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爆炸式的爆发
望远镜里,魏斯看到了城北体育场的清晰轮廓。这是一座能够容纳十万人的庞大建筑,四围矗立着斜拉桥式的塔柱和钢索,外观具有浓郁的大工业风格。就读于巴斯顿军校期间,他两度造访这座体育场,亲历了联邦竞技体育的盛况,见证了奥城民众对于力量和速度的崇尚。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日,但眼前的景象已让人恍若隔世。
在体育场建筑东南侧,有一处四五十尺高、十数尺宽的缺口,不少平民装束的人正在荷枪实弹的诺曼士兵的监督下来来往往地搬运尸体,而豁口处的斑驳血迹依然触目惊心!。诺曼军队进攻城区时,攻守双方曾在这附近展开激战,以这座体育场的体形和构造,自然免不了遭到炮火的侵袭。尽管当时体育场外墙没有发生大面积的崩塌,可是战火的遗患终究还是显现出来。魏斯能够想象到事发当时,发自本能的求生欲促使被拘押的平民和军人趁乱冲出,而诺曼人的指挥官一声令下,士兵们冷酷无情地扣动扳机,雨点般的枪弹射向了血肉之躯,就此酿成了一场血流成河的惨案……
阴沉的天幕下,视线中不时飘过黑色的烟团。中心城区方向,枪炮声依然密集,而在眼前这片区域,诺曼军队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战斗准备。在距离体育场不远处,魏斯看到了一艘停泊在地面的诺曼战舰,从它的体形推断,这可是一艘三万吨级的主力舰,而从它的轮廓造型判断,这应该是一艘从威塞克斯王国缴获的战舰。北方国度建造的主力战舰,一贯是装甲厚重、武备偏弱、速度偏慢。诺曼人将它部署在这里,看来是把它当成了地面指挥部。观察过程中,魏斯仔细地读取了这艘战舰的战斗力数据,很明显,它具备正常的飞行和战斗能力,也就是说,必要的时候它仍能升空作战。只不过单独一艘,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中不但孤掌难鸣,还会成为敌方炮弹和炸弹的集火目标。
一边是受困在体育场的数万奥城军民,一边是对奥城战局有重大影响的诺曼战舰,魏斯似乎又站在了一个需要做出抉择的岔路口。奥克塔薇尔和卢恩留在了中心城区那边的下水道里,他们即将联手攻击守卫奥古斯特钢铁大厦的诺曼军队,并且竭尽全力将这座最后的摩天大厦给炸毁,无论成功与否,肯定是腾不出手来给魏斯任何帮助的。魏斯凝思许久,最终横下一心,以超常规的思维应对眼前的挑战!
黄昏时分,在城区里持续了一整天的枪炮声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魏斯不确定这是联邦军队有意调整节奏,以便在即将到来的夜战中发力,还是战役层面的因素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个时候,他的部署已经完全展开,除非战场形势发生剧变,否则他不会也不能半途喊停。
最后看了一眼血红的晚霞,他进入下水道,从需要低头侧身通行的支线来到了高过成年人、宽可通行小车的主道,奔行了一段距离,回到了支线,然后进入了需要爬行前进的排水管道,速度慢了下来,但他一刻不停地往前爬,不多时便来到了一条潮湿泥泞的、上部有格栅的排水沟。尽管身上的军服沾满了泥污,他却毫不在乎地继续往前爬,直到来到同伴身后,以脑袋贴近对方臀部的姿势停了下来。朝前看,前面像排队偷鸡蛋的老鼠一样,聚集了长长一溜的联邦军士兵,往后看,跟进的同伴陆续就位……
排水沟里的酸馊气味令人作呕,但魏斯和他的士兵们必须一动不动地趴在里面,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或是攻击时机的提前到来。不远处的山丘上、岔路口,诺曼士兵在炮位、掩体或哨位上活动,当他们用稍微大些的声音说话时,魏斯和他的士兵们能够清楚听到那种跟阿尔斯特语截然不同的发音方式。百尺之外,便是停泊在体育公园的诺曼战舰。这附近除了体育场,没有任何的大型建筑,也就没有下水道的干线和支路,有的只是形同毛细血管的排水管和排水沟。所以,诺曼人在战舰周围的警戒防御体系,主要是针对来自地面和空中的威胁,这给了魏斯唯一的可乘之机。尽管这艘战舰上不大可能会有人造星源石的制造设备,但它大概率是诺曼军队在奥城的作战指挥中枢,如果能将这里的指挥和通讯设施破坏掉,毙伤或捕获诺曼军队的指挥人员,对联邦军队的反击行动绝对是大有裨益的。
贝拉卡瑟隘口错失机会的遗憾,会在这里得到弥补么?
在确定了“双拳齐出”的战术选择后,魏斯带着几名侦察尖兵对体育场方向的下水道进行了一次冒险的抵近侦察,发现诺曼人不但对联邦军队的地下渗透袭击早有防备,而且警戒部署滴水不漏他们各处下水道岔口派驻了士兵,构筑了掩体,甚至布设了机关炮,那些爬着可以穿过的管道,居然也铆上了拇指粗细的钢条。这意味着魏斯的部队无法在不惊动诺曼军队的情况下抵达体育场下方,看起来很糟,但事情总有两面性,诺曼人既然在这里部署了警戒防御力量,就不需要粗暴直接地炸毁通道,而联邦军队只要想方设法突破了诺曼人的警戒防御,就有机会通过下水道转移疏散体育场里的联邦军民。
基于贝拉卡瑟隘口之战的经验和教训,魏斯对手里的兵力进行了妥善的分配:最精锐的战斗力编成两个突击组,分别从两条排水沟穿透诺曼军队的地面警戒防线,接近处于停泊状态的诺曼战舰,一旦发起进攻,两个突击组分头从舰艏和舰尾攻入诺曼战舰,每占领一处,尽可能破坏通讯、控制以及动力设施,舰上的武器装备能用则用,不能加以利用则坚决予以破坏。战力较弱的部队,编成一个突击组和一个支援组,待魏斯亲率精兵强将突袭诺曼战舰,体育场这边的诺曼军队必定抽调兵力前去增援,届时突击组从西面强攻诺曼人的地下警戒防线,支援组随后跟进,沿途以爆破方式堵塞多余的岔道,只留一条直通体育场下方的主道。理论上,这条通道能够让联邦军队在几个小时之内撤走被困在体育场里的数万军民,并且让他们在天亮之前撤到中心城区以南,也即联邦军队目前的控制区域。在那之后,该如何处理这些平民和被解除了武装的军人,就是上级指挥官们的决策范围了。
魏斯在臭烘烘的排水沟里耐心等候了半个多小时,从上方格栅里透下来的自然光线逐渐减弱,但离天黑还差了一些时间。突然间,中心城区方向炮声皱起,一阵紧过一阵的爆炸,使得最贴近地面的人能够感觉到轻微的颤感。炮火持续了约莫十分钟,魏斯听到了一个格外洪亮的爆炸声,随之传来的颤动也前所未有的强烈。如果3000磅的炸药有百分之八十用到了旨在炸塌奥古斯特钢铁大厦的终极爆破上,其威力相当于最强战列舰的全主炮齐射。当然了,如果联邦军队能够及时派出一艘拥有顶级战力的忠诚级战列舰飞临奥城,也就不需要第4特勤大队的精英们以近乎全军覆没的代价,去炸毁联邦公民耗费大量精力物力建造起来的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了。
“传令……准备行动!”魏斯压低嗓音,向身前身后的同伴发出指令。
在城市游击战模式下锻炼了技能、磨砺了意志的联邦军士兵们,遵从魏斯的号令,像在雪原上发现猎物的鬣齿兽群,眯起了饥渴的眼,绷紧了强健的腿,露出了尖利的牙,等着头领发出攻击的嘶吼声。
排水沟外面,诺曼人有的在喊,有的在嚷,还有的在交谈。魏斯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哈,奥古斯特钢铁大厦倒塌了,没错,倒塌了,奥克塔薇尔和卢恩成功了,有多少诺曼人没来得及逃离大厦直接被埋葬了?干得好!干得好!这是对诺曼军队的沉重打击!自此,他们失去了在奥城战场的重要制高点和观测哨,而且,短时间内,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爷等的就是这一刻!
“进攻!”魏斯猛然暴起。尽管排水沟的栅格板很沉重,他就像是推开一块木板似的,轻而易举地将它顶起推到了几尺之外,接着,他一边端起克伦伯-海森步枪,一边眯眼观察正前方的敌情:从排水沟到诺曼战舰,有防空炮位2处、机关炮阵位3处,军官4名、步枪手20+,如果能在5分钟内突破这一区域,就有机会在战舰上的诺曼舰员关闭舱门之前强行登舰。
单手解开包裹在狙击镜上防泥污的布条,魏斯一秒抬枪,一秒瞄准,第一枪便将数十尺外的诺曼军官撂倒。接着,他迈出排水沟,顺势拉栓填弹,端起枪,抬高枪口,视线锁定了百尺之外的诺曼战舰。在它的甲板和舷廊,不少诺曼舰员跑出来看奥古斯特钢铁大厦崩塌的奇景,不想等待他们的却是从地底钻出来的猎杀者。魏斯第二枪精准无误地射杀了战舰上的一名军官,枪声未落,他高声招呼道:“机枪二组、四组,扫射敌舰甲板!”
克伦伯-海森工厂出产的水冷重机枪,单发威力虽不及格鲁曼转管机关炮的三分之一,射程、射速以及便携性却更加适合近距离战斗。流畅的机枪声一响,密集弹雨立即朝着诺曼战舰甲板上的那些倒霉鬼倾泻而去。霎时间,战舰上的诺曼人一片鬼哭狼嚎!
第81章 步兵攻舰
两挺弹带供弹的水冷机枪,一刻不停地向诺曼战舰的甲板和侧廊倾泻子弹。这种全自动武器,射击速度是转管机关炮的数倍,打光一条装有200发子弹的弹带,最快只需要半分钟。
诺曼战舰上,舰员们对遭到近距离的袭击完全没有准备,区区两挺机枪,就让他们死伤枕籍。目睹这一场面,魏斯固然快意,却没有忘乎所以。他采用的这种战术,是不折不扣的险中求胜,必须强行压制敌人的火力,掩护突击部队攻入诺曼战舰,从内部瓦解它的作战能力,如若失守,光这艘诺曼战舰上的枪炮,就足以将这些袭击者撕成碎片,绝不会给他们原路撤回的机会。因此,在机枪疯狂扫射之时,他一边小碎步前进,一边透过狙击镜观察诺曼战舰上部尤其是舰桥上的情况,期间捕捉到两个走出舰桥在露天观测台察看战况的身影,果断予以击杀。
经过半分钟的猛烈射击,步枪手和机枪手纷纷装弹,突袭者的火力骤减,开场速攻进入了节拍转换阶段。夕阳下,两名腰带和挎带上挂满菠米弹的联邦军士兵各朝一边,向诺曼人的炮位、掩体、岗哨猛甩雷。一流的掷弹兵,不但要身强体壮,臂力出众,而且要有准确的判断力和掌控力。来自纳沙泰尔联邦州的瓦尔克-沙默尔斯和出身洛林联邦州的卡森-穆德切克便是联邦军中优秀掷弹兵的代表。他们不但能将菠米弹投出百尺,还能把它们直接投进敌人的散兵坑,是战场上不可多得的技术型人才。
魏斯往步枪弹仓里填入子弹,闭拢枪机,转头看到肩宽膀粗的“老乡”卡森-穆德切克左右开工,把好几个负隅顽抗的诺曼士兵从他们的掩体里给炸飞出来,迅速扫视前方,发现通往诺曼战舰艏部的通道已经没有大的阻碍了,诺曼战舰下部的出入舱口依然敞开,有人正往里面跑。为防诺曼舰员快速关闭舱门,魏斯招呼道:“卡森,跟着我冲,在你有把握的时候,把雷投到敌舰的舱门里去!”
说罢,魏斯端着狙击步枪,低着头、弯着腰朝前冲去。此刻,不必他特意吩咐,第一突击组的联邦军士兵已经在向敌舰艏部奔进了。他们一边往前冲,一边朝沿途的诺曼人开火,绝不跟敌人过多纠缠。
向诺曼战舰突进途中,魏斯开启特殊视野,对它的状态进行了一次技术侦测,发现它行动速度的上限值和下限值依然如故如果启动了飞行模式,这两组数据会出现位数级的变化。这个重要的信息,让魏斯卯足了劲头,而他和他的突击手们也离目标越来越近了。舱门就在眼前,不受阻碍的话,有三四秒就足以闯入其中。
遵照魏斯的指令,卡森连续向诺曼战舰的艏部舱门投出三枚菠米弹,两枚砸在舱门旁的钢板上弹落下来,把试图撤回战舰的诺曼士兵炸倒了一片,第三枚终于投进去并在里面爆炸。
见突袭者奔向战舰舱门,部署在战舰周围的诺曼士兵,再不济也能看出他们的意图。敌人一旦得手,后果有多可怕,用脚趾头就能想到。危急时刻,被被联邦军冲得七零八落的诺曼士兵开始拼了命进行阻拦。魏斯正跑着,一个满脸是血的诺曼士兵突然从旁边的掩体里跳了出来,手里扬着一把工兵铲往他脑袋上招呼。如果他面对的是那个初来乍到的菜鸟,这一铲子过去没准就立功了,但经过了巴斯顿军校的严格训练和优胜劣汰,经受了战场的反复熔炼捶打和死亡淘汰,无论战斗技巧还是心脏承受力和神经反应力都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这一铲子算得了什么?没有迟疑,没有拖沓,魏斯借势发力,甩出一记完美无瑕的侧踢,直接把这名健壮的诺曼士兵给踢得倒飞回去。然后?当然是继续向前冲!
两秒过后,在离舱门几步远的地方,一名受伤的诺曼军官挣扎着爬起来,举着手枪朝魏斯连开两枪。魏斯意识到了危险,左脚猛地一蹬,身体突然向右偏移,腰脊如同一条灵巧的泥鳅,从头到臀扭成了s形。尽管身体动作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子弹的速度相提并论,但在诺曼军官瞄准目标、扣动扳机到撞针击发子弹之间,还有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差。这个时间差,让他接连跟敌人近距离射出的子弹擦身而过。接着,他一个侧身横滚,在滚动过程中以熟练的动作拔出手枪,不起身,趴着朝那名诺曼军官开火,两发两中,漂亮ko!
视线中,冲得最快最猛的两名联邦军士兵冲进了位于舰艏下方的登舰舱门诺曼帝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飞行战舰,常规进出舱门都设计在离底部十尺以上的位置,舰员通过航空港设施或舷梯登舰。在这方面,估计是考虑到自然环境特点与常规战略战术设定,威塞克斯战舰设计师有着与众不同的思路,他们一贯在靠近战舰底部的位置开设舱门,基本上不需要借助工具就能登舰。
优秀掷弹兵卡森先前成功将一枚菠米弹抛进舱门,靠近舱门位置的舰员肯定非死即伤,那两名联邦士兵登舰后似乎没有遭遇内部阻力,其中一人倚在舱门口,一边招呼跟进的同伴们加快速度,一边向舱门附近拼死抵抗的诺曼士兵射击。见此情形,魏斯撇下狙击步枪,拔出随身携带的第二把手枪,双手双枪,奔向战舰舱门。当他踩着踏板跳上战舰时,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然而仅仅几秒过后,他突然察觉到脚下传来颤动,刚落下的心重新悬了起来:敌舰动力系统已启动,浮空系统开始运作了!
时间紧迫,魏斯无心感慨步兵夺舰的疯狂举动,向身旁的联邦军士兵喊道:“麦特森,留下接应!其余人,按原计划,向舰桥攻击前进!”
撇下这句话,魏斯领着已经登舰的数名士兵往战舰里面去了。这一幕,与彼时在贝拉卡瑟隘口攻袭诺曼战舰的情形何其相似,但细枝末节又有诸多不同。沿着通道往里走,过了两道舱门,迎面跑来两个人,他们戴着布制军帽,穿着深色制服,一看就是舰员装束。两人手里都端着步枪,可是,当他们正面遭遇突袭者时,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战斗而是呼喊。魏斯岂会跟他们客气,抬手两枪,枪枪爆头,直接将通路打开。往前再走过两个舱门,沿着向上的舷梯来到了一条环形走道,走道环抱着一个直径有十来尺的钢柱体,看着像是战舰上的供弹通道。走道前后各有一条双轨滑道,轨道宽度不足三尺,想必是弹药滑车输送大口径炮弹和发射腰包用的。
站在走道上,魏斯眯眼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舰艏方向的舱室有十数名诺曼士兵,本想用两枚菠米弹把他们送上天,但转念一想,这里应该是舰艏主炮的射击室,如果里面堆放了备用的炮弹和发射药,直接上手雷,一口气能把舰艏给报销掉,可问题是自己和身边这些兄弟也要交代在这里。以眼前的形势,跟一群诺曼舰员同归于尽划算吗?当然不划算!
于是,魏斯吩咐两名同伴反向应敌,自己带着余下数人沿着滑轨往舰艏方向走。走出十多步,滑轨“消失”在了一扇关闭的舱门下方。在夺舰思维的运转下,魏斯当即心生一计,挥手示意同伴们躲到舱门旁,自己用力拍打舱门,用诺曼语高呼“开门开门快开门”。
里面的人并没有盲目开门,而是询问外面是谁,魏斯一边拍门,一边唬道:“上尉有令,快开门!”
向侧旁平移的舱门开了一条缝,魏斯瞅准时机,朝门后的脑袋轰了一枪,等在门旁的联邦军士兵一人一边,用力扒开舱门。魏斯占据着有利位置,俯下身,朝前一扑,强行滚进了舱门里面,朝天开枪并用诺曼语吼道:“反抗者死!”
