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真语假话
奥城中心地带突兀地响起一阵枪声爆炸声,彼时,在战舰“塞德林茨堡”的高级餐室内,桌旁五人的表情神态出现了鲜明对比:两位姿态傲慢的诺曼显贵似乎完全不受影响,来自格鲁曼家族的投诚者显得有些惊慌,受到礼遇的被俘者流露出欣慰与骄傲之色,而那个身份特殊的诺曼将军,则是一种深沉而复杂的神情。
枪声爆炸声的持续时间非常短暂,此前寡言少语的巴拉斯王子以极尽优雅的动作轻拭嘴唇,用听起来相当有磁性的嗓音开口道:“战争,说到底,是国家意志的碰撞。区区几捧沙粒,可垒不成雄伟的海堤!”
这话,说的是流利的阿尔斯特语,而沙粒与海堤的说法,则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家喻户晓的谚语。仅从这细微处,足见诺曼帝国的掌权者对假想敌的研究有多么透彻,反观自由联邦,从上到下对有关诺曼帝国的话题噤若寒蝉。战争还未打响,主观态度的影响显露无遗。
尼古拉毫不回避地正视对方,用铿锵有力的话语回应道:“我们还有一句谚语即便强如黑夜和寒冷,也只能暂时统治世界,当黎明和春天到来,它们都得乖乖滚蛋!”
眼前这位诺曼王子,有着堪称梦幻的俊美五官。在当初造访巴斯顿军校的那群诺曼学员当中,即使有意掩饰,他的外形气质也依然像璀璨的星辰一样吸引人,身为同性的巴斯顿学员们,对此也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他微微昂起下颌,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们既不是黑夜,也不是寒冷,我们从未想过要统治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或是让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人都臣服于我们脚下,再或者是将所有的财富归拢到我们的宝库。事实上,只有狂妄无知的人,才会抱有那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们的追求,是消除国家之间的隔阂,不再让有限的资源大量消耗在相互防备、竞相扩军上,而是用到发展科技、医疗、教育以及基础生活设施方面。鉴于政治外交手段根本无法实现这一宏伟追求,我们选择了武力手段。”
巴拉斯王子说这话时,眼里闪烁着对美好愿景的憧憬,然而尼古拉非但没有被他同化,反而嗤笑道:“这是我听过的最华丽、最虚伪的战争借口。”
坐在巴拉斯身旁的阿尔维斯当即怒目而视,并且发出雄狮般的低吼:“放肆!”
巴拉斯虽然收起了刚刚那种轻松自信的表情,但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愠色,他右手撑着下巴,双目平视前方,视线焦点放在了尼古拉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根据我们的观察,莱博尔德总统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近百年来最出色的政治家之一,他的许多理念都跟我们所设想的相吻合,但是很可惜,这些理念要么不被理解和支持,要么就是在推行过程中偏离了原有的方向,否则的话,我相信,联邦军队不会像现在这样虚弱。此外,让我们感到遗憾的是,莱博尔德总统优秀的政治头脑似乎没有被他的子女们继承,长子成了一名还算出色的舰队指挥官,长女和次女嫁作人妇,过着优越而平淡的生活,至于最小的女儿么……既是个桀骜不驯的叛逆角色,也是个胆识过人的英雄角色,或许会成为新飞行领域的开拓者,但绝对不是政治方面的继承者。”
巴拉斯一席话,令尼古拉脸色数变。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纵有利齿伶牙,这时也难以辩解。
见尼古拉这般窘态,诺曼王子既没有流露出轻蔑或贬低的神情,也没有摆出得势不饶人的姿态,而是以桌上的一道菜肴起题,将话题转到了诺曼帝国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文化习俗差异上。
“据我所知,联邦的大多数居民从生到死都没见过海,也少有机会品尝到新鲜的红鱿。这种咸水生物,离开深海通常只能存活几个小时。我们之所以能在这里吃到正宗的酱汁红鱿,仰仗于威塞克斯人的一项传统秘技。简单来说,就是把刚刚捕捞起来的红鱿放进一个瓦罐,这瓦罐的材质一定要是海底泥,瓦罐里装满海水,置于接近冰冻温度的环境,这样的话,里面的红鱿会暂时进入特殊的休眠状态,由此存活几周甚至更长的时间。”巴拉斯不但可以说一口流利而纯正的阿尔斯特语,措辞和修饰也很到位,显示出他这门语言的深厚功底。
尼古拉没有拒绝这道相对稀有而且吃法有些原始的菜肴,但她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食物本身。待巴拉斯一副客套姿态介绍完,她抬头发问道:“我很好奇,您的阿尔斯特语是谁教的?”
“一位专职的宫廷语言教师。”诺曼王子给出了一个有等于无的答案。
“那您呢?塞德林茨阁下?”尼古拉将问题抛给阿尔维斯。
显然是出于某种宫廷礼节,当巴拉斯跟他人对话时,阿尔维斯绝不插嘴,除非对方有意无意地冒犯到了诺曼王子殿下。现在尼古拉向自己发问,他先是看了看巴拉斯的脸色,然后用阿尔斯特语回应道:“首先纠正一下,莱博尔德小姐,您在这里诺曼帝国的飞行战舰上,作为我们的特殊客人,应该尊称我为塞德林茨侯爵将军阁下,这样才是得体的。其次,蒙皇室恩宠,我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基本上是跟巴拉斯王子殿下一起的,也就是说,他的语言教师,就是我的语言教师。”
本以为这两个身份显赫的诺曼权贵会坦诚相告,没想到竟是这般敷衍,全然不见所谓的贵族风度,尼古拉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时,巴拉斯道:“虽然不知道莱博尔德小姐为何对我们俩的语言教师如此好奇,但我想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事实上,鉴于你跟绝大多数联邦公民一样,对我们诺曼帝国持有很深的成见,我们准备安排你和另一些联邦人士组成参观团,到诺曼帝国的各个地方去,相信你们的亲眼所见和亲身体会,可以纠正你们一直以来的偏见。对于这一点,我们忠诚而勇敢的斯卡拉男爵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
被巴拉斯王子点了名,那个俨然以诺曼贵族自居的男子,用带有洛林地方口音的阿尔斯特语说道:“是的,长期以来,联邦各界都对诺曼帝国存有偏见,特别是在上一场战争之后,有关诺曼帝国的事情成了禁忌话题,这本身就很不正常。等到了诺曼帝国,你们会发现,这个君主制国家在很多方面远比自由联邦更平等、更公正,不仅仅是军事,它的医疗、文化、教育、科技也更具活力。”
“看来我是无法拒绝了。”尼古拉看着巴拉斯王子说。
切换交流模式后,这位诺曼王子表达清晰而流利,只不过每次开口之前,他必定有一个相对短暂的思考过程,俨然是一种从容稳重且胸有城府的性格体现。
“作为被俘军人,在一定时间内失去相对自由,自古以来都很正常。你不必担心我们会把你扣下来,等参观之旅结束后,我们会以一种恰当的方式将你送回到家人身边。”
尼古拉突然以冷厉的语气说道:“千万不要自作聪明,觉得抓住我就能通过某种方式胁迫我父亲,也别想利用我来毁坏我父亲的名誉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巴拉斯乍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转头对阿尔维斯说:“历经四百年辉煌的诺曼皇朝,最起码的风度和胸怀还是有的,怎么可能用一位女士的性命胁迫她的父亲,这不是战术谋略,而是卑劣无耻的行径。”
阿尔维斯笑着应道:“会有这种想法,足见他们对诺曼帝国的看法有多么可笑!”
巴拉斯又转向尼古拉:“难道你的前辈那些跟莱博尔德家族交往甚密,并且参加过上一场战争的将军们,没有跟你说过,诺曼帝国的军人,是战场上最具骑士精神的一群人?难道他们只记得诺曼士兵的勇猛与凶悍,忘记了我们对联邦军伤兵和战俘的宽待?我们可不会忘记,在过去百年所经历的战争中,诺曼军队被俘人员的生还率不到30%,而联邦军队被俘人员的生还率超过50%!这两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谎话!”尼古拉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上一场战争中,我们的被俘人员生还率只有32%,而你们的被俘人员,战争结束后大多数都得以遣返!”
面对尼古拉的反驳,巴拉斯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很快回应说:“你所提到的数字,源自《自由日报》20年前刊载的新闻报道,标题是‘文明利剑战胜了野蛮长矛’。根据那篇报道所列,联邦军在战争期间被俘34.8万人,战争结束时,从诺曼军队战俘营里解救的幸存者只有11.2万人,所以战俘生还率是32%。莱博尔德小姐,以你现有的军事知识,依然觉得这些数字合理吗?”
尼古拉一时语塞。
诺曼王子仿佛摇身一变,成了历史真相的探寻者和揭秘者:“让我告诉你真相吧……上一场战争中,诺曼军队前前后后一共俘获了79.8万名联邦军官兵,包括19名将官、281名校官以及数以千计的尉官和士官,之所以在战争结束时只有11.2万人离开诺曼军队的战俘营,是因为战争后期的几场大战役中,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以空中突袭等方式,攻占了我们27处战俘营和战俘劳动营,提前解救了近30万被俘的联邦军人,再加上战争期间自行逃离的,通过交换战俘施放的,生还的联邦军人数量应该在47.5万人左右,生还率接近60%。”
说完这些,见尼古拉满脸质疑,巴拉斯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厌倦和不耐烦的表情,他扯下餐巾,眉头先皱后展:“我所说的这些,在诺曼军队都是有档案记录可查的,如果你觉得我们故意造假,歪曲事实,那我也无话可说,毕竟那个时期我们一直在撤退,要留下更多的证据也是不现实的。不管怎么说,今晚还是要感谢你的到来,虽然这个暂时的角色有些尴尬和委屈,但事已至此,不妨暂且放下得失,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看看传说中的邪恶帝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希望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谈话会比今天更加的愉快。”
尼古拉面无表情地扯下餐巾,当她起身时,后面的侍从恰到好处地替她拉开椅子,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多余的呱噪,而在离开之前,尼古拉并未向设宴者道谢,只是多看了那位斯卡拉男爵一眼,径直走向舱门。
门外,押送她前来的诺曼军官正昂首挺胸地等在那里,尼古拉冷冰冰地从他跟前走过。这名诺曼军官匆匆向餐厅里面投去一瞥,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舱门重新关闭,巴拉斯一脸不悦地起身,没有理会另外两位客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边走边对跟在身后的阿尔维斯吩咐:“尽快安排他们启程吧!”
“名单已经送来,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即可出发。”阿尔维斯的回应,并没有带上巴拉斯王子那冗长而正式的头衔,可见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设宴者疾步离开,徒留受到冷落的两人默默站在餐桌旁,不尴不尬的处境,一如他们此时的身份……
第96章 各自远行
从烈焰焚身的梦魇中醒来,周遭一片黑暗,空气无比浑浊,虽能呼吸,却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窒息……一阵咳嗽之后,魏斯拖着疲倦的身躯坐了起来,打开手电筒,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被堵塞的维修通道口,定了定神,眯眼观察了一会儿,稍稍舒了一口气,轻唤道:“伙计们,可以把东西搬开了!”
