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归去之路
“啊,你受伤了?”姑娘指着魏斯的肩膀说。
受伤,对魏斯这种时常处于战斗一线的军官简直是家常便饭,他甚至记不清开战以来自己身上留了多少伤痕。姑娘这般惊讶,他却不以为然。军服的肩部位置有一处子弹擦过的破口,因为染了血,看着感觉很疼,实际上只是子弹擦破皮,在这样的天气就算不做处理也能自行愈合。
“没事没事,一点擦伤而已。”
“可是,你们保证过,这次行动一定会在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实施。我相信你们能够做到。不管现在局面如何,请确保这里所有人的安全。”
姑娘的话里能听出抱怨的意味,魏斯着实有些尴尬。绝大多数作战行动计划在纸面上都是完美无缺的,等到执行阶段,才发现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以及推测情况跟实际相去甚远。所以,大数计划到最后都是漏洞百出,输赢取决于哪一方的错误更少……客观来说,此次由特勤部队主导的行动充满了想象力,在执行过程中还算是比较靠谱。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通过不断的纠偏,使得行动始终沿着主线推进。一切看起来很糟,一切又都不算太糟。
稍稍酝酿了一下,魏斯以一种他并不擅长的、偏文艺的方式解释道:“战争如同拳赛,正因为诸多的不可预测性,让它充满了魅力,使得许多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对于热爱和平、渴望和平的人来说,战争的不确定性就如同隐藏在丛林中的野兽,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会敬而远之。”
这话姑娘能听懂,小男孩却一脸懵圈。魏斯轻轻捏了捏他那嫩如布丁的脸蛋:“别担心,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过了今晚,我们就能到家,就能过平静幸福的生活。”
小男孩一骨碌爬起来,让出他所睡的行军床:“我已经休息够了,给你躺会儿吧!”
这稚嫩却又懂事的声音,让魏斯那颗曾经冷漠如冰的心重新找到了一丝慰藉。尽管只有一丝,却感觉生命多了一抹色彩。这种感觉,自从突然离别了妹妹,孤独的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许久都没有出现过了。在这里,无论是跟尼古拉的情谊,还是和勋爵夫妇、贝拉妹妹的情缘,乃至于跟泽的复杂关系,和现在这种感觉还是有着质的不同。
魏斯本想把床让给姑娘,可他们俩相互依偎,靠坐在一边,看起来也挺和谐。于是,他躺了下来,转头对小男孩说:“我睡觉会发出奇怪的声音,你们可不要嘲笑我。”
“跟我爸爸一样睡觉呼噜噜吗?”小男孩天真无邪地问。
“啊……有一样的地方,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毕竟每个人都是不完全相同的个体。这一点,我们这位哲学老师应该可以给你细细的解释一番。”
姑娘看了看魏斯,用沉默表达了她对这个建议的态度。
只一会儿功夫,魏斯便进入了梦乡。梦中,他仿佛听到泽对自己说,看到他如同看到我,他便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延续。请替我我好好照顾他,让他无忧无虑的成长,不要有太多的负担和贪欲。
那是当然的!魏斯在梦里回答说,战争已经让我们失去了很多,只有忘却心中的贪欲,才能够更好享受生活之美……
在梦中,他跟泽聊了许多,可是转念之间,这些又都从记忆中抹去了,什么也没有剩下。在睡梦中徘徊了许久,几次想要醒来,却又被那种深深的倦怠给拉回去。等到他最终醒来的时候,发觉周围的光线有些不太一样。
姑娘还在,小男孩儿也在,但舷窗外黑漆漆一片。
“天黑了?”魏斯吃惊地问。
“是啊,你睡了好久。”姑娘回答说。
“睡觉的时候呼噜呼噜呼噜噜,真是太滑稽了。”小男孩绘声绘色地模仿道。
居然天黑了……魏斯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天黑了,意味着这艘运输舰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敌人在白天的围追堵截未能奏效,到了夜晚,凭魏斯的特殊能力,躲避敌人的搜捕要容易得多。
成功逃脱敌人围追堵截的几率,从白昼的20-30%骤然提升到了70-80%,甚至更高。
睡了大半个下午,魏斯感觉精气神恢复了不少。虽然还没有达到最佳状态,但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是足够了。他爬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肢体,摸着小男孩的头问:“饿了吧?”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小男孩抬起头看着他,一板一眼地数着说:“吃了两块饼干、一根肉肠、一杯糖水。”
这般乖巧模样,真是把人的心给萌化了。
“吃饱了吗?”魏斯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吃饱了,只是没有妈妈做的饭好吃。”小男孩一脸认真地说,“不过没关系,我是男子汉,能够克服一切困难。”
“你真了不起!”魏斯夸赞道。紧接着,他对姑娘抱歉地说:“我得离开一阵子,又要麻烦你帮忙照他了。”
“没关系。”姑娘说,“反正我哪也去不了,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跟他在一起非常愉快。”
当魏斯回到指挥室的时候,奥克塔薇尔和少校都在。少校似乎永远不知疲倦,事实上,特勤部队侦察敌情并最终占领小镇、救出目标人员的时候,他和他的舰员并没有躲在山谷里睡觉,而是同样紧张地进行着警戒。
奥克塔薇尔当然没有责怪魏斯一口气睡了几个小时,把隔一个小时轮一次岗的事给忘到了脑后,她打趣道:“我们正准备吃晚饭,你就来了,真是太及时了。”
这天的午餐,魏斯是在炮位上跟大伙一起凑合的,吃的是饼干、肉肠和热茶。在指挥室的晚餐,又在午餐的基础上增加了罐头肉和蔬菜汤。充足的肉类能够为军人提供足够的能量,让他们保持充沛的精力,而试图离开诺曼帝国的平民角色并不需要投入战斗,所以,他们的“飞行餐”就要简单得多。
“抱歉,我太累了,一不小心睡过头。”魏斯郑重其事地解释道。
奥克塔薇尔挑起嘴角,自行动开始以来,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意:“是的,我知道你每次忘我地投入战斗,对精力和体力的消耗总是比常人更大。休息更久的时间,补充更多的体能,这不是什么坏事。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你像你一样。”
魏斯谦虚地表示,自己只不过是视力较常人更好,其他方面并没有特殊之处,而在内心深处,他可以自豪地呐喊:夜是我的主场,接下来,就看我的好了!
迅速用过晚餐,他爬上观测台进行观察。正如计划的那样的,诺曼人的追兵已经被他们甩掉了。这里是诺曼帝国南部边陲,几乎已经到了边缘地带,在这没有月光和星光的夜晚,敌人想要在茫茫群山之中找出一艘刻意隐遁的运输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魏斯回到指挥室,向少校了解了运输舰所剩燃料的情况,得知现有的燃料虽然不能让他们全速返回联邦,但以正常巡航速度或是柴油机动力驱动的低速巡航状态还是绰绰有余的。现在,他们停留在山谷中,是顺道补充了一些用于锅炉冷却的淡水,补充完毕即可重新出发。
基于各方面的考虑,魏斯给出的建议是,周围如果没有敌人的飞行舰艇,就用锅炉驱动的正常巡航速度飞行,如果附近有敌人活动,就转为柴油机驱动的低速巡航。为了尽可能保证隐蔽性,他认为应该低空飞行,这样比较容易躲过敌人的搜寻。
“可今晚是个多云的好天气啊!”少校提出了不同意见,“我们可以在云层里悄悄地穿行。夜晚的云正好可以遮蔽我们留下的烟尘。就算被敌人发现了,我们也可以钻进云里。要是这样的天气来得早一些,白天的时候,我们甚至不需要跟敌人兜那么多圈子。”
刚才观察环境的时候,魏斯确实也注意到天气的变化。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夜晚的月光,自然界的视线一片漆黑。这确实是一个逃离诺曼帝国的好时机,如果不能把握住,真是有点说不过去。
在航空的技战术领域,少校是行家里手,“门外汉”的意见与他的设想相左,按说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在指挥室里来回踱步。两种飞行方式各有优劣,可以说没有哪一种是可以完胜另一种的,需要根据不同的形势选择其中一种,或是两者糅合。
考虑了好一会儿,少校停了下来,很认真地盯着魏斯:“如果低空飞行,难免要从村镇附近飞过,似乎更容易引起敌人的警觉?”
“按说夜间飞行,普通诺曼人根本分辨不出敌我,不太可能察觉到情况有异。当然了,除非敌人通告各处城镇、村庄以及驻扎部队,有一艘敌方运输舰在帝国南部流窜……以诺曼帝国当下的政治和军事形势,我认为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他们一定会极力封锁消息,避免引起骚乱和恐慌,所以这点我们不必担心。”魏斯解释道,紧接着,他又分析说:“今晚的云层虽然很厚,是很好的隐蔽物,但我们要穿过的区域面积太过辽阔,一旦敌人在没有云层的地方守株待兔,我们很可能因为缺乏提前准备而被敌人察觉,这时候再想隐蔽就很难了。”
“对,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不能只看到眼前的云层,想当然的以为从这里到莫纳莫林山脉都有云层覆盖,这确实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一点。”少校看样子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自言自语道:“这样的话,我们先采取低空飞行的方式,如果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再爬升到云层里去。”
不多时,补水工作完成,运输舰离开地面向东飞去。舰员和乘客所使用的饮水储存在专门的淡水仓里,这些临时补充的淡水主要是用来给机器冷却的,不必验证其安全性,只要没有腐蚀性就可以了。
第130章 艺高壮人胆
诗人说,最远的路,不是回家的路,而是心路。可是在魏斯看来,从解救目标人员到返回联邦,这条路才是世界上最遥远的道路。一路上,他们遭遇的各种意外,各种曲折,受到敌人的围追堵截,不得不以杂耍式的飞行,在群山、河谷和森林中艰难地穿梭,这样的难度换了普通的指挥官根本完成不了。
在这个积云厚重的夜晚,视野一片漆黑,魏斯他们没有像来时那样,颇有兴致地看着外面的夜景,敌人的国土再富饶,敌人的山峦再险峻,那也都是敌人的资源与财富。依照魏斯的策略,运输舰在贴近地面低高度飞行,他们掠过树林,尽可能避开有灯光的城镇村庄。他们如同处在海洋生物链底端的鱼,尽可能地以悄无生息的方式游动,可是,肥美的猎物如何能够摆脱猎食者的敏锐嗅觉?他们在穿过那些荒芜的土地时,殊不知地面上早有眼睛在窥视着他们,在诺曼帝国,情报系统远比联邦要复杂得多,这些系统除了监控人民的言行,必要时还可以迅速转入军事用途。这些人在诺曼人的口中有着“暗卫”、“夜魔”等不雅的称呼,说白了这些担负着特殊职责的人,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各个城镇,甚至是一些大点的村庄,警惕着一切可能的反抗力量。
当命令传达下来,在这个夜晚,他们放弃了休息,用他们那聚光的眼睛和灵敏的耳朵关注着夜空的任何动静。如果魏斯他们的运输舰是在云层穿梭,那么这些人可能还不能窥觑到高空的飞行物,但他们选择了低空飞行,还没到午夜,他们的行踪就已经被这些敏锐的家伙给发现了,信息层层上报到了他们的情报部门。
临近午夜,时间离位于两国边界的山脉只剩下最后一点行程,也许再有半个小时,他们就可以越过边界了,所有人都无比憧憬这段艰苦旅程的结束。可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夜空突然被明亮的探照灯照亮,这是探照灯,有的来自于地面,有的来自于空中。数量之多,简直就像是盛大节日庆典。魏斯有点懵,出于本能,他第一时间抬头观望天穹,可是非常不巧,在靠近边界的区域,夜空是明亮的,稀薄的云层并不能为他们提供紧急的遮避。这条疲惫的鱼儿,终于到了最后面临渔网的时候。
“敌人在给我们发信号,是国际通用的编码,他们想说什么?”少校站在舷窗前一边观察一边说到。魏斯没有应声,而是静静等待着,他看不懂航空用的灯光编码,但是指挥室的诸多职业军人应该不会把灯光信号看错,或漏掉什么重要的细节。
片刻过后,少校一脸郁闷的看了看魏斯:“诺曼人要求我们投降,他们保证我们这里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他们警告我们,这里已经处在他们的绝对掌控之下。无论我们往哪一边逃,飞多高飞多远都会被他们击落下来,唯一的出路就是向他们投降。”
敌人的要求,魏斯并不意外,只是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有些懊恼和自责,如果不是把最后这一段路程想得这么简单,他应该把自己绑在桅杆的最高处。隔几分钟就用他的特殊视野观察一次,就算跳不出这个可怕的包围圈,也能够尽早发出预警,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而只是期待着一切顺利。
“是我疏忽了。”他对少校说:“我本应该做得更好。”
“不,不是你的责任,是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难以对付。”少校拿出了指挥官的担当。
他们交谈之时,这次行动的第一指挥官已是亦师亦友的伙伴和搭档,特勤部队的上校奥克塔薇尔-格鲁曼女士,一直绷着脸,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什么。等到两人说完了,她用一种平静的口吻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希望:“这里离边境很近的,我们的巡逻部队就在山脉的那一侧,如果他们能够及时赶来替我们解围,我们还是能够突破包围圈的。”
魏斯观察了一下,敌人弄出的探照灯阵仗很大,给人的感觉确实是铁壁牢笼,可实际上敌人投入的兵力以地面部队为主。在空中,他们部署了四艘飞行舰体,有三艘是轻量级的巡防舰,有一艘是运输舰,也就是说在这里没有主力舰艇,有一艘还是来凑数的敌人是在虚张声势,想让他们自行放弃。如奥克塔薇尔所说,只要能想办法联系到边境那边的警方巡逻部队,哪怕只有两三艘飞行舰艇,也是有机会自己解围的。既然她这样说,应该是有什么办法的。魏斯没有发问,少校自己先说了:“您说的办法确实是个办法,可是我们如何能够在敌人的包围下撑一段时间,捱到我们的巡逻队赶过来。”
“形势没有看起来那么糟,在夜间,敌人的射击精度比在白天的时候差得远,我们只要在这里跟他们兜上一阵圈子,小心的避开他们地面的防空火力,撑到巡逻队来应该不难。今晚他们知道我们大概率是要返航的,所以全线都部署了警戒,能够出动的飞行舰艇都部署到了巡逻线和警戒点,是这样吧?”奥克塔薇尔最后这个问题,是一种近乎肯定的提问方式,魏斯将目光放在了少校身上。
少校没有否认,而是扭头对通讯官说:“发密码电报,报告我们的坐标,方位,请求紧急支援。”说完之后,他将头扭向另外一边,对大副说:“所有锅炉。满负荷运作,加足马力,我们要跟敌人来一场激烈的追逐。”
接连下达了两个命令之后,少校停了一会儿,以征求意见的口吻对奥克塔薇尔说:“现在我来通知全体做好准备。”
奥特威尔点点头,表示同意。
少校让副官打开广播话筒,这是对战舰内部使用的有线的广播系统,就是魏斯之前在船舱里听到的那种声音。少校清了清嗓子:“全体注意,我是你们的舰长。现在我们离联邦边境只有一步之遥,敌人试图阻挡我们的步伐,但我相信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我们奔向自由。我们的舰队即将赶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要拼尽全力,跟敌人周旋,飞行会有颠簸,会有震动,也可能会有一些危险。请大家保持镇定,尽可能找固定物保持好平衡,避免碰撞。最后,祝我们大家好运!”