如他所料,这里是战舰的前主炮室,两个巨大的炮座占据了炮室的近半空间,炮座旁有11名诺曼舰员,看样子正在进行射击前的准备工作,手里除了油壶、扳手、捅棍,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听到突袭者的吼叫声,他们齐刷刷地流露出惊恐无措的表情。
魏斯扫了一眼,炮座旁没有待发的炮弹和发射药包。在此前的侦察和监视过程中,这艘诺曼战舰一直没有用炮火支援前线部队作战,说明前线战况在诺曼人眼里是可控的,到目前为止,还没必要冒着被联邦军队实施炮火反击的风险让这个大家伙动用重炮参战,也从侧面印证了诺曼人将指挥部设在这艘战舰上的猜想。
随行的联邦军士兵迅速控制了舰艏主炮室,尽管这些诺曼人老老实实地高举双手,可是,魏斯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来看管他们。在人性与责任之间,他无法找出平衡点。一阵艰难的权衡之后,他用阿尔斯特语低吼一声:“干掉他们!”
冲过了枪林弹雨,走过了生死边缘,联邦军士兵们的心态早已刚毅如铁。面对侵略者,哪怕是一群放弃了抵抗的敌人,他们没有丝毫的迟疑,一通面对面的射击,将诺曼舰员悉数毙杀。
枪声停息,魏斯一边给手枪装弹匣,一边向士兵们叮嘱:“炸掉这些大炮的瞄准和操控设备,继续前进!”
第82章 失之交臂的机会
砰砰砰……咚……咚……
左手的半自动手枪,右手的左轮手枪,以截然不同的声响和节奏编织出简单而致命的交响乐。子弹又一次打光,魏斯倚着舱壁,从腰带上的弹匣袋里摸出崭新的、沉甸甸的弹匣,左手一抖、右手一磕,在两秒不到的时间里给这支2.5pir口径的施密特式半自动手枪重新装弹。接着,他左手辅助右手,退掉左轮手枪里的空弹壳,花了接近十秒,将五发3.2pir口径的子弹装进这支格伦帕3.2pir口径左轮手枪的转轮里。
半自动手枪诞生于上一场大战后期,因射速快、装填快且外形流畅而受到军官阶层的欢迎,但单发威力偏弱,而且对保养维护的要求较高,战场上容易发生卡壳,自战争爆发以来,在战斗部队的评价毁誉参半。左轮手枪历史悠久、可靠度高,迄今依然是诺曼军队配发给军官和士官的标准制式武器,其单发威力大,在近身战斗中正好跟半自动手枪形成互补……
魏斯装填子弹的空当,随行的联邦军士兵们迅速扫荡了相邻的几间舰舱,并沿着通道向上一层舰舱推进。按照这艘战舰的规格推算,舰体应该有五到六层舰舱,然后是甲板和上层建筑包括舰桥、烟囱、主炮塔等。从最底层算起,魏斯已经带着同伴们攻到了第四层,途中遭遇的诺曼舰员数量不少,但是受到的阻碍并不大,甚至有种切瓜砍菜的畅快感觉。不过,魏斯没有因为眼前的进展而忘乎所以,他不断提醒士兵们保持警惕、相互策应,不断用自带的人肉雷达探察敌情、判断形势,以此把控推进节奏,既避免部队前后脱节,又不至于错失进攻机会。
很快的,魏斯来到了上一层舰舱的通道口,两名联邦军士兵正合力将一名受伤的同伴从前方拐角处拖回来。看到魏斯,他们停了下来,受伤者是一名士官,他右肩中弹,创口位置偏下,右臂估计很难保住,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向魏斯报告说:“上尉,前面通道被诺曼士兵守着,火力很强,我们用了两枚菠米弹,但似乎没什么作用。”
战舰上的通道非常狭窄,以菠米弹的威力,足以扫荡很长一段通道,但诺曼人只要倚在各处舱门口,手雷一来就迅速躲进舱室,当然可以最大限度地躲避攻击。魏斯冲这名士官点了点头:“别担心,接下来的战斗交给我们!”
说罢,魏斯示意两名士兵将他带到下层舰舱去处理伤口,自己拎着跟进的几名士兵来到拐角处。他没有冒然探头,而是用左轮手枪顶着军帽伸出去试探虚实。通道那边当即响起枪声,但是,几发子弹都没能射中帽子。在这种环境下,打不中不足为奇,防御一方只要丢一两颗手雷,就能给进攻方造成很大的杀伤,之所以不用,不是没想到,而是他们手里压根没货!
魏斯收回军帽,戴在头上,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士兵们说:“别管我说什么,我冲你们就冲,准备……”
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吼了一声“投掷菠米弹”,但并没有真的投掷,而是捱了一秒,猛然起身向通道那边冲过去。那些诺曼舰员未必能听懂阿尔斯特语,但菠米弹的发音跟他们的非常接近,魏斯赌他们会缩回到舱室,这样一来,通道里的防御火力暂时是真空状态。他猫着腰、贴着墙,飞快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眯眼观察敌人的位置和人数,三个……四个……五个……
听到通道里的脚步声,诺曼舰员意识到自己被对手糊弄了,连忙出来抵挡,但先机已失,又没有手雷这种横蛮的武器可以补救,结果就像是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被冲过来的联邦军官兵一个个锤掉。
几秒之后,魏斯轰出了左轮手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将最后一个诺曼舰员给击杀在舱门口。仔细察看,这五名诺曼舰员用的是3支步枪、1支手枪,有个没枪的手里攥着一柄扳手。
战斗刚刚告一段落,还没来得及重新装填,前面通道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魏斯低吼一声“避开”,撇下左轮,从后腰摸出一枚菠米弹,拉开扣环,力度拿捏得当地甩了出去,便往开着舱门的舱室里一躲。一阵震耳轰响过后,他拾起左轮,起身走出舱室,沿着通道朝前走了几步,看到舱壁焦黑变形处有几具血肉模糊的残骸。从身上军服来看,都是诺曼舰员无疑。
魏斯心中无喜无悲,脸上的表情冷漠如铁,他朝后面挥了挥手,压低声音道:“前进!”
再往上一层,舰舱通道较下面几层宽敞许多,而且居中位置有有一条下凹的滑轨,连接着两侧的舱室。这些舱室的舱门上没有常见的小圆窗,而且门把手位置是圆形转盘。到了这里,魏斯他们就像是突然捅到了一个马蜂窝,舰员装束的诺曼人蜂拥而至有些是从通道尽头跑来,有些是从两侧的舱室出来。这要是打群架,魏斯和他的同伴们可要被对手活生生淹没,但工业文明的降临,让工具对于武力的提升作用有了质的飞跃。手枪、步枪、菠米弹,这些一股脑儿往敌人身上招呼,扛机枪的伙计也跟上来了,十几二十个人,愣是把对方五六十个人给收拾了个干净。
枪声终于停了,耳朵却还在嗡鸣。魏斯领着士兵们沿着通道往前走,靴子上沾满了诺曼人的鲜血。通道两侧的舱门后面,是炮廓式副炮的独立炮室,通道上的滑轨,应该是给炮是输送弹药的备用途径。这些中口径副炮兼具射速和威力,无论空战还是对地,都是战舰上的重要武器,但只能对外射击,无法应对战舰内部的威胁。
通道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气,迎面而来的清醒空气,让魏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沿着钢制台阶向上,空气的流动愈发明显,眼前的光线也在发生着变化……最终,他站在了一扇舱门口,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舱门外,是一尘不染的硬木甲板。
魏斯在舱门口站了两秒,等着身后的同伴们跟上来。一名军官模样的诺曼舰员突然从外面走来,当他意识到站在舱门口的是个“另类”装束的联邦军人时,一脸惊慌地想要拔枪,但枪还没拔出来,脑门就已经被黑洞洞的枪口给顶住了。这货迟疑了一下,显然不想脑浆涂地,于是慢慢举起手。魏斯用枪顶着他走了出去,用余光观察左右两侧,经过外部扫射和内部绞杀,诺曼战舰的甲板上这时根本没几个人影。他本想让这名放弃抵抗的诺曼军官当个带路党,领着他们前往舰桥指挥室,却发现自己的诺曼语词库根本没办法把意思准确表达出来,只好揪着他的领子问:“你们的指挥官在哪?”
没想到这名诺曼军官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了舰尾。
啥情况?
就在这时,魏斯听到了舰尾方向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连忙跟随行士兵一块押着这名诺曼军官往舰尾去,结果刚走到烟囱位置,就看到一架单翼飞机从舰尾的特制滑轨上弹射起飞。
这种简陋的单翼飞机,是诺曼战舰标配的“救生艇”。
“你们的指挥官?”魏斯指着那架飞入空中的单翼飞机问。
被俘的诺曼军官连忙点头称是。
“算你溜得快!”魏斯嘀咕道,他此时并不知道,自己眼睁睁看着溜走的,是在诺曼帝国地位颇高的达尔兰斯公爵。达尔兰斯家族,是诺曼帝国上流阶层典型的军事世家,祖上将军、元帅层出不穷,近代有家族成员担任过陆军部长、总参谋长这类显赫职务。自这场大战爆发以来,无论是在威塞克斯还是在联邦战场上,诺曼军队虽然损失了不少将官,但还从未有过上将司令官级别的将领阵亡,更不消说被敌军俘虏。魏斯“擅作主张”的突击行动,差点就创造了这样一个破天荒的记录,若是如果成为现实,对诺曼帝国是个沉重的打击,而对困顿中的联邦军民乃至依然没有放弃战斗的威塞克斯王室和政府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鼓舞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在诺曼战舰的甲板上,魏斯带着十数名联邦军士兵从舰舯攻到舰尾,又从舰尾杀到舰艏,把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诺曼舰员统统清理掉。
夜幕正在降临,此时站在舰艏甲板上眺望城区,看到深色调的废墟中闪烁着明亮的焰光。奥古斯特钢铁大厦的崩塌,无疑让苦战了一天的联邦军队士气大振。
今夜,只要诺曼舰队赶不回来,便是联邦军队夺回奥城的最佳时机!
魏斯没有留恋舰艏的风景,也没有憧憬收复奥城的荣光,看到地面有越来越多的诺曼士兵向这艘战舰聚拢过来,他回首观察,看到舰桥侧旁设有露天炮位,这些火炮口径不大,但上可打飞机、下能轰步兵。只此前突袭者从排水沟跃出,迅速抵近并强行闯入战舰,诺曼舰员根本没来得及操炮阻击,此后战火在战舰内部蔓延,诺曼舰员纷纷被派去执行他们不擅长的战斗任务,结果纷纷送了人头。魏斯他们来到甲板的时候,炮位上没剩几个诺曼舰员,受火炮射界所限,他们对近在咫尺的突袭者无可奈何,识趣的脚底抹油,木讷的又给对手送了一波人头。
基本炮术操作和初级炮兵指挥是巴斯顿军校的固定科目,虽然诺曼人的火炮跟联邦军队的制式武器有诸多不同,但操作原理大同小异。魏斯赶忙给跟随自己的联邦军士兵们分配任务,让大部分人继续向舰桥进攻,自己领着三个从侦察营来的老部属奔向那些露天炮位跟联邦军的普通步兵不同,侦察营的士兵不但要具备各种步兵技能,还要学习各种车辆的驾驶和各种武器的使用,以便于在侦察行动中派上用场。虽说战争时期,各种训练都简化了程序、降低了标准,战时入行的侦察兵根本做不到样样精通,但总比让普通步兵赶鸭子上架强得多。
来到高出甲板一层的副炮战位,魏斯挑了一门使用弹匣供弹的单管机关炮,摸索半分钟,捣腾三两下,成功上手。朝地面上的诺曼士兵扫射一通,打光了弹匣里的炮弹,又把卸弹匣、装弹匣的流程走了一遍,遂将这门机关炮交给跟来的两名老部属,然后领着另一个跑到另一侧舰舷,挑了一门一模一样的机关炮,轻车熟路地操炮射击。这一串炮弹打出去,动辄三五个诺曼士兵被撕成碎片,效率没得说,还贼拉痛快。不过,地面上的诺曼士兵也不傻,见战舰上的机关炮朝自己开火,知道是袭击者作祟,纷纷举枪射击,但那露天炮位好歹有两尺高的挡板,机关炮的炮身配了一块钢板护盾,为操作者提供了最基本的保护。就这样,魏斯和他的同伴们打空了一个又一个弹匣,空弹壳滚落一地,一点点消耗敌军的兵力和斗志,为突袭体育场的同伴们争取到了极其有利的形势……
第83章 穿透乌云的星光
诺曼人撤退了!
站在诺曼战舰上层副炮战位,看着稀稀落落后撤的诺曼士兵,魏斯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贝拉卡瑟隘口之战也是以联邦军队取胜而告终,但那是一场悲壮的惨胜,联邦军队以十分沉重的代价,换来了一艘几近报废的诺曼战舰和一座完全沦为废墟的要塞,而这一次的情况截然不同:诺曼战舰周围有数百名荷枪实弹的诺曼士兵担负警戒任务,如果算上体育场周围的警卫力量,诺曼人可动用的兵力是魏斯所部的十倍以上,尽管战斗损失情况还未清点,但诺曼人这一撤,给了他和他的同伴们创造历史的机会。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封死近出舱门,用好舰上的武器,坐等联邦军队杀到,这一奇迹般的突袭战就能圆满落幕。不出意外的话,魏斯的这群“乌合之众”,将作为这一经典战例的缔造者被写入军事教材,成为后世军人顶礼膜拜的对象……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所有的荣誉和成就都只是臆测。眼前的现实是,诺曼士兵撤退了,但战斗还远没有结束。顾不上擦去汗水,魏斯连忙将战舰甲板之上的联邦军士兵们召集起来,派一部分人自上往下策应战友、扫荡残敌,另一部分人搬运弹药,整理武备,做好抵挡敌人反扑的准备。末了,他卸下背囊,取出信号枪和信号弹,朝城区中心方向打出两绿一红的信号弹。
以不足200人的部队,突袭一艘受到严密保护的诺曼战舰,以常规思维衡量,成功几十分渺茫。正因如此,作为行动的发起者和指挥者,魏斯在跟奥克塔薇尔告别时,居然忘了约定事成之后如何联络。两绿一红的信号弹是联邦军最常用的战场信号,通常是前军发出信号,指引后军继续推进。
城区中心方向的联邦军队暂无回应,倒是体育场方向如约传来了枪声和爆炸声。在这场双管齐下的战斗中,突袭诺曼战舰难度极大,从体育场解救联邦军民的行动理论上要轻松一些,但实际情况也许大相径庭。究其原因,其一是敌我力量悬殊,即便三分之二的诺曼守军被紧急调走,魏斯派去的数十名勇士们仍然需要应付数百诺曼士兵,而且这些敌人在附近各处道口架设了机枪和机关炮,应付这些火力点并不容易。其二是救援目标数量庞大,即便打通了撤离通道,如何维持秩序、避免踩踏等非战斗伤亡的出现,是个非常有挑战性的任务。此外,撤离目标当中,可能会有一部分行动不便或有伤在身的,对于这部分人员的处理安置,是个难以提前预判、必须随机应变的事情……短暂的战斗间隙,魏斯揣测着,思考着,担心着,但真正的麻烦还远不止于此。随着夜幕的降临,这座城市的城区、街道、空地都逐渐隐没在黑暗中,可视距离迅速缩减,敌人随时可能在夜幕的掩护下接近战舰,伺机发起反扑。
为了防备敌人的反向突袭,魏斯开启了“人肉雷达”,这一看,地面上的敌人还在外围集结,倒是空中的敌情让他头皮发麻:在东北方天际,诺曼舰队已经杀回来了!
不是说好了要拖住敌人的舰队,为在奥城投入反攻的兄弟们争取一天一夜的时间么?这怎么刚入夜,敌人的舰队就来了?且不说自己跟麾下这些士兵没能力操控这艘战舰升空作战,就算有,仓促上阵,能力敌否?既然无法对抗,那么九死一生的突袭行动,还有针对体育场受困军民的救援行动,岂不都前功尽弃了?
一次又一次的出生入死,让魏斯逐渐有了一颗大心脏。他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绝望放弃,而是咬着牙,默默观察和推测这支诺曼舰队的实力。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力舰,最强者也就是两艘介于战列舰与装甲舰之间的次级主力舰,是诺曼帝国建造的快速战舰,还是从威塞克斯王国船台上缴获的大巡洋舰,有没有携带大威力杀伤性武器那种两三发就足以摧毁一艘战列舰的空中鱼雷?有七艘巡防舰,三艘是货真价实的一级巡防舰,诺曼帝国的标准化产品,速度快、火力猛,在空战中是相当难缠的对手;四艘貌似是二级巡防舰,或者是威塞克斯王国的老式巡防舰,速度快而火力偏弱。三艘非战斗舰艇,航速很快,而且载员数量很多,应该是搭载了陆战兵的快速运输舰。
情况,果然有些棘手。
正当魏斯揪心于骤变的战场局势时,舰体猛地一震,巨大的爆炸声从脚下传来。片刻过后,滚腾的浓烟从舰尾方向升腾而起,舯部的舱门里也随之涌出了浓烈的硝烟。不多会儿,派去清理舰内残敌的部属灰头土脸地回来报告说,一伙诺曼舰员从舰尾弹药库将发射药包搬到动力舱,炸毁了战舰后部的浮空动力装置,在花大力气将其修复之前,这艘战舰已无飞行能力。
紧接着,另一名名联邦军士兵前来报告说,幸存的突击人员已全部登舰,对外舱门如数封闭。初步清点,舰上有联邦军官兵120多人,缴械投降的诺曼舰员近200人,已将他们全数关押在三层的舰员餐厅里。
没等魏斯作进一步的安排,一个短促的尖啸声袭来,转瞬过后,舰桥外壁发生爆炸,众人纷纷俯身躲避弹片和碎块。
爆炸余威未尽,只听得有人吼了一声“诺曼人攻过来了”,接着便是机关炮的嘶吼声。
魏斯眯眼一看,好家伙,数以百计的诺曼士兵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了。不过,在制服舰上的残敌之后,他的这一百多名突击队员就能够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抵御诺曼军队的战斗中来。虽然敌人手里有野战炮和机关炮可以掩护进攻,但这艘战舰坚固的防御以及舰上的诸多武器,让魏斯和他的士兵们有足够的底气守住这个战利品。
“全体投入战斗!吩咐伙计们,留人看好那些诺曼舰员,如有异动,格杀勿论!还有,利用敌舰的炮弹,在靠近登舰舱门的位置布设爆炸点,如果登舰舱门被敌人炸开,用爆破的方式阻塞通道!”
