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狭路相逢(一)
王启年烤的蛇肉jīng湛娴熟,如果在广陵城他准定也能开一家上好的烤肉店。
在进食中我本来想和他天南海北地胡扯几通,但王启年告诫我用餐时候不能没教养的说话,儒门的经典上有“食不语”的教诲。
我想起来这来自儒门初创时代圣贤的语录,乱世里中原人加入儒门是为了学习儒门齐家治国、练兵殖产的实用学问,早抛弃了这套迂腐教条。相反,舜水镇的人和王启年一样,在白云乡复古地遵守着原初儒门的种种礼法。
“大叔,你的蛇是从山脚下运上来的?”用餐完毕后我问。
“不,是我组织巡山队在山腰的雪地里挖的。五步杀人蛇虽然一般在山腰自然进入休眠状态,个别的蛇还是会突然苏醒,埋伏在雪底下咬人,根治的方法还是彻底清除雪下的蛇。我就把这些蛇运到山巅的秘密补给点,充当储备粮——这些蛇很滋补身体啊。我的消耗大,光吃腌肉饱不了。”
——确实,如果武功没有修炼到相当程度,吃这些大燥的蛇铁定鼻血爆流,体不胜补。道理和什么境界服食什么丹药一样。王启年是金丹武者,如果没有筑基丹和黄芽丹服食,那就需要消耗大量的高元气的食物。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南岛的土壤不合适种药田吗?”
即使不制成丹药(炉鼎炼丹的法门在修真门派手上),药田的灵草也可以直接服食,虽然效果比丹药差了一个档次(和这些五步杀人蛇元气相等),也好过消耗大量的肉食——肉食的毒xìng十分高,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洗涤毒质,而灵草几乎没有毒质。从他吃五步杀人蛇看,王启年平常一定花不少时间辟谷。
“整个岛的灵气全部汇集在这里。我们不夺取全山,杀死妖物,就无法种植药田。”王启年以手指地下
——只有坠星山的内部有灵气。
“那么土著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圣山上种药田呢?”
话一出口,我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门夹了
——修真的丹学根本没有传到土著之中。他们怎么会懂得种植药田,他们怎么知道什么是要培育的灵草呢?
“但土著为什么会有金丹武者?!”
我蹦出的一个念头脱口而出——这是从真是肤浅的讲述中就开始困扰我的问题,在和王启年的聊天中这个问题又浮现了出来。
“这也是我一直要搞清楚的问题,我判断答案和这座坠星山有关。如果我们击杀了那只妖物,进入山巅的谷中,或许就能发现真相,甚至还能有意外的大收获。”
王启年沉思着说,
“我和舍弟研究妖物和这座山已经有二十年了,我不断地潜入这个无人区探索,然后带回情报和舍弟分析参详。他有博闻强志之能,多年来我们理出一个大致的想法,只欠最后一步了。”
王启年注视着我,
“我缺少一个助手,只需要筑基境界就够了。但要头脑灵活,胆子够大,而且会法术。”
“你要我几个月内速成筑基,然后和你一道去杀妖物?”
——我想象那妖风里无数邪异的眼睛,衣服下的皮肤直起鸡皮疙瘩。我只对可以理解的东西胆子大,对未知事物的胆子其实不大。
“你还是让我去刺杀昂山宝焰吧……”
“哈,再练十年,或许你能和昂山宝焰搭下手,还是考虑下诛杀妖物的任务吧。那条妖物的实力并不可怕,只是样子吓人。它的情报我已经掌握详细,计划也制定周全。在土著十月十五的血祭后,和我一道诛杀这个妖物,你就能在舜水镇露面,我让舍弟颁给你正式的居住路引。”
我低头不语。
王启年对我的训练果然是有交换条件的。
不过这反而让我安心——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情。
我犹豫要不要把慕容芷的情况也要说出来,她可以用小无相功模拟我的法术。如果我和她两个合力用雷咒,杀死妖物的成算就更大。
“大叔,你先讲讲坠星山妖物的情况吧。”
王启年回想了一下,在地上画出一条虎狼般大的虫子,它只有合并成一节的头腹部分,口器锋利如同枪矛,下颚有力如同钢钳,没有翅膀,没有眼睛,没有足肢,鳞片把全体包覆得没有丝毫柔软之处。
怪不得当年王启年会被妖物一咬撕下一个肩膀的肉——绝对是中品神兵般的身体——甚至可能是上品神兵。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象这样的怪物在黑暗中出现于我面前,我会作何反应。
一阵幽闭在深海中的绝望。
过了良久,我说:
“好了,适应了。我想真对上我该不会那么怕,就像慢慢适应在小黑屋的黑暗那样。”
“这种妖物叫食尘虫,它的第一种形态是无眼的。这种状态下它借妖风浮在空中,感受敌手的气进行攻击。口器和腭的强度和我的铁脊矛相当,而包裹全身的暗鳞如同上品宝甲,我的中品矛刺不穿。”
“也就是说我们如果把气保持在活死人的状态,它就无法进攻到我们。”
“答对了。不过我的能力无法杀死这种状态的妖物,我也不指望你的雷咒能穿透它的暗鳞。”
——的确,即使我的元气到了筑基水平,雷咒的威力也不过和火铳相若,透不过相当上品甲的妖物外壳。
“那妖物的第二种形态呢?”
王启年在画的食尘虫腹部又添了一只眼球,
“每隔三十个呼吸,食尘虫腹部的暗影鳞甲就会打开五个呼吸,露出里面的眼球,这样的话即使处在活死人的状态,我们也会被它看到——它的眼球颜sè会变换,赤红眼能让人狂躁,青眼时候让人虚弱,黄眼让人麻痹——我和它第一次交手,就是心神失守于妖物突然张开的眼球。”
“我想,打开眼球的时候,也是食尘虫最弱的时候,这时候我就要用雷咒打中它的眼球,就能结果妖物了。”
“恩,我杀死过它近百次,都是趁这它开眼的时候用矛挥击眼球,那是它的命门。等我们下次和妖物真正交手,我护住你无事,你用雷咒猛攻它的眼球就是。”
“不对啊,难道这妖物能不断复生?大叔你不是已经杀死食尘虫近百次了啊!”
王启年指着地上的虫子,
“哈,我忘了告诉你,我画的只是食尘虫的一节。完整的食尘虫由一百单八只这样的虫子首尾相衔组成,它们同心异体,还可以不断分合进击。妖风中出现的无数眼睛就是食尘虫打开的眼睛。一次不能全部杀光一百单八只虫子,它们就能在十天内复生!这是我们巡山队数十好手用xìng命换来的经验。”
我的心头沉甸甸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老子要在五个月后挑一百零八只这样的妖物!
“饭后聊天结束,你不是要刺我一剑吗,继续。如果天明前你能刺中我,我再教你一套易道武学的jīng华。”
王启年笑,
“用降龙掌法做彩头如何?”
第三十二章 狭路相逢(二)
降龙掌法?
这个名字我似乎有点耳熟。
我想起来了,父亲曾经告诉过我这是五百年前的武道时代最强的拳脚上武技,只在儒门中心口相传——金丹武者使出,不用法术的修真者也要辟易百里。不过现在这个世道出来混的有头脸武者都是抄上灵石打造的神兵利器干架,要用上拳脚互殴那已经是非常极端和稀有的情况了。
——在现在的修真时代,学拳脚不如学兵刃,学兵刃不如学法术(不过这个法术一般修真者只教仙苗)。
“我们儒门的人居则教书育人,行则悬壶济世,在治世为相,在乱世为将,都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康。降龙掌法是在一千年前从易道武学演化出的杀人武技,儒门的贤者希望这门武功能做一件利器,帮助正人君子扫荡一切祸乱天下的贼人妖邪。”
王启年恢复了午后原地不动的姿势,我依然绕到他的背后,默默计算趋近到他背后该如何分配自己的元气:活死人的状态保持静止不耗元气,但是如果运动起来元气就开始流失,动作越大,流失越大。我不能犯白天的错误,要把不经意的多余动作都给删去。
王启年毫无所忌的把背门留给我,他也不管我如何策划,如何趋近,只顾推销自己的游戏通关奖励:
“降龙掌从文明时代起就被赞誉为天下最强的拳法,至今评价未变——形意拳、大金刚拳、铁砂掌……一切以刚猛著称的外家掌法都被它的光芒湮没。其实降龙掌又何止是天下最强的外家拳法呢,天下以柔著称的拳脚武技也没有一样胜过它。因为只有降龙掌对运气攻防根本法门的探讨最jīng深,天下的其他武功都没有易道做支撑啊。”
我这次花了一刻钟点踏出二十一步。
虽然在这次比起蜗牛的前进还是好不了多少,但是我只耗损了少许元气,比第一次花去的时间还要少。
果然每次尝试后不断分析总结是王道。
王启年的推销我句句入耳,但是一概装作不知:
如果我稍有反应,可能会暴露自己的目标;目前我可是草木顽石那样的活死人状态,怎么会答应你呢?
他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解降龙掌,
“用念头运御气有四个最基本的方法:刚、柔、中、绝。活死人状态是接近彻底的绝,绝当然不是没有气的意思,而是把气尽可能的压抑了下来,这是很好的隐藏和欺敌手段。战斗中情报第一,掌握情报才能判断进退:但敌人不会把自己的气写在脸上——强者会压抑自己的气来扮猪吃虎,弱者会隐藏自己的气突然爆发,让敌手yīn沟翻船。”
——原来练好“绝”不单能消去自己的气,还能伪装自己,欺诈敌人——这套东西我很喜欢。
父亲以前只教我一味提高气量,可能他想rì后传授运气的技巧不迟。孰料我现在没有悠哉练功的rì子,学习内家运气攻防的小技巧对于提升我的战力意义更加实际。
“刚是把你的气聚在身体的某点、某线、某面,让那部位变得更硬、更大、更快。你是坞堡中人,应该看过不少厉害武者的实战,有些人五指为爪就能掏出敌人的心掌,一个手刀就能砍断敌人的颈骨,一拳就能打得敌人吐出内脏——这都是刚的运用;而柔是让气聚集的部位更加有韧xìng、灵敏、轻盈和平衡好,柔也是化解刚最好的方法——用等量柔的一掌可以包住等量刚的一拳。”
——怪不得我父亲稍微认真点的一拳就有炮弹的效果,除了他的变态身体,刚的运用占到了很大的成分。我回想起他把我从大楼船的舱内直接轰到海面的一拳,至今心中怕怕。
——不,那一拳还有柔,不光是我当时穿的狻猊甲消解了拳的部分力量,而且父亲在拳中隐蓄的柔劲同时保护住我的身体。他当rì把我轰上海面的那拳兼有刚柔!
我的心绪开始起伏,活死人的状态突然消解,人又暴露在王启年气的感应中。
我摇了摇头,重新回到三十步外进入接近彻底的“绝”——活死人状态。
我的脑海闪回记事起记得的父亲实战案例,经过王启年的讲述启发,我才回味出来过去父亲那些最普通不过的拳脚里面都有对气极其高明的运用,在平常之中寄托了那么多神奇复杂的变化。
可惜我小时候都轻轻放过了——不知道好学的慕容芷同学心里记得吗?我找到慕容芷要去问她。
“当然,一个人的气只有那么多,把气聚在一个部分,其他部分的气就薄弱了,气弱的部分就成为破绽,所以我们一般在对战前用程度不同的绝隐藏欺敌,而在对战中随时要保持中的状态——把气合理均匀地分配在各个要害防守,然后根据时机迅速地把中转化为刚、柔、绝三态。至于实战的时候何时刚,何时柔,哪里刚,哪里柔,都需要武者在出招的片刻判断——你对付内功这个大境界的对手,判断要在一呼吸之间内做出。”
我这次用了三十个呼吸前进到王启年十步外,听到他讲“中”,我又止步了。
——“对战中随时保持中的状态”,那么王启年现在是不是保持在“中”的状态呢?他看似空门大露,其实全身用“中”已经把气覆满?只是用少许程度的“绝”把气藏了起来?
不怕,不怕。
我暗自安慰自己,就算他用“中”,那我也用“刚”附在下品的剑上猛地扎他一下就行了。
只要在一个呼吸内突然从“绝”变成“中”再变成“刚”就行了。
——不过这样真的行吗?对手可是金丹武者,万一他的反应比一呼吸还快怎么办?
我努力挤个狼一样的眼神狠狠地盯着王启年的后背,他的后背没有丝毫异常
——毕竟王启年后背没有眼睛,我这样盯他都没有反应,这个眼神我自信可以让婴儿立刻停止哭泣呢!不是说金丹武者的皮肤一羽不能加吗?看来也没有那么敏感。
我还是有点刺中他的把握的。
——何况,即使这次刺不中,那就再刺一次咯。离天明还早呢!
不知为何,我非常的兴奋,一定困倦的感觉也没有,反而有种狩猎的快感。
——老子连龙都砍过一剑,你这个金丹怎么不能砍,而且还是你请我刺你的。
我已经接近到了王启年三步之内,他开始总结起降龙掌来,我暂时停下,不妨先听他讲完。
我算好下手的位置是他的心房偏右,既不伤他xìng命,又能让王大叔出够血。等我刺中他后,还要费工夫替他抹金枪药,王启年估计那时候就没心情继续吹他们儒门的绝技了。
“降龙掌是天下集气的运用之大成的拳脚武技,包含了刚、柔、中、绝的所有转换和组合,变化和威力都是没有止境的。最初的版本只有六掌,才推演出《易经?乾》一卦的变化,最多的时候达到了三百八十四掌,把六十四卦全部敷演过一遍。现在的降龙掌没有固定的招式,也可以附着在任何兵刃上,需要把握的只是刹那间气的变化——惟jīng惟一,允执厥中。”
我在一呼吸间,由“绝”到“中”,由“中”到“刚”,
——剑如流星,刺王启年。
第三十三章 狭路相逢(三)
我的下品剑和王启年的背接触。
他果然使用了“中”。
仅仅金丹武者的“中”就让我的剑沾在他的肌肤上不能前进。
准确说剑尖只是刺破了他的衣服,离王启年的肌肤无限接近,并没有刺入身体。
但他看来没有把“中”转换为“刚”的意图,
他是在藐视我的实力——对付内功初层的我,王启年自然地运气就能让可砍杀筑基武者的剑变成小孩手中的玩具木剑。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强者的藐视是弱者爆发的战机。
听他讲述完降龙掌的大致原理后后,我并没有把“刚”一口气附在剑尖上,而是逐渐偷偷地加大“刚”在剑尖头的分量。
我的剑只要获得了他身体上一个支撑点,“刚”就像嗜血的蚊虫点点汇聚在剑尖头上——所谓“剑尖头”,只是剑尖中最锋锐的那个点,针芒般闪烁的微尘居停之地。
剑的其他地方都没有我气的存在了。
我相当于用金针或者超级坚硬的蚊虫口器插入王启年一个jīng孔中的血管。
很简单,只要最终剑尖沾了他的血,就是我赢。
伤害大小并不是重点。
只要有伤害就可以。
他不是元婴武者,没有无漏的金身,怎么能防御微尘大小的一点呢?
“嗞。”
我的剑像猫背一样弯成了弓形。
王启年开始反击了,他用上了“刚”。
他背对着我,不能用四肢迎战,他只是运动了背部的肌肉,这块肌肉的气逆导入我的剑,我的“刚”被迫后撤,并且迅速转化为“柔”。
刚才我的气全集中在剑尖头,如果被他波浪般发出的“刚”绕过突破,全剑会折断,我剑尖头的攻击就会无果而终,今晚也不可能再次攻击了。
我被迫变剑尖头之“刚”为全剑之“柔”来化解王启年波浪般袭来的“刚”。
可弓形的“柔”还不足够化解波浪般的“刚”。
我大喝起来——现在即使暴露自己的所在,也无所谓了。
我要开掘自己潜在的气!
我的下品剑弯成了波浪般的蛇形。
我以波浪般的“柔”来化解波浪般的“刚”。
——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眼前发生的事情竟然是我做出来的:
我竟然可以做到把秘银打造的下品剑变成波浪般的形状!
我的气几乎全活在剑上,只要念头一动,我就能塑造剑的形状,我气的变化就是剑的变化!
