务必保持活死人状态的绝;食尘虫的眼睛睁开时,就用中品级的兵刃或者雷咒毁坏它——眼睛是每一个部分的要害,虽然魔眼会影响我们的神魂,但不要犹豫害怕,妖物最狰狞的时候也是它最弱的时候。”

    慕容芷背书一般流利地复述完全。

    “恩,有小芷在,我就对小空放心了。”

    王启年点头,

    “我负责破坏坠星山的阵法,学仁和素星长老会在血祭那天带将士和反宝焰的部族发难,老族长到时现身和宝焰战斗。你们的任务只是杀死食尘虫,然后在十月十五rì回到这里与我们汇合。不要去试图打开坠星山的洞府,那里还有天火护住门户,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取得洞府不是当务之急,消灭昂山和食尘虫后我们再慢慢计较。”

    “明白了。”慕容芷满口应道。

    “就此别过,十月十五rì再会。千万保重。”

    这是王启泰最后一句话。

    我们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黑雾中。

    ……

    我想慕容芷一定不会听从王启泰不要去打开坠星山洞府的告诫,因为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我披挂了上品火眼狻猊甲,腰间佩上中品断金宝刀;慕容芷则里衬中品软甲天蚕衣,佩上品匕首金目鲷。我们的纳戒里丹药和外伤药充裕,身体和jīng神都在最好的状态。

    到洞府有近两天的路程,折返又是两天。十月十五rì赶回的话,我们有三天的时间来试试如何打开洞府门户——当然前提是先把食尘虫杀掉。

    黑暗充满了深谷。

    逆着黑雾喷出的方向我们小心前行,她的体香和我的气味在各自的鼻尖萦绕,只有我们的嗅觉还能提醒相互之间一臂之隔的位置

    黑暗中,人几乎丧失了实感。

    ——即使我已经有了筑基层次敏锐异常的六感。

    眼识、耳识、触识都变得稀薄飘渺,连时间的流逝都几乎要在我的意识里淡忘。

    普通人在这鬼地方摸瞎子般走上两天路,即使不出来妖怪,脑子也该崩溃掉吧。

    我想起了小黑屋里的修炼,似乎就是为了今天的情境所设。

    “一步,两步、三步……”

    我默默计算起自己的步数来。

    无论外物如何,我只要保持一贯的步距往前走下去就行了。王启年当年必然也是怀着如此坚固的道心在这绝地探索。

    击溃人心的不是外在的黑暗,还是内在的妄念。

    “不要这样。”

    我隐隐约约听到陌生的女声,旋即悟道是慕容芷的。

    在黑暗中她的声音也像结冰一般硬邦邦的。

    “是我弄出声响太大?怕惊动妖物?”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好不了多少,本来偏高的音质变成了闷棍般的低音。

    “你没好好听王启泰讲吗?我们只要保持绝就可以了。食尘虫没有听觉。而且——”

    一团火苗照亮了我们周身方圆一丈,她使出了火咒。

    火光照亮了慕容芷楚楚动人的脸,模糊的我们又变得清晰起来。

    光明如此温暖。

    “——不打开眼睛的食尘虫看不到我们,用照明也无妨;要是它能用眼睛看到我们追来,正好快点进入战斗,快点结果它,我们在黑雾里前进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确实不错,她的方案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我来用火咒吧。”

    我的脑子存想出孩提时在广陵城荒郊草丛里用网兜捕捉的无数萤虫样子,当年我可是把抓来的萤虫翅膀全部掐断的坏小孩呢。

    二个时辰后,我的火咒发出,星星点点萤虫般的火光向前后飘出。

    我们的视线又向前和向后延伸了各十丈。只是光线从单一光源的极明变成了rì落后的昏光,但对我们筑基的目力足够了。

    我的人也一时jīng疲力竭,第一次做出这种东西来真累,快赶上我做电矛时候的辛苦了

    ——我的火灵根不如金灵根,火咒的应用效果还是比雷咒略微差上一点。

    “真是出神入化的火咒。我只能用火咒变变火球。”

    慕容芷赞叹。

    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的三咒还能塑造出近似活物的样子——不知道如果做出五步杀人蛇这样的活物样子,需要耗费多少的元气与艰难存想。

    要是把雷咒塑造得能像真蛇一般动——一条像真蛇一样的电蛇?——是不是要把我整个人榨chéng rén干呢?

    现在水平的我只能想象下,看来只有金丹的元气才能实现我突然闪出来的灵感。

    连服了十数粒筑基丹,又花了一个时辰炼化,我的元气才刚刚恢复。

    “就叫它们火萤虫吧,共有四十九只。十三只殿后戒备食尘虫突袭,三十六只向前侦察。打开眼睛的食尘虫会先被火萤虫吸引,我们就有一定的缓冲时间。”

第六十二章 洞天(三)

    在火萤虫的照耀下,我和慕容芷看清了被黑暗覆盖的深谷。

    其实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甬道,就像野史里古代皇陵中的漫长墓道

    ——现在我终于确信自己是在沿着一个坡度很小的甬道一直往山腹里走。

    一旦被看清内部结构,甬道就没有神秘可言,我们恐惧感也荡然无存。

    “如果王启年也会火咒,那就不需要摸着黑磕磕碰碰走上多时了。有了足够的照明,我们不需一天就能走到洞府门口吧,看情形洞天就在坠星山山腹的正中。”

    我自夸了下自己的大功劳。

    “恩,武者的确没有修真者变化多方的法术。不过,传闻里五百年中也有其他金丹修真者来坠星山探险,都是有去无回,我们总是小心为妙。”

    慕容芷提到的修真者,我在数月前探听岛上情报时也听人讲过——王莽讲有修真者飞到坠星山里面去过——但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专破妖物的雷法几乎是修真者人人皆会的法术,他们一样丧在这坠星山谷里。

    我现在觉得有点蹊跷了——是不是有点晚了呢?

    “不过,毕竟那些修真者没有两位王长老研究妖物三十年的经验,可能只是看到坠星山尖透出来的一星半点灵气,就飞进谷来撞撞大运。他们全不知道妖物的能力——在甬道要是被突袭的食尘虫来个一拥而上,不明就里的修真者可能连法术都不及施展,直接脑袋搬家了——这种狭长地带,修真者可没有金丹武者那样敏捷的身手。就算是王启年,他以前也是在谷外吃过一次被食尘虫撕下肩膀肉的暗亏,入谷后才有了提防。”

    这是我的推论和给自己增加信心的反驳依据。

    “也有几分道理。我想白云乡是荒僻之地,从外面很难看出山中藏着一座洞天。进入山谷寻宝的修真者多半也是些三流小派之人或者没有见识的独行客,不识里面的厉害——他们可是连这座洞府主人留下的标记都没有看见的人。”

    “标记?洞府之主做过标记了?”

    “就像野兽在自己的地盘边界留下气味,jǐng告外敌趋避;修真者在自己的藏宝地也会留下独特的封印。我这几天在书库看书,知道了不少修真者在世俗间的做派——围绕白云乡的风暴壁,既是阻挡凡人入岛的手段,也是对路过修真者的jǐng告;覆盖了全山谷的投影符文更显示出了洞府之主的气派。只有那些不懂进退的修真者才会冒失进去——如果被守山的灵兽吃掉,或者在阵法里丧命,就不要怪洞府的主人狠辣了。”

    “照你这么一说,我们和那些不识好歹的修真者不是很像吗?”

    “哈,王启泰可从来没有叫我们去获取洞府,只是叫我们杀死守山的食尘虫——真正执意要获取洞府的是我。”

    慕容芷惨笑了一下。

    ——那不是说,我们的下场可能和过去那些修真者一样?

    她的笑很不吉利。

    “反正修真者探山的事情毕竟是传闻。走到现在,我们连一块金丹的骨头都没有看到。”

    我挤尽脑汁,想出了一句自己都不信的安慰话。

    慕容芷向上天默默做了一个祷告的手势。

    “你这么突然信起神灵来了?”

    我问。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万一你和我一道一事无成地死在洞府朱门前,你会后悔吗?”

    “不后悔。”

    我毫无犹豫地回答。

    死人不能说后悔,死到临头说后悔也来不及。现在都走到这里,说了后悔会影响士气,更惹女孩子不开心。想来想去正只好逞英雄说不后悔。

    慕容芷凑近我的脸,忽地捂住我的嘴。

    我的身体一阵烧。

    ——我们的舌头像两条蛇那样在湿润的草丛里打了一个又一个结。

    不用学,我就掌握了,这比学法术和武技快多了。

    我们急促地呼吸着,好像彼此的胸腔里鼓点般跳跃的不止是自己的心,也有对方的心。

    慕容芷犹豫了好一会地才把我推开,她的脸烧得比我更厉害。

    那种滋味,圣贤说让人三月不知肉味。

    “咳咳。”慕容芷把脸背过去,生硬地说,“如果你做鬼了,这是给你最后一点回味的东西。”

    我还沉浸在欢娱里,身体的反应太强,真想冲个凉水澡。

    “……甬道居然是用整齐的石头砌成的!用多少人力才能在山腹里开凿出来?……这种样式,这种石材,既不是土著的居所风格,也不是本岛的石材——难道说这个甬道是洞府的主人役使道兵,从千万里外的城邑搬运石材营造出来的吗?……是,土著连谷口都不敢接近,更不敢进山腹营造甬道……甬道完全是道兵营造的,那人的法力实在太过恐怖……”

    我的脑子塞满了刚才身体相拥舌头交缠的场景,有什么东西被勾引起来——我的身体焦躁着想扑倒慕容芷,一面又用剩下不多的理智强行按捺蹭蹭升腾起来的yù火,对她说的那些话有听无听。

    我是海盗,抢财宝和女人本来就是我的生意。我已经被儒门的那些狗屁东西毒坏了一半脑子了,千万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

    我是筑基上层,她是筑基下层,收拾她绝对没有问题——现在我突然从背后扑上去,她连反抗都来不及。要敢反抗就打到她哭喊为止,再不济就暂时折断她四肢。

    我已经饿了很久了,我的身体无法停自己脑子使唤了,我需要慕容芷的身体把自己喂饱。

    脑海中的我正和念想妄境的天狗重合。如果不把自己的yù望发泄出来,我的身体每个毛孔都会跑满蚂蚁。那种煎熬蚀骨焚心,尝了一次便yù罢不能。

    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

    完事之后我一定会对加倍慕容芷温柔体贴的,现在只是稍微给她一点痛苦。有慈悲之心的人一定会谅解我一点点的粗暴的吧。

    ——不然的话,我只好杀人了!

    “剥噗剥噗剥噗剥噗。”

    我把五指深深没入石砖里,粉碎的石屑混合了我的血,滴滴答答地流到石阶上。

    身体弯成弓形,我痛苦地喘息。

    流出来的血如同冰水灌体,我脑子清明了下来,yù火消了大半。

    ……

    我明白我父亲为什么会强暴我娘了。

    ——果然,海盗练的功法最后无非是杀人强暴的下场。

    我们注定是要做坏胚子的人。

    好的感情最后都要变质成泛滥成灾的人yù。

    父亲是南宫大头目的便宜徒弟,他传授给父亲的功法是故意留下缺陷的,等到父亲发现为时已晚,只能乖乖接受南宫的控制。

    “我学的法门是南宫大头目传授的星宗二级法,也是他的独创法门,叫三痴七情印。年轻时候我练岔过路,这几年我改造成了我们家的三级法,可惜还是有一些弊端。”

    这是当年父亲传授我内功时候的第一句话。

    “我练得不是《正宗八段锦》吗?为什么又叫原氏三级法呢?”快满十五岁的我问他。

    “道中有法,法中有术。《正宗八段锦》哪个武馆都有教,但是只有配合我传你的专门修真心法,才能从一门普通内功练到筑基、金丹。打个比方,《正宗八段锦》是到处都有的水,我的心法是糖块——加了我的心法,才能变成好喝的糖水。”

    当时的我似懂非懂,不过听到家传的心法有弊端,事关小命,于是追问了一句,

    “心法练到后来,我有什么地方需要提防吗?”

    “魔障。”

    “?”

    “如果你到了筑基,会出现念想妄境,它就是你要经历和勘破的魔障。过不去,只有死。”

    “能不能没有魔障?”

    “功夫没练到家才会没有魔障。魔障是在筑基练到瓶颈的时候出现的,是你练得好的证明。”

    “勘破念想妄境后会有什么?”

    “勘破了你就是金丹。恩,还有一种可能,念想妄境并没有被勘破,却转化成了天魔妄境。修炼者也能凭此晋升金丹,不过终生也只能徘徊于金丹境了——他们把魔念当做了自己的道心——我也是这样耽误了几十年,做错了不少事,直到近年才勘破过往,醒悟昨rì之非。我传你的法门有自己的改良,不会转化到天魔妄境。”

    “那父亲大人为什么还说有弊端呢?”

    “不会走岔到天魔妄境,但念想妄境的魔障却加重了。虽然我扫除了你金丹境上的障碍,但要突破到金丹,你比我当年还要难上几倍。”

    ……

    ——如果不是今天的念想妄境发作,我几乎淡忘了父亲的话。谁能料到,我学内功不长时间就突破到了筑基上层。根基不稳,魔障之大,恐怕父亲当时也没有想到吧。

    刚才和慕容芷的小小贪欢就牵动了我强烈的yù念,南宫家的法门还有大量的痕迹残留在父亲的功法里,而我的心念和意志仍不够强大。

    我默默背诵母亲自小传授的儒门正心口诀,直到四声平正,魔念退避,方才放心,yù火也全部消失了。

    “你刚才做什么?眼神一派迷离的样子?”

    慕容芷的匕首在手,大皱眉头。

    我暗自苦笑,要是真把她扑到,我自己先要挨上她剧毒的几刀。

    “觉得打石头好玩和舒服吧。”

    我傻笑道,现在才回味起五指的烧疼。

    “你忘了吗!血也会把食尘虫引过来,没事不要玩出那么多血来!”

    ——我倒真是忘了。当时我只想把yù念驱散,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嗖——嗖——嗖——”

    彻骨寒风从深处往我们这厢滚来,风里隐约晃动着一只昏黄的灯笼。

    全身好像跌进冰窖的感觉,我被看不见的鬼给死死缚住了,四肢僵硬。

    “啊……”

    我喉咙干哑,想说却说不出话来,那是中了定身术一般的感觉。

    是食尘虫!

    一只睁开眼睛的食尘虫!

第六十三章 洞府(四)

    慕容芷拔出我腰间的断金刀,往我的大腿剜下一块肉。剧烈的疼痛把我强制从全身麻痹的状态脱离出来。她的意志比我强韧,扛住了妖眼的影响。

    在前面放哨的火萤虫早被妖风吹得零落不堪。

    我忍痛箭步前冲,扬手向食尘虫枯叶黄般的眼球发出五枚雷珠。一枚雷珠shè偏,在食尘虫的暗影鳞甲上溅起火花,四枚shè入了眼中。

    一声鬼泣般的呜鸣,眼球凋落,暗影鳞甲重重地砸在甬道石阶上。

    我的身后响起了金铁相交的声音。原来我立足的地面竟然又钻出了两只食尘虫向慕容芷咬来。她的雷咒不能如我那样随心意而发,仓促之间只能用兵刃格挡——食尘虫的外壳和断金刀一般坚硬,一道伤痕都没有砍出,慕容芷只是借刀势把两只虫扫在了外围。

    可第三只虫又从她足下冒出,这只却是睁开赤红的血眼。

    “噗!”慕容芷另只一手的金目鲷直接扎进虫眼,结果了一个。

    她的气全部爆发出来。

    “啵啵啵。啵啵。”

    从两侧的石阶上又涌出六只食尘虫靠上她来。

    食尘虫感气而动,把目标锁在了她身上。

    不过五个呼吸的时间,我和她就被食尘虫分割了开来,这些虫深通兵法之道。

    甬道的上方飞下六只食尘虫,把回援的我挡了下来。

    “铛。铛。铛铛。铛铛铛。”

    她的人全被食尘虫淹没,我只听到越来越急迫的金属碰撞。

    六只食尘虫把我纠缠得不能再走一步。

    再过几个呼吸,她铁定守不住。

    我把自己三分之一的气放出,也不管食尘虫是否睁眼,连珠似的雷珠像两道长虹绵延不断地喷出,电火纷飞,虫子的鳞片和被打烂的眼球不断落地,一条路硬生生被我清出。

    八只小狗般的虫子笼住了慕容芷。

    两把电矛现在我手上。一手电矛前拨,四只笼住慕容芷的食尘虫被我一气呵成窜成肉串上的丸子,虫子焦糊的味道和稠绿的汁液一并被电矛挤了出来。

    我把电矛一抖,四具虫尸落地,旋即又刺下一只睁开靛蓝sè鬼眼的食尘虫。另外一把电矛横刷向余下三只,三只食尘虫似是破胆,仓惶缩入甬道石壁内。

    这一只电矛我下手得慢点,只是擦到最后一只逃跑的食尘虫尾巴,虫身大半没入石壁,小半截腹节被我的电矛扫下,我看清楚了藏在虫腹里的狰狞眼球。

    被我电矛嗑上的石砖吱吱冒烟,豆腐一般酥了下去,化为粉屑,扑簌扑簌撒在地上。

    真不敢相信,我手上握的是这种神器!如果不是我的本命元气所化,我的骨头和肉碰到这种厉害的电矛会不会化掉?(不过我倒是太太平平握到现在。)

    我大着胆子用自己的手指尖触了下矛尖,感觉反而如同被小猫舌尖舔的感觉。

    它和我是一体,这是我的真切感受。

    ——十个呼吸后,两把电矛消失。

    甬道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有十几只火萤虫居然还没有灭掉,依旧提供着我们的照明。

    这一波攻势,我们杀掉了十三只食尘虫,逃掉三只。

    这只是食尘虫的试探,我判断。

    慕容芷的外衣被撕开了好几条大口子,所幸俏脸无痕,肢体也没有大碍。她索xìng把外衣扯脱,露出里面的背心天蚕衣。然后她在我的伤腿上敷上极品金枪药,再用撕下来的衣服包扎起来。

    头次被食尘虫妖眼吓傻是我太差劲,下次我再不会犯——不过当年王启年头次看到食尘虫,不也是被妖眼震得失神吗?

    算起来我的表现也绝非烂到家。

    “这样包扎后你血的味道最多透一点点,我们再用绝,就等于又隐形起来。虫子要再攻来,只好睁大眼睛,我们用雷珠砸上去就是。”

    慕容芷这是鼓励我的话。

    我一面服食筑基丹补充元气,一面滴滴转着眼睛向将来的对策。

    这次我使用最大的底牌电矛才秒杀了十只不到的虫子,无敌的时间只有十呼吸。

    对方虽然是虫子,从刚才的表现看智力不下人类;下次它重新瞄上我们,多半会一拥而上。付出一定的代价(凭初次交手的经验,十呼吸我大概能用电矛杀掉三四十只),它们就能把我们吃的体无完肤。

    雷珠对不睁眼的虫子表现不好,刚才用去近五十颗雷珠才杀掉六只,全力释放一时间我也只能shè出二百枚。

    我挠头苦思,我要在电矛上多开发点神通。

    如果再把火咒附在电矛上,它就能变成一把雷火枪,两把一道挥舞就是雷火双枪(我一时想不出好名字,暂时在甬道里用用,等能活着回来再润sè),两个大扇形的火焰外放,可以把我的攻击面积变成一个大圆。

    啊,好主意,等我恢复元气要试试。

    我瞥到慕容芷戴着鹿皮手套正在甬道里挑食尘虫的壳。

    “这做什么用?”我问。

    “食尘虫的暗影鳞甲可以抵抗中品兵刃的斩击,我要收集起来将来给自己做一件外罩的暗影鳞甲,该有中品甲的级别。用不掉的材料以后出岛也可以卖掉。”

    出岛?是啊,风暴在削弱,不久它一定会消失无踪,以后我们能容易地离开白云乡。

    但是,到时又去哪里呢?