在这宛如墓室的空间里,躺着的人一个个如诈尸般坐起,手电筒的光照下,他们几乎面无表情,口中吐着白气,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突然看到这副场面,肯定会感到毛骨悚然。在魏斯这个“尸王”的召唤下,“群尸”纷纷聚集到一块,将堆在向下通道里的水泥板和残砖碎石搬出来。约莫一个小时后,工程量不大但操作并不简便的工程终于完成。随着维修通道的重新打通,浑浊的空气终于注入了新鲜的元素下水道里的酸涩气息,此刻居然起到了提神醒脑的作用……
前夜,魏斯带着幸存的联邦军官兵进入下水道,熟悉的方式却变得异常艰险。是夜,一队队诺曼士兵在城区下水道展开大扫荡。这种扫荡,不仅仅是对能够通达的通路管道进行清扫,即便是无法穿行的犄角旮旯,只要稍有存疑,便让喷火兵或爆破手进行处理。面对这种强势的扫荡,躲在隐蔽位置的联邦军民不得不在战死和投降之间做出二选一的抉择,而凭着对下水道的熟悉,加上自带的特殊视野,魏斯硬是走出了第三条路:他们找到了一个外部出口被废墟堵死的维修通道,用水泥板和残砖碎石堵住了连接下水道的口子,然后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躺下来减少身体活动和氧气消耗,由此躲避诺曼军队的搜捕这个过程看起来有惊无险,但当魏斯领着所有人回到下水道时,昏沉沉的脑袋无疑在提醒他们,若是继续在那个自制的“活死人墓”里呆下去,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因为缺氧而死去。
个中苦涩,只有亲身经历者最能体会。
躲避一晚,返回下水道时已是上午。从排水沟栏板漏撒下来的几缕阳光,在这些侥幸生还者的眼里是那样的明艳。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下水道移动,一边探察周围的环境,一边思考往后的去向。看得出来,诺曼人对奥城庞大的下水道既没有兴趣,也没有人力进行“控场”,充其量是不定期扫荡,并在一些重要的位置布设岗哨。因此,一夜喧闹后的地下世界,又回归到了以往的沉寂。
一切似曾相似,一切又都不同以往。
在空荡荡的下水道里,战死者的尸骸偶尔可觅,但在他们身上已经找不到武器和弹药了。许多通道发生了崩塌,便于通行的区域大幅度减少,而那些用于收集和囤积雨水的天井,要么因为通道堵塞无法抵达,要么驻守了诺曼军队。
偌大的地下世界,似乎不再有城市游击英雄生存所需的土壤和养分……
当然了,短时间内,魏斯和他的新追随者们还不至于饿死渴死。他们在下水道里兜兜转转,找了几个更加适合暂驻的隐蔽位置,在其中一处将重伤员安置下来,然后由魏斯带队,以搜集药品物资为主,顺带打探消息。
在诺曼军队完全占据奥城的情况下,城区地面已经不再有枪炮声。在接近地表的观察口,魏斯他们看到被俘的联邦军官兵以及一些联邦平民在废墟遍地的街区收拾残局,诺曼士兵或持枪戒备,或四处游走,整个城市基本上都处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白天根本没有机会。等到夜幕降临,魏斯才带着这支侥幸存在的联邦军小分队来到地面,以废墟做掩护,躲过诺曼人的哨兵和巡逻队,摸进了一处关押了数百联邦军官兵的露天战俘营。当下的形势,即便解救了这些联邦军人,也没有妥当的线路安排他们转移,或是找到足够的武器临时武装他们。因此,魏斯只是把少数甘愿为自由而冒险的意志坚定者带离战俘营。
经过这一晚的尝试,虽然没能收获有关尼古拉的有效信息,队伍的规模却壮大起来了。鉴于联邦军队已经撤离奥城,再趁夜偷袭诺曼军队,对战局所能起到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反而很可能给自己招来灭顶之宅,魏斯务实地当起了耗子。白天,他带着大伙在下水道里搞技术勘测,在城西找到了一处四面通道皆被阻塞的蓄水天井,在坍塌处掘开一处可供爬行的口子,作为这支队伍的临时安身之处。夜里,他率领精干人员回到城区地面,探寻那些还未被清扫出来的物资囤积点。在此过程中,他们屡次遭遇险情,几番陷入困境,但都一一淌过。在城西一座坍塌的大楼下面,他们觅到了一批联邦军撤退时遗留的物资,在里面找到了宝贵的药品,使得队伍中的受伤人员能够得到后续的医护处理。
有了相对安全的容身之所,有了更多的武器弹药和食品药品,魏斯在找寻尼古拉下落的过程中,顺道救出了一批又一批斗志未消的联邦军官兵。一天天下来,队伍人数持续增加,以他们的实力,歼灭落单的诺曼巡逻队不成问题,可惜的是,这种发展势头并不会演变成为一个战术性的成果。坚持了12天,魏斯所收集到的关于尼古拉的消息依然支离破碎,拼凑不出一条完整的线索,而受困奥城的联邦军民,有的转移去了他处,有的从别处转运至此,人员的相对流动,使得救援尼古拉的设想越来越不具备可行性。出于理智的考虑,魏斯决定带着队伍撤出奥城。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他们离开了暂时安全但已经变得非常拥挤的“地下巢穴”,沿着实现侦察好的路线向城郊转移。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跋涉,最终毫发无损地来到了位于城西郊外的一处树林,联邦军队曾在这里构筑防御阵地,废弃的堑壕为幸存者提供了一个赖以休整的临时掩蔽所。尽管诺曼人的飞行舰艇数次掠过,附近道路上时不时有诺曼人的车辆经过,他们仍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危险的白天,入夜后继续转移。
12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随着奥城的陷落,联邦中南部的另外两座工业城市,达特和摩恩斯坦,也相继遭到诺曼军队的攻击,它们既没有天然屏障,也没有奥城那样的规模,尽管联邦军队拼命死守,两地的战况依然持续恶化。魏斯一行原本打算转移到达特去,结果行进途中发现达特外围尽是诺曼人的部队,那座以冶金为支柱产业的城市则在隆隆炮声中化作火海……除非冒死穿过诺曼军队的控制区域,否则只能往西走,前往洛林联邦州。
战局的发展,恰如奥克塔薇尔早前预判的那样,而她对于魏斯个人发展路线的建议,也“神奇”地契合了此时的处境。这个时候,魏斯没有犹豫,他带着幸存者们披星戴月,一路西行,巧妙避开了诺曼人的警戒阵地和巡逻分队。两日后,在洛林联邦州东部的马伦奇克森林,他们遇到了在此构筑防御阵地的联邦军部队。巧合的是,从奥城撤下来的第16战斗师,刚好也在这里休整。
在师指挥部,他再次见到了麦格卡伦代理上校,那个从巴斯顿军校就非常赏识自己的炮术专家,但他没有见到卡尔将军,也不会再见到这位睿智的老将。据麦格卡伦所说,卡尔将军连同他的坐骑在撤离奥城时被诺曼战舰的炮火击中,当即血洒疆场。在堪比“绞肉机”的奥城战役中,卡尔将军以下,第16战斗师阵亡和失踪人员达到了编员的五分之四,这支精锐的老牌部队几乎一战尽失,但麦格卡伦表示,第16战斗师在它悠久而光荣的历史上,曾经三度濒临绝境,而后三度涅磐重生。哪怕在战场上只剩下最后几个人,只要荣誉不失,精神不灭,它就一定会重回巅峰。
麦格卡伦这般慷慨激昂的阐述,让魏斯深受感动,他甚至因此萌生了留在这支英雄部队的想法。可是,奥城战役的得失,让他愈发对联邦军队现有的作战思维和指挥体系感到失望。呆在第16战斗师固然可以提炼自己的战斗技能,却要继续忍受联邦军事体制的种种弊端,结局很可能是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冲锋,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倒下,像风中的落叶般献出自己年轻而宝贵的生命。
“我想回到我的家乡索姆索纳斯去,组织一支游击队,跟诺曼军队战斗到底。”魏斯向麦格卡伦坦白了自己的决定,他以为自己需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这位代理指挥官给自己“开绿灯”,没想到麦格卡伦只是摇了摇头:“去指挥一支没有大炮的部队,真是浪费了你的才华。”
“游击队并不都是乌合之众,只要精心组织、认真调教,游击队也可以成为让敌人畏惧的精锐战力。”魏斯道,“事实上,克伦伯-海森工厂具备制造枪械、弹药以及中小口径火炮的能力,只要我们提前转移设备物资,就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保证游击队的武器供给。如果联邦军无法阻止诺曼军队侵入洛林联邦州,那么,勇敢的洛林人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侵略者付出代价!”
“我理解你的想法,也相信你的胆识,只是我能做的不多。”说罢,麦格卡伦来到桌旁,拿起钢笔,在一张印有第16战斗师徽标的文件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一段话,签署自己的名字,加盖了两枚印鉴,然后将这张纸交给魏斯。
看过内容之后,魏斯小心翼翼地将它折起收好,郑重其事地向麦格卡伦敬了一个军礼。
麦格卡伦还以军礼,并道:“祝好运,毕业了的学员龙-克伦伯-海森!”
“不,在您这里,我永远是一名知识浅薄的学员,需要您的指点和帮助。”魏斯应道。
“可是,将来的路,你得要一个人走了。”麦格卡伦说。
第97章 强龙遇到地头蛇
边陲多战乱,自古以来,小城索姆索纳斯所在的西洛林地区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即便不算村落级别的械斗,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上百次,然而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这个地区的经济、政治以及军事地位都在下降。上一场大战,诺曼军队的战线自西向东推进到联邦腹地,一度占领了奥城和洛尔斯特这两大工业重镇,整个洛林联邦州都落在了诺曼军队的战线后方,但地形复杂的西洛林地区却没有完全沦为敌占区诺曼军队没有大举进入山区,而是把住各处要道,对于有联邦军队活动的区域,以飞行突袭的方式予以定点清除。在这样的背景下,小城索姆索纳斯自始至终没有受到诺曼军队的铁蹄践踏,成了大战当中难得一见的桃源之地。
再次回到小城索姆索纳斯,魏斯仿佛回到了真正的故乡,胸中的感怀翻江倒海。想当初离开这里前往奥城,仿佛从工业文明萌芽时期来到了大工业鼎盛时期,一下子跨越了百年历史,而今从废墟遍地的奥城回到了风情如故的索姆索纳斯,就像是在地狱走了一遭,不由得感慨“活着真好”。
沿着熟悉的碎石路穿城而过,虽然大多数建筑物还是老样子,可是看着熙攘的人流和热闹的街市,魏斯依然发现小城索姆索纳斯有了不小的变化,而这一切,既跟约瑟夫-格鲁曼也即胖副总裁注资克伦伯-海森工厂有关,也是战争持续进行带来的必然影响:一方面,克伦伯-海森工厂迅速扩充了生产规模,并且从联邦军方得到了大笔订单,因而招揽了大批技术工人,与军工生产相关的材料供应商也纷至沓来;另一方面,诺曼军队大举入侵,出于对诺曼人的畏惧,联邦民众纷纷迁离交通便利的城市,而山区无疑是躲避战祸的理想之所。
看到家中幼子从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平安归来,日渐年迈的勋爵夫妇自是喜出望外。待魏斯大快朵颐地填饱了肚子,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在松软暖和的被窝里放松身心,勋爵夫妇照惯例张罗起了晚宴,邀请各方宾客来到城堡聚会,不想差点好心办了坏事:宴会还没开始,地方治安长官马格朗代理上校带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不请自来。所幸的是,他们没有不由分说地把疑似逃兵的魏斯带回去讯问,而是先礼后兵,让魏斯出来解释他缘何在前线战事吃紧的时候回到索姆索纳斯。
面对马格朗代理上校的质询,魏斯也意识到自己在程序上犯了一个不小的疏忽抵达索姆索纳斯之时,他应当先向战时负责当地预备役动员和治安管理的长官报到,然后才能回家。事已至此,他耐心解释了自己返回家乡的缘由,并且拿出了第16战斗师师部签发的书面命令。
尽管魏斯理由充分,证据确凿,马格朗代理上校拿着这份文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看他的眼神还是疑惑重重。末了,他坦言道,这份命令的程序和要素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命令的本身却不合常理:假若命令的对象确实在奥城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以至于身心受损,不适合继续在前线作战,依照常理,应该让他前往医疗机构进行康复治疗,而不是批准他返回家乡,转入二级预备役部队。
对于这位代理上校的质疑,魏斯有些生气,他冷冷地反驳道:“您或许上过战场,但一定没有经历过奥城战役那样惨烈至极的战斗,更没有体会过在敌人占领的城市孤军奋战的滋味。虽然离开前线已经有一些时间了,但我几乎每晚都会梦见自己在废墟中跟敌人厮杀,梦见自己被敌人的枪炮轰成碎片,然后惊醒,再也无法安然入眠。”
昔日在奥城前线,就连增援部队的士兵们都听说了那些留在城区,利用下水道掩护跟敌人周旋的同伴们的英勇事迹,并且因此大受鼓舞,但在这片远离前线的安土,身为地方治安长官的马格朗代理上校,对此并无听闻,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出自巴斯顿军校的年轻军官是在为自己的怯懦开脱。他冷哼道:“我知道你,龙-克伦伯-海森上尉,巴斯顿军校毕业,后来转入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但因为战争临时中断了学业,加入部队奔赴北方前线对吧!可是你不知道我当我进入巴斯顿军校的时候,你还没出生,而当我在战场上跟诺曼人拼杀的时候,你大概刚刚学会走路。上一场战争的血腥残酷,你们只在书本资料里读到过,而经历限制了你们的想象,让你们以为自己打过的仗是空前惨烈的让我来告诉你吧:在洛尔斯特,我们跟诺曼军队反复拉锯,短短一个星期,双方阵亡人数就超过了三十万,那尸横遍野的场面,才是一辈子都难以抹去的印象!在克伦毕斯,我们反攻进入诺曼帝国的第一仗,第一天联邦军队的阵亡人数就超过了四万人,河流阻塞,湖水染红,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对方所描述的,确实跟军史资料相吻合。如果这真是一位参加过洛尔斯特和克伦毕斯这两场战役的老学长,魏斯刚才的言语确实有失礼之处,他面带歉意地回应道:“如果您觉得这份命令存疑,大可以向第16战斗师求证。在我离开时,暂代该师指挥的是曾在巴斯顿军校担任炮术教官的麦格卡伦代理上校。”
“谁?‘大炮’麦格卡伦?哈!”马格朗代理上校笑了起来,气氛顿时缓和许多,但他随后用轻蔑口吻所说的话,却让魏斯皱起了眉头。
“说起来,这家伙可是我的小学弟,一个狂热的大炮主义者,一个无法胜任刺刀肉搏战的弱者。所以,你跟着他学习炮术,把勇气和胆量给弄丢了?”
魏斯正想驳斥,马格朗却摆手道:“好吧!我会发报给前线,向他们求证这道命令是否属实,或者,虽然属实,但因为不合情理而要撤销。当然了,上尉,如果他们给出肯定的回复,我会安排你转入我们的二级预备部队,其实领着那些树杆兵、爷爷兵训练,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应邀而来的宾客渐渐多了起来,而勋爵跟这位马格朗代理上校似乎也算旧识,见双方谈话既不糟糕也不融洽,便不失时机地邀请他进去小酌。代理上校吩咐一名随行士兵回去给前线部队发报核实,在得到前方的回复之前,另外几名士兵几乎寸步不离地监视着魏斯,生怕他找机会逃走。即便是在这种颇为尴尬的氛围下,来到克伦伯-海森城堡参加晚宴的宾客们依然非常尽兴美酒和音乐可以放松人们的紧张神经,丰盛可口的食物也是当前的时局下越来越难享受到的。好在距离前线尚远,又无敌军空袭威胁,小城的生活节奏总体上还跟从前一样,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方才散场。
宾客渐渐散去,马格朗代理上校和他带来的士兵们却没有离开,看样子是笃定要将魏斯这事弄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魏斯白天睡了一大觉,又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肚子,精气神基本回到了饱满状态,于是招呼马格朗一边喝茶一边下棋。在联邦军队,士兵们喜欢打牌,军官们热衷军棋,其原理跟沙盘操演相仿,魏斯虽然算不上顶尖高手,至少也是一把好手。几个回合下来,把头发花白的马格朗杀得没了脾气。就在这时,一个久违的老朋友来到了克伦伯-海森城堡,这人便是约瑟夫-格鲁曼,原格鲁曼集团的副总裁,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秘密合作者。虽说战争是军工生产的催化剂,格鲁曼集团在战争之初确实收入大增,但国土不断沦丧的局面,导致格鲁曼集团丢失了一个又一个生产基地,大量生产设备遭到破坏,或在不断的迁移过程中勉强维系生产,再加上原材料供应渠道的断裂,生产经营状况急剧恶化,大量订单被联邦军方调整给了首都周边的军工企业。昔日的工业巨头,如那雄伟无比的格鲁曼大厦一样轰然倒塌,原本就不受待见的胖副总裁免不了扮演“背锅侠”的角色,所幸他早就留有后手,于是趁机抽身而出,一门心思地经营自己的产业。
被格鲁曼集团扫地出门,胖乎乎的约瑟夫不但不见沮丧失意落寞,反而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看他跟马格朗打招呼的那股子热乎劲,两人的交情非同一般,看来也是昔日的军中伙伴。得知马格朗此番来意,他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当着魏斯的面揶揄这位耿直过头的老伙计,闹得马格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胖约瑟夫虽然没赶上晚宴,却帮克伦伯-海森家族解了这个有些尴尬的围。等待第16战斗师的回复,本质上不存在问题,但前线战况焦灼,通讯时断时续,难保这份不起眼的求证电报被忽略。有了这位胖先生的调和与劝解,特别是在他用生动语言介绍了魏斯的战场经历之后,马格朗终于不再纠结到此来的初衷。连同勋爵在内,四个不同年龄、不同阅历的男人又续上了甘醇的烈酒,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第98章 二级预备队长官
“全体……立正!”