在迅速做出部署后,魏斯没有继续在上层副炮战位上“逞凶”,而是带着几个帮手奔到了一层舰舱的炮廓式副炮室,使用中口径的副炮对诺曼人的野战炮进行压制。口径即真理,这个霸道的战场准则在这里再次得到了体现。对于诺曼人的舰炮,魏斯和他的帮手们都不是专业的操作者,他们一边调试一边校准,几发炮弹出去,诺曼人在这一侧的炮火自行停止了。于是,他们转到战舰另一侧,两发炮弹出去,诺曼军队支援进攻的炮火也戛然而止。没有了火炮的支援,以步兵冲击比普通钢铁堡垒强大许多的战舰,无异于以卵击石。纵有夜幕的掩护,不计其数的诺曼士兵还是被舰上倾泻的弹雨打成了筛子,联邦军士兵们此举也算是为北方的盟友出了一口恶气……
不消一刻钟,诺曼军队的反扑便被瓦解。魏斯指派麾下的士兵组成两个临时炮组,继续使用诺曼战舰的副炮轰击在附近滞留和集结的诺曼士兵,自己走舰内通道前往舰桥。在那里,稍通无线电设备的联邦军士兵正努力修复被敌人破坏的电台,但情况不甚理想。魏斯亲自上阵,在不熟悉诺曼人通讯设备且没有找到维修配件的情况下,他也无计可施,只好用老办法,以信号弹向仍在城区中心交战的己方部队发出示意。也许他们已经领会,只不过在诺曼军队的顽抗下,依然在遍布废墟的城区里缓慢推进,又或许他们觉得这是诺曼人的诡计?
站在舰桥上,魏斯眼巴巴地望着南面,期待联邦军大部队能像神兵天将一样降临,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扫荡残敌,届时,即使战况因敌方舰队提前到来而恶化,也能让受困军民从容撤退,至于这艘诺曼战舰是用以据敌,死战到最后一刻,还是主动炸毁,避免资敌,联邦军方面都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大股援军迟迟没有出现,诺曼军队的反扑犹如涨潮的海水,一浪接着一浪,时而强劲、猛烈,时而绵软虚弱。形同堡垒的诺曼战舰,成了魏斯这支杂牌突击队抵挡敌人的绝佳屏障,他们操着并不熟悉的武器,搬来一箱又一箱的弹药,机械地装填、射击,无限开火。虽然纸面上的杀伤效率空前低下,但只要能不断杀敌,出力流汗又有何妨?
如果没有诺曼舰队的乌云压境,这样的战斗模式,权当是真人版的抢滩登陆。仅过了半个多小时,诺曼舰队业已抵近奥城,它们没有急着开火,而是打开探照灯,以刺目的光柱扫过城区战场。这种无声的示威,对投入作战的联邦军官兵无疑是极大的震慑,城区的枪声爆炸声仿佛热腾的炉子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消弱了许多。不过,在城市的东南方向,魏斯的特殊视野里出现了成群结队的联邦军战机。相较于飞行舰艇的有限产量,由活塞发动机提供动力、搭载机枪和炸弹的作战飞机,在大规模生产方面优势明显。近期的多场空中战斗,联邦军动辄派出一两百架飞机组成一个大梯队,每天出动四五个梯队,虽然损失居高不下,但时隔不久进行的下一场空战,投入的规模往往不减反增。这些简陋的、不起眼的飞行器,源源不断地投入战场,并以稳中有升的作战效率,为联邦军提供越来越强的战场助力。
第84章 关口
夜空中,那些开着探照灯的诺曼战舰,仿佛一只只不断挥动触须的大乌贼,在如墨的海水中游动。在它们的周围,来了一大群勇敢的弹虾,以敏捷的动作反复攻击。
爆炸的焰光如礼花般映亮夜空。
这一幕,魏斯已不止一次目睹,也曾满怀期待,也曾失落沮丧,历经沧桑,心境随着阅历的积淀而变得沉稳……
“龙!龙!龙……克伦伯-海森!”
风,带来了一个轻灵的女声,仿佛出现了幻觉,但侧耳倾听,确实有人在呼唤自己。
是奥克塔薇尔!
“我在这!”魏斯在战舰上高呼,“是你吗?格鲁曼教官!”
“是我!”那个女声遥遥回应,“我们来接应你了!”
魏斯眯起眼睛,恍然之间,他看到数以百计的联邦军士兵从下水道涌了出来。
这是个多么振奋人心的场面!
“兄弟们,我们的增援部队赶来了!快!想办法打开登舰舱门!”魏斯连忙舰上的联邦军士兵。
之前为了抵挡外围的诺曼士兵上舰,鸠占鹊巢的联邦军士兵想方设法阻塞了这艘战舰的登舰通道,重新打通可不是简单开启舱门就能做到的,但也不是什么让人犯愁的难题。在无需保证战舰构造完整的情况下,他们果断采取了最暴力、最直接的方式,通过一系列的爆破炸,在战舰底层拓开了通道,迎接经由下水道来到这里的援军部队。
联邦军部队如涨潮的海水不断涌入这片区域,加上有这艘缴获的诺曼战舰充当火力支点,附近的诺曼士兵迅速退走。魏斯忧心体育场方向的部属,以及那数万受困在体育场的联邦军民。在援军登舰的同时,他带着一些士兵主动离舰,准备通过下水道赶去体育场那边。
在战舰旁的空地上,魏斯遇到了奥克塔薇尔,虽然风尘仆仆,却英姿不减的巴斯顿女神。
“你们成功了……”两人几乎一同说出这句话,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卢恩呢?”魏斯问道。
“他受了点伤,但应该没有大碍。”奥克塔薇尔语速飞快地回答。
两人之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魏斯接着道:“不知道体育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得赶过去看看。还有,这艘战舰的动力系统被诺曼人破坏了,没办法飞行,如果诺曼舰队在空中得势,估计很快就会集中火力将它摧毁,最好让我们的人做好弃舰的准备。它毕竟只是一件战利品。”
“你说的很对。”奥克塔薇尔道,“这只是一件战利品,若是战斗形势对我们不利,没必要为它白白牺牲我们的士兵。你放心去吧!我留在这里协调友军,帮助安顿脱困的平民。”
匆匆一瞥,又要别离,魏斯心有不舍,但这种情绪有别于男女暧昧,而是一种纯粹的故友情怀。这场战争打到现在,各方伤亡都已达到惊人的数字,当年巴斯顿军校的老相识,健在的越来越少。每次见面,都有可能成为诀别,这般处境,怎能不让人黯然失魂?
“保重了!格鲁曼教官!”魏斯郑重其事地敬礼道。
奥克塔薇尔居然微微一笑:“保重了,学员龙-克伦伯-海森!”
这一抹笑容,感觉比那清晨的阳光更让人心动。
再会了,巴斯顿女神……
魏斯毅然转身离去,他带着一小队士兵,轻车熟路地进入地下世界,沿着幽深的下水道朝体育场所在位置赶去。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想到,前面会有一个多大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离体育场越来越近,预设的撤退线路,迎面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当中,有众多的老弱妇孺,还有不少蹒跚行动的军人,这些人相互搀扶着,以缓慢的速度行进。尽管这个场景意味着己方的突击队已成功从看守体育场的诺曼士兵手里解救了受困者,但他们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以这样的速度撤退,耗费的时间恐怕要比预测的更久。
走着走着,魏斯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连忙上前道:“嘿,拉尔斯特,前面情况怎么样?”
“上尉,您来了!”这名士兵一脸欣喜地看着魏斯说,“我们大获全胜,敌人被我们赶走了,所有人都得救了!”
这固然是个了不起的胜利,可是,诺曼舰队的提前到来,使得这场攻守之势倒转的战斗陡生变故。魏斯担心联邦军队会在失去制空权的情况下,提前结束反击,重新转入防御,那样的话,体育场里的这几万军民就必须赶在天亮前尽数撤走,而且越快越好。
看着麾下士兵满怀憧憬的表情,魏斯不忍当场揭开残酷的现实,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欣慰的神情点头示意:“你们继续在这里值守,别松懈,保持警惕,我到前面去。”
吩咐完,魏斯逆流而行。他原本以为离体育场越近,人流会越密集,可是一路走来,撤离的人群并没有明显增多,这些脱困的联邦军民好似公园散步,悠哉悠哉,并没有熙熙攘攘、急急赶赶的感觉。走到一处岔口,看到两边岔道都有军民汇聚过来,魏斯挑了一边,很快溯流来到了一个下水道出入口。看到撤退的老弱妇孺和伤残病号从几个仅供一人穿行的管道钻出来,顿时明白了症结所在:突击队没有果断炸开进出下水道的通道,而是组织军民利用既有的管道撤退,这样一来,速度上的去才怪了!
管道口没有自己麾下的联邦军士兵,而是几个无武装的军人在维持秩序,魏斯来到管道口,冲着里面喊道:“谁在上面维持秩序?”
“谁?上尉,是您吗?”管道那边传来一名联邦军士兵的声音。
“是我,克伦伯-海森。”魏斯回应道。
“您要上来吗?”那边问。
“当然!”
“我们马上把最右边的管道腾出来!”
说完不久,右侧管道暂时停止了人员撤退,魏斯迅速沿着管道往上爬。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体育场里面的一处边角位置。他扫了一眼,虽然体育场遭受了战火的侵袭,早已没有了原来的模样,但四周围的观众区,众多联邦军民或站或坐或躺,粗略一眼,少说也有三四万人滞留在此。
“兄弟们辛苦了!”魏斯上来便道,“情况怎么样?撤退速度似乎有些慢啊!”
一张熟悉的脸庞凑到跟前:“上尉,你们成功夺下了敌人的战舰!真是了不起!”
魏斯定睛一看,来者是突袭救援行动指挥官,率四十勇士以弱战强的马尔-罗格森少尉。当下战况微妙,形势紧迫,他没有多废话,直接切题:“我们那边的问题基本解决了,你们这边也大获成功,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这里的人尽快转移到我军控制区域去。”
罗格森少尉道:“抱歉,上尉,我们没能按原定计划对进入下水道的管道进行爆破,一来是因为我们在突袭这里的时候把大部分炸药都用光了,二来您瞧瞧,这里到处都是残渣碎屑,要想进行爆破又不伤到我们的平民,必须做一些额外的准备工作,但我们现在既没有足够的人手,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魏斯转念一想:“直接走地面怎么样?战舰那边,我们的后援部队已经抵达,附近的敌人正在撤退。从体育场过去,直线距离也就是四到五里。”
“帕拉特!”少尉高声唤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从体育场座位区的高处传来一个声音:“老样子!敌人还在!”
罗格森少尉遂向魏斯解释:“我们从下水道突入体育场,在被俘战友们的帮助下歼灭了敌人的警卫,控制了体育场,但危险并没有完全解除。在体育场外围,敌人有好几个火力点,部署有机关炮,他们暂时威胁不到体育场内部,但封锁了地面道路,必须解决掉他们,才能让这里的人从地面安全离开。”
先前在诺曼战舰的上层甲板,魏斯借助特殊视野观察了周围的形势,确实看到体育场周边还有不少诺曼士兵,有些是从战舰附近撤退过去的,有些是先前就派驻在那里的。对控制了诺曼战舰的联邦军而言,这些敌人的位置比较尴尬:直接距离刚好超出了机关炮射程,如果动用副炮甚至主炮,又有可能对体育场里的联邦军民造成误伤。
魏斯回过头向随行的士兵吩咐:“洛尔,你辛苦一趟,到战舰那边找格鲁曼少校,向她报告我们这里的情况,让她想办法组织后援部队打通地面通道,掩护我们的民众和伤员撤离。”
派出通信员之后,魏斯又对罗格森少尉说:“我们的士兵人数太少,跟敌人硬拼肯定不行,增援部队很快就到,我们继续组织撤离,另外,这里应该还有一些没受伤或者受了轻伤的军人,把他们临时组织起来,给他们配发武器,好歹也是一支临时的战斗力。”
罗格森少尉犹豫了一下:“之前我也是这样考虑的,可是来了之后才发现,诺曼人每天只配发很少的食物给这里的人,即便我们的士兵愿意投入战斗,他们的身体状况也很难胜任……”
魏斯瞪眼咬牙道:“这些混蛋!”
诺曼人仿佛是听到了这声咒骂,而且被它给激怒了,居然一言不合就开炮了。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袭来,狠狠砸在体育场的外墙,猛烈的爆炸让体育场里原本平稳从容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急迫起来。
第85章 绝地大撤退
“这是哪来的炮弹?糟糕,是诺曼战舰!”
罗格森少尉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自问自答。从爆炸的猛烈程度推断,这是一发口径较大的炮弹。一般来说,中型战舰的主炮和地面部队的榴弹炮才有这样的威力,普通野战炮还差了一两个档次。尽管体育场的主体建筑没有再次发生垮塌,但大股灰褐色硝烟在北侧弥散,使得刚刚获得解放、暂时还未脱困的联邦军民成了一群受到惊吓的兔子,在下水道的入口位置,原本井然有序的队列随之出现了混乱。这时候,一名联邦军士官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铁皮扩音筒,站在观众席的台阶上喊道:“所有人,不要慌乱,听从指挥!”
秩序没有继续恶化,撤退仍在缓慢进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果确实是战局出现异变,魏斯他们就不能按部就班地等待援军,必须要为这数万联邦军民的性命考虑,集中突围也好,分散撤离也罢,肯定要选择一个可以保障多数人安全的法子。
想到这里,魏斯抓住罗格森少尉的手臂:“哪里可以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少尉左右看了看,向一名士兵吩咐:“巴布莱尔,你带上尉从那条楼梯走,到帕拉特那里去……千万要注意安全!”
魏斯刚起身,又一声急促的尖啸袭来,接着是振聋发聩的爆炸声。炮弹的落点,依然处于体育场北侧,单凭声势,很难推断这炮弹是从地面炮兵还是从空中战舰打来的,但从前后两发炮弹的间隔来看,应该不是一门大炮所为。
见罗格森少尉指派的那名联邦军士兵有些迟疑,魏斯以肯定而坚定的表情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执行命令。接下来,两人迅速穿过观众席,进入体育场的工作区,找到一条垂直的钢梯,沿着它爬到了体育场外墙的顶沿。
魏斯在侦察营的一名老部下,帕拉特-厄古伊,就趴在这顶沿上监视敌情。
“嘿,帕拉特!”魏斯蹑手蹑脚地爬了过去。
“嘿,上尉!”
“外面情况怎么样?炮弹是从哪打来的?”
魏斯一边问,一边眯眼察看战场环境:南面,数以百计的联邦军官兵距此不过数百米,但在东面、西面,比联邦军队更近的地方,仍有不少诺曼人,而在北面,在距离较远的街区,不计其数的敌人如潮水般蔓延而来。看来,诺曼人的反扑已经开始了,被困在体育场的联邦军民如果不能及早撤离,就会卷入到这场恶战当中,届时谁也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
“附近还有不少敌人,他们火力很强,我们的部队一时半会过不来。”士兵帕拉特说道,“炮弹像是敌人的战舰打来的,但是我不太确定。”
魏斯没有过多纠结,他单手抱着狙击步枪,腾出一只手,从腰间的子弹袋里摸出几排子弹放在旁边,以便在持续射击时加快装弹速度。在准备战斗的同时,他向带路前来但没有爬上顶沿的那名士兵发问道:“嘿,巴布莱尔,这体育场还有大门可以使用吗?”。
“呃,上尉,据我们探察的情况,似乎只有北门、西北门、西门还能用,其他的门都被封住了。”
“能用炸药炸开吗?”
“我想应该可以。”
“那好,去告诉少尉,如果能炸开东南门,让他组织大家从东南门突围,我会竭尽所能的对付敌人的火力点。只要冲出去,过了灌木丛,就能跟我们的部队会合了!”魏斯以从容不迫的语态吩咐道,仿佛自己是个无所不能的超人。
“好,长官,我这就去。需要调派多少人手上来帮忙?”
魏斯看了看这名后加入队伍、印象不是太深的年轻士兵,淡(装)定(逼)地回答道:“一个都不需要。”
听到这个回答,士兵巴布莱尔一脸愕然,而魏斯无暇解释,直接将注意力放在了战场上。
片刻过后,尖锐而急促的啸声再度从天而降。魏斯虽然无法捕捉到炮弹飞行的完整轨迹,也无从分辨那些闪烁的炮焰之中,哪一处是与之关联的,但凭着既有的经验和对战场的观察,他基本可以确定,这发炮弹是敌方飞行战舰发射的。数秒过后,又一声尖啸袭来,落在了相距不远的位置,更印证了魏斯的推测炮弹来自于敌方的一艘巡洋舰,甚至可以更为准确地推断,这艘诺曼战舰使用的是侧面或艏部的双联装火炮,以较短的间隔接连射击。可是,敌人的意图非常奇怪,如果想要摧毁这座体育场,把里面的联邦军民送上天,为什么只动用两门舰炮,而不是摧毁性的齐射?如果是要威慑进攻的联邦军队,为什么不将弹着点放在更前的位置?