——不,其实是王启年发出的气在引导我变强,他的压力在促使我拼命激发自己的潜力。
我也在实战中对抗、适应、模仿和学习王启年对气的使用方法。
从五岁开始,我在父亲的棍棒下开始锤炼自己的身体,学习如何把**变成杀人的利器。十年中我接受过无数灵药(凡人能够承受的分量,不是吞食筑基丹那种炸弹般的地级丹)的易筋洗髓,它们一点点储藏在我的各个jīng孔穴窍之中,就像深眠在地心的宝藏。
在父亲生前为我指定的计划中,我只需要在内功境界从容和安全地把它们挖掘出来,逐渐转换成自己的气,在十八岁chéng rén前做到就可以了。
而通过对王启年反击气的适应,我仿佛发现了用炸药开山取宝的新方法——在剑中我的气和他的气每一下相击,我体内就会炸出新的元气来。
我的气量短时间内上升,经脉自然而然地扩充。
“好,真是好极了,你真能在战斗中成长!——让我追加奖励你一下:这次游戏,我不用四肢,就只用自己一个穴窍的气和你对抗。你要不一定要用剑,用拳脚法术都行。只要可以弄伤我,哪怕再小的一块皮肉,都算你赢,我就教你降龙掌。”
王启年的语气中有对我的嘉许,也有一丝兴奋。
——一个穴窍的气?人体有三百六十五的穴窍,隶属于五脏六腑和三丹田气海,都是气之所居。王启年自信他一个穴窍的气就足够应付飞速成长的我?
我现在的气已经扩充了四五倍,再过几百个呼吸就要突破到内功中层了,而且还在增长中。
你一个穴窍的气能handle我吗?
……
凡兵用铜铁打造,神兵用秘银jīng金、灵石异矿乃至灵兽爪牙皮甲打造。
神兵中下品宝剑以秘银为主,jīng金为辅。
因为剑尚轻盈变化,而秘银轻柔、坚韧、硬度具备。
我的下品宝剑现在能被气多次拉伸弯曲,同时又没有折断,秘银的材料和剑的制作目的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不过韧xìng再好的兵器毕竟不是软糖或者变形虫。
我们的气在几百次交锋后陷入了僵持,剑反复变形后又被拉成了一条直线,不过上面已经布满了裂纹。
如果剑断了,我的气也不能再传导出去。王启年的反击也不能顺着剑传递。
也就意味着我只好用拳脚(在这种情况下是指,因为指的受力面最小)来攻击王启年的背部。王启年刚才言明不用四肢,我考虑了下王启年有可能的攻击方式,断定他会采用“寸劲”。
——“寸劲”是筑基境武者才能掌握的攻击诀窍:把气集中在任一jīng孔如针般聚集,随毛孔炸开,范围可达周身一到三寸。王启年现在不能移动,如果他要有效率的反击,这种方法最为可行。
如果我挨了一下,心脏说不定像挨了一下雷击,麻痹而死。
这种死掉的几率是三分之一。
另三分之二的几率是我没有死,而王启年的防御出现了几个刹那没有气防御的空档——他那个地方的气都导入我体内了。
现在用剑打不开局面。而且相持下去,我的剑只会彻底报废。
用拳脚会是最后的解决手段。
如果换成平常,即使我挨王启年的寸劲不死,也无法用肉身伤他分寸没有气防御的皮肉。
但现在稍微有点不同。
我的气比以前强多了。
那我的雷咒也会更强。
——我弃剑。
我们两人的气都收回体内。
然后我的一指戳向王启年的脊骨,指尖生起灿烂的电弧,绕成一个弹珠大小的雷珠。
这次的雷珠不是吓唬小孩的东西,是到了内功中层的我消耗了大部分的气用念创造的杀人雷球,它能穿透一个chéng rén的头盖骨。
我现在只能发一次。胜负都在这一发。
王启年的寸劲同时传递到我的心脏上。
雷珠烧糊了他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皮肤,然后我接触到王启年身体的食指三块指骨粉碎。
我的心脏一阵抽搐,脑子全黑,不省人事。
第三十四章 狭路相逢(四)
从我离开慕容芷打探情报起,已经过了三十天;我在小黑屋也待了二十多天。
时序进入了六月炎天。
我对慕容芷的想念越来越深。要克制自己马上离开小黑屋寻找她的念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在进入活死人的状态后常常分析她在半个月没有我音信的情况下会如何行动。
慕容芷是否已经混入了舜水镇了,然后想方设法找我?
我们既受过世俗中的儒门教育,也是没有依靠,鲜受约束的海盗。
我能够和王启年和平相处。
慕容芷也可能采取杀人冒充入镇的法子。
——其实在探路的时候我也起过这样的念头,但是王莽和王荆的友善热情让我放弃了那条途径。
几次我的走神失语险些被王启年发现,幸好后来都被我遮掩过去。
不过我在小黑屋二十多天的经历并非虚掷
——我说的收获不止是学到了什么厉害的武技和气的运用,而是我获得了王启年的信任。
要越狱的一方,最王道的方法是获得监狱管理者的信任。
这二十多天我一直很好地扮演虚心求教、刻苦练功的弟子,仿佛怀着对舜水镇同胞的忠诚和对妖物刻骨的仇恨,每天始终如一地用拳头打古树——这是测试降龙掌威力的方法。
曾经封锁住小黑屋出口的千斤巨石被王启年挪移走,他也不再每天都来监察我。
王启年的军务又开始忙碌起来,三五天我们才见面一次。
我现在拥有了极大的行动zì yóu,可以在任何想走的时候离开。
但王启年与我有一个君子协定——我只有在刺杀妖物后才能在舜水镇出现,其他时间只能在王启年确认过没有敌情的无人区内暂避。
因为刺杀妖物的方案是王启年和他弟弟王启泰筹划的绝密计划,他希望参与者兼知情者限制在十个手指的人内——白云土著会把jiān细派到南岛这边来,舜水镇民的嘴巴大的也不少。
儒门的圣贤说:君子可欺之以方。
尽管我是海盗出生,但王启年传授过我武技,我不想欺骗他。
于是这个协定框住了我,让我很苦恼。
我现在zì yóu活动的地点在小黑屋十里外的密林里——这里古树茂密,较细小的树也需要五人合抱,正适合我测试新学的降龙掌。
我的伤指敷了极品金枪药,花了六七天痊愈,寸劲的伤害已没有在我的强健的心脏留下明显的后遗症。
王启年说他手下的四个筑基武者都在内功境界由他传授过降龙掌,可是悟xìng远不能和我相比。他需要演示至少一百多掌的变化,他们才能找到进入这门武技的门径。
而我在和王启年的“游戏”中已经能摸索出一些降龙掌探讨的刚柔变化了。
他只向我展示了十五种降龙掌的基本变化,余下的由我个人在研习中自我摸索——降龙掌的组合和变化是没有止境的。
说起悟xìng,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武师挑选习武的苗子首先看根骨,那些从小健壮高大的小孩外功有成的希望不小,但他们到了内功境界后,能否向更高深的境界迈进,全是未知数。在我们这个时代筑熬年资是可能达到筑基的,但没有明悟是和金丹无缘的。
难道说,我真的是天才?!
哈哈哈。
真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
降龙掌包涵了刚、柔、中、绝四种状态,教导武者如何在实战中尽可能理想地发挥气。
一个人的气量并不是机械仪表那样的固定值,而是在一个水平线上下波动,就像月亮的盈亏和cháo水的涨落那样,在天时地利与自我心境的影响下起起伏伏。
实战中的状态也同理。成熟的高手能够尽量稳定在一个较高的状态,而经验不足的武者忽上忽下。
降龙掌既帮助练习者在一个较高的气量平台站稳,也指导武者如何在实战中尽可能正常乃至超水平的发挥。
我在小黑屋练习了多rì的“活死人”状态其实是接近彻底的“绝”,王启年发明了“关小黑屋”这个锻炼项目促使练习者在绝境中快速掌握“绝”的窍门。
正常的训练途径是从练习者自发的散发气一步步过渡到“活死人”的植物状态。
王启年将这个流程逆反,我直接从“活死人”的状态开始练习,先学以“活死人”坐卧,再学以“活死人”行止。余下不同程度的“绝”只要一点点放宽“活死人”状态对气的压抑就可以了,就像从植物变化成动物那般。
“刚”与“柔”的练习表面上都是打树,但是打树的方法不同。
“刚”的打树练习称为“履虎尾”,“柔”的打树练习称为“亢龙有悔”。
如果使用直线的“刚”把气全部无保留地放出,称为“履虎尾”。名字来自《易?履卦》的爻辞,走在老虎的尾巴上而不被虎暴怒反噬,需要高度的集中。驾驭自身能发出的最强的刚暴之力,同时化解自身承担的负担,就像踩老虎尾巴那样的危险尝试。
在外功的巅峰层级,我全力的一记直拳大概能打断一株一人围的树,然后拳头血肿。
内功初层的时候我全力的一记直拳能打断的二人围的一株树,内功的气强化和放大了我在外功境界淬炼的拳头威力。
五人围的大树已经非常可怕,虽然白云乡比中原炎热,树材稀松,但打断五人围的树如何说也需要几十倍于打断一人围树的劲道。
“履虎尾”不但把“刚”集中在一条线和一个点上,不但发挥武者本身的九成气量攻击,它还在这一拳中挖掘出武者新的气加持在这一拳上。实际上被挨打的人承受的气是武者超越自身十成力量以上的一击。
新的气从哪里来?
就像王启年在交手中引导我新的气产生那样,“履虎尾”会在练习和实战的压力下把武者打熬的外功底子转换成新的气,就像用钻井往更深的地底和海底开采矿产那样。
这样强的一击,如果练习者没有足够优秀的外功底子,就是竭泽而渔,只会造成血气衰竭而死。
但我的境况不同:和王启年作战时候那样,反复练习“履虎尾”,把我被父亲易筋洗髓后的jīng华大量和快速地开发出来。如果说以前我的练习方式,就像用镐子来挖掘潜力,现在则是用炸药炸出潜力。
虽然没有实战中那样大的压力,但这样的练习也能帮助我巩固前不久达到的内功中层,我想三个月后自己或许真能达到内功上层,在九月中或许能够冲击筑基了。
短短几天我的气量扩充了五六倍,比服食丹药还要灵验!
现在我发挥好的一记“履虎尾”刚拳,能把五人围的大树打出一个臂展一半深的洞!
不过要到粉碎小黑屋的石垒墙程度,那是筑基境界后的事情了,比起现在的气,我还要扩充十余倍的量。
当然,现在我还有其他的方法把五围的树折断。
这就是“亢龙有悔”的练习。
第一下接触树体我依旧使用直线的刚拳,但接触完成后,我需要一呼吸内用“中”把直线的“刚”劲转换成螺旋状的“柔”,柔劲把树的内部扭曲破坏,再用较弱的刚拳就能把五围的树折断。
“亢龙有悔”的名字来自《易?乾卦》的最后一爻,刚逾越了顶点,再前进只会走向毁灭,君子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会变通自己的方法,穷则变,变则通,极致的刚后就生出极致的柔。
实际上,“亢龙有悔”是降龙掌创始时的第一掌,兼有了刚、柔、中三个气的基本运用。
——二十余天的练习后,我的心得是当今时代,降龙掌巩固和提升武者能力的作用强于实战。
气量的扩容、高明的运用气和扎实的基本功对于实战兵刃的威力提升效果不可估量,甚至能提升法术的效果
——即使法术也需要消耗元气,本质上法术也是用念头以更加玄妙的方法使用气。
如果真以砍树为目的,内功中层的我直接用下品宝剑砍树就行了,切口还比我的柔劲拗出的整齐(某的下品宝剑现在虽然裂纹满满,但还能坚持上岗,真是好材质的秘银。)
……
完成了又一天的练习,空洞失落地望着被我修理整治极惨的树木,我不可遏制地生出离开的心念
——今晚要离开吗?已经是第三十天了,王启年对我的戒心已经放到了最低,而我对慕容芷的记挂升到了最高。
我这次离开虽然违背和王启年的约定,但有我自己必不得已的理由:
“其实和我同来此岛的还有一个姐姐。之前我欺骗了你。
因为乱世里女子之命贱如牲口,我在没有信任陌生人的人品之前,为了家人安全起见,不愿意轻易把情况透露给你。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我很担心家姐是否有不测,不得不暂时告退,等在岛上找到姐姐后再和你会面。如果你到时动怒,我随你处罚。但不要打死打残我,我还是想留下有用之身,为舜水镇人诛杀那个殃害大家的妖物的。”
——以上是我酝酿的离别辞。
当然慕容芷绝不是在乱世中寸步难行的女人,我觉得她即使在妖魔堆中也能活下去。但不知觉间牵挂就像新芽长成了藤蔓,我想和她同始同终。
不知她可一样记挂我。
——或许慕容芷也可能不记挂我。
我想自己自作多情了。
毕竟人家还要忙复兴大燕的“正事”。
不管如何,我要学着儒门的那些君子所为,在小黑屋里给王启年留一张说明情况的字条。
……
练功的密林距离小黑屋直线距离是十里,但我在两点间往返会故意走不同的曲折路线,并且在莽草中潜行。
王启年告诉我在华夏人到达白云乡前,土著只在每年血祭的时候进入无人区,这是他们不容亵渎的圣山。但我们中原人和他们几次大战后,似乎受到了妖物(对于土著是山神)的默许,他们执行各种军务的时候能通过无人区。
最近一年昂山宝焰的武技又有进境。舜水镇在土著中收买的jiān细提供情报说,昂山宝辉也准备在今年有什么动作。表面上战线看来宁静得让人发困,可一年中双方悄悄派出的jiān细交锋已经不少了。
白云乡分为三部,原来就固有矛盾。因为舜水镇人的来临,三部暂时团结。但休战rì久,不满昂山一部坐大的另外两部暗地里和舜水镇互通款曲,所以我们能源源不断地获得北岛情报。
昂山部落很难从团结一心的舜水镇中招揽jiān细,但他们的哨探能在昂山宝焰的武力支援下进入南岛的大后方,捕捉军健和镇民来拷打出情报。
——再如何说这是妖物出没的区域,土著的哨探有时候也会来到这里,如何小心隐蔽也不算错。
太阳西沉,快趋近小黑屋的我听到陌生的人声,我本能地伏入高过人的莽草中,进入深度的“绝”状态,然后缓慢匍匐前进到小黑屋外十丈。
——小黑屋还是被白云土著发现了。
他们和真是肤浅讲述的一样,肤发之sè和我们华夏人十分接近。
借着星光,我看到两个土著武士披挂着与华夏人一般无二的藤甲和骨矛,军徽也是特意模仿华夏人。
但他们的交谈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我还记得慕容芷督促我速成的初级土著口语。
我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对话内容被暗中的我大致听懂。
两个武士在议论圣山巅又发现了华夏人的秘密据点,上一次他们破坏无人区的某个据点还是一年前的事情。
(和王启年预测的一年,平均一个秘密据点的使用时间是一年,一年后必须转移。)
接着他们开始讨论土著十月十五rì血祭的事情:
“今年血祭山神把童男童女增加到了十八对。可恨,不能抓获华夏人的小孩来充当。”
第一个敦实壮拙的武士一面jǐng戒黑屋的周围,一面大骂。
“每年的血祭都是三个部落轮流出祭品,今年轮到你们金沙部,有什么可以怨恨的?如果不是山神的保佑,我们的的北岛怎么能风调雨顺?部落联盟又该如何抵御华夏人的进攻?和全族数十万人的生活安康相比,一年十八对童男女的牺牲可以忽略不计。”
第二个高瘦的土著武士似乎已经搜索小黑屋完毕,他从里面走出来,反驳胖子的话,然后补充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昂山大人和山神协商过,今年十八对童男女,一对人可以从华夏人中选。如果山神觉得口味好,以后人祭都用华夏人。”
“想不到昂山宝焰还有关照我们金沙部落的心。”
“昂山大人可不是贪图部落联盟权力的人,那些恶劣条款都是昂山部的一群老头子借着他的名义推行的。这次试着使用一对华夏童男女做人祭的建议,昂山大人也是怀着要被山神惩罚的觉悟,赌上自己的一条手臂来向山神求情的。”
这两个武士自然而然散发出筑基境界的气,该是昂山宝焰派入我们南岛刺探的尖兵。
他们果然没有经过系统的武学传承,这样明显的气对于掌握了气运用窍门的我就像黑夜中的灯笼。
——自然情况下武者自然散发的气和他的气量规模是成比例的,神龙和蝼蚁泾渭分明。
但经过系统的训练,高手可以利用不同程度的“绝”掩饰、压抑和储藏自己的气。
我在军营见过的四个筑基将校,他们当初是为了向我示威,而特意放出百十倍于我的气。
绝没有人会愚蠢到在做潜入敌方的哨探jiān细时,还把自己的气曝露无遗。
土著的智商并不低下。
那剩下的答案就很简单:土著非不愿把气掩藏,实不能也。
空有筑基的气,却不懂气的运用,只是没有智慧的两头大象(智慧的大象请原谅我,你至少还懂得用自己的巨大体积来战斗和逃跑)。
——就让我来打倒他们,算是我和王启年短暂告别的谢礼。
内功中层的我要用新学的降龙掌杀掉这两个土著的筑基武士。
第三十五章 狭路相逢(五)
“屋子里我们来过的踪迹都消除了。你和我分别埋伏在外面莽草丛的东西两头。等猎物来到就活抓他,逼问情报。”
瘦武士走向我厕身的那片莽草,他让胖武士去对过的莽草丛。
“喂,要是来的是那个金丹武者,我们加起来也是打不过,怎么把情报传给昂山宝焰?”