预备役兵营的训练场上,六百多名预备役士兵在少数士官的带领下,队列接受检阅。从他们的军容军姿以及队列的齐整度来看,这群刚刚转变身份的预备役士兵,已经初步具备了军人气质,但距离上战场的标准恐怕还差了远魏斯眯眼扫视了一遍,发现这些预备役士兵虽然配发了武器,可战斗力读数比普通联邦军士兵低了一大截,跟精锐的诺曼军队更是没得比。再细细一看,嚯,他们手里的武器,居然是训练型号的“格鲁曼烧火棍”,技术标准和可靠性都差强人意。
小城索姆索纳斯的地方治安长官,当地预备役部队的总指挥官,马格朗代理上校,拎着教鞭,昂首挺胸地走上了粗陋的检阅台。
在他的授意下,魏斯跟着走上了这个每一步都嘎吱嘎吱响的检阅台。
马格朗举起教鞭,示意全体稍息。他凝目扫视队列,然后低声对身旁的魏斯说:“右边5队,是上个月征召的一级预备兵,左边3队,今后就是你的部属了。”
在这场惨烈丝毫不逊于上一场战争的大战中,联邦已经进行了三次国防动员,16-54岁的男性联邦公民,只要身体健康,便在预备役征召的行列。经过国防动员部门的甄别和筛选,至少有800万人加入了预备役部队。通常情况下,体质较好且年龄不超过45岁的会被列入一级预备队,随时补充到作战部队,而体质相对较差、年龄超过46岁的,通常会被列入二级预备队,他们同样配发武器、接受训练,但一般只会被派去协同警察部门维持地方治安,以及在兵源地遭到敌人攻击的时候,担负一些低强度的防御任务。
魏斯面色平静地注视着训练场上的预备役士兵们。一级预备兵的身体素质明显更好,但以当下的战争形势,他们有可能连6个星期的新兵训练期都待不满,就会仓促补充到战斗部队去。二级预备兵便是马格朗所说的树杆兵、爷爷兵,有的个头矮,有的身材瘦,还有的满脸沧桑,头发胡须已经花白。以联邦军队的选拔标准,他们都是次等兵源,之所以会被征召进入预备役部队,而不是在初步筛选阶段就被淘汰,似乎是国防动员法的bug。实际上,这些二级预备兵除了强壮程度和外观印象达不到奥伦斯星人的审美标准,无论执行力还是胆识、勇气、智谋、忠诚,没有哪一样是低于普通联邦军士兵的。若是以地球人的眼光,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成年男性。
见魏斯没吭声,马格朗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低语道:“后悔了吗?”
“当然不。”魏斯爽快地回答说。以现役部队上尉的军阶转入预备役部队,除了薪金待遇相应减少,晋升速度也会放慢n倍除非作训工作成效显著,或是在战争期间立下战功,否则的话,基本上是二十年一个台阶,然而对魏斯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奥克塔薇尔的善意提点,麦格卡伦的理性分析,让他坚定了这条或许常人难以理解的道路。
“诸位,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迎来了一位刚刚从前线归来的英雄,我们的龙-克伦伯-海森上尉。是的,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人,巴斯顿军校的优等生,战场上的勇者。在从巴斯顿军校毕业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获得了正式的上尉军阶,光是这一点,就是我们所有人钦佩和羡慕的榜样。更令人高兴的是,从今天开始,克伦伯-海森上尉担任地方治安副官,除正常巡逻外,主要负责二级预备队的训练和管理。”
地方治安副官兼二级预备队长官的职务,简单来说,这就是小城索姆索纳斯地方治安及预备役动员的二号人物,其战时的职权高于当地的警察局长,看似重任在肩,可站在检阅台上审视这支队伍时,魏斯心中明白,这是马格朗给自己安排的默剧,充斥着揶揄和讽刺的意味。
可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把这支看起来难堪大用的老弱残兵,按自己的设想改造成一支适合游击作战的准军队,然后给那些心高气傲的人pia pia地打脸。
嗯,就这样吧!魏斯在心里对自己说。
向预备兵们简单介绍了魏斯的来头之后,马格朗转头道:“上尉,给大家讲几句吧?”
在此之前,魏斯虽然没有为自己的发言做准备,但走上检阅台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于是,他冲马格朗点了点头,做了个深呼吸。
“先生们,从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战场回到索姆索纳斯,我觉得就像是从地狱来到了天堂,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满怀眷恋,但是,战争是残酷无情的。也许要不了多久,战火就会烧到这个宁静的小城镇,而我想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让你们明白什么是战争,明白自己该如何应对战争。也许你们在想,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能耐,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事实上,自北方边境战役以来,我已历经大小战役二十余场,辗转多支战斗部队服役,轻伤无算,濒死数次,其间两次遭俘,两次脱险,多次得到嘉奖,三度获得擢升。能够活着站在这里,运气的因素确实有,但更加重要的是,我有一颗无畏无惧的心,有一双能够洞察世事的眼睛……让我看看,右边第二排第二位的小伙子,你跑得非常快,比这里大多数人都要快,对不对?还有右边第四排第三位的那位先生,你的速度也非常快,你们两个基本上不分高下。右边第三排第五位的小伙子,体格健壮,搏斗能力比周围大多数人都要强。我刚刚说到的这几位,如果你们对我的判断有异议,在场任何人觉得有异议,都可以举手示意……没有吗?很好,谢谢!”
说到这里,魏斯顿了顿:“充分的侦察,果决的行动,以及打破常规的思维,是我多次对阵诺曼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在贝拉卡瑟隘口和奥城,我两次率部参加了袭击诺曼战舰的行动,两次都获得了成功。自参战以来,我最骄傲的战绩,便是奥城之战中,在联邦军全线退守后,率领两百多名士兵在城区和下水道跟敌人周旋多日的战斗。我们昼伏夜出,伺机突袭,先后毙杀了千余诺曼军队,并且等来了联邦军队全线反击,此后同友军迂回敌后发动奇袭。若不是诺曼人在关键时刻调来了增援舰队,奥城之战的形势不会急转直下。”
六百多人鸦雀无声,六百多人目不转睛。很显然,魏斯这番骄傲但不狂傲、自信但不自负的霸气流露,已经震慑住了在场的预备兵们,亦让这里为数不多的军官士官刮目相看。
“感谢马格朗代理上校的信任,给了我带领二级预备队创造奇迹的机会。没错,我说的是奇迹,我们会成为索姆索纳斯的骄傲,洛林的骄傲,甚至是联邦的骄傲我有信心做到这一点!从今天开始,这里所有的二级预备兵,都给我抬起头、挺起胸来我们,不必低人一等!我们,全力以赴!”
队伍右侧五排的预备兵们一阵骚动,而左侧三排,那些平日里受到各种嘲弄贬低的二级预备兵们,此刻不动如山。
魏斯活生生把这场不怀好意的见面会,变成了振奋人心的动员会。当然了,对于如何调教这两百多名二级预备兵,他的办法几乎信手拈来改善伙食,规范作息,调整训练,激活思维。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胖约瑟夫的帮助下,魏斯很快取得了设备试验的批准,从克伦伯-海森工厂拉来了一批崭新的武器,换下了二级预备兵手里的柴火棍。现阶段,除了联邦军战前选中的制式栓动狙击步枪,克伦伯-海森工厂还量产了经过改进的1.4pir口径水冷机枪和同口径的kt半自动步枪,这两种能够大幅度提高基层战斗单位火力密度的武器,目前主要装备联邦军特勤部队以及精锐的国防师。大口径水冷机枪虽然未获成功,但使用弹鼓供弹的5pir口径机关炮“胡蜂”在军方测试中大放异彩,获得了30000挺的战时订单。这款机关炮也被胖约瑟夫相中他幕后掌控的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将“胡蜂”与战车相结合,推出了代号“烈马”的轻型装甲战车,样车一经展示便被军方选为机动步兵的载具和近距离支援武器,不但拿到了预订单,还获得了军方提供的研发资金。
在调教二级预备队的同时,丰富的战场经历,数度出生入死的境遇,让魏斯在武器设计方面的灵感犹如泉涌。无论阵地战还是游击战,迫击炮无疑是高性价比、高战场效的武器,只不过飞行战舰的存在,致使联邦军队将军事技术的重心放在了空空对决和地空对抗上,单纯的陆战武器长期不受重视。魏斯花费了两个星期埋头捣鼓迫击炮,这虽然不属于他所擅长的范畴,但基本原理并不复杂,再加上巴斯顿军校和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识加持,顺利设计并试制出了一门15pir口径迫击炮,交由克伦伯-海森工厂的专业工程师们进行技术测试和完善。
第99章 时不我待
将二级预备队调整到适合投入战斗的状态,魏斯的预期是6-7个星期,但诺曼人只给了他4个星期。奥城陷落后,战场焦点随之转移到了奥城以南的达特和摩恩斯坦,联邦军部队虽然拿出了寸土不让的气概,怎奈诺曼军队气势正盛,又有飞行舰队和地面炮群助战,在一番惨烈的厮杀后,诺曼人占领了这两座已经形同废墟的城市,由此将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国土一分为二:以首都自由城为中心、依然拥有辽阔纵深和丰富资源的联邦东部,以及尚有四州百城、背靠莫纳莫林山脉且以山区地形为主的联邦西部。
摩恩斯坦以南,当然不是世界尽头,但无论是山峦叠嶂的乌伦山脉,还是布满流冰的南极之海,都是陆海交通工具难以通行的,而仅仅依靠飞行舰艇,不足以建立一条通畅的交通线,就连应急运输也很难保证安全以摩恩斯坦为基地的诺曼战舰,巡航警戒范围能够轻易覆盖乌伦山脉以及南极之海的大部分区域。
在相继攻占奥城-达特-摩恩斯坦后,近期付出了数十万人伤亡的诺曼军队,居然没有停下进攻的步伐。他们从奥城方向挺进洛林联邦州,随后在马伦奇克森林跟联邦军队展开了一场激战。虽然联邦军成功守住了这条战线,迫使诺曼人暂时退回到了洛林联邦州的东部边界地带,但沉重的伤亡使得多个刚刚进行了休整补充的主力战斗师又回到了“半残”状态。眼看反击无望,联邦军高层只好大幅度调整作战部署,然而,总参谋部制定的新作战方案还在下发途中,西线的诺曼军队就在莫纳莫林山脉发起了全线进攻。失去了大后方源源不断的兵员和装备支援,又先后调出了多支精锐部队,驻防莫纳莫林山脉的联邦军队这次没能继续力挽狂澜了。不到10天时间,联邦军队在西线的四大要塞全部陷落,数十万部队纷纷后撤,但在敌军空降部队以及叛变者的破坏下,联邦军的撤退变得杂乱无章,不计其数的伤员在穿过茫茫雪原的过程中倒下,更要命的是,多支部队在撤退途中遭到敌军包围,结果,从莫纳莫林战线撤退布莱顿联邦州和洛林联邦州的联邦军部队仅为十之二三……
战况急剧恶化,索姆索纳斯预备兵营的一级预备兵早早被上级调走,新一批预备兵的征召也提前进行,忙碌的训练场景,难掩官兵们心中的忐忑。为了应对可预见的艰苦岁月,魏斯一面操练他的二级预备队,一面进行着各种旁人不尽理解的准备。理论上,洛林联邦州的丰富矿藏完全可以提供军工生产所需的一切资源,但这里的矿产开发以及冶炼产业并不均衡,工业拼图并不完整。譬如,煤炭和粗钢产量绰绰有余,具备无缝钢管生产能力的工厂只有一家,生产火药的化工企业数量不少,但规模较小,铜金属冶炼和产品制造能力偏弱,从各种工业品的现时产能来看,连克伦伯-海森工厂的满负荷运转都无法保障。再譬如发动机生产企业有四家,各式发动机的月产量超过600台,制造光学设备、车辆轮胎以及钢制履带的企业一家都没有。在外部环境短期难有转机的情况下,势必要对本地区产能稀缺的材料进行储备和管控,并对军工产能进行相应的调配。
诺曼军队在西线的突破,不但让军方人士焦虑万分,也让民众对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忧心如焚。在这其中,胖约瑟夫恐怕是最欲哭无泪的一个。他苦心经营的“私产”,除了最新注资的克伦伯-海森工厂,便以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和伯尔法特滚轴厂最为成功前者位于奥城,后者则在雷根。随着诺曼军队从北方边境突入联邦腹地,两家工厂都被迫搬迁。显然是出于分散风险以及合作生产的考虑,胖约瑟夫把滚轴厂整体搬迁到了首都自由城附近,而把劳伦斯汽车制造厂的生产设备、熟练工人及工人家属迁移到了距索姆索纳斯不远的纳姆帕城。现在,迁往自由城附近的滚轴厂陷入原材料不足的困境,来到洛林联邦州的汽车制造厂虽然联袂克伦伯-海森工厂推出了令军方满意的“烈马”,随着诺曼军队的逼近,他面临着新的抉择:生产设备或拆卸转移,或就近藏匿,不然的话,这些设备就将凭白资敌。
在魏斯的强烈建议下,胖约瑟夫的汽车制造成跟克伦伯-海森工厂开始进行有计划、有组织的分散转移。得到军方同意后,他们在群山中的各处山涧、溪谷、林地为秘密仓库和营地选址,一边实施建设,一边将各种生产设备连同半成品、生产原料还有工人、家属运去,就地重新组织生产。
魏斯回到小城索姆索纳斯的第五个星期行将结束,从莫纳莫林山脉一线进入联邦境内的诺曼军队,以如狼似虎的凶猛姿态推进到了距此百里的山城斯利恩。在冷兵器时代,它凭着险要的地势成为阿尔斯特人抵御外部入侵的重要前哨站,曾挫败过巴塞尔军队的袭击和伊士尼尔部落联军的进攻,而在工业文明时代,联邦军队在这里抵挡诺曼军队的围攻达四个月之久,因弹尽粮绝而放弃抵抗之前,守军依然让诺曼人许下了不摧毁城镇、不侵犯居民的承诺,可说是一场光荣的败仗。
这一次,退守斯利恩的联邦军队哪怕只守上四个星期,魏斯他们在索姆索纳斯周边的准备也可以更充分一些,可出人意料的是,仅仅两天之后,斯利恩陷落的消息就传到来索姆索纳斯!