没过多久,士兵巴布莱尔从钢梯那边探出头来,压着声音说道:“上尉,罗格森少尉让我来向您报告,我们在东南门布设了炸药,马上就要把它炸开了。炸开之后,我们的部队在前面掩护,其他人跟着突围。”
对于巴布莱尔,魏斯只回应了一个“好”字,他转过头看着即将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士兵:“嘿,帕拉特,你是留在这里跟着我当一次英雄,还是到下面去帮助我们的平民撤退?”
“能跟您并肩作战,我深感荣幸!”士兵帕拉特很痛快地回答说。
“那就做好准备,你负责观察,我负责狙击!”魏斯端起枪,瞄准镜里似乎漆黑一片,但仔细辨认,还是能够借助远处的探照灯光以及此起彼伏的爆炸焰光看到物体的轮廓。每当敌人射击的时候,视野中就会出现了清晰的枪焰,有的是零散的,有的是连续跃动的。只要将准星置于枪焰靠后的位置,射中敌人的概率应该有三至四成前期突袭诺曼战舰的战斗,为了让微小的胜算尽可能增大,魏斯竭尽所能地进行侦察和战斗,开启特殊视野的次数已接近正常精力所能维持的极限,到了这个时候,他每多使用一次“人肉雷达”,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就增加一分。若是连续强撸,随时都有晕厥过去的可能。为数不多的机会,必定要用到关键点上……
须臾,体育场里传来轰然一声爆响,只见大股灰白色的硝烟从东南角喷涌而出。
爆破成功了?
魏斯没有探头察看地面的情况,正好瞄准镜里捕捉到一团枪口焰,他迅速微调准星,扣动扳机。也不去管有没有射中敌兵,飞速装弹,循着视线中的枪口焰再次瞄准、开火。如此往复,不停不休,直至打光了弹仓里的子弹,才侧过来往后挪了挪,拉开枪机装填弹夹。
“他们出去了!”帕拉特在一旁提醒道。
魏斯装好子弹,顺势从背囊里掏出信号枪和信号弹:“往南面打信号弹,两绿一红!”
帕拉特照着他的吩咐做,他端起狙击步枪,视线回到战场,视野中出现了三个连贯跳跃的枪口焰,从光焰的大小和跃动的节奏判断,有两门是机关炮,一挺是轻机枪。
以它们的火力输出,一分钟足以射杀数百个联邦军民。
魏斯没有任何的迟疑,眯眼、观察、瞄准、射击一气呵成,持续时间不超过两秒钟。装填间隙,他大口喘气,以应付精力和体能的超常消耗,然后又是眯眼、观察、瞄准、射击的连贯过程。两发子弹,精准无误地射中了敌人的两名射手,敌方两门机关炮的射击戛然而止。不过,当他再度装填子弹的时候,来自敌方机关炮的嘶吼声又响了起来。魏斯咬牙抵挡着沉重的倦怠感,循着枪焰的位置甩了一枪,那门机关炮的射击再度停止,但这种停顿只持续了片刻……
一个个都不怕死么?
一边,是诺曼人超出预想的顽强,一边,是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的战场狙击法则。在自身安全与万千军民的安危之间,魏斯没有任何犹豫,子弹一发接着一发,只恨这手动步枪射速太慢,远不及半自动步枪来得痛快。
第三个弹夹打空,魏斯的暴力射击终于引来了敌人的“反噬”。此前的零星枪弹,对趴在体育场顶沿的两人无甚威胁,但当机关炮射出的连串子弹扫荡而过的时候,他们只差一点就当场壮烈了。侥幸不死,魏斯和他的临时搭档赶忙转移阵位。就在他们沿着钢梯往下走的时候,一发炮弹呼啸着落入体育场内,在满地枯草的场地中央炸开,无数碎屑被扬起,散落下来覆盖了整个体育场。值得庆幸的是,此时滞留在体育场里的联邦军民已经大为减少,否则的话,因为这发炮弹而出现的伤亡将会达到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
这般猛烈的爆炸,把没来得及撤离的联邦军民震得纷纷扑倒在地。余威未尽,那个经由扩音筒放大的声音及时响起:“大家加快速度!保持秩序!途中千万不要停下!我们的部队就在不远处!冲破敌人的封锁就是胜利!”
“我们还不能撤!”魏斯对帕特拉说,“多干掉一个敌人,能让几十上百个同胞顺利脱困。我们得找一个射击位置,继续压制敌人的火力!”
帕拉特没有犹豫:“我知道在哪里,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钻过残墙断壁,翻过崩塌的露台,爬过成堆的碎石块,来到了外墙的一处豁口旁。这个位置比体育场的顶沿低了七八尺,视野不那么开阔,但射击的角度犹在。听着敌人的机关炮在咚咚作响,看到黑暗中跳动着致命的焰光,魏斯急不可耐,抬枪就射,这一枪便是一个人头,一枪又是一个人头……
第86章 奥克塔薇尔的点拨
常规秩序下,数万观众离场,少说也要一刻钟吧!再快?再快恐怕就要发生踩踏事故了。
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四万多名联邦军民展开了一场悲壮的“离场行动”,他们相互扶携,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友军控制区域前行。联邦军队积极的策应和掩护,使得大多数人最终得以脱困。人潮渐渐远去,留下数以百计倒在黎明前的不幸者……
受到炮火的持续侵袭,体育场主体建筑北侧轰然倒塌。这个时候,主动殿后的魏斯和帕拉特刚刚踏上撤退之路。眼看诺曼军队已经逼近,从地面撤离极不安全,他们果断回到了下水道,一阵狂奔,很快追上了己方后卫部队。因为缺少炸药,他们没打算阻塞下水道,而是利用诺曼人留下的工事部署阻击线。
救人与夺舰,两大任务已经完成,魏斯虽然疲惫,却不急着撤离,而是跟战友们一起守在这条后卫线上。守的时间越久,对撤退转移的己方军民来说越有利。不过,地面上的战斗激烈进行着,下水道里却迟迟没有什么动静。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一名未曾谋面的士官循着魏斯的名头找来,告诉他,负责这一地区联邦军作战指挥的威莱赫少将要见他。
魏斯没理由拒绝,跟着这名士官来到了设在一处地表掩体里的临时指挥部。正巧奥克塔薇尔-格鲁曼也在,便省去赘述身份和经历的气力,直接向威莱赫将军表达了重新归队的意愿。
如今的联邦军中,前线指挥官已少有正当年的将校军官,要么是重新出山的老将,要么是火线提拔的新人。这位威莱赫将军属于前者,他头发胡须苍白,估摸着已经有七十岁了,身体看起来还很硬朗,但精气神已经明显不如后辈们充沛了,也不像那些年轻军官,可以凭着一股子猛劲跟敌人干。
“守,等待我们的必然是一场恶战,弹药的消耗、人员的伤亡、局势的变化,都不在我们的控制当中。退,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士气必遭挫伤,多日来的准备、两天来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克伦伯-海森上尉,你率部在敌后奋战多时,勇气令人钦佩,胆识让人赞叹。我想知道,你对眼下的战况怎么看?”
先夺舰、后救人,魏斯这一晚跟兄弟们出生入死,拼尽了全力,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盘算大局。没有研究,哪来的发言权?于是,他只阐述自己此前观察到的敌情,并不对战况变化和作战策略提任何主观意见。
听完这些,威莱赫将军显得有些失望,他看了看魏斯,又瞧了瞧奥克塔薇尔:“好吧,你们的战功已经足以获得国家英雄的荣誉了,我不能苛求你们无休止地战斗。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护送市民撤往城南,尽快安排他们往后方转移,我带着部队继续在这里战斗。”
魏斯可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空有一腔热血,小小的激将法就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至于奥克塔薇尔,以她的出身和阅历,思维应该比自己更加成熟才对。两人默默地交换了眼神,接下来威莱赫将军给他们的新任务。
临行前,魏斯以自己的观察和见解,给威莱赫将军提了个醒:诺曼军队来势汹汹,志在必得,如果制空权被他们完全掌握,联邦军队绝对不宜跟他们硬拼,只能想方设法利用城区的地形环境与之耐心周旋。
威莱赫将军心有不爽,语气也变了味道:“可是,就算我带着七个团的士兵钻到下水道里去,大炮怎么办?辎重怎么办?没法办啊!”
言罢,他摆了摆手,示意魏斯和奥克塔薇尔可以走了。
走出掩体,天已微亮。战场上的枪炮声,至少有一半来自头顶联邦军的战机部队依然在跟诺曼舰队进行激烈厮杀。视线中,多艘诺曼战舰都在冒烟,有几艘燃着明火,战斗形势看起来不错,可等魏斯用他的“人肉雷达”一扫,大多数诺曼战舰伤势并不重,真正残血的只有那么两三艘。
看到这一幕,魏斯仰面长叹道:“这场仗,比想象的还要艰难啊……”
奥克塔薇尔没接话,而是若有所思地走在后面。魏斯很快离开地表,回到潮湿、阴暗但相对安全的下水道,巴斯顿军校的冰山美人也跟了进来。两人走到岔口,魏斯吹响唿哨,招呼部下跟自己走。威莱赫将军的部队,应该是番号鲜明、建制完整的步兵团,魏斯这些散兵游勇就算留下来,也没法迅速融入其中,回到后方才能真正归队。奥克塔薇尔仅存的两名同伴受了重伤,跟援军取得联系之后就已经被送往后方了,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光头司令”。要不是兵种有别,以她的身份和能力,威莱赫将军应该会留她当个临时参谋顾问,帮忙出谋划策或是组织特战行动都是不错的选择。
等着魏斯的部众集合出发时,奥克塔薇尔发声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问住了魏斯,他摇了摇头。以他现在的身份,似乎只能随波逐流,而没有太大的选择余地。
“你呢?”他反问道。
“安特拉瑟。”奥克塔薇尔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一个地名。
两年的巴斯顿军校生涯,魏斯已经恶补了各种常识,包括奥伦斯星球的地理和人文环境。他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哦,它离自由城很近对吧!是特勤部队的大本营?”
奥克塔薇尔默认了他的揣测,然后迟疑了一下:“你可以跟我走。以你的胆识和能力,是有资格加入特勤部队的。”
对于这个邀请,魏斯乍一开始是有些心动的。最初在莫纳莫林山脉,他跟联邦军特勤部队结下了很深的缘分,以当下的时局,加入特勤部队似乎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在一番权衡之后,他还是婉言回绝了。
“这场战争,如果我们想赢,依靠的不应该是少数优秀的、精锐的军人,而是整个国家的力量。”
“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可是很难做到。”
奥克塔薇尔叹了口气,接着刻意压低声音:“在诺曼军队攻入奥城之前,我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正因为这些发现,我才会下定决心炸掉格鲁曼大厦……”
魏斯隐约感觉到这话背后不同寻常的意味,连忙问道:“你发现了什么?我们这边有人通敌?”
奥克塔薇尔在语言上未作回应,但表情神态已经给出了明示。
魏斯没有出奇的吃惊,也没有出离的愤怒。其实战争进行到这个程度,任何一方出现叛国者都不足为奇。
“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把事情调查清楚。”奥克塔薇尔道,“人们必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魏斯不知该说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能理解。”
“我完成了我的任务,代价是全军覆没,等回到安特拉瑟之后,我也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安排……你选择留下,不管是留在奥城,还是转战他处,少不了各种危险,自己要多加保重!”
奥克塔薇尔说完这些,魏斯也将告别的话提到了嘴边,但她继续道:“今后,如果奥城失守,达特和摩恩斯坦肯定也守不住,联邦东部和西部就会被分隔开来,我们的处境会变得更加糟糕。假设这种情况无可避免的发生了,我建议你不要跟着大部队撤往东部,而是回你的家乡去,那里适合展开游击作战。在游击作战方面,你的天赋和能力在巴斯顿军校是最好的,这一点,你大可以相信我的眼光。”
奥克塔薇尔的建议,魏斯此前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但问题在于联邦军队体制僵化,高级军官既官僚又顽固,非正常情况难以成行也只有在部队被打散的情况下,才能合法又合理地跳出固有的束缚。此次城市游击战,时间跨度虽短,所受考验不多,却是一次绝佳的实践。
“您提了一个绝妙的建议……谢谢您,格鲁曼教官!”魏斯郑重其事地道了谢。游击战思维,确实是他颇有优势的自带技能之一,但说到野战技能,眼前这位冰山美人可是巴斯顿军校一等一的高手,要是能够邀请到她前去助阵,那才叫如虎添翼。
奥克塔薇尔点点头,低声道:“想通了,不妨早做准备!”
末了,她再道“保重”,便毅然告辞,只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身影。
奥克塔薇尔走后,魏斯等了一刻多钟,总算把余下的人马集结起来。当他领着这支队伍往城南方向行进时,想着先前的交谈,不禁回首张望。这些一起在奥城出生入死的伙伴,有没有可能跟着自己回洛林联邦州去干一番事业?
初一盘算,似乎是有可能的,可细细一琢磨,正所谓不破不立,联邦军队的各种弊病已在战场内外显露无遗。在原有军事体制上的改革,就像是老校长梵洛带出来的国防师,虽然在战斗力方面有显著的提升效果,但一些根本性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等到诺曼人适应了这种变化,联邦军队依然在战场上处处被动。
第87章 果断抉择
奥克塔薇尔走了,一个人踏上了归程。魏斯带着队伍,跟友军部队一道护送奥城民众撤离。抵达城南后,前线总指挥部派来的一名少校军官宣布接管这群散兵游勇,并将他们一分为三:伤号转往战地医院,暂时脱离了战斗行列;临时归于其麾下的士兵,能联络上部队的直接归队,暂时联络不上的被拨入“奥城战地营”;从第9兵团直属警戒团跟来的“旧部”,连同魏斯在内一共37人,被编入第16战斗师直属侦察营。
对于这道合乎标准程序的命令,魏斯找不出有力的辩驳理由,也就无从抗拒,但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可贵经历,让这群年轻人逐渐培养出了肝胆相照的意气和彼此呼应的默契,一纸军令便要他们分道扬镳,这浮萍般随波逐流的命运,如何不让人心生感怀。
送别了战友,魏斯带着余下的士兵们即刻启程,前往新部队报到。这16战斗师的赫赫威名,他早在当年秋季大会操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该师隶属于绰号“铁拳”的第4兵团,是长年驻守西部边陲的精锐王牌,以严整的军容、刚强的韧劲、出众的战力而被视为联邦军队的标杆。平日各种操练和演习,在以少敌多的情况下获得胜利对他们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在战前最后一次秋季大会操当中,他们接连扮演奇兵角色,让对手饱尝苦头。
能够加入光荣的第16战斗师,对志在建功立业的联邦军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兵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和憧憬的事情。接到指令之后,魏斯暂且将奥克塔薇尔留给他的建议搁在一旁,带着队伍找到了第16战斗师驻地。走进师部指挥所,看到一张久违的脸庞,他顿有所悟……
“学员龙-克伦伯-海森!”
伴随着这熟悉的口令声,魏斯不假思索地立正敬礼:“麦格卡伦教官!”
“嘿,小伙子,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吧!”
“是的,真没有想到,教官……现在应该称您为麦格卡伦代理上校了!”
出现在魏斯眼前的这位大叔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巴斯顿军校的炮术导师,昔日的麦格卡伦教官。在巴斯顿军校必修的36门课业中,炮术无疑是魏斯最擅长的。凭着超群的演算能力和出色的方位感,他不但在学员当中“技压群雄”,跟教官们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因而备受麦格卡伦的推崇,还差点被推送去了格伦森尔高级炮兵学院,成为一名炮兵而非步兵军官。
“来瞧瞧这个帅气的小伙子,卡尔将军!”麦格卡伦向身旁的将官介绍说,“他就是我多次向您提到过的,来自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炮术天才,战前最后一届巴斯顿军校生当中的翘楚,龙-克伦伯-海森。”
眼前这位联邦将军身材和长相都很平常,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眸,让他显得与众不同。在麦格卡伦煞有介事地道出魏斯的身份后,他嘴角微挑,露出了一丝淡然的欣悦之情。
魏斯挺直了胸膛:“卡尔将军,联邦军上尉龙-克伦伯-海森向您致敬!”
在还礼之后,将军伸出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奥城的战斗经历,我已经听说了,着实很了不起!其实,即便没有麦格卡伦代理上校的推荐,我也会一力将你和你的士兵们招揽过来。虽说这样做未免有些唐突,可战争形势这般严峻,过往那些繁文缛节,应该痛快地丢进垃圾堆里。”
卡尔将军的观念,魏斯非常赞同,但他没有头脑一热就主动请缨上阵。考虑到同伴们已经奋战了一整夜,又是刚从前线撤下来,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需要一些时间进行休整,他向卡尔将军进言,诺曼军队此番反扑来势凶猛,加之空中战场胜负未定,联邦军队当前宜守不宜攻,应在城区中心以南稳固战线,利用残墙断壁和各种废墟组织防御,层层消耗敌人的进攻动能。
耐心听完这些,卡尔将军露出了惆怅之色,他看了看麦格卡伦,然后将目光放在了魏斯脸上:“很抱歉,年轻人,我们已经接到了上级指挥部的命令,第16战斗师即将投入对敌人的反冲击,时间预定在正午前后。在战斗行动之前,前线侦察是必不可少的,这就像是在拳台上,拳手不可能闭着眼睛跟对手战斗一样。”
反冲击?