    ……

    战事暂告一段落,食尘虫不知道潜伏在哪里窥伺我们,或者我们的潜踪方法十分对路——尽管我们接下来一路走得提心吊胆,怀着十二分的戒备,它或者说它们始终没有出现。

    我越来越相信食尘虫在谋划着一场一决胜负的总攻势,它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把我们干净地歼灭掉。

    我们有了第一次迎敌的经验,再不敢分离开来,而是紧紧保持在前后相隔一臂内的距离。在这个狭长甬道里,无论食尘虫从哪个方向攻来,最多只挤得下十来只,我们堪堪抵得住。

    它应该不会愚蠢到在这里使用添油战术了。

    起初我和慕容芷还焦虑提防,想通了这个道理,便放下心来。

    有了舌头交缠的经历,我和慕容芷的关系变得怪异起来。

    在这无人的甬道里聊天固然可以壮人胆魄,但我们之间讲的东西却似乎海阔天空,本质都在回避些什么。

    从钟表上看,我们走到甬道的尽头花去了十四个时辰,期间还轮流调息了几个时辰。

    甬道连接的是一个肃穆的大殿,让人豁然开朗。

    火萤虫照出插火炬的石槽,我的手指沾到石槽里的液体,好奇地嗅了下。

    我吃惊了一下,竟然是极上等的水安息香,取自南大荒洲千年沉香之木,是dì dū的贵族人家在大典上才勉强舍得用的照明之物。

    我用火咒往石槽一抹,火沿着石槽绕了一个漫长的圆周,大殿全被点亮,一派通明,异香醉人,我和慕容芷的jīng神不觉也健旺了几分,一rì来的疲劳奇迹般地消除。

    我们的头上是苍天般包裹大地的穹顶,穹顶按照周天星象,排列着rì月、南北斗、五星和四象星辰等等,都是我在天文书和航海经历中识得的星星。这些星辰不动声sè地流溢着宝石般的光芒——不,这些星星图案压根就是世间所无的宝石做的!

    我仰头看得一阵心驰目眩。

    纳戒里也有父母留给我的珠宝,都是世间罕有的珍品,放到黑市上能换来一秤秤的金银;但和穹顶上的宝石相比,那就简直是米粒效仿夜明珠放光了。

    穹顶宝石的美出尘离俗,让人窒息。

    我的嘴巴张得合不拢,口水都流了出来,于是随手把滴下来的唾液擦掉。

    “一幅强盗相!”

    慕容芷虽然这样笑骂,但我看她也是好不容易才从珠宝的诱惑里挣脱出来。

    “你说,为什么王启年从前来这里,不把穹顶上的珠宝给撬下来塞入自己的腰包?作为金丹武者,轻轻一跃,那么高的穹顶就能够到——就算是带回镇上充实军资也好啊?”

    我自言自语,同时暗自庆幸王启年手下留情,便宜了我们这些后来人——恩,他是个好人,等我把这些珠宝取下来,也在王启年坟头分上他几颗。

    “儒门出来的真正君子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yín,这些财宝当然粪土视之。更何况岛上无处交易珠宝,他撬下来也无法脱手——还有一个原因,儒门的人尊重死者,也尊重遗物,不会做顺手牵羊的事情:王启年不是盗墓贼。”

    慕容芷把我的目光引向大殿的十二面石龛。

    刚才我被穹顶上的珠宝迷住,经她提醒,我现在才发现每面石龛里还恭敬地摆放着一具骨骸。十二面石龛有十一具骨骸,有一面石龛是空着的。

    “他们的鬼大概早跑了吧。”

    我预感这些死人都是些厉害人物,万一yīn神不散,附在骷髅上作怪,还是会给我们添不少麻烦的。

    但我转念想王启年当年也来过一遭,无损离去。今天这十一具骨骸不可能突然心情大好,跳下来和我们两个小孩子开玩笑吧。

    我见慕容芷手持匕首走近一具骨骸,也忙几步并成一步,凑了过去。

    那具骨骸的血肉早已经荡然无踪,从惨白的骨骼来看,恐怕不是自我腐烂,而是被食尘虫吃干净。慕容芷一面像弹筝那样敲死者的骨骼,一面往骨头上吹气,骨骼响起了悠扬清脆的声音。她又取我的断金刀刃轻轻磕了两下死者的肋骨,骨头只是留下浅浅的痕迹,并没有被这中品神兵一刀断开。

    我想起了她在南岛石塔上验独角乌烟兽头骨的事情。

    一个词在我嘴里脱口而出,

    “是金丹!”

    只有金丹之人的骨骼才可以媲美神兵的坚硬,超越凡兵的金身本来就是金丹的固有成就之一,无分武者,儒者,还是修真者。

    慕容芷点头,她又依法炮制测试了其他十人的骨头,然后下了结论:

    “全是金丹修真者。五百年来入坠星山探险被杀死的修真者。”

    我的头皮有点发麻,要是我是这些金丹修真者,死后知道被这个小女孩拿自己的骨头试刀,一定会气得活过来。

    王启年不是盗墓贼,但慕容芷是。

    一番搜刮,她的纳戒里多了六枚死者指骨上的纳戒。

    ——不错,恩,还有五枚是我搜刮的。

    我摸索手头五枚纳戒上的机关,却浑然找不到门径,试了几次特别的擦戒指方式,也没有一点反应。

    “你这样做是缘木求鱼,修真者的纳戒和我们纳戒的开关方式不同。”

    “请详说。”

    我一边用牙齿咬纳戒,一边口齿不清地问慕容芷。

    “修真者的纳戒由他们附上的念头保护,外人只有用强三倍以上的念头才能打开。你用外力的方式最多是毁坏纳戒,里面的储物空间可要全崩坏了。”

    “念头?那我可不会。那我们手头的纳戒不是无用之物吗?你收取那么多做什么?”

    慕容芷白了我一眼,

    “蠢货!你不会出岛后找人开啊!”

    她的妙语让我醍醐灌顶。

第六十四章 洞府(五)

    我想到石塔书库里的那些道家部的书籍。

    人有肉身和yīn神,肉身是元气聚合,yīn神是念头聚合。修真者xìng命双修,不止能把肉身淬炼成武者般的金身,也能把yīn神淬炼成纯阳的元神。

    练体之法随着内丹武学在武道时代就传播到世间,而练神魂的法门很少在世间出现,应该说是只属于修真门派的专利。

    念头的种种妙用对于我是另外世界的东西,现在的我还是不要去多想为妙。

    我把自己新到手的五枚纳戒小心藏好,可能每一枚纳戒里面的宝贝都不下于我纳戒的收藏。忽然一个疑问又压上我的心头,我不禁对慕容芷脱口而出:

    “你觉得这些修真者都是食尘虫杀的吗?好歹他们也都是金丹。个别三四个修真者在甬道被虫yīn死我能理解,十一个都死在这里,实在太蹊跷了。就算王启年一个金丹武者,都能平安进出此地呐!”

    “现在下结论还是太仓促。不过王启年能从这里离开,不也表明我们同样有从这里脱身的希望吗?”

    我不信摇头,我发现慕容芷是对洞府志在必得,一切不利于她获得洞府的情况都被她断然否定。

    她平常谨慎周密,但到了这攸关她复国大业的时刻,突然武断固执了起来,不容任何异说。

    我只好憋在心里自己默默推理

    ——王启年和死掉的修真者目的不同,他的首要目标是杀死食尘虫,让土著失去山神的援助,不能灌顶出新的筑基武者;而修真者可不在乎这些世俗间的争斗,他们的目标就是取得洞天里的宝藏,先击退守山灵兽,再破坏阵法,最后打开洞府。

    所以王启年没有对洞府的得失之心,有则锦上添花,无则平常放下。珠宝、纳戒、修真者可做兵器的骨骸,他全不在乎。

    我猛然回忆王启泰临行前的叮嘱“夺取洞府不是当务之急”,却听到慕容芷呼喊我帮忙来推第十二个石龛。

    “我感应到王启年在这面石龛留下的气。”

    她说。

    确实,我也感应到那熟悉不过的气的残留。

    第十二面石龛不是机关,我们确定它是活动的。

    仅仅需要的是把它推开的力气——但那份力气远超过了凡人的限度。

    无论是搞到大推力的机械还是用力量硬推,只有金丹之人才可以办到。

    我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我把自己的气全部释放,可以达到十五匹骏马的力量,勉强接近金丹武者。但是……这样的强的气泻-出,恐怕就要惊动食尘虫,马上会有一场恶战。”

    我说。

    “成败在此一搏。”慕容芷决然道。

    我双掌加到全力,降龙掌的“刚”运于双臂。

    “轰——轰——”

    石龛转动,被我推开了四分之一角度,我的脑门升出缕缕不绝的白线,那是我流失的气。

    我差王启年还很远,如果是他,大概一口气就能把石龛全部推开——不过,这点缝隙足够我们两个少年少女挤进去了。

    石龛后面又是一间内室。不像初入大殿时的黑暗,内室反而熠熠生辉。

    我看到了王启泰和我说过的那扇朱门,它在内室小殿的尽头流转着光焰,我还见到朱门上让人头疼yù裂的复杂符文。

    ——这就是传说里坠星洞府的门户!光焰就是星上的天火!

    “门匾上面的蝌蚪文字是讲什么?”我抱着侥幸问慕容芷。她有多闻通,金石甲骨古篆之文都识,说不定也认识上面的古字。

    “坠星蒙尘,沧海敬封。”慕容芷想了下,道,“修真传记上讲沧海派是出自星宗的一个一流门派。这个洞府该是被他们捡到的,在这里封印了起来。”

    “我们先不要进去吧。”

    我的头脑直起鸡皮疙瘩——好扎手的点子啊,一流门派不都是有元婴修真者坐镇的吗?我们这是跳蚤在老虎嘴里拔牙啊!

    “我们……先扫荡掉外围的食尘虫吧。我觉得它……很快会杀过来的。”

    “洞府就在眼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一把拽着我挤进了石龛缝里。

    内室的砖块全是jīng金砌成,我一阵眼迷。

    “快把石龛合上!”慕容芷催促。

    我依言照做。

    石龛的正面为石,反面为金。“轰”地合上,我们仿佛被关在一个金属大炉子里。

    我呆呆望着天火流转的朱门,感觉我们变成了炉鼎里待烧炼的丹药。

    “呼——”

    慕容芷长嘘一口气,

    “食尘虫不是铁背蜈蚣,只能缩地,不能穿透金属。它现在永远失去了杀死我们的机会了。哈,不在这里把朱门打开,我是不会出去的;等我出去了,转手就能灭杀它。哈哈。”

    她健步跑上小殿的台阶,手下意识地要去触摸朱门,大概马上想到王启年被门烧焦手的事情,忙缩了回去。然后慕容芷从纳戒里取出阵法的模板,对着朱门上的符文参详起来。

    “你准备怎么破阵?”我问。

    “阵法是各个符文组成,符文充当了节点。破坏关键的节点,阵法自然破掉。这几个月我在书库学习,就是为了这种情况。”

    她晃了晃手中的匕首,“王启年手头没有我这样的神兵,削不断星星铁——这柄利器二百年前被我家祖持有,在修真界也是大大有名。”

    “噗!”

    慕容芷一匕首插入朱门某个符文,符文上的天火立时暗下。等她拔出匕首。朱门其他地方的天火转瞬又补上了原来的位置,但我眼中朱门整个的天火罩微微暗上了一点。

    她叹了口气,

    “当时,你如果不把银蛇剑扔了就好了,那也是一把神器。现在你的那把断金刀也和王启年的铁脊矛一般,派不上用场。”

    我瞥到慕容芷负在背后的手,还是有天火溅到了上面,持匕首的手掌上一大块肉直接变成了炭晶。

    “快停下来,你要插多少刀才罢休啊。”

    “三百多刀就能破坏这朱门,最多烧掉一条手臂。恩——我的脸上没有被天火溅到吧。我还是很小心的。”

    她凄楚一笑。

    我把她的金目鲷夺过,“怎么能这么乱来!”

    我的纳戒里可没有死肌再生的丹药,被天火破坏的血肉我不知道有什么灵药能补回来。

    “其实,你们不必那么辛苦。”

    我和慕容芷听到了一声淡然的叹息。小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雅士,这位貌似中年的青袍男子在一座案上生着小炉子暖酒,酒香幽幽袭人。案的对过两侧还置着两张蒲团,显然是留给我们两人的。

    我前所未有的戒备——他是什么人?从哪里进来?何时进来?我们为什么没有一点察觉!

    “殿中无物,这是我从正东七千里外小国王宫摄来的佳酿,为两位客人祛祛冬寒。两位是怀疑酒中有异吗?哈,那我自罚一杯。”

    青袍男子自说自话饮下一盏。

    “你是谁?食尘虫吗!”

    我厉声问。

    “那条看门狗还在甬道里找两位呢!——啊,我是忘了自我介绍,在下任平cháo,沧海派掌门,这座洞府的所有者。哈哈,每一个来这里的修真者都会问上这么一句,每次都要回答,实在无聊得很。”

    “那些客人是因为问得无趣,所以都被你杀了吗?”慕容芷大大方方坐下蒲团,也要了一盏酒。

    青袍男子见到她玉手上的炭晶,微微皱了下眉。慕容芷的手忽然闪耀了一下温润的洁光,已经回复如初。

    ——她是知道对手太强,所以干脆放弃了抵抗吗?

    不过,对方如果是元婴者,我们随便如何都无法逃脱。与其可怜地挣扎,不如临终前好吃好喝一顿。

    “好酒!”

    我也随之坐上蒲团,把酒一盏饮尽。

    自称任平cháo的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悠然道,

    “你们和那些金丹不一样,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名额。”

第六十五章 洞府(六)

    我和慕容芷是两个人。

    一个活下去的名额——如果我正常理解的话,就是说我和她只能活一个。

    我倒抽一口冷气。

    但是对方既然是为了封印洞府,把整个白云乡族群命运玩弄于鼓掌的人物,他对我们这两个窃宝者说出这样残酷的惩罚,也是符合其xìng情的事情。

    慕容芷yù言又止了几次,眼睛望向了我。

    我瞥到她在用手悄悄地撕扯蒲团。

    多半最后她会为了复国而哀求自己的生存,那也是妄心支配,没有奈何的事情。我就算死也不恨她。

    现在她却因为对我的感情,而白白纠结痛苦,实在是没有必要。

    我的心头既酸楚又喜悦,能让女孩子,尤其是慕容芷这样对目标毫不动摇的女孩子为我而产生那样巨大的摇摆,分明是她对我的情意。这对我是比宝石还要珍贵的东西,这一生除了我父母,再没有陌生人对我如此喜欢了。

    在家靠父母,出门吃朋友。她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可是,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当初没有掉在海里死掉,我要尽一切可能活下去,同时也让自己的女人和朋友活下去。

    “首先,我还有一些情况要问。”

    我不像慕容芷那样对坠星洞府念念不忘,这遭反而是她仍在迷惘愣神,而我的心境已经如同古井无波了。

    怪不得儒门的圣贤会说“无yù则刚”。

    “嗯?向客人介绍自己的宅邸是主人的待客之道,小朋友,你要问什么呢?凡是可以对你们说的,我不会有半分保留和诳语。”

    任平cháo微笑。

    “你是中土人吗?你的语言、衣食和其他好尚看上和我们十分接近。”

    “求道前是,得道后我和尘世无关,也对尘世上的事情不关心。华夏、蛮夷、人族、妖族……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

    “你认识王启年吗?三年前走到这里来的一个金丹武者,他是如何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我们和他是一镇之人,都受过他传艺之恩。”

    ——要是知道王启年如何从这个人的手下逃生,或许我也能办到?

    “王启年?啊,五百年能走到这里来的人可不多,唯一活着回去的人,我怎么会忘记?他也是个无趣的人,不过倒十分懂得礼貌。他在我朱门前居然对空发誓是为了杀食尘虫偶然探得洞府,如果这是有主的地方他不取分毫,无主的地方则会取之有道。我想他大概不是修真者,连我在山谷的子阵都不识得,于是放他走了。说起来,他始终没有见过我一面——他现在还活着吗?”

    ——他不知道王启年已经死掉?那么说来,眼前的任平cháo并不知道洞府外面发生的事情,和土著交涉的只有食尘虫。

    “死了。被你的食尘虫灌顶的武者杀死了。”

    “哦,人皆有死,果然又是不出例外的结果。——刚才你说食尘虫给外面的土著灌顶?”

    任平cháo语气稍有波动,旋即又回复平常,

    “也罢,外面的事情我全权委托那条看门狗,它有随机处置的权力,无非是流出点末端的练体之法。我不出这间内室,内室外的事情我一概不管。”

    “外殿的十一个修真者都是你杀的吧?他们就是因为探宝而被你杀死的?”

    “不自量力,明知这是有主的私产而擅自闯入,因为无知和无能被地主杀掉,有什么怨恨可言呢?——外殿中食尘虫杀掉了五六个,那条看门狗也是能派上点用场的。我杀的不止那些,留下骨头的都是练到了无漏金身,普通的金身都被天火炼化了。”

    任平cháo拍了下手,朱门上的一半天火化成一条大蟒般的火龙游了下来,龙的尾巴把我们两人圈了起来,龙头凑到对过任平cháo的身畔,他赏了火龙一杯酒。那天火幻成的龙如同活物一般一吸而尽,然后优雅冷漠的金sè双眸凝视着我们。

    我暗暗咋舌,我还在设想把雷咒塑造成五步杀人蛇那样的活物,眼前这个人一个拍手就轻描淡写地把天火塑造成了一条有灵xìng的龙!

    和他的法术水平比,我还是呀呀学语的周岁婴儿。

    任平cháo又一个拍手,围着我们的龙尾变成了火圈,天火中我们的脸在晃动、扭曲、摇曳。

    “这座小殿就是一口炉鼎,火龙是炼化的火。”

    他又一拍手,火圈的数百条火苗像手一般向上窜起来,拥抱、合拢,把我们两人完全罩在一个火罩里。

    “那些修真者就是这样化掉的。”

    任平cháo淡漠地说了一句。

    我几乎以为这是我人生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火罩忽然消失。我汗如雨下,每滴水都有温泉般烫。这是我用内功把体内锅炉般沸腾滚着的热给悉数散去。

    “哈哈哈,刚才给小朋友你们开了个玩笑。”

    任平cháo道,

    “觉得好玩的话,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火圈依旧把我们禁锢着。我们插翅难飞,更何况我们不会任何飞行或者遁地的法术。

    “有毛巾之类的吗?我热,刚才被火笼罩得热死了。”

    我向他伸手,从任平cháo手里接过一条不知道是幻化还是搬运过来的干燥毛巾擦起汗来。

    ——他在和我们玩心跳吗,刚才的天火只要分上一点沾到我们的身上,我们铁定连骨头带热统统化成汁。

    “我也麻烦要一条毛巾。”

    慕容芷终于缓过神来,听到她如往常一样镇定的语气,我松了口气。她的汗也是豆大,衣服湿透,稍微用香巾擦了下脸面。

    “我不讳言,我们来这里,是对任先生的洞府志在必得。因为我们原来的预期中,您应该死掉,或者不在这里。事已如此,我认命。您说我们中有一个可以活下去,那么我想问的是:为什么我们中可以活一个?而不是都去死呢?我想不通我们和其他修真者有什么两样,可以获得您如此宽宏的一个赦免名额。”

    她语带嘲讽。

    我也颇为好奇。

    ——我们和其他修真者有什么不同。

    “差劲的人个个相似,优秀的人个个不同。要说你们的不同,一时也不能完全列举:明明探宝,却在甬道里亲起嘴来,五百年中我是第一次见到……”

    我和慕容芷双脸彤红。

    “刚才开个玩笑。你们的资质和潜力都很大,和那些死掉的废物不同。在甬道中你这个男孩子变出的电矛远超过个筑基境仙苗的雷咒程度,如意神妙,倒和我的一位故人少时相似……”

    我眨巴眼睛,三咒是我不可思议的宿慧,难道说我前世是星宗或者这个混蛋的朋友?能卖个人情吗?

    “……女孩子你手上的是慕容大魔头的金目鲷,你是慕容的后人吧。你们还没有灭族吗?还在策划复国吗?”

    慕容芷脸sè一变,

    “你也知道家祖慕容观天的事情!”

    ——大魔头?我是记得慕容芷讲过他们家族有一个祖先曾经是剑宗的元婴强者,后来违反了门规,被废除一切神通,慕容家的后人也被排斥在一切修真门派之外。原来那个祸胎叫慕容观天,大魔头听上去不是好名字……应该比南宫大头目还要坏吧,至少没有修真者来追杀同是元婴强者的南宫大头目。

    “我和慕容观天认识还是二百年前的事情了。他有开一大派的修为和能力,不过让我感兴趣的是他的xìng情。我一直难以理解到了元婴的修真者怎么会对尘世上的事情如此执迷?你们认为一个喝上琼浆妙液的人,还能对泥巴和蚯蚓做成的饭食感兴趣吗?——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修真者中的异类。四大宗门的朋友都是怕麻烦的人,观天一直给他们添麻烦,剑宗只好牵头其他三宗宣布他是大魔头,把他剪除了。”

    “除了要自己当皇帝,慕容观天到底做了什么犯四大宗门众怒的事呢?”