从狼狈不堪的撤退者那里,魏斯探知斯利恩迅速失陷的原因:诺曼人派出舰队对斯利恩展开炮击,地面部队随之展开进攻,就在试探性的攻击被挫败后,他们使出了一种“令人目瞪口呆”的战术,用一艘装甲坚厚的战舰搭载陆战部队强行降落在斯利恩城中,跟攻城部队里应外合,趁守军首尾难以兼顾,一举拿下了这座环境得天独厚的要塞城市。
这种特洛伊木马式的战术,跟诺曼军队之前突破奥城防线的手法何其相似。若非临阵应变能力极强的指挥官,配上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的精锐部队,根本无法应付诺曼人这套不讲理的“王八组合拳”。
从斯利恩到索姆索纳斯的道路,是在延绵群山中穿行。如果是单纯的平面战争,这种地形无疑具有易守难攻的优势。可是,飞行舰艇的存在,使得工业时代的战争早早进化到了立体模式。慑于诺曼军队擅长的空降跳跃战术,一路后撤的联邦军队只分散出少数兵力扼守各处要道,主要战力在交通枢纽或重要城镇集结,这样的防御方式,在诺曼人近乎天马行空的战术思维面前,处境每况愈下,军心士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不光是正规部队的指挥官,担任索姆索纳斯地方治安掌管的马格朗代理上校也整天愁眉苦脸,当魏斯向他提出要率领二级预备队主动出击,去斯利恩周边的山林打游击时,马格朗当即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这是战争,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没必要为了在家乡父老面前当英雄而逞强。”
这话充分暴露了他的“无知”,亦让魏斯感到无奈。他郑重其事地保证,自己绝不会拿两百多名二级预备队士兵的生命来“逞英雄”。如今之所以带他们出征,也是迫于当前危急之形势,让他们及早适应这场残酷的战争。
随着多支联邦军战斗部队的到来,马格朗对索姆索纳斯的地区军务已经基本上没有发言权了,但二级预备队恰恰是地方治安部队中的特殊存在。只要当地驻军没有明确要求,地方治安长官有权调派他们在战区展开治安、巡查、侦察等低强度的任务联邦军队对游击作战的概念并没有明确的界定,将其归入战斗侦察范畴并无不妥。不过,马格朗再三权衡,还是没有当场做出决定,而是让魏斯回去等命令。
魏斯没有坐着干等,而是带着二级预备队的士兵们来到克伦伯-海森工厂,帮助工人将所余的生产设备以及各种半成品搬运装车,转移到城外的各处秘密仓库去,顺便接收最新也是最后一批下线的武器装备。
再有一个工作日,克伦伯-海森工厂所有轻型机床、镗床、削机,连同重型设备的关键部件,都将转移到位。即便诺曼军队占领了索姆索纳斯,在现有半成品和材料消耗殆尽之前,克伦伯-海森工厂还可以继续制造步枪、机枪、机炮及相应的子弹、炮弹,供联邦军队及预备役部队战斗之需。就在这时,不好的预感成为了现实:一支诺曼舰队突然钻出云层,以猛烈的炮火袭击了索姆索纳斯的联邦军驻地和各处防御工事,接着,四艘身披战甲的诺曼运输舰冒着联邦军的防空炮火在索姆索纳斯城内外强行降落,这一顿操作猛如虎,场面就像是犀牛冲进了菜园子,古老的建筑纷纷在诺曼舰艇的重压下垮塌,城区烟尘四起,全副武装的诺曼帝国陆战步兵从烟尘里冲出,惊得联邦军民一个个呆若木鸡……
第100章 开启游击模式
诺曼舰队杀气腾腾地开抵索姆索纳斯城,魏斯没有任何的犹豫与彷徨,他命令二级预备队按预定方案分散转移,然后一路纵马狂奔,从工厂赶回克伦伯-海森城堡。
炮声隆隆,其势堪比夏日最狂烈的雷雨。当魏斯回到城堡时,勋爵夫妇,妹妹贝拉,管家雷纳,还有七七八八的佣人,正慌里慌张地收拾东西。
一见这情形,魏斯急了,他催促道:“走!快走!除了保命的家伙,什么也别带!用最快的速度到1号营地去!”
“带上勋爵的风湿药!”勋爵夫人唤道。
“带上夫人的绒皮毯!”勋爵跟着嚷嚷。
相较于慌里慌张的勋爵夫妇,贝拉就要让人省心许多。她穿了身简练的骑装,挎着白色的急救箱,率先从管家雷纳手里接过坐骑的缰绳。自战争爆发以来,学校虽然没有停课,但调整了课程,医疗急救成了一门重要的必修课,贝拉和她的同学们还加入了当地的女子医疗队。要不是年龄不够,这会儿已经到战地医院去帮忙了。
见贝拉翻身上马,魏斯顿觉欣慰,他叮嘱道:“路上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停,我们在1号营地会合!”
贝拉恋恋不舍地看着魏斯,话语中流露出她的坚强懂事:“别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
魏斯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勋爵夫妇身上。他们俩虽然年事渐高,但正常行动能力还是有的,而且骑马是他们运动休闲的主要活动,中短距离的骑行没有问题。
勋爵夫妇总算上了马,魏斯向管家雷纳叮嘱说:“眼下诺曼人的注意力在城里,你们速度可以慢一点,但要保证大家的安全。”
目送众人或骑马、或搭马车离开,魏斯独自“殿后”。不多时,一队二级预备兵乘卡车赶到城堡,魏斯让他们直奔马厩,将克伦伯-海森家族圈养的二十多匹马全数领走。事实上,在过去的五个星期里,除了常规作战技能,魏斯还向麾下的二级预备兵传授了一项看似鸡肋但关键时刻非常实用的技能:骑术。
在整体气候形同西伯利亚的奥伦斯星球上,几千年来,马匹几乎是人们生存的必需工具,不管是伐木、采矿、农垦还是城际交通,都需要用到马匹,然而工业文明的发展,给人们的生活方式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蒸汽机、内燃机以及电气设备的出现,使得马匹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大幅下降。对平民大众而言,骑术已经不是一种必备的生活技能了。短短几个星期,当然不足以培训出优秀的骑士,但至少能让具备些许骑术基础的士兵提升技能水平,让从来没有骑过马的士兵可以在危险关头借助马匹快速撤离,以及在游击作战中提高战斗人员的灵活性和机动性。
人员撤离了,马匹也转移了,对于城堡里的那些值钱家当,魏斯没有丝毫眷恋,只是在撤往秘密营地的途中,不断回望枪炮声不止的索姆索纳斯城。诺曼人来势汹汹,驻守索姆索纳斯的联邦军队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对于这座与世无争的小城,对于这里的非战斗人员而言,倒也不尽是坏事。至少,他们的家园不会被炮火彻底夷为平地,他们的性命不会在惨烈的激战中灰飞烟灭……
索姆索纳斯城内,战局的发展比联邦军指挥官预想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诺曼人使出的“中心开花”战术,从最一开始就彻底打乱了驻军的防御部署。四艘诺曼战舰虽是老旧的装甲舰,但搁在这样一座小城,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四座钢铁堡垒,驻防城区的联邦军队,根本没有能够与之对抗的武器,反而在敌方直射火力的压制下举步维艰。随同这些战舰登陆的诺曼士兵人数虽然不多,但在舰炮的支援下,迅速占领了降落点周围的建筑,跟人数占优但士气已经一落千丈的联邦军队打起了阵地战,不管是正面渗透、侧面迂回还是纵深穿插,各种战术耍的风生水起。
城内的战斗在激烈进行,城外,诺曼军队用运输舰卸下了数以千计的战斗步兵,他们紧随着舰队炮火的弹幕风暴向联邦军阵地推进,攻入堑壕之后,迅速用刺刀、机枪、手雷扫清残敌,一个回合便碾碎了联邦军在城西和城北的防御阵地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在上一场战争后期屡试不爽的空中突击战术,在诺曼人手里也绽放出了夺目光彩。
正如魏斯判断的那样,诺曼人一门心思要迅速攻占索姆索纳斯,对于撤离小城的联邦军民视若无睹。不多时,他顺利抵达了距索姆索纳斯二十多里的1号营地。这个营地紧挨着大路,其作用主要是人员和物资中转,兼具救助流散民众的功能。真正的游击据点,是那些隐藏在山涧、溪谷以及密林深处的秘密营地,魏斯背靠克伦伯-海森家族,不但分散转移了生产设备,还提前储备了相当数量的作战物资。纵使诺曼人突然来袭,预期的准备工作仍达到了较为理想的完成度。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级预备队的士兵们陆续抵达。等到索姆索纳斯失守的消息传来时,魏斯仅在1号营地就集结了91名预备兵,只有9个人没能及时归队。如果抵达其他营地的预备兵也能达到这个程度,情况可要比魏斯预想的好得多这些二级预备兵,毕竟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联邦军人,他们没有士兵薪金,总是被人瞧不起,而且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在形势不利的境况下投身战场。再者,索姆索纳斯是他们的家,如果因为担心家人安危而离队,虽有违军规,情理上却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诺曼军队既已攻占索姆索纳斯,随时可能派出飞行舰艇扫荡周边残敌,封锁各处路口。魏斯让克伦伯-海森工厂的工人连同他们的家眷按预先设定的疏散方案,从1号营地转移到安置生产设备的各处秘密营地去,勋爵夫妇也在管家雷纳的陪护下启程前往条件相对较好的3号秘密营地。贝拉暂时留在1号营地,等着相约组成医疗小分队的同学们到来,据贝拉所说,她们希望能发挥所长,为疏散到各处秘密营地的军民提供医疗帮助。
二级预备队的士兵,大多跟着工人们一道前往秘密营地,骑术较好的留了下来,跟着魏斯在1号营地周边进行警戒。
索姆索纳斯攻防战不出半天便以联邦军队的失败而结束,除去阵亡和被俘的,联邦军的驻防部队应该还有不少人得以撤出。有组织的部队,应该会撤往其他城镇据点,而部队被打散的,战斗中跟部队失联的,则有可能分散到战场周边各个地方。克伦伯-海森工厂的提前疏散,二级预备队的游击准备,这些都向联邦军队在索姆索纳斯的驻军指挥部做了报备,普通官兵未必知晓内情,但或多或少都有耳闻。在诺曼军队攻占索姆索纳斯后,1号营地俨然成了散兵游勇集结会合的一处“热门”地点。此前无论是在霍芬蒂斯还是在奥城,魏斯都指挥过战场上临时收拢的散兵游勇,毫无疑问,这些战斗人员各方面能力都要显著强于二级预备队士兵,但在索姆索纳斯,情况有些不太一样。这里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主场,就地征召的预备兵,在保卫家园的意识上是齐心一致的,而派驻索姆索纳斯的战斗部队大多是从莫纳莫林前线撤退下来的,他们来自联邦各地,在洛林山区打游击对他们毫无吸引力。因此,魏斯既没有捡这“便宜”,也没有主动前去“联谊”,而是坐视这些联邦军官兵在此休整,取用营地里储存的口粮和饮水,然后自行离去。
在此期间,魏斯注意到至此躲避战火的当地民众,跟这些吃了败仗的联邦军人少有交流,而当军人们离开营地的时候,民众既没有流露出不舍,更没有自发地跟他们一起转移。
国,是大家的国;家,却有各自的家。
占领索姆索纳斯城的诺曼军队,似乎忙着打扫战场,构筑阵地,防备联邦军队的反击。直至天黑,他们的战舰只在天上巡弋,未对撤退或逃散的联邦军队展开猛烈追击。就这样待到了天黑,魏斯返回1号营地,这时贝拉身边多了几个与之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们满脸稚气,身躯还有些娇弱,但眼神都很明亮,显现出她们内心的坚韧与刚强。
“我们的自愿者医疗队一共有47个人,之前有33个报名加入我们的行列,但现在只来了7个人。”贝拉的语气里,隐隐透出她的遗憾和担心。
魏斯宽慰道:“战斗来得太突然了,也许她们想出门,却被街道上的枪弹给挡住了去路,只好留在家里等待战斗结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她们有心,机会恰当的时候,会来加入你们的。”
贝拉沉默了一会儿,仰头跟魏斯对视,眼底的忧伤,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下落不明的尼古拉。
魏斯苦笑道:“这就是我们极力避免却又无法避开的战争啊!”
贝拉眼底的忧伤变得更为浓郁,但她并没有将这种心绪放在脸上,而是满怀期待地问:“战争的尽头,会是我们期待的胜利吗?”
魏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是必须的啊!”
贝拉突然挺直胸膛,学着军人模样向魏斯敬礼:“那就带领我们走向胜利吧,克伦伯-海森上尉先生!”
魏斯当即还以军礼:“遵命!我的军医官!”