胖子喊,
他的肺活量巨大,这么喊恐怕早惊动外人了。
“轻点,枉你练到了筑基,连稍微复杂点的读气都不会!我感应到屋子里浓郁的气残留,只有一个人的气,不是那个金丹武者,而是非常青涩幼小的气。我认为是一个少年兵,我们随便一个就能把他收拾掉了。”
——原来你读气的水平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我心中冷笑。
王启年出入这间屋子不知道有多少次,不过他一向使用“绝”,屋子里没有丝毫他的痕迹。
屋里我的气只是我在“活死人”状态下偶尔泄露出的一星半点,根本不能反映我实力。
单是战前的知己知彼,你们已经彻底输给我了。
我换上路人甲的人皮面具,继续保持“绝”,跟进那个瘦武士。
他懂得些稍复杂的气运用,是两个人中较棘手的一个。
——你们分开得真好,我就先做了你。
我要在三招内解决瘦武士,然后硬撼胖子。
——这可能吗?
但实战上必须达到这个要求。
因为任一个人发出长啸,会立刻招引不远处的同伴。我有自知之明,同时应付两个筑基超出我目前的能力,所以我一次只能单对一个人,下手务必神速。
我还有另一个更安全的方案:就是立刻逃跑。
可惜我的手现在技痒。
我很期待他们想象中的猎物突然变成猎手时,两人刹那间的巨大心理转换。
……
瘦武士深入了莽草中,他选择了一个较高的坡作为观察地点,静静等候着想象中的猎物。
我确认他和胖武士的距离已经足够远。
然后故意泄露出我部分的气,向他背后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一面用下品宝剑拨草,弄出比蛇的游动稍微响一点的动静来。
这样我就好像一个看似保持jǐng觉,但在能读气的高手眼中暴露无遗的新人小兵:
这个新人小兵意外地发现自己的眼前呆坐着一个发愣的土著武士。
看起来这个土著武士也是在伏击猎物,可完全没有意识到小兵从后面接近,意外地把自己的背门丢在了小兵前。
虽然武士披挂着藤甲,还携带着锐利的骨矛。
可是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藤甲不能包裹住全身的要害,脖子后面的那段没有掩住。
小兵紧张而兴奋,虽然看起来这个土著武士的气势超强,但是今天他要在yīn沟里翻船了。
小兵把自己的宝剑小心缓慢地向筑基武士推进,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颤抖,让剑尽量保持平稳。
——我把一个新人小兵的心态模仿地惟妙惟肖。
在瘦子武士的心里我一定是像羔羊那样自动送进大灰狼的嘴巴。
他想活捉我,一定会在我即将得手的那一刻突然反击,并且享受小兵从满怀希望跌入绝望之中巨大失落给他带来的残虐快感。
瘦子武士纹丝不动地坐着,他坐得太静了,太刻意,毫不自然,明显是没有学过“活死人”那样“绝”的家伙。
他气的狂躁波动被我感应分明,瘦武士是在为即将得手而兴奋。
“不送。”
我心中暗道。
我的下品剑直接从后背没入瘦子武士的心脏,剑尖从他的前胸透出。
这一剑我附上了“履虎尾”之刚,速度和力量无与伦比。下品宝剑进入藤甲,然后是他的筑基**,就像子弹shè穿一个木酒桶似的,里面醇美的佳酿流了出来。
——更正下,是血酒流了出来。
这个位置伤不了王启年,但足够杀死你。
“你!”
才反应过来的筑基武士高声惨叫,我抽出剑又往他头上补了一剑。
筑基武者有五匹千里良马的体力和耐力,不连他首级一道报废,我不放心。
瘦子武士临死前还是大叫出来,太破坏宁静的星夜情调了。
——他的三分之一死因是自己的自大,三分之一是气的掌握不jīng,三分之一是被我欺敌成功。所以连和我交上手的机会也没有,憋屈的死掉了。
“什么异动!”
偷袭阶段暂告段落,现在我暴露了,没有逃跑的可能。
胖武士的身手了得,听到瘦武士的叫喊,鹰起兔落十数下身法运转,向事发地点快速趋近。
对于一个胖子,能有这样和体型不相称的轻身功夫,我还是要赞许一番的。
他顺着瘦子武士的血迹追上我,
我气喘吁吁地拖着死者的尸体走出莽草丛,如钩新月照在小黑屋的平地上。
刚才的那一场战斗结束得短暂,但那一剑耗去我的元气也有小大半了,“履虎尾”这样的“刚”太耗jīng力。我要用剩下的元气和胖武士正面作战。
胖子武士和我相对而视。
他愤怒的眼神死死盯住我的路人甲面具好一会,终于说: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华夏人,今天你就要为我们白云的jīng英武士陪葬!你的脸太难记了,要是放过你,再找你就太困难了。”
他用的是生硬的华夏语。
“我也是这么想的,把你们两个人的尸首一道吊在小黑屋梁上。以后这里可以当我们华夏人缅怀先烈杀敌的祠堂。”
我的下品剑本来和王启年练习的时候就饱受摧残,刚才砍坏那个瘦子筑基武士的头骨,发挥光了最后一点余热,我扔在地上,
“你既然讨厌出奇兵,那我们就毫无保留地对决一番。你看到我的兵器坏了,敢赤手空拳地和我打吗!”
我撤掉了“绝”,把自己剩下的气全部以“中”的方式布满全身。
“哈哈哈,兵器对我可有可无,有什么不敢!瘦子就是喜欢玩华夏人所谓气的小把戏,结果被华夏人玩死了。现在让你领教下堂堂正正的白云武技!真正战士的阳刚之拳!”
胖子武士不但把自己的骨矛扔掉,藤甲也脱在一边,露出肌肉jīng硕的**,上面还纹着土著的各种刺青,仿佛一件装饰了暗花和细纹的jīng甲。
他cháo水般爆发出自己的气,在十倍于我气量的程度停止。
胖子武士轻轻用拳相击。骨节响起金铁之声。
“我的身体就是最好的盔甲,我的拳头还能打碎岩石。小心不要被我打烂脸——不,还是打烂你的脸比较好,可以让你长得有点特sè。”
他的藤甲是凡甲,骨矛是凡兵,当然对筑基的战力提升可有可无。
现在我没有兵器可用,但衣服里暗衬了一件中品甲级的背心天蚕衣。
总体上我的装备还是占优。
“好的,我尽量保护自己的俏脸,不要被你打毁容。”
我要试试他这拳的威力。
言犹未已,我飞冲了上去,间不容发地以“柔”闪过胖子劈向脸的一记直拳,然后用“柔”加持的蛇形刁手去摘他的眼球。
不待我下手,接着胖子用自己的腿部膝盖把我撞飞出七丈之外。
第一个回合的热身战斗在一个呼吸内结束。
我抱着肚子站起来,然后抹掉溢出嘴角的鲜血。
“你的极限不过如此!”
我努力地挤了一个笑,这下挨打测出了他的力量、反应和速度。
这一膝盖击和父亲把我打到海上的那拳判若云泥,我学会了用“中”保护身体,再加上天蚕衣,把这撞的力量消去大半。
对我只造成中等程度的内伤和皮肉伤。
他需要连续对我造成三四十下这种威力的伤害,才能杀死我。
“哼,华夏人,你里面是穿了甲吧,刚才我的试手感觉不对呐,不过我进入状态一向快。那就三十下。就算你穿上甲,接下来我三十下就能打死你。你还有两个呼吸的生命,要留遗言吗?”
筑基武者心手如一,他们的身手和念头的转动一样快,也就是说如果全身心投入战斗后,一个呼吸能做出十五个力量和速度兼备的动作。
刚才的试手胖子还没进入状态,就像被我偷袭杀死的那个瘦子一样,一个呼吸只能做出五个不到动作。现在他的热手也结束了。
——他想连击我三十下?
“一个呼吸,一个呼吸我用十五下打死你。你要留遗言吗?”我举起自己一根手指。
“临死还要嘴硬吹牛。感应别人的气量这我还懂,你的这个境界叫内功中层,就算全力一击,也只能把我打后退一步。十五下,根本是老鼠咬的十五下,破不了我的防。”
“那你就睁大眼睛瞧瞧吧。看老鼠是怎么咬死大象的。”
第三十六章 狭路相逢(六)
我评测下来胖武士的基本条件不折不扣属于筑基下层境界。
第一回合的战斗前我已经进入状态,饶是这样我的身手反应还只和没热身的胖武士相当。
第二回合他要进入全力战斗,我的思维可能还没他的拳脚快。如果放弃拳脚格挡或者回避,我每打中他一拳(能否破防临外说)大概会挨他三到五拳。
即使我新学会气的运用还比这个筑基武士的御气知识高明,我们之间还仍有条不能一跃跨过的实力鸿沟。
筑基境武者全身经脉打通,搬运小周天无碍,气的流转速度从根本上讲比我快,降龙掌法只能尽量缩小我们之间的距离,鸿沟还是不能在短时间越过。
了结瘦子武士的特殊情况不可能再复制。
但我有新的主意。
我双掌合十一击,两团蹴鞠球那样大小的风出现在我的手上。
胖武士的眼睛睁大,
“小子原来还会妖术!”
风咒大概是最基本的法术,即使我现在威力最大的雷咒都不能对筑基武者造成重伤,何况这门小术?
稍微利用下没见识人的惊惶心情,这是我在坠星山大寨做的事情,这次的战斗我并不会重复那套讹诈战术。
我接着把两团风从容揉捏成车轮形状,然后双脚稳稳地踏了上去,这是我这几天想到的风轮。
——这样我的反应没有胖武士快,但速度是跟的上他了。
这个提升速度的风轮耗去我还可利用的元气一半,视提升速度不等,能持续二到十个呼吸。
剩下我可运用的元气能打出十五下附着一般xìng“刚”的拳脚。
我开始踩着风轮像溜旱冰式的在草地上绕他滑行。
胖武士的表情已经充满了不可思议,他的气一时剧烈地颤动。但毕竟在关键时刻还是体现了jīng英武士的素质,人在片刻后随即镇定,大喝一声,不管不顾地飞身冲上。
他起身的地方陷下一个足印,七丈外人影一晃,他的铁肘风驰电掣地撞向我的腰。
我踏风轮险险让过,再不格挡和回避他的任何攻势,我十指尖生出十道电弧,把雷咒附在指甲上,只管踏风轮往他身躯各处狠抓。
胖武士的拳、脚、膝、肘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体各处,而我的手指也同时在抠破他各处的小块肌肉。
“刚”的气都聚在我的十指,我的身体各处连基本“中”都撤去,只凭内穿天蚕衣的身体硬吃胖子的拳脚。
他对我完全放弃防御可能也感到困惑,但用自身遭受的小小抓伤来换取实在地给我身体造成重创,无论如何也是划算的伤害交换比。
对于头脑简单的胖子,无视我的攻击而直接击打我的**,是我预料的实战中他最倾向的首先战法。
踏着风轮的我速度飘忽不定,和我玩近身缠斗应该是直xìng子最讨厌的事情。
如果我选择不顾一切的狂攻,正是他内心深处求之不得的对战方式。
于是他就会忽略其他事情。
……
不知道有多少血从腹内向我的喉头涌上来。
我死死咬紧嘴唇不敢松口,一旦松口喷血,我的元气都会泄走。
务必要挺过这一个呼吸,
这一呼吸的时间真是比一天还要漫长啊。
一个呼吸结束,我的风轮陡然加速,远远滑开胖武士,然后风咒效力已经过去。
我无力地背靠在一株古树上,用手捂着嘴,勉强站立着身体。五脏的碎片貌似没有出来,我内视自己的脏腑,稍微有点移位。身体挨中胖武士十四击的地方都开始变红、变青、变淤黑。
没用“中”护体,他打中我身上的十四击有原来二十五击的威力。
我果然被打得半死,现在元气耗尽,法术也不能运用了。
——和我预计的大致不差。
胖武士也并没有乘胜追击。
“一个呼吸,十五下,一百三十四处伤痕。”
我说。
这是我附加了“刚”和“雷咒”的十指在他身上造成的抓伤,每抓入肉半寸到一寸。还有十六处没有造成伤害,因为小指的力量过于薄弱,有些攻击只来得及用雷咒把他的表皮烧焦,手指无法戳-入。
“这就是你号称要在一呼吸内杀死我的十五击吗?本来你至少可以避开我九、十拳,就为了造成这些老鼠咬一样的伤害,而放弃了闪避?”
胖武士不屑地冷笑,他吐纳呼吸,肌肉随着他的运气而收缩封闭,我苦心造成的一百多处伤口在魔术般的消失。
“我说过二个呼吸打死你,还有一个呼吸。我想这次一记重拳就行了。”
“那你就走过来取我的命吧。”
他要踏步上前,忽然脚不能动弹。胖武士活动了下脚的关节,脚不停他的号令,仍然原地不动。他用手去揉脚,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动弹不得。
他猛然发现自己全身麻痹了。
胖武士皱眉喝道,
“你又用了什么妖术!”
“不是什么法术,是很常见的东西,我们和你们的军队在骨矛尖上都浸过的玩意。”
“你抓入我肉里的指甲涂了五步杀人蛇的毒!”
“你被我的风轮和指尖上的电弧吸引,而忽略了我的指甲的味道。在和你作战前我的指甲上涂满了蛇毒。我用雷咒烧开你的皮肉,然后用手指把毒送到你的血里,蛇毒只溶解在血里,你刚才全力运功,血气加速,毒流遍你的身体和你搬运周天一遍同样快。一百六十四下,等于你被蛇的毒牙咬实了一百六十四下。这点毒不能毒死大象吗?”
指甲上无sè的蛇毒是我在设计杀死瘦武士之前就涂好的。
这个岛上能凌驾在五步杀人蛇的大体积生物只有人和无翅鸟。
无翅鸟用天生分泌的抗毒体液免疫蛇毒。
人用身体的锤炼和医药来战胜它的蛇毒。
除此外,岛上没有凡物比的上五步杀人蛇,大象和猛虎到这个岛上也只有走向末路。
“哼,你知道什么是筑基境界吗!我会用气运功逼毒,大象不会!一个时辰我就能全部驱除蛇毒。现在不过是暂时的麻痹,半个时辰后我就能逼出一小半,活动自如;你现在伤得大概也只能勉强站着了。我看到你的腿都在颤动,该是连站也站不稳了。最终胜利的还是属于我。我一定要杀了你,长大后的你一定很可怕,会是我们白云部落的祸害,卑鄙的华夏少年!”
“这也在我的预料中,不过你没有时间再次行动自如了。”
我从纳戒取出四分之一枚筑基丹服下,化去一盏茶功夫炼化。新的元气在体内滋生。
我忍着伤痛,一跌一撞地向动弹不得的胖武士走去,捡起他自己扔在地上的骨矛。土著骨矛一般也浸了蛇毒,算是对骨制武器伤害不足的弥补。
“你怎么还能动!你的元气应该已经耗尽了啊!你刚才吃的是什么东西!”