魏斯没有瞪大眼睛,也没有惊讶发声,而是跟卡尔将军一样,流露出惆怅无奈的神色。不是因为畏惧诺曼军队的兵势,也不是看低联邦军队的勇气,而是可以预见到,即将投入反冲击的部队,会有许许多多的官兵倒在废墟遍地的城区,再也不会站起来。
用“绞肉机”来描绘这种战斗的预期,一点也不为过。
卡尔将军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把魏斯领到了简易的工作桌旁,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
“克伦伯-海森上尉,我知道你和你的士兵已经非常疲倦了,可是考虑到前方部队的安危,考虑到这场战役的局面,我们恐怕得付出必要的牺牲……当然了,你可以选择留下,麦格卡伦代理上校非常欣赏你在炮术方面的天赋,他指挥师属炮兵团,现在也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
此时虽是上午,但天气已明显有了凉意。魏斯捧着热茶,没有急着答话,而是低头审视桌上的作战地图,上面用各种颜色的贴纸和线条标注出敌我形势。地图上,战线分布情况一目了然,可是,前线的战况之紧迫,伤亡之惨重,乃至于前线部队的弹药补给、军心士气,在这里是看不出来的,而敌人的战斗重心是否发生转移,战术策略是否出现变化,某处或某段战线是否已经到了濒临破局的境地,这些信息可以依靠前线部队提供一些,但重点还是需要通过侦察行动来获得。
见魏斯这般心思重重的模样,麦格卡伦道:“年轻人,有什么说什么,在我们这样的老家伙面前,没必要藏着掖着!”
先前在前敌指挥部的威莱赫将军那里,魏斯对战局战况没有提出任何的建议,既有不熟悉地表战况的缘故,也是自觉人微言轻的考虑。到了这里,卡尔将军和麦格卡伦教官的态度,让他有了一些主动性,但他仍没有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而是概略地阐述道:“如果我们的飞行部队能够击退敌人的舰队,哪怕是维持均势,地面部队的反冲击尚有取胜的机会。否则的话,只是徒增伤亡罢了!以我的观察,此次投入反击的诺曼军队,士气非常旺盛,兵力也很充足,照此看来,他们是希望尽快拿下奥城,然后一路南下,将联邦战场分成相互割裂的两块,让我们首尾不能兼顾。”
卡尔将军点头道:“奥城的得失,对交战双方来说都很关键。诺曼人接连增兵,我们何尝不是把西线最好的部队给调来了,这一仗,谁也不愿意输。天上的战斗,飞行部队据说已经是全力以赴了,这些我们左右不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用我们的拳头,在地面的战斗中给予敌人痛击!”
“这些大道理,上至军团司令、下到团部参谋,可以说人人都懂,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战术,战术!”在巴斯顿军校,麦格卡伦就一贯是快人快语,这会儿也毫不客气地点破了浮在话题表面的客套。
卡尔将军点了点头,给了魏斯一个期许的眼神。
既然谈到了点上,魏斯便道:“好吧,在战术层面,如今的诺曼军队虽然有很好的战斗技能,相互配合不错,但韧劲已经没有一场战争那么强了,特别是在遭到突袭的情况下,他们很容易惊慌失措,所以,在反冲击的过程中,我们可以尽量利用下水道,以少数部队绕到敌人侧后,配合正面部队进行夹击。如若某个区域的下水道无法通行,在对某个火力点或某处阵地的攻击无法得手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设下伏击,佯装败退,引诱敌人前来追击,以此削弱敌人的兵力和斗志。”
卡尔将军接连点头,麦格卡伦却撇嘴道:“办法虽好,可身为我最得意的学员,你怎么能不把火炮的因素考虑进去呢?要知道,我们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师属炮兵团的人员、装备、弹药部署到这里,而且铺设了多路野战电话线路,能在部队向前推进的过程中,及时提供精准有力的支援。”
魏斯摊开手:“抱歉,我最尊敬的教官,您所说的这些,我并不知情。不过,如您所说,有这样的炮兵支援,战斗推进的阻力一定可以减轻不少。”
“那是当然!”麦格卡伦得意起来,“怎么样?决定了吧!”
决定?决定什么?魏斯有些纳闷,转念一想,他应该是针对刚才卡尔将军所说的,可以让自己去师属炮兵团当他的驻守,而不必亲自到前线去侦察敌情。他很果断地回应说:“能得到您的认可,我深感荣幸,在合适的情况下,我很乐意当您的助手,不过不是现在。跟着我的那些侦察兵,个个都是好样的,既然要派他们去执行侦察任务,怎么能少了我呢?”
说罢,魏斯将目光投向卡尔将军:“将军,既然第16战斗师投入反冲击是不可更改的战斗任务,我们作为第16战斗师的新成员,将义无反顾地接受指令,执行前线侦察任务,并希望得到以下几点支持:其一,补充一些战斗经验充足的士兵到我们的队伍里,多配备手枪、菠米弹还有炸药包;其二,派出若干通讯小组,携带必要设备跟随我们行动,以便及时将重要的侦察情报反馈给师部……”
第88章 铁拳霍霍
“上尉,师部电话,十分钟后全线发起反冲击!”
“十分钟?”
听到副手的报告,魏斯抬手看了看表,遂将视线投向前方,神情之凝重,跟参战之初的憧憬形成鲜明反差。
他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奥城中心城区偏南的一条街道,这有一栋烧得只剩下框架的建筑,既不适合据守也不适合隐蔽,却是个视野不错的战场侦察点。在这里,魏斯可以清楚看到格鲁曼大厦的残迹,那栋摩天大楼的主体建筑已经落了个粉碎性坍塌的下场,但废墟堆起来依然有百尺高,俨然一座颇具规模的人造山体。同样是在城区中心地带,还有三座规格稍小、形态相近的废墟山丘,分别是卡斯滕大厦、帕德拉斯大厦以及奥古斯特钢铁大厦。跟格鲁门大厦一样,它们同样是奥城辉煌时代的见证,诞生之初也曾各领风骚,那个时候,大概没谁料到它们会有这般殊途同归的结局。
奥城战役进行到现在,诺曼军队一度推进到城南腹地,前日联邦军队大举反攻,在黎明前已经越过城区中心地带,抵达了城北体育场附近,距离将诺曼军队逐出奥城的目标只差最后十里路。这十里路,虽然没有一颗荆棘,却已是寸步难行。
自领命担任第16战斗师直属侦察营特遣连指挥官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在这段时间里,魏斯暂且放下了那些困扰他的杂念,全身心投入到新的角色中来。36名老部下,加上卡尔将军从预备队调派的64名新援,组成了这支百人连队。魏斯将他们分为四组,两组实施地面侦察,两组进入下水道探察如他所料,特勤部队对几栋摩天大楼的爆破,以及诺曼军队有目的性的破坏,城区中央地带的下水道,可通行的区域已不足三分之一。即便如此,只要审慎谋划,仍有机会在激战进行时投送精锐部队至敌人阵地后方发动奇袭。
正面战场上,在联邦军飞行部队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下,诺曼舰队在相继损失了一条巡洋舰和一条巡防舰之后,从城区上空回撤到了奥城北郊,与地面炮兵互为掩护,继续用炮火支援城内的诺曼军队,而联邦军这边,出来撑场面的始终是战机部队。将诺曼舰队逐出城区后,它们尝试着继续追击,结果在诺曼舰队和地面防空火力的夹击下损失骤增,旋即调整作战方向,转而攻击城区的诺曼军队。这样一来,空中战斗暂时形成了对峙之势,而地面战场掀起一股血雨腥风:诺曼人的地面炮群覆盖了从城北到城市中心地带的广阔战场,单次炮火投射量对街区范围内的联邦军队有着毁灭性的杀伤力,无论联邦军官兵有多么的骁勇,甚至于漠视生命,也难以将他们的战线继续向北推进,前线各团与不断反扑的诺曼军队展开激烈厮杀,伤亡持续增加,战线不进反退。在炮兵的支援下,诺曼军队夺下了一个又一个他们曾经占领过的街区,但冲破联邦军队的枪林弹雨,他们同样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联邦战机的投弹和扫射,也让他们饱尝苦头,以至于诺曼军队所及之处,街道上、废墟间,阵亡的诺曼士兵并不比对手少。或许正如卡尔将军所说,这场关键战役已经到了关键阶段,哪一方更富有牺牲精神,哪一方就更有机会赢得胜利。
十分钟的时间转眼即逝。在肉眼可辨的街道口,数以百计的诺曼士兵正在装甲战车的引导下发动强攻。街口对面,不少联邦军士兵仍坚守在废墟中,但从场面来看,这处巷战阵地明显是守不住了。
就在这时,三颗绿色信号弹冉冉升空,它意味着包括第16战斗师在内的4个步兵师超过5万名官兵,即将针对诺曼军队在奥城中心地带的进攻发起反冲击。那些绿色的信号弹还未下落,城南方向尘烟弥散,隆隆炮声汇成一片。不计其数的炮弹飞过头顶,呼啸着落向诺曼军队控制区域。霎那间,密集爆炸声完全填充了人们的听觉感官,地面持续颤动着,残墙断壁也在随之颤抖。
魏斯拍了拍跟在身旁的副手,做出“跟我走”的手势。两人沿着墙沿的砖角爬了下去,飞快地跑到街道上,从揭开的窖井盖钻了进去,三两下便回到了他们熟悉的地下世界。循着联邦军在反击时走过的线路,一直可以通到城北体育场,但那里已经被诺曼军队重新占领,好不容易夺来的诺曼战舰,也因为遭到诺曼人炮火重创而被联邦军队遗弃,现在冒险穿过炮火覆盖区域前往城北并无意义。在下水道的一处岔口,魏斯跟麾下的两名分队长凑在一起,无视炮击影响,对着熟悉的下水道分布图研究和讨论接下来的战术对策最主要的任务是为己方战斗部队寻找合适的敌后突破口。这个过程持续了十来分钟,外面的炮击仍未停息,尽管在炮火覆盖区域,下水道随时有可能发生坍塌,勇敢的侦察兵们义无反顾地奔赴刚刚选定的目标区域,每过一处岔口,他们或在前行的通道里放置一盏煤油灯,或让一名士兵留下来给后续的战斗突击队引路。
跟以往一样,魏斯亲率一个分队投入行动。由于沿路分散了一些“导航员”,当他们抵达敌人战线后方的一处出口时,魏斯身边还余六名同伴。这些干练的侦察兵从容不迫地来到地面,在坍塌的楼房里寻找隐蔽的战斗侦察点他们不但要提防附近的诺曼兵,还要祈祷不被己方炮弹砸中,所幸这两种悲剧都没有发生。不久,联邦军队的炮击开始向战场纵深延伸,部署在战线后方的联邦军部队迅速越过己方战线,穿过交火区域,如箭矢般刺入诺曼军队的阵地……
从诺曼人一线阵地的后方观察战场,对魏斯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视角:他清楚地看到诺曼军队层次分明的巷战攻防体系,并且惊讶地发现,诺曼人在前沿阵地的火力支撑,既不是轻重机枪也不是野战火炮,更不是步兵手里的武器,而是那些装备机枪、机炮以及短管火炮的装甲战斗车辆!
战争,是军事进步的天然催化剂,但作用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军队身上,效果往往大相径庭。联邦军队“进化”出了完全不依赖星源石的战机部队,屡次上演“蚁多咬死象”的空战,用一反传统的方式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战局,而诺曼军队的“进化”,此前主要体现在人造星源石方面,他们聪明地运用了空中雷击战术,先后击垮了威塞克斯和自由联邦的飞行舰队,而这显然不是他们唯一的“进化方向”。早在北方边境战役期间,魏斯就已经见识过诺曼军队装甲部队的雄风,越是往后,联邦军队在野战和运动战中的处境越是艰难,这跟诺曼军队对装甲战车的运用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思绪回到眼前,魏斯所担心的也是卡尔将军的惆怅之所在,果不其然地成为了现实。在那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联邦军队一波又一波地涌过街口,涌入瓦砾遍地的街区,将那些位置靠前又来不及后撤的诺曼士兵给吞噬掉,这种给鼓舞人心的场面似乎在诺曼军队攻入奥城之后还从未出现过。可是,这般英勇无畏的行为,换来的并不是水银泻地般的胜势,而是急剧上升的伤亡。诺曼军队虽然丢失了前沿阵地,却没有乱了阵脚,而是中军掩护前军、后军支援中军,在二线阵地组织起了强而有力的阻击线。在这条阻击线上,数量可观的装甲战车或静或动,各据其位,猛烈开火。许多联邦军士兵都是倒在它们的火力之下,就算联邦军及时呼叫炮兵支援,来自战线后方的跨射炮火也难以逐个摧毁诺曼人的装甲战车。照此下去,联邦军队就算能够击破敌方战线,也势必要在此耗尽气力、流尽鲜血。
前方战况惨不忍睹,魏斯瞪着眼、捏着拳,从牙缝里挤出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话语:“战斗突击队怎么还没上来?”
趁双方酣战,派出精锐的战斗突击队,经由下水道穿过敌方战线,从敌人身后发动攻击,这是魏斯为卡尔将军奉上的计策。由于下水道不便于运送重装备,战斗突击队只能携带普通枪械以及一定数量的手雷、炸药,以前后夹击的方式发挥出敌不意的效果。尽管轻装备火力弱,但只要敌人注意力被牵制在了正面,这支奇兵完全有机会搅乱敌人的战阵。胆量、技术、机会三因素叠加,诺曼战舰都能拿下,区区几十辆装甲战车算什么?
联邦军队的反冲击才刚刚开始,眼下显然还不是战斗突击队登场亮相的最佳时机,魏斯当然明白这一点,只不过看着数以百计、千计的联邦军人前赴后继,每一秒都是那样的煎熬,每一秒都是那样的漫长。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场,观察敌人的兵力和火力分布,努力探寻敌人的破绽与漏洞。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战场上遗骸的增多,联邦军队的正面进攻似有减弱的迹象,而这种衰弱的趋势只存在了短短两三分钟一阵短促的炮火毫无征兆地砸在诺曼军队的防线上,把暴露在外的诺曼士兵轰得七零八落,紧接着,大量联邦军士兵从街区对面的废墟中冒了出来,他们大步流星地向前冲,但跟先前投入进攻的友军不同,他们不是埋头向前直冲,而是有节奏地变换速率和线路,冲近之后,一部分人停下来朝敌人的掩体阵地投雷,一部分人就近寻找射击掩体,乍看过去,进攻势头骤然放缓,可是片刻过后,后续跟进的士兵从做好近距离支援准备的同伴们身旁冲过,犹如一记铁拳狠狠砸向敌人的胸膛!
第89章 红鹰坠落
在这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战场上,第二波登场的联邦军部队以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打了个漂亮的冲锋,从正面强行突破敌阵。看到这般令人振奋的场面,魏斯和他带来的士兵顿时热血沸腾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第16战斗师挑选精兵强组织的战斗突击队终于来了!
士气已“燃”,机不可失,魏斯高吼一声“战斗突击队,进攻……”遂身先士卒地朝诺曼人冲去。此刻,战场上威胁最大的当属诺曼军队的装甲战车,用菠米弹和炸药包可以将其击伤击毁,但凭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敏锐的战场嗅觉,魏斯没有选择甩雷,而是冲向了诺曼人部署在街边的一门重型机关炮。它是诺曼军队的制式装备之一,7.8pir口径,弹匣供弹,火力凶猛,射程颇远,装有炮架和炮轮,炮机前方配置了一块厚重的盾形钢板,无论攻防皆为战场利器。
“布莱顿、卡森,跟我上!”魏斯边跑边吼,双手双枪耍的浪荡无比。转眼功夫,他冲到了诺曼人的机关炮战位旁,眼不眨、心不跳,在面对面的距离给了敌人两个爆头,撇下打空的手枪,拔出刺刀,翻身跃入沙袋堆砌的战位,以快如闪电的动作将利刃捅进第三名敌兵的胸膛,将战位里的三员诺曼炮手悉数干掉。与此同时,受他召唤的两名联邦军士兵紧跟过来,用步枪和刺刀清扫炮位周围的残余敌兵。
夺下敌人的机关炮,魏斯的头脑依旧保持在“低温状态”。环顾四周,眼见一伙诺曼士兵正往这边撤,当即从单兵装具上取了一枚菠米弹,拉环、甩出、俯身一气呵成,顺势提醒近旁的同伴“菠米弹投出”,只待手雷一炸,迅速探头观察,确认暂时没有大的威胁逼近,果断来到操炮位置,飞快地转动方向转盘,使炮口平面移动,瞄准一辆正在开火的敌军装甲战车,捏紧造型类似于摩托车刹车的射击扳机……
轰……轰……轰……
这强劲有力的炮声,犹如擂动的战鼓,让人感觉激情澎湃。迸射而出的机关炮弹,在百尺之外轻而易举地撕开了那辆装甲战车的外壁,当场把它打得火舌乱窜、黑烟滚腾,但车上的乘员并未当场毙命,出于对烈焰硝烟以及随时可能发生爆炸的恐惧出于求生的原始本能,他们仓惶出逃,连滚带爬。魏斯没有嗤笑他们,也没有落井下石,而是一脸冷漠地转动转盘,将炮口转向了下一辆诺曼战车。
轰……轰……
两发机关炮弹飞逝而去,不偏不倚地击中了目标,而且横行无阻地钻了进去。感觉只要再有两三发,足以将它打成一堆废铁,可机关炮却在这个时候哑火了。
弹匣供弹系统的优点是稳定可靠,缺点是火力持续度差,在这一方面,交战双方明了却都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魏斯拉开炮机,取下弹匣,顺势唤道:“卡森,装弹!”