相互打气之后,兄妹俩各自上马,连同二级预备队的士兵,以一人带一人的方式,将勇敢的女军医们带往位于隐蔽之所的秘密据点。
第1章 看我十八般武艺
午后三时许,山城斯利恩以北,诺曼军队驻地外的一处岗哨亭里,执勤的诺曼士兵百无聊赖地望着前方的延绵群山。深秋已过,寒冬将至,山林一片萧瑟。要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都会被茫茫白雪所覆盖,届时山路难行,大规模的后勤补给只能依赖空中运输。按照常规经验,两军交火将大大减少,接下来的几个月,只要不被调往前线,日子很可能像这样日复一日的单调枯燥没有战斗,没有伤亡,也就不会有悲伤,这样的状态似乎也不错。
咚……咚……
接连两声不同寻常的枪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也打破了诺曼士兵的遐想。两发子弹瞬间贯穿岗亭,里面随之响起了一声惨叫。
听到枪声,在其他方向执勤的诺曼士兵迅速跑来察看情况。接着又是咚咚两声沉闷有力的枪响,奔跑中的诺曼士兵又有一人中弹,而且场面甚至恐怖这人前胸竟被轰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口子,倒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意识到这是敌人有预谋的袭击,使用的枪械威力极大,射程极远,准头颇高,余下的诺曼士兵迅速趴倒或寻找掩蔽物安身。兵营里,尖锐的哨声接连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绝于耳,紧接着是发动机的轰鸣声。就在这时,眼尖的诺曼士兵在东北方向发现了异常,连忙高声呼喊,指引同伴进行反击,但在诺曼人操纵机关炮和轻型火炮展开报复性射击之前,3名袭击者已经迅速骑马撤离。
不多时,一队轮式装甲战车冲出诺曼兵营,循着袭击者撤退的方向气势汹汹地追杀过去……
二十多里外的树林中,魏斯挑了一棵高大粗壮的檀树,站在高高的树杈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斯利恩城的方向。见道路尽头扬起滚滚灰尘,他挑起眉头,吹了声唿哨。
树林里,索姆索纳斯城二级预备队士兵们纷纷回归自己的战斗位置。自索姆索纳斯城陷落以来,他们在魏斯的带领下遁入山林,从而避开了诺曼军队的锋芒。当各处联邦军队极力抵挡诺曼人的侵袭时,他们没有从敌人侧后发起飞蛾扑火般的突袭行动,而是低调谨慎地进行着人员物资转移,并且想方设法将侦察到的敌情敌踪通报给联邦军战斗部队但收效寥寥。不出二十天,大半个洛林联邦州业已落入联邦军之手,西线的联邦军队处境愈加艰难。除非奇迹般的扭转战局,或是上演一场史诗般的“穿越火线大撤退”,亦或是打破常规,将正规部队化整为零跟敌人打游击,否则的话,等待他们将是集体被俘的厄运。
战略层面的悲剧,源于自由表象下的腐朽,身居高位的莱博尔德总统呕心沥血尚且无济于事,以魏斯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舍命相陪也是白搭,索性调整心态策略,做力所能及之事、立力所能及之功,带着这群不被看好的二级预备兵,在诺曼人自以为安枕无忧的占领区,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游击战争……
树林深处,4辆用枝叶覆盖的“烈马”轻型装甲车早已整装待发。除了搭载有5pir口径的“胡蜂”机关炮外,它们还各自搭载了一门15pir口径的迫击炮。前期的游击训练中,魏斯已经让这些士兵熟悉了这种新武器的性能。它们的绝对射程比野战炮短得多,威力也较同口径的野战炮更弱,但它们特殊的弹道适合在复杂环境下袭击或伏击敌人,而往后的战斗也将充分证明这一点。
“烈马”轻型装甲车属于轮式战车,难以承受15pir口径野战炮的后坐力,搭配“胡蜂”机关炮和迫击炮则恰如其分。索姆索纳斯城陷落后,魏斯利用克伦伯-海森工厂转移的设备对“烈马”进行强化,简化轮胎的安装构造,换胎的时间从10-15分钟减少到5分钟左右,并且采用深纹轮胎,增强了山野地形的行进抓力。
树林边缘,两个分队46名士兵匍匐在简易的射击掩体后面,机枪手们架好了1.4pir也即9mm口径的水冷机枪,步枪手们使用的是同口径的kt半自动步枪,两者使用相同型号的子弹,不仅简化了后勤负担,也利于战场上的战术配合。
一切都是为这场量身定制的游击战做准备。
3名前去诱敌的洛林游击战士,骑术不错,用的又是最好的马匹,即使如此,在持续奔行了二十多里路之后,他们还是渐渐被身后的追兵拉近了距离只要燃料充足,敌人的战车可不会疲倦!
高高的树杈上,魏斯放下望远镜,眯眼观察前方敌情。片刻过后,他低头对树下的传令兵说:“敌人派来了9辆战车,3辆在前,6辆在后,相隔不远,我们把敌人放近了再打……告诉所有人,一定要沉住气,没看到绿色信号弹,谁也不许开火!”
传令兵是个刚满18岁的小伙子,身材瘦弱,但跑得很快,人也机灵,担当这个角色恰如其分。
3名骑手进入树林,在同伴们的指引下来到了魏斯所在位置。他们翻身下马,其中一人疾步走到树下,仰头报告说:“上尉,行动很顺利,我们射杀了3个诺曼士兵,把敌人的机动部队引出来了。”
战斗即将开始,继续呆在树上虽然可以获得良好的观察视野,但也相应增加了中弹概率。魏斯旋即下了树,对这名满脸褶皱的“高龄”预备兵说:“辛苦你们了!”
“只要能痛击诺曼狗,再累再苦也值得啊!”
但凡参加过上一场大战的联邦军人,十之**会将诺曼帝国的军队蔑称为“诺曼狗”,而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兵,的确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只不过有些不太走运战争持续了五年,他在联邦军队也待足了五年,上战场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且既没有负伤,也没有立功,就这样以大头兵的身份应征入伍,战争结束时毫发无损地光荣复员。尽管大战期间“碌碌无为”,但这并非他个人懦弱无能所致,在五年的服役生涯里,他接受了正规且严格的训练操演,掌握了步兵应具备的一切军事技能,如此扎实的功底,完全可以胜任士官角色,却因为年龄的界限而被踢到了二级预备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在派去诱敌的这个三人小组当中,这位老兵担任的是观察指挥员,射杀三名诺曼士兵虽说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但终究不是他亲手所为,如此,他的毙杀敌军的数字依然停留在可怜的零记录上。
但军人对战争的贡献,不应局限于冷冰冰的杀敌数字。
魏斯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这一仗若胜,你们当为首功!”
老兵却没有因为长官的褒奖而沾沾自喜,他的神情和语气,难掩心中的忧虑:“这样一场小规模战斗的胜负,对大局而言无足轻重。希望我们的努力,到头来不至于白费。”
“不会白费的。”魏斯笃定地回应说。
与老兵一同前去诱敌的,是两名身形敦实的年轻士兵。他们用来远程击杀敌兵的武器,是用5pir口径机关炮部件制造的单兵反器材步枪,魏斯将其命名为“长戟”。除了只能单发射击,几乎没有明显的缺点。后坐力太大?不便携带?在奥伦斯星球,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在洛林联邦州,在魏斯这支看似由老弱病残组成的游击队里,这都不是问题!事实上,这两名射手除了身高达不到联邦军战斗部队的硬性标准之外,没有任何生理或精神缺陷。
敌人越来越近,魏斯却一点也不慌张,他躬身来到了树林边缘的射击线,在树旁单膝跪地,端着望远镜冷静观察敌人的动向。末了,传令兵回到他身旁:“上尉,您的命令已经传达到位。”
“辛苦你了!”魏斯顺手发了朵“小红花”,接着观察了一会儿,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钢笔,飞快地写下了一组炮击坐标并标注“三发速射”,撕下这张纸,让传令兵带给火力支援组的指挥官戈丁此人原本并不在预备役部队,而是克伦伯-海森工厂聘请的火炮工程师,对各种火炮的弹道性能非常了解,在跟魏斯接触的过程中,对他设计的游击战模式产生了浓厚兴趣,自告奋勇地加入了这群“洛林游击战士”的行列。
不多时,领阵的三辆诺曼战车抵近树林,它们从斯利恩至此,基本上是沿着一条既有的沙土路行进。这条路没有延伸到树林里,而是从旁绕过。诺曼人显然看到袭击者骑着马进入了树林,他们在树林外放慢了速度,然后用车上搭载的机枪机炮往树林里扫射。
魏斯一面压低身形,以免不幸被流弹击中,一面低声提醒士兵们“沉住气”。此刻三辆诺曼战车虽已进入有效射程,但后面的大鱼还没入网,若是提前开火,就难以达到预想的伏击效果,不仅抓不到大鱼,搞不好还要被对方咬上一口。
在胡乱扫射一通之后,见树林里没有任何异动,诺曼人决定继续沿路前进,绕过树林向东追击,当三辆战车树林侧向时,跟进的六辆战车终于来到了树林前方,并且进入了魏斯标注炮击坐标的区域。魏斯果断拔出信号枪,打开保险,对天射出一发绿色信号弹。
随着信号弹冉冉升空,树林中枪炮声大作。坚韧刚强的洛林游击战士,终于大声唱响了他们慷慨激昂、澎湃如潮的勇者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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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颤抖吧诺曼狗
3轮速射,12发迫击炮弹,眨眼工夫就将诺曼人的6辆装甲战车给炸瘫了3辆。余下3辆虽然还能移动,但驾驶员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炮火和硝烟搞得晕头转向,硬是把战车开成了碰碰车。
除了迫击炮,5pir口径的反战车步枪也是能够有效应对敌方装甲战车的“开罐器”,而1.4pir口径的水冷机枪虽不具备足够的穿透力,但压低枪口扫射一通,当场打爆不少轮胎,顺捎“收割”了不少逃离受损战车的诺曼士兵。
树林另外一边,打头阵的3辆诺曼战车遭到4辆“烈马”轻型装甲车密集而猛烈的机关炮火力。不消半分钟,使用弹鼓供弹的“胡蜂”机关炮便将它们打成了一堆堆废铁,由此不难看出,这种“相貌平平”的武器缘何一经推出就受到了联邦军方的青睐。看过样枪综合测试的军官甚至嗟叹,如果这种武器能够早一年生产出来,在跟诺曼人的地面战斗中,联邦军对肯定能掌握更多的主动!
魏斯没有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射击中,而是以指挥官的视角冷静观察形势。既然设伏者在很短的时间内摧毁了9辆诺曼战车中的6辆,而且己方几乎没有伤亡,那就没理由把剩下3辆诺曼战车放跑……他果断往信号枪里装入信号弹,朝天打出了第二枚绿色信号弹。看到指令信号,部署在靠后位置的“烈马”轻型装甲车循着事先勘定的线路来到树林正面,用机关炮补了一波输出,把好不容易搞清状况并且打算撤离的诺曼战车悉数干掉。
枪炮声止,战斗也才进行了六七分钟,快的超乎想像。接下来打扫战场,清点战绩,详细记录?
不,省省吧!前线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阵亡,谁会在意游击队究竟在敌占区毙杀了五十还是八十个敌人?
见好就收,果断全员撤退?
不,没那么便宜!
战斗刚一结束,魏斯便重新派出骑手担当前哨侦察,自己则率部反向移动,前往更靠近山城斯利恩的一处树林隐蔽下来,并士兵们用枯草枯叶掩饰战车离开道路驶入树林这段行程留下的胎痕,给“烈马”覆盖伪装用的网布和枝叶,并在树林边缘就地挖设简易的射击掩体。
约莫二十分钟后,负责侦察敌情的骑兵回来报告说,从山城斯利恩方向驶来了一队军车。除了军官乘坐的轿车,其余皆为卡车,有的卡车后面还拖曳了野战炮。
这般大张旗鼓,看来是打算把袭击者的老巢都给端掉啊!
来的正好!
伏击战2.0即将打响,魏斯特意爬上树梢,用特殊视野观望远空。率领“洛林游击战士”首次出战,就采用这种逆向思维的战术策略,他信心十足,因为所有的部署都足够谨慎细致,被诺曼人看破的概率近乎于零。对游击者而言,战场上威胁最大的当属诺曼人的飞行战舰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若是白天,跑也跑不掉,所以他特意选在半下午搞事情,为的就是利用漫长的夜晚掩蔽行踪。运气好的话,天黑前也不会有诺曼战舰出现,如果运气不好,附近正好有诺曼战舰,情况就会麻烦一些。
这一仗,注定是要来个漂亮的“开门红”。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没有诺曼人的飞行器。魏斯照例将信号弹装进信号枪,静候诺曼人闯入他的伏击圈,然后朝天打出绿色信号弹。
颤抖吧!你们这些诺曼狗!
5pir口径机关炮无愧于“胡蜂”的代号,四挺齐射,当即掀起一场恐怖的弹雨风暴。不仅树林外的土路上碎屑与血肉横飞,就连树林里的枝条树叶也被扫落不少。
看着诺曼人的军用卡车一辆接着一辆歇菜,甚至发生爆燃爆炸,不久前还处在联邦武装力量最底层的二级预备兵们,如同猎杀火鸡一般,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将诺曼人送回老家。这一刻,他们在气质上实现了脱胎换骨,从懵懂无知的新手,变成了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犀利哥”。
对付诺曼人一辆轿车、七辆卡车、两门行进状态的野战炮以及搭乘车辆的百来号士兵,“洛林游击战士”的射击持续时间接近一刻钟:前五分钟大局已定,后十分钟基本上是在收拾残敌!