胖武士终于不能保持蛋定,惊愕地叫起来,像个比我还不如的傻小孩。
“这个是秘密。”
我把骨矛用力刺了不能动弹的胖武士十几下,了解了他的xìng命。
——这叫煮鸡蛋,我们中原武者恢复元气使用的丹药,以前我在内功初层的时候一次只能服用十六分之一粒,现在能服四分之一粒。
你们土著一定没有见识过吧。
呼。
看来我还是要更长的修炼时间,早rì到内功上层乃至筑基下层。
现在用尽诡计也只能分别做翻两个白痴的筑基。
离挑战正常的筑基武者还远的很。
第三十七章 绝处(一)
我把两个死去武士的尸体高高吊在树上,风向自北往南,尸体的血腥味可以比较快地传到王启年金丹武者的鼻子里。
因为突发的情况,我的计划不得不稍作变更。
不能简单地认为两个筑基武士被我杀掉,小黑屋就完全脱离了暴露的危险。
实际上,无论两个筑基武士的生死,他们来到这里后,小黑屋已经暴露。
这种搜索的方法我在帮派的时候耳闻目睹过不少。
如果我是土著的将领,要针对一个地区进行侦察或者扫荡,必然撒出很广的网,并且和每组人约定反馈的时间。无论撒出的网是否到位,约定时候没有反馈,就会把人力集中到这个失去情报的盲点。
——死人会用自己的死亡证明他们搜索的区域有问题。
我放弃了本来给王启年留下字条的打算,这样可能会透露给敌人他们意料之外的情报——无法判断是土著再次派出的侦察队,还是王启年先到这里。
我想这次来的是两个筑基,下次未必不可能是金丹中层的昂山素辉亲自来到,那会是目前水平的我无法介入的恶战。
我这样偷偷走掉也好,王启年可能会判断是我是遭遇土著武士后临机应变的躲避,毕竟我手上的大地图还有其他两处秘密据点的位置,他不会不放心我没有藏身的去处,也省去他一件心事。
至于王启年本人肯定要专心应付突然来袭的昂山宝辉,短时间无暇管我。等我找到慕容芷再回来,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如果他问起来,我就推说避祸多藏了几天。
考虑稳妥后,我选择走西南山路,偷偷绕过巡山队的岗哨,反正我有路人甲的面具,现在“绝”也掌握jīng熟,不难偷渡鹿砦。王启年也一定会和我擦肩而过——如果他有空想到我,那他也应该去正东和东北的另两处秘密据点找我,不会走这条路。
我在外面又披挂了瘦武士的那套藤甲,用他遗留的那柄骨矛做武器(另外一柄骨矛我捅胖武士时折断了,他凝气垂死抵抗时肌肉还是坚硬的,凡兵才用十几下了就报废了)。
……
黑夜是我最好的掩护,我本来想尽快疾走出坠星山巅,但是刚才的激战其实让我受伤不轻,我只好歇歇走走,尽量捡隐蔽的莽草丛或者茂密的古树通过。
约莫走了十里,我又听到了兵刃相交之声,
我看到远处一个年轻的华夏小兵(他结了发髻)正在和三个土著武士(他们是把头扎成鸟巢状)激战。
果然这次土著的网撒得很开,算起来我走到这里花去了一个时辰,他们的个别小队又深入了十里。
这四个人全力战斗,气都不再隐藏,全数迸发出来。
——四人都会内功,三个土著武士的气是内功上层的境界,而那个华夏小兵则是内功中层。
小兵的武器并不是骨矛,而是一柄涂黑的匕首,这是岛上难得一见的金属器。
武学上一寸短,一寸险。
少年用匕首去招架三把神出鬼没的涂毒骨矛本来就是孤注一掷的赌命,何况三个武士的气又比他强大。这样招架下去不出十个呼吸肯定完蛋。
我身负重伤,内心不愿意管闲事助他,只好替这位少年先默默挽尊了。
可十个呼吸之后他居然还没有倒下。
那三个明显占上风的土著竟然有些畏缩的后退。
我不禁好奇,悄悄欺近他们观战。
我发现草丛里还僵仆着一个土著武士。
尸体脸上的肌肉大半变形,肿胀得仿佛蒸笼新出的馒头,眼睛死不瞑目地睁着,他只有背颈一处明显的割伤。
——原来少年的匕首上涂了比五步杀人蛇还要厉害的剧毒!应该是先发杀掉一个武士,不然现在围攻他的是四个内功上层!
我对那个少年佩服起来。
也怪不得这三个武士的气在犹豫,这匕首的毒划开皮肤就要命!
——不过,舜水镇有这么厉害的毒药,怎么现在才用出来?应该人人的骨矛上都涂一点啊?这样土著早碾平了。
少年应该死不了,不,他能干掉那三个人。
我有强烈的预感。
“噗!噗!噗!”
三柄骨矛心有灵犀地从刺入少年的心、腹、腿三处。
才刚及身,竟然全部折断!
不等三人镇定自己的惊愕心情,
那个少年已经狸猫似地窜上正对他的一个武士,径直朝他的脖子划了一个圆。
匕首像裁纸那样通过武士的脖子,一颗首级滴溜溜地滚了下来,切口平滑如镜。
血从无头的尸身狂喷出来
——这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人的头颈连骨头带肉是这么容易切断的吗,而且还是内功上层的武者啊!
才内功中层的少年没有这么变态的膂力,应该全是那把匕首的威力。
这种……这种……连金丹武者的身体都能切菜般砍的上品神兵级别匕首,我只见过一把。
“慕容芷!”我轻呼。
“不可能!”
“妖怪!”
我的声音被随后另两个武士临死前的尖叫掩盖,但依旧被那少年听到了。
他假做检验尸体朝我这边走来,忽然疾步趋近我藏身的所在三丈之外,喊:
“谁!出来!”
但却是一个公鸭般的变声期男孩子嗓子,而不是慕容芷那银铃般曼妙之声。
他的脸也是平庸之极,几乎和我的路人甲脸一样乏善可陈。
我随即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便把自己的人皮面具撕下来,走出莽草丛
“喂,你怎么来这里啦?”
我嘟哝。
她狠掐了下我的手腕,
“这一个月你玩得好开心啊,原剑空。”
——我终于放下心,她应该没有变xìng。那美人的声音给我的安慰超过了我手腕受到的报复xìng痛楚。
“所以我终于逃下来找你啦。我这个月被一个大变态关了很久小黑屋,说来话长,我们尽快离开山巅再讲——你戴的路人乙级的人皮面具吧,刚才你的声音是?……我猜是不是杀手常用的腹语术?”
慕容芷拉开我想揩油揉她脸的手,
“答对了。”
她把路人乙的面具也撕下来。
晚风拂面,我凝视着她的剪水眼,一个月的思念涌上来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难讲,本来想说很多的,但舌头打结,只变成了不知所云的一句,
“你好,我也好啦。”
“嗯?”
慕容芷朝我眨了下眼睛,然后想了下说,
“不过我们还不能先走,师傅要我们等等他。”
——师傅?我心中冒出无数疑惑气泡。
“就是王启年啦。”
第三十八章 绝处(二)
“你的事情我大致知道,先听我讲讲这个月的事情。师傅正逐个清除这批过来的土著尖兵,我们稍微在这里等一会好了,师傅说两个时辰就能搞定的。”
——她什么时候成为王启年的弟子,太肉麻了!
她知道我这个月发生的事情,难道是王启年告诉她的?
——其中的头绪有点复杂,我情报不够。
慕容芷从纳戒里取出一个细口长颈玻璃瓶,她戴上皮手套,把里面的黄sè药粉小心翼翼地各撒了一小匙的分量在四具尸体上。一盏茶的功夫,尸体腐烂、冒泡、溶解、连骨带肉化成清水流淌开去。风吹过莽草丛,连丝毫的尸臭我都没有闻到,只余下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
我们海盗杀人一向粗放,生意结束后直接抛尸大海,我从没见过这么jīng致的毁尸灭迹方法。
慕容芷把余下的四具兵甲毫无遗漏地收进纳戒,应了一声:
“叫化尸粉,慕容家祖传用来销毁证据的,对于诡秘的行动帮助很大。父亲教导我处理尸体尽量如此,所以习惯了。”
——我想起以前本多的那具尸体,大概也是被她这么处理干净的。
“你和王启年串通了有多久?
我问。
“其实这个师傅我也是刚拜了七天。因为我是一个关心弟弟下落的好姐姐,又有不俗的资质和武技。王启年需要招纳新人,我德、才、智兼备,所以就拜师成功了。”
“这么容易?”
我可是被这大叔关了好久小黑屋测试,每天近百条蛇恶心地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啊!而且才智不论,你哪里有什么德啊!
“嗯,当然。你出去探听情报七天后,我见没有音信,就亲自出击。先是悄悄捉了两个放牧无翅鸟的牧民问明消息,了解王启年和王启泰的作为品xìng后,我就从王启泰入手——儒门讲爱民如子,我就扣留一个牧民,放一个去约王启泰单独见面。见面后我把和你一道串好的身世哭诉了一遍,表达投靠的意愿和找你的忧心,然后割了自己几下手臂肉,忏悔下绑架他们镇民的非常举动,是王启泰就被我打动了。”
“难得你为我抹几滴眼泪!”
我骂道。
“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倒为你哭了很久。理智上我想你应该能自保,但是我无法排除你脑子进水会干出什么蠢事。不知不觉在哭的时候就当你真死了,一时有举目无亲之感,所以获得了王启泰的信任。”
——女人的哭功?我怎么没有想到!
老子诈唬王启年没有效果,她靠哭就混得风生水起。
我气得咬牙切齿,暗骂老天不公。
“王启泰和王启年一直保持通信,你被关小黑屋和他教你降龙掌的事情在给王启泰的信里都有交代。我还知道你扮了一次星宗的修真者。真是调皮。”
我厚着脸皮咳了几声,忽然我想到她武功的进境,问慕容芷,
“那王启年也教你降龙掌了吗?我这一个月学会了刚、柔、中、绝,进步很大。你刚才和三武士对阵,气也到了内功中层。你也被王启年关小黑屋和传降龙掌了?”
慕容芷摇头,
“我拜王启年为师傅,其实是我知道他在暗地训练你后,临时生出的主意,这样能坚定王启年传授你武技之心。王启年是狡狠果决的人,他该和我是走不同道路的同类,不会真心传我厉害武技的。这几天王启年只是敷衍xìng地稍微为我梳理下武功,我晋升内功中层是丹渣驱除后水到渠成的结果,毕竟我本来练功比你勤,发育也比你早。”
“看来王大叔倒真心不是瞎子,你的本质一眼洞穿。不过要是关你小黑屋,让蛇在你身上乱爬,我想想也觉得要吐。”
“这种训练和在绝壁练拳差相仿佛,无非锻炼人的意志,营造一个压力大的练功环境。我能忍受妄心的念刃之苦,跳过那些项目并不妨事。至于王启年对我戒备,我倒无所谓,反正都是利益交换,他要我们协助去诛杀妖物,我们换取容身之地,站稳脚跟后再慢慢和他做周旋吧——不过将来你要留心:儒门的高人有望气观人只能,非常善于揣摩人心。你和人相熟后容易失去防备,轻易就把自己的真心透露——以后会吃亏的。”
她讲到最后,忽然又叮嘱了我几句。
我心中不乐
——我是把真心掏人的家伙吗?是我吗?我有那么好吗?
“本多的事情不就是吗?”
我瞪了她一眼,迅速转移话题,
“那我把降龙掌教你吧,这是我和王启年打赌赢来的武技,他无权干涉我传谁。你会小无相功,一定能很快学成,虽然肯定不如我那么快。”
慕容芷轻嗤了下,
“以后不要讨嘴巴上的便宜。”
然后她开始讲述今晚的突发局势:
白云三部中金沙、深河两部向来不满昂山部的独大,几年来昂山宝焰的境界武功突飞猛进,这两部长老更是忧惧他会合并诸部,自立为王。舜水镇的两位长老深明中原兵法,就借势用软言好语和大笔金珠分化拉拢两部。近几年昂山宝焰的每次出击,事先三天前巡山队就能获得情报,预做防备。
但这次昂山宝焰采取了非常的计划,挑选各部内功境界以上的近百尖兵在他的大寨集训,消息不通于外。今天突然袭击的情报在昂山行动前一个时辰才传到南坡王启年的手上:昂山宝焰这次会塞入一股股jīng锐尖兵进入舜水镇的后方肆意破坏——先是扫荡无人区的秘密据点,然后在南岛杀人烧宅,摧毁各种民用设施。
王启年只好仓促应敌,命各个将领紧守营寨,他独自去无人区把股股尖兵各个击破。
慕容芷是他特意带上来找我的。
慕容芷和我一样没有被王启年向全镇人公开身份——我这一个月是dú lì待在小黑屋附近修炼,而慕容芷则被安排了一个新征少年兵的身份,用易容术乔装打扮,独居南坡一个偏营。
王启年既然摸到了我和慕容芷的关系,对于我的行动就有了大致正确的判断。
(这件事其实让我很恼火,这位大叔又一次拿我当猴耍。明知道我思念慕容芷,却没有一次见面透露过她的分毫消息。我平常必定会流露出思念她的蛛丝马迹,也必定泄露出一丝半点的逃跑意图。他是在享受我呆子一样而又故作克制的焦虑不安吗?——和上次我扮修真者时候一个恶趣味!)
要命的是,我会走西南路的判断是慕容芷得出的。她认为我不会转移去其他秘密据点,而是乘乱走这条路找她。所以慕容芷主动要求在这条路守候我。
——这确实是我的行动方式,十年相处,她对我知之甚深。
如果不是我临时起意和两个筑基武士缠斗,或许我们就能早点碰面,她也未必会和那四个内功上层的武士相斗。
不过也有另外的可能——或许后到的昂山手下会和发现小黑屋的筑基武士交接,那么追赶我和慕容芷的就是被我用各种手段艰辛杀掉的两个筑基了。
我把和两个筑基的战斗眉飞sè舞地与慕容芷吹嘘了一遍,战斗过程基本原原本本复述(乱说的话,以后做战例参考是会出人命的),不过把我当时的战斗状态添油加醋了一番——“我当时的心地坚如磐石,没有一丝一毫地波动,在危机的关头虎躯一震,顿时生出一番洞彻的明悟,一层层地突破前所未有的境界,敌人惊诧惶恐,道心崩溃,满脸的不可置信”之类。
慕容芷虽然没有现出花痴般的表情(我也知道她绝对不会发花痴),但认认真真地听完了我的英雄事迹。
她沉吟自问,
“为什么土著这次会派出那么多尖兵,你一下子就碰上两个筑基,而我遇到四个内功上层?舜水镇才王启年军中四个筑基,我们的帮派也不过七个筑基高手。一个筑基高手的培养已经比栽培百年树木还要艰难了,昂山宝焰这样一次破坏活动简直是把多年训练的好手和预备梯队泼水似地往南坡撒,送给师傅一个个杀掉。”
——我想,这种问题并不必要钻牛角尖,慕容芷的问题有时求之过深,我有必要让她回到现实,于是我反驳:
“凭我的交手经验,土著的筑基武士虽然在气的规模上够格,但技巧运用还不如我们的内功境界。他们的内功高手更加等而下之。显然这些武士的产生和昂山宝焰有关,或者我想是和妖物的血祭有关系——土著的部落里有一种秘法可以迅速提高气量。他们的功夫来得廉价,昂山宝焰撒出去也不心疼。”
“可再如何廉价,那些武士都有着可观的战力——这岛上的任何一支军队应付起来都会觉得吃力,平民对于他们,更像猪狗一般容易被宰杀。放任他们窜入南岛,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王启年必须趁他们还没有突破各个岗哨时,主动出击狙杀。南坡军中虽然有几个筑基将领,但不敢分兵巡哨,我方也忌惮昂山宝焰会对落单的将领下手,只能聚成一团,紧守大寨不失。”
她盯着我确认:
“那么现在的情势就变成了王启年一个人处在近百内功境界以上武士的大网中。”
“一个金丹武者挨个杀死近百最多筑基的武士很难吗?我父亲为你爹报仇的时候一个人杀掉神风国九十九上忍呢!”