说完之后少校很果断地关闭了广播系统,用拳心捶了捶额头。就在这时,另一名军官提醒说:“敌人给我们五分钟时间考虑,五分钟之后,如果我们不投降,他们就开火。”
关键时刻魏斯不得不发声,他说:“敌人是在虚张声势,他们只有三艘巡防舰和一艘运输舰,虽然阻挡了我们前进的方向,但我们有足够的空间跟他们兜圈子。真正的威胁确实是地面的防空部队,如果我们穿过边界地带,肯定会遭到非常猛烈的防空炮机。这里的天气没有想象中的理想,就算我们的舰队赶到,最后一步还是要由我们自己勇敢地迈出去。”
听魏斯这么一说,少校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是在说,你确定?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但以往种种,包括行动开始前一些协同训练时魏斯所展现出来的超凡的观察能力让他不得不信服。
“我们还有五分钟时间准备。”少校高声动员全体官兵,接下来,他事无巨细地提醒每一个岗位,从司炉长到轮机长,从大副到通讯官,所有人如同一部精密机器的齿轮,在他的带动下全速运转起来。
五分钟时间一晃而过,正常情况下一艘运输舰从启动到全速,没有一刻钟时间,是不可能办到的。这五分钟时间有点短,少校竭尽所能的进行调度。当敌人给出时限结束时,运输舰已经提高了航速,并且在敌人面前调转方向。在飞行的过程中,他们不断提高高度,而敌人显然也没有一点儿措手不及的样子。他们准备了很长的时间,所以当时限结束的时候,炮火四面八方响起,有来自空中,也有来自于地面。
炮声隆隆,响彻天际。如果不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听到这种声音时会感到非常的紧张和惶恐,而对于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惯了的魏斯他们来说,炮声并不意味着死亡,相反,他们必须从炮声中寻找敌人的定位,判断时下的形式,从而在战斗中找出胜利之路。
倾听了一阵,魏斯对少校说:“空中敌人的威胁不大,都是一些小口径火炮,地面敌人有重型防空炮,我们千万不能靠近他们的防空阵地,不仅仅是边界一带,我担心在其他的地方,敌人还有没有打开探照灯的隐蔽的防空阵地,一旦靠近,就会像被野兽咬上一口一样的,情况会很危险。”
“我知道。”少校说:“现在我来接管局面,请你用你那敏锐的洞察力帮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非常感谢。”
这场追逐战就这样开始了,不多会啊,通讯官那里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他们收到了联邦军航空部队的电报。联邦军的空中巡逻队正在赶来,大概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抵达他们现在的坐标位置。虽说巡逻队的实力如何,电报中并未提及,但他们有理由相信,只要敢来,实力肯定不差,而且敌人在这一带的部署,客观来说是较为薄弱的,他们想要从遥远的北方临时调派战舰,需要很长的时间,
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魏斯有一年半是在洛林跟敌人打游击,游击战的精髓,他早以了然于胸。而今,他看少校指挥主舰躲避敌人的攻击,仿佛也在运用游击战的策略。敌人哪面强他就往反方向走,敌人在高处压制,他就往低处钻,等到避开了敌人的锋芒,又重新爬升高度,积蓄势能。敌人若是从侧面迂回过来,他并不与之相斗,而是快速爬升,快速下降。当敌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飞行高度上时,他瞅准机会以快速的水平转向,从敌人难以顾及的角度穿过。这样一来,在激烈的追逐过程中,运输舰始终保持着跟敌人足够的距离。
这样,敌人的战舰虽然炮火不断,却一直没有形成有效的威胁,而运输舰在左右闪避的过程中,也尽可能保持跟边境较近的距离,没有如敌人所愿被驱赶到腹地去。有魏斯的提醒在前。少校指挥运输舰有意避开那些可能部署了敌人地面防空部队的区域,哪怕地面有零星灯光,他也会远远的避开。
在诺曼帝国东南边陲,宝石般的湖泊几乎遍地都是。在云层散开的夜晚,月光撒满大地。运输舰从这些湖泊上空快速掠过的时候,它的影子在平静的波纹中形成了一条快速穿行的大黑鱼。这大黑鱼时而在湖底穿行,时而遁入林间,时而在山梁上滑行。由于持续的高速运转,这些飞行舰艇拖着又长又浓的烟迹,在洁净的夜幕中留下了交织的划线。
“敌人的三艘巡防舰都被我们甩在身后了,拦在右前方的那艘是敌人的运输舰,不要怕它,直接冲过去!”魏斯急匆匆的从观测台上下来,将他观察到的情况第一时间报告给了少校,这是个难得的契机,也是转瞬即逝的机会。少校毫不迟疑瞄准敌人包围圈最薄弱的位置直冲过去。
敌人的运输舰虽然不是战斗舰艇,可是也装配了一定的自卫性的武器。当魏斯他们的这艘运输舰从附近快速飞过时,这条笨拙的大鱼像是发了疯似的拼命的靠过来,用那些威力并不强大的武器朝这边开火。纵然只是一些机关炮和机关枪,在距离最为接近的时候,它的火力仍然大量投射到了魏斯他们这艘运输舰上。运输舰的外壁可以抵挡普通飞机的机枪子弹,却挡不住机关炮的火力。如果动力管道或是线路被切断,很可能会影响飞行速度,若是目标人员所在的舱室也被击穿,那么还会造成额外的伤亡,这种情况是魏斯他们万万不愿意看到的,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留给敌人进行猛烈射击的时间非常短暂。在少校沉着冷静的指挥下,运输舰从危险的区域一窜而过,把敌人的运输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敌人的三艘巡防舰忙不迭地追赶过来,可它们的绝对速度并没有优势。于是,联邦军运输舰就如同在足球场上耍出1v4的漂亮过人,一下子将有利形势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
第131章 归去兮
甩开了四艘敌舰,哈莱格斯指挥运输舰全速向边境方向飞去,莫纳莫林山脉那形如屏风的轮廓就在地平线的远端。事实上,在飞越诺曼帝国的边界之后,他们还需要在巴塞尔王国境内飞行一段距离。现如今,这个弱小的国家依旧站在诺曼人的阵营里,所以,只要一日没有签订停战协定,联邦军在其境内的行动就不存在越境的恶名,而是堂堂正正的作战行为。
来自天空的威胁抛在了身后,来自地面的威胁依旧无处不在。为了尽可能避开敌人的防空地面火力,少校将这艘运输舰的飞行高度提升到了近两万尺。在没有增压设备和密封设置的情况下,这已接近飞行舰艇的高度上限。由于奥伦斯星球上的最高峰只有一万六千尺,在发现星源石的功用之前,奥伦斯星球上的智慧生物从未染指过这样的高度。在他们的认知里,这片无比纯净的空域是神灵的专属,而当工业冶金技术提炼的星源石在直流电的驱动下产生强大浮空力,把人类的机器连同他们身体与灵魂一起带到这个高度时,对神权的敬畏动摇了。在有些国度,人们解放天性,推崇自由,而在另一些过度,王权取代了神权的地位,以更加集权的方式展现出了更具侵略性的野心,这便是奥伦斯星球近代史的核心主线……
夜空中,朵朵浮云在舷窗外飞快的掠过,这般美好的景象,却随着地面防空炮火的怒放而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那些使用延时引信的炮弹如绚丽的烟花般映亮夜空,宛如色彩艳丽的毒物。它们多数都在运输舰下方爆炸,对运输舰本身并没有直接的威胁,但爆炸的时候产生的气流冲击让它仿佛遭遇了一场风暴,舰身不断地颤抖、晃动,没有人会在这样的状态下感觉到舒适。
从空中俯瞰敌人的地面防空阵地,当那些高炮密集射击时,焰光就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把火柴;当炮火沉寂的时候,那片区域又重新归于黑暗。
意识到炮弹的爆炸位置偏低,敌人迅速调整了引信设定,而这艘联邦军运输舰也随之遭受到了“绚丽烟花”的直接威胁。刺目的光焰开始在正前方和左右两侧闪现,有的炮弹就在百尺之外爆炸,即便隔着舷窗和舱壁,指挥室里的人仍清晰地感受到爆炸的可怕威力,即便是经验丰富之人,也不免耳鸣心悸、头晕目眩。面对这种形势,少校没有坐以待毙,他审时度势地指挥着这艘运输舰以波浪式的纵向机动和s形的横向机动相结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规避敌人的炮火。
莫纳莫林山脉的轮廓越来越近,如果这艘联邦军运输舰可以就此冲过敌方区域,翻越山脉进入联邦军控制区,那么己方巡逻舰队来与不来都无所谓了,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担当人肉预警雷达的魏斯,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十几架敌军战机,它们出现在巴塞尔王国所属空域,但未必就是巴塞尔王国的武装力量——在这个中立国家宣布参战之后,诺曼军队迅速进驻,名义上分担了它的本土防御压力,实则掌控了这个国家的军政秩序,驱使它的军队和人民为诺曼帝国的战略决策服务。
在这个时代,飞行技术还比较原始,飞行战术也较为简单,但这并不能阻止勇敢的飞行员们在夜晚驾机升空。尽管没有雷达之类的先进设备,他们在地面和空中探照灯的指引下迅速锁定目标。这个时候,魏斯他们是多么希望头顶上就有一大片云层,只要躲进云层里,敌人的飞机就很难准确捕捉到它的踪迹。现在,他们不得不跟这些顽固的拦截者进行对抗。白天的时候,持续的消耗已经让超过半数的舰员离开战斗岗位前往医疗室报到,随行的特勤部队战士们又一次顶上了战斗岗位,使用为数不多的武器和所剩不多的弹药对抗敌方飞机的威胁。
锁定攻击目标之后,敌军飞行员们随之展开攻击,但是,对于夜间的空中作战,他们显然不是那么的熟练,甚至可以说是生疏的。在寻找攻击位置的过程中,居然有两架敌机闪避不及撞在了一起。在高速飞行的状态下,它们这一撞顿时game over,像折翼的鸟儿般当空坠落。可是,这个情景还没让联邦军官兵高兴多久,一架敌机便迎面撞上了运输机。没人知道这名敌军飞行员究竟是犯了操作错误还是飞机突然失控,这种撞击看起来存在体型和重量上的巨大差距,可是相对速度使得这次撞击造成的破坏颇为严重,指挥室里的人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运输舰的舰艏被撞裂了一大块——刚刚的撞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视觉上的冲击也没有好莱坞大片来的那么震撼,更没有慢动作的回放可供赏析。转瞬过后,敌机的残骸、破损舰体碎块……各种碎屑落花纷飞,在惯性的作用下,纷纷扬扬地朝舰艉飞去。
这种撞击不至于让运输舰立即坠落,却严重影响到它的飞行稳定性和平衡性,经验老道的上校不得不下令放慢运输舰的飞行速度,虽然只是1/3的减速,还是能让身后的敌舰拉近距离。在此期间,余下的地方战斗机继续在周围展开围攻,他们用机枪子弹反复扫射舰上的官兵们,而他们像白天时一样进行顽强的抗争。
战斗持续了十多分钟,因为耗尽了弹药,那些敌机才悻悻地离开。
观测台上,魏斯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敌方战机的扫射,一边警惕地观察着敌人的飞行战舰。那些被甩开去的巡防舰就像是一条条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格外兴奋的赶过来,双方距离不断拉近,而这艘联邦军运输舰在一段时间的稳定飞行后开始下降。魏斯有些担心,于是回到了指挥室,结果看到少校愁眉紧锁地站在那里,奥克塔薇尔也在一旁默不作声。
“后面的敌舰追来了,如果我们维持现有速度,那么在我们飞过莫纳莫林山脉之前,它们肯定能追上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应对!”
对于魏斯的提醒,少校没有给出积极的回应,而是心事重重的考虑着什么。正当魏斯试着从奥克塔薇尔那里得到答案时,一名军官前来报告说,一号舱破裂的舱门和舱壁已经堵上了,但舱室里的温度下降了很多,必须将人员转移到二号舱去。
先前运输舰在接近两万尺的高度飞行,这里的空气温度较地面低了二三十度,舰艏的破漏导致大量冷空气高速涌入舰舱,使得舱室温度急速下降,奥伦斯星球上的人类比较耐寒,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惧严寒,时间一长,无论舰员还是那些平民百姓,都必须面对低温严寒这个新的敌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魏斯的小侄子。所以,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此时,他终于知道少校刚刚为什么会那样的愁眉不展了。
按照正常逻辑,这艘运输舰要么保持飞行高度,避开敌人地面炮火,要么降低飞行高度,延缓舱内温度下降,两者难以兼顾。现在,运输舰的下降显然是少校做出的抉择。魏斯没有多说什么,他走到舷窗旁,默默观察地面的敌军防空阵地。对于敌军部队较为集中的危险区域,他能够在特殊视野里分辨出来,从而提前发出预警,可是这种方式极其消耗体力,特别是这段时间他连续工作,大脑已经到了濒临缺氧的地步。为了舰上数百人的安危,他也只能咬牙坚持……
运输舰的飞行高度一直下降到了千尺左右,这是一个普通枪弹都能触及的危险位置。在飞行状态重新获得平稳后,少校下令动力系统全功率运转。此后,除非魏斯发出重要预警,他只对运输舰的飞行方向进行微调,这种近乎直线冲刺的飞行姿态,仿佛是敞开了胸口向敌人冲锋,可是在夜间防空作战中,低空高速飞行的目标往往比中高空目标更难捕捉和应付——虽然没办法彻底摆脱敌军探照灯的追踪,但由于低空冲刺留给敌军地面防空火炮的射击角度和反应时间,这艘联邦军运输舰被敌军地面防空火力集中覆盖的几率大幅度下降了。在此过程中,指挥室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咬着牙关、捏着拳头,唯恐下一秒就被敌人的炮火击中。庆幸的是,运输舰不断遭受爆炸的冲击,还被不少弹片扫荡,露天座位上的人员也蒙受了伤亡,但总体上还是顽强的坚持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从渺茫逐渐变成了光明……特殊视野中终于出现了飞行的绿色虚框。这一刻,魏斯热泪盈眶,差点当场泪奔。
视线里,这支联邦军舰队有一艘巡洋舰和两艘巡防舰,虽然三对三,可是无论质量还是气势都对敌人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从魏斯这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少校长出了一口气,他判断了一下双方的距离,下令运输舰保持飞行高度,在他亲自指挥下进行了水平机动,在避开敌人炮火的同时,也避免让身后的追兵不至于太容易捕捉到它的轨迹。熬过这最为艰辛的时刻,在联邦军舰队进入射程之后,形势终于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他们很快击退了身后的敌方舰艇,又压制了敌人的地面防空部队,掩护着运输舰飞过边境。
莫纳莫林山脉那延绵的雪山,终于出现在了运输舰的舷窗下方……
第1章 老友记
离开军队重归平民生活,并不意味着杂乱无序、漫无目的,从运输舰摆脱敌人追击、飞越莫纳莫林山脉的那一刻起,魏斯就已经开始展望和筹划未来的生活了。经过场内场外的较量,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与诺曼帝国终于达成了停战协定,对达到顶峰的联邦军队而言,接下来便是大规模的复员。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魏斯放弃了前往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员继续深造的机会,在第一时间提出了退役申请。仗已经打完了,能够获得留任的军官要么是精英中的精英,要么是具备某一方面的独特优势,像他这种近乎白衣出身、擅长打游击战的军官成了标准的“鸡肋”,于是乎,他的申请很快得到批准。除了奥克塔薇尔,没人出面挽留。事实上,无论是穆洛恩部长还是庞德将军,那时候都在考虑自己的事情,谁也顾不上谁。
办完退役手续,魏斯带着小肯普回到了索姆索纳斯山间的克伦伯-海森城堡。勋爵夫妇虽然在战争时期吃了不少苦,苍老了许多,身体也不如从前,但这无碍于他们对和平生活的珍惜与热爱。在魏斯回来之前,他们不仅对城堡进行了修缮,还热心收留了好几家因战争而失去依靠的亲友。这些人有的是老人带着孙辈,有的是孤儿寡母,还有的是男人失去了劳动能力,他们住在城堡里,特别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孩童,使得偌大的城堡又重新充满了生气。
如今,贝拉仍在联邦首都自由城求学,她这个年纪也适合在外面的世界多看看、多走走,小肯普的到来,无疑填补了勋爵夫妇最大的情感空白。虽然他一开始不会说阿尔斯特语,但在魏斯的帮助下,他很快就能跟大伙儿进行简单的交流了,与城堡里的同龄人也能玩到一块去,适应这里的生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温暖,让魏斯那颗在战争中饱受磨砺的心很快归于平静。可是,小小的索姆索纳斯显然无法隐匿他那豪气冲天的英雄光芒。战争时期,他屡败屡战,在洛林跟强大的敌人斗争了一年多,与洛林各地的抵抗组织建立了广泛的联系,尤其是在洛林游击战士最为高光的时期,洛林抵抗组织使用的武器装备有相当一部分由魏斯组织提供的。共同对敌的年代,他们是反抗者联盟,到了和平时期,那种同仇敌忾甚至生死与共的关系让他们像是天然的磁铁一样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为共同的志向而奋斗着。听说魏斯回归,洛尔-瓦德-施泰因游击中校、格伦森-托滕贝尔游击少校以及“暴脾气男人”莫顿-帕拉赫游击少校等多位昔日伙伴或前来造访,或邀他前去做客,叙旧之余,很多人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的愿景:摒弃以往相互竞争、松散发展的旧格局,在游击战友情谊这根纽带的连接下,组建一个有实力的区域性工业者联盟,制定互帮互助、公道公正的同业规则,达到抱团取暖、共谋发展的新格局。
复兴克伦伯-海森家族是勋爵的毕生心愿,魏斯也曾而为之努力过、拼搏过,但经过了战争的洗礼,他的眼界和胸怀已不局限于此。现如今,在离开军队、重归平静生活的同时,能够在实干兴邦中体现自己的价值,与家族的发展互为依托,也是他乐于为之的事情。于是,他向洛林各地的伙伴们发出了老战友聚会的邀请函,希望借此机会跟大家畅谈人生。邀请函一共发出了90份,约定之日竟然来了近600人。除了受邀者所携家眷,还有许多一开始没有联系上的老战友以及当年以各种方式支持游击作战的伙伴。战场上磨炼出的处变能力,让魏斯游刃有余地做好了宾客接待、安顿工作,而且看大家对会商合作事宜意兴阑珊,索性借这老战友聚会之机开了个洛林工业者联盟大会预备会——在有限的时间里,他结合自己超前的眼界、开拓性思维以及从克伦伯-海森家族发展谋划延伸开的洛林发展趋势,概念性地提出了这个工业者联盟的定位和方向。尽管在以勋爵为代表的老一辈实业家眼里,这个工业者联盟的未来展望就像是空中楼阁,太过好高骛远,甚至脱离了实际,但是,由于魏斯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了优越的领导力、创造力以及坚韧不拔的意志品格,勋爵毅然将家族的经济主导权交给了他,任他自由发挥,而众多曾经并肩作战、生死相交的战友伙伴们,在过往种种疑惑、误解得到了时间的解答与澄清,也将信任票投给了这位大智大勇的游击领袖。
聚会期间,各路豪杰各抒己见,百花齐放,但就整体性、宏观性以及可行性而言,比起魏斯的战略级计划都要逊色不少。最终,大伙一致推选魏斯的方案为蓝本构建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框架和规则,并约定一个月后在洛林首府梅森城举行第一次洛林工业者联盟大会。
毫无疑问,发起组建洛林工业者联盟,跟魏斯从勋爵手里接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经济领导权不仅不相冲突,反而是一个互为促进的契机。战争时期,克伦伯-海森工厂一度被诺曼人占据,其直系成员泽-克伦伯-海森化名斯卡拉,担任诺曼帝国派驻洛林的军事总督,帮助诺曼人掠夺和榨取洛林的财富与资源,但他多年前就以“彻底失踪”的方式脱离了这个家族,此后直至战时重新现身,未与克伦伯-海森家族有任何联系,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其余成员战争时期或被敌人软禁,或逃往联邦后方,更有魏斯这般英勇抗敌的游击指挥官,事实清晰,不容颠倒。经过审查,洛林临时政府不仅将克伦伯-海森工厂归还克伦伯-海森家族,亦针对他们战时支援游击作战所耗物资器材向联邦政府申请国家补偿,虽然联邦政府最终只拨给了一笔象征性的款子,但以荣誉嘉奖的方式确认了克伦伯-海森家族在战争时期的积极贡献,并特批克伦伯-海森工厂未来三年享受最优的免税政策。
军工是克伦伯-海森家族延续两百多年的传统产业,战争刚刚结束,指望军方的大批订单是不现实的。魏斯的策略是以现有资源对军事生产进行恢复性的重建,这一领域短期之内以装备维修、改造以及技术消化为主,余下的精力和人力物力投入到新的产业上去——战争中前期,克伦伯-海森工厂为联邦军提供了包括水冷重机枪、半自动步枪、迫击炮在内的各式武器,联邦政府采取的是分期付款的方式,而当诺曼人占领洛林后,联邦政府停止向克伦伯-海森工厂支付款项。战争结束后,联邦政府经过核定,同意继续支付以前的拖欠款项,虽然支付跨度很长,但这为克伦伯-海森工厂提供了稳定的资金流入,为他们大规模举债发展新事业创造了可能……
作为洛林工业联盟大会的主要召集者之一,魏斯开启了废寝忘食模式,对整个联邦的经济工业社会形势进行细致深入的研究。由于诺曼人在战争前期势如破竹,联邦工业体系不得不进行战略大迁移,工业的高度集中提升了生产效率,但同时也对资源供给产生了负效应。在东部地区,资源产量的局限性使得工业原材料的价格在战争时期一直居高不下。当战争结束,联邦工业需要从战时状态转回到平时状态时,供求平衡依然处于失衡状态,导致各种原材料的价格居高不下。洛林作为联邦主要的矿产区之一,金属矿产资源一度占到了整个联邦的1/4强。市场的平衡关系使得经济对于洛林矿产资源的稳定输出需求迫切,而在老战友聚会上,大家对尽快恢复各地矿产生产有着强烈的共识,但在矿产运输上产生了一个很大的分歧:在战争之前。矿产主要通过河运和空运进行。具体来说,就是山区生产出来的矿产资源,在当地进行初步冶炼或筛选后,通过河道运输运往洛林东部的铁路枢纽,或是由飞行船只直接运走。经过战争消耗,空中运输已经基本中断,星源石资源都已经集中到了军方手里,宝贵的运输舰需要用来部署军队、调配物资以及为特殊群体服务,短时间内难以重新转为民用。
河运,是洛林最为传统的运输方式,因地制宜、运费低廉,但也存在着运量小、时间长、效率低的缺点。在飞行舰船技术变得成熟之后,河运逐渐退居次要位置,而机械制造业蓬勃发展,使得铁路运输迅速兴起,在平原地带逐渐取代了空中和水面运输成为最主要的工业运力,可是在洛林,因为地形太过崎岖,特别是西高东低的地形使得铁路铺设成本过高,即便像索姆索纳斯这样的区域性工业重镇也迟迟没有通火车。在老战友聚会上,许多人就提出要集中人力物力修建一条由东南向西北贯穿整个洛林的铁路线。再由这条铁路线延伸出去的支线连接各处重要的矿产区。在奥伦斯星球上,多数人习惯于简单粗暴的思维方式,而在魏斯看来,修建铁路投资大、耗时长,等到铁路修建起来了,某些矿区的资源可能已经开采完毕,人们又转而寻找新的矿产资源,铁路铺设也许永远赶不上矿产开采。因此,他倾向于拓展河运,当然,这建议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需要详细的研究、分析、测算,就如同战场上的作战计划一样,魏斯进行了细致的信息采集、数据分析以及方案编写,甚至可以精确到每个码头拓展之后能够达到多大的运力,整个系统运转起来需要增购多少船只、提供多少岗位。在拓展河运同时,还需要相应建设从矿产区到码头区的短距离铁路轨道,采用小型蒸汽机车或是内燃机车拖曳矿车,就能够进行快速便捷的运输。这个系统一旦正式运转起来,矿产资源将能源源不断的运出洛林。
拓展河运的方案在技术上具备高度可行性,但计划付诸实施仍需要大量的金钱。经过战争的洗礼,大部分工厂都遭受了损失,能保留一些机器设备就很不错了,哪还有多余的资金来进行大规模的重建?战争刚刚结束,指望联邦政府大力支持也不现实,甚至,如果政府过度参与进来,这个河运系统将变成国营性质,进而压缩私营企业主的利益。要解决资金的问题,魏斯再次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以后来者的眼界和思维,他知道,资本杠杆在工业的发展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转型、洛林工业者联盟的奠基、洛林运河的拓展以及由此带来的一系列机遇,犹如一个巨大的作战计划,成为摆在魏斯面前的新挑战!