伏击结束,魏斯站在树林边缘,静静地看着土路那边的一地狼藉,他原本的设想是在战斗结束后迅速转移,但诺曼人留下的那两门野战炮吸引了他的目光。疏散隐蔽的克伦伯-海森工厂已经部分恢复了生产能力,为游击队提供枪械弹药不成问题,还可以小批量制造15pir口径的迫击炮、山炮以及相配套的炮弹。就游击战的模式而言,火力不成问题。他之所以“看上”诺曼人的两门野战炮,目的不是纳为己用,而是打算拿它们来“钓鱼”。
出于谨慎,在派人过去拖炮之前,魏斯用他的“人肉雷达”扫视战场,发现除了有几个还没死头的“血皮”外,还有个生物机能基本满格可是精神活力很低的家伙,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在诺曼军队的战俘营里,魏斯就在一些同伴身上刚看到过,而在联邦军队的战俘营里,少数诺曼士兵也这德行,说白了就是身体没受创但精神近乎崩溃的可怜虫。
此处离山城斯利恩大约二十里,战斗中除了迫击炮弹的爆炸,还有诺曼军车上载运的炮弹发生的殉爆,这些爆炸所产生的声响和烟尘,在山城斯利恩可以听到和观察到,但那里的驻军恐怕没有想到派出的机械化部队会在占领区惨遭歼灭。不管他们之前是否已经召唤了己方飞行舰艇,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那些能够迅速改变战斗形势的钢铁猛兽还未出现。见此情形,魏斯迅速调整计划,率领半数步兵和两辆“烈马”离开树林,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到数百尺外的土路。
这里硝烟已经随风飘散,焦烂的气味一阵一阵,唯独血腥味十分浓稠这场伏击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大多数诺曼士兵还没来得及抵抗就被射杀在了卡车上,鲜血顺着车厢板往下淌,这场面有些令人心悸,但相较于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防线、莫纳莫林山脉战线、斯蒂霍芬以及后来的奥城,魏斯亲历过的任何一处战场,都要比这土路边的情形更加的惨烈。
魏斯示意士兵们去察看两门野战炮的情况,只要它们的核心部件未在战斗中损毁,就移出来挂到己方装甲战车尾部。对于那些奄奄一息的诺曼士兵,他既没有下狠手,也没有发慈悲,而是任其“自生自灭”如若死去,也就一了百了;若是获救,对诺曼军队的后勤医疗来说,也不失为一种牵制。
循着先前观察所得的方位,魏斯不紧不慢地走到一辆翻倒的卡车旁。视线中,一个满身泥污和血渍的诺曼士兵如雕塑般跪在一具阵亡者的尸体前,不知有没有哭泣,但一定非常哀伤。
有时候,精神上的创伤比身体伤患更容易治愈,这名肢体健全的诺曼士兵,理论上依然有威胁甚至杀戮联邦军民的潜在可能。魏斯拎着手枪,捏了捏握柄,终究还是转身走开了。
经过简单检查,两门诺曼野战炮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特别是它们的轮胎,四个有三个被炸烂,这样是无法正常拖曳的。士兵们很快想了个办法,用己方装甲战车的备用轮胎和现成的螺丝螺帽给两门野战炮来了个现场换胎,虽然不太牢靠,但也勉强堪用,关键是连拆带换,前前后后也就花了十来分钟。这效率,相比于联邦军队专业的后勤维护团队也不逞多让!
接连两场伏击顺利收工,赶在这支诺曼部队的上级指挥官反应过来之前,魏斯带着洛林游击战士愉快地踏上了归程。尽管夜色深沉,他们在熟悉的山野中兜兜转转,时而抹去痕迹,时而制造假象,让敌人难觅其踪。及至黎明,他们返回了位于索姆索纳斯城以北的秘密据点,将战利品藏到密林深处,用伪装网和枝叶掩蔽起来,等着下一次行动派上大用场。
天明时分,数艘炮管林立的诺曼战舰悬停在山城斯利恩附近的山谷上空,数以百计的诺曼士兵一组组、一队队进入树林,大肆搜寻伏击者的踪迹。树林外,那些被击毁的车辆已经被清理到路边,但它们并没有被诺曼人忽视,相反,军装笔挺的诺曼军官纷纷前来察看,这两场意想不到的伏击战,显然引起了他们的极大关注。一百多具阵亡者的遗骸,则整整齐齐地摆在路旁,并且盖上了诺曼军队的灰色制式军毯。
不远处,诺曼人的战地医护人员就地搭建了医疗营帐。熬过了伏击战和寒冷夜晚幸存下来的的几名诺曼士兵,该手术的做了手术,该清创包扎的进行了清创包扎,他们各自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或紧闭双目,或神情呆滞,在他们身上只见痛苦和悲伤,没有复仇的欲火和斗志。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营帐门帘被掀开,数名军官鱼贯而入,领路者唤道:“一等兵,卡-诺巴拉尔!”
其中一张病床上,脸上涂着褐色消毒药剂的诺曼士兵有些迟缓地坐起身,见来者当中有人佩戴着红底金边的领章,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下地立正,机械地喊了声“到”。
亲至医疗营帐的诺曼将军戴着军帽、披着风衣,面色凝重地走到这名士兵跟前,皱了皱眉头,然后伸出手:“年轻的英雄,是你保护并拯救了这些受伤的同伴。”
诺曼士兵昂起头:“不,将军,我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将军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他单刀直入地问道:“告诉我,士兵,是谁袭击了你们?”
面对一位将军,这名诺曼士兵表现得非常紧张,他用颤抖的声音回答说:“是一支联邦军队……一支战斗力非常强的联邦军队。”
“他们有多少人?穿什么军装?部队是什么番号?”将军追问。
诺曼士兵几次张嘴,却无话可答。
“你是不是在战斗中被炸昏过去了,所以什么都没看到?”将军给了对方一个合理的台阶,可这名诺曼士兵看来还不太懂得世故圆滑,他耿直地回答说:“抱歉,将军,诺弗雷是跟我一块长大的伙伴,比亲兄弟还要亲,我们一起服役,一起参战,经历了很多战斗,看到他倒下,停止呼吸,我无法承受……”
将军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从平静变得恼火,直至目眦尽裂的扭曲,随之而来的咆哮,让这里每一个人都清除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当你的伙伴和兄弟光荣战死,你却慌得连敌人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这是懦弱的表现!可耻的表现!”
诺曼士兵怔住了,当刚刚还视他为英雄的军官们离去之后,他还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眼底的哀伤,由此又蒙上一层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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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连环套
在飞行战舰的时代,诺曼军队对敌国领土的大规模军事占领,采用的不再是四处设卡、到处驻军的传统模式,而是在军事要地集中驻扎部队,对非驻军区域的管控,主要通过委派当地人担任行政治安官、利诱当地人提供情报等方式进行,一旦发现有抵抗活动,迅速出动地面机动部队或飞行战舰进行镇压。这种军事占领模式,为诺曼人节省了大量兵力,降低了被袭击的几率,但为抵抗者的游击作战提供了广阔的生存和活动空间!
洛林联邦州,三分之二的区域是山区地形,三分之一是地势相对平坦的盆地、河谷。在山区地带,诺曼军队选择了斯利恩、巴莱、华伦斯、索姆索纳斯四座城镇派驻军队。上一场大战,诺曼人曾在斯利恩和巴莱建立过军事据点,对华伦斯和索姆索纳斯未予理睬。二十多年后,斯利恩和巴莱依然是军事要地,诺曼军队的进驻毫无悬念,而华伦斯建立起了洛林地区最大的火力发电站,冶金产业的规模也进一步扩大,索姆索纳斯则在最近几年重新成为洛林地区最大的军工生产基地,被诺曼人盯上也不足为奇。
华伦斯位于索姆索纳斯以北约300里的桑斯河谷,是洛林地区为数不多的河港城镇,桑斯河上游地区开采的煤矿经水路运抵此地,为冶金企业和火力发电厂提供廉价且稳定的原料。
魏斯和“洛林游击战士”在斯利恩附近打了场漂亮的连环伏击战,虽然惹得诺曼战舰天天在洛林山区游荡,但这种干脆利落的作战方式和摧枯拉朽的作战成效,让诺曼人在地面部队的使用上不得不采取更加谨慎的态度没有战舰掩护或是少于一个营的兵力,压根不敢在据点之外的山野中活动。
游击作战,打的是技巧,拼的是耐心。“肇事”之后,魏斯领着“洛林游击战士”蛰伏了一个多星期。之后,他们开始对诺曼军队在华伦斯的驻军情况展开侦察。通过反复细致的侦察和打探,确定诺曼军队在这里派驻了一个团的兵力,两千来号人,配备了包括装甲战车在内的各种军用车辆,达到了半机械化水准。此外,由于距离诺曼军队在克莱沃的航空基地较近,一旦发生战斗,诺曼战舰有可能在半个小时左右赶到。
袭击华伦斯,除了军事政治影响力,基本上是得不偿失。
在华伦斯的酒馆茶座发布“江湖悬赏”消息,不管是坑蒙拐骗、偷盗强抢,只要能搞来诺曼军队的野战炮炮弹,以每发1磅纯金的价格收购,数量不设上下限。
对于这种掉脑袋的活计,大多数华伦斯居民的反应都是付之一笑,但消息传开,也就自然而然地传到了诺曼驻军耳朵里,他们试图追踪消息来源,但除了抓住两个不知内情的掮客之外一无所获。
很快的,坐镇秘密据点的魏斯受到了来自华伦斯的一条神秘消息,有人想方设法搞到了两箱21pir口径的炮弹,每箱3发,要求兑现“江湖悬赏”的黄金。
这事听起来像是飘逸洒脱的古典武侠桥段,在接受正规军事教育的职业军人看来,可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在利益的驱动下,战场上相互厮杀的对手私下里谈买卖也不是没有可能。
通过外线联络的掮客,素未谋面的供需双方最终约定了交易时间和地点。
夜黑风高时,人迹罕至处。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驾着拉货的马车来到了山岗上。周围山石嶙峋,植被稀少,稍远处是一座只剩残墙断垣的荒废古堡。
马车货堆上,坐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低着头,不走近了很难判断年龄和模样,但看身形轮廓,应该是个体格健壮的男子。
待马车停下过了一会儿,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骑着马从古堡废墟的方向过来,悄无声息,宛若从地狱走出来的幽魂。
待他们来到近处,走过泥土地的马蹄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马车上的人出声道:“先生们,请不要再往前走了。”
听到这个浑厚的男声,两个黑斗篷在三十尺外停住,其中一人发问:“货呢?”
“先让我看看黄金。”马车上的人说。
两个黑斗篷相互看了看,个头高的那个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长方形的金属块状物,一手一块,将它们相互磕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马车上的男子翻身跳到地上,搬开堆在最上面的几个麻袋,用截然不同的姿势搬下一个,解开,从一堆金属瓶子里“挖”出一枚跟手臂差不多长的炮弹,捧着转向那两个黑衣人。
“我们可是提着脑袋把这些货弄出来的,你们别想耍诈,大不了同归于尽!”说这话时,男子朝驾车的老者投去一个眼神,老者举起一只手,手里分明捏着一枚菠米弹。
高个的黑斗篷应道:“黄金买不来胜利,但炮弹可以。”
“你们过来一个人……下马走过来。”男子提出要求。
高个的黑斗篷爽快地翻身下了马,不紧不慢地走到车旁:“炮弹都在车上?”
“当然。”男子道,“给我们两匹马,马车归你们。”
黑斗篷不置可否,他将其中一块金属递给男子。
男子放下炮弹,接过金属块,不能免俗地用牙去咬。
黑斗篷蹲下来查验炮弹,摸了几下,问道:“引信呢?”
男子愣了一下:“引信不在上面吗?”
黑斗篷站了起来,用冷厉的眼神注视着男子,见男子茫然无辜的眼神流露出些许惊慌,便道:“这炮弹上装的是木塞子,使用之前要拔掉塞子,装入引信,这才有用。”
男子连忙辩解:“可是我们弄到手的炮弹就是这样,当时箱子里没有别的东西,对吧!老家伙?”
马车上的老者也匆忙应和:“没有,绝对没有!”
“为了保证安全,炮弹当然是跟引信分开运输存放的。”黑斗篷转身走到同伴旁边,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又走回到马车这边,冷冷说道:“没有引信,只能给一半的黄金。”
“那不行!”男子急忙道。
黑斗篷摊开手掌:“要么接受条件,要么取消交易。”
男子怎舍得把到手的沉甸甸的金块交回去,他咬了咬牙,艰难地做出决定:“4磅黄金,不能再少了!”
这是一笔交易,但又不同于寻常的交易。黑斗篷显然不想在讨价还价上浪费时间,当即同意了对方的还价,验过其余几发炮弹之后,他将另外三块黄金交给了男子,走到马车前面,牵着缰绳要走。
“你们得把马给我们。”男子道。
黑斗篷冷冰冰地说:“如果我是你们,我宁愿走着离开,那样不容易引人注意。”
想想对方说的也有道理,而且两个黑斗篷从出场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亡灵般的幽冷和阴沉,男子跟老者交换了眼神,就地分赃之后,飞快地消失了在浓浓的夜幕之中。
两个黑斗篷也相互交换了眼神,然后一个驾着马车,一个骑着马牵马,朝着远离华伦斯城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行进。
无月之夜,晴朗的夜空中点缀着些许星辰,在那寒意刺骨的高度,三艘诺曼战舰貌似随意地摆成三角队形,舰身后部用于推动战舰水平移动的螺旋桨处于静止状态,从烟囱里冒出的热烟既少也淡,烟气连同微弱的机械轰鸣声一道消散在这无垠的夜空中……
领头战舰艏部靠下位置,有个鱼眼般的观察室,两名诺曼舰员各用一具高倍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下方的情况,而在他们身后,一人负责记录,一人负责联络,还有一名军官现场坐镇。每隔几分钟,这名诺曼军官就要走到昏暗的舱灯下,捋起袖子看看手表。良久,他踱步来到两名观察员身后,压低声音说:“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密切关注目标区域。我们的飞行高度太高了,地面上的爆炸火光,比百尺之外划燃火柴的光亮还要弱,千万不要出现疏漏,让发生在斯利恩城外的悲剧在我们眼皮底下出现。”
离他近的观察员回应道:“别担心,长官,华伦斯城的灯标一直在,我们的观察范围不会偏离目标区域。那里一直黑漆漆的,别说爆炸,就算有人开枪,我们也不会错过。”
这名不太耐烦但又显得自信饱满的诺曼军官道:“没发生交火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鱼没胆来,一种是鱼上钩了。如果是第一种,那我们这次全都白忙活了;如果是第二种,接下来就有好戏了‘猎人’会循着敌人的踪迹找到他们的巢穴,包围并发起进攻,到时候我们只需要稍稍支援一下,就能彻底解决掉这里的麻烦,把宝贵的飞行战力投入到更加重要的前线去。顺利的话,也许新年的时候我们会在联邦首都放礼花!”
两具高倍望远镜皆为单筒构造,接话的那名观察员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脖子,换了只眼睛继续观察,嘴里道:“要是敌人的巢穴离目标区域很远,岂不是天亮前都不会有战斗发生?”