“如果这张网是另一个金丹武者撒的就不同了。”
“你是说:土著的猎物不是舜水镇的百姓,而是王启年!”
我呼出来。
这土著的近百jīng英武士都是昂山宝焰撒出去的饵,而且是王启年这条大鱼必须扑出水面去咬的饵。因为他不可能放任这近百武士哪怕一个混入南岛残杀
“昂山宝焰会召唤妖物来对付落单的王启年,这里是坠星山巅!”
我才想起来这里是妖物出没的禁地,这一个月的平静让我几乎遗忘了这个基本事实,只关注那些土著的敌人了。
“你们两个小孩嘀咕些什么啊,妖物不会出来的,只要盯着人看就得了。时候不到,也没有多少人吃,食尘虫可懒得出来啊!”
王启年豪迈的声音传来,我和慕容芷分头探视,不见人影。
忽然慕容芷指天,天上机械轧轧响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团黑影在我们上方越现越大,终于悬停在距我们莽草丛三十丈高处。
——是一只公输木鸟。
这是我们时代去浮空岛采矿的飞天机械,木鸟的腹中跳动着灵石驱动的机芯。
一位武者从三十丈高空的木鸟腹中一跃而下,轻松写意地落在地上,没有留下任何深坑或者足印。
我第一次看到王启年慎重地披挂了藤甲,倒拖着那条三百斤重的中品神兵铁脊矛。
“昂山宝焰把近百武士送来当饵,是想制造和我单挑决斗的机会。我们收割了全部的饵后就乘木鸟回营,气死他,哈哈哈。”
第三十九章 绝处(三)
“师傅,您战况如何?”
慕容芷恭敬地向王启年执了一个弟子礼,如果不是她和我透过底,别人绝对看不出她有什么假惺惺的意味。
当然我相信王启年辨别真伪的眼力,这大叔也是个老腹黑。
“进展不快,才结果了四十七条人命,六个筑基——啊,不要客气,为师也没教过你什么。”
王启年几步走到我们身边,他向慕容芷摆手,笑着对我说,
“你小子真是滑头,如果不是我徒弟建议的路线,我还真要费些时候搜你——你没被土著抓走就好,没被抓走就好。”
“路上我还杀了两个筑基呢!我原剑空不会被土著抓走,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看到了。不过你做的没有你姐姐彻底啊,两个武士尸体上的气都没有消除干净,我专门跑了趟帮你抹除掉。”
“人已经被我杀死,气迟早会散掉,还有什么打紧?而且我又没她的化尸粉,那种勾当没做过。”
我撅了下嘴。
王启年意味深长地瞟了慕容芷一眼,
“你们同出一家坞堡,所学倒不相同。”
——好像我有点说漏嘴了……
“我们女孩子家在乱世里行走,保命求生的手段自然要比男子多学几件。我姨夫没传我弟弟这些东西,但我学过。”
慕容芷不卑不亢地回答。
“原来如此。”
王启年不在我们的根底上继续深入,而向我解释消除死者气的问题:
“金丹是修真者小成的境界,到了金丹期,即使不修法术、纯练体术的修真者也有你们无法想象的神通。昂山宝焰和我的这次追逐游戏,就使用了一种金丹期才能运用的御气之术——他把自己的气分出近百团,种在这次撒出来的每个武士上,本人则隐藏在无人区的某地感应自己分出气的明灭变化。武士被我杀死,种上身的气就发生变化——新死者气暗,久死者气灭,昂山就能凭此锁定我的位置。”
——我杀掉的那两个武士也该被种过昂山的气?那岂非说,我险些也被昂山盯上过?
“不要自责,能在内功中层杀两个筑基就是你小子本事啦,我很满意。昂山分气种气的手法根本在你的想象外,出了意外也让我担着——昂山没有发觉是你,不久我到小黑屋后就把两个死人上种的气给抹掉了。——就算是我,也是杀了二十来个武士才意识到他的伎俩。如果不是我出乎昂山意料之外,乘公输木鸟进退升降,应该已经和他正面交手十次以上了——哼哼,我可不想现在和他单挑。”
“那你后来是如何应付他手段的?”
我好奇地问。
王启年得意道,
“昂山种在别人身上的气十分微弱,轻易察觉不了。当我疑惑自己的行动怎么好像被昂山的眼睛一直盯着后,便拍脑门想起有天下还有分气种气的小术。于是我开始和他玩游击,我遭遇撒出来的武士,第一轮先抹除他们身上种的气,第二轮再杀敌。这样我的动向就虚实不定了。”
“哦,就好比以前你是杀一个人关一盏灯,他能注意到屋里的暗点。现在你把屋内的灯全部熄灭再杀人,昂山就变成睁眼瞎,对你毫无办法了。”
“总结得很好。总结得很好。”
“喂,其实你早知道这种神通吧。当初我在巡山寨扮修真者,你能跟踪到我,一定也是分了丝自己的气,悄悄种我身上。我关小黑屋后,你是不是也每天在我身上种气,好一直监视我!”
我脑子飞转,以前的事情立刻明晰,恼得白了王启年一眼。
慕容芷轻轻踩我鞋,人在我身后附耳暗语:
“就你原剑空知道得多。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
王启年嘿嘿一笑,
“这伎俩说穿了也不值钱,你也不要生我的气,以后你们记得要仔细检查自己的气有没有混入杂质啊——我前面有几句是对你小孩子扯谎了,前几rì关你小黑屋我是给你种过气,现在把你当自己人后,以后就不会再那么做了——其实要让你这个长内功阶段的敏感孩子察觉不到,我给你种的气分量就很少:每团气只能持续九、十个时辰,感应范围也只有五十里不到,不可能全天候监察你到天涯海角的。”
他信手往我和慕容芷肩上拍了两下,两丝气当即归入自己的身体。
我的胸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腔火气,不知道是上岛后的压力积累,还是一个月在小黑屋幽闭的郁积爆发,一把抢过慕容芷的上品匕首金目鲷指向王启年咽喉:
“喂,王启年,我是出生坞堡的人,从不把儒门的道理当一回事情。但我当初觉得既然你们这个岛的人信奉儒门的道理,所以也入乡随俗用儒门之道待你们的人,上岛后我基本是努力在做一个讲信用的人的。没想到你当我们坞堡的人都是强盗,用中原狗官对强盗的那套威逼利诱来哄骗、拉拢、监视我们。我告诉你,强盗对自己人都不是这样的!”
——我的话都放在这里。要是你觉得面皮被羞辱,就来杀掉我。反正一拳你就可以打死我。
慕容芷忽得猛拉我跪地,指尖在我腕上扣出血来,但我握紧金目鲷不放手,绝不屈膝。
她自顾自向王启年赔罪,
“我弟弟从小被父母宠惯,受不了一点的屈。望师傅垂怜我们的孤苦之身,大人大量不要把我弟弟无礼冒昧的话放心上。”
——喂,你不是要做天下的女皇帝吗?怎么能向这王启年一个岛上的区区金丹求饶?!
我恶狠狠地盯着慕容芷,
“起来,起来啊!”
随我怎么谩骂,慕容芷倔强地死跪不起。
“大路朝天,随你们去!我还要去杀敌,没空理你们!你们自己找路下山去,可不要被昂山宝焰宰了!”
我的手微麻,不知觉间王启年已经夺过我那柄咄咄逼人的金目鲷,扔在地上。他脸sè铁青,背转过去,大步走向坠星山深处。
刚才始终盘旋空中的公输木鸟却没有随王启年离去,而是扑哧着翅膀降落到我们面前的莽草丛中。
第四十章 绝处(四)
鸟背上跃下一个和王启年相貌仿佛,一般高大的中年男子。他蓄着美髯,面sè远较王启年白皙,身上象征xìng地罩一件藤甲,里面仍是儒生的服饰,不过把袖和裤都裁短了。
“是王启泰,舜水镇管文的长老,王启年的胞弟。这次他特地开公输木鸟协助王启年。”
慕容芷把刚才挤出的几滴眼泪揩净,给我简明地交代了情况。
——原来这个书生就是舜水镇的军师。
我勉强向王启泰点头致意。
“王长老好,还要麻烦你帮我们化解下和令兄的误会,刚才我弟弟言语间激烈了些。”
王启泰对她颔首,笑着和我搭话:
“你就是原剑空吧。我兄长虽然研习儒门经典多年,本质还是一块臭石头,根本不会表达自己。他其实很欣赏你,这一个月我兄长寄我十四封信,赞你既聪明,又有胆sè,资质也好,一个月就能学降龙掌入门,我们舜水镇这样的人才三十年都没有出过了。他很愿意把自己的武技经验向你倾囊相授。”
这个书生腼腆地捏下自己的耳朵,
“虽然我不是武者,但长了一只顺风耳朵——你和兄长的争执我在木鸟背上都听到了——兄长是做惯了强者和领袖,很久都没有人和他顶嘴,他也享受惯了发号施令的感觉。你刚才让他下不了台,他那样子该是一时间想不到应对的方法。三十年他都没有被人教训过了,今天还是被一个小孩子教训,别看他放狠话吓唬你们,其实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借杀敌躲着你。”
王启泰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我看他的眼神晶莹泊然,似乎不像是为了安抚我而特意做出来的伪诈。
——我能信他吗?
王启泰咬破自己的小手指,蹲下来做出和我拉钩的样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第一次看到人的神态能这样严肃和专注,或许我心无旁骛练功的时候也能自然而然浮现这种情形,但我从没有在那种时候照过镜子。
“我们儒门讲以诚待人,兄长浸yín在兵法的诡道里很多年,几乎忘了这点——没有诚字,我们舜水镇也和中原的割据军阀没有区别,完全失去了立身之本。我咬破自己手指是代他道歉,和你拉钩是想立下相互间的誓约:我们舜水镇从此往后绝对以诚待你们姐弟,你们以后也能以诚待舜水镇吗?”
他说的话不急不徐,但每一个字都谈得很正大和磊落,让人愿意相信他讲的有道理,是让人乐意的誓约。
“你代表舜水镇人的道歉我接受,王启年的道歉我要等他本人做出。誓约的事情我再想想,他表现好我就答应。”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馅饼,和事佬的好意我不接受。
王启泰哑然失笑,把他没有对象可钩的小手指收回去。
“你这个孩子虽然是一块美玉,很多地方还要琢磨,等你长大后xìng格要像你姐姐那样圆润点。”
我回击道:
“也有另一种可能,琢磨也可以把一个人的xìng格变得更加的突出和尖锐。”
他摇了下头,把两张路引递给慕容芷,
“你这弟弟伶牙俐齿,替我劝导下他——这是我和兄长给你们勘定的新路引,从此你们就有了正式舜水镇民的身份。一会儿我会把你们安全送回大寨,不过你们依旧要用我兄长给的身份隐藏,十月十五rì血祭那天的计划不变。之后你们才能在镇中公开露面——主要是担心你们存在的情报被土著获知了。”
“那长老您还要乘木鸟回去接应师傅吗?”
“恩,你师傅的心态是强者,强者总倾向认为人力可以胜天,有时候就会不知觉地忘记了进退。和今天的昂山宝焰正面对抗,真的是件稍微也放松不得的大凶之事。其实,刚才兄长和昂山宝焰已经交过几次手,留下了暗伤。我有必要在关键的时候让他不再逞强,不利的时候马上抢下他高飞转进。”
——他身上有暗伤?
“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折返飞了,现在直接开木鸟去接应王启年。你是书生不能打,但我和慕容芷料理几个内功、筑基的杂鱼不在话下。”
我跨上木鸟,转动鸟背上的舵——我小时候玩过几次父亲抢来的公输木鸟,开的方法和cāo舵差不多,不过多了升降的机关,现在稍微看一下就回想起cāo作的方法。
王启泰和慕容芷两人都有些惊愕地望着我。
我想他们是误解了我和王启年之间的过节。
“我气愤的是他对我和姐姐的监视提防,但对他没有丝毫嫉恨的感情。他传我武功,不欺负我姐姐,这些我心里都知道。骂他我也骂过了,现在该是我们一道去助他的时候,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可你姐姐一个弱女子也去吗?”
王启泰这个书生呆了下,应道。
“我也去,我弟弟现在没有单挑筑基的体力,只好我帮他逞英雄。”
慕容芷坐到我身边,损了一下我的光辉形象。
……
我们的公输木鸟掠在空中,把地面的景象尽收眼底。
王启泰交给我们各一枝千里镜,这工具是改良千年前文明时代发明的远视镜,能分辨百里内物,看清一里内人面目,明察三十丈内爬树蝼蚁。千里镜的内部还嵌了萤石,这样黑夜中的景象就能在我们的眼中变成白昼一般明亮。
王启年才离我们而去一刻钟点,移动的距离或许已经有数十里之遥。王启年的气我们也无法感应,他本来就要躲避昂山宝焰的跟踪,绝大部分时间是处于“绝”的状态,只有在杀人的那短暂呼吸内才会爆发出惊人的气。我们只好飞在南坡无人区上方一块又一块地找。
圣山之巅有开阔的高原,也有茂密的树林。高原不在话下,逢上茂密地带,我们便把木鸟降到大树冠上,跳下木鸟进行人力搜查。我和慕容芷又陆续发现十几具土著武士的尸体,看样子都是被王启年一击折断颈骨,或者一拳击碎内脏的。尸体没有外溢血的痕迹,王启年大概是顾虑血味有可能吸引昂山宝焰的金丹鼻子(即使不用气感应,金丹武者的鼻子对于新近的血腥异味也比良犬敏感),尽可能把昂山撒出来的武者不流血地解决。
——不过观察这些尸体的死法,我还是能想象出他炉火纯青的杀人技术,里面的格斗经验让我受益匪浅。
“这样找,简直是大海捞针!”
我开始考虑新的搜索方法。
“暂时没找到也不必心焦,”
王启泰呼唤我们搜刮完尸体继续登上木鸟,
“我和兄长一母所生,兄弟同心,离他越近,心里的感应越强,现在我的心动渐快,我们该离他已经很近了;而且如果兄长和昂山宝焰开始全力战斗,两个金丹武者释放的大量气就是你们这些内功境界也能感到,到时找到兄长自然容易。”
“他们的战斗已经开始了,就在对过的山岗!”
慕容芷忽然指向林子外的高坡。
我的皮肤毛孔不由自主地根根竖起,就像受惊的猫儿那样。
两团异常庞大的气正从平地冉冉升起,那规模简直像我父亲和龙搏斗时充塞了大楼船的气。而这两团气并没有丝毫我父亲那种护佑一船兄弟的善意,纯粹是两股互相灭绝的冲天恶意。
听到慕容芷的惊呼,木鸟上的王启泰忙取千里镜往林子外的山岗远眺。
但对我而言,根本无需再使用千里镜,山岗就像两枚骄阳同时照耀的赤地那样白炽刺目。
我并非揩油,而是本能地依偎向慕容芷;同时慕容芷也本能地把手拉住我的手。
我和她因为只有武者才能理解的极端恐惧而暂时连接在一起。
就像鱼在无垠的沙漠中相濡以沫。
第四十一章 绝处(五)
我第一次见到闻名已久的昂山宝焰。
传说里他在二十余岁就突破成了金丹,今年方才三十整周岁,凶名已经让舜水镇的小儿不敢啼哭,也让华夏人的长老们寝食难安,甚至王启年这样能在中原纵横一方的金丹武者都对他忌惮三分。
可映入我眼中的并非是原来想象中一个正值鼎盛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头发须眉皆白(甚至连毛孔都是白的)的衰朽老人(气的感应不能看清人,我和慕容芷还是镇定住心神,登回树冠高处的木鸟用千里镜观察)。昂山宝焰的五官神情虽然偶尔流露出青年人的那种机敏,整体上是一股死气,浓烈的让人作呕的死气。
这在我父亲、王启年,乃至不是武者的王启泰身上我都没有感觉到,虽然他们三人的年龄已经在一甲子左右,但因为千锤百炼的修行(父亲和王启年是修武,而王启泰大概是修儒门的养气之法),他们的身心状态并没有在这个知天命的年龄出现衰竭,而像三十岁的人那样如rì正中(至多是刚过正午的太阳)。
如果不是我和王启年相处一月,对他气的特征再熟悉不过,很可能会把刚才王启年和昂山宝焰的身份搞错——没有见过两人真容,只凭读气的话,或许会认为老迈的气是五十七岁的王启年,和正值当年的气是三十岁的昂山宝焰。
“师傅一年前右臂被昂山伤过,今天几次遭遇又被昂山暗伤,局面上应该处于下风。为什么现在大开大合进攻的反而是师傅呢?昂山宝焰只管挥舞棍棒护得自己水泄不通。”
慕容芷把我的眼睛从千里镜挤开,她的眼睛眯到单筒里边看边评论。
“兄长原来占上风,我一点也看不出嘛?我只看到他们枪棒相交,兄长的铁脊矛有时比声音还要快,昂山的棒也随之跟上了声音的速度,两人手上家伙的形迹近乎无影无踪;有时两人的动作又变得很慢,不用心也能看清他们的动作——慢到一个呼吸两柄武器只接触一下。”
王启泰边瞅他的千里镜,边下意识地抓自己的头皮,
“啊呀,我是呆了。兄长的铁脊矛有一丈八那么长,那昂山的双棍七尺一根。兄长随意选择进攻的点,昂山只能被迫跟着兄长的节奏防御。他把棍挥得水泄不通,是担心稍有疏漏,就被我兄长突破。这样子昂山一点不敢妄动,我兄长就随时可以脱身了!”