第2章 钱袋子
经过半个月的反复思考、推敲、勘察、咨询、测算,魏斯退役后的第一个“大作战方案”基本成形,但所有的计划都依托于一个必要因素:资金。如果没有资金的支持,所有的项目都是空谈。在此期间,他向老友、前辈以及资本行业的专业人士求教,了解当前通行的融资条件和利率情况,既是测算相关项目实施的综合成本,也是为融资业务的推进做足功课。
在为克伦伯-海森工厂重新开工举行剪彩仪式的第二天,魏斯便离开了索姆索纳斯,前往奥城寻求银行金融机构以及商业财团的“慷慨解囊”。此行,他没有像第一次去奥城那样先坐马车再转火车,而是从索姆索纳斯乘船出发,先是沿着索姆索纳斯河向南航行百余里,再从三河岔口转入梅森河,顺流而下抵达洛林首府梅森,一路再次勘察沿线河运情况。抵达梅森后,他逗留数日,与洛林临时政府的几位旧识就投建项目和使用土地的条件、程序进行了深层次的沟通,并抽空跟洛林本土的金融机构——拥有六百多年历史的西部矿业银行,就克伦伯-海森工厂为主体的融资条件、规模、利率进行了会谈,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之后,他从梅森搭乘火车前往奥城。
奥城,是格鲁曼集团的发家之地,也是巴斯顿军校所在地,因为距离洛林和纳沙泰尔两大矿产区较近,又有交通发达、地形平坦、人口众多等便利,即便受到战争的严重摧残,依然是发展重工业的理想之地。战争结束后,许多外迁的企业又陆续迁回,整个城市因而成了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是吊机和修建中的厂区、楼房。
来到奥城,魏斯首先拜会了联邦自由银行在这里的分支机构,向他们了解了这家联邦第一银行的政策和条件,餐后聊天,得知现在担任格鲁曼财团首席执行官的居然是他的一位故人——那个曾经在格鲁曼家族受到排挤打压、貌似敦厚其实老辣狡猾的肥胖中年人。
在此之前,魏斯只大致听说了格鲁曼集团这几年的变故:二公子鲁奥夫战时叛变投敌,老总裁被董事们合力赶下了台,格鲁曼家族内部为争权夺利而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如今细细一打听,才知道胸有城府的胖副总裁鲁道夫-格鲁曼虽然没能“竞争上岗”,却凭着跟军方的良好关系和战时的稳当运作,成功当上了格鲁曼财团的首席执行官。这个财团,是格鲁曼家族旗下仅次于格鲁曼集团的第二大产业,只不过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绝大多数人对资本运作的认知浅薄而又偏颇,民间素有“放贷者=吸血鬼”的说法,而各行各业的企业主、经营者也大都倾向于自然发展、不断积累,所以,各大银行和财团虽然掌握着数量惊人的资本,资本运作的规模和效率并不高,除了从联邦政府购买国债,常规业务便是直接投资、收购并购以及委托运营管理。基于这些缘故,担任格鲁曼财团首席执行官,在社会上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远不及格鲁曼集团总裁。
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跟那位精明的胖子打了多次交道,魏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不奢望对方会主动给出优厚的合作条件,而是花了两天时间收集相关信息,做到有备而往。之后,他找到格鲁曼财团的办公楼登门拜会,不巧那位首席执行官外出公务,预计要过几天才会回到奥城。魏斯留下自己在奥城所住酒店的地址房号,不急不忙地继续拜会其他金融机构和财团,研究当前的行情和不同银行、财团的经营运作特点,迅速积累自己在资本领域的的眼界和知识。
与胖副总裁鲁道夫-格鲁曼的再次见面,是一个下次小雨午后,在格鲁曼财团设在奥城市区的临时办公楼。那是一栋颇有年代感的三层楼洋房,坚固的石头外墙和方方正正的轮廓,勾起了魏斯昔日的回忆——奥城之战最为惨烈的阶段,他和战友们便是在废墟般的城市里坚持作战,时而隐藏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时而返回地面搜寻补给,没准还在这栋建筑里逗留过。当然,遍地废墟的奥城已成回忆,要不要多久,这座城市又会是遍地高楼……
“你好啊,龙侄!许久不见,听说你在洛林干了一番大事业,瞧瞧,我为你感到骄傲!”胖副总裁,如今的格鲁曼财团首席执行官,像从前那样满脸堆笑,以亲和的面貌展现给展现在魏斯面前。
“我现在已经离开了军队。”魏斯对他说,“算是跟从您的脚步。”
“哈!我是被军队淘汰的,而你是主动离开,两码事!”这位长得愈发富态的中年大叔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回应。跟魏斯握过手之后,他回到办公桌后的大皮椅上,魏斯则在办公桌前的木头椅子上落座。隔着这张办公桌,给人的感觉就是在谈事,感情什么的只是略微带过。
“说说看,离开军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鲁道夫刚从外地回来,听秘书说好像是参加什么高层聚会。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显然不必像从前那样想方设法拉拢、利用魏斯这样一个“小人物”,所以,这问题听着也有些客套之意。
魏斯平静地端详着对方,鲁道夫脸上的笑容似乎更多的来自于内心的骄傲和自信,而不是以前那种虚伪与蛇的姿态。
“我回洛林了,目前主要是打理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经营事务,另外就是跟一些老战友合作,希望能够让洛林发展得更好一些。”
“不错不错,你们家族的成员,最让我敬佩的就是这一点——每个人都有远大的志向。”话说到这里,鲁道夫语气一转,主动出击:“今天来找我,应该是希望得到资金方面的帮助吧?”
魏斯不卑不亢地回答说:“因为事业发展需要,我们准备向各银行和财团融资,现在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这些天来所商洽的银行、财团,对我们的条件非常肯定,而在此过程中,我听到了很多关于您的赞誉。大家都说,格鲁曼财团在您的经营下,已经是联邦当今最有影响力的财团之一。我想这样的业务,如果不来跟您讨教一二,免不了会有一些不踏实。”
鲁道夫听完之后稍稍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他从桌上打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面摆着一排褐色的“细雪茄”。奥伦斯星球上没有烟草这种植物,人们赖以舒缓情绪、安抚心神的是一种带有精神镇定作用的草叶,因为无法做到完全人工种植而显得较为稀有。魏斯最早知道这东西是因为尼古拉,那个时候她处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言行举止一如那些叛逆的富家子弟,好在它不像地球上的毒品那样具有可怕的依赖性,反倒是上流社会的一种炫富工具。
鲁道夫请魏斯来一支,魏斯笑着拒绝了,他便给自己点了一根,边抽边说道:“龙侄,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这次也不例外。如果事情确实如你所说,那么你正在运作的一定是一个很不错的项目。要知道,那些精明的家伙对项目的审查可是格外的挑剔。”
“我的业务有三个他们难以拒绝的优势。其一,联邦政府每年向克伦伯-海森工厂偿付战时采购武器装备的欠款,连本带息,预计持续十年。其二,克伦伯-海森家族在洛林乃至联邦西部还是有非常悠久的良好信誉。其三,我以个人名义对贷款项目做出担保。”
说完这三个优势,魏斯紧接着又介绍说:“我运作的项目有着良好的发展前景和可观的潜在价值,如果您感兴趣,我可以给您说说。在我去过的办公室,没有人对我的计划持否定意见。”
鲁道夫却摇了摇手:“我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听这些吗?说吧,龙侄,你这次准备贷多少款?”
魏斯已不是初来乍到的商场菜鸟了,他知道对方这么说,无非将自己摆在一个具有心理优势的位置上,从而掌握谈判的主动权。真要是直接报出的那个数字,这家伙没准会从椅子上蹦起来。
“是这样的,我始终觉得风险应该分散,不要集中在一个地方,那跟把所有的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相同的道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在您这里获得一个可以在适当条件下提现的贷款额度,这样我会综合比较各个银行和财团不同时期的条件,然后决定在哪儿提款,获得经营效益之后,在哪儿先偿还。”
听魏斯这么一说,鲁道夫终于变得认真起来,他盯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年轻后辈看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你确实成熟起来了,龙侄。你说的这些,其实是在融资中非常客观、冷静的操作。不过我想说的是,在商业合作中,不仅要讲规则,更多时候还是要讲交情和互利的。你让我赚钱,我帮你赚钱,这样合作才能长久,才有可能逾越一些世俗的条款,知道吗?”
魏斯笑了起来,他对鲁道夫说:“既然如此,不妨一边喝茶一边聊聊我设想的这个大计划。听过之后,您再决定给我多少贷款的额度。如果您这里可以取得足以覆盖整个项目的贷款,我可以考虑在您这里先办,等到今后有其他的需要再跟别人谈合作。”
“好!”鲁道夫立即应答道,“洗耳恭听!”
在这个下着沥沥小雨的午后,魏斯用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以详略得当、层次分明的表述,向鲁道夫介绍了自己的全盘计划。这位资本界的大佬闭上眼睛考虑了一会儿,问道:“对于这个计划,我有两个疑问……第一,如何确定你所说的那种矿产资源代表了未来?第二,你如何确定你准备重金投入的那些机械有如此可观的市场需求,而且是军民结合、永不过时的?”
厉害的老手,总是能够看到问题的关键。魏斯的计划之所以具有巨大的潜力,既是基于历史性的判断,也是建立在现实可行的基础上。铝在奥伦斯星球上已经有了发现和运用,只是还没有达到普及化和商业化的程度。到目前为止,它还只是一种相对少见的实验品,至于说代表着未来战争发展需要的机械动力,那是一个符合战争逻辑的趋势,并不会因为新原石和飞行战舰而改变。这个逻辑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已经得到了非常充分的验证。随着飞行技术的发展,几十架战斗机就可以狠狠修理一艘强大的飞行战舰,而几十架战斗机的造价可能还不到一周飞行战舰的百分之一,这便是技术与技术的对比。至于地面的战斗,毫无疑问,当双方在空中斗得难解难分时,地面的战斗仍要由地面部队来解决。因此,坦克、自行高炮、自行火炮、摩托化部队,这些都具有现实价值,也代表了未来军事发展的趋势。
在鲁道夫面前,魏斯当然没必要把自己的老底都兜出来,他笑着说:“任何商业都有风险,就是战争中的作战行动一样。战场上指挥官如何判断敌人的动向和敌人的部署,那么在商场上,我们同样也需要用自己的判断去做出一些抉择。您所说的两个问题,是我个人基于各方面信息和发展趋势所做出的判断,我相信它们是正确的,所以我敢于将全部的身家都押上。如果您认可,您大可以将这笔业务交给我,如果你觉得存在质疑,或者持反对的意见,那么我建议您跟其他银行机构以及财团共同分担这个风险。”
魏斯说的很在理,鲁道夫没有像刚才那样大言不惭,他低头沉思了许久,问道:“你的这个计划是否有一份书面的方案可以让我细细研究一下,过几天再给你答复。”
魏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本夹子,在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放在了鲁道夫面前。这个肥硕的中年人有些意外,他拿起纸看了看,这上面的内容甚至比刚才说的还要简单。
“您所说的方案,我确实有详实的,但这是我的作战计划,是绝对的商业机密,您说呢?”魏斯笑道。
鲁道夫有点尴尬的干笑了几声,点点头:“好吧,龙侄!我不得不承认,虽然你的理性让我有些不太愉快,但你确实是一个商场上可信的伙伴。这样吧!今天我先不给你准确的答复,但可以肯定是这笔业务我一定会参与至少一份,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最大的那一份。作为我对你的支持,我们会给你最优厚的条件。”
魏斯站了起来,主动伸出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一如既往的!”
鲁道夫煞有介事地站起来与之握手:“没错,一如既往!”
第3章 技术支持
鉴于洛林工业者联盟第一次大会举办在即,魏斯在奥城谈好业务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梅森。在这里,几个发起者共同租下了位于市中心的一栋酒店,他们以上一次老战友聚会为基础发出了400多张入会邀请,后来又应伙伴们的要求陆续补发了300多张,而实际到会人员依然要比他们发出的邀请多出很多,以至于这个酒店足以容纳八百人的大厅被参会者挤得满满当当。这般规模,当然无法像圆桌会议一样各抒己见,而是遵循议会式的规则进行讨论和表决。经过几天的热烈讨论,众人求同存异地罗列出这个工业者联盟的组织体系和运行规则,参会者投票选出的19名联盟委员会委员,得票最高的7人担任理事,魏斯众望所归地担任理事长。在联盟委员会的组织下,大会以投票的方式决定了洛林工业者联盟的33项规则——就其本质而言,这是个商会性质的民间组织,只不过成员之间因为有战友这一层关系而更加紧密。
在联盟的架构和规则确定之后,此次大会的最后一项议程便是敲定未来的发展方向。讨论焦点再次集中到了洛林的矿产开采、加工该依托铁路还是河运。经过充分周密的准备,魏斯的河运拓展方案以充分的数据、准确的计算以及有理有据的推论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大多数与会者认同这个运河拓展计划,但正如魏斯所料,联盟成员虽然超过了1000人,他们能筹集到的资金还远不足以支撑这么一个庞大的计划,而且相当一部分人对于河运拓展计划特别是修建一系列运河持谨慎的支持态度。在许多人的既有概念里,这种浩大的工程应由政府来推动,而不是倚靠民间组织。事实上,在这次大会召开之前,魏斯已经从洛林临时政府那里得到了准确的表态,他们三五年之内不可能拿出资金来修建基础民生之外的公用设施,有限的资金必须用来保障平民大众的温饱和医疗需要。
洛林工业者联盟第一次大会顺利闭幕后,魏斯又马不停蹄地乘火车前往首都自由城。在那里,他跟妹妹贝拉匆匆见了一面,然后直奔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去了。这所大学相当于军界的巴斯顿军校,在联邦的理工学术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这里不仅教书育人,更有多个联邦一流的理工类科研机构。
除了困扰洛林工业者联盟的运输问题,魏斯亦为克伦伯-海森家族制定了“一主线两脉络”的转型战略,主线便是军民两用机械设备制造,在和平时期这条腿主要走矿产和农用设备线路,生产挖机、拖拉机、摩托车、农用飞机,一旦进入军备期,可以快速改产各型军用车辆和作战飞机;两条脉络其一是新金属材料冶炼合成,特别是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后期具有非常高经济和军事价值的轻金属材料——铝合金,其二就是动力引擎研发生产,重点是可供车辆使用的柴油引擎以及轻量级的航空引擎。在技术的积累上,魏斯设定了两条腿走路的路线,一条是找大学、研究机构合作,逐步掌握“核心科技”,另一条是跟洛林本土的企业,诸如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进行合作,力争短期形成基础生产力。
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坐落在自由城北郊,这是个规模堪比小城的综合性理工大学。它有九个最顶级的学院和若干研究机构共同组成。在联邦,说起这所大学,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联邦工业之所以强大,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一流的科技水平,而一流的科技水平得益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培育出一批又一批精英人才。魏斯慕名而来,不寄希望于“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奇遇,而是拿出诚心实意取真经、三顾频烦天下计的心态前去。
这所大学没有高耸的围墙或者铁丝网,而是一个完全开放性的校园。走在这里的林荫小道。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跟巴斯顿军校截然不同,它勾起了魏斯更加遥远的关于学校的记忆。他虽然带着明确的目标来,但初来乍到,还是放下包袱,在校园里走马观花。这里有很多在外观别致的建筑,也有修剪精致的花圃,还有露天的演讲场所,以及众多颇具书香气的教学场所。朝气蓬勃的学生来来往往,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战争以及战后萧条的影响。
漫步这美丽的校园,魏斯有些心动,如果没有那些惊心动魄的阅历,也没有那些气壮山河的战斗,他甘于当个平凡的人,努力到这高等学府来深造一番。可是,这一切在那场战争之后已经变得不可能了,那颗强大的心脏,注定是要干一番事业的。
在这个大学转悠了半天,魏斯找到了地理地质学院的办公楼。这办公楼外各处摆放的各种形态和质地的石头,还有那些山川河流的微缩景观。进入办公楼,既没有秘书拦路,也没有门卫盘查,他就这样边走边看边问,很快来到了一扇普普通通的房门前。敲响房门,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请进!”
魏斯自行推门进入房间。一个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的白发老头坐在一张偌大的堆满了书籍和草稿纸的桌子后面,正拿着铅笔盒放大镜在研究一份地图。
“您好,杨教授!”魏斯用客气的口吻打了声招呼。
桌子后面,那位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陌生面孔,又低下了头:“稍等片刻。”
十多分钟过后,他终于在地图上写画完毕,这才重新抬起头:“噢,抱歉,先生,您刚刚说什么来着?”
魏斯一直站在原地,军人的素质让他可以在更长的时间里岿然不动,他笑了笑:“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您应该就是阿尔弗雷德-杨教授吧!”
“是的,是我。”老头搓了搓手,从办公桌后面走到魏斯跟前来。
“我叫龙-克伦伯-海森,来自洛林,今天之所以冒昧前来,是因为我这里有一项互惠互利的合作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具体来说,就是我准备赞助你们的研究,同时请你们帮助我们做一些勘探和设计。”魏斯开门见山。
听到来了赞助,这位老者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之情,但也没有厌恶的神色。他勾着头,掠过老花眼镜看着魏斯,那表情说不上厌恶也没有质疑,而是纯粹的打量。
“克伦伯-海森……噢!我想起来了,我们听说过你们的事迹——勇敢的洛林游击战士!带领洛林人民坚持不懈地抗击敌人!是你?”
这最后一个问号,大概是对魏斯这么快离开军队感到有些意外。
“没错,是我,我刚从军队复员回到洛林,想带着我的家族和我的老战友们为洛林——为我们的联邦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当然了,这些事情,于公于私都有益处,所以,冒昧前来寻求技术上的支持。”
老头儿点点头:“是开采矿石,需要我们去帮忙勘探?”
魏斯笑道:“您只说对了一半,我们不仅要开采矿石,还准备修造运河,使货物运输更加便捷。开采矿石也不仅仅是开采普通的铁矿、煤矿,我们想发掘一些新的东西,比如说铝,用于制造铝合金。除此之外。我们还准备利用这些高效的运输和更好的材料在机械制造方面干一番事业。”
魏斯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自己的设想,但侧重点跟在鲁道夫大叔那里说的有所区分。
老头显然对这番说辞很感兴趣,毕竟以前那些陈词滥调他已经听腻了。他把魏斯引到了办公桌旁的小茶桌,那里只有两张小藤椅。在来之前,魏斯也打听过,这位阿尔弗雷德-杨教授是阿尔斯特理工大学最顶尖、最有才华的教授,担任地理地质学院的院长也有十多年时间,在这种等级的专家当中,他的脾气算是比较温和的,但象牙塔里的人大多性格坦率、爱憎分明。如果不是话题投机,那么无论来者是什么身份,他也不会请你坐,而是简单谈完公事,就将来访者打发给助手们去处理。
魏斯能够在藤椅上坐下来,说明老头至少在心理上对自己不排斥,至于是游击英雄的角色加分还是自己奋发有为青年的形象加分,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他没必要去深究那么许多。
老者没给他倒茶,两人就这样干坐着聊天。
“洛林,我很多年前在那呆过很长时间,那有好几个矿场是我当年当助教的时候带着学生们一起勘探出来的。当然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后来商业化的勘探展现出了更高的效率,慢慢的,人们更喜欢去聘请那些专门的勘探公司。如果我是你,我也应该去请那些专业的勘探公司。相较而言,他们的花费并不会比给我们的赞助多很多,而且他们更好打交道,不像我们往往过于计较一些学术性的东西。”
老头这般直白,让魏斯觉得这是个有趣的人。都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中无一。他饶有兴致地说:“如果我们筹划的只是一些短期的商业行为,只是想当富有的矿主,那么大可以去找那些商业勘探公司合作。我和我那些有理想的战友们组建了一个名叫洛林工业者联盟的商业组织,我们希望用我们的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也改变洛林人的生活,所以,我来到这里,希望请您和您的得意门生们对洛林进行一次更加全面客观的勘测,看看那些矿场能够在尽可能不破坏地理环境的前提下进行开采,还有,我们试图改造的那些运河,哪些会给当地人带来尽可能多的福利,那些可能会导致长远的破坏,这些都是我们希望能够妥善考虑好的。再者,在那些商业勘探公司看来,洛林早已经是一个没有太多发展潜力的地方。只有在真正的技术专家眼里,没有哪一块区域是废土。”
听了魏斯这般陈述,老头哈哈大笑:“你真是个有趣的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以周全的眼光看待环境问题,我很想知道你们准备多少预算,能够把洛林——或者说大部分的洛林地区的生态环境考虑进去。不过,如果你告诉我这只是几千金克朗的计划,你们要的只是修建三五条运河,找七八个新矿,那么跟你说的这些就文不对题了。”
魏斯很认真地说:“钱的渠道,您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基本敲定了数万金克朗的大盘子,这足以支撑我们对洛林中部东部、南部以及东南部的河运体系做一个相对直接而且系统的改造。当然了,这是分步骤进行的,我们会以其中一条运河作为试行,用来修正和完善我们的计划。至于矿场,我们不想遍地挖掘,而是要根据学术性的研究成果,对某一片区域进行集中勘探,并且从新矿区修建轨道运输到最近的河流中实现开采和运输的衔接。这样,这些项目才有真正的可持续性,而不是走到哪算哪。”
老头儿又是那个勾着头的表情掠过眼镜看着魏斯,看了一会儿,大概觉得魏斯的表情并没有外行人的那种浮夸,也没有眼高手低者的傲慢,他以认真的神情对魏斯说:“这样的话,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合作可以进行,而且赞助也可以分批到期。我可以调配最好的助手和最好的学生帮助你们,因为我觉得你的计划是一个全新的,很有推广意义的,符合发展规律的计划。你注重的是全面性、综合性、生态性。而不像以往那些人只看到了经济性。”
“能够得到您的赞许,我感到非常的荣幸。”魏斯中肯地回答道。
“这样吧!明天这个时候,你再到这儿来,我会把挑选好的领队教授介绍给你。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下个月就可以启程,或者,看你们的时间安排。”
“当然是越快越好。”魏斯笑着说。
“再快也得符合我们的办事规律。”老头一本正经的说,“就算你给再多的赞助费,我也不可能让任何一名学生突然中断他的学业去参与你们的项目,必须将教学和实地研究结合起来。明白吗?”