    我奇怪问道。

    “你对修真界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慕容芷低眉轻声说,“家祖……曾经绑架过一郡数百万凡人给自己挡劫……尸化过一支三十万人的大军向dì dū进发……在世俗间散播三尸脑神丸的制作方法……动作搞小点无所谓,但这些,这些都是……四大宗门盟约里严禁的行为。”

    ——果然是妄心发作,无恶不作。神通越大,作恶越大。我愣愣看着慕容芷,不知道要是她有朝一rì得到元婴的神通,在世俗里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我要摘除她的妄心。

    “放心,我和家祖不同。吸取了他的教训,我会采用不和四大宗门对抗的方式走自己的复国之道。”

    她的话让我稍许宽慰。

    “那你就是要从我们中选一个做自己的弟子吧?可是,我是被修真门派排斥的人,你也敢收吗?”慕容芷问任平cháo。

    “哈,你我都不说出去,有谁知道!只有剑宗那些人还死死不放那些追加惩罚,他们追不到东大荒洲来,我当然能庇护自己的弟子——不过,我只收一个弟子,你还未必是。”

    “为什么不能同时收我们两个做弟子呢?一般门派不是越壮大就越好吗?”

    我想,如果我和慕容芷两人都混到他名下,不是都可以活下去了吗?

    “有的门派只是一脉单传。星宗和他衍生的枝叶门派大多选徒十分严格挑剔,考验异常残酷。是吗?任先生,您的沧海派也不例外吧?”

    “不错,沧海派一向师徒单传。以你们这个年纪能进入内室,就算过了第一道试炼了。第二道试炼就是互相残杀,活下来的就是我的弟子——哈,这不过是对道心的测试。你们需要知道,很多情况下,气运生机的争夺是在父母兄弟之下开战的——就像古代的帝位一样,弟弟把哥哥杀掉,儿子把父亲杀掉——作为未来的修真者,你们连古代的皇dì dū不如吗?还在犹豫什么呢,忘不了甬道中的相拥吗?那不过是尘世的幻梦。你们的真正未来在朱门之后!”

    “你这个变态!”

    我霍地立起来。我本以为只活一个,是任平cháo出手抹杀我们其一,那最坏的情况下我会替慕容芷挡劫;没想到只活一个,是意味着要我和她相互杀戮。

    “只要杀掉对方,我的真传功法、洞府、灵兽全部归胜利者。成为元婴,指rì可待……小女孩子,你是不是被我说动了心呢?我再告诉你一个情报,你的金目鲷剑灵还在沉睡,现在不过是把利器。只要杀掉那个男孩子,我就传你复苏神兵的法诀,剑宗五大神剑之一又能现于当世了!”

    慕容芷艰难万分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泪水哗哗地滚下,金目鲷一点点地移向我。此时此刻我竟然全部能感受到她妄心里万刃穿心的痛苦。

    ——对这样可怜的女孩子,我实在无法还手。我静静地看着金目鲷向我挪近,就像鱼儿回到自己的巢穴。

    本来的希望,都成泡影。但愿,她以后能坚强地活下去。

    我要永远地睡下去了。

    “替我兴复大燕。”

    慕容芷轻道,她把金目鲷反扎向自己的咽喉。

    “轰!”石龛门四分五裂!

    我们两人都被巨响震倒在地。

    外殿的光照shè进来。

    一条近百节长的巨型食尘虫游入了内室,把内室绕了起来。

    “孽畜!你敢违反我的禁止擅入此地!免死一次,还不快滚!”

    任平cháo大怒,火龙随他手指扑向食尘虫腹节。立时一节食尘虫被烧焚成灰,暗影鳞甲变成焦木一般。食尘虫分成了两段近五十节的食尘虫,一段向任平cháo袭去,一段和火龙缠斗。

    我紧紧抱着慕容芷,把金目鲷从她手上夺取。

    “傻瓜!”

    我们的泪水混在了一道。

    她笑了。

    幸亏那条食尘虫,在千钧一发之际乱入,挽回了她的生命。

    一阵yīn寒的神念传入我的心中,慕容芷的脸sè也微讶,显然她也收到了神念。

    “我是食尘虫,和我一道杀了任平cháo,我们三分洞府。他的本尊早死了,你们眼前的只是他附在朱门上的念头分身。小子你用诸天雷法总纲,快把天火之龙吸收了!”

第六十六章 启封(一)

    ——诸天雷法总纲?那条食尘虫是说我把它打死几节的雷咒和火咒吗?

    我自己的两个手,发出的是那种听上去极牛的法术吗?

    但我接触的道书上可是说,越强的法术需要越大的元气和越强的念头。我的元气还不如金丹,也没有接受过任何法术上的念头训练啊?

    我不及深思,战况马上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食尘虫被火龙一击截断后,分成了两股。和火龙缠斗的那股食尘虫身上滚起来yīn浊黑雾。火龙的体格比之联接成一体的食尘虫小巧不少,它灵敏地缠上庞大的虫身,天火又把几节虫的黑雾削弱了大半。

    这次的战况比第一次遭遇稍好,至少食尘虫没有被火龙再次一下截断。不过黑雾也不能护住它身体多长时间——看情形黑雾退散,虫的暗影鳞甲一样难逃被焚毁的命运。

    袭向任平cháo的那股食尘虫则睁开了四十几只赤红、靛蓝或者昏黄的眼珠。

    我满身寒噤,泛起一阵一阵恶心,我单是作为旁观者和它的复数的眼球接触,yīn神就在战栗!

    幸好在甬道空间狭小,食尘虫只能现出十只不到的眼球,如果有地方让它睁开几十只眼睛,我的yīn神铁定被死死镇压,肉身只好乖乖僵住送它当点心吃了。

    我看到任平cháo对着那狰狞的复数眼球连连冷笑,再想到他只是本尊的一个念头分身,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恐怖。

    刚开始和任平cháo相遇,我还一度以为眼前不是本尊,就是元婴者的一个元神分身。能在七千里外取物,能御使火龙,能言笑自若地和我们交际,这些是本尊的一个念头分身能办到的吗?那可是比元神低一个层次的东西啊!

    但这念头分身就做到了。

    ——这个念头有多强?金丹武者?金丹修真者?几个金丹修真者?

    任平cháo(或者叫任平cháo的念头分身)会用灿烂的雷法把四十多只眼睛都打掉吗?

    他并没有用我期待中的雷法,只是拍了一下手,朱门上的有一半天火飞了下来,也化成一条火龙,迎上了食尘虫的眼球。

    朱门一派清光,上面已经没有了天火。门上刻蚀的阵法符文完全暴露在我和慕容芷的眼前。

    “由着他们死斗好了,我们去破坏朱门上的阵法。”

    慕容芷不管战况,举匕首向洞府走去。

    忽然,慕容芷停住脚步。

    大概她和我一样,又收到了食尘虫发出的神念。

    “就算你们把朱门上全部的阵眼破坏,也无法打开洞府。这个念头分身是洞府的最后封印,只有灭杀了这个念头,洞府才能启封!控制着两条火龙耗去他大半神念,任平cháo再无余力了!女娃娃,你用那把匕首径直捅他一刀就行了,念头分身和yīn神类似,当不住你神兵一下的!还不快来助我!我要是死了,你们也活不了多久!”

    两股食尘虫被两条火龙逼入内室一角,又有十几节虫被焚烧掉。

    滚滚黑雾中呜呜响起鬼号,轰得一声,食尘虫把全身的肢节解体,分出了小狗般大小的小食尘虫(和我们甬道遭遇的类似)七十几只到处乱飞。

    两条火龙分开一条把任平cháo围在一个圈内,天火升起成罩,把这念头分身紧紧守护住。另外一条到处追踪和剪灭乱飞的食尘虫。

    我定睛观察,发现剿灭食尘虫的火龙暗淡了一点,是被黑雾抵消了吗?

    “看样子包裹食尘虫的黑雾是多少年吃人积累的尸气所成,火龙要攻破yīn煞的黑雾,只能消耗真火。为了今天的反叛,这条虫筹划了很久吧。”

    慕容芷提醒。

    “你说我们要帮那条食尘虫吗,虽然合则两利,但对方吃了五百年人,不是善类。何况,我们早晚还要剪灭它呐!”我问。

    “联合,毫无疑问。先杀了任平cháo,再和食尘虫拼个死活!”她决然道。

    我点首,踏步走近护住任平cháo念头的火龙罩。

    我的脑中浮现出宿慧里的火咒,一手按向火罩中幻出的卷向我的龙头。

    ——下一个呼吸的接触,将决定我的一条手臂(甚至半边身子)化为飞灰,还是火龙被我降伏。

    希望食尘虫在xìng命交关的时候不要诓骗我们,但愿承它吉言,所谓“诸天雷法总纲”能克制一条火龙。

    ……

    我和火龙接触了。

    ……

    前所未有的强大念头涌入我的yīn神,那是比刀剑等异物入体还要折磨人的痛苦,它直接烙印在我的心灵里。

    如果是没有离开父母时的我,这一下直接就痛死了。

    王祥符为我灌顶时候,我要激发出自己的气对抗他外在压迫的罡气;而现在我要用自己的念头对抗火龙上附有的任平cháo的念。

    这是我没有经历过的念头交战。

    我进入了自己的念想妄境。

    化身天狗的我和化身火龙的任平cháo在妄境相持,我占据大地,它占据星空。大地随我心境而变成无垠的黑土,天空被他的念头侵入,染成火焰般红。

    “你把我强行拉入自己的念想妄境吗?这天狗横行的妄境,该是星宗出来的南宫腾蛟的法门,原来你是他手下一个小小海盗。哼,没想到有一天,我要屈尊和一个小海盗交手。”

    任平cháo的龙尾横扫向我,作为天狗的我被他一击扫飞,夸张地在大地上砸出一个小湖泊那样的深坑,湖泊里溢满了天狗的血水。

    ——我的身体无伤,但脑袋有被撕裂般的痛苦。

    我徘徊在妄境和实境的边界。

    在实景里我看到了火龙和自己如石像般凝固,我们接触的那一刻仿佛静止在光yīn之流中。

    我的肉身并没有被焚毁,这证明我的火咒对火龙产生了效果,天火并没有施加在我身上。如果是纯净无杂念的天火,应该可以被我的火咒控制起来。食尘虫说的不错。

    ——我的火咒不但可以控火,而且可以避火,甚至是天火这类超出凡火之品的东西。所谓“诸天雷法总纲”,难道说不但涵盖人间界的丙丁凡火和庚金凡雷,也能涵盖从九天坠下来的天火和天雷吗?

    但是,在妄境里我的局势却很不妙。

    我在书库看过的道书上讲,念头交战比肉身的武技相搏还要凶险——念头交战失败了,人的yīn神就会被抹杀,脑子变成白痴,甚至肉身被敌手抢占。如果我在念想妄境被任平cháo杀了,火咒的功效也会立刻消失,我一样要被火龙炼化成灰。

    也就是说,只有在念想妄境抹杀掉任平cháo侵入的念头,我才能完全驯服火龙。

    妄境中,天狗的我从血湖里挣扎起身,天狗的伤势转瞬恢复,但我的肉身多了一阵深深的疲倦感。

    这是我念头幻化的世界,念头的受创,可以用肉身的元气弥补。受创愈多,需索的元气越多。**需要丹药和食物壮大、念头需要**的元气来壮大。

    ——我忽然生出了战胜任平cháo念头的希望。

    我没有被一击抹杀,说明他的念头并不是压倒xìng地强,我和他能斗下去。

    这里是我的主场,有我身为筑基上层肉身的元气源源不断地补给,而他是没有肉身的孤零零念头,只会在我的念想妄境中逐渐耗损下去。

    其次,如果在念想妄境中,是刚才那种野兽般的搏斗,这也对我有利:我十年的武技不是白练的!

    ——我要翅膀!

    天狗的背脊“剥噗剥噗”地生出一对垂天之云般的黑翼,然后天狗的大腿紧绷,

    “突突突突突——突——!”

    我炮弹般地冲上天际,轰在火龙的腹上!

    天狗从空洞的龙腹跃出,我望到任平cháo错愕的眼神,轻蔑地抱之一嗤。

    ——这是我的妄境,在这里创造出什么东西来,比在实境中容易太多了。

    龙腹的空洞也在迅速地消失,他在消耗自己念头弥补妄想之龙。

    我几个振翅,让任平cháo二流武技般的龙爪扑抓连续落空,又俯冲到龙腹,不等他弥补完全,跟着用爪子一撕,火龙被我截成两段,重重地陨落于地。

    一条火龙上任平cháo的念头被我抹杀,我回到了实境。

    原来护卫他的火龙变成了我手心里一团纯净和不会熄灭的天火——我连蛇都塑造不出,更没有变出一条龙的强大念头,龙形在我手上只能瓦解还原成天火,火咒的符文不断在我脑中闪现,维持着对这团火的控制——我的肉身自然还是怕被雷火损伤的,只有在用雷咒和火咒趋避的时候,才能对它们免疫。

    一时我忽然不知道如何处置着这团天火。

    “用了十个呼吸。”慕容芷道。

    “恩,险险得胜。”我松了口气,接过她的丹药服下数粒慢慢炼化。

    刚才的念头交战,消耗最多的反而是我肉身元气,现在只余下一小半用来控制手上尴尬的一团天火。

    作为我人生第一次念头交战,我一定会刻骨铭心地吸取经验——如果可能,尽量不要再有下次了。

    食尘虫那边被第一条火龙剪灭了五六十节,火龙也被消耗地近乎虚影一般。

    “嗖”地一声,火龙被其余二十只食尘虫的黑雾笼上,吞没了干净。

    ——幸好我用火咒收走了一条,如果有一条龙策应,食尘虫必被消灭。元气见底的我也无法再和又一个任平cháo来次念头交战了。

    余下的食尘虫和我们把任平cháo环了起来,这回轮到慕容芷的匕首冰冷地指着他,一刀就能让这缕念头化为虚无。

    我看到任平cháo寂然坐于蒲团冷看,在案上悠悠酌酒。

    这个念头分身已经极其微弱,大半的念头随着火龙的陨灭和易手而丧失,现在几乎没有反击我们的能力。

    ——能在我们筑基武者强大的气血下保持形态的完整,不变成虚影,或者化掉,已经是他的极限。

    一般凡人的yīn神根本受不了我们这么近距离的侵逼。

    “任先生,我可以原谅你刚才对我和小空的无礼,如果你愿意把沧海派的传承全部交给我们,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活下去的名额。修行是很不易的,生命最最珍贵了。”

    慕容芷开出了她的条件。

第六十七章 启封(二)

    “看来我这个念头也要泯灭了。”

    任平cháo淡然道,

    “我不会向现在的你们投降,要让一个真正厉害的人物屈服,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刚才你们拒绝了我的传承提议,就永远失了继承我派功法的机会。”

    “据我所知,修真者是天下最惜命不过的人,一个活了数百年,以长生为目的的人不会被小小的自尊给耽误吧。”

    慕容芷略有失望地劝说。

    “生命确实最珍贵,但是女孩子,我想自己还不至于要落到你的手上,我命由我不由人。”

    ——他还有什么底牌,在弄什么玄虚呢?

    我和慕容芷不禁迟疑起来。

    “不要听他鬼话!任平cháo身前就诡计多端,快点下手除去他,去夺洞府,少生是非!”

    食尘虫的神念传向我们,我却不愿立刻下手。

    慕容芷的匕首固然可以伤害念头,食尘虫的yīn浊黑雾难道不能伤害念头?为什么反而要催促我们动手?

    我还是再看看情况。

    此外,除掉任平cháo,洞府就要开启,我们就要和食尘虫来此恶战——这妖物还有二十余节,我的元气也快见底。刚服下补充的丹药,拖得久一点,我就能恢复地尽量多点。

    不能期望食尘虫给我留下太多恢复时间,我要偷偷攒出尽可能多的恢复时间。

    我和慕容芷对视了一眼,她没有即刻下手,又诱降起任平cháo——

    “任先生不必把话说得决绝,不妨再考虑一下。”

    “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他说。

    “我叫原剑空。”慕容芷yù要阻止,我已经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她恼怒地看了我一眼,对任平cháo说,

    “我是慕容家传人,其他无可奉告。”

    ——任平cháo只剩下残念,我又没有把自己的生辰告知对方,他能有什么巫蛊诅咒之术施加于我呢?慕容芷谨慎过头了吧——我对她的恼怒不以为然。我们胜局已定,何必做贼一样鬼鬼祟祟不把自己的真名示人?我们拒绝了他单传弟子的邀请,也就是说此人一死,沧海派便断了传承,再无人来报复我们了。

    “我的本尊不久前在星宗这代掌门的争夺战中陨落,洞府被星宗之人收缴,这个分身局限在这内室之中。本来想转劫前找一个弟子为我照看朱门后的后备洞府——没想到那么年轻你们已经长出了能伤害这个念头分身的獠牙。这样看来,洞府和你们有缘,就送你们吧!只是——你们rì后最好不要和一个叫星的人相见——尤其是原剑空,他一定对你很感兴趣,不交代清楚你从哪里获得星宗的诸天雷法总纲,说不定你会被他炼魂的。”

    任平cháo不徐不急地,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地说,

    “我可不愿你们先丧在别人的手里。希望我下一世找到你们了断今rì之厄的时候,你们都成长得更强一点。”

    我和慕容芷一时僵住了。

    ——成就越高的修真者能够修得一次来世的几率越大,元婴境界的修真者真灵转劫成功的机会极大,而且没有胎中之谜,再次修炼无比神速。

    这是我在书库寻找仙苗记载的收获。

    这就意味着眼前的任平cháo还会回来找我们寻仇,几年后?十年后?几十年后?

    我们结下了一个大梁子吗?

    任平cháo残余的念头突然迎上和我一样楞住的慕容芷的匕首尖。

    他最后的神念传递到我们的神魂深处,

    “麻烦你们清理下背叛我的孽畜。快点动手吧,我想孽畜要攻过来了。”

    任平cháo的残念沾到了金目鲷,立时变成虚影和流光,涌入金目鲷上。匕首之刃泛起了金灿灿的光焰,照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和慕容芷腾地原地向后侧方跃开。

    六只食尘虫的尸气向我们原来位置的正面喷来,我们险险避过黑雾。

    各九只食尘虫从两翼各围向我和慕容芷。

    我猛地想到天火的用途,奋力掷向包围我的食尘虫。

    九只食尘虫连排摞倒,顷刻有八只半焚毁成灰。

    “轰隆隆隆隆……”

    朱门缓缓打开。

    任平cháo的念头分身已灭,封印已无,坠星洞府之门终于开启了。

    充裕至极的灵气从里面流了出来。

    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清风,还看到了白昼之光。洞府中貌似有一个和山腹外的世界一般无二的天地,山川河流齐备,我的目力看不到尽头。

    六只食尘虫抢我们一步飞入洞府中去!

    我却一时无暇冲入洞府,新恢复的不多元气勉强变出八寸长的寸劲电刀,解救被另外九只围住的慕容芷。

    “噗!噗,噗。”

    “铛!铛!”

    “噗,噗,噗!”

    “噗。”

    内室中留下的所有食尘虫纷纷坠地毙命。有我协助的慕容芷竟然杀掉了其中大半。在甬道时她虽然有神兵在手,但膂力远较我小,匕首只能在虫壳上划出浅痕,可现在却能每击透甲。

    ——是这把匕首变强了吗?

    “我的金目鲷似乎消化了任平cháo的念头,和以往有点不同了。”

    她俯身检视死虫的暗影鳞甲,我发现虫甲酥软了不少,硬度变得凡间的软银相当。

    “似乎现在被我的匕首刺中的东西会变得更脆。”慕容芷把匕首又在内室中的jīng金砖上试验了几下,我把手指往她试过的砖块比划,每捅一下,砖上就多出一个一指深的小洞。

    “神兵都是杀戮的不祥之器。杀伤越多的生灵和越强的生灵,它就会越强,然后像妖兽那样拥有自己禀赋的神通,甚至dú lì的意志。消化了任平cháo的念头,这把匕首正在醒过来。以后它能做的事该越来越多吧。”

    慕容芷总结。

    “我们现在不去追食尘虫要紧吗?洞府就在眼前,可恨让它抢先了一步。我记得王启年说只要还剩下一节,过几天食尘虫又会慢慢重生。洞府里的灵气充沛异常,我担心它会恢复地更快,然后先我们一步布置战地。”

    我问。

    食尘虫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它有缩地之能,我猜现在它正从地下急急趋近洞府的中心。

    “刚才匕首消化任平cháo念头的时候,我从匕首上还得到了他留下的一个神念。我知道走到核心道场的捷径,能先一步达到。把我们的血滴上道场核心的那块石碑,这里和整个岛的生灵都由我们主宰了。”

第六十八章 启封(三)

    我毫无方向感的跟着慕容芷在洞天中漫无目的地走,天上冬rì的太阳如同狐裘罩在身上,温暖又舒心。

    这里的天地出乎意料的大,我们行走了小半天,我已经确信洞天的世界不能用步数来计量,而是要用“里”为单位衡量。

    碧空清澈无云,山水银妆素裹。我在空阔的疏林中还发现了荒弃的鸟巢、禽兽的足迹和粪便;我试探着敲碎林间河流的薄冰,溪涧清澈见底,镜子般映出我和慕容芷的人影,被碎冰声惊扰的鱼好奇地凑近我们,它们在水中的游动仿佛是鸟在风中飞翔。

    ——这里如同古画上的山水,也有草木禽兽,只是没有人家袅袅升起的烟火。

    我跟着慕容芷进入了一座栽植茂密修竹的幽谷,山雾缭绕,其中隐约有一座石桥的样子。我心念一动,拉她走进雾里。石桥看不出斧凿的痕迹,也不能排除天地间有这样神妙自然的造化。石桥的对岸原来是氤氲的温泉,我的身体有点发痒,转过跳温泉里舒服泡个澡的念头,心里想到还要去追食尘虫,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念头。

    我闪烁的眼神对上慕容芷,连忙转移话题:

    “这洞天世界和我想象的太不一样,我以为朱门开后,就是一座极大的山洞,我们一个个洞窟的搜刮宝藏就行。没想到太阳都照遍了这里面了——不知道要走上几年几月才能搜遍全洞天。你说,难道朱门只是一个通道?我们通过朱门走到了五大部洲,甚至三界里的某一座仙山之中?”