王启泰这书生说着说着,放心地长嘘一口气。
——这个白痴!
我暗骂。
这个“从不练武”的王启泰算什么水平?!是看得懂,还是看不懂!
说他看不懂,他只要稍微用心连两个金丹武者达到音速的动作都没有漏过一个——换上我可能看六七下这种程度的交手,头就会犯晕;说他看的懂,刚才两人爆发的强气就是没学过内功的人也要心神不宁,他迟钝到浑无反应。而且居然这么明显的兵刃攻防局势都搞不明白,和我水平相仿的慕容芷一眼就能看出关键,他还需要反应半天——这种脑子反shè水平,实战早被人杀掉五六回了。
“大叔,你还是管把木鸟开近他们头顶上空吧。这枝千里镜交给我,我比你看得懂。”
王启泰被我一说,脸居然红了,呵呵笑起来,
“我平常就是爱凑点看打架的热闹,这些打斗我其实都不懂,就交给你们专门家分析吧。兄长暂时无忧就好,我把木鸟开过去,什么时候昂山更加下风的时候就提醒我,我把木鸟俯冲下去带兄长脱身。”
木鸟响起腾腾的声音,巨大翅膀拍起的气流把我们三人托上夜空,向山岗那边飞去。
我在千里镜中看到昂山宝焰现在的形势更加窘迫,他已经被王启年的铁脊矛限制在周身七尺的圆内。双棍的挥舞甚至比我法术制造的风旋转还要迅捷十倍,仿佛他手上旋转的是两团小型的风暴,我相信血肉之躯一旦被棍风卷入就会立刻被捣得稀烂。
双手七尺棍的移动速度匪夷所思,几乎在昂山宝焰的七尺内制造了“墙”的效果,而且是一堵装满了铁蒺藜的墙;但棍外世界则是格外宁静的,王启年的矛像五步杀人蛇那样在耐心地寻找几十之一呼吸内昂山可能出现的空隙,随时准备在沉默中爆发,做出致命的一击。
——我想起了和慕容芷一道通过的风暴环:昂山宝焰一定是在风暴环练过相当长的武技,他的武技道法自然。
可王启年的武技犹在昂山之上。我看到了降龙掌被他运用在铁脊矛上,矛身仿佛真的被一条巨蟒附体,矛身并不是做直线的运动,而是类似蛇一样在忽快忽慢,方位不定地游动,每个呼吸铁脊矛就能扫过百余个可能的攻击点——加持在矛身的柔让这件兵器活了起来,而刚则集中在矛尖的那一点。
一旦昂山宝焰制造的墙出现空隙,矛尖就会刺入他的身体——金丹武者驾驭的中品神兵是能穿透另一个金丹武者身体的——昂山宝焰的那件藤甲只不过是象征xìng的凡甲。
这矛和王启年的武道之心是合一的,达到了我父亲所谓兵刃运用“如意”的境界。
昂山出现空隙的可能xìng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加大,他舞棍的变化和频率是随着王启年矛的运动而被动地做调整。他金丹中层的气大约在王启年金丹下层的两倍,但这样被动地防御耗损的气则数倍于王启年——一人是在做点进攻,而另一人则是在做面防御。
初时在千里镜里我还拘泥于两人的格挡,音速上下的来回还可能让我晕眩,但渐渐我学会省略掉那些表象上的形迹,眼中只剩下点、线、面的无数可能变化——我的手虽然跟不上,但思维已经能跟上他们的交手。
我心驰目眩,那种境界真让人神往,我现在也至少有望到那座金丹高山的资格了。终有一天,我也会攀到那座山上,我父亲还在那座山更高的地方。
“昂山宝焰的骨制双棍好像满特殊的,和师傅神兵的几次接触居然没有被摧毁?岛上有什么灵兽的骨骼能匹敌中品神兵吗?”
慕容芷提出一个疑点。
“材料是金丹武者的尸体,他父亲昂山素辉的两根大腿骨做成。”
王启泰插话。
“呀!”
我一阵恶心。居然有这种人渣的儿子。
“当年兄长杀掉他父亲,是我主张把尸体交还给昂山部落的,以表达我们华夏人对勇士遗体的尊敬,争取白云部落的人心和好感。每想到昂山会这样处理尸体,我至今还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
——这样的人渣应该早点杀掉为好,
我看昂山宝焰那张老得像妖怪的脸,明显就是彻底的反派,任何人杀掉他我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木鸟在两个死斗的武者盘旋,我建议王启泰把高度调整在十丈上空,这样昂山宝焰作为金丹武者不可能爆发气突然弹跳上木鸟。
“这个我明白,兄长一爆气也能像跳蚤一样的蹦六七丈高——你们脸上怎么忽喜忽怒的,战况怎么了?”
“请冲下去接应,他们快进入要紧的决死战斗,昂山宝焰就要露出一个破绽,师傅在一个选择的关头。”
慕容芷说的空隙是昂山宝焰双手棍的破绽,就像风暴中的透出的一丝阳光,是王启年的胜机所在,也是昂山宝焰的死兆——他们战斗了一刻钟点,昂山宝焰还是累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线似白气悄悄从他百会之穴冲出,他制造的墙忽而泡影般连续出现了许多只存在几十分之一呼吸时间的洞,这些破绽充满了胜利诱惑。
把铁脊矛刺进去,至少能重创昂山,获得意料之外的战果;如果王启年现在抽身离去,昂山来不及阻挡,他的围捕计划也基本宣告失败。
选择权在王启年手上。但即将到来的胜利也让胜利者晕眩。
——那些破绽也可能是陷阱,昂山的气消耗速率虽然极快,但目前存有的气量还是稍高于王启年的气。他或许把自己的身体做诱饵,准备做近身后的反击。
如果现在脱身离去,是最安全和保险的选择。我方已经收割了近六十个土著内功境界以上武士的xìng命了。
我代入到王启年的处境想象他下一步会如何做。
——金丹武者的气和他们的武道之心一样古井无波,看不出他们的心境变化和未来的出招。
我只能去代入脑补。现在旁观的我会选择退去,因为我还不是强者,没有强者的心态。
如果我是王启年那样的强者,我该怎么选择呢?
“请冲上去接应!”
慕容芷对王启泰说。
“但是……但是兄长刚才做了个手势,让我观望。”
“什么!”她喊。
也吵得我心神不宁。女人好烦啊。
王启泰无奈道,
“兄长杀xìng已经起了,只有一方倒下才会放手。”
……
“杀!”
战果,更大的战果!
强者心态的一面是不知进退,另一面是赌赢得一定是自己。
这一次我的脑补和他的选择合拍了。
王启年的铁脊矛终于刺入了“墙”上稍纵即逝的一个空隙,
“突”地扎透昂山摆设般的藤甲,从他的背部捅出,昂山的心口被戳出一个透明窟窿!
铁脊矛各块铁背蜈蚣壳“腾”地分解,延展成一条四丈长的暗星铁锁。钻出昂山背后的矛尖似有灵xìng,扭动蛇一般的链身(现在称“锁链”更合适),窜上了昂山的一条手,瞬时把那条臂绑了起来。
他那条被缚手上的死人大腿骨棒(我简称为“腿骨棒”吧)落在了地上。
——这是王启年在用“柔”控制矛像蛇一样扭动,简直如同魔术一般。
胜利了吗?就算是金丹,昂山不死也半条命去掉了!毕竟是心房被破,一手被缚,即使金丹武者的生机再强大,也只能垂死待毙。
“好戏才开始,我不会放过难得和你近身格斗的机会,你兵器的优势被我的苦肉计完全抵消了。”
我们三人皆惊。
王启年咦了下。
苍老的昂山宝焰如同报丧的大乌鸦一样yīn笑起来,像极了黄泉来到阳间索命的鬼物。
——心脏被透而不死,难道说他已经死了?
《搜神记》里怪力乱神的东西在我脑子里冒泡,我承认我遇到了常识之外,不能解释的事情!
昂山扔到了手上仅余的一条腿骨棒,整个人立刻干瘪了下去,但诡奇地是唯一可以活动的那条单手开始膨胀,随着身体的缩小而等比例的胀大,在短暂的几个呼吸内超过了象腿的粗大,有着烧铁那样灼热的红。
“弃矛快逃!”
我和慕容芷齐声喊。
王启年连锁链一道猛地被昂山宝焰那条巨妖般的手臂拽到三尺之近,昂山的一脚如同手臂那样灵活地夹起落地的那根腿骨棒,径直插入王启年的足上。
腿骨棒的末端陡伸出骷髅的五指,把王启年之足钉死在大地之上,他完全无法脱身了!
“喀嚓。”
那条巨妖般血气膨胀的手臂把王启年的头掰到他背脊后面,
一个金丹武者的头颅就那么轻易地被扳了半个周天度数。
这个决定王启年生死的时刻总共经历了五个呼吸。
第四十二章 逃生(上)
王启年死掉了。
虽然我在情感上心存侥幸,但现在的形势不允许人做梦和幻想。
在几个时辰前我还和活生生的他斗气,还和他弟弟王启泰赌气要王启年rì后给我道歉。
但他现在已经确定无疑地死掉了。
头是六阳之首,妖怪之外,整个颈部被掰转过去的人不可能还活着,哪怕是金丹武者。
我听到大男人愚蠢的哭声,王启泰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淌下来,
“兄长,兄长……他竟战殁了……”
他喃喃念叨。
“苍天、苍天,不敢相信,刚才兄长还意气风发,现在已经yīn阳悬隔了……”
——自古书生上阵无用。
这个白痴虽然没有吓尿出来,但这幅样子已经够熊的了。
不过儒门书生这种表现也不算破下限——以前我父亲在海上抢掠不少中原的太守、县令。他们也算牧民百十万的上位者,等到我父亲用刀放狠话威胁每斤金子换他们一斤人肉时,各个都屁滚尿流,莫敢不从得把刮来的金银奉上。只有一个官敢当众骂我爹匪类,将来不得好死——那个太守是我外公,结局是被我父亲一刀斩断,扔海里喂鱼了。
我判断王启泰出现了短暂的jīng神失常,慕容芷连推带唤他多次,这人只顾痴痴愣愣地念叨“兄长,我真后悔”之类的废话。
下面只能全部由我来选择。
我把木鸟从十丈上空往下俯冲。
“你做什么?他是吓傻了,你是疯了吗!我不陪你赌命!”
慕容芷和我抢起木鸟上的舵来。
“你只要管好那个软蛋就行了。我要抢回王启年的尸首!难道也让这渣滓拿去做骨器吗!”
我把她狠推回去,摘下慕容芷鞘中的金目鲷,戴上路人甲的面具。
“你戴好路人乙的面具,和我配合!”
我要抢回王启年的尸首,
从昂山宝焰这个金丹的手上!
以前我看着父亲在元婴境界的那条龙爪下死掉,无能为力;
现在至少我要从金丹的手上抢回师友的尸首吧。
我的脑子并没有烧糊,因为我看到了这个临时计划的一丝可行xìng。
虽然机会还是渺小,但如果我的实力发挥到极限,再加上一点运气,并非做不到。
我又服食了一粒筑基丹,一度耗尽的气像涨cháo那样一波又一波回复。
——常识上境界未到服食丹药有害无益,严重者直接殒命。我和慕容芷在海上就曾冒险干过这种事情,登岛后慕容芷险些丹渣发作而死。但我似乎是个幸运儿,按理我服食那么多分量的丹药至少该有明显不适的症状,我只泛出过三天的红斑,此外迄今无灾无病。我希望这次也那么平安。
数个呼吸内我回复了和两个筑基武士战斗时的元气与状态,战斗时遗留下来的伤势仿佛也像垃圾一般被丹药新补充的元气打扫进脏腑内yīn暗不显眼的角落。
——我驾驶木鸟要撞向昂山宝焰的头顶。
他一面拔出钉在王启年脚下的腿骨棒,抖落王启年的尸体,另一方面要把铁脊矛分解出的链条解开手臂,并且扯出胸腔——我不知道他胸腔里到底有没有心脏,昂山宝焰卸下链条的动作谨慎小心,表情还流露出强忍的痛楚,似乎确实也真的受创不轻。
他的那条血红的巨妖之手也在回复,血手逐渐缩回原状,身体在重新鼓起来。
——我现在大致理出一个头绪:之前的战斗中他把全身大部分的气都聚在自己的一条手,现在把气倒灌回躯干。
“本来想放你们这些小卒回去给华夏人报丧的,是你们自己要寻死。”
昂山宝焰和我双目接触,我看到了他眼神中的蔑视和不屑。
“疾!”
他拔出的部分锁链卷向木鸟的翅膀,要让低空的鸟插翅难飞。
可昂山宝焰扑空了,
木鸟在五丈之高,又拉上了天空,臂展加上抛出的锁链差了几分距离,鞭长莫及。
但呼吸间我已经落到了昂山宝焰的身侧。
我在那瞬间和木鸟分离,从五丈上空跳了下来!
这本来不可能,我的内功水平本来跳五丈会至少摔成半残。
但我在脚底抹出了两个风轮!
我全身骨骼一震,无伤着着地,风轮加速,滑过昂山宝焰的身边。
金目鲷挥出一个小扇形,昂山下意识地让过了我。
我抢下王启年的尸首背负在身,溜旱冰般又冲出三十丈。
慕容芷驾驶木鸟倒飞回来,几乎贴地而行,她伸出手要把我拽上去。
“刺!”
我一阵钻心之疼,一条大腿被钉在地上,血肉模糊。
昂山宝焰掷出一根腿骨棒,棒上伸出的骷髅五指把我的腿捅穿。
我向飞来的慕容芷伸手莫及,身体再也不能前进,被限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风轮也消失了,我的元气在快速地流失。
木鸟又飞了上去,昂山宝焰的另一根腿骨棒如同回旋镖那样横削向慕容芷的头颅。她腰肢用力,一个倒弓字铁板桥翻身,腿骨棒险险擦过。
但才过了半个呼吸不到,作回旋镖运动的腿骨棒有如长了眼睛般的滴溜溜又旋转了回来,她再也躲不过去了。
(毕竟我们还是内功中层的两个小角sè,死在金丹武者的手上是合理的下场。我们两人就此交代在白云乡上,我英雄的一生还没有展开,就在此陨落;慕容芷妄心中的王图霸业也没有成就一点,随着我一道去黄泉路上作伴。虽然在阳世上我还是处男,但在yīn间我的第一个初夜是和慕容芷度过的。原来人变成鬼后,少女会比在阳间的时候更加妩媚风情,怪不得《搜神记》里记载都是女鬼比较浪,即使同一个人,还阳后那方面的诱惑也比不上死了。——然后我的回忆录就此结束,本书完结。)
——各位读者请允许我在生死关头出现了这么脱线的想法与不合时宜的玩笑。因为从希望到绝望,再从绝望到希望之间巨大的转换会让人出现短暂xìng的jīng神亢奋、游走、跳脱。
啊!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们都知道死人是不可能在这里唠叨的)
——我们还活着!
接住倒卷回来腿骨棒的居然是王启泰!