“是的,当然。”魏斯认真而又从容的回应道,“我们的一切行为,无论商业运作还是技术研究,都必须尊重和遵循科学规律,循序渐进、由表及里,而且最重要的是……知行合一!”
老头儿勾着头,第三次掠过眼镜看着魏斯,这个词语在魏斯从前的世界不仅仅是耳熟能详的古语,更是整个国家各项事业务求实效的提纲挈领的精神指引,虽然转换成阿尔斯特语未必那么有原话传神,却足以让这位老学究在心中暗暗赞叹一番。
第4章 容颜与才华
从阿尔弗雷德-杨教授的办公室出来,魏斯觉得轻松无比,搞定了这一条路,他的计划在技术层面便不会有太多的障碍。既然来到了联邦最好的理工大学,这里其实还有很多的宝藏可以去挖掘,比如说机械学院、冶金学院、工程学院、化工学院,等等。来之前,他多方打听了情况,机械、冶金方面的学术性研究与实践性研发衔接并不紧密,你可以指望地理地质学院的教授带着学生进行矿物矿产的勘探研究,却很难指望机械学院的教授和学生帮你设计出一套很有市场价值的机器——他们研究的是机械的原理,这些理论可以让他们制造出传统机械,或是在既有的机器设计上进行改进。在日常学习之余,地理地质学院的学生们可以去各地搞勘探勘测,而机械学院的学生通常是去大学附属工厂进行实践,主要是操作和维护一些常见的机器,算是勤工俭学。在真正具有商业价值的机械技术领域,高端的专利往往都掌握在几家制造业巨头手里,格鲁曼集团也只是在军工制造方面占据一定优势,在民用制造领域特别是航空方面,他们完全没有竞争力,只能够充当次级配件供应商,是敲敲边鼓、打打锣的角色。
基于这些原因,魏斯并不指望在机械学院能够收获“即战力”,而是打算在技术人才方面早做打算。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机械学院,办公楼跟教学楼挨在一块儿,外观上没有什么别致之处,也没有摆放醒目的机械设备,办公楼门前偌大的牌匾写着机械学院之名。魏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问,院长先生不在,而那些教授压根没兴趣搭理他,逛了一圈,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走在校园里的林荫小路上,千头万绪搁在一旁,心情完全放松下来,欣赏着各种风景。正走着,一位黑发美女快步从他身旁走过,魏斯只看了眼她的侧脸,虽说没有那种惊为天人的感觉,但也是俏鼻樱唇、肤白如雪的靓丽女子。从背后看,她体态匀称,曲线婀娜,步伐矫健。这时候,魏斯不由得想起了奥克塔薇尔,她也是这般风风火火,只不过眼前这位显然少了军人的那种充满英气的俊美。
对于美好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景,人们总希望能多看上几眼,然而经历了战争中的那些生生死死,魏斯对人生的许多事情都看淡了很多,他没有加快步伐,更没有上去搭讪的念头,而是慢慢走着自己的路,那俏丽的身影也渐渐远去,消失不见了。
缘分这种东西,没有人能说的清、道的明。中午,魏斯在校园里随便找了一间餐厅,要了一份很普通的套餐和热茶,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正吃着,忽然看到那道靓丽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视线中,而且端了餐盘在斜对面的餐桌就座。当她的目光不经意朝这边飘来的时候,魏斯拿出了十足的淡定,并且微微挑起嘴角,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
那位美女只瞥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表示。在魏斯自己眼里,经过了战争的洗礼,龙-克伦伯-海森原本很是普通的外形条件得到军人气度和稳重品质的加持,在同龄人当中应该达到了中等略微偏上的水准,对异性还是有些吸引力的。只不过在这青青校园里,阳光俊朗的男生不少,第一眼感觉,他依旧是那种泯然于众的类型,没有引起对方注意也不足为奇。
面对可餐秀色,魏斯不动声色慢慢细品:这美女有着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她的长相既不属于传统东方式,也不是典型西方式,而是兼有西式棱角分明的立体轮廓,又有东方人的肤色和唇形。当她若有所思的时候,那神色跟奥克塔薇尔还真有几分相似,而且也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感觉,但相较而言,奥克塔薇尔的颜值更高,军人硬核气质也是常人所不具备的。可就是这稍逊几分,让眼前者为美女有别于奥克塔薇尔那种仿佛天界下凡的盛世美颜,更有人间烟火气息。
有些美女,给人感觉是惊鸿一瞥,却不耐看,有些第一眼看去平平无奇,却越看越有味道。,还有些是第一眼很好看,久看也很耐看的类型。魏斯扫光盘子里的食物,悠然自得地喝着口味一般的热茶,欣赏眼前的独特景色。没过多久,餐厅里又来了一个熟面孔——地理地质学院的院长阿尔弗雷德-杨教授。他有些漫无目的地走了进来,似乎还在思考什么问题。很多人向他打招呼,他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直到瞧见这位黑发美女,他瞬间露出了跟气质不符的笑容,径直走到她桌旁,也不打招呼,边在她旁边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对于老杨教授,这位美女看起来既不厌恶、也不欢喜,那淡淡的表情感觉习以为常了。老杨教授满脸堆笑地跟她说了几句话,突然看到魏斯,连忙招手道:“哈,克伦伯-海森先生,真是太巧了,一块儿坐吧!”
这是魏斯求之不得的事情,他端着茶杯坐了过去。黑发美女刚刚似乎也察觉到了魏斯一直在观察她,显得有些不太乐意,但在杨教授面前,她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
老头儿对着美女说:“这事正巧,你不是说打算带学生去进行实地勘探吗?现在机会来了,这位克伦伯-海森先生将提供一笔赞助给我们,希望跟我们建立一种新型的、长久的合作关系。”
听了这话,黑发美女对魏斯的态度稍稍有点改观,但并没有立即露出笑容,而是礼貌地点点:“幸会,克伦伯-海森先生!”
老头儿向魏斯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我们地理地质学院最年轻的一级教授——艾莎-杨。”
魏斯一听这姓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啊?你们……”
老头和黑发美女相互交换了眼神,这般默契,再加上他们之间的姓氏,还有什么可问的?
“呃,很难想象,居然会有这样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士钻研地理地质这种枯燥的学问。”魏斯话刚说完,就有点后悔,因为这种话似有贬低地理地质研究之嫌。果然,黑发美女不喜欢这种言论,她针锋相对的问:“这有什么不妥吗?谁规定地理地质只能是男生学?”
“是我唐突了,其实,我只是觉得地理地质不像历史或者美术那样有趣,而且野外勘测勘探非常辛苦,所以,男士干起来可能要方便一些。”魏斯连忙解释。
这话说的也在理,美女没再顶他,而是冲着老头儿哼了一声:“要怪,就怪他从小培养起了我对地理地质的浓厚兴趣。有些东西,潜移默化了太多年,就变成了一种习惯。让我再去接触其他的学科,实在提不起兴趣来。”
“原来如此!”魏斯点头表示理解。
阿尔弗雷德-杨教授对他家闺女说:“这位克伦伯-海森先生,我听说过他的事情,他在洛林被敌人占领的时期,一直坚持带领当地的军民抗击敌人的占领,好像还被敌人俘虏过,后来又逃了出来,接着又率领部队返回洛林,直到把敌人赶走,是这样吧?”
在黑发美女面前,魏斯有意收敛情绪,以谦逊低调的方式和相对简洁的语言介绍了自己在洛林打游击的故事,并且总结说,洛林游击战争要归功于坚韧不屈的联邦军民,自己只不过是起到了穿针引线作用。
对于英雄,小杨教授并无不敬,只是对他的话题不太感兴趣,倒是倒是对他父亲刚才所说的事情刨根问题:“你们所谈的新型的长期合作模式,具体是什么?”
“噢,这件事,我觉得由克伦伯-海森先生来解释会更合适吧!”老杨教授将这个皮球踢给了魏斯。这时候,漂亮的小杨教授已经吃完了饭。趁着老杨教授埋头进餐的机会,魏斯以更加细致的方式将自己的计划说给黑发美女听。这些原本对女士来说没有那么有吸引力的话题,却让这位黑发美女听着很是认真。等魏斯说完了,她一改刚才的冷漠,很积极的说:“这是个很不错的想法,所有的矿产开采和水利工程,都应该有完整的、长远的规划,特别是要注重生态环境的保护。可惜,有这种正确眼光的人实在太少了。”
“我就知道,这事合你的胃口。”老杨教授插了一句。
“可我得带小甜果去。”小杨教授对他说。
魏斯一开始还纳闷这“小甜果”究竟是毛公仔还是小宠物,结果听到老杨教授说:“她才四岁,跟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一个人能照顾好她吗?”
“不然呢?你也没办法照顾她啊!”小杨教授用堪比机关枪的语速反驳道。
魏斯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黑发美女这年纪轻轻,居然娃都四岁了,这事实在让人有点猝不及防啊……
老杨教授撇了撇嘴:“那倒是,她晚上要哭起来,我可没办法对付她!”
等他们简单的商量过了,黑发美女才象征性地问了魏斯一句:“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会,怎么会呢?”魏斯连忙回应,“我有个八岁的侄子,很可爱,也很调皮。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哥哥,在战争中阵亡了。他的母亲带着小女儿留在故乡,他一个人跟我们住在洛林,我父母照顾他,还有几个非常好的仆人。你们去了洛林,大可以放心的让她住在我们那里。”
有时候,话说多了未必是好事,魏斯这急急忙忙解释的样子,感觉像是要拐卖人口,而且这一拐就是一大带一小。不仅黑发美女,就连老头儿看他的眼神似有一丝警惕。
“那您什么时候可以带着学生们去洛林呢?需不需要我预付你们路费?”魏斯连忙转移话题。
“有关费用,我和您之间不会直接发生接触,您将赞助费提供给学院,学院会安排我们外出所需费用和补贴。您只需要按我提供的清单准备勘探勘测用的设备,并且负责我们在洛林的吃住行就可以了。”黑发美女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我们会自带一部分设备,但重型设备不便于携带,而且学院除了教学用的之外,也没有多余的准备。具体的设备清单,如果方便的话,麻烦您过两天来学院拿,或者留个地址给我,我给您寄过去。”
这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魏斯也知道,地质勘探勘测所涉及的设备物资不少,如果再加上后期开采、试行、调整,投入是相当庞大的。没有银行和财团的资金支持维持,就算把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老底掏空,也是难以实现的。话说回来,银行和财团的资金不是白给,而是需要承担一定利息的,虽然针对这样的大项目,他们适当降低了利率,也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运作收益,才具备还本付息的能力。收益,一方面来源于项目本身,另一方面也取决于管理水平和运作效率,跟战争时期组织实施作战行动是一样的道理。
第5章 运河副本
夏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自由洛林运河的开工典礼,在索姆索纳斯东南约20里的工地现场拉开了帷幕。这条运河,是洛林工业者联盟和洛林临时政府协定实施的第一个大项目。
洛林临时政府的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先生代表洛林临时政府出席剪彩仪式,在百废待兴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在受到战火荼毒最深的洛林,这条运河的开建,使得人们对战后经济社会的恢复充满了乐观情绪。运河项目的实施,最直接的益处便是让超过4000名洛林民众得到了一份为期三个月的稳定工作,可以让他们渡过这段青黄不接的艰难时期。
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传统声誉,魏斯在战争时期获得的英雄声望,加上“一主线两脉络”的发展规划和稳定的资金来源,金融家们很愉快地为他们提供了总额度高达50万金克朗的商业贷款额度——由于战争造成的破坏,在战争后期,联邦经济体系近乎崩溃,战前通行的克朗纸币贬值严重,明确对应含金量的金克朗成为联邦境内唯一可靠的货币,而1个金克朗的购买力,几乎相当战前的800-1000克朗,换算下来,这笔贷款相当于5亿克朗,要知道军工业巨头格鲁曼集团在战争爆发当年的报表总资产也就是14亿克朗!
获得了巨额的融资额度,魏斯等不及阿尔斯特理工学院的技术团队来到洛林,直接将运河的施工方案送到老杨和小杨教授那里,请他们进行技术性的核验,两位杨教授出于对其全盘计划的认可,又力邀相关学院的教授进行会审,最终提出了17项具有实际价值的修改完善建议。之后,魏斯将方案提交洛林临时政府审议,并亲自参加了5场审议会,成功说服政府官员和专家们批准了这个旨在建设一条从索姆索纳斯南部通往临镇马尔莱斯的十里运河项目。这条运河是一条纯商业性的工程,它的特别之处在于洛林临时政府不需要拿出一个克朗的拨款,而且建设运营方承诺,运河建成后既不向航行者也不向农田灌溉者收取任何费用,条件是洛林临时政府将运河两侧的国有土地平价转让给洛林工业者联盟相关成员用于工业和商业用途,并允许他们向当地农民收购土地用于集中化农业或工业、商业。这种长线运作的思维,别说在联邦,放眼整个奥伦斯球也是相当稀罕的。
修建运河,给人的感觉是一项庞大的工程。不论是中国的京杭大运河还是外国的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那都是历史上的超级工程,投入极其巨大,这些运河的建成不仅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益,更有价值无法估量的政治和军事作用。运河造价不能一概而论,不同地理环境、技术工艺以及各种外部因素,可能导致运河造价存在巨大的差异。比如说,19世纪中叶所建的苏伊士运河长190公里,耗资1860万英镑,折算下来每公里约9.78万镑;19世纪末建成的科林斯运河长6.3公里,耗资6亿美元,折算下来每公里约9523万美元;20世纪初期的巴拿马运河长65公里,耗资超过3亿美元,折算下来每公里约461万美元。魏斯这条运河,是在原来灌溉用的人工渠基础上开建,它只有10.5里长,预设的宽度和深度分别为50尺、20尺,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是相对平坦的丘陵地带,没有坚硬的岩石,在人力为主、机械为辅的模式下,工期预计为99天,概算总造价为8000金克朗,相当于战前的450-520万克朗,通航之后能够让往来于索姆索纳斯和梅森之间的船只少走两百多里。
洛林临时政府迅速批准了这个在官员们看来有些匪夷所思的方案。对他们而言,不需要政府提供任何资金,就能够让数千居民获得至少三个月的工作机会,并在索姆索纳斯以南、靠近梅森河的荒芜地带形成一个崭新的工业区,简直是白捡来的政绩。此外,洛林临时政府还将通过出售运河沿线的土地获得了一笔不菲的政府性收益,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他们当前的财政压力。
对于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成员来说,这条运河的开建,标志着他们以一个崭新的面貌跃然于世人眼前,以老战友的合作互信关系为基础构建的非官方工商业组织,从最初的信息互通升华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运河开建后,联盟成员能够以相对低廉的价格购得运河沿线的土地,用来建设工厂、经营商贸或是发展现代化的新型农业。现如今,这里只是一片价值经济价值较低的土地,只有一些农田、牧场以及稀稀拉拉的树木。等着运河建成之后,这里的地理和运输优势就会显现出来,从而推升土地和工商业价值。
剪彩仪式结束后,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与魏斯一道驱车前往索姆索纳斯,参加当晚举行的庆祝晚宴。除了一些从梅森来的官员和名流,主要是洛林工业者联盟成员和索姆索纳斯周边村镇的执事、族老。在诺曼军队占领时期,这些宾客中的许多人都是坚定的抵抗者,而今,他们又是战后重建的先锋,这般场合,布林德斯先生显然是带着敬意来参加的。车行途中,他对魏斯说:“如果这条运河顺利完成,周围的土地成功开发起来,我觉得,联邦政府一定很乐于看到你这样一个有能力、有活力的人在洛林的管理体系中扮演重要角色,而且,我相信洛林各界和广大民众也都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
“您太抬举我了!”魏斯谦虚地回应道,“我只是一个不算成功的游击作战指挥官,如今我们这些昔日聚在一起,无非是希望为洛林的实业做一些事情。当然了,也是因为我们角色的转变,我们希望能够从抵抗斗士转变为实业家。对于政治,我们这些人既没有太多的兴趣,也自感能力有限。”
布林德斯哈哈大笑,他说:“我虽然是洛林本地人,但我的年龄还有我的身体状况实在很难胜任一个长期执政者的角色,所以我真心希望你们这些后辈当中能够选出一个真正有声望、有能力的人来担当这个大任。议会选举已经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我相信,以你们的影响力,在议会里争取一些议员席位不是什么难事。之后,争取更大的影响力也好,推选出你们觉得合适的议长和州长官也罢,都是可进可退的事情。从我个人的经历来说,你们有理由进行妥善的考虑,我觉得你们这些一心干实业的人,反而比那些醉心于权力、在经济方面夸夸其谈的人要更得人心。”
这个话题魏斯不是没有考虑过,实际上在第一次老战友聚会的时候大家就讨论过,但综合各方因素考虑,他们还是决定从实业入手,脚踏实地的干好了实业,再去考虑政治方面的可能性。毕竟以他们的能力,不适合全身心的角逐政治上的地位,这无异于空中楼阁。反过来看,如果他们踏踏实实做好现有的事情,干出一番成绩来,哪怕战后第一届议会选举没有任何建树,那么第二届、第三届,往后总会有机会。
布林德斯所说终究只是他的个人意见,或者说是教导。魏斯虚心受教,他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车行至索姆索纳斯,从重建工作接近尾声的市区穿过,布林德斯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选择在那样一个相对远离人口聚居区的地方扩建运河?说实在的,从我多年的眼光来看,这是一个投入大见效慢的项目,也许十几年甚至两三代人才能见到成效。毕竟像格鲁曼、星云那样的大企业,都是很多代人慢慢累积起来的。你们的克伦伯-海森家族也是如此。究竟是什么让你们有如此大的决心干一番你们认定很快就会见效的事业?”
“时代变了。”魏斯肯定地说,“经济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甚至哲学理论的演进,所有的速度都在加快。当然,军事变革也是如此。我们希望洛林能够成为有实力捍卫自由的洛林,而不是像前两次战争一样被敌人轻易的占领,人民用自己的热血去抗击敌人的侵略。有朝一日。敌人还会卷土重来,那时候的洛林,将不再是一个他们可以随意蹂躏的洛林!”