话音刚落,一发子弹几乎擦着魏斯的钢盔飞过,他条件发射式的低头俯身,借势往侧旁一滚,滚到了堆砌的沙袋旁。巷战难打,战场环境的极端复杂性是首要原因。在这个街区,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建筑都被炮火轰塌,双方官兵基本上是在废墟里展开厮杀。联邦军队正面强突、背面强袭,将退守第二道战线的诺曼军队变成了汉堡馅,但这汉堡可不是三两口就能吞下肚的,诺曼军队的激烈抵抗,使得战场形成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局面,此时除非缩在墙角,否则的话,任何一个方向都有可能射来致命的子弹……
倚靠沙袋,受敌角度随之缩小,魏斯得以从容而又冷静地观察形势:战斗突击队的出现,对正面承压的诺曼军队来说,好比是背后被狠狠捅了一刀,处境骤然恶化,士气受到重挫,但这一击并没有伤及要害,他们斗志犹存,每时每刻都在给投入反冲击的联邦军队造成杀伤。涌入战场的联邦军队越来越多,人数的优势正在创造战场的胜势,他们开始碾压诺曼步兵,虽然伤亡惊人,但还是干掉了敌人一辆又一辆装甲战车,胜利似乎没有了悬念,只剩下时间和代价的问题。
上等兵卡森冒着敌人的枪弹,从战位后方的弹药箱里搬出弹匣,来到机关炮旁。魏斯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起身,两人不够默契但还算顺利的将弹匣装上炮机。尽管时不时有枪弹碎片打在炮盾叮当作响,魏斯还是果断回到操炮位置,心无旁骛地调整炮口,瞄准先前打中但没能摧毁的敌军战车开火,一个短射便把它给点着了。
俯瞰战场,魏斯夺取并操控的这门机关炮,乍看起来只是战场上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火力点,但从下水道出口渗透敌后的战斗突击队员基本上都是久经战火考验的老手,懂得如何“审时度势”、“借势而为”,他们没有埋头乱冲,而是有意识地集中兵力清扫这片区域的敌人,有意识地夺取敌人的技术兵器加以利用。联邦军队这般前后发力,不消十分钟时间,诺曼人的几十辆装甲战车便已毁伤殆尽。失去了火力支撑,残存的诺曼士兵仓惶后撤,来不及撤走的,只有很少一部分用自己的生命继续捍卫所谓的帝国荣誉,大多数理智地选择了缴械投降。
近处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直至完全停息,魏斯和身旁的同伴们终于站直身体。看着满地尸骸,谁也没有大肆庆祝,何况击破诺曼军队的战线并意味着战斗的胜利,将诺曼人逐出奥城,才是这场反冲击的终极胜利重新夺取城区中心地带,仅仅是这场战斗的阶段性目标。除了留下来救治伤员、看押俘虏的人,正面进攻的联邦军战士们继续向前,战斗突击队和侦察营特遣连则各自集结。前者并不归魏斯指挥,他们的行动由师部直接长官,后者完全听命于他。
经过点算,重新集结在魏斯周围的特遣连官兵尚有44人,假若分散侦察的士兵没有损失,那么此战的人员损失超过四分之一、不到三分之一,在这种惨烈的城市巷战中属于正常水平。
连队集结整理完毕,魏斯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从南面跑来,后面跟了一名背着架线设备的通讯兵,遂高声招呼:“喂!亚古特!嘿!这里!”
听到长官的召唤,负责战场侦察联络的特遣连士兵连忙领着通讯兵飞奔过来。在无线电通讯设备还未实现小型化、便携化的年代,铺设野战电话线路是实现战场实时通讯的唯一途径。这个战场侦察联络小组一到,只用了几秒钟,魏斯就跟师长卡尔将军取得了联系。
“部队打得很漂亮,突击果断有力,捕获了几百名俘虏,但是部队的伤亡也很大……部队仍在进攻,预计会在阿尔弗雷德人工河一带遭到诺曼军队的顽强阻击,我已经派了两个侦察小组侦察从下水道前往人工河以北的通道和出口,出于把握战场时机的考虑,我建议战斗突击队跟我们一同前进……”
按照原定的方案,在反冲击结束前,只要没有接到新指令,特遣连的任务便是不断向前实施战斗侦察,寻找敌方战线的软肋和漏洞,并为后续部队探路引路。对于这一点,卡尔将军表示仍按计划进行,至于魏斯的提议,他让魏斯把战斗突击队的指挥官纳尔德中校叫来跟他通话。
姿态傲慢的纳尔德中校没有过来,而是让副官有背着架线设备并且携带野战电话的通讯兵领到战斗突击队集结整理的地方。他跟卡尔将军如何沟通,魏斯不得而知,倒是在这个档口,他从旁边几名友军士兵口中听到一个让他大为吃惊的消息:那架红色机身、白色机翼的领队战机被击落了,飞行员跳了伞,但落到了诺曼军队控制的城北区域。
士兵所描述的,分明就是尼古拉的座机!
再顶尖的飞行员,哪怕是天赋异禀的绝世高手,只要不断执行战斗飞行任务,遭遇险境在所难免有可能是战机发生机械故障,有可能是被敌机或地方地面炮火击中,而且在这个发动机和空气动力技术不那么发达、飞行战舰横行霸道的年代,这两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可都不低。对于这一点,魏斯心知肚明,即便是在最艰难的处境下,他也时不时记挂起尼古拉的安危。想来要不是战争形势所迫,他的父亲,莱博尔德总统,也不会同意他加入联邦飞行部队,并且屡次带队对诺曼舰队展开攻击。若是目睹那惊险无比的过程,总统先生搞不好会心脏病发吧!
魏斯上前向士兵们询问细节,但他们只是远远撇了几眼,没办法提供更详实的消息。想到自己派出的两个战斗侦察组已经先一步深入城北区域,说不定他们就有自己想要的讯息。于是,魏斯赶忙跑向通讯兵,这时纳尔德中校已经结束了跟卡尔将军的通话,看到魏斯,正昂着头准备跟他说些什么,没想到居然被直接掠过,脸上哪里挂的住,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师部接线员,给我接27号线……喂喂,布拉狄奥吗?我是克伦伯-海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架红色机身、白色机翼的飞机坠落?看到了?飞行员怎么样?不清楚?”在通讯兵身旁,魏斯毫不掩饰自己的急切心情。
“师部接线员,给我接28号线……喂,夏尔,我是克伦伯-海森,我们有一架红色机身、白色机翼的飞机坠落了,飞行员跳伞,这事很重要,你们有没有看到?没有吗?听好了,密切关注与之有关的一切情况,有消息及时向我报告!”
连续两个电话,都没有得到关键性的信息,魏斯感觉很不好。当他放下电话,转过身往回走时,发现纳尔德中校正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自己。
“抱歉,中校,刚刚这事实在很急,如有冒犯……”
纳尔德中校哼了一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打探那么清楚。卡尔将军给我的命令,是率领战斗突击队跟你们一起跳过敌人的地面防线,从阿尔弗雷德人工河后方伺机突袭敌人,接应我们的部队越过人工河。老样子,你的特遣连在前面侦察探路,我们随后跟进!”
魏斯没心思琢磨对方话外之话,他应了声“好”,心情已经飞到了城北区域。
尼古拉,我的朋友,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第90章 骤变
再出发时,因为记挂尼古拉的安危,魏斯心绪不宁,注意力难以像以往那样集中,加之事先派出的两个侦察组已经安然无恙的抵达了城北,他带着特遣连在下水道里全速前进,把战斗突击队远远甩在了身后。
城区中心地带,四栋摩天大楼的坍塌,造成这一区域的下水道出现大规模阻塞,由北向南的联邦军队必须七绕八绕才能通过。走着走着,黑漆漆的通道里突然火星闪跃,子弹嗖嗖飞来。在奥城的地下世界摸爬滚打数日,魏斯全不介意下水道里的腥臭污水,立马往前一扑,趴在地上躲避枪弹。
什么情况?自己人的误击?不,不会,侦察小组知道会有后援,不会不辨身份胡乱射击。这枪声,分明是诺曼军队的武器……抬起头眯眼一看,视线中果然是一群红色虚框,他正要发声提醒自己的士兵,结果眼前火光一闪,猛烈的爆炸掀起狂暴的气浪,无形的冲击打出了有形的伤害,身体和精神同时受到压迫,直观感觉是自己随时要死去了,但转瞬过后,理性的感官将正确的伤害评估反馈给了大脑:除了爆炸冲击,身躯和四肢并未受创,单体战力基本保持完整。
魏斯还没来得及庆幸一下,又一个发生在近处的爆炸袭来,尽管未被弹片所伤,但接连捱了两下,这副肉身简直快要散架了。在这狭窄的下水道里,诺曼人枪火手雷一顿操作,效果真是猛如虎。若不避其锋芒而是强行突击,特遣连这几十号人马恐怕撑不了十分钟。
没办法,魏斯一边高呼“后撤”,一边端枪射击,等到身后的同伴们有了响应,这才踉踉跄跄地往后挪,挪一段距离,停下来打两枪,退过了这条通道的弯折处,总算逃离了死神的魔爪。刚喘两口气,发觉肩膀、手臂还有大腿火辣辣的疼,也不知是弹片还是子弹造成的擦伤。
“上尉,敌人追过来了!”殿后的士兵急匆匆地报告。
魏斯不假思索道:“别慌!莫拉德珀,用菠米弹阻击敌人!卡森,找地方安放炸药,准备断路。”
城市游击战时日不长,但战场处在敌方控制区域,几次如履薄冰的出击,为他们积累了极为宝贵的战斗经验。在这下水道里,手雷也即菠米弹无疑是最犀利的攻防武器,炸药包则是这种环境下的终极战术武器。现在,联邦军队全线发起反冲击,属于占据战场主动权的一方,即便如此,魏斯仍向师部索要了足量的菠米弹和炸药包,并让特遣连的士兵们多带手雷炸药、少带子弹补给,到了关键时刻,便显现出这种布置是多么的明智和可贵!
原属第9兵团警戒团侦察营的士官和士兵们,轻车熟路地进行阻击。在这相对封闭的地下世界,诺曼军队纵有十倍的人数优势,碰到有经验有准备的对手,一时半会也突破不了,只能一尺一尺地往前推进。不多会儿,魏斯麾下的士兵在狭窄处凿出了合适的爆破点,放置炸药,炸塌通道,一锤定音。
用爆破的方式阻断通道,后面的诺曼军队就算“以爆制爆”,也得花上不少时间才能重新疏通。有这些功夫,魏斯的队伍足以制造更多的爆炸阻截点,或是在合适的位置部署战线,联手后续部队给诺曼人迎头痛击。可是,看着坍塌阻塞的通道,魏斯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感到心情沉重:联邦军队在城市下水道的活动,以及借助下水道实施的战术策略,不可能不引起敌方指挥层的注意,而这支诺曼军队的突然出现,说明敌人痛定思痛,宁可分兵也要阻塞这个致命的漏洞。这样一来,不仅战斗突击队渗透敌后的战术难以继续实施,“顺道”救援尼古拉的设想也失去了可行性。
不等魏斯发令,队伍里两名资深的士官已自行察看随身携带的下水道分布图,他们此前已将最新的战斗侦察情况标注在上。虽说战场形势出现了预期之外的变化,但这份图纸依然是谋划行动最重要的技术凭据。
“上尉,往东有一条不太远的岔道可以绕过去,往西也有,但距离要远一些。”其中一名士官提醒说。
“我们可以让机敏的士兵在前面侦察,连队在后面跟进。”另一名士官也审时度势地提出了建议。
虽然对尼古拉的担心让魏斯心中有种继续北行的冲动,可是,通过以往那些惨痛教训形成的理性思维,让他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保持着冷静的头脑。救援尼古拉当然是越快越好,但如果连自保都无法做到,又何来救援?
审视了下水道分布图,魏斯挑出几名经验老到的士兵,让他们对理论上可行的通道进行警戒侦察,自己带着特遣队向南撤退到后一个岔口,在那里就地组织警戒防御,并在必经之路预先布设用以断后的爆破点。不多时,战斗突击队的先遣分队赶来,领队军官,一名比魏斯资历更老、在精锐部队待得更久的上尉,很是讶异地问他部队为什么停下来。得知前方下水道出现了大股诺曼军队,魏斯的连队已经炸塌了通道,这名上尉嘟囔着“为什么不能等我们来把敌人赶走”,但除了嘟囔,他什么也没有做,直到纳尔德中校带着战斗突击队的主战力量赶来。
在了解现状之后,中校先是痛斥魏斯“缺乏勇气”、“擅自撤退”,接着要求他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从下水道渗透敌后的战术到底还有没有可行性。如果有,那就抱定决心,寻路向前;如果不能,让战斗突击队继续留在下水道也无济于事,不如回到地面,跟正面攻击诺曼军队的友军部队并肩奋战。
魏斯没法立即给出确凿的反馈。待通讯兵跟进到位,他试着通过野战电话联络前方的两个侦察组,但线路都中断了,也不知是电话线被敌人发现并切断了,还是侦察组的境况出了问题。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揭示出地下战场的局势发生了剧变。意识到敌人很可能在下水道捣腾大动作,魏斯连忙挑派多名老兵扩大警戒侦察范围。此举一时半会难有回复,这可让纳尔德中校愈发不满。他用野战电话向卡尔将军报告了这里的情况,并且建议调整作战方案,卡尔将军那边肯定是没有同意,纳尔德只好耐着性子等待魏斯这边的侦察结果。
就在魏斯的侦察兵四下展开侦察之时,在奥城正北方,一支规模可观的飞行舰队正以乌云压境的气势朝着地面战事异常激烈的奥城飞来。这支由三十余艘战舰编组而成的舰队当中,有一艘战舰体形格外庞大、轮廓格外雄浑,在它造型巍峨的塔式舰桥正面,镶着一个巨大的铜质鹰徽,这并非诺曼帝国的皇室徽章,也不是诺曼帝国航空部队的军徽,而是塞德林茨家族徽章在诺曼帝国,只有最为显赫的皇家贵族,有资格在他们以家族名义捐资建造的战舰上使用家族徽章,而扎根诺曼帝国北方的塞德林茨家族,存在的历史比诺曼帝国本身要久远许多,他们不但人才辈出,而且因为掌控着诺曼帝国近半数的矿产资源,积累的家族财富不逊于奥伦斯星球任何一个传统豪强或是新兴财团。
这艘飞行战舰的舰桥指挥室,照例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有受到可收放装甲板保护的方形舷窗,在装甲板全部打开的情况下,光线明亮、视野极佳,在非战斗情况下,这里是战舰条件最好的观测指挥位置。阿拉维尔-塞德林茨,塞德林茨家族年轻一代中的俊杰,便意气风发地站在了指挥室的正前位置。他个子很高,但并不属于那种铁塔式的猛男身形,而是峻拔修长的气质高贵型。寻常的诺曼军人,头发必定是短而齐,但他却留着一头蓬松的红褐色长发,在脑袋后面扎成短马尾状,再加上俊美的五官,放在时尚界,绝对是一流名模的底子。
年轻的阿拉维尔,穿着诺曼帝国陆军的将官服,红色肩章上点缀着三颗耀眼的金星。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升到了兵团司令官的阶位,这是许多职业军人穷其一身都无法企及的高度,然而他所站的位置,依然比旁边的青年靠后半个身位。这个年龄看起来略小几岁的青年,穿着一身款式颇为少见的白色军服,银领章、银穗带、银扣带,他左手握着银色的剑柄,右手夹着皮革质地的银边头盔,头盔缀着稀有的三头鹰徽。他虽然比阿拉维尔矮了小半个头,但身形轮廓同样属于峻拔匀称型,过颈的金发以一种看似随意的方式扎在脑后。当他正好处在阳光的映照下时,这头纯粹无杂色的金发,隐隐折射出炫目的光辉。
这位宽额剑眉、气势凌厉的青年,便是诺曼帝国第三顺位继承人,诺曼皇族的巴拉斯王子。
“发生了一个有意思的插曲……我们的部队俘虏了联邦总统的小儿子,尼古拉-莱博尔德。虽然他并不承认,但我们这边有人识破了他的身份。”看过联络官刚刚送来的电报夹,阿拉维尔以一种宫廷式的腔调对身前的巴拉斯王子说道。
“小儿子?”巴拉斯挑起嘴角,“一个顽劣的假小子罢了!”
阿拉维尔笑了起来,全然没有对地面战事的焦虑和担心。
“抵达奥城孩子后,要会会她吗?”
巴拉斯用跟年龄不符的老成语态说道:“民主政体的国家首脑,跟延绵前年的皇权帝王没有可比性,而他们的子女,也不存在皇室的高贵血统。所以,即便与之会面,跟在威塞克斯是两回事,不过说起来,造访巴斯顿军校的时候,我们跟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算是旧识重逢吧!”
阿拉维尔微微颌首道:“明白了!”