    “这几月在书库里有关洞天的书你都白读了。”

    慕容芷在温泉四处搜索,一面埋怨。

    ——她搞错了情况,我不是白读,而是几乎没有读过。

    “洞天是自成天地的小千世界,小千世界可以把很大的宇宙容纳进看似微小的东西。其实修真者用来储物的纳戒就是小千世界的碎片做的,你、我手上的纳戒都是,不过其中没有灵气的循环罢了。洞天的入口可以有多种形式——山洞的入口、一扇门户……诡奇的还有葫芦、灵兽的大口、鱼腹、宝珠、甚至一粒沙……修真大兴以来,五洲三界无奇不有,这座朱门洞府只是最正常的那种。”

    “那我认为我们头上的太阳也是这个洞天专有的,不算错吧?”我存心说出一个很荒谬的假设。

    “猜对了,外面的大世界有五个普照一大部洲的大太阳,这个洞府里有一个专门照耀洞天的小太阳,十二个时辰绕洞天一周,从东面的小瀛海升起,在西面的小瀛海落下,再通过地下的小黄泉在第二天黎明回到东方。”

    我深吸一口气,

    “难道说这里的小太阳只有照明的作用吗?那这里的寒冷交替是如何做到的呢?”

    “想象下你体内真气的周天流转,这里寒暑的变化也是通过洞府五灵气的流动调节,实现和外面世界一般无二的时序变化,如同五张琴弦拨动的小天籁。洞府中的草木禽兽千百年来繁衍生息,不是也好好的吗?”

    “它们是被放进去的?”

    “洞天核心的道场是修真者修道炼丹的地方,外围则是牧养灵兽的山林和种植药草的园地。视情况,修真者能在一个洞天中制造出滋养不同种灵兽和灵药的风水。似乎任平cháo在这里只是草草的经营一番,随便放了点普通鸟兽作种,我们迄今没有发现腾蛟和青鸾这种厉害jīng怪,不过,我要提醒你,普通的狐狸在这里待了千百年,也可能会成jīng——几率可比那条白海豚成jīng大多了。这里禽兽众多,虽然大部分都在冬眠,万一有虎jīng之类的山君突然冒出,可不能大意。”

    “要是有虎jīng,就包在我身上!”

    ——我思忖了下,完好的自己对付食尘虫这种妖物在五五之数,如果对付仅仅是有了灵xìng的老虎,不用电矛也能杀之。

    “现在的我也能对付。”慕容芷微笑,向我指出了一个温泉正南离位一个隐蔽的山洞,

    “看,里面该有一个连接核心道场的转运阵法!金目鲷上的神念指示给我。”

    洞口被一块大石封住,漏出的空隙用草和泥jīng心补上,修葺得整齐清爽。

    我嗅到淡淡的野兽气味,和慕容芷对望了一眼。

    “大概被某只jīng怪当冬眠的窝了,稍微打搅下它吧。”

    “轰”

    我一记附加了“刚”的直拳把两人高的大石击得四分五裂。大兽的烘热和体臭熏进我们的鼻子,我还听到震耳yù聋的鼾声。洞深处一头丈二高的黑白sè巨熊抱成球状埋在背光处睡得真甜。我一击破岩的拳势丝毫没有惊醒它的好梦。

    熊的白sè毛脸罩着两团黑sè眼晕,像是被顽皮的学童涂了墨一般。撇开大兽难免的臭味不谈,黑白熊其实大体也算干净,憨态可掬。熊还枕着一窝盛在水瓮般大泥巴罐里的蜂蜜。此间无人,看样子泥巴罐是熊手亲自捏的。——这是一头通灵的黑白熊,也就是有人智识的熊jīng。

    “最好不要杀它,只要把它从压着的阵法上拖开就好。”慕容芷叮嘱我。

    “我以为你在盘算这头熊能做什么药材呢?”

    “我也不是没有半点爱物之心的。如此萌萌然的小兽,抓起来骑着玩也很有趣吧!”

    我头次见到她笑得如此灿烂,大概女孩子天xìng喜欢这类长得傻气痴呆的禽兽当宠物,我娘也回忆说她少女时代在dì dū养过小狐狸,看来就是慕容芷也不能例外。不过慕容芷的口味和我娘少女时恰恰相反,她喜好的却是大个的兽,白海豚也是那个类型。

    小半天来我的元气恢复了一半,就挠了几下黑白熊的痒,酣睡的它却禁受不起我这种手段,死死闭着眼睛说着熊语的梦话,不耐烦地胡乱伸腿踹人,抱成球的身体舒展开来。它随便的飞踢就有开金裂石的威势,作为熊jīng,确实比凡人强大太多,不用修行,膂力就和陆克武这样的筑基武者相当了。

    不过,这种丝毫不懂武技的兽类也仅止步于此了。

    我轻松让开它的几下踢击,把手搭在黑白熊的脚踝上用“柔”一扭,黑白熊哇哇乱叫,全身都疼痛得震动,它的肌肉被我的寸劲渗入,麻花般卷绕了起来。这样大的痛苦熊平常肯定没有禁受过,我把劲一弛,它钢铁般的肌肉也酥软下来,不做抵抗地由着我拉拽出去。

    熊身原来所覆盖的岩上,刻印着的阵法也显露了出来。

    我望了眼慕容芷,她点头,

    “就是我要找的转运阵法。我们可以去洞府的核心道场了。”

    熊叫了起来,

    “不要吃掉我!”

    熊说的是中原语,它完全醒了。

    “你会说中原语!为什么担心我们吃掉你呢?”慕容芷微笑着奇怪问道——她对大兽的态度比对我好多了。

    “因为……因为你们是修真者!我看到了你们身上发出的光!我娘说,看到你们这种发光的两足兽,就要用这种语言向你们求饶。不然小手……小脚……都要被你们切下来炖汤喝。”

    “你现在完全可以往外面逃跑啊?”

    “不行,我娘说遇到你们这种两足怪千万不能逃,逃的话身体就要被切成一块块的肉了。你们比山君还要厉害呢!山君把我娘吃掉了,你们的话,我更逃不掉了……还有,外面很冷,走几步我就想睡觉了,但睡着的话,我就要被冻死了……不要把我赶出山洞了。求求你们。”

    黑白熊学着人样向我们磕起头来,但是它太过笨拙,变成几乎向我们拱手的样子。

    “为什么它能看见我们的气呢?”我悄声问慕容芷,

    “古书上记载黑白熊这种瑞兽有yīn阳眼的异秉。就像鬼能看到高明武者放出的jīng气那样,它大概看到了你刚才放出的气。不要杀它,送我做宠物吧。”

    我点首问黑白熊,

    “能说中原话最好,问你问题。说实话就不杀你。”

    “我每句都像吃到我肚子里的蜂蜜那样真心。”

    慕容芷笑起来,

    “只要每句都像蜂蜜那样甜就行了。”

    我开始发问。

    “你几岁?是雄是雌。”

    “十八岁。小公熊”

    “撒谎!一百岁普通的兽才会成jīng。我要吃掉你!”我虎起脸。

    “没有撒谎!”熊吓得呜呜哭出来,泪如泉涌,“因为我娘就是熊jīng,所以我从生下来就是熊jīng。这个世界现在只有我一头熊,也只有我一头熊jīng。”

    “他说的多半是真的——普通兽类受天地灵气熏染,通灵成jīng需要百年岁月;但jīng类既然已经通灵,他们的后代就必然是jīng,就像我们人族的孩子必然有灵智。某种意义上,jīng怪已经超脱了禽兽,可以算是还未开化的蒙昧种族,而妖则是jīng怪中的修真者。”

    我还对慕容芷的话半信半疑,黑白小熊仿佛发现了救命的稻草,开始捧起她的马屁,

    “大姐姐,你要保护我,我最善解人意了!我以后就做你的骑乘了!”

    “看不出你是那么没有骨气的小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你的名字叫逢蒙吧。”

    “骨气是什么,能吃吗?”黑白熊嘀咕了一下,抓起自己收藏的蜂蜜,闪到慕容芷的身边,熊仗人势地盯着我,“那个雄的两脚兽我管他叫什么,主人的仆人吗?”

    ——我很想扁它。

    “是你的男主人,以后我的命令优先第一位,他的命令第二位。我们随时能杀死你,不想被剥皮抽筋的话,就要孝顺你娘那样孝顺我们。”

    “是!”

    黑白熊满口应承。

    据逢蒙交代黑白熊的祖先传说和自己的经历,坠星洞天有我们中原一郡之大,是四围都被海环绕的孤岛。我们所在之地离岛中心还有三天步行路程。岛心据说有修真者留下的仙宫,可是被下了很大的禁制,没有生灵可以趋近。

    坠星洞天内的禽兽草木大多是寿在五十年以上的瑞兽,成jīng的灵兽有虎、熊、狐、鹿四种。熊只存慕容芷新收的这只黑白熊,灵狐和灵鹿的家族各有数十头,独霸一岛的王者却是一只快五百岁的虎jīng,逢蒙的母熊妈妈是在和虎jīng争夺岛上霸权的时候殒命的。

    这些灵兽都可以追溯到修真者(也就是任平cháo)经营洞府时,从其他仙山随便带来的一些作种瑞兽,中原语也是修真者传授给兽jīng的。逢蒙的中原语就是母亲所传,母亲得自她的父母,她的父母得自任平cháo。

    交代完自己知道的东西,黑白熊便自顾自吃起蜂蜜来,竹子和蜂蜜是这蠢熊的最爱。

    “为什么这洞天都要做成环状的岛呢?”我问慕容芷。

    “一方面洞天的外围都是灵兽灵药的牧场药田,需要多样的风水,环绕全岛的小瀛海就可以潜藏灵蛟大鱼,另一方面也可以方便rì月的轮回循环——如果要在地上生生开凿一个供小rì月出入的甬道,不知道要驱使道兵费去多少工夫呢。”

    她思索了下又道,

    “其实在世俗中,厉害的修真者也会把灵气充裕的岛围起来,改造成洞天的规模。那些岛仿佛在世界上消失了一般——这称为圈岛,是很大的手笔。白云乡则是用一种伪圈岛的方式来掩盖这个真洞天。”

    我想起任平cháo的残念消散时候放出的狠话,叹了口气,

    “对不起,本来快得手的时候我又多说了些话,留下这样厉害人物报复的大隐患。”

    “无妨事的,元婴修真者的能力远超出我们的认知,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我其实担心的是你,偷窃他门绝密神通是大大的忌讳,看来诸天雷法总纲的来头很大,不知道你前世做过点什么。我们要努力提升实力,不止是为了复国,也是为了你的安全。星……一定是很可怕的人,我不想你有什么事。”

    ——我娘曾经叮嘱我千万不能暴露自己会这三个咒文时,她一定预见到什么,可惜现在我无法再问她了。

    慕容芷忽地靠住我,和我吻在一起。

    我的心神紧张,生怕会像甬道时那样念想妄境中的天狗心魔暴走。

    她却不依不挠地含住我的舌头。

    “我的第二个心愿就是不让你被其他人杀死。”

    终于我还是和慕容芷的舌头纠缠了好一会,我湿润的唇和她的唇脱离后又在她的脖子缠绵了好一会儿。最后好不容易才分了开来。

    经过和任平cháo的念头交战,我对念想妄境的控制竟强韧了不少,能勉强按捺住狂躁的念头没有胡来,只是喘气还难免重浊。我发现黑白熊的眼睛直勾勾傻愣愣地盯着看我们亲嘴,不知道它熊脑子在想点什么。我威吓了一句,

    “以后再敢看,挖去你的眼球!”

    逢蒙慌得用棕榈叶大的肉掌连着黑眼晕一道捂紧,“不不不不不……敢看了!不要挖掉我眼睛!”

    “和这样的萌兽计较点什么?忙正事吧。”

    我听慕容芷的话,把刻印转运法阵的岩面清理干净,拉上慕容芷站在上面,但转运法阵毫无反应。

    “这是为什么?”我奇怪。

    “是法阵上还附着了任平cháo的念头,我们暂时启动不了阵法。”慕容芷突然说。

    “怎么还有念头!”我紧张起来,再出现一个他的分身,我可无法抵抗了。

    慕容芷的匕首在阵法上掠过感应,解释道,

    “不是朱门上那种念头分身,念头分身可以脱离本尊活动,有和本尊联系的dú lì意识,起码由三千枚以上念头组成。这个法阵上只是附着任平cháo阻挡他人利用的少数念头,我想不过几十枚,构不成分身,更比你我的念头少多了——我们筑基之人全部的念头在千枚到三千之间,比法阵上的强多了。”

    我舒了一口气,

    “可是我们有方法抹杀上面的念头吗?这阵法不是火龙,我无法把上面的念头剥离进自己的念想妄境消灭。”

    “把你在外面大殿搜刮的纳戒给我?我来试验下。”她晃了下匕首。

    我嘟了下嘴,觉得慕容芷又在占我便宜,万一金目鲷把老子辛苦搜来的纳戒空间弄崩坏,我不是蚀本了吗?但口中还回味着刚才亲嘴时她残留的醇酒般的香。

    算了,我把一枚从金丹死人指骨上搜刮来的纳戒交她。

    金目鲷触碰了纳戒一下,匕首呻吟了一声,刃身变的像当时吸收任平cháo残余的念头分身那样金灿灿起来。

    “有三百枚金丹的念头被这神兵吸掉了。”

    慕容芷瞑目感应了一下,然后摩擦纳戒——几十个装丹药的葫芦、几把没有铸成型的飞剑、数本典籍……从里面不断涌出。她的金目鲷再轻触这些物品,每接触一下,又有金光涌入匕首,只是比刚启封纳戒时微小了不少。

    “这些都是金丹修真者附在物品上的念头,吸收掉后我们就能如意使用这些物品了——不过我们还不会修真者那样用神念封住自己的东西,现在的我们用金目鲷吸收念头等于强行撬锁,在东西上装上自己的锁就还不会。虽然能开门,但不会附念。”

    “rì后再谈了,我们不是收获了几本修真典籍吗,以后也能学会运用念头。还有十枚纳戒看来我们也能开启,不要劳烦外人,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也是欣慰不过,单是十一枚纳戒就是不小的收获了,尤其是里面的功法。等我们占据了道场核心,再慢慢参详吧。

    慕容芷点首,又转回转运法阵,

    “现在我们去道场核心吧!”

    金目鲷嘤咛一声,转运阵法上任平cháo的念头又被吸收,匕首闪起刺目的金光,好一会儿才褪去(也就是被匕首消化完毕)。——才一枚元婴的念头,她告诉我。

    转运法阵忽然升腾起光来,把我们罩了起来。慕容芷示意逢蒙也爬进阵来。

    我的心身一阵天旋地转,我们两人一熊似乎化成了三道光,投shè向未知的神秘地方。

第六十九章 启封(四)

    光芒散去,我们出现在又一座转运法阵上。

    我泛起一阵阵比晕船还厉害几倍的恶心,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转运法阵的旋转真是狼狈。慕容芷的脸sè比我更显苍白,她勉强站定身体没有呕吐出来;黑白熊更不济事,干脆赖在阵法上横躺起来吐白沫。

    “晕死我了!晕死我了!”

    逢蒙一边用熊语嚎,一边用人语来嚷。

    我扶定好慕容芷,踹了逢蒙一脚屁股,“再装死就阉掉你!”

    黑白熊上了发条一般立时弹了起来。

    ——我看了下纳戒里的钟表,不过十个呼吸,我们已经完成了三天的步行路程。

    这是一间没有冗物的虚室——除了刻印的阵法,只有一个破旧蒲团——四面白墙,长久盯着让人心发慌。

    “这该是道场里修真者存想和面壁的虚室。”

    慕容芷用金目鲷一下斩开出口的小禁制,我们走了出去,领略到了外面仙宫的气派——

    楼阁亭台泥金涂碧,复道回廊层层叠叠。

    我们循复道一层层向上,她的匕首一一吸收封印上的元婴念头,破开各个宫室里的小禁制。

    丹房、药材库、酒窖、书库、符库、武库、珠宝库、跑马场、栽植奇异花草的温室……尘封五百年的近百藏宝房间都被归于我们的名下。

    酒窖里存放着各大部洲的佳酿,我发现有几百柜西大荒洲的葡萄美酒,这类酒中土难得,幼时我也没有尝过几次,酒柜还有南海珠jīng分泌的珍珠做得夜光杯。

    我把一个玻璃酒瓶砸碎在地,历久弥香的酒味飘满了酒窖。

    “五百年这酒还能喝呐!”

    “必然西大荒洲百年以上的葡萄树jīng果子做的美酒。”慕容芷想了下道。

    “好极了!”

    我两个弹指,把酒塞弹开,我们两人一人一瓶灌下喉咙。

    逢蒙咽了下口水。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桥卧波,复道行空。高低冥迷,不知西东。”

    我破天荒第一遭听到慕容芷在吟诗,她肯定是意气风发之至了。

    这票买卖是我有生以来最大一笔,粗粗估摸宫室的收藏相当于三十多个金丹的积蓄,我想就是我爹洗劫神风国都那次都比不上我今年的成就。人生的确是有运势一说,上半年我遭到了父母双亡的霉运,下半年却收获了连大海盗一生都遇不到的宝藏。

    ——但是一想到再也不能重逢的爹娘,我的心头还是悄悄蒙上了一点yīn霾。儒门讲:“子yù养而亲不待”,这么多好东西却不能分给他们享用了。

    如许多财宝一时也清点不过来,我捡了一件中品金丝软甲衬在狻猊甲里,一把称手的中品细剑,然后挑了一件中品云霞衣给慕容芷当外罩。

    我见每打开一间房间,黑白熊的眼睛总是闪闪发亮,我问它也懂这是宝贝吗?

    “当然,我的黑白眼看到各种各样亮晶晶的光。有的东西像星星那样亮,有的像月亮那样亮。”

    “太阳那样亮的你看到过吗?”慕容芷问。

    “那还没有。”

    “果不其然,”她对我说,“黑白熊的yīn阳眼还能判断宝物丹药的灵气强弱。鉴定宝贝的时候派的上它用处。”

    我好奇地看了逢蒙一眼,从药材库扔了块龙驹骨头给它,“这块骨头奖励给你啃啃。”

    “我又不是狗!”

    ……

    从过午rì偏进入道场到落霞时分,我们终于搜刮到了最大的正殿。

    “这里像太阳那样亮!”逢蒙捂起了眼睛。

    “恩,洞天枢机阵法就在大殿里。”慕容芷一匕首斩开了殿门巨锁。

    一块一人高的铁龟驮石碑矗立在空荡荡的大殿zhōng yāng。

    石碑无字,比玻璃镜还要光滑,映出我们的脸。

    “这石碑上面的念头很强。”

    我看到金目鲷在慕容芷的手上狂颤,却不像是恐惧,而是兴奋。

    “天下五大神剑每一柄都是剑宗的一位返虚者亲手铸造,每一柄都有特别的不可思议神通,连返虚者和同样境界的妖魔都伤过。这柄祖传的金目鲷是专职刺杀的神兵,它初出道的一役家祖把匕首藏在一尾金目鲷里,奉剑宗之令潜入中土皇宫一剑刺杀了违抗宗门旨意的元婴境皇帝,凭此功勋晋升真传弟子。当年家祖穷途末路,匕首剑灵被另一把神剑重创,现在才逐渐觉醒,闻到元婴的气息就现出一幅丑态——其实石碑上的念头哪比得上任平cháo当时进入你念想妄境的念头,连一个分身都形成不了。”

    慕容芷苦笑了一下,喝一声“破!”