“是啊!时代变了。”布林德斯意味深长地感叹道,接着,他絮絮叨叨的对魏斯说,多年前,他也曾投身实业,因为上一场大战的缘故,他转而从政,二十多年来担任过许多不同的职务。如今受联邦政府的委派担任洛林临时政府的代理州长官,在他漫长的政治生涯中,并不是地位最高的一个,但在他这个年纪,很可能是最后一个有实际意义的职务。布林德斯暗示说,战后洛林政治秩序的重建,是他为之努力的最后一件大事,迄今为止,他对洛林的变化感到满意,只不过如同其他曾被诺曼军队占领的地区一样,有很多在敌人占领区时期向敌人妥协的人没有受到惩罚——这必须有充分的依据,所以,不少准备参加洛林地方议会选举的人,其资格受到了各界的质疑,但这些人有着强大的经济实力,在自由平等的民主体制下,弊端还是存在的——有钱人永远比那些平民阶层寒门出身的人更具优势。比如说那些工厂主,很容易在选举前利用各种手段让工人们将选票投给他,还有那些虽然在经营管理中手段严酷,但在社会上以慈善家的面貌示人,在这样的民选中也是非常占便宜的。
过去,魏斯不喜欢被人唠叨,但布林德斯的这番唠叨,分明是将自己的一些经验和感悟分享给他所看好的后辈。因此,他当了一回称职的聆听者,将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措辞都收入耳中,虽说每个人的行事风格不一,有些观点难免存在偏颇,但这番絮叨,仍给了魏斯很多启发。不多时,汽车驶抵克伦伯-海森城堡,那块曾被诺曼人用作战地机场的大草坪是今天的午宴场所,天作盖、地为席,尽显大气。克伦伯-海森家族成员和他们的朋友们正在忙碌,一张张餐桌已经铺上了洁白的桌布,微风拂过,布角飘飘;一盘盘盛放美味食物的盘子陆续上桌,菜肴在阳光下格外的诱人。
参加运河开工仪式的伙伴们还在后面,勋爵和索姆索纳斯的临时官员们没去仪式现场,而是在这里等候布林德斯一行的到来。作为洛林中部的工业城镇,索姆索纳斯和平时期的人口超过四万,市政和治安官员加起来还不到四十个,这种配置在联邦司空见惯。城镇、村庄的社会秩序,往往是由当地名流望族和工会组织一同协助地方官员维持,正常情况下,其稳定性并不逊色于使用重典的集权制国家,行政成本则要低得多。如今是战后过渡期,索姆索纳斯的临时官员连同治安人员也就二十多人,即便一大半站在这里,也不显得人头拥挤。
下车跟勋爵等人寒暄之后,布林德斯打趣的对魏斯说:“你们这么大规模的庆典活动,也不邀请一两个明星来!听说为了造势,有人已经砸钱邀定了大明星,过段时间,梅森可要热闹了。”
魏斯笑道:“我们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大明星来呢?再说了,我们干的是实事,每一个克朗都要用到刀刃上。”
相较于魏斯的不以为然,勋爵显得更为老练:“布林德斯先生提醒的是,修运河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适当的进行宣传,能够吸引更多的赞助者,减轻资金方面的压力。”
布林德斯之言侧重于选举,而不是当下,故对勋爵说:“明星助阵只是一种形式,不必太过在意。至于说引入赞助者,有利也有弊,这主要看决策者的裁断。”
战争刚刚结束那段时间,魏斯作为军事方面的代理负责人,跟临时政府的官员们共事了一段时间。从接触情况来看,以布林德斯为代表的临时政府临时官员们勤奋、务实,不拘小节,如果正式官员能够达到他们这种水平,那是相当不错的。不过正因为他们是临时性的,核心人员是联邦政府直接调派,辅助人员来自各行各业,其中不乏技术型专家,他们有的公共管理经验充足,处事公道、干练,有的视野开阔、思维敏捷而且心无旁骛,再者,战后过渡期事情虽然繁杂,但归纳起来也就那种几种类型,只要把握好大原则,避免将个人利益掺杂其中,做到妥善处理并不难。可惜的是,这些临时官员里的精英分子大多数会在过渡期结束后回到联邦政府部门或是教育医疗机构,而通过民主选举程序担任洛林州议长、州长官之人,无论能力高低,在联邦宪法以及分权制衡的机制下干不了什么坏事,但他们的管理与决策直接关系到洛林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和民众生活质量,这群人优秀或是平庸、公正或是贪婪,长久来看还是有很大影响的。
第6章 劳伦斯的困局
洛林工业者联盟七人理事会,是这个商业性联盟的日常议事决策机构,其作用相当于人体的“大脑中枢”。在第一次联盟大会的票选中,支持率最高的七人当选理事,他们也被老战友们笑称为“七巨头”。这个理事会,原则上每个季度至少举行一次。联盟成员共同投建的第一个大项目,自由洛林运河开建后,由于有大量事务需要讨论,理事会基本上每个月都要召开一两次,其焦点自然集中在这条运河及两侧土地的开发上。工业化的集约模式下,结合现代化的技术、设备、理念,可以大幅度提升工业效率,但工业区的建设并不是一窝蜂的涌上去,这需要有科学的划分和设计才能发挥出运转和运输效率。随着运河工程的动工,超过2/3的工厂位置都已经确定下来,有冶金(炼钢)工厂、铸造工厂、制管工厂、机床工厂、化工工厂等等,而在传统重工制造业之外,机械制造业虽然规划了厂区,但真正落地的依然是个大零蛋。
在洛林首府梅森,洛林工业者联盟租下了位于城南的一栋临街洋房,暂以此地为联盟总部。洋房一层、二层办公,三层设为会议室,四层半露台为休息区。一个略显闷热的傍晚,“七巨头”齐聚于此,喝着凉茶,吹着凉风,将这段时间需要讨论决议的事情议了一遍,话题最后落在了有关劳伦斯汽车制造厂的话题上。
以魏斯为首的这七位理事,包括:“斯利恩骑士团”指挥官洛尔-瓦德-施泰因游击中校,这个瘸腿的中年人绰号“猎人”,在战争时期被任命为洛林第2游击纵队指挥官,战后解除职务,转任斯利恩国民动员委员会主席;格伦森-托滕贝尔游击少校,已故的洛林第3游击纵队指挥官哈斯-托滕贝尔的兄弟,一个英气十足的独臂青年,绰号“不死鸟”;莫顿-帕拉赫游击少校,洛林第7游击纵队——“艾温马尔矿工兄弟会”指挥官,耿直的光头男,绰号“审判者”,战争时期干掉了不少诺曼军官,包括一些被游击队俘获的倒霉蛋;阿莱士-诺迪米克游击少校,已故洛林第9游击纵队指挥官赖恩-诺迪米克之子,联邦工程大学的肄业生,抵抗组织里的工程爆破专家,如今子承父业,经营着洛林规模最大的化工企业之一;米克尔-怀斯,华伦斯的老牌工业家,战争时期表面上顺从诺曼人的管制,暗中向抵抗组织传递消息、提供物资,魏斯后期率领游击先遣队在洛林北部作战,便得到了这位老先生的支持,他的经济实力和商界人脉是七位理事当中最雄厚的;罗森-帕布克特,科莫森工会主席,英勇的抵抗者,曾三度被诺曼人逮捕下狱,险些丧命于敌人之手,亏得当地人士多方斡旋才得以保全性命,最后一次被捕直到诺曼人败退才重获自由。
谈到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帕布克特无疑是最有发言权的——他曾长期在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工作,跟劳伦斯汽车制造厂的创始人马克森-劳伦斯以及技术核心格拉尔-佩斯博士都很熟悉。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在战争时期以及战后所发生的种种变迁,他先前就已经向众人透露过,并为魏斯等人牵线搭桥,跟劳伦斯先生谈过合作事宜。不过,如今的问题已经不是劳伦斯愿不愿意合作、以何种方式合作的抉择,而是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内部矛盾激化:劳伦斯出资建立了汽车制造厂,而格拉尔-佩斯博士为它注入了技术“灵魂”,两人自幼年便是好友,在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发展壮大的过程中一直是亲密无间的伙伴,战争爆发前,劳伦斯持有工厂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另外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作为对佩斯博士长期突出贡献的奖励转到了他的名下。战争中,当洛林的陷落已无可避免时,劳伦斯授意佩斯博士带着技术人员和部分设备转移到了大后方,他本人则因父母年迈难行留在了洛林。诺曼军队占领时期,劳伦斯一直秉持着不反抗、不妥协、不合作的原则,拒绝了诺曼人的各种威逼利诱,但跟诺曼人委任的官员保持着一定的联系,这也为他帮助帕布克特等被捕人士脱困创造了条件,在此期间,佩斯博士带着转移人员克服重重困难,重建工厂、恢复生产,为联邦军队扭转战局做出了积极贡献。战争时期,两人的表现无可厚非,但矛盾的引子已经埋下。战争结束后,劳伦斯先生主张将工厂重新迁回洛林,多数技术人员和熟练工人也希望返回故土,而佩斯博士认为洛林受先天条件制约,发展格局太小,加上迁移成本的考量,觉得工厂迁到奥城,跟格鲁曼集团合作发展为宜。此后,两人都无法说服对方,工厂回迁,过半数技术人员和多数熟练工人回到了洛林,而佩斯博士带着部分人员和全部生产设备抵达奥城后便不再挪步,并扣住了政府提供给劳伦斯汽车制造厂的各种补贴和补偿。近来,据说他跟格鲁曼集团方面已经谈妥了条件,由格鲁曼集团出面收购劳伦斯的股权,而工厂的生产经营仍由他全权负责……
说完这些清官难断的糟心事,帕布克特分析说:“格鲁曼看中的肯定是‘烈马’装甲战车的良好声誉和巨大价值,而且正好可以弥补他们在战斗车辆方面的技术短板,成为陆战装备‘通吃’的最强军工企业。以他们的影响力,完全可以鼓动陆军采购更多的‘烈马’,用以组建地面快速作战部队。”
“说起‘烈马’,游击战初期,我们利用这种装备狠狠修理了诺曼军队,那几场战斗想起来还真是畅快啊!”魏斯感慨道,“可惜,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在战争时期也就贡献了这一款经典装备,到了战争中后期,他们把多数精力都放在了维持生产上,缺乏新的资金和技术投入,结果逐渐被同行业的竞争者迎头赶上。尽管如此,‘烈马’的均衡性、实用性以及易于制造的特点,还是赢得了军方的青睐,直到战争尾声依然是产量最大的战斗车辆。所以,你刚刚说的没错,光是品牌价值就是一笔十分可观的财富!”
“那我们原先的计划……”帕布克特隐去的后话,明眼人一听就懂:以洛林工业联盟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跟格鲁曼集团那样的真巨头掰手腕,既然无力阻止劳伦斯汽车制造厂被并购,之前设想的合作计划便失去了可行性,不如理智放弃,早做其他打算?
魏斯不急不忙地分析说:“你们的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还有一笔非常有价值的财富,那就是它的技术工人。只要这些人还在,加上新的生产技术和生产设备,运营很快就会恢复,而且只要我们和诺曼帝国之间数年之内不发生激烈摩擦,军备不会突然加速。格鲁曼集团把砝码压在战车生产商,我们则把重点放在民用车辆特别是农用车辆上,推广造价相对低廉的家用汽车和农耕车辆,在过程中注意保持军民通用性即可。”
“这样的话,我来牵线,再约劳伦斯先生深入的谈一次,大家意下如何?”帕布克特提出了积极的建议。这几位理事,除他之外,其他人对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的合作事务并不那么上心,说白了,动力机械制造是克伦伯-海森家族选定的一大发展脉络,跟联盟的其他成员没有必然关系,想跟的可以跟,观望的也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那就劳烦你尽快安排吧!”魏斯道,“以眼下的形势,越快越好!”
“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去的时候把帕米拉也带上。”“猎人”洛尔-瓦德-施泰因响应道,“让他跟着长长见识。这项合作,我这里全权委托他处理,也算是对他的一次考验吧!”
老瓦德-施泰因之子,帕米拉-瓦德-施泰因,是个健硕的黑发青年,在抵抗诺曼人的游击战场上表现格外英勇,在抵抗者阵营里得到了“角斗士”的绰号。老瓦德-施泰因腿脚不便,也确实需要让这个小伙子担起更多的担子来。
“诸位,我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请来的地理地质研究团队将于下周抵达洛林。此次勘探勘测,我们尽量低调一些,不要引起外界的过度关注,同时,一旦发现适合商业化的矿藏,即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新矿登记手续,分配规则和转移价格还是按照我们之前议定的,‘不死鸟’和‘审判者’负责开采,‘猎人’管运输,阿莱士和怀斯爵士负责冶炼、加工,常规矿产资源我不介入生产环节,如果发现了特定的新矿产,从冶炼往后的下游环节我全包,大家没有异议吧?”
此番勘探勘测,前期工作均由魏斯打理,其他人只需要在勘探勘测过程中给予配合,基本上是“坐享其成”,还能有什么异议。他们唯一好奇的是,魏斯所期待的新矿产,究竟有多么大的潜在价值,让他这般念念不忘?
两天后,帕布克特拍来电报,劳伦斯先生愿意跟洛林工业者联盟正式的谈谈合作。于是,魏斯叫上“角斗士”帕米拉-瓦德-施泰因驱车赶往科莫森。距离上一次跟劳伦斯见面不过个把月,这位刚过半百的实业家,如今看起来格外的憔悴。尽管如此,他还是向魏斯一行人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和感谢——患难之时,能不能帮上忙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帮忙则是另一回事。
落座之后,魏斯粗略地跟劳伦斯聊了聊近况,便开门见山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战争刚刚结束,机械技术从战争时期的突飞猛进转入了消化发展期,“烈马”固然是战争中的功勋装备,从军方不断追加的订单来看,似乎总是供不应求,但是随着战争的结束,联邦军队的重心放在了裁撤部队、整合装备上,而联邦政府的首要问题是妥善处理好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巨大债务,并且引导社会经济秩序重回正轨,从中长期的发展趋势来看,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和“烈马”装甲战车仍是非常好的投资经营标的,但短时来看,如果不能成功转型,它未来数年都将在泥沼中艰难行进,傍上格鲁曼集团这棵大树,能够极大的分散和转移风险。再者,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发展到如今这种程度,技术积累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均衡状态,如果失去了佩斯博士这样的技术核心,要想快速转型或是在原有领域取得实质性的进步,必须依靠大量资金的投入,这一点是劳伦斯无法解决的。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魏斯的分析既客观也理性,但在这个特殊的关口,若不是双方有过上一次接触,而且他们一来就表明了意图,劳伦斯先生没准会把他们当成格鲁曼集团的说客给轰出去。为了打消劳伦斯的疑虑,魏斯表示,克伦伯海森工厂可以先行投资,明确新劳伦斯工厂在洛林的重建方式和重建规模,等资金到位之后,劳伦斯再跟格鲁曼集团正式签订出售协议。这样一来,劳伦斯不仅保留了他对车辆机械制造的钟情,亦获得了轻装上阵、重铸辉煌的好机会。
经过了一个中午的考虑,劳伦斯先生原则上认同了魏斯的提议,同意跟克伦伯-海森工厂以及洛林工业者联盟合作。双方先行草签一个合作意向协议,魏斯筹备和调度资金,劳伦斯负责动员原厂技术人员——他表示,奥城的发展机会虽然更好,也愿意开出优厚的待遇,但至少有一半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宁可留在家乡也不愿意外出“淘金”。
达成合作意向之后,魏斯和劳伦斯进一步商定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双方出资建立克伦伯-海森与劳伦斯机械公司,在科莫森原厂基础上建立汽车工厂,以发动机制造和汽车组装为主,在自由洛林运河北岸建立机械研发机构和农用机械工厂,以技术研发和农用机械生产为主,两处工厂和研发机构在人员技术方面实行共享互通。劳伦斯对这个计划非常赞同,但也提醒魏斯,之前所有的技术研究都是在佩斯博士的领导下进行的,他只有经营管理经验、没有专业技术能力,魏斯宽慰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放眼各行各业畅通无阻,洛林工业者联盟将派出一个综合团队前往首都招募优秀人才,如果劳伦斯愿意的话,可以将专业技术人才招聘事宜全权委托给他来处理。
劳伦斯没有反对,而是意味深长地说,客观而论,克伦伯-海森家族将大家联合在一起,确实可以避免内耗、形成合力,但长远来看,能不能处理好合作经营过程中的利益分配问题,是对牵头者的最大考验,但愿克伦伯-海森家族给大家带来的是良性发展,而不是短期的繁荣。
这确实是洛林工业者联盟存续和发展的首要难题,劳伦斯能看到并当面指出这一点,让魏斯不由得对他高看一眼。他笑着说,战争时期,他们这些人曾将彼此的性命交托给对方,现如今,他们珍惜和平、珍惜友谊,在此基础上抱团取暖,共谋发展。如何合理分配利益、避免内耗内斗,是一开始设计合作框架时就着重考虑的原则,在此基础上大家共同议定了33条规则,只要认真遵守并加以完善,相信洛林自由者联盟会成为一个现象级的商业共同体。
第7章 竞争与合作
从奥城火车站到北郊巴斯顿军校的路,魏斯前前后后总共走过26次,今天是第27次。奥城战役期间,联邦军和诺曼军曾在这一带激烈交火,现如今,地上的弹坑大多都被填平,沿途的小桥业已修复或是重建,但一路仔细观察,还是能从断口的树桩、斑驳的残墙以及山丘上遗弃的堑壕寻觅到战斗的痕迹。车前行,景后退,那残酷的战争场景忽而浮现眼前,忽而消失不见……
乘坐格鲁曼集团安排的轿车,魏斯一行来到了距离巴斯顿军校大约50里的一处庄园,它属于格鲁曼集团现任总裁——老总裁的长子埃德威格-格鲁曼所有。此番与格鲁曼集团高层会面,跟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并无关系,而是克伦伯-海森家族与格鲁曼家族的旧事。在勋爵执掌家族事务之时,格鲁曼集团商业版图的扩张步伐达到了一个高峰,在这个强大竞争对手面前,克伦伯-海森工厂面临生死抉择,勋爵无奈接受了格鲁曼家族开出的条件,以联营形式加入到了格鲁曼集团。这种联营无关于股权变动,而是通过合同形式形成生产经营上的统一管理调度关系,此外格鲁曼集团每年给予克伦伯-海森家族一定的联营奖励。当年签下的联营合同,有效期是五十年,迄今尚未过期,但合同里有一项关于不可抗力的解约条款,战争便属于其中一类。战争期间,格鲁曼集团既没有向克伦伯-海森工厂实施生产经营管理,也没有继续支付联营奖励,援引该条款,可以被视为是自动放弃联营关系。
为了解决这类遗留问题,格鲁曼集团向包括克伦伯-海森家族在内的众多联营企业发出了会谈邀请。来之前,魏斯已经请律师反复研究过当初签订的联营合同,双方可以宣布合同已在战争时期作废,也可以协商保留合同效力,或是在此基础上签订补充合同。
魏斯一行抵达庄园后,格鲁曼集团的现任掌舵人虽然没有出门相迎,却在第一时间现身。魏斯和这位埃德威格-格鲁曼可不是第一次见面,早在战争爆发之前,他随情报部门调查巴斯顿军校训练弹爆炸事故,就曾在格鲁曼集团的雷根城工厂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个思维独力、眼界开阔而且非常有活力和能力的商界才俊,由他来接替老总裁的位置,在当时很多人看来是水到渠成。只不过经历了战争的波折和二公子鲁奥夫的背叛,这个承继的过程出现了不少波折。也许正是基于这些原因,作为新总裁,埃德威格非常努力的想要向股东以及竞争者们证明自己。他日以继夜的工作,事无巨细,而在他的努力下,仅仅半年时间,格鲁曼集团在战争时期近乎散乱的产业布局又重新归拢到了奥城-雷根城-自由城这条轴线上。
见面之后,埃德威格不急于开启会谈环节,而是邀请魏斯在他的后花园散步。这种“私聊”安排在正式会谈之前,通常是提供一个表达个人观点想法的渠道,一般不做决议,但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也可能比正式的会谈更具决定性。
在这个略显酷热的午后,埃德威格和魏斯边走边聊,既谈了两个家族的渊源和近况,也说了战后工业发展的现状与趋势,说来说去,核心还是希望双方能够在合作事宜上达成一致。埃德威格给了他两个选项:一是来格鲁曼集团担任高级管理职务,待遇没得说,还承诺给予其职权,也即某个工厂或是某个片区的管理权,在集团内部已经算是封疆大吏了;二是格鲁曼集团向克伦伯-海森工厂注资,控股也可、不控股也行,原则上由克伦伯-海森家族继续负责工厂的生产运营,格鲁曼集团负责提供工厂发展所需的资金、技术以及人力,而且可以约定未来若干年的收益优先用于设备升级,而不是向股东分红。毫无疑问,这两种选择对于一个没有太大野心的经营者来说,都是颇有吸引力的。如果魏斯只想守成,那么第一条路可以说稳赚不赔,而且能过上优厚的生活。如果是选择家族的复兴与发展,第二条路也是一条事半功倍的捷径。
魏斯默默听着,在这之前,他没有跟这位相对年轻的新总裁进行过深入交流,更没有敞开心扉的促膝长谈,对他的品性、为人以及眼界、能力了解不多,但是,他觉得格鲁曼集团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能够在战后迅速整合资源、回归发展正轨,足以证明这人的眼光、魄力以及手段都是相当厉害的。思虑片刻,他试探着说道:“如果是您是我,您会选择两条道路中的一条吗?”