他救了我们两个。
——这原来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从没有想到这个刚才还泪流成河的书生能像最好的金丹武者那样完成如此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动作。他的“柔”运用到了颠毫,连腿骨棒的巨大冲击都被他简单的一抓化解于无形。
“谢谢你们仗义抢下我兄长的尸首,刚才差点累你们也殒命。我真的很自责,如果我年纪轻的时候也像兄长那样勤练武艺,或许今天他就不会丧生在此獠的手中。我铸九州之铁也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没有做到,你们不要步我的后尘,以后要相互信赖,勿存嫌隙。”
王启泰轻轻跃下木鸟,在我的大腿上一拍,钉住我的腿骨棒“突”地拍了出来,然后用指头在我腿上弹了几个位置。我伤处的肌肉开始收缩,流血的创口立时被封闭起来。
我又能活动了,不过要拖着腿——这不妨回大寨后再处理。不错,我们有安全回寨的希望了!
金丹!他是金丹!
——搞什么啊,早就好出手了!
“昂山,我和兄长对你们土著不同。他是主战派的,我是主和派。我一直希望华夏人能和你们土著和平相处,共同发展。我理解兄长和你们土著间的冲突,不过是给你们部落中少数的强硬派敲下jǐng钟。实际上几十年来其他金沙、深河两个部落中不少长老已经暗地里和我们和解,你们昂山部也应该认请天下形势的必然所趋。如果你现在愿意承诺停止昂山部的抵抗,在我们筹划的白云共和之国里少不了你的位置。你杀我兄长的仇、我兄长杀你父亲的仇,都可以两清!”
我和慕容芷都错愕万分地注视着他。
难道不应该先动手吗?
我暗骂
——你又变回白痴了。
“所谓的和解,不过是他们两部贪图你们华夏人的机械和金帛。让我告诉你,那些人都是白云人的叛徒,他们背弃了天神降给我们一族的使命,回去我就要清洗他们。你们华夏人终有一天会染指圣山里的宝藏,而我们白云人是守护圣山的一族,中间没有妥协的余地!你看到了我的身体吗?你不奇怪吗,为什么我会有匹敌你们强者的能力?哈哈,这是守山大神的灌顶啊——我怀着护佑圣山的愿心,付出了自己数十年的生命,换来的身体!你们华夏人是管这种能力叫神通吧。当有神通的外人接近圣山,山神就会赐给我们族人和觊觎圣山者匹敌的神通,我就是族中被选中的人!绝不妥协!”
昂山宝焰似是疯狂,似是清醒地述说。
——不过他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如果我是华夏人的族长,一定也会去开发那座坠星山,岛上没有其他地方有金属,灵气也不充足。只有开发圣山,才可能获得药田的理想种植地——或许,还能在山中找到金属矿,把武器和生产工具升级回在中原的水平。
看来除非粉碎昂山部的迷信,战争还要继续下去。
但我不认为这种在土著中流传数千年的荒诞不经的神话能再几十年内根除。
昂山宝焰居然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父亲腿骨做成的棒子,
“白云乡历代和入侵圣山者战斗牺牲的勇士遗骸都是圣物。能够使用我父亲的圣骨杀死玷污圣山的恶人,父亲一定在天国很欣慰。”
——变态本人果然一直以为自己很正常。
“我只好言尽于此了。”
王启泰叹了口气,他摆出迎敌的架势,正是降龙掌教科书般的起手式“潜龙勿用”。气从他体内股股放出,在和王启年金丹下层相当的规模停了下来,比现在昂山宝焰残留的气还高出一线。昂山的心口还有伤。
——他能打过昂山宝焰吗?
之前我用金目鲷和昂山宝焰擦肩而过时,稍微碰了下他的手臂,划开过一条口子。慕容芷告诉过我匕首上的毒量能药死一条鲸鱼,昂山作为金丹武者只是简单封闭住那条伤口,浑然看不出他有任何异样,似乎这道伤对他没有多大影响。
我忽然想起王启泰外行的地方——拳一剑三,他至少要拿着手头的腿骨棒和昂山对打啊!对方手上还有家伙呢!
这个家伙难道只会摆架势吗!
我又发现王启泰的气并没有王启年和昂山宝焰针芒般的尖锐感,而是流水一般,一点也不凝练。
——他只是个达到金丹境界的儒者,这是养气读书知行合一后的成就,不是武道淬炼出来的金丹。他只是个凑巧会点武功架势的儒生罢了!坑爹的,还是不能打。
我想明白了。
“明白就好,我只会降龙掌的架势,不能打。等会我虚晃一招后,带起兄长的尸首一道登木鸟脱身。”
我听到了王启泰的传音入密。
“其他的土著武士也围上来。”
慕容芷提醒了下——四五十只眼睛在密林后盯着我们,刚才冲天的气也引来了他们,我们身后的网在收起来,把我们包围。我担心他们在我们登鸟飞空的瞬间也四五十条手来纠缠和二三十条骨矛来投shè。
“有办法吗?”我问。
——现在我是强弩之末,招架不过来。
“看我的,等王长老发出那掌后,我来应付。”她又取出一瓶药粉来。
——“哈啊啊啊啊啊啊!”
王启泰地轰出一拳“履虎尾”,这一拳理论上是降龙掌最刚霸的一拳。
那是一记罡气外放的劈空掌。
“波”地被昂山的腿骨棒迎上,他后退了十丈后站定,足迹在地上犁出两道七八寸的痕迹。腿骨棒一抖,王启泰攻击的气像烟一样消失得云淡风轻了。
如同我父亲讲过的,筑基上层和金丹境界的罡气外放,虐菜还行,其实消耗大,效果差,甚至不如长啸和狮子吼的音波管用。遇到同样境界的人,还是要老实兵刃拳脚相搏的。
但这一招为我们争取了时间,趁昂山还在回味那一拳的味道和技巧,我把王启年的尸体放上木鸟,慕容芷随后跃上。一掌之后便萎顿不堪的王启泰最后跳上木鸟。
二三十个土著武士豹子一般窜上来阻挡我们把鸟开上去,但在接近到五六丈的时候先后软倒,栽在地上。
木鸟响起隆隆之声,“腾”的地上气流升起,把我们的鸟送上了天。
“昂山宝焰,下次见面我要砍你脑袋!”
我用海盗的做派,放了一句自己心里也没底的狠话。
“哼!”
昂山长啸一声,我们空中的气流变得不稳,木鸟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我几乎怀疑木头会散架开来。
但老天保佑,最终鸟身稳定下来,我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终透过了无人区的浓雾。
幸好昂山不是会法术的金丹修真者,如果他稍微会飞天,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刚才你用什么药让那几十个武士软倒的呢?”
我问慕容芷。
王启泰也好奇地望着慕容芷,
“我jīng熟儒门的《千金方》和《神农本草经》,在中原时也历练有年,也从未听闻这等无sè无味的奇药。”
“叫悲酥清风,天香蒙汗药是用曼陀罗种子做成汤让人喝下去,悲酥清风是把蒙汗药粉磨成肉眼看不见的细砂,散在风里麻倒人。刚才我用完了大半瓶——可恨,昂山那厮的那口气,把药风都吹跑了。”
她眉头大皱,一点也不温良贤淑。
第四十三章 逃生(下)
这一场战役土著方死六十余内功境界以上武士,昂山宝焰负伤;我方唯一的金丹武者王启年殒命。两族间胜负的天平向土著一方倾斜。
不过世事无常,以后的事情还在人为,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才知道出路。
乘着浓密的夜sè,木鸟飞出了坠星山巅,土著的武士也没有追赶上来的迹象(我倒好奇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赶上来)。
我问王启泰我们怎么在南坡的大寨降落,因为他之前和我们商议过最后不要在十月十五rì的血祭前出现在舜水镇的大庭广众之下。
“不去大寨,公输木鸟里的灵石燃料还够飞五个时辰。我们飞到南岛的南端,去见族长!”
“直接去王祥符老族长的居所吗?”,慕容芷想了下对我讲,“就是我们刚来岛时眺望到的那座石塔,那是舜水镇老族长王祥符隐居的地方,他是两位王长老祖父辈的人物,三十年前在中土北方就很有名声。”
我想了起来,我和慕容芷初登南岛的时候曾经望到舜水镇一座偏僻悬崖上的孤独石塔,似乎有男男女女的儒门学童在晚上去那里听讲。
原来是那个一百一十岁的老人所居。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要在明天接受自己的孙儿辈死亡的噩耗了。
我忽然想等这里的事情平静下来,为父母在白云乡修筑两个衣冠冢。父亲希望能在白云乡渡过晚年,那我至少要象征xìng地让他看到白云乡——传说临死前怨念很大的人和金丹以上的修真者,即使过了四十九天的中yīn时间,鬼魂都很难消散,如果我父亲真的有灵在世,但愿他的鬼魂能有依止的所在。
或许王启年的鬼魂在四十九天中yīn之后,他的鬼魂还没有消散,不过他魂牵梦绕的中原肯定是回不去了。
至于我的母亲——她只是个弱小的凡人女子,不知道她的鬼魂会去哪里,或许已经消散在天地中,从气而来,依旧为气。
我见不到她了。
见不到她了。
木鸟在层云上下出没,岛上的山河、丘陵、莽林、原野尽收我眼底。
天地茫茫,人生不过匆匆过客,死何其轻易啊。
不知道为何,我的两行清泪从木然的人皮面流下。
并不是有多少的悲哀,而是一阵攫心的寂寞。
我下意识地瞥了慕容芷一眼,她不知道低头在沉思什么东西。
“等我把兄长的遗体处理干净,就换我掌舵。你们激战了一天,已经很疲倦了。以木鸟的速度要在明天午后才能飞到石塔那里,你们好好休养。今晚后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要和老族长紧急商议,请他在人生的晚景再度出山了。我们做小辈的不得力,还是要累他在这把年纪忧心。”
“无妨事的,等我们见了老族长再休息好了。”
我和慕容芷两人驾驶着单桅帆船在海上有过半月的艰辛航海经历。现在不过再多半天的辛劳,实在算不上什么。
“不去弹压大寨中的巡山军队要紧吗?金丹级别的主将不知踪迹,中原的一般军队大概会马上哗变和星散吧。”
慕容芷问王启泰。
“我们的军队全从镇民征召,万众一心,士气高涨,不是中土那些拿饷谋生的军队可比;何况我们出战前已经交代过可能会两三rì不回,四位健将都有兵典上的预案可以执行,军中不会大乱。我虽然武艺不jīng,但自负望气识人上还有一孔之见,我观昂山宝焰受伤也不轻。我想他得了战果,血祭结束前不会再来侵扰,前线该有数月太平。等我和族长商议停当后,再缓缓公布兄长战殁的消息,以免人心不稳。”
王启泰呆想了一会,
“我真正担心的是这几十年在土著苦心经营的人脉被昂山宝焰摧毁。他挟战胜之威,又是金丹中层的武者,说的话在土著简直如同神谕,那些亲华夏的土著长老恐怕有的苦吃。幸好你抢下了我兄长的尸身,如果他拿我兄长尸身去白云土著和我们阵前炫耀,对人心士气的影响极大。”
王启年的颈骨连着上面的筋肉血管被齐根折断,王启泰取出木鸟后备舱里的医药箱子,他用各种特制的针石工具把遗体的头重新校正——我见到王启泰把各块骨头拼接起来,把一根根或粗大或细小的血管缝合的手法,一时瞠目结舌。
我怀疑要是当时没有外敌环伺,王启年能忍住一口真气,或许王启泰真能把他这个金丹命续回来。
——王启年的遗体开始轻微地一呼一吸,很难想象他真的已经死了。
在千年之前修真还没兴起的文明时代末期,天下偶尔也会出现寥寥几个金丹者,他们都是天资横溢或者得到莫大的奇遇之人。个别人在世俗间行走会冒充邪教主,他们死后还能肉身经年不腐,神态栩栩如生,火化后还能留下中品神兵般的牙齿骸骨,被狂热的信徒吹嘘为神迹和金身。
现在天下稍微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只是金丹境界修炼得来的成就,即使有一线生机金丹之人都有求存的希望。
王启年的神态恍如生前,他的修炼成就极高,肉身本来就辟谷洗涤得极净,现在被王启泰接续会骨肉筋血,虽然神魂已经不在,体内仍然会按往常修炼的惯xìng周天循环,如同古树似静实动一般,尸虫很难滋生。凡俗之人会出现的尸斑等各种**状态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不过他生前死不瞑目,遗体也会数十年死不瞑目下去,直到苦修的金身被漫长的岁月消磨干净。
王启泰无法把遗体圆睁的怒目覆下,叹了口气,把遗体摆成端严的坐姿。
“从小我就不喜打杀征战,与其断绝人的生机,我更愿接续人的生机。儒门有生、杀、yīn、阳诸般法门,当年我取的是生道,越后来和兄长的分歧越大。他练体是为了学武技,我练体是为了有jīng力学习济世救人的学问。我用医术救人,他用武技杀人。我种植农田,生产机械,便利镇民的生活;他破军拔城,让无数孤儿寡母无处可归。”
他yù言又止了几次,但终于对我们说起自己的感叹,
“就是在白云土著的问题上,我认为该和土著和解,一道建设各白云共和之国;他则坚持我们华夏人独大,要如同中土的郡县一样管理白云各个部落。有些时候谁都拗不过谁,就各顾各做,互不通气。他和昂山部战斗,不容我干预半分;我去联络金沙、深河两部,他也毫不屑于配合。如果不是我们都明白分则两败,为了镇民的存续壮大还要和衷共济,恐怕已经各走各路了。兄长已殁,斯人长逝,现在该自省的是我。”
——我和慕容芷其实也有各自的目标,她想在中土重建大燕国,我则毫不稀罕。我们现在一道在白云乡上为生存而挣扎,不知道等我们长大后还会在一起吗?
我看到慕容芷似乎在专注听王启泰的叙述,没有其他的心思流露出来。
将来的事情将来在说。
我想。
“你们的义勇我全部知道了,刚才从金丹武者的手下抢夺兄长的尸体就是明证。接下来我觉得可以给你们讲下坠星山的秘密了,这关系到昂山部落力量的来源和这个白云乡存在的理由,是我和兄长几十年探索和推究下来的假说,我认为离真相仈jiǔ不离十。木鸟之上,只有我们三人,不怕外泄秘密,你们静静听好。”
“嗯。”
慕容芷回头向我这边做了个打喷嚏的动作,似乎是高空的寒气让她有点着凉。
其实只有在我这个角度才看到她的嘴角露出浅笑,我的目光和她稍纵即逝的贪婪眼神相交了一下。
那是一个真正海盗所有的贪婪。
第四十四章 坠星(上)
“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儒门又是世俗间最喜好收集古代文明与天下博物知识的学派。我几十年从各个渠道收集白云乡的情报,研究白云土著的风土人情,自信比他们任何一位酋长都了解此地此族的过去现在。那我先从白云土著的血祭讲起。
每年的十月十五在我们中原是祭祀水元大帝的节rì,你们有航海经历的人大概也知道,先民传说中水元大帝是开辟和掌管天下水域和岛屿的大神。其实任何水边和海上的人族部落也都崇拜这位大神,不过它的形象在各族中又略有变化。白云土著既然是岛民,他们就把水元大帝理解成主宰世界,对生灵生杀予夺的至高天神。这位大神的xìng情如同大海一般反复无常,脾xìng好的时候对人族慷慨,不断赐下福祉;脾xìng差的时候就发起海啸和风暴,让人族遭殃。
这里我想问你们两人一个问题:你们相信这样的大神真实存在吗?”
“不相信。”我和慕容芷异口同声道。
“理由呢?”