    金目鲷触上石碑,石碑念头漾出道道青sè光圈抵抗,把慕容芷连连往后震退。

    “要我帮忙吗?”我问。

    她摇摇头。

    我看到光圈在三丈外便不再外漾,一段光弧忽然染上了一层死灰sè。死灰sè逐渐在光圈上蔓延开来,一圈全部染成死灰,然后消散无痕。光圈被污染的速度越来越快,余下光圈逐次崩解。

    “轰”地一声,石碑一震,只余一片清光。

    “我现在已经清楚,金目鲷的特别神通是:只要剑主授意,凡被此剑刺中,目标无论活物与死物,都会染上**衰亡的诅咒。当它杀伤了足够多的强者,回复往rì的神威,返虚者挨上怕也是要天人五衰了。”

    慕容芷淡淡道。

    “我听志怪书讲剑灵过强,可能会反噬本主。我担心以后这把匕首会对你有什么妨碍。”

    “无妨事,它要是到了那种程度,我肯定已经修成了元婴。到时把剑灵抹杀,用我的一个念头分身控制匕首就行了。”

    我觑了慕容芷一眼,她虽然这样说,我总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道场外响起了震动之声,我看罩住仙宫的圆盖般大禁制扭曲起来,宫殿乍明乍暗,总的趋势是光线在慢慢黯淡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枢机石碑现在已经无主,原来的禁制在衰减下去。我们快把自己的血滴上石碑,这样禁制就能恢复,洞天也完全属于我们了。”

    慕容芷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腕割开,大量的血瀑布般浇灌上清光一片的石碑,可石碑才变红了十分之一。

    她又往腕上割了几刀,更多的血淌下石碑。

    “可不能这么胡来!血流太多要死命的。”我取极品金枪药抓她的手臂封她伤口。

    慕容芷甩开我的手,

    “我自有分寸!我们功力浅薄,连金丹也未修到,附念更不曾学过,只好用自身jīng血来祭炼石碑。我不会死的,我筑基的身体挺得住,大概流一半的血就能大功告成——我可是要活下去复国的。你不要心疼学我的样子,食尘虫肯定在洞天某个地方回复,你要保持jīng力去杀它。”

    我拗不过她固执,呆呆地看着慕容芷把石碑全部染成赤红,然后无力地躺在我怀里。

    我喝了下逢蒙,

    “去丹房和药房,把最亮的那些药都取过来!”黑白熊连连点头,快跑下复道。

    我从纳戒取一枚黄芽丹合着葡萄酒给她服下,一刻钟点过后,慕容芷悠悠醒转。我吻了她一下,苍白的双唇生出点暖sè。

    天光复明,枢机阵法再次运转,无数的灵气又被洞天诸阵导引循环起来。

    她靠在我怀里,我们从仙宫最高处的大殿向外俯瞰。

    九九楼阁之外是三重宫阙,三重宫阙的十二金门外是玉带般的四条银河,银河延展向四方无垠的田野,都是一等一的灵药嘉谷种植田地,田野之外是栖息着无数灵兽奇鱼的山林,山林之外是浩瀚的大海。

    不但仙宫之内都是宝藏,仙宫之外也是数不尽的财富。

    ——这是在修真时代做任何大事业的基本。

    晚霞映满洞天群山诸水,夕阳无限美好。

    “大道是大世界的造物主,强大的修真者是小千世界的造物主。不知道经过多少辛苦艰难,我们终于从强大的修真者身上生生夺来这奇妙洞天,成为脚下小千世界的新主人。复国的第一桶金算是攫取到了。”

    慕容芷突然呜呜呜呜地嚎啕哭起来,一点没有往常从容的风度。

    我不禁莞尔,拿手帕把她的眼泪鼻涕都擦掉。

    “这里风景极好,我以后要把爹娘的衣冠冢都筑在这里。你也把你爹爹的衣冠冢筑这里吗。”

    慕容芷点头,又拿了一块手绢把自己的脸擦净。

    逢蒙姗姗来迟,他除了几个葫芦的丹药,还抱来了不知道哪个房间搜到灵兽皮毛和天蚕丝做的被衿枕头之类,倒算周到体贴。只是我嗅到了它嘴角残留的味道,料到黑白熊必然是刚才乘机去酒窖偷了它垂涎已久的陈年葡萄酒喝,一时哭笑不得。

    “好了,暂时无你事,你去下面花园睡觉吧。仙宫里四季如chūn,总不会冻着了。酒有的是,你就随便喝,以后不要偷偷摸摸的了。”

    我命令道。

    “遵遵遵……命,不打扰主人们打滚。”逢蒙的黑白眼滴溜溜一转,往花园去了。

    慕容芷红了下脸,骂我道,

    “我身体还没养好,不要动我坏脑筋。食尘虫还没有杀掉,那是要紧正事。”

    我微笑着亲了她的俏脸一下。

    慕容芷把手抚摸石碑,如镜的石碑一闪,显出各种图文来——“洞天全景”、“道场阵法”、“库存目录”、“内界阵法”、“外界阵法”等等纲目,不一而足。

    她试着用手触“洞天全景”。

    我看到了三幅并置的图画,一幅是洞天的平面图,一幅是洞天的横截面图,一幅不停如球转动的洞天综视图。

    平面图如慕容芷猜测,大海围住圆形的岛屿,道场正在岛心,洞天的入口在道场正东震位五百里,也就是外部世界小殿的那个入口。其实岛的东南巽位和西南坤位还有两个备用入口,可以设置通往五洲三界的任意两处——只是任平cháo未曾用法力设置,我们暂时只有一个入口可用。

    从洞天的横截面图看,天上是太阳,在地下深处的小黄泉还安眠着一轮银月,很快要从西面升起,和落入小瀛海的落rì轮岗。层层叠叠的地脉里有金银与其他五sè的亮光,我问慕容芷是什么东西。

    她略一思索道,

    “灵脉!金银和各sè灵石,都沉睡在地下等着我们开采。看来也会有铁背蜈蚣之类的金属灵虫。”

    我暗暗叫好,洞天真是风水俱全。等以后我们平定此地土著,也分一点金属给舜水镇的长老。从此后华夏人就能锻造神兵火铳,土著再也奈何不得他们了。

    “那你说食尘虫会在哪里呢?”

    慕容芷指向地心土黄sè的地层——

    “土黄sè是小黄泉,是小千世界的浊气聚集之处。食尘虫是yīn浊之物,它要尽快恢复,肯定潜入小黄泉休养,然后积攒力量冲破道场禁制,再杀了我们。它却不知道我们有任平cháo残念指引,已经捷足先登了。算起来今天是十月初十,食尘虫的恢复还不到半天。现在下小黄泉杀了它正是时候。”

    慕容芷指出图中土黄sè最浓烈的一点,

    “食尘虫必然在此。小空,我把金目鲷借你,下去杀了它。”

    “恩,你流血太多,这几天静静休养。十月十五rì杀掉后昂山宝焰后我会专心陪你。”

    “原以为你会不理外面的事情,洞天已经到手,外面人的死活成败有什么打紧。我们守住这个洞天,练成金丹再出去,岛上有谁是我们对手。”她略有些幽怨。

    “我还答应王启泰到时和他汇合,食言可不好。”

    我其实想亲手杀死昂山宝焰,不过慕容芷必然会劝阻我,这个危险念头我还是不对她说为好。

    慕容芷叹了口气,触到“内界阵法”看了一下,

    “小黄泉附近有一个转运阵法,可进可退,十个呼吸内就能达到,我让逢蒙跟从你。”

    ——这头笨熊顶什么用。

    我努努嘴,但想到它在只会吵慕容芷休养,领走这个蠢货也好,便答应下来。

    我赶着睡眼惺忪的黑白熊进入转运法阵,十个呼吸后进入小黄泉中。

第七十章 启封(五)

    我从洞天图中看到地下也存在着气囊般的洞窟和血脉似的地下河流,小黄泉是其中最大一条河流。黄泉yīn气泛滥,人饮之会昏沉,更甚者失忆,极甚者走魂,是传说中孟婆汤等厉害药物的药材产地。

    本以为小黄泉周围如嵌入山腹的漫长甬道那样黑暗,出乎我意料,我亲眼见到的黄泉河畔反而有幽暗的光芒——光芒或赭黄或幽蓝,赭黄的光芒来自河畔芦苇丛,盖过人高的芦苇上芦花穗的光芒一闪一灭,沿着黄泉两岸蔓延到我目力所及之外;而幽蓝的光芒是从黑压压的地下幽林发出,发出蓝光的参天古树居然全是极其高大的碧sè灵芝,我抬头踮脚才勉强望到充当树冠的灵芝盖。

    我从刀鞘拔出金目鲷一边jǐng戒随时可能出现的食尘虫,一边剖开条路。我的小无相功运转,感应着风水中五气的成分,沿着黄泉往土黄sè气最浓的地方小心前进。

    黑白熊跟着我后面到处乱嗅,东张西望。我忽然想起这种没有功法传承的灵兽不会如我那样隐藏自己的气息,于是就让逢蒙跑我前面去,遵照我的指示前进,他正好做个诱敌的食饵。食尘虫倘若感应到它的气息冲出来,我就随后突袭刺杀。

    顺便也让食尘虫吓吓它的熊胆,反正我保他不死就行。

    ——当然这样的坏心眼,我没有对他说出来。

    “啊!我来过这个地方!”走了一段路,逢蒙突然如梦方醒般嚷了起来。

    “这里离地表有近千里,你怎么能下来呢?”我奇怪问他。

    “你不知道吧。地表上有些地方有很大的裂口,可以通到地底下。我小时候好奇心重,就沿着这种碧sè灵芝发光的空穴一直往下走个几天几夜,一路上拱灵芝吃。有一次稀里糊涂走到这种泛黄的河流边,口渴喝了一个饱肚子。连着睡了好几天,醒来连回去的路都忘了。幸好有一窝在这里安家的九尾狐带路,才走回地面。长大后怕得再没来过。”

    “黄泉安家的九尾狐就是你说的岛上四大灵兽之一吗?”我见黑白熊连连点首,“那么说,我们要通过他们的地盘了,正好我作为洞天的新主人去知会下他们,也问问他们是否有食尘虫的情报。”

    黑白熊连连晃了下脑袋。

    “你又做什么怪样?”我气得笑了。

    “虽然男主人是修真者,我看你还不是顶顶厉害,最好不要招惹那些大小狐狸。”

    “我一招就能制服你这个熊,还对付不了比你还弱的狐狸jīng?”

    兽都有如人的灵智,但他们的强弱依旧取决于原来还是普通兽类时候的禀赋。虎豹熊罴成jīng,膂力说不定比筑基武者还强;可狐狸兔子成jīng,再如何也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档次。难不成真像古书里讲的,狐狸会幻化成女人来sè诱我?

    ——哼,现在的我感应气的造诣自负可是接近一流,再如何幻化,兽jīng流露出的非人气息也无法欺瞒我。

    “虽然,狐狸们弱爆了——”,逢蒙狠狠拍了拍手掌,咋唬地做出把狐狸脑浆打出来的样子

    ——他这一下确实把空气打爆了——

    不过,这点伎俩我也会。我在空气中连着弹了几下指,空气“哔哔剥剥”地像一串爆竹那样炸起来。

    黑白熊立刻呆住了,把手指含进嘴里舔-起来,

    “对对对对……不起。”

    我笑了下,让他继续说下去。

    “……男主人不过还是要小心……那些狐狸像人那样会挖矿,能造刀剑,还会做草药。轰轰轰——还有喷火的火铳呢!要是一拥而上,万一丢个脸什么的……”

    我稍微吃惊了一下。如果我们人族探索到这个资源充裕的洞天,做出上面他讲的那些事情来,我并不奇怪。可是狐狸jīng的话,做到上面这几件事情,这份智能已经不下凡夫了。

    逢蒙的话确实是一句乌鸦嘴,一枚火铳的铳口在他说话的时候对准了我的太阳穴。

    “轰!”

    我的头稍左倾,右肩一抬,子弹嵌在了我的肩胛骨里。

    人影已经从原地消失,我掠进芝林,绕过三株碧灵芝,霍地一下揪住一只慌乱地装着火药的火红sè狐狸,大踏步拎着他的脖子走到黄泉河边。

    我端详了下赤狐的火铳,属于武道时代的老式单发火铳,每次都需要一段冷却时间换弹。火铳用洞天的凡铁打造,铳管崭新,保养良好。

    我一手把火铳捏成一团废铁,“咕嘟”一声扔到小黄泉里,一个水花都没跳起来。赤狐疯狂地挥舞四肢,吱吱地用狐语咒骂。于是我另一只手把赤狐的尖嘴往黄泉里灌。

    “老实交代,不然就把你泡满黄泉水,变成白痴。”——纪传上讲过量饮用黄泉水,无论人兽都要被抹完念头。

    赤狐不再反抗,眼神水汪汪地向我求饶。我把他抛在河畔,逢蒙蹲在赤狐身后,庞大的身影完全覆盖住了他,完全堵死了赤狐的去路。

    我想这只黑白熊的脑袋比他看上去的憨傻模样要机灵多了。

    “不要想逃跑,你根本无法脱出我的手掌心。”

    我的肩胛骨一震,肌肉把shè入我肩的弹壳挤了出来。我筑基上层的**不是这种威力的子弹能够伤害的,故意挨一下仅仅是想试试赤狐打造的火铳。

    火红狐狸把被我捏红的脖子揉捏了好一会,才哑哑地发出声来,

    “你是人类?好强的人类啊!比祖父讲的强大多了。”

    他说的也是中原语,而且是字正腔圆的dì dū话。

    “我是这个洞天的新主人。所以,从今天起,我也是你的主人,也是这个洞天所有生灵的主人。”

    “主人可不是那些菜-逼人类,是修真者呐!主人可是很厉害的修真者呐!”

    逢蒙为我帮起腔来。

    我白了他一眼——我怎么不是人类,我从出生起就是确凿无疑的人类,修真者不过是修习功法有成的人类,两者间没有丝毫冲突。

    但我转念又想,这些灵兽的感应中只有气的强大与否,从出生起“修真者”已经是他们心头一个不可动摇的神话,没有练习任何功法的凡夫或许真的被他们不屑。我现在要从头和他们争辩起诞生自己的娘其实是一个娇柔脆嫩,一记熊掌就会被拍死的女人,实在是耗不起jīng神。

    ——算了,说我是修真者就勉强算是吧,有利于巩固我这个新主人在他们心头的高大形象。

    “你就是祖父说的地面上那头大黑白熊吗?你也跟从这个男修真者了?”

    赤狐问黑白熊,黑白熊点首。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跟随主人吧。我叫绯红衣,我们是被修真者带到洞天来的族类,跟随修真者也是我们的命运。”

    我发现两头灵兽间的交流都用我们人族的中原语。迅即我想到灵兽其实有无数族类,一种灵兽有一种语言,灵兽之间的区别可比我们人类华夏蛮夷之间的分歧还大,这五洲三界哪有什么灵兽的通用语?不同灵兽间的交流,结果还是用我们中原语才能进行——这或许是任平cháo五百年前传授诸兽人言的原因。

    “不过,我还不能现在跟从主人,因为祖父得了重病,我要赶回去救治他。请主人等我照料祖父完毕,我再听凭你的调遣。”

    我早瞥见了赤狐背上的药囊和柴刀,原来这是他在芝林活动的原因,看起来赤狐和人类一般有孝心。

    “这里芝林的碧sè灵芝叫灼夜灵芝,是弥补元气的大药。如果地面上的灵芝减产,修真者就会下来用灼夜灵芝做黄芽丹和筑基丹的替代药材之一……”

    忽然我心念一动,问道,

    “你祖父什么时候得病的?”

    “祖父半rì前去我家附近的黄泉之心开采矿石锻造兵,回来时候就一直昏昏yù睡。”

    ——是食尘虫!这和食尘虫进入洞天的时刻分毫不差。

    “我们一道去看看。你祖父有危险。”我说道,然后把自己纳戒里的成药给他。

    赤狐楞了一下,感激地接过。

    ……

    据绯红衣说,洞天的这支狐族衍生自千年前武道时代之始的齐地青丘狐族,听修真者讲道四十九rì而开悟成jīng,此后族群遍布五大部洲。有些修真有成,甚至脱去兽窍,成为逍遥天下的大妖怪。五百年前任平cháo寻觅灵兽做种,在dì dū随意抓了一对公母扔到坠星山中,三代之后就到了绯红衣这辈。

    狐类在诸多灵兽中灵智最为聪颖,虽然没有虎熊那样天授的神力,但智能不下于人。开采矿石、锻炼工具、制造兵器,制作灵药这些技艺都是到坠星洞天的狐jīng初祖从脑子里搜罗得来的,然后在荒岛上从无到有白手开发出来诸多器物。

    到绯红衣这代狐狸jīng连老到幼还有九口。灵兽生育后代,远不如凡兽时候那样昌盛,而且每过一甲子就是一个寿关,绝不能像人族那样生满五洲三界。

    小赤狐一路上娓娓道来,条理分明,比逢蒙的言语清楚十倍,只能说青丘狐族家教有方。我也问过黑白熊的家系,他干脆说幼时候喝多了黄泉水,忘记了个干净。熊不需要记得家系,只要力量就行了。

    ……

    狐族的窝筑在小黄泉河中段的小岛上,岛下就是洞天图中显示土黄yīn气最浓郁的所在,汪汪大河上笼罩着终年不散的雾气。我们坐上绯红衣锚定在渡口的一条皮划艇,往岛心划去。

    “五百年来我们狐族搬了几次家,这里最最安全,山君大王也攻不进来。”赤狐说的山君自然是我还没蒙面的那头灵虎。

    逢蒙在皮划艇上连接打起了寒战。看来此地yīn气太盛,这习惯了地上阳chūn的大兽禁受不起。与任平cháo残念一战后,我的心魔大敛,魔障渐消,现在近乎筑基巅峰,这点yīn气却奈何不得我。

    我把自己的手心贴在黑白熊的掌上,我放出一点气传到他的身躯中,逢蒙舒服地哼了一下,看上去暖和了不少。我微笑了一下,自己也能学着王启年那样种气了,不过我是用来帮助手下驱寒的。

    “主人真是神通广大,可是周围的鬼影你有办法赶走吗?”

    “什么鬼影?”yīn阳眼是黑白熊的异秉,好好的洞天生灵死后都化成元气归于天地,能有什么不散的怨灵鬼影?

    “有些看上去是鹿、有些是狐狸,还有……还有一只老虎!他向我扑过来了!”逢蒙大叫一声,抱着头窜到我身后。绯红衣从艇上取出另一把备用的火铳紧张地望着我。

    我的心中闪过不祥的念头,

    “轰!”

    我把自己的气释放了出来!如粽子一般完全包住了皮划艇。

    小黄泉的河水涌起,被我的气往两边推开。

    “那些鬼都融化了!啊……那是什么怪物!”逢蒙大叫。

    三只昏黄的灯笼在浊黄的河浪里闪烁,皮划艇下的河浪缓缓形成漩涡,艇身开始打转,似乎是鬼判在催命。

    “呜呜呜!呜呜呜”

    我的雷珠弹出,三枚击透三虫。

    “哗啦哗啦。”艇身一摇,

    一段十节食尘大虫把船缠死,头“砰”地撞开我护船的气,张开靛蓝sè的魔眼探进来,绯红衣和逢蒙都僵凝不动。

    我折腰跃到船头,径直往魔眼一抓,附上雷咒的五指把眼球生生抠出。不等虫潜下黄泉,我的手中幻出电矛往后面的虫身扎了进去。虫身急剧收缩,松开划艇要往下遁逃。电矛通过的各段虫节一鼓一瘪。

    “波”的一声,电矛从船尾破开最末节虫,飞回我手。九段虫节都飙shè出稠密的汁液,然后枯叶般被黄泉吞没。

    这次我在念头矛上又附加了风咒,矛速加上我的投掷之力已经达到音速。不及虫身分解,三个呼吸一矛解决。

    皮划艇登岸。我狠揍了黑白熊一拳,他才回过神来。

    苏醒的绯红衣焦急万分,

    “刚才逢蒙看到的鬼影中的狐狸、鹿、虎明显是其他三大灵兽。但愿其他族人不要遭到不测。”

    我一脚踢开狐族家门,眼前一片狼藉,四五只灵狐无神地睁大眼睛,看不出是死是活。

    绯红衣握紧火铳要跑过去检视。我把他往后猛拽。

    “小心”。

    “剥!剥!剥!剥!”