第91章 无力可为
最早发现北方天际飞来大群诺曼战舰的,是联邦军第9飞行队的一名攻击机飞行员。当时他驾机徘徊在奥城上空,一团硝烟飘过,视线尽头那片异样的乌云引起了他的警惕。于是,他驾驶飞机向北飞去,没过多久,便被这支诺曼舰队的阵容给惊住了:一艘轮廓前所未见的战列舰,五艘多烟囱的装甲舰,四艘巡洋舰,以及二十余艘巡防舰。要知道,惨烈的奥城空战结束后,联邦军队除了驻防西线的第一舰队实力犹存,其余三大舰队几无战舰可用,而诺曼军队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除了在莫纳莫林山脉一线保有必要的航空兵力,以及在威塞克斯王国占领区维持秩序必要的机动舰艇,诺曼帝国将所能动用的舰艇投入到联邦战场,也仅仅是拼凑了两个分队,合起来还不到四十艘舰艇理论上,被击毁战舰的星源石还可以回收再利用,但这个过程存在不小的材料损耗,而且相当的费时费力,要迅速补充舰队损失,对国家的工业规模和实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擦了擦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眼花看错,联邦军飞行员连忙带着这个糟糕的消息调头返航。好在联邦军在奥城南郊设立了若干前线机场,他不需要飞回遥远的后方基地去,而是就近降落并向自己的指挥官报告了敌情。在无线电波和有线电路的承载下,重要的军事信息飞快的传递到了上级作战指挥部,而当奥城战场的直接决策者陷入进退为难的境地时,位于城区前线的作战部队也开始注意到迅速逼近的敌情,一时间,各处阵地防空警报声大作,如凄厉北风般低沉呜咽……
听到防空警报声,魏斯知道情况不妙,原定的战斗计划不得不提前结束。纳尔德中校迫不及待地联系了师部,得到了全线暂停进攻,各部适当回撤、稳固战线同时做好防空准备的命令。在把师部指令传达给魏斯之后,中校没有理会他的彷徨与纠结,直接带着他的士兵们撤走了。
在个人情感与团队安危之间,魏斯理智地选择了后者,他一面想方设法召回派出的探哨,一面来到最近的下水道出口,借助自己的特殊能力观察和判断战场形势。这一看,立马暗自叫苦:撇开来自空中的影响,联邦军队在奥城是占有优势的,而且有将优势转化为胜势的信心和能力。眼下诺曼舰队浩浩荡荡地开抵奥城,无疑给奋战中的联邦军官兵带来了空前的压力,此前联邦军飞行部队已经倾力出战,连番苦斗显然耗去了他们气力,这时候还能力挽狂澜么?
魏斯没有心存侥幸,他很清楚,麾下的士兵们固然英勇,可是他们的心理预期已经随着处境的变化而发生了变化。再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跟敌人周旋,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再说了,诺曼军队先前已经吃了一堑,待他们重新得势,还会坐视对手在自己眼皮底下搞事情?
没等魏斯收拢部队,诺曼舰队的暴烈炮击开始了。从地面仰望远空,那漫天绚烂烟花乃是绝美的死亡信号。许多人来不及发出感叹,便被劈头盖脸的炮火给索去了性命。这从天而降的暴击,可不像诺曼人在战役发起前实施的炮火准备,对区域目标进行大面积、无差别的覆盖,而是针对在城区作战的联邦军队实施定点打击以俯瞰地面的视界进行炮击,精准度自然要比地面炮兵的跨越式射击高得多,这就意味着同等弹药投送量,会给遭受炮击的部队造成更大的伤害。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减少损失,非疏散躲避不可为!
于是,在魏斯的招呼下,附近的联邦军士兵纷纷进入下水道躲避炮击,他自己却没有慌里慌张地撤到相对安全的地下世界去,而是站在下水道的入口处观望敌情。随着炮击的进行,他发现这支诺曼舰队的火力配置和战术战法都显得与众不同:首先,舰队中唯一的“大块头”,那艘轮廓造型颇为别致的战列舰,各项战斗读数的极限值并没有超过边境战役中登场亮相的双方顶级战列舰,但它的对地火力却凶猛异常仔细观察,它跟以往所见的诺曼战列舰最大的不同在于它的舰艏位置没有搭载火炮,而是设计成尖锐的撞角状,而这并不意味着它的火力被削弱了,其前后甲板以及舰舷两侧的主炮塔,全部采用三联装配置,主炮数量不逊于常规战列舰,战舰底部则采用了别致的“雪橇”造型,即舰底两侧凸起、中间下凹,凹处配载了两门射界朝下的单装主炮,对地面目标的直射火力,较使用同口径火炮的战列舰增强了三分之一!
其次,这支诺曼舰队中的老式装甲巡洋舰,无论外观还是武备都已落伍,战斗读数表明它们空战不够犀利、攻坚不够强硬、转场不够迅速,让人感觉驱动战舰浮空的星源石比战舰本身更具价值,似乎只有在星源石供过于求的情况下,才会让这些没被拆解回炉的老战舰重回战斗序列,可是在这场炮击中,它们无惧于联邦军队的地面炮火,战斗位置非常靠前,而且舰载武器火力全开,在炮击中发挥的作用,远比那些巡防舰来得大。
战列舰镇场,装甲舰突前,众多巡防舰肆无忌惮地游走在城区上空,时而集火攻击敢于抵抗的联邦军地面炮兵,时而各自寻觅地面目标予以攻击。随着炮击的深入,城区内的联邦军队已然失去了还手之力,诺曼人的巡防舰则不断下压如果奥城中心城区的四座摩天大楼仍在,它们的飞行高度早已撞楼。这种抵近式的炮击,在杀伤效果和精神冲击方面,不亚于枪口顶着对手的胸膛开火!
有了舰队的强势压制,诺曼军队在城区在反击简直像演习一样轻松。待硝烟散开,他们走在形同废墟的街道上,一旦遭到抵抗,只需要原地掩蔽,用信号弹或其他手段招呼空中火力,等着残存之敌被炸成碎片,再爬起来继续前进。就这样,联邦军队牺牲了数以千计的士兵,凭着勇气、决心以及出色的战术技巧,好不容易夺回的城区中心地带,又重新落入了敌人之手,更糟糕的是,相当数量的联邦军官兵来不及撤退,或被困在阵地上,迫于敌方舰队的强大威慑力而放弃抵抗,或遁入下水道,寄希望于通过地下世界四通八达的路径前往城南这种方式原本可行,可敌人的行动速度比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更为迅猛。及至午后,诺曼舰队以猛烈的炮火横扫联邦军队在城区南部的防线,诺曼军队的地面进攻更是形同海啸,士兵们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竟无惧死亡,争先恐后,形成了一波势不可挡的进攻浪潮。
这个下午,为了扭转战局,联邦军飞行部队放手一搏。数百架战机扑向诺曼舰队,飞行员们不要命的向敌人的战舰发起攻击,他们投掷的炸弹多次命中诺曼人的战列舰和装甲舰,迫使其中两艘装甲舰迫降地面,可是,诺曼战舰上的官兵们在战斗中表现得比他们更加不要命。无论联邦战机投弹扫射,无论身边倒下了多少同伴,他们始终坚守在战斗位置,操作舰上的武器对抗联邦战机的攻击。联邦军飞行部队的减员速度,比诺曼舰队损失战舰的速度快得多,随着时间的退役,联邦战机的攻击越来越弱,而诺曼舰队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战斗意志,这场战斗的结局渐渐失去了悬念……
黄昏前,诺曼军队越过城区,攻入了联邦军在城南的最后防线。在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奥城战役出现了两次转折天明时分,在少数精锐部队的策应下,全线发动反击的联邦军队形势大好,收复奥城绝非空想;夜幕降临时,联邦军队折损数万官兵,失去了在奥城最重要的立足点,诺曼军队无限接近奥城战役的胜利。这种反差巨大的转折,让包括魏斯在内的众多联邦军官兵猝不及防,究其根源,一切都指向了那支突然出现了诺曼舰队。
这些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魏斯苦苦思索,然而信息的不对称性,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他带着同伴们抵达城南时,地面已被诺曼军队封锁,除了向诺曼人投降,留给他们的路就只有两条:要么,循着下水道排水渠出城,跟着大部队撤离或重新组织反击;要么,以下水道为战场,留在奥城跟敌人打游击。前者合乎情理,就当下的形势来说,是无可指责的选择,来日还有跟着大部队打回来的憧憬;后者属于“重操旧业”,高风险、低收益,除了磨砺意志、锻炼技术,唯一具有说服力的,便是跟解救尼古拉这个目标相契合。
环顾四周,看着一众追随者神情各异的脸庞,魏斯狠下心来。
“嘿,帕斯特,老伙计,你带着士兵们先走,往南郊走,想办法找到我们的部队,不管他们撤退还是反攻,跟着他们走。拜托了!”
帕斯特军士从霍芬蒂斯之战开始,经历了连场恶战,是为数不多尚且健在的老面孔,他有些诧异地看着魏斯:“上尉,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您要去哪?”
魏斯吁了口气:“我不希望有人掉队,仅此而已。”
第92章 特殊客人
身旁,是一名趾高气昂的诺曼军官;身后,是两名凶神恶煞的诺曼士兵。在这三个人的严密看管下,尼古拉-莱博尔德默默走过瓦砾遍地的街道,走向停落在奥城中心广场的那艘诺曼战舰。
夜幕下,这艘体型巨大的诺曼战舰仿佛是一头酣睡的上古神兽,散发出威严不可侵犯的气势。走到近旁,尼古拉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尽管他始终未能加入联邦舰队,但身为飞行部队的一员,对诺曼帝国乃至威塞克斯王国过气的、现役的乃至计划建造但战前还未完成的飞行战舰,都应该具有较为充分的了解。别的不说,至少在这一方面,尼古拉是十分称职的。
迟疑片刻,尼古拉开口道:“它叫什么名字?”
这话,说的是纯正的阿尔斯特语。身旁的诺曼军官虽然没有应声,但投来的目光里显然是有内容的。
“怎么,舰名也需要保密吗?”尼古拉说的依然是阿尔斯特语,只不过语气中加入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迟疑片刻,诺曼军官用略显蹩脚的阿尔斯特语回答道:“塞德林茨堡。”
尼古拉抬头仰视它那高耸的舰桥,低声呢喃道:“声名赫赫的塞德林茨家族么?战争开拓的新市场,果然是弥合裂痕的天然粘合剂啊……”
就在这时,从战舰中部舱门走过来一名衣装笔挺的年轻诺曼军官,这人不但高大英俊,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别致而考究的宫廷风度。他径直走到尼古拉跟前,昂着头说:“阁下,请随我来!”
这名军官说的是字正腔圆的诺曼语,尼古拉并没有寻求身旁那名诺曼军官的翻译,而是整了整衣领,昂首挺胸地朝诺曼战舰敞开的舱门走去。
将尼古拉领到这里来的诺曼军官连同两名士兵静静呆在原地,目送两人走向战舰,走过铺着红地毯的舷梯,进入这艘并不在诺曼帝国航空部队战斗序列的飞行战舰。
这名宫廷派头十足的年轻诺曼军官,将尼古拉带到战舰上层一间陈设考究、装饰奢华的餐厅,然后恭敬地留在了门外。
这间餐厅规模不大,正中摆着一张气质厚重的长木桌,桌上铺着白底金纹的桌布,整齐地摆着金色的烛台和银色的餐具,盘中的美味佳肴弥散着诱人的香气,杯中的红酒折射出迷人的色泽。明亮的舱灯,似乎让餐桌上的蜡烛成为纯粹的摆设,但正因为这种摆设的存在,让人们仿佛置身于一间真正的餐厅,所有的战火硝烟、献血杀戮瞬间远去……
“您好啊,英勇的莱博尔德小姐!”
身着诺曼帝国陆军将官礼服的褐发青年笑着挥臂弯腰,向来者行了一个稍嫌夸张的宫廷礼节,口中的阿尔斯特语,绝对要比边远地区的联邦公民还要纯正。
尼古拉既不惊讶也不恼火,更没有羞愤的表情,而是瞪眼道:“嗬,我记得你们两个,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选派访问巴斯顿军校的学员代表,特别是你,你曾在沙盘跟我们的伙伴交过手,你当时用的姓氏是海因茨对吧!”
褐发青年笑盈盈地说:“抱歉!当时我们用的是假名。请容我自我介绍……在下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
“好一个屹立千年的塞德林茨家族,礼义廉耻对你们来说无足轻重,利益才是永恒的目标对吧!”尼古拉一边说着,一边朝对方投去鄙夷的眼神。言外之意,以外交访问之名刺探军情,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特别是对于名门望族而言,更是令人不齿。
阿尔维斯稍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但他紧接着戏谑道:“阁下连性别都可以隐瞒,我们为什么不能使用假名?何况我们两国的接触,确确实实是出于争取和平的美好愿望,只不过因为某些无法控制的原因,我们最终走向了战争。”
“这是你们自以为聪明的借口!”尼古拉毫不客气地驳斥道,“瞧瞧舷窗外面,瞧瞧这里的一切,是你们无止尽的贪欲,扼杀了数以万计的无辜平民,摧毁了一代人用智慧和汗水修建的伟大城市!你们对威塞克斯和自由联邦的侵略预谋已久,不然的话,怎么会把我们各方各面的情报都刺探的清清楚楚呢?和平条约,在你们眼里大概连废纸都不如吧!”
对方的伶牙俐齿,让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阿尔维斯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轻蔑。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金发青年拍掌道:“好胆识,好聪慧,噢,据说还有一流的飞行技术,莱博尔德总统的千金,真令人钦佩!”
尼古拉没有为自己的身份辩驳,也没有为对方的称赞道谢,而是用蔑视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这个长相俊美、气质出众的青年。
金发青年抬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场的侍从官连忙替三人拉开椅子,请他们在桌前落座。尼古拉犹豫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看着尼古拉落座,金发青年用平缓的语调说道:“作为上一场战争的失败者,我们无奈接受了你们开出的和平条件,缔约几乎摧毁了皇室的声望,使得诺曼帝国的经济濒临崩溃。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我们有国无防,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盟有一百种方法碾压我们的边境防线,扫荡我们的国土,颠覆我们的王朝。正因为诺曼帝国当时处在不堪一击的境况下,才会想方设法探察对手的情况,以便在危机到来之前,以非常规的手段化解危机。”
尼古拉冷哼道:“这个理由貌似冠冕堂皇,其实只不过是你们发动侵略战争的借口。想想看,当年如果我们执意要让诺曼帝国走向崩溃甚至是毁灭,完全可以将停战时间往后推迟几个月,然后将更加严苛无情的和平条件施加给你们。我们的宽容非但没有让你们幡然醒悟,反而被你们视为愚蠢和软弱,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看着这里再无生机的街道,看着这座面目全非的城市,这就是你们给予的回报!”
金发青年不紧不慢地系好餐巾,抬眼看了看位置安排在他正对面的尼古拉,淡淡地道了句:“文明之力,让人们在同等面积的土地上获得了数倍的收获,让人们得以抵抗各种疾病的侵袭,让人们摆脱自然的束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文明之力,让人们创造了抛石机和攻城锤,将坚固的城垣变成了废墟;衍生出了火炮和炸药,让繁华的都市沦为废墟遍地的遗落之城。兴盛或是毁灭,取决于和平或是战争,而历史,总是在和平与战争之间交替前进。”
尼古拉一脸冷漠地坐在那里:“只有崇尚战争的民族,能够把战争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金发青年没接茬,他转头问侍从官:“还有两位客人应该到了吧!”
体形微胖的侍从官恭敬地欠身道:“是的,殿下,我这就去请他们进来。”
金发青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两位特殊的客人,兴许你是认识的。”
尼古拉皱了皱眉头,没有接话。须臾,门口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接着,两人发声向上位者致敬。透过他们的言语,尼古拉这才确认了金发青年的身份诺曼帝国的三号继承人,皇储帕里吉尼之子,深受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宠爱的巴拉斯王子。
后来的这两人,前者操着一口流利的诺曼语,但还是能够隐约听出阿尔斯特口音,后者蹩脚的诺曼语一听就是现学现卖、不明就里的。
“来,让我介绍一下,这位英勇的联邦飞行员,是联邦总统莱博尔德先生最小的女儿,尼古拉-莱博尔德。”
尼古拉没有起身,来者没有落座,如此怪异的场面,让气氛骤然尴尬起来。可是,无论高高在上的金发青年还是傲慢不羁的褐发青年,都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从金发青年那里得到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示意,褐发青年道:“据我所知,莱博尔德阁下,你在军校有一位关系亲密的友人,他出自克伦伯-海森家族。巧合的是,这里也有一位出自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俊杰。”
听到克伦伯-海森家族,尼古拉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但她强忍住巨大的好奇,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转身。
金发青年微微皱了皱眉头,用他那字正腔圆的诺曼语说道:“请坐吧!忠诚而勇敢的斯卡拉男爵!还有你,聪明的投诚者,这里有你的位置。”
两人应对餐具摆放的位置,分别在尼古拉左右落座。直到这时,尼古拉才转头看了看两人。左手边这位穿着诺曼军队的将官制服,领口系着闪亮的勋章,年龄应该在三十岁上下,长相普通,气质么,在这两位诺曼帝国的皇室甲胄面前自是黯然无光,他有着军人刚毅、坚定的神情,眉宇间凝结着一种难以言表的阴郁和沧桑。至于右边这人,尼古拉有些印象,应该是格鲁曼家族的成员,而对方瞪大了眼睛在自由联邦,莱博尔德总统有二子二女基本上是人所皆知,但女儿们早已结婚生子,富态的身形根本不可能是眼前这般模样。
左右看过之后,尼古拉对左手边的诺曼军官发问道:“你……是龙的哥哥?”
这位诺曼军官淡淡地回答说:“在加入诺曼帝国之前,我的名字,叫泽-克伦伯-海森。现在,请称呼我为诺曼帝国的斯卡拉男爵。”
第93章 殊途同归
“为什么?”
餐桌旁,尼古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张似曾相似的侧脸。
斯人不慌不忙地系好餐巾,开口依然是那副淡漠的腔调:“诺曼帝国的包容与创造,是标榜自由的联邦所无法比拟的。在这里,我可以尽情施展我的才华,能够得到足够的认可和尊敬。”
尼古拉瞪眼道:“为了个人利益而抛弃家族,甚至毁掉它的百年声誉,这种做法也太自私了!”
斯人轻蔑地笑了笑,语速轻快、语气平静地说道:“很显然,像您这样出身名门,家世显赫,从小成长在优渥环境中的青年才俊,是体会不到我们这种地方小家族、假名门的生存和发展有多么艰难。半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在努力对抗新兴的工业集团、财团的挤压和吞噬,但最终还是无能为力。听说您跟我的弟弟关系甚好,想必他也跟您倾述过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现实处境,所谓的百年声誉,剩下的不过是虚名,而我的所做作为,我所获得的回报,对这个落魄的家族来说,怎么看也是利大于弊吧!”