“因为……”我脑子过了一遍从小母亲给我灌输的儒门教育,答道,
“其实,天下不存在没有道理的东西,文明的成就都是人族一代代的智慧和经验积累,而不是个别支配人的大神决定的。在那些才智杰出的人,你们儒门称为圣贤的带领下,我们人族从蒙昧时代的茹毛饮血的状态不断发展到现在既有飞天遁地开山填海的机械,又有神通广大的修真者。所谓风暴和海啸都有固然的道理,可以找到预jǐng或者抵抗的方法。我们和你们的船不就是掌握了海上的规律,才能顺利抵达白云乡的吗?这和水元大帝的喜怒没有丝毫的关系。对水元大帝的崇拜只是先民对于水的形象化理解,我们华夏人现在对水元大帝的祭祀不过是沿袭传统上的习惯。”
慕容芷则说,
“如果世界上有能主宰一切生灵的存在,只能是溟漠不言的大道。但大道化生天地万物,为而不有,作而不恃,它不只在我们每一个人中,也在天下万事万物之中,所以每个生灵都能求道合道,因为我们就是大道所化。这样大道也谈不上支配苍生的神。”
——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见识!我忽然明白无论是向内走还是向外走,只要还在修炼,我们就能离大道接近,因为大道就在我们这里。但是不修炼只是原地踏步,是没有希望接近大道的。
王启泰赞许道,
“果然你们在坞堡受过很好的教育。这些慎思明辨的见解如果我要和那些还活在迷信中的土著分析辨明,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
我们人族的历史中,历代以来出过不少诡言神道的人物。经过儒门考镜源流,辨别真伪,所谓神灵,无外是先民夸大的部族英雄人物、神格化的自然现象、年老成jīng的山jīng-水怪、积怨不散的鬼魂,到了近代千余年中,还有修炼出神通的修真者和那些也脱了兽窍的妖——”
“你们儒门不也认为中土的皇帝是天之子?”
我嘟哝了下。
“自古得君行道,要在世俗间弘扬任何学派的道理,都要借重掌握实权的最高统治者,这无非是我们儒门给他加的一顶恭维帽子,你不必纠结。”
王启泰淡淡一笑,
“明确了不存在水元大帝这位真神的问题后,我们再回到土著的血祭。在中原我们祭祀的水元大帝是古代华夏一位治水大英雄的形象;而白云土著崇拜的天神则没有形象,可以见到的只有那条盘踞在坠星山顶的食尘虫。据土著的传说,是那位至高的天神在天上的宫阙懒得下凡,所以派遣自己的一个神兽下界充当坠星山的山神,只要每年白云的土著把祭品提供给食尘虫食用,它就能保白云乡风调雨顺。”
“祭品就是部落的童男童女吧?”
我在伏击两个筑基武士时偶尔听到他们用土著语的讨论:今年的血祭要出十八对童男童女,昂山宝焰还向食尘虫建议一对童男女选用抓来的华夏小孩。
“你已经听说了?”
“我也搜集过点情报。”
王启泰神情肃穆,
“用人献祭在我们中原都是蒙昧时代的事情了,这都是未开化时代的陋习。即使岛上土著与世隔绝到现在,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土著之中也会出现对血祭严重质疑的声音。何况,白云三部并不是与世隔绝的族类,至少在文明时代还不是。真正血祭的历史并不算太悠久,其实只有五百年——我说的更明确点,五百年前岛上没有食尘虫、没有坠星山颠的浓雾、没有风暴环、更没有血祭。甚至白云三部也并非原先岛上的居民,他们也是从中土神洲的某个边荒小岛迁徙过来的族群。”
——我呆了一下。这岂不是说白云三部和我们两拨人一样,都是拿着海图远离中土避难的吗?不过他们早了千百年罢了。
我想起我们的大楼船在白云乡外围的洋面上遭遇到那只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的蜃妖。现在想来,难道它制造出来城市里的人也是千百年前来寻觅白云乡的海客?只是他们的结局是被蜃妖吃掉,变成蛊惑又一批新来者的幻象——因为幻象中城楼上进攻我们的士兵使用的是弓箭,那是文明时代末已经逐渐式微的远程兵器了。
“您是说,土著的历史中在五百年前出现了一次倒退?让文明瓦解,迷信大行?您的证据在哪里呢?”
慕容芷问。
“一是传说证据,二是实物证据。
血祭神秘血腥、违背人情,自然要制作维护它存在的神话。除了我刚才和你们讲述的天神的旨令外,土著中还有另一个和神谕相互依存的传说,那个传说既解释了风暴环的产生,也交代了食尘虫的由来和血祭的因果。
传说昂山、金沙、深河三族躲避末世的劫难,东渡到天神托梦中许诺的白云乡。他们和天神立约,不再让其他外来人登岛,因为天神只选择了他们做新世延续下去的种民。
三部落一直遵循着和天神的约定,在这片乐土上安居乐业,如果有偶尔漂流过来的外邦人,部族只给他们三个月的清水和食物,然后就驱逐外邦人离岛另谋生路。”
——这倒像真是肤浅为我讲述过的舜水镇民刚来白云乡时的狼狈场面。
“但是有一天发生了意外。昂山部落的一位酋长迷恋上流落到此岛的某位绝世美女,他心智迷糊,把天神的旨意抛诸脑后。酋长把这位美女偷藏在圣山之巅——那时圣山还没有坠星山之名——暗地里入山和她欢好,并且两人孕育了一对儿女。
好景并没有维持多久,没有事情能瞒过天神的耳目。苍天变sè,天神震怒,一枚流星从天上降下,坠落到圣山上,击出一个直通九幽之地的深渊,火焰从深渊喷出,把当时昂山部落所居的南岛烧成不毛之地,只余下酋长与美人生的一对儿女存活。
白云乡的外围升起接天的风暴墙,这样再没有一个外邦人能进入此岛,也没有一个白云土著能够出去。
接下来是天神怒停后的大处分。
那个魅惑昂山酋长的美人现出真容,它原来是天神的神兽幻化来试探昂山酋长侍奉天神的忠心的,天神原拟选拔昂山升天做自己的从神。昂山既没有通过试探,神兽也向天神瞒报了自己和昂山的私情——天神称自己只是命令神兽勾引昂山,并没有要它和昂山发生夫妻关系。
于是神兽被诅咒成食尘虫的妖物模样,被剥夺了返天的资格,被罚看守坠在圣山里的流星——这位天神暴怒的时候,把自己的一枚宝具扔下界,现在宝具沾染了凡气,它不想收回,又不愿让其他人得到,所以神兽就干脆被他罚在凡间看守坠星山。
食尘虫羞于见人,就升起云雾,把山巅和进入宝具的入口封锁起来。可是回想起昔rì在天上的荣光,食尘虫总是心意难平,凶xìng发作去找人滥吃泄愤。于是每年白云土著开始举办血祭用童男女来安抚它,时间就和天神的十月十五rì的节庆一致。他们把这种祭祀视为偿还祖先之前对天神不信的忏悔。
作为食尘虫后代的昂山部落尤其维护这个仪式。
昂山部落的儿女们有了部分妖的血统,所以他们生出的后人每代都可能出现被食尘虫激发出超群能力的勇者。
风暴环虽然让普通人无法接近白云乡,但对修真者不是障碍。所谓“天神坠落凡间的宝具”吸引着修真者来这里探宝,食尘虫和昂山部出现的勇者就负责把这些个别不怀好意的人干掉。”
“所以有王启年和你两个金丹的舜水镇触犯了他们的双重禁忌,昂山部落尤其不能接受你们。”
慕容芷说。
“哈哈,我想到一个思路,既然我们都确认没有天神的存在,那所谓的天神传说根本就是掩饰某个东西的谎言。”
我忽然触摸到了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剥去神话的外皮,其实一切的变化都是从流星坠落到圣山之颠开始的,之前的白云三部是比我们还要普通的避难海客,没有风暴环,虽然有点艰难,但不是金丹境率领的船队也可以做到在白云乡登陆。流星坠落之后,风暴环才产生,这就杜绝了新的普通人登岛的可能。因为那颗流星太重要了,越少外来人探索流星的秘密越好。”
事情在我脑中完全清楚了。
“已经在岛上的居民不必要费力清除,毕竟是数十万的生灵,全部杀光会因果纠缠,所以编织一个神话吓吓他们就可以了。一个厉害的妖物就能让他们半信半疑,装模做样的血祭几乎可以让他们全信。昂山部落不是幕后主使的合谋者,就是幕后人的棋子,充当了这个神话的散布者和维护者。他们获得的好处是能得到神通的灌顶,通过一种高淘汰高死亡的方法成为支配一岛的金丹强者。
能制造上述那种神异现象的其实不需要什么虚构出来的天神,一个足够厉害的修真者就可以了,生风起雾都好解释。作为神来说,上述的神话太有人情味了,我发现糅合了好多坊间三流的男女和神怪故事。什么被罚下界的神兽啊坠落凡间的宝具啊,都是鬼扯,分明就是一颗天上的宝矿掉到岛上,被某个厉害的修真者发现,他把宝矿封起来,灵气不向外泄,然后派一只妖兽看着,血祭就是妖物自己解决每年的伙食问题。
那些发现真相来此探宝的修真者,当然是要被妖兽和昂山杀掉。
一切都是假借天神的名义进行的!不知道修真者的土著以为是神迹,在我看来都是诈术的集合。”
我的推理完毕。
王启泰颔首。
“那实物证据呢?”
慕容芷提醒,
“你的推理很新奇,我也支持不是天神,而是修真者所为。但是流星的价值你也不能高估,如果真的是绝大的宝贝,幕后的修真者不会在这里封存五百年,这样的防备机制对付元婴级别的高人也不够看。我认为坠星山巅谷中的流星该是条中品灵脉,对于金丹之人才有吸引力。那个修真者暂时用不上这条灵脉,抱着姑且一存的态度储备在岛上,就像我们储备过冬的粮食那样——我考虑这个问题的原因是,如果是太烫手的灵脉或者宝贝,修真者到时会亲自出面阻止我们入手,到时我们可就一场空了。”
“你的xìng格和小空不同,即使看清事情发展的脉络,也能谨慎三思,确保万全。你们在一起,真是匹配。”
王启泰赞了一下。
慕容芷的脸一红,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兄长看到过那颗流星。”
“噢?!”
我们惊呼。
第四十五章 坠星(下)
“小空,兄长对你讲过和食尘虫战斗的经历吧。不杀尽食尘虫的一百零八节,它就能在七天内重生。但兄长重创妖物,让它消失几天还能做到。”
“嗯。”
我还记得王启年为我画的妖物结构示意图。
“这几十年兄长以金丹武者的能力一次次冒险深入坠星山巅,获取谷中的情报。即使是昂山部,对于食尘虫也是敬而远之,不到血祭前后,轻易不打扰此物。重创食尘虫后,他就有一二天的安全时间在谷深中从容探索。三年前,兄长通过山谷几百年骷髅垒成的骨山,驱赶着零星sāo扰他的食尘虫,在黑暗和腥臭中蹒跚前行,他突然触摸到了一户紧闭的朱门,经过几年的探索,他终于来到了幽谷的尽头。作为一位金丹武者,寻常的火焰烧炙不了他,但接触那扇朱门一下,立时就让他的双手焦糊一片,这让兄长十分惊异,他用铁脊矛这等中品神兵,也只能在朱门上撬下指甲壳大小的一块,门本身纹丝不动。”
王启泰悠然回忆,
“兄长把这块奇铁带回山寨,我们一道参详,发现这就是传说中的星星铁,兄长的手就是被星星铁附着的天火所伤,天火就是我们平常所见的星芒,其实是环绕星体的火焰,比凡间之火更上一品——那么大的朱门全是用星星铁打造的。从朱门的材料和门上奇古的文字判断,那颗流星确切说,是天上降下来的洞府。”
“天上也有洞府?!”
我只在古书里听说过五大部洲的灵山古洞之中有灵气充裕,自成宇宙的洞天,那是厉害的修真者和门派所居,却不知道高天之上居然也有类似的洞天。
“你们年纪尚轻,见闻未博。不但五大部洲,天上地下都有洞天,一些洞天被修真者发现后经营为洞府。坠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天上落到白云乡,但可以确定的是圣山上聚集的灵气全是从那座洞府流溢出来,兄长在洞府的朱门前完全感应到了坠星山灵气的源头和流向。”
——光是一扇大门就用星星铁打!洞府里面的东西那不是更加价值连城?!
好奢侈……
星星铁是和jīng金、秘银鼎足而三的神铁。
我爹做海盗抢了大半辈子,只在南宫大头目的神兵大会上见识过一次星星铁锻造的兵器,还没有福分触摸。
jīng金和秘银来自世间的金银矿,修真者放在灵气弥漫的神炉中点化锻造,冶炼师的技艺越高明、神炉的灵气越jīng纯充裕,最终产生的jīng金秘银品级越高。
而星星铁不经锻炼,它的品质就和jīng金秘银相等。
其实所谓对星星铁的锻造,主要是在神炉中把它附有的“天火”驯顺,使用者才能不被星星铁锻造的神兵利器炙伤。
——星星铁本身就已经是天上的陨石之jīng。
可惜公输木鸟并不能飞到那么高的天上大规模开采星辰上的宝矿,单是高天处不散的雷层就难通过,何谈突破绕星体的天火?
个别的修真者最多只能取下小丘大小的一块星体。
我们只能消极被动地等待星老死后坠入地面。
星的寿命和沧海桑田的变化一样漫长,我们人类迄今的历史甚至不能见证一颗星从出生到死亡的始末。
或许只有那些能证得长生的修真者有希望看到(不过迄今未闻有修真者证道长生)。
——而偌大一块被经营成洞府的星就径直落在这座岛上的圣山里,这真是我们的造化!
我的心灵受到了有眉目的宝藏极大的激励,思路忽然加倍分明,
“刚才慕容芷说修真者可能会出现阻拦我们,但她忽略了一个时间的问题——我们知道金丹的寿限是五个甲子,而元婴之人的寿限是十个甲子。能把一个岛用风暴封起来数百年,应该有元婴的水平,但现在已经过去五百年了。那个修真者或许已经老死!或许修炼到返虚境界等待天劫的降临。前一种可能的话,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后一种可能即使我们把宝藏入手,他也懒得找我们算账——”
——凡人寿二甲子、金丹寿五甲子、元婴寿十甲子,返虚不死而天劫临。
《搜神记》可讲得明白呐。
不是一成胜算,简直是十成啊。只要把守卫的食尘虫和昂山宝焰干掉,宝藏唾手可得。
——至于如何干掉食尘虫和昂山宝焰……
押后再议。
等我能在血祭前练成筑基境界后,才有资格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没有能力吃下那么多东西。
可凭王启泰一个战力薄弱的金丹,我们还能照着王启年生前制定的计划进行吗?
“我和兄长也同样认为那个封存坠星的修真者极大可能顾不上我们。洞府实际上已经是无主之物,食尘虫只是惯xìng地执行当初那个修真者守卫洞府的命令。”
王启泰支持我道,
“我调查过近几十年的血祭记录,即使在我们华夏对土著攻势最强的二十年前,血祭依旧维持在五对童男女的规模。只是三年前兄长探穴之后,血祭的规模才逐年上升。一般而言,这种受到修真者拘束的妖兽不会随意改动本主的条例,唯一能解释这个现象的是,本主已经无法联系食尘虫,所以它能搞点小动作。”
慕容芷终于理解似地嗯了一下,转头问我,
“那些我们与之战斗的武士身上异样的气你感受到了吗?我不是说昂山种在他们身上的跟踪之气,而是一种并非生人的气息。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是妖气的残留,该是食尘虫背着修真者私自用某种秘法扩充了他们的气量,本来这种所谓的灌顶仅能使用在昂山部的个别勇士上,而不是用来制造炮灰的——那位修真者原始的意图也不是强化白云土著的军力,他的守宝计划里不需要一支争战的jīng兵。”
我依次回忆被我们击败杀死的诸武士,他们的气确实没有那种经年打熬出来的圆熟味道,反而类似长出獠牙的凶兽气息。
“这些问题还需要去和白云部落倾向我们的长老沟通联系,到时候我会询问昂山选拔部落尖兵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这些武士的实力你们也领略过,根基浅薄,火候不足,恐怕对于武技的理解还不如我。我想,假设食尘虫的这种大规模灌顶存在,代价也是白云三部极高的jīng英武士死亡率,三部落必然定会怨声载道。以后胜负的关键还在他们并不齐心,而我们华夏同心。”
王启泰思忖了片刻,示意我到后舱休憩,到了他换我掌舵的时间。
我其实没有在栩栩如生的王启年旁边安睡如常的心思,只是装模做样地靠在一边。
“王长老,那接下来你怎么安排计划的呢?”
这时慕容芷问了个敏感的问题,
“——我是说接下来到血祭之前的计划。”
“见了族长再说。”
王启泰望着天际初升的朝霞调整公输木鸟的航向,不再回答我们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