“如果我是你,我想我会的。”埃德威格很快回答道,但这并没有完,他顿了一下,以一种傲慢的姿态表示:“如果我是我,我不会。”
这话让魏斯心有不爽,但如今的克伦伯-海森家族好比是一条普通货船,而格鲁曼集团是一艘巨型油轮,两者差距悬殊,埃德威格可以照顾对方的感受,也可以不加掩饰。
来之前,魏斯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从短期的效益来看,克伦伯-海森工厂与格鲁曼集团的合作确实会起到相得益彰的效用,然后从长远的发展来看,对格鲁曼集团的依赖,将极大地制约克伦伯-海森工厂的自主性,使得它难以突破传统的积累式发展,迅速成为真正一流的企业。如今有了洛林工业者联盟,有了运河拓展计划和“一主线两脉络”方略,面对格鲁曼集团的利诱,魏斯的抉择更决定了他今后要勇当鸡首,而不是甘为凤尾。因此,他对埃德威格说了声抱歉,但理由还没说,对方便打断了他的话。
“别急着说抱歉。人和人毕竟是不一样的。除非,你做好了要排除万难,开创一个时代的打算,否则,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好。”
此番私聊,魏斯没松口,埃德威格并未流露出失望之意,恰恰相反,他最后对魏斯说,如果这三言两语就将他说服了,那么,他会觉得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者不过尔尔。可话说回来,商场如战场,孤军奋战固然有机会杀出一条血路,但失败的概率不小。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贵为奥伦斯星球上的第一工业强国,这场战争若没有北方威赛克斯王国分担压力,恐怕很难熬到战略转折点。
这观点听起来有道理,可是纵观整场战争,威赛克斯王国的综合作用恐怕是个负值——他们给了诺曼帝国发动战争的口实,又在开战后迅速溃败,将大半国土连同丰富的资源让给了缺乏战略纵深和资源储备的诺曼帝国,只有在战争的相持期,坚持抗敌的威赛克斯王室和军民牵制了敌人的部分兵力,可是到了战争后期,他们再度送上人头,险些导致联邦军队在大好形势下遭到翻盘。
经过了花园漫谈,埃德威格又以高规格的晚宴正式迎接了魏斯一行。自从战争结束以来魏斯还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美味,这私人庄园超豪华的装潢更是让人咋舌。这场晚宴是表达诚意也好、是炫耀财力也罢,都没能让魏斯有丝毫的回心转意。次日,双方坐到了谈判桌旁。律师就双方原先的合同条款作了法律解读,表示双方确实可以中断联营合作,今后成为各自独立的商业实体。不过,由于联营关系存续期间,双方在生产经营业务方面进行了深度合作,今后克伦伯-海森工厂在跟格鲁曼集团的竞争对手进行合作谈判时,格鲁曼集团还是拥有同等条件下的优先权,而格鲁曼集团的竞争对手,几乎囊括了联邦有实力的工业体,但不包括格鲁门财团以及各金融机构和其他财团。
走完这些形式上的流程,代表格鲁曼集团主持谈判的首席运营官卡隆开始了他的“表演”:这位能言善辩的中年人先是以一番动人的言辞向克伦伯-海森家族多年来支持格鲁曼集团发展表达了谢意,接着对格鲁曼集团在战争时期未能完全履行各项合约郑重致歉,其间各种解释、各种煽情,就差把会谈变成一场出彩的讲演。之后,他代表格鲁曼集团向魏斯一行提出了给予履约补偿、对原合同进行升级的建议,开出的条件也相当优厚——只要克伦伯-海森家族延续这份合作协议,格鲁曼集团将之前每年30万克朗的联营奖励提高到1200金克朗,相当于原来的三倍多。此外,他们准备向克伦伯-海森工厂注资10000金克朗,专门用来购置新设备和建立更高规格的枪械弹药研究中心,今后还将负担克伦伯-海森工厂专项研发费用的百分之六十。
当卡隆代表格鲁曼集团宣读这些条件时,魏斯始终昂着头。相较于格鲁曼集团并购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的条件,摆在他面前的待遇显然更加的丰厚和诱人。他建议劳伦斯先生接受格鲁曼集团的并购邀约,是因为劳伦斯先生既没有干一番大事业的雄心壮志,也没有高屋建瓴、科学合理的长远发展规划,而是处于一种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状态,跟格鲁曼集团交易可以让他换一种方式延续自己的实业之路,而对于魏斯以及克伦伯-海森家族来说,他们的梦想才刚刚启程,一旦跟格鲁曼集团达成交易,这种梦想就必须让位于格鲁曼集团的战略宏图。
出于对克伦伯-海森家族,或者说是他们主导的洛林工业版块重新布局的重视,格鲁曼集团这边虽没有总裁埃德威格亲自参,但谈判过程有两位老一代董事会成员坐镇,这其中就有奥克塔薇尔的父亲——曾被誉为最帅董事的亨利-格鲁曼。如果克伦伯-海森家族还是勋爵掌事,能够受到这样的礼遇,肯定会觉得非常荣幸,可是现在,格鲁曼集团越是重视,魏斯就愈发坚定自己的判断。要知道格鲁曼集团运营这么多年,对于商业性的发展判断应该是颇为客观和准确的,正因为认定克伦伯-海森家族以及洛林工业者联盟正在干的事情有较高的投资价值,才会如此急切的想把克伦伯-海森工厂重新收入他们的商业版图。
待到卡隆表述完毕,魏斯依照礼节带头鼓掌,等轮到他发言时,开头却是一连串的抱歉和遗憾。他表示,战争固然给这个国家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但也让人们在痛苦中变得坚强。战争时期,失去了格鲁曼集团的支持和帮助,甚至遭受了诺曼人的侵夺和管制,克伦伯-海森工厂并没有垮,而是在克伦伯-海森家族以及索姆索纳斯民众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中延续下来。这些深刻的教训,让他们意识到洛林人必须自力更生,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发展工商业,所以,在魏斯和战争时期的老战友们聚集到了一起,共同组建了洛林工业者联盟。克伦伯-海森家族决意跟联盟的成员们一道投身实业,共创未来。有鉴于此,克伦伯-海森家族无法延续原有联营合同,也遗憾不能接受格鲁曼集团的注资。除此之外,他们很乐意跟格鲁曼集团开展合作,并乐于与之建立起互相尊重、互惠互利的战略合作关系。
被拒之后,卡隆收起了刚才的友善,以一种质疑的口吻说,他研究过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现况以及他们推行的运河拓展计划,这个计划如果能够顺利完成,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如此庞大的计划依赖于三个重要的显因素和一个至关重要的隐因素。显因素是资金、技术、管理,隐因素是利益分配。显因素的困难是通过努力可以解决的,隐因素则是众多联合体、联营体、联盟体在发展过程中难以解决的困扰。克伦伯-海森家族将两百年的积累全部押注于一个参与者众多的计划上,走一条高收益与高风险相伴的道路,是一种剑走偏锋的选择,而非理性、理智的发展策略。
如果克伦伯-海森家族继续依附于格鲁曼集团,或是其资金、技术、管理受制于格鲁曼集团,魏斯想要干成这件大事,确实需要征得卡隆以及一众董事甚至是股东们的支持,但此刻魏斯有足够的底气提醒这位运营官,律师一开始已经解释过了,由于战争的不可抗力,联营合作关系实质上已经在战时消解了,格鲁曼集团不必为此承担赔偿或者补偿责任,同时,克伦伯-海森家族也不再受格鲁曼集团的约束。也就是说,卡隆可以评价他们的计划,也可以请求加入,但无权干涉,更无权反对。
魏斯硬气的表达,让卡隆觉得颜面无光,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这时候,身穿无佩饰军服的亨利-格鲁曼以元老的姿态发话道:“来自洛林的克伦伯-海森家族,和发端于莫瓦卢的格鲁曼家族,都是存续了两个多世纪的古老家族,都历经过兴衰起落和战争考验。走到今天,有各自的荣誉,也有各自的信条。联营合作这事,法理上谁也不亏欠谁,来是兄弟,走亦朋友。和平年代,我们可以友好合作、良性竞争,战争时期,我们定然并肩作战、共同对敌。”
就冲这公道话,魏斯带头起立致敬。
得到谈判对手的真心赞美,本来是一件好事,但在谈判陷入僵持的情况下,做出有利于对方的发言,给人的感觉似乎过于大公无私了。因此,面对魏斯一行人的敬意,这位帅气不减当年、风度更胜昔日的男人,脸上始终保持着漠然的神态。待对方重新落座,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作为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新掌舵者,保持军人的真性情固然是好,但一个家族、一个企业的经营运作,跟指挥打仗还是有些不同,需要更多的理性和技巧。今日所谈之事,建议我们的游击上校先生深思熟虑,慎重考虑,切不要为一时意气做出懊悔之事。”
魏斯单独起身,中气十足地回应道:“长官,感谢您的提醒。我相信,正如您所言,无论克伦伯-海森家族和格鲁曼集团是何种关系,一代代人积累下来的情谊应当延续下去。战争虽然结束了,但贪欲与暴戾并没有消亡,也许在我们有生之年,仍要在战场上携手对敌,保家卫国。”
老亨利-格鲁曼虽然不是真正的军人,但作为高级别的荣誉军官,长年累月的以军人自居,还是凝练出了那种威严气质与刚毅傲骨。他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而他的发言,无疑是这场谈判氛围和进程的转折点。此后,卡隆那种尖锐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双方平心静气地谈了几个回合,最终以“和平分手”的结局收场。
跟前一晚的隆重晚宴不同,会谈结束后的午餐出席者寥寥,然而,前一晚并没有现身的亨利-格鲁曼,却偏偏出席了这顿送别的午餐。席间,他对魏斯在战争期间不屈不挠、屡败屡战的意志表达了钦佩之意,同时,作为父亲,对他三番两次掩护奥克塔薇尔表示了感谢。至于克伦伯-海森家族以及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未来之路,他既没有多谈,也没有流露出帮忙、合作的意思,而仅仅是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姿态。
第8章 好奇小姐
梅森车站月台,魏斯一行数人衣装齐整、翘首以盼。列车缓缓停靠,人流如织、熙熙攘攘。艾莎-杨教授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这位才华横溢的漂亮姐姐一身干练装扮:上面是米色格子衬衫,下面是棕色马裤,脚上蹬着一双枣红色的短靴,一手挎着黑色公文包,一手牵着个苹果脸小姑娘。这对母女戴着样式相仿的女士礼帽,穿着同色系的衣裤装。等她们走近之后,魏斯发现她们居然都剪了露耳短发!
“啊,欢迎,杨教授……欢迎你们来到洛林!”魏斯很是热情地跟大美女打了个招呼,接着,他蹲了下来,本想捏捏小美女苹果般的脸蛋,没料到她直接扑进自己怀里,让他这久经沙场、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大男人一时猝不及防。好在他以前带自己妹妹,近来又在招呼小肯普,对孩童不至于束手无措,何况这还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妮子。于是,顺手将她抱起,再冲着面露尴尬的小杨教授咧嘴笑笑,不碍事儿。
善意的笑容具有化解一切尴尬的神奇功效。随后,小杨教授向魏斯介绍同行的学生们。这些脸上还带着稚气的青年一共有9人,8男1女。学生队伍里唯一的女孩也跟小杨教授一样理了很短的男生头,看来是为野外勘探勘测所做的周全准备。
小杨教授带来的这些学生,近半数是高研生,相当于硕士研究生在读,其余也都是高年级的普研生,也即临近毕业的本科学士。能够进入阿尔斯特理工大学,这些青年才俊的潜力无可厚非,但他们现在还是缺乏实践经验的菜鸡,魏斯真正看中的,是小杨教授这种业内的一流学者。在老杨教授的言传身教和悉心栽培下,这位颜值颇高的女学者已经算是联邦地质地理领域的顶尖学术专家了。有她出马,一心一意地搞几个月勘探勘测,只要运气不太差,重现老杨教授当年探矿佳绩应该不难。
介绍完学生,小杨教授很自然的将一张行李托运单递给魏斯。学生们各自携带了行李,一些常用的勘探勘测设备和书籍资料随车托运,由魏斯这边安排人员负责领货转运理所当然。
火车站外,魏斯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汽车。洛林工业者联盟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实业已经轰轰烈烈地干了起来,交通工具是少不了的。战后豪车难购,普通车辆却是随手可得。魏斯为克伦伯-海森工厂添置了3辆二手小汽车和15辆二手货车,重新组建了车队和维修站。洛林工业者联盟亦在采购船只、车辆,积极筹建联合运输公司。
上了车,魏斯继续抱着苹果脸小姑娘,小杨教授坐在旁边。
在确定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地质地理学院的合作事项之后,魏斯略微打听了一下,艾莎-杨教授的丈夫是一位军官,战争爆发后不久就阵亡了,且不说她有没有再嫁的打算,至少到目前为止,她是一边坚持教学,一边带着女儿小糖果。老杨教授中年丧偶,如今也是孑然一身。父女俩相互帮衬着,日子就这样凑合着过。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多,在小糖果的这个年纪,对父亲的印象会淡化,但对父爱的渴望却不会。或许是魏斯的形象跟她对自己父亲的模糊记忆有相似之处,让她像久别重逢一样不愿撒手。关于小糖果父亲的话题,这时候显然是不便于多谈的。魏斯主动转移话题:“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谢天谢地!”
“我们是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实地学习的手续和行程,你们这儿情况怎么样?”小杨教授说。
“自由洛林运河已经开工,现在进展非常顺利,这还得感谢你们的帮助。”魏斯刚答话,苹果脸小姑娘便用她那稚嫩的声音问:“运河是什么?是用来运东西的河吗?”
“哈!运河就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河流,跟自然的河流有些不同。相对来说,它的河道比较直,水流会慢一些,主要是用来供船只航行的。”魏斯简单解释道。
“运河很漂亮吗?比普通的河更漂亮吗?”苹果脸小姑娘又问。
“各有特点吧!”魏斯答道。
“我们这位好奇小姐每天都有无数的问题。”小杨教授有点无奈地对魏斯说,“如果不能让她满意,她会一直缠着你。”
“这很正常!”魏斯笑着对他说,“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这样一段时期,特别喜欢问问题,这是一种本能的求知欲吧!”
“什么是求知欲?”苹果脸小姑娘杀出新的问题。
“求知欲啊,就是对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想要知道所有事情的原因。你这个年龄就是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之一。”魏斯耐心解释。
“这是好事,要表扬的对不对?”小姑娘又问。
魏斯爽朗地笑了起来:“是的,是应该表扬。你知道的越多,成长的越快,以后就会变成像你妈妈一样无所不知的人,让人钦佩的人,在学校里受人尊敬的人。”
“但我觉得还是外公比较厉害,他知道的东西更多,妈妈比不上他。”苹果脸小姑娘天真无邪地说。
“外公年纪大,读的书多,经历的事情也多,妈妈年纪更轻,相对来说,知道的东西会稍稍少一点,但是随着经验的积累,妈妈肯定会赶上并且超过外公的。”魏斯善意地解释道。
“噢,那你叫什么名字?”一个问题罢了,小姑娘马不停蹄地送出了新的问题。
“龙,你叫我龙叔叔就可以了。”魏斯做了一个夸张的怪表情,模仿张牙舞爪的龙。
“龙?你是从龙蛋里面浮出来的吗?”苹果脸小姑娘追问。
魏斯凑近她的耳朵:“嘘,这是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
“真的有龙蛋吗?”苹果脸小姑娘很小声的问。
“从哲学角度来说,一切皆有可能。”说到这里,魏斯看了看小杨教授,但这显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所以,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语。
“那么,龙叔叔,你愿意做我的爸爸吗?”苹果脸小姑娘冷不丁抛出了一个具有终极杀伤力的问题,而且没有任何的烘托和铺垫。
魏斯不好回答,尬笑道:“有一个小哥哥也希望我能够做他的父亲,但是我告诉他,我是他的叔叔,也只能是他的叔叔,但是我会像父亲一样对他好。”
这个回答方式还算妥当,话题被转移开来,苹果脸小姑娘说:“那个小哥哥会陪我一起玩吗?他多大了?他长得好看吗?”
对于这些问题,魏斯一一回答。聊了一阵,小杨教授终于板着脸对苹果脸小姑娘说:“好啦,你今天的问题已经够多了,留着明天再问,好不好?”
“可是我觉得龙叔叔很有意思,他也愿意回答这些问题。”苹果脸小姑娘俏皮的辩驳道,“我觉的他比爸爸还好。”
人艰不拆的道理,小姑娘这个年纪显然是无法理解的,而小杨教授也只能忍着被戳痛的心思,扭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他们从梅森火车站到了洛林工业者联盟的办公场所,在这里稍作安顿,用了午餐之后,再继续驱车前往索姆索纳斯。
餐桌上,苹果脸小姑娘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安静而又独立地吃东西,既没有把食物碎屑撒在外面,也没有对盘子里的食物挑挑拣拣,显示出了良好的家教。
从梅森返回索姆索纳斯途中,一行人在运河的工地现场稍作逗留,由魏斯向小杨教授以及她带来的学生们介绍了自由洛林运河的实施情况。虽然工程不是他们的特长,但工程能够迅速上马,跟他们之前所做的地质分析是分不开的——成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一行人抵达克伦伯-海森城堡已是傍晚,白天的酷热渐渐散去。孩子们正在草地上玩的快乐的玩耍。舟车劳顿,苹果脸小姑娘下午的时候在魏斯怀里睡去,打呼的小模样很是惹人怜爱。抵达城堡之后,她看到有一群孩子们在玩,怯生生的走过去,不一会儿就“混”进了他们的队伍。
给小杨教授和她的学生们安顿好住处,魏斯走到草地那边,把小肯普叫过来,像是跟战士交代任务似的,郑重其事地向他叮嘱:“小糖果是从远方来的妹妹,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她。”
“哦,她是你的女儿吗?”小男孩一脸认真地问。
魏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尬笑着说:“不不不,她妈妈是我的朋友,嗯,是我们请来帮忙的教授。她妈妈帮我们忙,所以,劳烦你帮她妈妈照顾好她,好不好?”
在同龄人当中,小肯普也是那种比较乖巧懂事的,他立即应承下来:“交给我,没问题。”
魏斯这边刚刚让小肯普带小糖果玩耍,小杨教授来了,她站在魏斯旁边看着嬉戏的孩子们:“真看不出来,你是一个粗中有细、格外耐心的人。”
“难道我看起来不像?”魏斯笑道,“我有个妹妹,从小跟着我,所以,这方面的经验比较足吧!”
“第一次见面时,我觉得你是个有头脑、有胸怀的人,是做大事的,一般来说,这样的人头不太在意小事情。”小杨教授坦诚地说,“孩子的感觉很直观,她觉得你比她爸爸好,客观的说,至少脾气确实比他好。”
有些话题一旦说起来,气氛不免有些凝重。魏斯连忙说:“虽然我已经离开了军队,但战争时期,我大多数时间都在战斗一线,知道这场仗我们打得多艰苦。那些牺牲的人,用他们的宝贵生命换来了这个国家的安宁,所以,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有义务替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小杨教授低着头没说话,魏斯仰起头看着夕阳映红的天际,心中无限感慨,凝借着一首古诗抒发出来:“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句古诗用阿尔斯特语说出来,魏斯本以为小杨教授未必能听懂,见她半晌没吭声,低头一看,居然已是泪流满面。此情此景,怎么少得了一条温暖的手帕?
从在巴斯顿军校求(受)学(虐)时起,魏斯就养成了随身携带干净手帕的习惯,主要不是为了擦汗擤鼻涕,而发挥野外生存和医疗应急的作用。纯粹出于男士风度,他将手帕掏出来递给小杨教授。她接过手帕,转过头去擦掉了眼泪,然后不太自然地对魏斯笑了笑:“偶尔伤感,不会影响工作情绪,别担心。”
孤儿寡母,最是惹人怜惜,何况是小杨教授这种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年轻母亲。微风吹来发香,让魏斯这种没结过婚的大龄单身汪难免有些想入非非。
晚餐的时候,除了魏斯,洛林工业者联盟的“七巨头”还来了三位:阿莱士-诺迪米克、格伦森-托滕贝尔、莫顿-帕拉赫。托滕贝尔和帕拉赫主营矿业,是联合矿业公司的主要发起人,跟小杨教授是专业对口,特意前来接风。阿莱士-诺迪米克虽然只是联邦工程大学的肄业生,但也属于高端人才,关键是工程方面他很懂行,能找来真正的专家——洛林工业者联盟聘请的工程顾问就是他的一位师兄,自由洛林运河的施工方案便是此人手笔,他此后亦全程介入运河工程,从技术层面保证这个大项目的施工质量。
城堡里的晚餐,为孩子们单独准备了小餐桌和小餐盘,这些孩子白天在一起玩耍,晚上在一起吃饭,尽情挥洒天性,不会受到太多的约束。作为小主人,肯普把小糖果招呼得很好,苹果脸小姑娘并没有玩得忘乎所以,吃饭的时候,她又一次回到了那种安静认真、端庄淑雅的状态,居然引得其他孩子竞相效仿。
大餐桌这边,宾客们当天的话题围绕着地理地质的勘探勘测展开,学术气息前所未有的浓厚。洛林是个多山多矿的地方,矿业开采有很长的历史。据说上古时代就有人采矿了,最早是炼铜,后来又陆陆续续发掘了煤矿、铁矿、铅矿等等,这些都是工业革命时代非常基础的工业原材料。众人探讨了在洛林可能发掘出的矿藏,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魏斯格外期待的铝土矿。在奥伦斯星球,铝土矿的普遍性似乎远不如地球,不过在实验室,铝已经是一种较为常见的可提炼金属物质,碍于工业技术和工业用途,目前还没有大规模商业化。事实上,除了星源石,洛林存在现知的各种矿藏,只是有些具备商业化开采的条件,有些在现有条件下无法进行商业化开采。
说到星源石这种奇特的物质,小杨教授表示,这种矿物很可能并非奥伦斯星球所产,而是由陨石之类的“太空来客”从其他地方带来的,因为构成星源石的几种神秘元素无法排进现有的元素序列当中,而从矿物学角度来看,已发现的星源石矿藏都呈发散状,跟其他矿藏的矿脉形态呈显著区别。
“如果说星源石矿的形成跟地形地质条件没有必然联系,那么,洛林不产星源石矿的观点也就不成立了。”托滕贝尔悠悠然地说道,“没准我们这一次就能打破这个零记录呢?”