    僵卧的狐狸腾出只该属于食尘虫的妖气,他们的背脊裂开,七八只兔子大小的食尘虫蠕动出来,虫泡还沾在没有完全硬化的暗影躯壳上。我用纯粹的火咒按在这些早产的虫上,一下把焚化一个焚化成灰。

    我明白了河上那些死去的灵兽魂魄来由。必然是食尘虫在他们的躯壳中产卵,汲取掉这些灵气供养自己复原。想来,王启年以前遇到的食尘虫再生,也是这妖兽在人身上产卵快速孵化出的。

    绯红衣抱住一条死狐号啕哭了起来,这该是他的祖父。

    我叹了口气,握了下他的脑袋。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不是小赤狐出去采药,恐怕现在也和这里的死狐狸一并成了食尘虫寄生的宿主。

    狐宅的建筑是由地表往下,越走越深,共有五层。我发现了各层悬吊的头角银白的鹿尸,逢蒙说这是地表林间的九sè鹿族。我的寸劲电刀插入每头鹿尸腹中,又把其中半孵化的食尘虫杀死。一头鹿尸的灵气可供养五条虫子。再晚半rì,这妖物恐怕也要重卷旗鼓。

    最底下的一层再无它物,孤零零地点着一只油灯。一只大虎安静地注视着我,逢蒙打了一个哆嗦,

    “他是山君大王,把我娘杀掉的。他很强,我看到了他的气,比以前强大多了。超过男主人你了。我们要被他吃掉的!”

    “我不会比他弱的。”我拍了拍蠢熊,把自己全部的气放了出来,和眼前蓄势待发的大虎相当,三倍于普通的筑基上层强者。

    “而且,他也不是山君大王,大虎已经死掉了,现在寄生他身上的是叫食尘虫的妖物。”

    我和猛虎妖异的两只红眼相对,这分明是两只食尘虫的眼球。他身上有我再熟悉不过的妖气

    “不错,我就是食尘虫,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能用人言和你交流,有生以来第一次能六感俱全。可笑的是,居然在一头比我还低劣的兽jīng身体里。”

    大虎,或者说食尘虫yīn冷地恨声道,

    “你们已经抢夺到了枢机阵法了吗?恩,必然如此,不然怎么能到千里之下的黄泉呢!可恨!要是再给我半rì,我就力破道场禁制,夺取任平cháo的遗产了。你知道吗!像我这种灵虫要修炼到人的躯壳有多难!五百年前我早就成妖,任平cháo偏不传我脱壳之法,我连这些兽jīng都不如,只好在禁制下为他服役。这五百年,我用血祭寻找自己可以寄宿转生的人类躯壳,都失败告终。这次洞府易主,是我具足炉鼎的绝好机会,偏偏遇到你们这些魔障坏掉。哼,那我就抹杀你的念头,夺取你的炉鼎!”

    虎身的食尘虫扑上了我,黄泉的气似乎全部凝在了他的身上。

    ——天地一体!

    食尘虫的土灵根、此地的土黄之气完美地融合在了一道。在穷途末路中食尘虫达到了生命最强的一刻!

    我的势为之夺,念头也不能运转,心意完全无法集中,根本无法发出诸天雷法总纲。

    我眼睁睁看着大虎咬向了我的咽喉,他的舌头也显出一只食尘虫的模样,多半会从咬破的咽喉钻入我的躯壳,将我夺舍。

    “噗”。我把金目鲷倒插入虎的咽喉,食尘虫枯萎了下去。我的心灵感受到他发出的惊愕绝望的念头。

    确实,食尘虫还不知道我手上的这把神兵已经觉醒,不再是普通的利器,而是渴求着强者的不祥之兵。无论是妖、是人,一律平等地成为神剑的祭品。

    诸天雷法总纲发出。我的雷火灿烂绽放。

    尘埃落定,虎身全毁,食尘虫化为炭晶,五百年食人数十万的妖物不再存于世间。

    我剩下的目标就是昂山宝焰。

第七十一章 霖雨中的血祭(一)

    我清点狐宅的尸骸,除了五只死狐,再无其他灵狐的踪迹。

    “你去芝林采药时,他们都在宅中,不见的狐狸大概都被食尘虫吞入口腹里。”

    虽然残酷,我想尽快让绯红衣放弃侥幸的念头。

    这幕情景我忽然有一种既视感,全船人在海上死后,慕容芷也是这般对我冷言冷语。现在我不自觉充当了慕容芷当时的角sè。

    “我知道了。死者不可复来,我抱的不过是没有神魂的躯壳,终将腐烂的死物。这里也已经是废墟之地,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绯红衣收起眼泪,他的语气坚毅,比起人类的少年还要成熟一点。

    我送给他一个清空的纳戒,他把狐宅中留下的遗物收拾起来,随我和逢蒙登船离开废宅。

    我的火咒发出,丙丁火把岛心付之一炬,食尘虫在这世界里的最后点痕迹也抹除干净了。

    逢蒙见绯红衣心情低落,便充当起了桨手,逆流把皮划艇划向我们来时的转运法阵。他的膂力巨大,逆水行舟,舟速竟和顺流来时一般无二。

    ……

    我们回到道场,东方现出鱼肚白来,十月十一rì清晨了。

    慕容芷看上去还是一宿未眠。

    在殿外等候的黑白熊和赤狐被我唤了进来。我把小黄泉灵狐的事情始末向慕容芷讲述了一番。

    她以女主的身份安慰赤狐道,

    “洞天灵气充裕,小千世界中有希望成jīng的瑞狐也不在少数。等上几年,那些瑞狐通灵,你就又有同伴了,族裔的繁育也有希望。跟随我,未来有的是你好处。”

    “多谢主人,跟随洞府的修真者是我的命运,一定不敢怠慢。但主人有所不知,我们青丘诸支家法森严,家法规定我们可不能随便搭讪外面成jīng的野狐,和它们媾-合这种事情更不要去想。”

    赤狐满脸严肃道。

    “你们一群狐狸jīng,怎么像dì dū人类的世家贵族那样计较门第出生。”

    我不禁莞尔。

    “那是当然,祖父经常指着家训对我们说,所有的狐狸里我们青丘一族最最高贵,无论如何不可以辱没我们青丘族的家声。男主人你可知道,我们青丘族还出过你们人类中土朝廷的三个皇后呐。外面的野狐狸,我可一点也不稀罕,就是看上一眼,我也觉得伤风败俗。”

    “你们狐狸怎么能当上人族的皇后呢?一般不是勾搭下废柴书生就完事了吗?”我奇怪问。

    慕容芷想了和我解释,

    “绯红衣说的不假。有些脱去兽窍的狐妖混入宫廷魅惑好sè的皇帝,有些是为了男女间爱慕之情,有些仅仅是想享受母仪天下的风光。武道时候后中原帝位就是一个空架子,狐妖借后位祸害人间的事情从来没有过;倒是为了敲打不服宗门意志的皇帝,以狐妖之名处死的人类后妃不在少数——把死尸幻化成九尾狐,对那些厉害的修真者而言是再方便不过的事情了。”

    赤狐看上去对慕容芷的博学心悦诚服,

    “如果以后主人们要离开这里去中土dì dū,一定要带上我。青丘狐族最乐天伦,要是主人们帮助我回归青丘的嫡家,嫡家的长老们一定会好好回报主人的——我们狐族也有拜在四大宗门里的厉害修真者呢!”

    我们笑了,这条灵狐也会像人类那样许诺好处,诱人为它做事。

    “你们青丘一族既然源自中土东方的齐地,为什么要我去中土之中的dì dū寻找嫡家呢?”

    “听祖父讲,齐地在修真时代初就沦陷在北大荒洲罗刹国来的妖怪手上了。罗刹国的妖jīng和我们的中土妖jīng道不同,我们学习华夏的礼法,享受人类的文明;他们以吃人为乐,以杀戮为戏。我们无法和这种肮脏的东西相处,也随着往西南逃难的人类搬迁到了dì dū。祖父的运势奇差,嫡家在dì dū立足刚稳,他就被修真者抓到这个小千世界来了。要是没有在这鬼地方耽误了五百年,说不定我也能在如花似锦的中原逍遥快活呐!”

    我眨了下眼睛

    ——你老子这辈子也没有去过dì dū呐!

    “中原?dì dū?那里有好吃的蜂蜜、竹子和葡萄酒吗?”

    逢蒙听到世界上有那么好玩的地方,看来也按捺不住心痒,问起吃的来,其中还包括了他最新嗜吃的饮品。

    “那是!祖父讲,dì dū是世俗之内,五洲三界之中,最好玩最有趣的地方,只要付得起金银丹药,要什么就有什么!主人是修真者,怎么会缺金银丹药呐?”

    赤狐白了黑白熊一眼,眉飞sè舞起来。

    “对,对,我们在仙宫里搜刮了近百库的好东西,有的是金山银山,丹房药库!”

    黑白熊自说自话手舞足蹈地在大殿跳起来。

    我干干咳嗽了几下。

    ——我们是有钱,但不是给你们两个宠物胡乱花销的!

    慕容芷微笑,

    “dì dū我早晚要去的,你们尽可以放心好了。不过,有付出才有回报,你们从今后要为我做事。逢蒙的力气多,以后仙宫里的清洁杂务都交由你打扫,绯红衣比较聪颖,账务和物品的清点由你负责。”

    “仙宫那么大,打算起来好累啊。”

    逢蒙嚷起来。

    我一拳扁在他肚子上,他歪在地上打转起来,

    “体罚懒熊可不要怪我虐待动物!”

    打击黑白熊的手感甚好,比大沙袋都要舒服。

    忽然我起一个念头,

    “一千多年前的武者为了超越音速的限制,一天重复击出直拳两万次。每天打扫这么大的仙宫三遍也是对你的**的锤炼,是我对你的第一个外功训练项目。你本身的膂力就超越了人类,以后我就从零基础开始教你内丹武学。你要是练到了筑基境界,我就带你去dì dū玩。”

    如果黑白熊也练到筑基,比起陆克武那些武者是好出太多的练习靶子了。他到了那个境界有多少匹马的力量,我十分期待。

    “那每天不能饿着我,都要供养我好吃的甜食。拉钩不许赖皮!”

    “不赖皮。”我的小手指和他的小手指钩了一下,又刮了黑白熊的鼻子。

    “小空,这可算是你一生第一个弟子呐。”

    慕容芷笑了。

    我忽然发现自己第一个弟子是头黑白熊。

    “绯红衣,我也收你做弟子吧,我也传你内丹武学,虽然你的膂力禀赋不如逢蒙,但也要练习,以后不依靠火铳也能保护自己。”

    “拜见师父、拜见师公。”灵狐比黑白熊有家教多了,懂得传承的规矩。我看黑白熊还在摇头晃脑,压根不知道“师父”是吃的还是睡的东西。我从纳戒塞了一个发条上在三更天的钟给蠢熊,

    “不要忘了,明天卯时前起来打扫宫殿!不然罚你不许吃饭!”

    ……

    熊和狐都下楼找自己的寝房,大殿又成了我和慕容芷两人独处的空间。

    我不在的一夜,她把大殿辟出几个空间——除了枢机阵法所在的大厅,还有我们各自的寝房、书房、宴厅、以及连接温泉花园的阁道。大厅极大,经过她的布置划分,原来空落落的地方密集也温暖了不少

    ——有一种家的感觉。

    “看来我没有安全回来,你也不能安心休养。”

    我搂起慕容芷,调皮揉着她的黑眼圈,手不乖地摩她的白玉脖子。

    慕容芷很假地嗔了一下,不过也没有把我推开,两个人就腻在一起。

    “也不尽然。你不在的一晚我清点了一遍道场里的收藏。道书功谱来不及参详,符宝丹药我大致选过。特别稀有的宝贝也寥寥无几,毕竟这只是一个后备洞府,真正元婴级别的宝贝都该留在任平cháo本尊的主洞府里,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一点——看这个!”

    我听她所说,从案上取过五个五行sè的葫芦和一个紫金葫芦。

    贴着五行葫芦,我就能感应到比稠液还要浓郁的五行之气。我把一枚大红葫芦的丹药倒出来,忽然有一种握住一枚太阳的感受。

    我的火咒立时发出,形成一个避火罩护住周围无事。

    原来手上只是一枚朱红sè的火丹。

    这样一想,其他四个葫芦里也就是其他四种五行丹了。我下意识把黄葫芦和玄sè葫芦放远点——诸天雷法总纲可掌控不了水、土二xìng。

    “这是什么?”我问她。

    “库存目录上说是改易灵根的人级丹药,称为义灵根,好像世俗里人的义肢,在修真界也是罕有炼制成功的——一般修真者的灵根从仙苗时就接近固定,后天的修行要提高分寸都万分艰难,要是提上一个品级近乎不可能。可是这五葫芦的每一枚丹药,都能让无灵根者有灵根,灵根普通者晋升中品灵根,中品灵根者有希望提升到上品……这水、土义灵根的两个葫芦你收下,到了金丹境界后服下,就能把你的水、土灵根升为中品。其他三葫芦我用来提升自己的灵根。”

    我又掀开紫金sè葫芦盖,却是一枚滴溜溜、亮晶晶、圆澄澄的金丹。

    “混元金丹!”

    这个我倒认得,在野史志怪里它的名气极大,又像神龙般只闻其名,不见其形。传说筑基者服食混元金丹后可以立刻晋升为金丹境界;唯一的副作用就是服食的时候念想妄境里天魔乱舞,十分之九的服丹者因此走火暴毙——凡事有利有弊,有阳有yīn,这是大道的规律。

    “你晋升筑基太快了,根基难免不稳。如果再要服食混元金丹突破境界,魔难又要推高数倍。最好不要轻易服食。”她郑重说。

    “我明白。就像地基不夯实,一味往高天筑塔,终究是空中楼阁,有天要崩塌为废墟的。”

    “——不过,万一出现为了不能战胜但必须决出生死的强敌,只好用混元金丹赌一把了,”

    慕容芷注视着我,“我猜你一定要瞒着我去和昂山宝焰一战的。”

    我低头不言,自己的心思还是被她揣摩出来了。

    “劝你你也不会听我,还要偷偷瞒我。既然如此,我索xìng就站在你的位置去考虑击败昂山宝焰。我们的优势在于有取出不尽的资源,要胜昂山这个金丹,就要把它们充分利用起来。我一晚上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又把一个纳戒给我,

    “这里面我还装了避兵符、壮力符、疾鬼符等等灵符,把这些符烧成符水让王启泰的五百jīng兵服下,好歹能做抵挡昂山的炮灰……唉,我的意思还是启动外界的阵法,把外面的人全部用火烧死,我们再出去收场为好。只是,你肯定不会答应的。”

    如果到时把外界山谷的华夏蛮夷一并烧死,确实可以推说是洞天里的食尘虫发动火阵,反正死无对证。两方jīng英死伤大败,也方便慕容芷收拾岛上残局。

    可我能有今天修为,舜水镇的诸位王长老出力不少。在我心里,是抵触这套过河拆桥手段的。更何况,火未必烧得死金丹武者。王启泰在我来前说过有破阵的手段,外界的阵法不一定能如慕容芷算计的那样启动。

    我亲了下慕容芷,

    “放心好了,到时我手刃掉昂山宝焰,一样能获取舜水镇的人心。”

    “但愿如你所言。”

    “可不是骗你的瞎话。和任平cháo、食尘虫战后,我好像捅破了念想妄境的那一层障碍,已经能隐隐约约望到金丹的门槛了。看这个——”

    她静静地看着我进入存想之中,

    我觉得自己要用诸天雷法总纲创造出什么东西来,虽然不是把自己一生的经验、修炼、元气、念头凝练成一枚脱胎换骨的金丹,但是总有什么大成xìng质的东西要从我的念头里破茧成蝶而出。

    十年扎实无比的外功训练、巨浪大cháo一般的内功真气、用诸天雷法总纲变现出来的附有雷火的武器……

    我与之战斗和见识过的那些敌手都一一浮现,陆克武等筑基武者、食尘虫、天火化成的火龙、王启年、昂山宝焰……还有对我遥不可及的那条银龙。

    我知道我的诸天雷火总纲要孕育出什么东西来了。

    ——我的气化成一条银蛇徐徐从我的手心游了出来。每一个环节它看上去都和真蛇一般无二,因为银蛇完全参照我对白云乡五步杀人蛇结构和动态的jīng微观察。银蛇随着我的心意游到慕容芷的手上,吐出信子乖巧地舔着她手心。

    “这是完全法术变现的活物,由金、木、火三气构成,同时拥有雷、火、风的三种属xìng——不过,没有我的意愿,它不会放出雷电火焰,伤不到你的。”我解释。

    “和之前只能创造简单兵刃比,完全提高了一个明悟的境界呐!这是你的独门神通!法术的名字你想好了吗?”慕容芷欢乐地问我。

    “你取一个呗。”

    “嗯,就叫蛇卫。以后你的元气越多,念头越纯,它还能变得更强。我看不到这个法术的止境,说不定有一天,还能由蛇变龙呐。”

第七十二章 霖雨中的血祭(二)

    这几天慕容芷的身体依然恢复缓慢,毕竟流掉一半的jīng元,即使对筑基境也受损不轻。

    好在有了两头打杂的灵兽,她不必为俗务cāo心,能够安心吐纳静养——我判断即使我们手头有充裕的灵丹妙药,她也至少需要半年才能痊愈。

    我们收罗的功法驳杂不一,从金丹修真者的纳戒里搜出来的大半是用来克敌制胜的神通,修真界称之为“术”,余下的修行法门也并不高明,和我们的家传三级法差相仿佛——练体的部分远不如身为金丹武者的父亲对我们的心传口授,而我们关心的修炼yīn神部分则语焉不详。

    修真者一般会把法门修炼的关键诀窍暗诵于心,留在文字上的只是大体的框架,有形骸而无jīng髓。如果是有成就的修真者,他站在修炼的高峰往下方俯视,可能会触类旁通。我们这些半脚踏在修真门槛,半脚还在修真门外的人对着天马行空的图文功谱可是一筹莫展。

    ——修真是需要师授传承的。数千年的修真史上无数绝顶人物用智慧和生命换来的经验和道路,不是个别人物凭有限时间的努力能一跃而过的。

    把父亲的功法练到顶,也只是金丹武者,养生延年当然不难,可毕竟是不完全的修真者。

    武道时代已经没落,光凭拳头不能在世俗中有什么大作为。

    另外,武道里也没有能摘除慕容芷妄心的方法。

    我要学习更加jīng深的东西。

    她心里也渴望能掌握像我的诸天雷法那样的厉害神通。

    终于,我们在任平cháo的书库里发现了一套功谱,破去附在上面的念头,原来是本叫《秋水篇》的修真法门。

    序言上说这本任平cháo没有结稿的修真法门是他自创,宣称是自己参悟星宗一级法推衍出的沧海二级法,写出来是要传授弟子的,本来该隐去的口授心法也毫无顾忌地写在典籍上面。

    我们拒绝了他的传承,但yīn差阳错,任平cháo传承的功谱又落到了我们手上。

    “虽然这门功法不完全。但至少给我们指明了路径,我们的功法都是从星宗衍生出来的,照着上面的步骤修炼yīn神,大的方向总不会错。”

    慕容芷说得勉勉强强。

    谁都知道就算大方向不错,实修中要是小地方载跟斗,轻则延后数十年的进境,重则是掉入粉身碎骨,走火暴毙的下场。

    “算了,摸石子过河吧。”我嘀咕了一下。

    “我也这么想。”她附议。

    我打算把父亲炼体的武道,《秋水篇》中炼yīn神的诀窍结合起来当做自己的法门,其他运用的神通从那些金丹的功谱上拼凑一点——反正诸天雷法总纲是我最得心应手的攻击手段,其他三流的雷法我也瞧不上眼,倒是想学点腾云、御剑、遁法等小术。

    不过——那是暂时押后的事情。

    照顾慕容芷休养了三天,并且把我们都烂诵于心的《秋水篇》焚毁,在十月十四rì的深夜,我返回了外面的山谷。

    呼吸惯了洞天的灵气,外面山谷血腥的风让我喉咙一时有些痒哑。

    离开这里四五天,景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天空yīn云不散,滂沱的霖雨无休止地降落,山谷形成了一个湖泊,并且湖泊的水位还在往上面提高,我目测再过几个时辰水位就会和关押血食的囚牢平齐。

    无数蚱蜢般的小舟在湖面来回忙碌,土著的劳力在搬运石料把大祭台尽量往高处垒,并且在湖面上搭起了浮动的连环船。严冬的冻雨有时落在劳力没有护严实的手上,指头立刻结成冰块,掉到湖深处去。

    每年的血祭是他们最神圣的祭典,就是有多大的风雨和艰难,也不会把血祭停止下来。

    可惜,他们其实不需要费那么多代价和牺牲,食尘虫和任平cháo都已经消失在世界中,天神早已经不存在了。明天的血祭就是它五百年历史的终结。

    戴上路人甲面具的我,在诸多土著中如同隐形一般。费了不多功夫,我找到了王启泰。

    “食尘虫我们已经杀掉了。”

    他的脸改易容成昂山部落长老昂山素星的卫士,泰然自如地把我引入一个密-处商议。

    “甚好,你能平安回来我很欣慰。小芷呢?”