诺曼军官想了想:“如果半个小时之内再无动静,我们就采取双人轮班制,轮流监视地面的情况。”
这时,记录员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开个小小的赌局,就以天亮前是否会有战斗押注……赔率照旧,1赔2。怎么样?”
军官几乎不假思索地应道:“我押2个金马蒂,今夜无战事,接吗?”
记录员没怎么犹豫便回答:“接!”
一旁的通讯员嚷道:“哈,多塞拉,我就说你肯定是在上次的登陆战中发了横财吧!2个金马蒂押注,你想也不想就接……好!我也押1个金马蒂,今夜无战事!”
“别嫉妒我!”记录员嘻笑道,“参加登陆作战需要很大的勇气,运气稍差就有可能战死!再说了,在新年到来之前,我们应该还有不少仗可以打,你们也都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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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坑你没商量
经过半夜的跋涉,黑斗篷驾着六磅黄金换来的马车来到了茫茫山林中的一处废弃矿场。
这种废矿,在遍地矿藏的洛林山区稀松平常。从外面看,那密密麻麻的矿道口仿佛是特大号的蚁穴蜂巢,里面的矿道则是纵横交错,宛若迷宫。曾几何时,这里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矿藏挖尽,便迅速遭到遗弃。由于远离城市村镇,除了闲得蛋疼的冒险者,平日鲜有人光顾,但在战争时期,这类废矿有可能成为逃难者的避世之所,或是抵抗者的隐蔽据点……
此时天色微明,骑马的黑斗篷从后面跟了上来,两人一同进入了一个铺设有轨道的矿道口。就尺寸而言,别说是普通马车,就算卡车也能够开进去。
约莫一刻钟之后,一行十数名穿着裘毛大衣的骑手循着新鲜车辙来到了废矿场附近。为这队人马领路的是个独眼中年人,面部皮肤皱巴巴的,气色有些灰暗,仅有的一只眼睛里透着狡黠与贪婪。
除了呼啸的北风,偌大的废矿场静悄悄的,既不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任何示警讯号,更不见岗哨或营垒,但每一个深邃的矿道里都可能隐藏着一双或者多双警惕窥视的眼睛,每一个漆黑的矿道里都可能射出致命的枪弹。因此,骑手们没有径直闯入这个整体呈口袋状的废矿场。他们有的下了马,带着长枪爬上山脊,抢占了有利位置,有的继续堵在进出废矿场的必经之路上。
虽然不太情愿,但在骑手们的威迫下,独眼中年人战战兢兢地骑着马进入废矿场,但他只敢四处转悠,探头探脑,没胆量靠近任何一个矿道口,更别提只身进入其中。结果,在废矿场兜了一圈又一圈,没被干掉,也没任何斩获,但外面的骑手没有催促他,亦没有亲自进来瞧瞧,只是不急不躁地等在那里。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天空中传来了机械轰鸣声。只见三艘诺曼战舰从云端降下,悬停在离地数百尺的高度,舰艏火炮纷纷对准废矿场。接着,其中一艘诺曼战舰放下吊框,骑手派出一人来到战舰下方,跟吊框里的舰员进行了沟通,舰员从吊框里搬出一部野战电话给骑手,而后吊框上升回到战舰,空中与地面的直接联络便通过这路有线电话实时进行。
又过了小半个小时,华伦斯方向传来了一阵吵杂的声响。只见装甲战车开道,军用卡车跟进,大批车辆沿着废旧的轨道开抵这处废矿场。数以百计的诺曼士兵迅速下车,在矿坑外围布置封锁线,将其团团围起,卡车拖来的野战炮亦在步兵身后摆开射击架势。只待上峰一声令下,便可向目标倾泻炮火。
从诺曼军队的侦察前哨出现,到空中和地面部队抵达并完成合围,废矿场里始终没有任何异常动静,但新鲜车辙延伸至此,诺曼人籍此认定抵抗者藏匿其中。在后援战力悉数就位后,骑手们趾高气昂地进入废矿场。他们故意解开领扣,露出猩红刺眼的领章。
唯独那独眼中年人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投降免死!”
纵马来到废矿场的正中位置,领头的骑手卯足劲吼了一嗓子。
可这里只有回音,没有回应。
领头的骑手骤起眉头,他挥手示意随行人员上前探查,两名骑手果断下马,用枪指着独眼中年人来到新鲜车辙消失的矿道口。就在这时,矿道里面突然飞出来一个冒烟的玩意儿。
“菠米弹!”有人用诺曼语发出一声惊呼。
轰然一声爆炸过后,坑道口的几个人无不灰头土脸。骑手们端起大口径左轮手枪便往坑道里面射击,砰砰乓乓一阵,但这显然无济于事!
“撤退!撤退!”领头的骑手一脸戾气地招呼众人撤出废矿场,他们当然不可能被区区一颗菠米弹吓破了胆子。相反,这颗菠米弹让他们对自己大半夜的努力成果确信无疑:此处便是抵抗者的隐秘巢穴!
骑手们前脚撤离,天空中的诺曼战舰和地面上的诺曼炮兵当即开火。隆隆炮声惊得山林中的鸟雀四散乱飞,猛烈爆炸使得废矿场烟尘弥漫,只见山体在崩塌、地面在裂陷。对于置身其中的人而言,这绝对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五分钟后,炮火停息,而后又过了七八分钟,废矿场里烟开尘散,但轮廓已经大变样。这般规模的炮击,直接轰塌了很多矿道口,而且可以料定,深处的矿道也大量发生了坍塌,但这还不足以确保扫清抵抗者。担当侦察前哨的诺曼骑兵再度进入废矿场,他们朝未被阻塞的矿道口喊话,试图劝降幸存的抵抗者,可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劝降无果,全副武装的诺曼步兵开始进入废矿场。他们十到十二人一队,队伍里有步枪手、机枪手,还有爆破手和喷火兵,尤其是后者,背着一个大铁罐,手里端着长长的管状喷火器,喷头上跳动着火焰,好似从炼狱走出的烈焰魔。当一条条火龙窜进矿道,人们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那种灼烧灵魂的炙热,若是再配上绝望的哀嚎和惨叫,更会给人一种炼狱的错觉。
废矿外,一辆搭载无线电设备的装甲指挥车旁,一名个头特别高的军官手里端着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废矿场里正在进行的清场行动。他额宽鼻高,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还未完全步入中年,就已经佩戴了红底银纹领章,而且领口挂着一枚金光闪闪的鹰状勋章,这是战功卓著的体现。在多数诺曼人眼里,这样一位军官是令人仰慕的角色,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理着简练的短发,而不是贵族特有的长发,这意味着他出自普通家庭,除非受到权力阶层的赏识,否则就算能力出类拔萃,对上司忠心耿耿,也很难跨越那道无形的鸿沟,跻身军界的上流行列。
除了那枚没炸死哪怕一个诺曼士兵的菠米弹,废矿场里从头到尾都是诺曼人的“独角戏”。于是,这位比普通诺曼士兵至少高出大半个脑袋的军官,以目不转睛的姿态对他的副官说:“哎,夸格拉尔,你说……要是那些老鼠藏在几百米深的矿坑里,我们是堵死所有出口呢,还是进去清理一遍?”
这副官是普通诺曼人的身高,体格没有特别魁梧,长相也是稀松平常,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双流光灵动的眼眸,隐隐显露出他不同常人的敏捷才思。
“按理说堵死出口就行了,但这里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敌人为什么选这个矿坑藏身?除了可能有干净的水源,我觉得应该还有从别处进出的通道。您想想,只要是有退路,他们就不必要跟我们硬拼,而实际上他们也没跟我们硬拼。”
军官应道:“嗯,你分析的对,敌人应该是有退路的。这样看来,我们的人非得进去不可,敌人能迅速逃走,但他们装备物资没办法立即转移,我们此行也还能有所收获。”
副官仰头看了看悬浮在半空的战舰:“这么大的排场,要是一点收获都没有,恐怕难逃责罚啊!反正现在离天黑还早得很,索性搜个彻底,没准还能抓到一些来不及逃走的老弱残兵。”
军官深感认同,于是叫来传令兵,正要吩咐,一名年轻的士官从装甲通讯车的车门处探出身来:“上校,我们收到一份急电,电文还在接收,但从前半段来看,情况有些不太好……”
高个军官瞪眼道:“什么叫做不太好?”
年轻士官欲言又止,高个军官只好耐着性子走过去,听了对方低语,当即面色大变。
副官站在一旁,大致内容收入耳中,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下来。就在这时,天空中的轰鸣声有了音调上的变化,再抬头一看,三艘诺曼战舰正一边上升一边转向,用于空地联络的电话线也被舰员切断抛下。
“难道……这里是敌人给我们设下的圈套,目的是把我们诱骗到这里来,好伺机偷袭华伦斯城?”高个军官恨恨地揣测道。
副官端着下巴一琢磨:“未必!”
高个军官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你有何见解?”
“您应该记得,敌人在斯利恩城外成功伏击我方部队后,曾销声匿迹了一阵,接着,我们从‘腐虫’那里得到情报,说敌人想要偷袭华伦斯城,那个时候我就很疑惑,华伦斯城有什么值得敌人惦记的!炸毁火电厂,断了我们的电力供应,让我们无法利用洛林的工厂设备组织生产?好,他们手里有我们两门野战炮,再弄到炮弹,偷偷把炮和炮弹运到我们的警戒范围之外,轰击发电厂设施,达成目的,这听起来符合逻辑,可是长官您想一想,洛林的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我们有多少能用在战场上?”副官语速飞快地说着,即便如此,依然让人感觉他的表达远远跟不上他的思维反应。
“你的分析没错,这确实是个容易被忽略的逻辑漏洞。”高个军官背着手原地踱步,边走边说道:“可是,如果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华伦斯的火电厂,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弄到炮弹,只是为了增强战斗火力?或者偷袭我们的战舰?”
“如果我们从敌军战俘那里获得的情报是准确的,伏击我们的是一群连士兵都不算的预备役人员,那他们使用的武器装备,一定比我们更加精良,他们没理由指望两门普普通通的野战炮来提升火力……按照这个逻辑,他们一定是另有预谋,而且很可能跟华伦斯城的火电厂毫无关系!那究竟会是什么?”
环顾四周,冥思良久,高个军官突然瞪大眼睛:“难道他们的目的是引诱我们出来,然后设伏予以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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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跟幽灵作战
三艘诺曼战舰匆匆离开后不久,废矿场西北方突然响起了枪声。
废矿场外,装甲指挥车旁,个头特别高的诺曼军官正跟他那慧眼灵动的副官商议军务。听到远处传来杂乱枪声,两人相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但他们没有慌乱地下达命令,而是耐着性子等了一段时间,等到下级连队的通讯兵骑马飞奔前来。
“怎么回事?”这位诺曼帝国的步兵上校以洪亮的嗓音发问。
通讯兵赶忙报告说:“敌人偷袭了我们的警戒哨,我们的士兵当场阵亡,伊格森战斗步兵连已投入战斗,目前正向西北方追击敌人!”
“谁让他们擅自追击的?”
这位诺曼军官本就以俯视的姿态跟通讯兵说话,情急之下吼了一嗓子,可把没心理准备的通讯兵吓了一跳。
这时候,冲通讯兵发火显然毫无意义,副官连忙劝道:“长官,警戒哨被击西,就地追击敌人是正常逻辑,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我们是不是打蓝色信号弹出去,让全体暂停行动,然后要各营连收拢兵力?”
高个军官沉吟道:“中止行动固然稳妥,但有一点非常麻烦:前期斯利恩驻军遭遇敌人伏击而死伤惨重,迄今都没有找出抵抗者所在,柏拉将军因为这件事压力很大。如果我们这次行动半途而废,又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敌人想要伏击我们,压力就会转嫁到我们头上。”
这般浅显的道理,副官当然理解,他旋即建议道:“既然这样,我们不妨稳扎稳打,让伊格森战斗步兵连放慢速度,让霍克连跟进支援,让巴布鲁尔把士兵们从矿道里撤出来,用炸药阻塞所有矿道口,并围绕矿场布设环形防御。”
高个军官连声应道:“好!这个主意好!立即派出通讯兵,向各营连发出指令。假若敌人真把我们当成鱼,我们会让他们知道,鱼有很多种,而我们,是那冰海之中最凶猛的黑鲨!”
彼时的战场通讯,准备充分的时候可以通过无线线和有线电将命令迅速传递到营连一级,临时性的行动或是条件不具备,则需要依靠通讯兵的人工传递。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传令的效率,副官果断将所有的通讯兵都给派了出去。
通讯兵出发之时,高个军官又重新站在了土丘上,手里端着望远镜,如同一座望塔,密切关注着那个枪声不断的方向。
副官让勤务兵送来两杯热茶,一手端一杯,跟着来到土丘,将热茶递给上校。
“哎,夸格拉尔,你说……我们要不要给留守团部发报,只要他们那边危险一解除,立即再调一个战斗营来?”
上校的问题,副官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审慎地思量了一下:“从斯利恩城外的那场伏击战分析,我们的对手对时机的把握非常到位,如果这不是一次偶然,那么,我们有理由认为他们拥有非常强的战术谋划能力。他们袭击华伦斯,调走我们的战舰,肯定不会给它们飞回来支援战斗的机会,而是会在较短的时间里解决战斗,那样的话,我们从华伦斯抽调增援部队毫无意义。反过来看,如果他们的目标并不像我们所设想的,而是另有所图,我们就更不应该减少华伦斯的留守部队了。”
“这么说来,我们碰上了一个难缠的对手。”上校右手捏着制式不锈钢杯,双目凝视远方。
副官啜了几口热茶,道:“也许跟以往那几次一样,敌人只是泛泛之辈,我们则过于谨慎了。”
话音刚落,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颇为猛烈的爆炸声。
两人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高个军官将茶杯塞给副官,匆忙端起望远镜,边观察边调焦。
西北方的爆炸一阵接着一阵,即便不用望远镜,也能够清楚的看到山林中腾起了阵阵狼烟。从声势推断,像是小口径火炮的密集射击,但又没有常规火炮发射时的轰响声和呼啸声,视线中也不见有炮群射击的动静。触发式地雷或人工引爆的预设爆炸物,通常不会有这样的爆炸频度,这着实让战斗经验丰富的诺曼人摸不着头脑。
须臾,废矿场北面和东北方也传来了猛烈的爆炸声,间或有机关炮的连贯脆响。尽管没有获得充分的交战信息,高个军官没有迟疑,迅即调整作战部署:“这是敌人的伏击,得让伊格森连和霍克连撤回来,全体进入矿场,稳固防守,等待支援。再给师指挥部……给师部发报,我们遭到敌人袭击……不,我们跟抵抗者的主力部队交火,敌人占据优势,我们会尽可能拖住他们,请飞行舰队速来增援!”