“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以个人名义送杨教授……呃,一块纯金牌匾,写上‘洛林之光’!”帕拉赫喝了几杯甜酒,在微醺的状态下,说起话来忍不住手舞足蹈。
“写什么‘洛林之光’?感觉有些别扭,不如写‘勘探女神’,或者‘阿尔斯特理工第一女神’,哈哈哈!”诺迪米克跟着打趣道。
托滕贝尔道:“你们起的称号都缺乏创意,没有学术气息,照我说啊,在那纯金牌匾上刻三行字,一行写‘洛林工业者联盟致敬’,一行写‘洛林第一星源石矿发现者’,最后一行写‘阿尔斯特理工大学艾莎-杨教授’。对了,牌匾要用最美的花纹,才能衬托出我们杨教授的才华和美貌!”
男人们在一起喝酒聊天,起因是什么不重要,形势如何也不重要,只要是有关异性的话题,总是格外的兴奋。魏斯悄悄观察小杨教授,对于这样的调侃,她看起来没有明显的排斥,但也没有跟着上车,而是淡定地充当看客,仿佛他们说的事情跟自己全无关系。不经意间,魏斯又扭头看了看孩童那一桌,小糖果已经吃完了饭,正以小迷妹的姿态找肯普说话,估摸着又问了很多问题,肯普比她大了四岁多,自理能力和知识掌握显然要高出一两个档次,从他那股子淡定劲来看,摆平这位好奇小姐也许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在他这个年龄,不仅远离母亲在这项对陌生的地方生活,还得照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妮子,小小的肩膀感觉早早担起了男人的担子,不由得让人感慨万端。
第9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在来洛林之前,小杨教授带领的研究实习团队已经针对洛林的地理地质特点和既有的矿产分布情况制定了一份勘探勘测计划,准备利用冬季到来前的这四个月时间进行有针对性的矿物勘探和地质勘测。他们分成两个小组,矿藏勘探小组从地表形态、土壤和砂石成分进行分析推断,选择合适的地点进行钻探,对钻探提取物进行物理和化学检测,进一步判断地底矿藏情况——这是一个反复进行的过程,运气不好,一百次也找不到一个适合商业开采的矿藏,运气好几次就搞定了;地质勘探小组对计划开建运河展开地质勘测,协助完善运河拓展计划,而一旦矿藏勘探小组勘定了矿脉,他们还要迅速在其周边区域开展有针对性的地质勘测,设计合理的河运线路并协助制定工程方案。
技术支援团队既已抵达,洛林工业者联盟这边自是全力配合。矿藏勘探小组这边,由资深矿工、矿业投资者莫顿-帕拉赫担任领队,联合矿业公司提供提供人力和设备支持;地质勘测小组,由洛尔-瓦德-施泰因之子,帕米拉-瓦德-施泰因,担任地质勘探小组领队,联合航运公司提供人力和设备支持。勘探和勘测开始后,两组人马均采取自北往南、自西向东、由近及远的顺序,但具体区域和线路有所区分,刚开始距离较近,之后渐行渐远。小杨教授最擅长的领域是矿藏分析,一多半的时间跟随矿藏勘探小组活动。刚开始的时候,她每隔三五天或是一个星期就会带着一堆矿石回到索姆索纳斯,住上一两天,白天跟魏斯等人探讨正事,晚上陪着她的小糖果,这般安排倒也兼顾了两头。到了后面,由于勘探勘测地点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一个多星期或是半个月回来一趟,而小糖果表现出了很强的适应能力,她白天给肯普当跟屁虫,晚上跟女孩们一个房间,从来不吵不闹,只偶尔赖着魏斯解答她那些“为什么”。
短暂的夏日,在秋风的吹拂下渐渐远去。入秋之后,不仅气温宜人,动辄来袭的暴雨也少了,加上管理方式的不断改进,运河的施工效率达到了顶峰,工程进度也遥遥领先于计划日程表。
就在这样一个秋日的午后,魏斯被人从运河工地叫回克伦伯-海森城堡,一进门就看到小杨教授春风满面、眼神炯炯,心里不紧嘀咕道:啥情况啊?莫不是发现了大金矿?
“你们不会相信,瞧瞧我们找到了什么。”小扬教授指了指桌上那些看着并不怎么起眼的矿石。
“这是什么?”魏斯问。
没等小杨教授回答,老帕拉赫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别急,答案马上揭晓!”
循声望去,只见这个老矿工戴着皮手套,两手各抓着一根电线头走过来。克伦伯-海森城堡虽然建于上个世纪,但早在十多年前就通了电。华伦斯的火力电厂为洛林的大部分城镇提供生活和工业用电。战争时期,许多线路都遭到了破坏,最近几个月也都陆续修复了。
在魏斯、诺迪米克等几位洛林工业者联盟成员的注视下,老帕拉赫将两根电线接到了其中一块矿石的两端,这块浅灰色的石头居然抖了起来。
“我的天啊!”诺迪米克顿时惊叫起来,“这就是星源石矿吗?”
除了星源石,还有什么会在电流的作用下出现这样怪异的情况?
众人一阵雀跃,唯独魏斯表现得格外冷静。此次大规模的勘探探测之前,洛林工业者联盟已经注册成立了矿业联合公司,并以该公司的名义在洛林临时政府的矿管部门办理了合法的勘探勘测手续,缴足了保证金。一旦发现矿藏,根据矿藏的预计存量和可开采量申请正式的商业采矿许可,预缴相应的税款,达成法定的技术和安防条件,即可进行商业开采,唯独星源石矿和贵金属矿关系到国家战略,援引《联邦国防法令》和《联邦战略资源管理条令》,在矿藏被发现后,是要无条件接受矿管部门的管控,而政府在核定情况之后,可以选择矿物供应垄断或开采权强制回购。
对矿藏发现者来说,被政府垄断矿石收购或购回开采权固然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但也比勘探出普通矿物的收益更加可观。如果将所有收益归于一个人名下,相当于中了一个超级大奖。如今洛林工业者联盟以矿业联合开采公司的名义开展勘探和采矿,有这样的发现,用“开张吃三年”来概括也不为过。
联邦的法律法令有明确的规定,勘探开采者一旦发现星源石,必须及时上报政府,由政府统筹安排后续的开采事宜。魏斯担心的是,这个消息公布出去之后,很快就会引来一波“淘金潮”。更多的投资者来洛林勘探采矿,对地区经济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可要是跟以往一样走粗放路线,不仅会对采矿业的秩序造成冲击,还会对生态环境产生破坏,这就有悖于他们建设和发展洛林的初衷了。
当然了,瞒报、缓报也是不现实的,且不说聚在这里商议的人,勘探现场也有那么多张嘴,即便强行封锁消息,要不了多久也会传出去。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斯以一名指挥官的思维方式进行分析判断:面对这种突发的、本质不是坏事的情况,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妥善的方式做好引导和推动,支点就在于洛林临时政府。这是一场硬仗,难度不大,怕就怕稍有疏忽,最终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局面。
经过一晚的考虑,第二天一早,他把老帕拉赫和诺迪米克从床上拽了起来,三人利用一个早餐的时间探讨了当前的形势和理智的应对方案,达成共识之后,由魏斯和老帕拉赫带着矿石的样本赶往梅森,并让人给其他联盟理事发电报,请他们火速赶到梅森参加紧急理事会。
洛林的道路四通八达,但适合汽车快速行驶的公路不多。从索姆索纳斯到梅森之间的道路以山路为主,坐马车要七八个小时,汽车稍快一些,也要五六个小时,毕竟速度快了车受不了,人更受不了。在运河建成之后,船只从索姆索纳斯前往梅森,最快也要半天航程。正因为交通运输效率的落后,魏斯在洛林工业者联盟计划中重点规划了商业运输版块,中长期的计划是依托本土机械制造业,建立民用航空运输网络。就战争时期的航空技术来说,本质上是够用的,但稳定性、安全性、舒适性方面还有待于发展完善。
这一路疾行,赶到梅森已是下午。魏斯和老帕拉赫分头行动,一个去找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一个去找矿业管理部门负责人。老帕拉赫的任务是找矿业管理部门走法定程序,将星源石矿藏的勘探权和开采权锁定在联合矿业公司,并想方设法争取矿业管理部门有关负责人的支持——选择强制购回采矿权还是垄断矿石收购的决定权在于联邦政府,但在洛林临时政府这一级,矿业管理部门还是有初步建议权的,而且这种建议权通常有“先入为主”的作用,被上级部门推翻的情况并不多见。魏斯的任务是做布林德斯的思想工作,尽可能说服他以洛林临时政府的名义临时法令或是行政规章,明确今后进入洛林勘探开采矿产的企业,在勘探和采矿时必须使用具备一定等级的设备和技术,并在勘探、采矿期间拨备专款用于生态保护和生态恢复,这样可以阻止一些投机者盲目前来勘探,对洛林社会经济秩序和自然环境起到积极的保护作用。
魏斯他们的建议合法合规、合情合理,而且是符合发展趋势的先进管理方式,对洛林临时政府以及现任官员们的声誉有益无害,只不过操作上较为繁琐,需要做足相关准备工作并履行法定程序。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对魏斯的提议表示认可,要求矿管部门立即着手安排,魏斯则表示他们可以无偿提供一些人力支持,毕竟洛林临时政府现有工作人员相对较少,如今又分出了相当一部分精力筹办议会选举事宜。乍一开始,布林德斯觉得民间组织和企业的人员介入政府事务不太妥当,可听魏斯说他们请到了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地理地质学院的顶级教授和优秀学生,这些学者不仅专业能力出众,而且做事严谨,立场也较为中立,这才觉得事有可为,同意洛林工业者联盟给予专业性的帮助。
当晚,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理事们到齐。对于新发现的星源石矿藏,老辣的实业家们认为潜在收益至少相当于三条自由洛林运河,老帕拉赫负责办理的手续只要完成,便将这些未来可期的收益锁定在了联合矿业公司。经过讨论,所有人一致同意,以联合矿业公司为主体对新发现的星源石矿藏进行全面勘探,此项业务获得的政府款项除支付成本费用外,一半用于联合矿业公司增购设备、引进技术、招揽人才,一半划入联合矿业基金,用来资助遭遇经营困境的联盟成员单位、救助困难矿工以及应付其他各种不时之需。这是洛林工业者联盟成立以来,众人第一次决议收益分配问题,大家各抒己见、各展所长,最终默契达成一致,形成了有效的合力,一如他们在对抗诺曼人侵略时的表现,这无疑让人感到十分欣慰。正如同在格鲁曼集团商谈时对方所提到的,联合经营的形势下,最难以解决的问题便是利益分配。传统合作能够克服一些困难,但真正面对诱人的利益是,唯有保证自身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坚定的战友情谊难以隔代延续,终究会败给时间,但至少在目前,在“七巨头”共同掌管联盟大局的年代,奋斗正当时。
第10章 你好,大明星
洛林战后首次议会选举的大幕,在秋意正浓之时终于缓缓拉开。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秋天,洛林人迎来了农牧业的丰收,亦将迎来自由洛林运河的落成以及洛林历史上首座星源石矿藏的开采——得益于这两个大项目的实施和运营,洛林工业者联盟成功打出了名气,迅速成为享誉洛林的“英雄联盟”……
视线回到当下的焦点,地方议会选举。联邦的议会制度是在国家层面设两院,即联邦院和公民院,而各联邦州实行一院制,即州议会。根据联邦宪法,公民成年后自动获得投票权,无犯罪记录、有一定教育背景且能够交付一笔参选保证金的,即可报名参加议会选举,成为议员候选人。此次选举还临时加设了一个筛除条件,那就是战争期间不得有投敌叛变之嫌疑——在澄清事实并得到官方认证之前不得参加选举。
在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历史上,家族领导者很多都担任过州议员,勋爵的祖父还担任过州议会的副议长,不过总体来说,这个家族投身政治的意愿并不强烈,更多的时候,他们参加议会选举只是对家族的声望进行兑现,并在必要的时候为家族积极争取合理权益。魏斯虽然不是完全没有政治野心,但他很清楚,个人的发展如同建房子,必须有牢固的地基才能一层一层往上垒,踏踏实实地往前走方能避免摔跟头。此次议会选举,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成员们也基本上是抱着重在参与的佛系心态,所以不像那些志在必得的政客大搞宣传造势。
角逐议长和州长官之位呼声最高的几位,以各种方式宣扬自己的实力和能力,有的提出了改善社会民生的一系列政策措施,印在传单上满大街散发,有的早已着手对医疗事业进行投资,近期更是提供了不少免费医疗服务,以此获得民众的好感,还有的主张实业兴邦,将降低失业率放在施政纲领的首要位置。除了各种常规的宣传手段,平日少见的各路明星也现身洛林,为选举活动加油助威。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在洛林首府梅森,魏斯又遇到了故人,古尼薇尔-格鲁曼。战争时期,特别是那段最为艰难的事情,她用甜美的歌声为前线和后方军民注入了莫大的精神抚慰,战争结束后,她不仅没有失去热度,反而继续受到大众的追捧,成为联邦最炙手可热的演艺明星。
在这个美好的季节,大街小巷都是议会选举宣传海报和传单的烘托下,大明星古妮薇尔-格鲁曼前来演出的海报,仿佛是绿叶丛中一抹红,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清新感觉。
街边餐厅的落地窗前,魏斯坐在桌旁,眼前既有古妮薇尔的大幅海报,亦有古妮薇尔本尊,这确实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作为东道主,热情接待奥克塔薇尔的妹妹、贝拉的声乐老师,理由非常充分,而这位受到全民热捧的大明星一点也没有端架子,请即来,没有前呼后拥,没有助理拎包,亦无浓妆艳抹,除了帽子和墨镜,其他一如从前。
战争中后期,古妮薇尔是联邦军官兵最喜欢的女歌星,一首《仰望星空》催落无数男儿泪。战争结束后,她依然热度不减,在庆功、纪念、集会等各种形式的活动现场,她的登场总是能够将气氛推向**。此次来到洛林,她要呆上一个星期,其中四天是应议会选举的热门人物、冶金巨头格仑恩先生之邀,在梅森及周边三座城镇演出四场。古妮薇尔在洛林当了三年的声乐老师,在这里也有不少的朋友和学生,另外三天便是用来走访拜会昔日的老友、学生。如果贝拉也在,她肯定会去克伦伯-海森城堡去做客,但如今贝拉远在首都自由城,无论魏斯的做客邀请,还是主动担当向导的建议,都被古妮薇尔给婉拒了,理由也足够充分——她来的路上听说了魏斯所主导的运河和采矿事业,知道他近来有很多事情要忙,战后洛林的治安秩序良好,且有诸多友人同行,也就不必麻烦他再额外抽出时间来安排这些琐碎事务。
看着这位陌生而又熟悉的丽人,魏斯思绪纷飞,百感交集。格鲁曼集团大厦的天台花园初次相见已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可是言谈之间,听着那悦耳的声音,仿佛初遇就在昨日。这种恍惚的感觉,让人暂时忘却了此间经历的各种磨难与悲哀,暂时抚平了心中的那些伤痕和痛楚。仍记得那遥远的第一次见面,魏斯对古妮薇尔印象很好,或许那是一种少年的怦然心动,但两人的生活和际遇鲜有交集,仿佛两条朝着不同方向延伸的直线。再回首,只有感慨和怀念,无从重拾过往。正是在这种平静的心态下,魏斯无拘无束地跟她聊了不少话题,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有关奥克塔薇尔的。古妮薇尔说,姐姐身旁永远不乏追求者,可是她从没有属意过任何一个人,唯独对魏斯另眼相看。如果非要给奥克塔薇尔找个伴,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她觉得魏斯的希望应该是最大的——至于能不能成,当然还要看个人的诚意和付出了。
听了这番话,魏斯虽然有点点心动,但他没有失去固有的理性:奥克塔薇尔究竟是怎样规划自己的感情生活,他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是,她对自己只不过是对学生、对战友的好感,也许因为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关系,这种好感会比平常人多一些,可如果非要凑合在一起,谁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与其如此,不如各自安好。
在古妮薇尔面前,魏斯没必要和盘托出自己的分析,毕竟这只是他的想法,也许奥克塔薇尔的情况压根不是这么回事。所以,他不聊风月不聊诗,只聊那些难忘的战斗岁月。
古妮薇尔见魏斯四顾左右而言它,有些愤愤地说:“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在战场上表现特别优秀的军官,难道你们的感情世界真是一片空白?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军事上。可是,你现在已经不是军官了,那些事业真的可以代替一切?”
这个问题没有让魏斯烦忧,而是笑着反问:“这样说来。老师您似乎已经心有所属了?”作为公众人物,本该对这种问题深恶痛绝,可是古妮薇尔却抿着嘴笑了起来,眼睛笑成了一弯月芽儿。
“哈!那个幸运的家伙我认识吗?”魏斯以老友的角度调侃道。
古妮薇尔却叹道:“说实话,我曾经爱上过一个人,梦想着能够跟他生活在一起,可是上天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他的身份……是我永远没办法跟他在一起的啊!”
魏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当初在克伦伯-海森城堡,在为贝拉举行的生日聚会上,古妮薇尔确实对尼古拉流露出了爱慕之情,这种一见钟情的故事本该有个完美的结局,但尼古拉的女儿身,确实是跟古妮薇尔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不过,她现在能坦然说出来,说明心里早就已经放下了。退一步说,这种事情,不放下又能如何呢?
被魏斯笑了一通,古妮薇尔“反击”道:“看你刚刚的态度,似乎对奥克塔薇尔的青睐无动于衷。如果你不是女人的话,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这个问题,让魏斯不由得挠了挠头。他没有认真想过,可真要说起来,他觉得来到这个时空,还是有些人让他感觉到了心动,只不过要说爱上,可能还差了一些。于是,他黯然道:“古人说,成家应先立业。这些年来,我也确实把绝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正事上。虽说我遇到过一些值得喜欢的人,但还没有一次发酵成为爱情,我觉得可能真正的缘分还没到来吧!”
“春去春又来,总有一年会是你的春!”古妮薇尔笑着说,这似乎是联邦的一句俗语,对魏斯是一种勉励和期望,对她自己何尝不是。
魏斯点点头:“但愿如此吧!我也不想总是一个人孤独的活着。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考虑考虑?”
古妮薇尔看魏斯是开玩笑的表情,便打趣道:“可是,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爱好,即便凑在一起,也会觉得很乏味的。你真要是觉得孤独,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我那位容颜天下无双的姐姐?虽然难度很大很大,但我总觉得你还是有一星半点希望的。”
第二天是古妮薇尔在梅森的演出,可惜因为要跟洛林临时政府的官员们商议自由洛林运河正式运营、运河沿线工业区发展以及星源石矿正式开采后的一些事务,魏斯没能到现场去捧场。不过有意思的是,会议地点离演出地点不远,扩音喇叭里的歌声,从窗外传进了会议室……
“我们拼命划桨,逆浪而行,却被冲回到了我们的往昔。我们仰望星空,渺小的人啊梦想那么遥远,再悲伤也要朝前走……”
《仰望星空》那美妙的旋律,总能够让人沉浸其中,身心放松。听到这歌声,会议室里的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说话,静静的聆听。等到这一首歌曲过后,众人默契地略过刚刚的停顿,继续他们的讨论。
此前,在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的积极支持和推动下,洛林首座星源石矿的矿权确认和开采手续得以顺利办成,联合矿业公司获得星源石矿开采权,联邦政府指派了特别督察员常驻矿场,并从洛林驻军部队抽派了一支队伍负责矿场安保,这些都是照本宣科的安排,此番商议的是后续事宜:联邦政府工业部门对这个矿场的开采量明确了递进式的任务,魏斯和他的伙伴们经过推算,认为必须要增购设备、加派矿工才能达成任务,而这需要得到洛林临时政府的批准。另外,自由洛林运河的试运营已经顺利完成,需要洛林临时政府的书面文件使之产生合法效力,而自由洛林运河南岸土地部分为当地居民所有,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企业向居民收购土地是民事行为,但法律规定一个主体在单个区域的收购面积达到一定数字时,需要报州政府同意。
对这些事务进行了操作性的讨论之后,布林德斯再次对工业者联盟的积极作为表示了肯定:如果洛林的企业家都能够像他们这样既有自发性又有自律性、前瞻性,能够从社会发展的大局出发,推动一些兼具盈利性和公益性的项目,那么相信战后洛林的发展会非常的乐观。
魏斯满怀自豪地说:“是战争锤炼了我们的意志,磨砺了我们的心智,开拓了我们的胸怀,让我们能够坦然面对一切困难,完成一些常人看来难以想象甚至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勇敢的面对的敌人,亦勇敢的面对困难。若干年后,当我们催催老矣,再没有力气拼搏,只能坐在摇椅上的时候,当我们仰望那璀璨的星空,我们可以对我们的后辈们说:我们的这一生,充满了传奇!我们的这一生,问心无愧!”