    “她受伤休养……恩,坠星洞天已经归于我们的名下了,枢机阵法也控制在我们的手里。”

    我稍犹豫片刻,还是对王启泰讲明我和慕容对洞府的占有。如果坠星洞天有地契,上面就应该写着我和慕容芷;舜水镇的长老要是和我们争地,就是他们理亏了。

    我凝视着王启泰,等着他的回话,假设他流露出丝毫不满的意思,以后我也只能对他存一份提防的戒心了。

    王启泰一讶,迅即道,

    “你们一定遇到很大的危险,克服了生死的风浪,才把洞府入手,我都没有想到你们能做这么好。放心,洞府是你们的,舜水镇和你们同存共荣,不会对你们的洞府有别样心思的——啊,其实王族长和我们商量下来的结果,也是在他殁后,由你来接任舜水镇长的位置,为大家造福。你是未来我们的镇长,哪有镇民算计镇长财产的道理?”

    “我……我其实完全不懂如何为大家……造福。您讲的当镇长什么太突然……”

    我的牙缝里好不容易才挤出“造福”两个字。

    他告诉我的情报让我一时无措,我才刚满十六,根本不懂如何管十余万人,怎么可以做镇长?这和修真练武完全两码事情。如果让我当强盗头子,这个我从小看也看会了,无非是抢钱抢女人;要我管十余万人衣食享乐,呃——

    造……福——造福老子我是不会的!

    “这个无妨事,乱世里有武力法力才能保护一方安康。你潜力是我们镇中最高,实力在岛上也屈指可数,脑子灵活,学起军民事宜也快。自然是你最合适。不懂的地方我会帮你,军中的健将也对你赞不绝口,他们可以和你合作良好。小芷那么聪明,必然也能做好你的贤内助。”

    王启泰说着说着微笑起来。

    我暗想既然我只要负责打,那问题应该不大。反正慕容芷和王启泰都是深明治道的人,烦心的事情就甩手教给他们好了。

    “那我也不客气。不过还是先杀了昂山宝焰再说了。恩,洞天里我们发现了很多灵脉和灵田,等降伏了土著,舜水镇民也可以去里面开采灵石和种植灵药,比外面好多了。”

    “我们本来的计划是夺取北岛的资源就足够了。小空你这般好意,我代全镇人谢过了。”

    我的目光移向谷中的大祭台。

    昂山宝焰寂然不动地盘坐在上面,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不动礁石一般。

    “他这样几天了?”我问。

    “从你们进入甬道杀虫后,他就端坐祭台不动,这样已有五天。”王启泰说,“其实,他被老族长牵制住了。”

    “哦?”

    “老族长已经来到了山谷,隐隐放出自己杀气。昂山宝焰感应到一个不逊于自己武者的存在,但又不能确定他在什么地方。他相信老族长必然是为血祭而来,所以这几rì只好守住祭台不敢有所异动。”

    我心头一动——是因为王祥符在山谷牵制住昂山宝焰,我们才能从容获得洞府的吗?照这样说,不是该分舜水镇的人多一点好处吗?

    我眼视地面,脑子有点混乱。

    “啊,王长老,我还带出了一点避兵符、壮力符和疾鬼符,可以给兵将们暂时提升实力。”

    “你们的收获真多。既然阵法也被小芷掌握,我的木牛只好用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我顺着王启泰的指示,看到连环浮船上那匹当做礼物的巨大木牛,我猜不出王启泰要如何使用它。

    “据情报,岛外的风暴环也消失了。算时间和你们打开洞府的那一刻同时。风暴化成了霖雨落下来,希望雨结束的时候,我们也能诛杀宝焰,让土著归心。”

    ……

    十月十五rì,天大寒。

    霖雨依然没有止歇的迹象,不过土著劳役倒省去了不少麻烦。冻雨下在湖面,直接冷凝成冰。他们在冰面上搭起各个大篷,供土著的长老和贵人们栖身。

    学仁和假意投降的二百五十jīng锐全身白sè丧服,挤在最矮小的一个大棚里。

    血食的牢门打开,里面是无神的童男女和被俘的另二百五十个华夏jīng锐。

    南北的两侧山谷巡逻着土著的武士,他们勉强摆出了不为恶劣气候所动的赳赳英姿,但我把他们的气分明感应。恶劣的天气和心情的紧张把他们的气绷紧成弦,要是有什么大的意外,肯定很多人会不支倒地。

    一张大华盖下,昂山宝焰如君王般坐在祭坛正中,

    乔木之山侍立在他一侧,主持典礼。

    巫师吟诵着不知所云的咒文,跳着莫名其妙的舞。时候一点一点地接近正午,还有一个项目,就是食尘虫出来的时候了。

    学仁率领投降的二百五十华夏武士在冷雨中鱼贯出棚,他的身后陆克武和元限抬着一口棺材——这是一个受降的节目:学仁应该会卑躬屈膝地念一遍降表,然后高呼自己和族人该死之类的客气话。只要昂山宝焰下令把那口棺材烧了,就意味着舜水镇完全成了被昂山部落免死刑的奴隶了。

    “……祝昂山大王万寿无疆,臣死罪死罪。”

    学仁在冻雨中哆哆嗦嗦地把降表念完,乔木之山大笑着对昂山宝焰说。

    “听说你们中土的皇帝接受外族的降表时,也是这个礼仪。大长老,你的威望可比得上中原的皇帝啊!”

    “是啊,华夏人经常说他们的皇帝是天之子,我看大长老才是真正的天神的儿子。是天神生下来,统合我们三部的。”

    “最近,环绕我们岛的风暴消失了。是不是天神降旨意要我们出海去征服外面的部落呢?”

    “哈,大长老有着神赐的武力,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人物能挡住他一拳呢!”

    “恩,我看干脆我们三部合并成一个,奉昂山大长老为王好了,以后我们三部就叫昂山国!”

    “奉昂山大长老作王!”

    “建立昂山国!”

    几个依附昂山部的长老谄媚地帮腔。

    扮作昂山素星卫士的我听到他们像坐井观天的蛤蟆那样的滑稽议论,忍不出笑起来。

    我本来不想笑,但是这样按捺会弄得肚子疼,把腰弯起来或者打滚什么的形象不好,索xìng就放声朗朗笑出来。

    “昂山素星,你怎么管束自己卫士的?我们在谈论那么严肃的事情,他怎么可以如此轻佻无礼!”乔木之山怒喝。

    昂山素星要阻我出列,但王启泰使了个眼sè,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站了出去,把自己的面具撕下,众人都看到了我的脸。

    “所谓的血祭,压根就是食尘虫给自己挑选口粮的典礼。根本没有什么混蛋山神和天神。现在已经快正午了,你们知道为什么狗屁山神还没有出来吗!我告诉你们——”

    五六个武士上来要把我拽下,我在唤口气的间歇抡腿打折了他们的膝关节,

    我从纳戒里把食尘虫的尸骸一节节地抛出来。

    然后我借着狮子吼隔着雨幕,又用还不熟练的土著语向山谷中所有人重复了一遍,

    “就是这种妖物,五百年吃掉了你们几十万人!”

    “那个天神,其实是洞府中的修真者。我现在就是洞府的新主人,如果你们还要愚蠢地拜天神,就来拜我吧!”

    乔木之山锐利的目光刺上我的脸面,

    “混蛋!你这个华夏人是从哪里来的!你手上扔的什么恶心东西,不要亵渎了我们的圣典。昂山素星,你和华夏人勾结了吗!这个小疯子居然说自己是天神,天神那么高贵,你哪里配提他的鞋!”

    山谷土著武士无数的毒箭对准了我。

    “各位部落的子民!这个孩子说的是对的!是我们昂山部落欺骗了大家!所谓的山神,就是这种恶心的虫子。我的子侄昂山宝焰和妖物勾结,取得了部落的权力。在座之人有谁的后代和家人没有被妖物吃掉呐!这个少年不是疯子,是替我们三个部落除掉了妖物的大英雄啊!你们要擦亮自己的眼睛!问自己的心!”

    昂山素星怒敲自己的权杖,喝斥乔木之山。

    大棚里有些人开始耸动起来,

    “大长老,现在已经正午了,那山神怎么还没有驾临?”

    “山神凶厉非凡,原来是这种东西!”

    乔木之山哼了一声,踏步走向我,“妖言惑众!”

    他抽出了自己的骨剑,我认出是金丹修真者骸骨制作的——这家伙早知道真相,他也是昂山宝焰的帮凶。

    “一招杀了你。”

    我说。

    我走过他身边。

    他的首级被我的电刀一刀割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在海上瞪着我的小孩子”。掉在地上的首级说了自己最后一句话。

    我筑基巅峰的气全部放出来,

    “昂山宝焰,说一句话;不说的话,就给我去死!”

    我的附加了风咒的音速电矛掷向他。

第七十三章 霖雨中的血祭(三)

    “霍!”电矛从昂山宝焰的眉心一透而过,卡在了他金丹的颅骨中,我的雷电在他的脑中肆虐破坏。

    他还是寂然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我也不相信自己居然一击得手。

    全山谷哗然。

    亲昂山派和反昂山派都在犹豫要如何应对这个突发事态。不过几个呼吸时间,昂山部落的实力人物连接被我杀死。

    学仁高呼,“压制全谷!”

    牢房中的二百五十华夏武士猛地打断骨栏,在言知礼的带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北面山谷冲锋,南面山谷的土著武士忽然把弓箭瞄向北谷的兵卒shè击,那边山谷插上了舜水镇的军旗,原来他们早替换成了华夏士兵。

    投降时礼仪xìng的棺材轰地打开,场中元限带着一百五十假降的士兵取出兵器去镇压大棚中的土著贵族。陆克武领着又一百武士抢在我前面去砍昂山宝焰的首级。

    “小心。”我的心蹬的一沉,本能地往离昂山宝焰尽可能远的地方疾奔,本命元气化出的电矛突然和我失去了感应。

    “喀喇!”陆克武的脑袋被一拳砸上冰面,卡进了厚冰层!稀烂的头骨噗噗噗向外泡沫般泛出脑浆和血,很快就在严冬的气候中凝成红宝石般的冻块!

    “反对我的都出来吧,我好一网打尽!”

    昂山宝焰额上的电矛消失无踪,他高大的身影拔身挺起,那空洞的眉心露出一只血红sè的眼球。

    他的脚振击冰面,以他为圆心,封住全谷的冰面裂出三道狰狞的长痕,迅速蔓延向石壁。地缝又像人的支血管那样生长出更多更密的小冰缝。

    “咚”、“咚”、“咚”……

    他一踢地,全谷的冰面完全开裂,冲上来的一百武士先后骨碌碌落入冻水之中。冰面的其他人也不能幸免,无分蛮夷还是华夏,瞬时都站在破碎的浮冰之上。恐惧、慌乱的尖叫此起彼伏。

    昂山宝焰大吼,站在山谷上的武士已经疲惫不堪,那回荡山谷,摇晃心声的洪钟之声把他们都震落摇晃坠谷。有的在石壁上砸个稀烂,有的头被尖利的碎冰锥扎穿,有的直接栽入了深湖,挣扎了几下就被冻死。

    王启泰抓住昂山素星之手,在碎冰上如轻燕般急遁,危急时刻这个金丹儒者显示了远超在场其余人的**素质。

    昂山宝焰一蹬自己立足的碎冰,冰块全化成水汽。

    他以音速窜向在碎冰上跳纵的我来,死亡紧蹑我不放。

    我大喊一声,扭腰如烈风回旋,又是一把电矛以回马枪的手法点他咽喉!

    昂山的一臂回挡在他的要害前,电矛在他手臂上捅出一个透明窟窿,血肉被我一枪化气,只余下他jīng金般的白骨。

    可咽喉依旧没有刺上。

    而我的腹内热血漫溢!

    这一下的剧烈碰撞我就受了极重的内伤,电矛如同撞在一面无比坚硬的大jīng金盾上。

    我也被反震跌下了深不见底的冻水里。

    昂山“轰”的一拳打在我没入的水面。

    水花四溅,立刻成了晶莹的大冰花。

    这块水面又成了一块冰面。

    我惊讶地看到水被混入了昂山的气,冰块沿着我落水的直线轨迹在水底迅速生长,逐渐成为巨大冰锥、冰枪、冰剑的形状,紧追不放地捅向我脑门和四肢。

    ——昂山的一拳竟抽干了水中之热,重新凝水成冰,并且化成兵器的形状向我进攻。

    我的双臂一下脱臼,腰也炙热烧疼,在水下如何抵抗?

    “嘶嘶嘶嘶嘶”

    一条人般大的银蛇离我身体在水中窜向冰棱,螺旋般缠在不断生长并攻击向我的冰上。

    灿烂的电花在蛇游过的轨迹绽放。

    刺向我的冰块块融化。

    乘着银蛇吸引开昂山的追击,我一蹬水花,收敛气息,潜了开去。

    “轰!!!!!!!”

    湖面突然响起了天摇地动的爆炸之声,全谷不住地摇撼。

    用“柔”护住身体的我从远处的冰水探出一对眼睛。

    刚刚被昂山气劲形成的小冰面俱碎,升腾起经久不散的硝烟,看不清里面情况。我望到王启泰和昂山素星攀援到谷顶,他的袖中取出一个盒子,注视着硝烟散发的中心。

    从硝烟的中心还飘出来机械的残骸,和一只残存小半的大木牛头。

    原来在昂山宝焰用气形成与cāo纵的冰锥刺水下我的时候,木牛撞向他爆炸了。

    我终于知道那个木牛腹舱里封的是舜水镇积攒多年的火药,大概王启泰准备原来炸山谷上刻印的阵法,现在就遥控木牛来炸昂山宝焰了。

    ——妈的,要不是老子运气好游开,也一并要被炸的粉身碎骨!

    夹着碎冰的血湖上泛起各种残骸、断肢与碎肉块。小半是未及逃上谷就被炸药炸死的人,大半是已经被昂山杀死而掉落在湖底的死尸,刚才一炸,尸体又被糟蹋了一番。

    山谷上幸存的人无论华夏,还是蛮夷,望着湖中的惨象都是惶惑和茫然,间或有脆弱的人开始疯叫的声音。

    ——昂山宝焰死掉了吗?

    我把自己双臂扶正,腰敷上极品金枪药,又吞服了几粒筑基丹,决定还是再旁观下。

    渐渐零落的冷雨中,一个人赤足踩在湖面,先于我一步一步走向硝烟的中心。

    他踏水而行,水不过膝,真似闲庭信步一般。

    我看到的是学仁的身影,但学仁绝不能有这样的神通,这是武道到了金丹后才能拥有的能力。

    他摘下自己的人皮面具,缩骨起来的身体膨胀,学仁特有的肚腩消失不见,代之以健硕伟岸的**——果然是王祥符,他一直在策划与指挥着整个行动。

    王祥符斜刺挥出一拳,一阵拳风把硝烟散尽。

    “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火药和诡计吗?远不够劲呐!”

    昂山宝焰矗立在水面上,全身衣着荡然,jīng钢般的肌肉凸显无疑。火药除了炸掉他的衣服,并没有对他的肉身造成多少损伤,他的第三只赤目转向我这边,我咕嘟忙缩下水去,抽出金目鲷,准备伺机给他来上一刀。

    “还不如那个少年给我造成的伤害!”

    他被我电矛刺伤的右臂窟窿依然,但肉-芽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在合拢着那个空洞。

    ——不用任何外伤的灵药,他就能自我愈合!

    “那是火药的量不够啊,这么多年带到岛上的量只有这么点——昂山,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疯。更大的神威大将军也硬吃下来。不过——”

    王祥符大笑,

    “武道也是我们华夏创造的。你的武道是邪道,是和妖虫融合后得来的。在你临死前,让你知道中原人发明的正宗内丹武学吧!”

    王祥符的双掌向昂山的伤臂盯着横削过去,我看到了寸劲的气围绕着他的手掌三寸的圆内变成了高速转动的锯齿轮状。

    昂山被我洞穿的右臂和王祥符的锯缘接触,伤臂断成两截,血沫翻飞。从寸劲锯齿气轮飞出来的金丹肉和骨都变成了碎屑。

    “冷艳锯!”我看到是的chūn秋大刀在金丹武者手上的运用!

    昂山闷哼一声后退,“扑哧扑哧”气灌入左臂,左臂膨胀,骨骼拉伸。

    “霍”如巨鞭一般席卷出十丈之外,所过之处皆糜烂!

    这不是人的武者能产生的**变化,是妖兽的体质才能产生的异变!

    蛮夷之人惊骇之声此起彼伏,

    “是妖怪,我早说了昂山宝焰已经是妖怪!”昂山素星大呼,“他投靠了妖怪,要把我们部落的人全部吃光。是华夏人救了我们!”

    巨鞭之手扫向石壁上的昂山素星,王启泰未卜先知地把他拉走,只有大石块被昂山宝焰打飞落水。

    王祥符的“冷艳锯”追上巨鞭,两人的**触碰竟然溅起了金石相击才能摩擦出的火花!

    血湖被昂山宝焰的巨手搅动起来,围绕着他这个圆心,掀起了高墙般的漩涡和直冲谷顶的血浪。

    而王祥符在漩涡中出没,他的气锯所过之处,墙就暂时出现了裂缝。

    潜水的我被浪排出水面。

    “小空,原来你还无恙。快点遁上来!离开这个金丹武者的决斗场!他们随意的一拳都能让你丧命!”

    王启泰的呼叫隐约传到我耳畔。

    他这句话如同事后放屁,我并非不知道危险,但水已经悄然卷到了我,“突”的一吸,把我吸入了漩涡。

    论身体的坚固现在的我可比大象,漩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昂山的妖手很快要抽上我,那音速的搅动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留给我。

    我会被劈两半的。

    “劈!”

    王祥符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我抱上谷去。

    “小子,活下来就好。”王祥符苦笑,我猛然发现他的一腿已无,一腿自膝盖下已断。

    昂山的妖手正抛下撕掉的王祥符的一腿,另半条腿则碎成了肉末。

    “武者间的死斗就是这般残酷。我的反应比起年轻时候还是慢了许多。”

    王祥符淡淡叹了口气。

    “我为族人做了如许多事,到头反被你们全部唾弃。记住,投奔华夏人只是你们末rì的开始。也罢,说这么多也无用,还是全给我死了吧!我以后去外面的世界另走一条新路,这天下谁能阻我!”

    昂山宝焰在谷中咆哮,狂意不可遏制,伤痕累累的巨手往谷外乱抓,把人攫住就捏碎或者爆头。

    “混蛋!”

    我服下了混元金丹,跃入漩涡中。

    念想妄境在我脑中再次复现。

    一百零八穴窍只有一个穴窍我还没有炼通,但可能需要几年的积蓄才能突破这个关口。但现在我要用混元金丹强行突破,然后手刃昂山。

    脑海中的我不断在天狗和人形中变换,双目时金时赤,魔障百十倍地缠绕在我yīn神上。

    神通是很好的东西,修真者是人类梦寐以求的成就。

    为什么修炼到了深处反而会有魔障阻扰人进一步修炼呢?

    魔障不是上天降下来,而是修行者自我产生的东西。

    他开始困惑于自我追求的道路,畏惧自己和凡人的差异。一旦跨过了金丹那条门槛,没有了伦常、王法和礼仪的约束和指引,在茫茫天地间到底自己何去何从。

    然后他们迷失了自己的道。

    圣贤没有了他的善,强盗失去了自己的恶。世外隐士思慕红尘,红尘中人逃遁世外。

    但我知道我要干什么,知道我的道路在哪里。无论跨过与否那条金丹那条线,我和以前没有区别,一条路走到底,死也不改。

    我需要抛弃的只是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蝴蝶把自己的蛹给抛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有颠倒梦想。

    ——最后一个穴窍打通了,水到渠成。

    晨曦般的气从我的身体满溢出来,我听到了美妙的地籁之声,和外界的天籁之声丝丝吻合。

    我跨入金丹的门槛。

    借着天地一体的共鸣,我气的规模在倍乘。

    昂山宝焰的妖手按向我的头颅,我一踩水花,音速窜了开去。

    “蛇卫!”

    我把气不断释放到自己经过的水。

    “啵!啵!啵!啵!”

    无数的电蛇在血湖中诞生,整个湖面都闪耀着我创造的金芒。这里是我用诸天雷法总纲制造的电池,也是死域。

    无数强悍莫匹的雷电通过昂山宝焰的身体,他撕心裂肺地狂吼!妖手猛击血湖,裸露出狼藉的地面,血水被他排向空中,电蛇飞溅。

    但昂山已经全身焦黑,妖手的气回灌身体防护,手缩回原状,全身伤痕触目惊心,残破不堪。

    他蹬得跃起,脚踩上石壁,要杀开一条血路遁走。

    “不要让这妖人走了,切勿遗虎为患!”