“以你们对联邦全面透彻的窥视,应该知道最近几年克伦伯-海森家族所发生的变化吧!你的弟弟我在巴斯顿军校的挚友,几乎是以一己之力让你们的家族在枪械设计制造领域迎来了复苏。同样是为了家族的振兴,他这种光明磊落的做法,才是得人心的坦途正道。”
斯人的情绪,依然平静得像是无风的湖面,他转过头看着尼古拉,眼神是那样的深邃,让人难以捉摸他真正的心理活动。
“是的,对此我略有耳闻。龙能够把他的才华用到正途上来,而且兼顾了个人发展和家族事业,这一点,我自愧不如。可是,以联邦现行的法律体系和接近固化的市场规律,克伦伯-海森这样的小家族,即便抓住了特定的时机,在特定的时期内取得了快速的发展,到头来也还是会在跟大集团、大财团的竞争中倒下,一切回归原点。除非,这个家族能够得到命运的眷顾,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是得到上层的青睐。”
尼古拉还想争辩,对面的阿尔维斯假咳一声:“好了,两位,叙旧的话,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为……呃,为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的健康,为战争的早日结束,干杯!”
除了尼古拉之外,其余人悉数举杯。
当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自己这里,她以昂首挺胸的姿态正声道:“为真正的和平,为真正的自由,干杯!”
阿尔维斯和两位身份特殊的客人顿觉尴尬,不敢应声。这时候,端坐正位的巴拉斯王子笑了起来,他举着手中的酒杯:“好,今天,我们就应贵宾的提议,为真正的和平,为真正的自由,干杯!”
举杯之后,晚餐正式开始。当尼古拉-莱博尔德在这环境别致的餐厅里,面对精美食物却感到寡然无味时,龙-克伦伯-海森,正独自行走在潮湿阴暗的城市下水道里。从城南逆行而来,沿途遇到了不少联邦军官兵,尽管这些散兵溃勇当中,不乏身体和精神尚可一战的英勇之士,但他除了指引方向,并没有道明去向,更没有招揽自愿者同行跟此前留守奥城,利用下水道跟诺曼军队打游击不同,此次他所率领的连队在跟上级失联之前,接到了明确无误的撤退命令。从军人的角度出发,他将麾下的幸存人员带出战场,算是完成了上级指令,返回奥城探查尼古拉的去向并伺机实施救援,乃是他的个人行为,不应也不宜将袍泽们牵扯进来。在这遍布建筑废墟的战场上,孤身一人行动,灵活性无限放大,甚至可以跳出军人身份的制约,可说是利弊兼有。
越是靠近城区中心地带,在下水道遭遇敌人的几率愈发频繁,不少岔口都有诺曼士兵驻扎,穿行其间很是不便。既然已经入夜,魏斯索性离开了熟悉的地下世界。在城区地面,拥有“人肉雷达”这项特殊技能,夜间活动的确游刃有余,不仅可以从容避开敌人的巡逻队,还时不时在废墟中有所发现此番诺曼军队大举反扑,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把联邦军队重新占领的大半个城区给拿下了,他们的快速突进,特别是利用飞行战舰掩护和装甲战车突击实施的穿插攻击,把许多来不及后撤的联邦军部队给困在了城区里,以至于入夜之后奥城各处依然枪炮声不断。在这种情况下,有不少失去指挥或不甘白白牺牲的联邦军官兵躲进了建筑废墟,等待机会突围撤离。
距格鲁曼大厦形成的废墟山几个街区之外,有几座看起来不那么起眼的“小丘”,它们曾是繁华中心城区的气派楼房,有的在诺曼军队第一次攻入奥城之前就已经被炮火轰塌,有的是在激烈的巷战中被摧毁。由于建筑物的结构特性,它们并非填实的废墟,里面有不少中空的存在,可以用来充当战斗掩体,也可以作为暂时的掩蔽所。在开启特殊视野时,魏斯发现其中一处废墟里有十好几名联邦军官兵,而且从他们的战斗读数来看,大部分人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还不错。基于战场形势所发生的变化,联邦军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再在奥城投入重兵了,彻底占领奥城后,诺曼军队很快就会对城市的各处角落展开扫荡,这伙联邦军人今夜若不能撤走,等待他们的就只有阵亡和被俘两条路可走。出于获取消息和顺捎引路的双重考虑,魏斯循着一条狭窄而隐秘的通道来到了这群联邦军官兵的藏身之所,而对于他的出现,军人们表现得非常意外,一番简单的沟通后,他们又都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位年轻的上尉军官,居然是独自一人从城南来到这里,而且信心十足地表示自己可以带他们安全离开。
为了打消官兵们的疑虑,魏斯含糊地透露,自己的眼睛有特殊的夜视能力,能够提前发现敌人的行踪。
这群不屈的联邦军官兵,由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尉军官领头,他自称“诺米斯中尉”,一条腰带斜挎在身上,挂了四枚菠米弹,给人的感觉很是勇武。
“好吧,上尉先生,您甘冒生命危险给我们提供帮助,我们也应该尽我们所能来帮助您。事实上,您刚刚所说的跳伞飞行员,我们确实没有看到他跳伞落地的过程,但是,大约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在快要天黑的那会儿,我们看到诺曼人在阿尔弗雷德人工河北面的开阔地带,也就是老的格鲁曼广场一带,建立了一个露天的战俘营,关押了上千人,里面似乎有些装束跟您描述的比较相似的人,没准您要找的人就在其中。”
对魏斯来说,这无疑是个很有价值的情报,他觉得事情没准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连忙问诺米斯中尉,他们是在哪里观察到这一情况的。
诺米斯中尉遂领着他走进废墟的一条夹缝,在里面摸黑行进,时钻时爬,好不容易来到了废墟北侧,这里无法出去,但有个眺望城区中心的缝隙口。
中尉递给他一副望远镜,说道:“天黑之后,诺曼人在那开阔地带点了一些篝火,在附近布设了探照灯,我们的人就这样被他们露天关押。没有毯子,这样的夜晚很难熬。”
透过望远镜,魏斯所能看到的,跟这名诺米斯中尉描述的一致,但这并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于是,他开启特殊视野,发现露天而立的战俘营里,关押的确实都是放下了武器的联邦军官兵。很多人受了伤,甚至有些已经奄奄一息了。
见魏斯眯眼观察了好一会儿,诺米斯中尉问:“能找到您所说的那位非常重要的飞行员吗?”
魏斯摇了摇头。尼古拉的战斗读数虽然很有特点,但它并不是一组固定不变的数据,训练、锻炼以及身体状态的变化都会引起变动,要在这上千号联邦军官兵里进行甄别,着实缺乏可行性。再者,在战俘营周围,负责看守的诺曼士兵貌似不多,可在附近的废墟堆里,布置了成百上千的诺曼人,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成群结队的装甲战车,这貌似是诺曼人有意布置的陷阱。
思量片刻,魏斯对诺米斯中尉说:“让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尽量轻装简从。时间再拖久些,我担心诺曼人会把附近所有的通道都封锁掉。”
“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诺米斯中尉道。。
“当然,我会给你们领路,直到你们进入下水道。”魏斯回答道,“你们也有奥城的下水道分布图对吧?来,我给你们标出可行的线路。”
诺米斯中尉摇了摇头:“后续增援奥城的部队,好像都没有配发你所说的分布图。对我们来说,这类图纸可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魏斯无从置评,默默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取出那份已经磨破了折角的分布图,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将需要用到的部分进行了抄描,然后将手绘图纸交给诺米斯中尉。
中尉很是不解地看着他:“看得出来,上尉,你是一个意志决绝的人,可是,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你的朋友救出来,就像我们这支队伍,没办法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中强行突围,只能另觅路径撤出去。”
“谢谢你的提醒!”魏斯将自己那份下水道分布图小心翼翼地收回文件包里,“别担心,我不会鲁莽行事,但我觉得有些事情不能按常规思维来操作,必要的时候,需要用上超常规的手段。”
诺米斯中尉点头道:“上尉,你说的没错,循规蹈矩往往难成大事,不管怎么说,祝好运!”
魏斯与之握手道:“也祝你们大家好运!”
双方互道好运,然而这并没有真正给他们带来好运气。众人收拾好武器装备,魏斯照例走在最前面,可当他刚准备探头出去瞧瞧周围有没有敌人,迎面而来的是黑洞洞的枪口,以及诺曼人蹩脚的阿尔斯特语:“别动!缴械不杀!”
第94章 不屈的抗争
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魏斯没有发懵发愣发狂发呆,也没有惊惶惊愕惊恐惊讶,此刻,他心中只有两种深入五脏六腑的感触:懊丧与苦涩。
懊丧,是因为自己空有“人肉雷达”这样的逆天神技,先前却只顾着探察前方敌情,忘了警惕周围状况,结果敌人都摸到了近处还茫然无知;苦涩,是因为自己孤身深入敌境,以常理分析,行迹和动机都很可疑,出了这种幺蛾子,如何能够洗脱投敌叛变、暗中带路的嫌疑?
好在从莫纳莫林山脉的奇遇,到巴斯顿军校的磨砺,从北方边境的枪林弹雨,到霍芬蒂斯的战俘生涯,魏斯经历了各种艰险和艰辛,饱尝各了各种委屈与无奈,此时的心境已经跟当初的自己有了天壤之别。他定了定神,将懊丧和苦涩撇到一旁,不动声色地扫视前方,估量强行突围的可能性。悄悄摸上来堵住他们去路的诺曼士兵,看样子也就是支巡逻分队,或许是恰好从附近经过,碰巧发现了这里,又或者真是循着自己的踪迹跟过来的。硬拼的话,隐匿于此的联邦军虽然占不到便宜,也未必会输,只不过一场恶斗之后,有几个人能全身而退?
既然不宜力敌,那么只能智取。
扣住这队诺曼士兵的领队士官当人质,带领众人突围,应该是值得一试的险棋。魏斯掂量了一下双方的位置和单体实力,胜算可能只有三四成,但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叛徒嫌疑”,为了拼出一线生机,他依然决定冒险一试……在诺曼人声嘶力竭的呼喝下,在联邦军官兵不屈的对峙中,魏斯举起手,慢慢地站起来,佯装屈服,缓慢前行。在敌人晃眼的手电筒光照下,他心态沉着,思维冷静,脸上却故意做出胆怯慌张的样子。他能够察觉到诺曼士兵的得意与警惕,也能够想象到联邦官兵的诧异和愤恨,双方随时可能交火,现场却突然陷入了可怕的沉寂。战斗一触即发,一旦枪响,以他所处的位置几乎必死无疑,但迈出第一步之后,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为了麻痹敌人,魏斯故意用低沉的嗓音说:“别开枪!别开枪!”
这说的当然是诺曼语。
诺曼人的领队士官个头不算高,但肩宽臂粗,那满脸横肉的样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见魏斯迎面走来,他扬了扬手里的左轮,嚷道:“叫他们放下武器走出来!”
魏斯一边走一边用他那依旧蹩脚的诺曼语说道:“先生,听说我,他们不想死,没人想死……”
他表现得越是胆怯,诺曼人越是无忌。一名诺曼士兵从侧边走近魏斯,从他腰间的枪套里强行拔走了手枪,另一名诺曼士兵随即用同样敏捷的动作取走了他的刺刀。这个时候,虽然魏斯还背着配有狙击镜的步枪,一旦发生近身战斗,他根本没时间卸下步枪并用它战斗。
在被两名诺曼士兵夺走武器的过程中,魏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抗拒,这让诺曼人的领队士官感到满意,他更大幅度的动作挥舞着那支足以轰碎成年人脑袋的大口径左轮,嘴里嚷道:“告诉他们,放下武器,举手走出来,就像你一样!”
“承诺!”魏斯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停止一栋,“必须承诺,所有人,能活下来,才能缴械!”
尽管魏斯的表述是明确无误的,这名诺曼士官却像是听不懂似地,继续重复着他的要求:“告诉他们,放下武器,举手走出来,就像你一样!”
“承诺!”魏斯举着手,朝前迈出一步。
“承诺?”诺曼士官终于正视这个要求,但他没有应承下来,哪怕只是权宜之计。一抹鄙夷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他手里的左轮慢慢举高,直到枪口对准魏斯的脑门。
就是现在!
魏斯虽然没有眼观四周,但对诺曼士兵们的状态了然于心。他知道,越是看起来没有机会的时刻,敌人对自己的警惕就越低。他没有辜负自己用胆识和演技换来的机会,脑袋突然一偏,以快速闪电的动作回挥手横劈,猛击诺曼士官的喉结部位,让他暂时性的失去了反应力。接着,魏斯一手箍住他脖子,一手从腰带上摸出菠米弹,拇指挑住扣环,用诺曼语吼道:“退后!退后!”
诺曼人压根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们顿时都懵住了,联邦军官兵同样猝不及防。
从懦夫到英雄,角色转变,前后反差,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别动!要么放我们走,要么一起死!”魏斯继续用诺曼语怒吼。
夜幕下,十步开外的景象便是模糊的,联邦军士兵们一开始既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经过片刻的迟疑,他们终于不失时机地冲了出来,大吼大叫地逼着周围的诺曼士兵后退。
魏斯一手箍着还不容易捕捉到的人质,一手扬着可以随时引爆的菠米弹,等着同伴前来接应,然而只差那么一两秒,被他扣住的诺曼士官突然清醒过来,这家伙手肘一撞,然后把住魏斯的胳膊,猛地来了个过肩摔,一下子把魏斯给甩了出去。
你妹的……
双脚离地的刹那,魏斯便知道情况不妙,他别无选择,人飞在空中的时候,果断拔掉菠米弹的保险扣环,拼了命将它甩向了诺曼士兵较为靠拢的位置,本想顺势喊一声“趴下”,可重重地摔在地上,瞬间失去了喊叫的气力。
霎时间,耳边枪声大作,菠米弹的爆炸声紧接着袭来,整个世界都发生了扭曲。也许过了三五秒,也许过了七八秒,待意识从摔倒产生的剧烈震荡中恢复过来,魏斯挣扎着爬起来,猛地冲向距离最近的敌人,避开寒光闪闪的刺刀,肩膀撞上这名诺曼士兵的腹部,腿脚疯狂使力,愣是在身材和力量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将这人顶翻过去。两人滚在地上,相互厮打,拳头、手肘、膝盖甚至脑门都成了攻击性武器,时而力量占据上风,时而技巧发挥作用。黑灯瞎火之中,手脚忙乱之下,魏斯抓起一块方砖,狠狠拍在了对方面门上,这下一击ko!
残酷的战场上,杀人和被杀都是常态,而魏斯已然习惯了这一切。侥幸干掉这名魁梧的诺曼士兵后,他晕乎乎的爬了起来,却发现这场混战已近尾声,幸存下来的几名联邦军士兵正挨个干掉那些仍在跟同伴扭打的诺曼人,然后将活着的同伴拉起来。
魏斯顾不上脑袋和四肢的痛处,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从背上卸下步枪,好家伙,狙击镜被整了个粉碎性的破坏,他没有犹豫,直接端起步枪,装弹上膛,把近旁一个还在挣扎的诺曼士兵轰了个胸前洞开。
枪响过后,魏斯抬起头,看到诺米斯中尉站在不远处,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瞪着自己。于是道:“别这样看着我!如果我是叛徒,犯不着这样跟诺曼人拼杀!”
诺米斯中尉大口喘着气:“你说的没错!如果诺曼人是你故意引来的,你不会这么干!”
理解的话不需要多么动听,三言两语就足以让人死而无憾。魏斯环顾左右,15个躲在废墟里伺机突围的联邦军官兵,活下来的只有7人,不但个个带伤,还有2人伤势较重。再看远一些的地方,一队队诺曼士兵正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以这样的形势,全身而退的概率,恐怕十不足一。
审视了现实处境,魏斯垂下枪口,对诺米斯中尉道:“抱歉,我以为我能帮你们,现在看来,连自己都要搭进去了!”
中尉走到跟前,一边往手枪里装子弹,一边反问:“就这样放弃了?连搏一搏的勇气都没有了吗?我是宁可战死,也不愿被诺曼人俘虏的!”
这话既是刺激,也是提醒。魏斯眯起眼睛,在这遍布废墟的街道搜寻,但是,他渴望的奇迹没有出现除了露天战俘营那边有绿色虚影,这附近的活物就只有诺曼人。不过,他无视环境的“人肉雷达”也不是毫无收获。视线中有十几队诺曼士兵正循着战斗的声响赶来,等他们靠近,这里自然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可眼下他们有前有后、有快有慢,看似无机可乘的包围圈实则漏洞颇多,只要借着夜幕掩护,悄悄穿过敌军之间的空隙,还是有机会突围出去,找机会进入下水道或重新寻找临时隐蔽所。
既然眼下还有一线脱逃机会,魏斯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低吼一声“跟我走”,端着步枪往西疾走。这个方向,敌人相对更少,且是逆向思维经由城东和城南较容易返回联邦军队控制区,而城北和城西所向皆为诺曼军队占领区。
魏斯没多犹豫,诺米斯中尉也果断选择了继续信任这个此前素未谋面的同僚。在他们两人的带领下,幸存下来的联邦军士兵们相互搀扶着,在遍布建筑废墟的街区以不规则的路线移动,时而直行,时而绕走,时而掩蔽。不多会儿,城区中心地带上空飞来两艘诺曼战舰,它们打开探照灯,朝先前发生战斗的区域投下炫目的光柱,但那里满地尸骸,一个活着的人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