第11章 炼金炼心
作为战争时期被诺曼军队完全占领的几个联邦州之一,战后洛林的首次地方议会选举受到了较为广泛的关注。此次选举,魏斯虽然报名参选,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投入精力,而是将关注点放在了洛林工业者联盟和克伦伯-海森工厂的发展大计上。此间,以小杨教授为技术领头人的勘测勘探团队在洛林西北部找到了两处适合商业开采的铝土矿以及普通质地的煤矿、石灰石矿若干,另外还有一些不适合或者目前不适合进行商业开采的矿藏也都一一登记在列。有了可开采的铝土矿资源,魏斯果断投入重金,与托滕贝尔、帕拉赫、怀斯等人共同投建了新型金属材料制造工厂,购置了当前最先进的矿物蒸馏、焙烧、电解设备,建立新型金属材料实验室,一面积极招募中高端人才,一面组织现有力量进行技术推研。彼时又获知联邦矿业巨头隆迈尔集团成功研究出商业炼铝技术并生产出第一批工业用铝的消息,为了打探他们所采用的炼铝模式,进而判断其商业前景以及与之合作的潜在方式,魏斯决定亲自出马,顺道送小杨教授师生一行返回阿尔斯特理工大学。
经过四个月的朝夕相处,小糖果告别时抱着肯普哭得一塌糊涂,从梅森到自由城要坐20多个小时的火车,她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基本上都赖在魏斯怀里,招得小杨教授的学生们纷纷调侃,让她索性给魏斯当女儿好了。纵使这些好事的小年轻各种撮合,小糖果也是懂事可爱萌萌哒,魏斯对小杨教授依然只有欣赏之情,没有追逐之意。倒不是介意什么,而是这小半年下来,他们真正接触和相处的时间寥寥无几,缺乏充分的沟通了解,如何能做后一步的判断?
感情的事,更多讲究的是缘分。缘分未到,再努力也无济于事,没准还会起到反作用,所以,不少站在金字塔顶的强人醉心事业,不愿花费时间和心思在这种懵懂难测的东西上。说到事业,这四个月来,小杨教授和她的学生们交出了一份超乎预期的答卷,要不是实践学习的行程安排不能更改,加上冬季不适合进行野外作业,魏斯真希望他们再多留一段时间。此次跟他们一同前往前往自由城,除了跟隆迈尔集团方面展开试探性的接触,魏斯的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将洛林工业者联盟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长期合作关系固化下来——将他们跟地理地质学院这种提供实习研究机会、高薪直聘毕业生的合作模式推广到冶金、化工、机械等各个领域。
魏斯这一路护送,送到了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校园里,虽然他言明自己是来拜会老杨教授,并择机跟校方谈合作事宜,学生们还是调侃不断,小杨教授看起来无所谓,视线却在有意躲避魏斯,令他尴尬不已。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完成护送任务之后,他一门心思的投入到正事上。几番恳求,终于说动老杨教授向校方推荐他的合作方案。四天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教授委员会和院长联席会给了魏斯陈述方案的机会,顶尖学者提了不少让他费劲口舌的的额问题,好在最后还是顺利通过了这两大议事机构的审议,得到了跟格鲁曼集团、星空集团、隆迈尔集团这些工业巨头们同等的合作资格。工业大革命时期,社会各界对知识和技术的认知有了很大的提升,像阿尔斯特理工大学这种一流的高等学校,毕业生根本不愁工作,但为缺乏工作经验的毕业生提供高额薪酬、给予安家补贴等优厚待遇,在这个时代,特别是战后过渡期,还是相当稀罕的。洛林工业者联盟虽然名气远不如它们,招揽人才的竞争力还是有的。
为了表达个人对两位杨教授的谢意,魏斯特意请他们出来撮了一顿好的,并且送了小糖果一个精致的洋娃娃。苹果脸小姑娘白天搁在保育院,其余时间都跟小尾巴似的跟在妈妈后面。隔了几天没见,她像是困在黑暗中久寻光明之人终于见到了阳光,不顾一切地扑到了魏斯怀里,揽着他的脖子、摸着他的胡渣,咯咯咯地笑,笑中带着泪。这一幕,哪怕是心冷如铁之人,看了也会感动,何况魏斯这种一贯心思细腻的……可怜的妮子,你是真缺父爱啊!
席间,魏斯不仅兼职带娃,还跟两位杨教授谈起正事。地理地质学院第二次组团赴洛林实习研究,他希望仍由小杨教授带队,时间安排越早越好,老杨教授表示,按照学院的课程安排和惯例,外出实习研究最快也要到春末夏初,至于人选安排,他尊重教授们的意见。魏斯原本以为小杨教授会爽快的接受邀请,谁知她却选择了沉默。魏斯不好追问,遂又说起了铝的商业开采、炼制以及运用。老杨教授的研究范围只覆盖前端,也即铝土矿的形成和分布,但他对后端的技术事务也非常感兴趣,并推荐魏斯去找冶金学院的梅格里斯教授。他介绍说,这位老先生是隆迈尔集团的荣誉顾问,在金属冶炼方面跟他们合作了很多年,放眼整个联邦,是能够排进前五的顶尖冶金专家。老杨教授觉得魏斯他们如果有能力在洛林建立一座条件一流的冶金实验室,以洛林丰富的矿藏条件,梅格里斯教授没准会同意将其列为合作实验室,派出优秀的教授和学生进行常态化的合作交流。
席毕,小糖果依依不舍,不停问魏斯第二天会不会再来看她。小杨教授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说是她和小糖果一起做的手工礼物,要魏斯回去再拆。
许久没有收到异性的礼物,魏斯心里还真有点小期待。回到下榻酒店,洗漱干净,坐在台灯下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充满童趣的收工卡片,主角是一对漂亮的黑发母女和一只从天而降的大鸟,这大鸟虽然没有人的面孔和身躯,却跟魏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它拎着黑皮包、穿着黑皮靴,而且它的笑容特别是眉眼,简直就是照着魏斯画的。这卡片,粗糙从裁剪显然出自小糖果之手,但精巧的线条必定是小杨教授所绘,莫不是心之所念、笔之所现,通过画笔表达情愫?
翻来覆去的看着这张卡片,魏斯眼前时而浮现出小糖果那萌动可爱的苹果脸,时而想起小杨教授给她梳头发、讲故事的场景。搁在原先那个男女失衡的时代,以小杨教授的条件,即便“买大送小”也是相当有市场的。其实旁人的眼光,魏斯一贯不太在意,有了小肯普,勋爵夫妇也没工夫催促他早婚早育,其决定性作用的,是他自己内心的想法。在动荡的战争年代,他不敢也无暇多想,而今,一份停战协议远不足以消除战争再度来袭的危险,诺曼帝国在完成权力重构后,是否会重新选择扩张的策略,这暂时的和平能够维持多久,谁也说不清楚。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选择珍惜时光,或是独善其身,都有充足的理由,都是无可指责的。
接下来的几天,魏斯依然在自由城逗留,他去了隆迈尔集团总部,跟负责运营的经理人进行了商业会晤,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他们目前所使用的商业炼铝模式仍存在产量低、成本高的问题,但他们已经意识到铝是一种在重量和机构上具有优势的新型航空材料,在机械制造业方面也有用武之地。有鉴于此,魏斯还是决定从研究层面入手,他拜会了阿尔斯特理工阿尔斯特理工阿大学冶金学院的梅格里斯教授,不仅以虔诚之态送上膝盖,亦从技术研究和实用性推广的角度描述了洛林工业者联盟所做的努力和发展规划,为冶金学院提供的合作条件也向隆迈尔集团看齐。跟阿尔弗雷德-杨教授那样的老学究不同,这位“梅教授”要务实得多,了解了魏斯的来意和实力,他明确提出哪些可做、哪些不可做:隆迈尔集团的商业炼铝技术已经获得了专利权,这其中也有他的心血,所以,任何不劳而获的捷径在他这里是不可能走通的,同时,他不仅不排斥通过研究获得其他商业化冶铝技术的做法,还可以无保留地提供技术指导,条件是新的专利也算他一份。此外,“梅教授”还列出了对冶金学院提供研究资助、学生实习机会以及毕业生优选岗位等条件,合理条件魏斯照单全收。
谈妥了合作条件,梅格里斯教授倒是一秒钟都不浪费,让魏斯将新型金属材料工厂已有和待购的设备清单拿给他看,然后边看边谈,从技术角度出发,对工厂尤其是研发部门的设备配置提出了系统性的建议,甚至哪些设备可以在哪里买到,什么价位比较合理,都概述性地告诉了魏斯。有了这些信息,无疑可以更好的货比三家,择优配置,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从冶金学院出来,时间尚早,魏斯遂向路人打听了校属保育院的位置。离的不远,他慢慢悠悠地晃了过去,边走边整理自己的择偶观,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个明确的结论。在保育院外,他远远的看着孩子们玩耍,不多会儿便瞧见了小糖果,她扎着小羊角辫,穿着小围裙,手里抱着个洋娃娃,那是昨晚魏斯送给她的礼物。不管是在院子里玩耍,还是跟着保育员回教室,她都紧紧抱着那个娃娃,这般惹人怜爱的小模样,足以融化任何坚冰,也让魏斯踌躇许久方才离去。
第12章 怎么又是你
隆冬时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整个联邦乃至于奥伦斯星球的绝大多数地区,经济工业生产都会进入一个自然的低谷期。即便是在战争的强烈刺激下,这种季节性的波动依然存在,甚至反过来影响战争进程。在和平年代,更没有人能够改变这种规律——不仅河流封冻,积冰的道路也是人车难行,食物难进、矿石难出,大多数矿场都停止了开采,同理,工厂生产也放慢了节奏,有些干脆采取季节性停工措施,只保留工人的基本生活薪金。
当这个世界慢下来的时候,魏斯和他的伙伴们没有窝在壁炉前无聊的打发时间,而是各方奔走、各种谈判、各类应酬,针对发展所需的工业设备进行洽谈、比选、砍价,再将设备物资经由铁路运回洛林,有些来不及运往厂区的,便存放在梅森火车站周边的仓库里,等待天气转暖再行装运。
在一个漫天雪花的日子,魏斯从奥城乘火车返回梅森,还没下车便发现这里的气氛不对劲——自诺曼人撤出洛林以来,管理当局对梅森火车站采取戒严措施还是头一遭。在检票口,甚至在月台上,每个准备离开的人都会受到严格的盘查,而像魏斯这种刚抵达的,在出站时也受到了岗哨的盘问。在核对姓名和身份之后,岗哨的表情立即警觉起来,立即将他带到一旁的值班室。
值班室里坐着两名穿着全套制服的男子,制服款式跟军队相似,但佩饰和徽标都不同于魏斯所知的任何一个军种。两人再度核实了魏斯的身份,然后对他说:“抱歉,龙-克伦伯-海森先生,恐怕要耽误您一段时间……我们是联邦安全监察部的督察员,奉命前来调查洛林地方议会选举舞弊一案。因为您在之前的议会选举中获得了议员身份,所以,需要您无条件配合我们我们的调查。”
地方议会选举舞弊?!
听到这个表述,魏斯大吃了一惊。此次洛林地方议会选举,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成员共有15人当选议员。在选举期间,他们一没拉票二没炒作,只是在联盟内部发布了参选公告,凭父老乡亲和众多雇员的支持,获得101个议员席位中的约七分之一,这结果也算正常。要知道以工业在洛林社会经济中的占比,如果他们将合法合规的手段用到极致,拿下30%甚至更多的席位是完全有可能的。
接下来,两人并没有对魏斯进行现场质询,而是用专车将他带回到了议会大楼,此时楼上楼下连同外面的院子都已经被这些穿着新制服的督察员所占据,外围还有联邦军的官兵警戒值勤。
在议会大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另外两名督察员开始对魏斯进行一系列的询问谈话。正如早前跟布林德斯所聊的那样,他参加地方议会选举的初衷主要是家族传统的一种延续,而且议员身份对他从事工商业经营多多少少有些作用,仅此而已。他没有过多涉足政治甚至籍此发家致富的打算,也没有在选举期间有任何不法行为,这些,他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对面的两位监察员。
将质询内容记录完毕之后,这两位监察员又问了看似无关的问题,魏斯知无不言,不知的情况亦如实相告。
末了,其中一名监察员冲魏斯点点头:“谢谢你的配合,巴斯顿学生团的勇士……克伦伯-海森先生。”
如果对方用的是“洛林游击英雄”的称谓,魏斯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他的这段经历曾被联邦的主流报刊登载,也算是特殊时期的“国民英雄”,知情者不在少数,但巴斯顿学生团的存续时间并不长,主要作战经历是惨淡的北方边境战役,会对他冠以如此称谓,想必是在那个阶段有过并肩作战经历的友军同伴。魏斯仔细辨认,努力回忆,可还是没能认出这个人来。
这名督察员似乎并不介意,他微微一笑:“看来你不记得我了,但也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你是了不起的斗士,真心希望你到任何地方都秉持那种英勇无畏的气度,不因权力和财富的**驱使而堕落。”
魏斯听得出来,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放心,我永远是我,本心不变!”
另一名监察员将刚刚的质询记录拿给魏斯签字确认,然后告诉他可以离开了,但在案子了结之前,不得离开洛林,必须随传随到。就在这时,又有一名监察员从外面进来,确认过被质询者的身份后,他对魏斯说:“请跟我来一趟,有人想要见你。”
又是熟人?魏斯心里嘀咕着。这人领着他走过长长的走廊,上了楼梯,来到了一个对开门的大房间,敲门进去。
魏斯定睛一看,顿时无语。啥叫孽缘?这就叫孽缘吧!自己这辈子跟这人还真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啊!孬事糗事都得碰上他……没错,眼前这位就是布鲁克斯先生,早年巴斯顿军校训练弹爆炸案,莫纳莫林山脉事件后续调查案,都是他来办案、魏斯配合调查。战争时期,魏斯在洛林打游击,这位老兄也来到洛林负责情报网络,明面上是协助作战,暗地里也少不了监视督查。没想战争结束后,这位老兄摇身一变,又成了安全监察部门的官员,而且看起来位置还不低!
“战争结束后,我离开了军队,现在的新工作是联邦安全监察部一级监察官。”关上门之后,这货得意洋洋的向魏斯介绍了自己的新身份。
“天呐!无处不在的你!”魏斯苦笑道。
“别紧张,别忧虑,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合作了很多次,对于你的人品,我还是有把握的。请你过来,只是老友聊聊天,谈谈心。从目前我们获取的各方信息来看,你的精力主要放在商业方面,对于政治地位没有急切的诉求,所以,我初步排除了你涉足议会选举舞弊的嫌疑。”
布鲁克斯主动亮明态度,让两人谈话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不过,魏斯可不会因为这家伙表面上的逗比言行而放松警惕,能在军事情报部厮混多年,又转到安全监察部当小头目,绝不是简单的角色。
既然是老友相聚,沙发茶水是少不了的。喝着下火车之后的第一口热茶,魏斯缓缓说道:“在洛林发生这种事情,我个人觉得非常遗憾,也非常意外。在议会选举过程中,我们就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报名参选,连竞选宣传单都没有印。我想,我得到的选票,大部分是索姆索纳斯民众投的,另外我们组建了洛林工业者联盟,在这个商业性的组织里,成员相互投票,应该不违规吧?”
布鲁克斯笑着答道:“不,当然不。”
“在我获得议员资格后,开始有人在我耳边夸赞其他议员,我不知道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在我心目中,议长应该是有胸怀、有智慧、有品性的,而这些受到夸赞的,有的确实如此,有的却有着不好的传闻,各种花边消息。我们不可能花力气去甄别这些事情,所以,我把票投给了我们的一位同伴,但他并没有当选议长,这应该不违规吧?”
布鲁克斯摇头表示这很正常。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魏斯摊开手,其实这话刚才已经对督察员们说过一遍,布鲁克斯把自己找来,应该不是想亲自听一遍。
布鲁克斯没有继续兜圈子,而是说:“其实找你来,还想聊聊跟这案子无关的一些事,比如说你们的洛林工业者联盟,你们运营的运河和矿场,特别是新发现的那个星源石矿。”
“它现在运转正常,矿管部门派了专门的监管人员,军方也派了部队来,如果您觉得不放心大,可以增派人手。我们能做的就是确保每一块矿石最后都交给联邦政府,由专门管理这种矿产的机构将其提炼出来,使得每一份星源石都能够用于国防建设。作为退役军人,我们还是可以保证。”魏斯坦然道。
布鲁克斯说:“问题不在于你们,这些星源石具有特殊的战略意义,无论战时还是平时,总有很多人打它的主意。在联邦,有人专门盗卖星源石,当然是卖给外国人。他们手段很多,以高价收购的方式唆使矿工夹带,贿赂或是威胁、胁迫矿场管理者,等等。我觉得我有义务给你提个醒,要小心那些人。说起来,你们要是将这个矿的开采权交给政府就好了,虽然利益方面有所减少,但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听完这话,魏斯确实有点后悔,因为最初做那个决定的时候,他们没有考虑到这个层面,而是从商业发展大局出发,联合矿业公司正需要这样一个打响品牌、做实基础的契机,所以大家一致同意争取开采权,由政府垄断收购。这样不仅人员、设备有运作效益,其中的差价也可以让他们继续运转和发展。事到如今,再去逆转当初的选择不是不可以,但从各方影响来看,都是得不偿失的。既然干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制定更完善的管理制度,合理分配内部权限,相应地形成制衡,避免某些人受外力影响而出现布鲁克斯所说的那种情况。
思量片刻,魏斯问布鲁克斯,能否跟战争时期一样,由联邦相关部门派遣情报员,布设情报网,在出现不正常情况的时候提前预警。
布鲁克斯笑道:“这是个好主意,我会跟上级请示的。如果有足够的人手,我们可以派一组人去……这事你知道就可以了,别人千万不能知道。”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魏斯试探着说道,“我不需要知道谁是情报员,毕竟从战争时期的情况来看,我也不是那么绝对可靠的。有些事情,有些情感,会对我的判断造成羁绊。你看,如果敌人把我的家人抓了去,胁迫我每个月偷偷提供星源石矿石,我能怎么办?保不准也会做错事吧!”
布鲁克斯笑得更欢了,他告诉魏斯,派情报人员纯属笑谈。情报部门既不是人力无限,也不是无孔不入。联邦政府既然已经对每个星源石矿场进行了严格的管制,还请军队驻防,情报部门是没必要介入的。安全监察部的防线比情报部门更加靠后,通常是在有人做了坏事之后才会介入。
紧接着,他又将话题转到了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组建和运作上:“你牵头组建的洛林工业者联盟,正在实施一个会庞大的运河拓展计划。通过这个计划,可以让洛林的河运效率提升不少。此外,通过建立运河工业区,将零散的工业整合聚拢起来,形成规模效益,提升技术水平。从短期来看,投入很大,付出很多,未必那么快见效,但只要三五年。你们这个工艺必然会相当的有竞争力。”
魏斯表示以上属实。
“那么从严谨的角度分析,会对你们的意图有更深层次的揣测……你们究竟是为了单纯的商业利益,还是隐藏着某些政治诉求。比如说,让洛林变得更加强大,更具有独立性?比如说,利用某些契机为洛林争取更多的自治权?”
魏斯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一个发人深省的思考方式,他没有紧张,也没有惶恐,但背后确实有股寒意。他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我们联盟的自由精神不是说某一个地区、某一群人要享受特殊的自由,而是众人皆平等。您很清楚,战争时期,诺曼人怂恿洛林人建立独立的国家,但多数洛林人都以实际行动抵制,使得他们没能得逞。既然那时候都没有独立,为何会在战争结束后,在和平年代去追求不切实际的所谓独立自主?我们在一艘船上,这艘船有些地方锈蚀,动力不是很强,难道这就是我们将船拆开来做成一些小船独自划走的理由吗?”
“你说得很好,真正的自由精神无关政治。以你的眼界和胸怀,是不太可能去追求不切实际的区域独立,可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想。就说洛林独立这事,战争时期,我们花了不少精力去跟踪线索、搜集证据,有些人出于对联邦政治体制某些弊端的不满,或是为自己谋求更多的政治和经济利益,通过跟诺曼人合作来推动洛林的独立。这些人在战争结束后,大部分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有些人藏得更深,把对自己不利的证据销毁了,他们始终是威胁洛林稳定的因素。”
布鲁克斯说到这里,魏斯恍然大悟:自己的行为虽然是积极阳光的,却有可能在若干年后让洛林具备跟联邦政府分庭抗礼的能力,不经意间成了联邦政府需要重点关注的人。想通了这些,他苦笑道:“好吧,我理解你的意思了。我需要配合你们的重点关注,同时也需要对自己做好监管——不论精神上思想上还是行为上,都不能有任何的放松。对吧?”
对于魏斯的反应,布鲁克斯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他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你明白就好!洛林的安全监察事务,目前暂时由我负责,在今后一段时期,我们还会经常打交道,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像今天这样,相互理解、相互认可。”
魏斯当然说好,可在心里却嘀咕着:人和人,有时是相见不如怀念,有时是再见不如不见。布鲁克斯先生,咱们能不再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