    王祥符高叫。

    回过神来的残存武士,无论华夏蛮夷,俱向要爬出谷内的昂山放箭。

    他用两个手指抡弹就能把弓箭反转回去,谷上又是死伤一片。

    “波!”、“波!”、“波!”、“波!”、“波!”、“波!”、“波!”、“波!”、“波!”

    王祥符shè出连珠九箭,每次毁坏一把劲弓。

    他shè出的凡箭不能透昂山肉身,但也迫使昂山后纵,把他逃遁的势头压制下来。

    “逃到空中也没有用!”

    我蔑笑,挥了下手,数百条蛇卫一弓身,音速般窜向天空,往他四肢百骸啮去。

    我的蛇卫仿自岛上的五步杀人蛇,水陆两栖;同时附有了风咒,也能以音速行空。

    电蛇如电矛一般刺入昂山宝焰的身体。

    十个呼吸后,他不再挣扎。

    焦糊的人影跌入谷底。

    身中数百电蛇,比万箭穿心死得还要凄惨。

    最后我用金目鲷切下了昂山宝焰的首级。

第七十四章 决裂(一)

    随着昂山宝焰和食尘虫的死,血祭的真相暴露无遗,昂山派统治的基础不复存在,昂山派瞬时垮塌。

    土著的贵族和jīng英武士在坠星山谷死伤大半,整个土著已经无力振作。

    从南坡涌入的第二波舜水镇军队轻松地完成了对他们压制,军队大部分的jīng力倒费在打扫清理坠星山谷的残局上——把五百年的血腥污秽弄干净可不容易。

    昂山素星代表残余的土著酋长接受了王启泰的统合提议,在腊月舜水镇和土著三部合并成为白云属国。由各方推举五个执事的长老共同管理军民,用华夏之礼,服华夏之服,循华夏历法,遥尊中原华夏的皇帝为君。

    昂山素星成为五个执事长老中唯一的土著,五位执事长老的次席,也就是权术上所谓的摆设。另四人按序为王启泰(第一位)、学仁(第三位)、我(第四位)和蒋义山(第五位)(王启泰的第二个弟子,元限和言知礼的师兄,第二波压制土著的南坡军队由他统帅)——王祥符为太上长老,超然于我们五人之上。

    五十年前中原皇帝颁发给舜水镇义军一叠空白的诰命,王祥符有自主委任五品以下蛮夷地区文武番官的权力,诰命的有效期是一百年。当年发放诰命的时候,中土是大正王朝的正德皇帝元年,王祥符给昂山素星的空白诰命上于是填了“正德五十年腊月吉旦,代天子授昂山素星为五品白云属国校尉”。

    ——恩,按世俗中原的纪年,过了正旦,就是正德五十一年了。

    正德五十一年的正旦,我和慕容芷的声望在白云属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天山谷中的人都看到了我手刃了“妖人”,华夏人口中的我成为了为王启年报仇的大英雄,在武技和胆魄各方面都继承了他的关门弟子;而土著中则半公开地流传一个传言,说我才是天神派下来的真正使者,奉天神之命剪除了窃据使者之位的妖物。

    我不知道这两个谣言的源头是哪里来的,背后是什么人别有用心地散布。我虽然为王启年报仇,但我们的师徒关系真的子虚乌有;我在土著人前已经公开否认过天神的存在,但依然阻挡不了我是天神使者的传说蔓延。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理会。不管背后人物散布这些话有什么目的,实际的效果对你我巩固岛上的地位大有好处。与其吃力不讨好地寻觅幕后人物,不如把心思放在提升自己的实力上。这个修真时代,只要有厉害神通,再yīn毒的诡计也害不了我们分毫。”

    慕容芷说。

    ——不错,和昂山宝焰的战斗,之前舜水镇的火药轰炸、王启泰的分化瓦解用处都不很大,最后还是我突破到了金丹,用上“蛇卫”才彻底解决掉的。

    只要巩固好自己的金丹境界,岛上别人什么有小动作我都不害怕。

    从十月底开始,我和慕容芷依照《秋水篇》锻炼yīn神。我决心花上三年的苦练,把金丹下层的境界站稳。

    金丹武者锻炼自我的肉身,使用肉身和气作为和外物斗争的神通;而修真者锻炼念头和肉身两方面,使用念头统御的各种法术、符咒、法宝和飞剑等神通和外物斗争。

    肉身和念头是xìng命的两个方面,都是一气所化。倒不能说金丹武者只偏至在自我肉身单方面的修炼,因为念头本就寄宿在肉身内,凡是肉身的锻炼,总能间接地锻炼念头——只是,他们没有掌握,或者不必去学习把念头dú lì出肉身使用的方法。

    心身合一,贯彻了武道意志的直率一拳就是武道对念头的使用。

    这种情况下,念头是不需要和肉身分离的。

    但要施展法术、符法、飞剑、法宝等神通,就必须把自己的念头从肉身剥离出来:比如任平cháo附在各处的封印、我们收集到的修真者纳戒等等,上面都有修真者附着的念头。在内室大殿攻击我的火龙,也是附上了任平cháo的念头才能成型和灵动。

    我的诸天雷法总纲变现的种种兵器和物品其实也附上了我的念头。过去我虽然不明白如何分离念头,但因为神魂烙印的符文,不假思索地自动完成了分离和附念的各个步骤,不过这仅限于我的诸天雷法总纲。

    (慕容芷能够模仿我的雷法总纲发出最简单的三咒,这主要得益于她炉火纯青的小无相功,更jīng深的变化她也不能够实现——我对自己的诸天雷法总纲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没法口授给她里面的jīng髓。)

    要分离自己的念头,先要自如地出入自己的yīn神。

    在内功阶段以下不可能自如出入自己的yīn神,只有到了引气入体的筑基之后才能比较安全地修炼相关的法门。

    原因有二点:

    第一,内功阶段以下的yīn神不稳定,很容易被外部阳气浓烈的环境分解成各种念头,然后消泯在天地之间。强光、天风、武者的jīng气、兵营的杀气、儒门诵经典的正气都对它有强大的伤害作用(我第一次练内功出岔yīn神乱走,就险些被父亲的jīng气误催化掉)。

    第二,内功阶段以下的yīn神一旦离体,很难回到自我的肉身。不能回到肉身的脆弱yīn神,过五六个时辰也免不了消泯的下场。

    可是已经能引气入体的筑基者修炼yīn神则不然:肉身和yīn神之间的感应已经十分强烈,离窍的yīn神始终能找到自己归还的肉身宅邸方位;其次,筑基者的yīn神不再纯yīn,因为能引气入体,已经一阳初生,对于外部的阳气有了勉强的抗xìng。虽然还不甚能承受纯阳之气,躲在暗室中待上一个周天再回肉身,倒妨碍不大。

    筑基下层的慕容芷就是选择一间极其僻静和幽暗的虚室修炼出入yīn神。我在她的虚室前立了一块牌子:“入此者一律杀无赦”,尤其jǐng告脑子经常脱线的逢蒙,而绯红衣则守在附近护法。

    她使用《秋水篇》记载的六十四种观想法,和我出yīn神的修炼法一致。

    纯阳的yīn神为元神,六阳-具足,能和肉身一般活动自如,更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那是元婴境界的修真者才能修到的成就。而金丹下层的我,体内yīn神的水平实际已到了二阳的境界。如果遁出壳来,在清风徐来,月光皎好的夜晚就可以以游魂的状态外出。

    按部就班地修炼yīn神,到冬月末我已经能在气候良好的夜晚,像隐形的鬼那样在道场外的灵田上巡视了。yīn神的我根本无需双足沾地,仿佛在半空浮游一般。虽然及不上有肉身时亚音速的速度,但比起寻常的步行还是快上许多,yīn神仿佛如一股小旋风,掠过一望无际的田野,把景象全部收入自己的心头灵觉。

    坠星山的洞天以前没有人住,坠星山谷一役后,数万华夏人和土著人迁居到我们的洞府来开垦。

    ——当然华夏人和土著人的说法现在已经过时。土著的诸部落被打散到华夏人中,变成和我们一样的编户齐民,恐怕几十年之后就要被融入华夏了。

    ……

    正德五十年冬月中旬,在五长老的会议上王启泰向我请求开发坠星洞天。

    大量的灵田需要人耕种,宝矿也需要人开采,凭我和慕容芷两个人不可能经营那么多的地方。

    “好啊,如果属国人搬到洞天里来,也能给这个小千世界增添人气。不是说在有灵气的地方居住的时间长了,生育的下一代人也有不小出仙苗的几率吗?王长老,数万人还是太少了,这么大的世界,我看全部搬进来才好!”

    慕容芷作为列席的替补长老笑着答应王启泰的要求。

    “你和小空是洞天的地主,我的建议全凭你们决断。现在还是先几万人来开垦好,坠星洞天未曾开发,那么多人住进去多有不便。而且,要是岛上的人全搬进洞天,我们这地方就不叫白云属国,而是叫坠星庄了。哈哈。”

    王启泰顿了下说,

    “产出的分成我认为五五为好。地主和佃农各占五成,哪方都不吃亏。”

    “不,王长老讲得不公道。我看什一税比较好。我和小空两人用不了那么多灵药和矿物,倒是属国的民众可以用这些来改善rì子。我只要一成的产出,九成都给佃农。以后也是,只要愿来我们洞天居住的百姓,我只收十分之一的产出!”

    慕容芷毫无犹豫地正容道。

    于是,几个月来在我和慕容芷居住的道场周围开始多出许多民舍,喧闹的人声代替了寂静的天籁。

    对此我心绪复杂:自然百姓在坠星洞天安居乐业对他们是不错,我也答应过王启泰要“造福”;但是我总觉得自己的地盘被外来的人侵入了,这本来是我和慕容芷两人的私密世界。

    ……

    正德五十一年,我单独一人被邀请在元月十六rì参加王祥符摆的私宴。

    他并没有搬到灵气较好的北岛,与昂山宝焰一战后王祥符就一直蛰居在南岛的石塔不出。

    中部我和慕容芷居住的坠星洞天、北岛五长老的议事所、南岛王祥符的石塔,是白云属国三个相互dú lì的中心。

第七十五章 决裂(二)

    五个多月前,我刚进入石塔的时候,还是内功中层的十五岁孩子。当时王启年新丧,舜水镇没有可以与昂山宝焰一战的金丹武者,镇里的长老惶惶不可终rì,把王启年的死讯一压再压。

    五个多月后,我再次进入南岛的石塔,已经是十六岁的金丹下层。舜水镇变成了白云属国,土著的势力已经烟消云散。

    “千古兴亡皆笑谈,浊酒一杯自饮酌。”

    我好像听谁说过这句话。

    王祥符坐在原来的大厅中,学仁和王启泰侍坐在侧,这和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一般无二。稍微有差异的是学仁的旁边多了一个小榻,坐着目前白云属国的团练使蒋义山——王启年和陆克武殒命后,现在整个白云乡的军队都由他指挥。此人是筑基上层的武者,木讷寡言,没有什么主见。在五执事的会议上,他说的“好”字比我说的都要多。

    王祥符的膝盖上覆着一条打满补丁的皮毛毯子,遮住了他残断的腿,自膝盖以下那里空无一物。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旧毯子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样看着残疾人不礼貌,何况对方曾经是叱咤风云的金丹武者。

    “失礼。”

    我低下头,极轻地道了下歉。

    “无妨事,我在石塔也不出去,现在有你这个金丹,也无需我上阵,用不上摆门面的样子。启泰曾经建议要给我做一对义肢,我当时就回绝了他。”

    王祥符笑起来,然后说道,

    “一个月后的清晨我就要死了。”

    “喔!”

    我和其他人都震了一下。

    ——王祥符当时返老回童的时候,他说自己有十个月的寿数,没想到那么快他就要走到人生的终点了。

    “和昂山宝焰对战的时候我耗去了大量的jīng血,又没了两腿,真元殆尽。我是回光返照之人,不能像你们年轻人那样恢复了。死期就在眼前,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恩,小空,你和昂山打的时候,速度到了音速,肉身有折损的感觉吗?”

    他不再提自己的生死,仿佛那是寒暑变化那样的小事,转而问我另一个问题。

    我楞了片刻,回想道,

    “恩,和以前还没到金丹时候练功过头一样,肌肉和内脏都有点小伤,养过几天就好了,我手头也不缺丹药。”

    “以后你要留意,金丹之人,无论修真者还是武者,亚音速的战斗对肉身没有多大妨碍,但过了音速这条线,肉身的穴窍就开始积累暗伤,本来能享有的五甲子之年就要慢慢折掉了。年轻人戒之在斗,圣贤说的不差——少年时我在中原和贼寇与夷狄斗狠,不知道有过多少次超越音速的战斗,那时只当喝水一般容易,临到老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你不要步我的后尘。”

    “谨遵教诲。”

    我想以后自己反正可以靠诸天雷法总纲杀人,武技什么的拿来补刀子就行,和人用拳头硬拼的机会也不会太多。更何况,我也要攀登元婴的高峰,可不会抱着五甲子的寿数当守财奴。

    “那是最好”,

    王祥符欢然一笑,举起酒杯,

    “我们华夏的世俗中有五种福分:第一是长寿,第二是富贵,第三是身体康健,第四是心灵宁静,第五是知道自己的终期,不带遗憾的死去。我作为世俗之人,五福俱全,你们为我祝贺吧!”

    学仁和蒋义山面有戚sè,王启泰则神sè泰然地举杯庆贺。

    我想王祥符说的都是实话——我父亲也是金丹上层的武者,混过响亮的名头,抢过最美丽的老婆,占有过小山高的丹药金银,有过我这样的仙苗儿子,最后却和自己的帮派一道丧命在海里,连六十岁都没有活到。相与比较,一百一十多岁而善终的王祥符的确有大福报。

    “祝你得其好死。”

    我把怀念父亲的热泪擦掉,真诚地敬了他一杯酒。

    酒过三巡,王祥符唤学仁取来一个铁皮箱子,盥洗过手,郑重其事地把箱子启封。我好奇里面是什么宝贝,却只看到一个银印,一条青sè的绸带裹在印上。

    “这是什么凡物?”我咋了下舌,我感应不到里面的灵气。

    “你这孩子不知道哪里受的家学,连这东西都不认得。”

    酒酣的学仁有点气恼,

    “这是官印,我们中原的大正王朝颁发给文武百官的官印!银印青绶是天子授予四品武官的资格,这枚印上明白刻着‘讨逆将军之印’六个古篆,是当年天子褒奖老族长在北方抵抗罗刹的功绩,派使节授予他号令燕、齐各地义军的信物!”

    我挠了下脑袋,原来是这种狗屁东西,我们海盗出身,不服王化,哪里认得!

    我父亲杀官的时候说不定抢过,比丹药珠宝都不如的玩意,大概都扔海里去了吧。

    “小空家以前是在海上做剪径生意的,不识得也是正常。”

    王启泰淡淡一笑。

    “咯噔。”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瞬时闪过无数念头

    我良久望着王祥符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神,干脆地承认道,

    “不错,我是海盗,慕容芷也是海盗,我们全家都是海盗,我父亲是东海上知名的海盗头子,七小龙王的第一位。你,还有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海盗的?不要说滥好话!要对我和慕容芷有什么不利?再打一场的话我奉陪,耍yīn谋我也接着。”

    我把一把中品细剑搁在了自己的案上。

    学仁兀自和蒋义山在窃窃议论,

    “……怎么会?小空怎么会是海盗?……”

    ——看起来四个人没有事先串通。

    “坐回席吧,小空,你的品德我们在座之人已经知道,没有人会当你是贼寇和坏人的。”

    王启泰为我和他自己各斟了一杯酒,他先我饮尽一杯,示意我无毒,然后斟酌了下说,

    “大概在几月前为你灌顶的时候,老族长发现了你胸口的纹身——你父亲隶属南宫腾蛟的青龙会吧!”

    我下意识地抚摸了自己的胸口,南宫腾蛟的青龙会下,帮会的每一个男丁都要用烙上一条卷起的青龙,这是南宫家附庸的标记。从小烙上此印的我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想到登岛后竟然疏忽忘抹去了。

    “三十年前南宫腾蛟和公孙山君就是中原世俗中的两大**。两人同在星宗修得厉害神通,又不约而同地恋慕红尘里的权力,公孙山君建立了神枪会和伪齐国在陆上杀人,南宫建立了青龙会在海上杀人。不过南宫稍微不那么滥,他不大杀华夏人,也经常和公孙为抢夺地盘而死斗——嘿嘿,我们义军和公孙的伪齐打仗时候,南宫还送给义军过一些物资。”

    王祥符唏嘘一声,

    “三十年过去了,南宫还好好活着吗?天道真是不公呐。”

    “我父亲收山不干到白云乡避难的时候,南宫腾蛟好像正准备接受朝廷的招安,他拿到一个二品将军的官印。”

    我望了下四品的“讨逆将军之印”,忽然想了起来,

    “是金印紫绶的二品‘左将军印’,比你的这个大。”

    这些事我原来如风一般听父亲讲过,如果不是今天他们谈起,这些离开中原前的旧事我会一直压在脑海深处,直到遗忘。

    “天下的权柄被四大宗门把持,那些世外人为了自己的图谋窃据了天命,在世内做出颠倒是非的事情,我辈已经司空见惯了。想来,那南宫能成为二品的左将军,无外乎他星宗的出身和对朝廷的贿赂吧。”

    王启泰叹了口气,对我郑重说道,

    “——兄长收你做弟子的事情,是我编造和散布出去的。百姓可不想自己的长老和杀人越货的强盗联系在一起,以后你最好把自己是海盗的事情忘掉,把胸前的烙印用药搽掉,要在诸人前建立自己的威信和营造自己的风cāo……今天请诸位来,老族长是想向诸位公布他的遗嘱——把这个四品的讨逆将军印托付给小空,是他的第一项遗嘱。小空,你把这银印收下吧!”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们递到我手里的银印。

    “中原诸侯割据已久,每个军镇的继任者都由诸侯自己指定,然后让朝廷在形式上确认下。老族长是靠军功获得此印,接下此印,你就继承了老族长成为大正王朝的四品将军了,也就是rì后白云属国最高的领袖了。”

    我一直当王启泰让我当镇长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成真了。

    “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稀罕朝廷的官职。不能也不想当讨逆将军。”我说。

    “名不正则言不顺。修真时代,朝廷的四品武官印只有金丹以上武者可以接受,岛上舍你无他,你接下印来无妨,就算挂名也行。”

    王启泰顿了一下,

    “小空你也未必会一直呆在岛上吧。你这么年轻,rì后总要去中原闯荡。岛外的风暴环已经平息,属国中想去更大的世界跃跃yù试的年轻一辈也不在少数。如果你要返回中原,这枚四品的官印正好防身,总比海盗的身份可靠……”

    ——既然他如此说,那么有了这个官印,我可以冒充朝廷的命官,在世俗里行走有很多便利,和我刚到岛上冒充修真者的道理也差不多。

    我把青绶银印收进了自己的纳戒。

    “恩,我的第二项遗嘱就是关于rì后去中原的安排:如果继任我的讨逆将军率白云属国的舰队返回中原,依旧要遵奉朝廷的天子,和侵占我们中原的敌国作战。”

    我托了下腮,

    “和公孙打仗可以,反正我爹在中原一直跟着南宫和公孙打仗。但我不爱听皇帝的指挥。”

    “只要你的大军作为确实对我华夏有利即可,把天子当成华夏的共主尊敬即可。如果rì后有朝廷监军的宦官对你胡乱干涉,一刀杀了就是……三十年前我在中原就是这样行事的。”

    “好。”

    ——原来是如此zì yóu的军阀,再轻松不过了。

    “第三条是我私人的事情。我的宝刀此生沾染了太多的凶煞,我死后,你们把它熔炼成块,和我一道葬于地下,不要让它再见天rì了。”

    众人唯唯称诺。

    “最后,我对小空还有一个私人的要求,不算在我的遗嘱里,但希望小空不要忘记。”

    王祥符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毫不介意你海盗的出身。那么多历炼下来,你的xìng情我们都看在眼里。虽然时凶时狡,都是幼年家教不良,但你本心真诚无伪,善心远超恶念,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小芷却没有你那么良善,如果rì后只做你的贤内助,应当没什么妨碍;但万万不可让她染指权位——虽然年轻,她的心深而险,爪牙锋利;只能囚在笼中,而不能放出妄为——”

    “我和她是一体,你不要再胡乱说她坏话!”

    我还是按捺不住,一脚把案踢翻,疾电般的剑抵在王祥符的咽喉上。

    “你这莽撞孩子,快收起剑!”王启泰和学仁喝斥。

    我哼了一下,再不管其他人,径直走出了石塔。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王祥符最后一句话回荡在我的耳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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