军情紧急,副官没有多说哪怕一个字,当即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上校的命令,顺带招呼野战指挥部全体转移到废矿场里面去。在战场上,诺曼军队的凶猛进攻和灵活穿插令每一个对手印象深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只会进攻、不懂防守。上一场大战的最后两年,诺曼人在内忧外患的困境中节节抵抗联军进攻,虽然不断丢城失地,但也打了不少成功的防御战,由此摸索总结的宝贵经验,在诺曼帝国这样一个尚武的**国家,想必会得到很好的传承和发扬。在这场战争中,诺曼军队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攻势,丰富的战术套路让对手防不胜防,而几次面对联邦军队的大规模反击,诺曼军队无论由攻转守的转换还是防守反击的把握,都展现出了良好的素养与效率。如果单纯只是地面部队交手,依托废矿场的口袋状地形组织防御,抵挡两倍三倍于己的敌军部队也并非难事。
不多时,原本对废矿场形成围攻之势的诺曼军队转为依托废矿场进行防御:步兵们爬上山脊,就地构设射击掩体,卡车拖着野战炮进入废矿场,装甲战车则在废矿场的出入口摆出防御队形……抵抗者若是在废矿场下预先囤积了炸药,这下正好可以把诺曼人统统送上天去,但这种“省事”的活计,不仅需要数量庞大的炸药,还得确保这些炸药不在敌人的炮击中提前引爆或是被坑道塌方掩埋掉,那可不是精密计算能够解决的。
待诺曼军队完成部署调整,团级规格的战地指挥部在废矿场重新运作,各个方向的枪炮声渐渐停息。高个子上校和他的副官焦急等待着对敌交火部队的消息,结果,北面和东北方的连队仅仅是受到了敌人的袭扰,只有西北方的伊格森连以及前去支援的霍克连遭了秧:敌人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包围并歼灭了伊格森连,跟进的霍克连遭到敌人的猛烈阻击,损失了一多半的兵力。
敌人有“秒杀”半个机械化营的实力,且放言要袭击华伦斯城,结果就这点胃口?
高个子的诺曼军官,那位平民出身的上校,自知受到了敌人的耍弄,既懊恼又愤恨。这亏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他立即组织部队向西北方展开战斗侦察。不多会儿,回援的诺曼战舰重新抵达废矿场空域,他亲率两连步兵向西北方追击。但这些敌人来得突然,撤的也迅速,等诺曼步兵再度进入山林,哪还找得到半个敌人的影子?
得知己方地面部队又挨了一顿暴打,诺曼战舰上的飞行指挥官们倒没有落井下石,而是降低飞行高度,协同步兵进行搜山。依照常理,敌人不管骑马还是乘车,只要是呆在地表,大白天不可能躲过地面部队和飞行舰艇的联手追击。经过一番搜索,诺曼人在距离废弃矿场约10里处发现了另一座年代更早、位置更隐蔽的废矿坑。这里的矿道经过了清理,矿道口用伪装布和植被进行了掩蔽,加之没有轨道连接,常用地图上也没有标记,他们此前压根没有料到附近会有第二座废矿场的存在。
尽管道路不便,车辆难以进入,野战炮兵无法抵近射击,但有飞行战舰的压阵,高个子诺曼军官仍令部队包围这座废矿场,并让爆破手和喷火兵对靠近地表的矿道进行威慑性的攻击,试图让“无路可走”的敌人投降。然而让诺曼人抓狂的是,这里的情况跟他们进入第一座废矿场如出一辙,敌人既不抵抗,也不求饶,仿佛一群随时可以遁入地底的幽灵,让诺曼军队有力无处使。
眼看正午已过,日渐西斜,诺曼人的地面部队指挥官,那位几近暴走的高个子上校,言行举止难掩躁动。再过几个小时,他和他的部队就将面临夜宿野外的局面。虽说己方飞行战舰夜间也能继续留在他们头顶提供支援和掩护,但不论侦察警戒还是对地射击,作战效能都将大打折扣,若是双方地面部队发生混战,来再多飞行战舰也只能干瞪眼。
敌人究竟是传闻中的联邦军二级预备队,是拼凑的散兵游勇,还是联邦军的精锐特勤部队?上校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为了自己在军队的前途,他决定以战场上的“最高规格”来对付这群神秘莫测的对手先是联络飞行战舰,请它们照着矿坑一通炮轰,然后令步兵们勘探各处矿道,没有发生坍塌阻塞的,逐一进行爆破,确保将隐藏地底的敌人活埋在这里。
得到指令之后,诺曼士兵们毫不挑剔地干起了工程兵的活。炸药不够,便用成箱的炮弹和手雷来凑。忙碌了半个下午,总算用有限的爆炸物完成了几十个矿道口的阻塞性爆破工作。
这恼人的活总该结束了吧?
当然没有!
就在诺曼人从第二座废矿场撤离时,第一座废矿场的方向传来激烈枪炮声。在战场转移后,那里建立起了一个临时的小型野战医院,野战炮连以及部分作战辎重也暂时囤放在那里,而守卫力量只有半个连如果敌人是从矿场外发起进攻,这些步兵依托地形和既有阵地完全可以顶上一阵子,可敌人偏偏是从少数未被彻底阻塞或重新挖通的坑道出来的,那情况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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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地道战与意外收获
诺曼军队尾随“鱼饵”而至的第一个废弃矿场,原先出产铁矿砂,洛林当地人称之为“吕斯滕铁矿”,上一场大战爆发前达到开采高峰期,战争结束后不久因矿藏枯竭而被废弃。诺曼人后来发现的老废矿,原先出产银矿石,百多年前赫赫有名,但时过境迁,“洛茨银矿”只见于那些老旧的地图,新版地图无论军用还是民用,都已经将其“遗忘”了。
洛茨银矿和吕斯滕铁矿,诞生和兴起于不同的时代,两者除了相隔较近,几乎没有什么关联在发现银矿之时,当地人也发现了铁矿,但只不过两种矿石的经济价值相差甚远,而且早先交通不便、运力低下,在这偏远山区开采铁矿有些得不偿失,所以才会有这般先后之分。这两个废弃矿场,虽有蚁穴般的地下矿道,复杂如迷宫,但矿藏的地理结构决定了它们的横向范围有限,也就不像城市下水道那样适合直接用来跟敌人打游击,按说强势一方只要封堵矿道口,就能把弱势一方困死在矿坑里面,但“洛林游击战士”偏偏在这种“死地”耍起了谋略,光有胆识和魄力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成熟的游击思维和魔术般的手法这两处废矿场系地方私人产业,开采方式较为传统和粗放,大大小小的矿道口跟老鼠洞似的,有些显眼、有些隐蔽。在设计这场连环扣式的伏击战之前,魏斯在这呆了好几天,把两个废矿场的情况摸了个遍。除了诺曼人找到的那些矿道口,还有若干距离矿场中心区域相对较远的“后门”,他结合地形,以先挖沟渠后覆顶的方式,构设了两条“地道”,将两个废矿场的“后门”连接起来。当矿场遭遇诺曼军队的猛烈炮击时,作战人员通过预设的“地道”迅速转场,再以预先埋伏在华伦斯城的小分队大搞破坏,扰乱敌人的视听,趁敌人晕头转向之时,瞅准机会狠狠来一下!
在废弃的吕斯滕铁矿,魏斯率领“洛林游击战士”冒险穿过了随时有可能发生坍塌的区域,从几处事先阻塞但很快就能疏通的坑道来到矿场地面,用燃烧黑草、投放土制烟雾弹大量释放人造烟雾,继而向留守此地的诺曼人展开猛烈袭击。
黑草,洛林当地人所称的毒草,燃烧时产生大量气味刺鼻的烟雾。大量吸入这种烟雾,会有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的症状,甚至有可能窒息而亡。至于土制烟雾弹,则是将磨碎的烟煤和原生石油混杂在一起,用黄磷引燃后,短时间内可以产生大量黑烟。
借助烟雾掩护,魏斯和他的士兵们不必担心敌人的飞行战舰转身过来压制。他们用湿布裹脸,戴上防风眼镜,冲进矿场一阵突突。除了野战医院的医护人员和未作抵抗的伤员,其余诺曼人遇到一个干掉一个,顺捎将他们带来的野战炮连给一锅端掉。至于诺曼人的装甲战车,在这种状况下也不是麻烦事。反战车步枪和威力加强版菠米弹对付轻装甲目标收效显著,为游击作战研制的燃烧版菠米弹亦在这里派上了用场,第二次投身战斗的士兵们经验暴涨,技能水平呼呼地往上升。
连带放烟造火、突袭杀人,前前后后也就整了十来分钟。待烟雾散去,呈现在诺曼战舰视线中的,是个尸横遍地的废矿场。
袭击者又一次来无影去无踪,诺曼人肯定要抓狂暴走。魏斯一点也不含糊,带着士兵们沿着矿道进入矿场深处,循着预先标注的记号飞快穿行,经由位置隐蔽的“后门”返回到了位于山林中的“地道”。
留守吕斯特铁矿场的后卫部队遭到袭击,华伦斯城的诺曼驻军部队指挥官,身高七尺半(约合2.4米)的格奥普塔上校,用最快的速度率领战斗部队从洛茨银矿场回援,但等待他们的不是跟敌人的一番恶斗,而是触目惊心的惨象。前前后后也就大半天,格奥普塔上校从华伦斯城带来的两营部队已经损失过半,尤其是刚刚这场预想不到是袭击战,直接造成了野战炮连近乎全灭、车辆大半遭到毁伤的灾难性后果。暂且不提个人前途,伤员如何转移、部队如何撤离、尸体如何处理,这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事已至此,格奥普塔上校只得如实向师部报告部队当前的惨淡境况。如果师部能够商请飞行部队紧急派遣运输舰来,三个焦头烂额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在这场战争中,诺曼军队的地空协同水平要比威塞克斯王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队明显高出一个档次,之所以存在这样的差距,跟军事体制以及历史渊源有很大关系。不过,飞行部队能否及时对地面部队施以援手,很多时候并不取决于军种关系,还要看彼时的战场形势与作战部署。不久,格奥普塔上校接到了师部的回电,飞行部队的运输舰已奉命前往指定区域集结,对地面部队的支援,仅限于现有的三艘巡防舰如果前线战事吃紧,没准连它们也会被抽调走,但在此之前,这三艘飞行战舰将尽力协助地面部队摆脱困境,包括帮助他们将伤员紧急运回华伦斯城。
拿着单薄的电报纸,格奥普塔上校跟他的副官威格德中尉在寒风中呆站许久。之前留守吕斯特铁矿场的诺曼部队,只有医疗分队几无损失,医疗设备以及药品也奇迹般的保留下来,大多数伤员能够在这里得到必要的战地治疗。如果这个时候请飞行部队帮忙运送伤员返回华伦斯城,确实可以减轻地面部队的压力,但装载、卸运加上来回行程,天黑前这三艘巡防舰就基本上在干运输的活了。
如果飞行部队帮忙运送伤员,未遭毁伤的装甲战车和卡车,一趟不足以将余下的战斗人员运回华伦斯城,来回两趟则要冒险走夜路。如果把华伦斯城驻军剩余的车辆紧急调来,在半途不遭袭击的情况下,赶得及在天黑前将所有人带回驻地,但谁能保证中途不出意外?
“没时间犹豫了!”格奥普塔上校突然一脸决绝地对副官说道,“虽然我们在战术上足够谨慎,但还是被敌人打败了,没有什么借口能让我们免于责罚……所以,认输撤退吧!”
指挥官选择认输,作为副官的威格德中尉反而心有不甘:“哪怕只有一两艘运输舰,我们也还有扳回来的余地,可惜啊……时运不在我们这边!”
“连一艘运输舰都调不出来,说明前线部队近期肯定有大动作,没准这场战争结束的时间比我们预想的要早。”格奥普塔上校揣测说。
中尉叹了口气,转过头仰视上校:“我这就去布置?”
高塔般的格奥普塔上校点了点头:“去吧!按我们商量的办。我得上去一趟,跟他们好好谈谈。他们要是稍有疏忽,被敌人抓到了空子,我们可就真要栽在这里了!”
两人相视一眼,带着各自的心思离开。就在这时,在距离那座废矿场不远的山林中,魏斯从一个经过妥善伪装的透气口探出头来,以他一贯的冷静姿态观察诺曼人的举动。
知道附近没有敌人,在地道里暂作休整的“洛林游击战士”们交头接耳,一个个抑制不住的兴奋。要说这一仗,怎是一个“惊险刺激”能够概括。废矿场深处的矿道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坚固,诺曼军队一番炮火覆盖,不少矿道都塌陷了,以至于他们在转移过程中出现了非战斗减员七八个跑得不够快的倒霉蛋跟部队失联,照常理来看,生还的可能性很小。此外,在突袭敌人留守部队的战斗中,有11人阵亡、15人受伤,战损率也超出了预期,说明二级预备队士兵的正面近战能力还是要比正规部队士兵弱一些。即便有这样那样的小状况,以不到两百人的战力,在一天内毙杀三百多名诺曼士兵,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个相当了不起的辉煌胜利了!
魏斯没有约束士兵们的小声呱噪,在连遭伏击和袭击之后,诺曼人已经老老实实地将部队收拢到了废矿场周围,三艘飞行战舰也重新悬停在废矿场上空。这个时候,呆在地道里的洛林游击战士是非常安全的,别说交谈,就算是放声高歌,也不见得会被诺曼人发现。
两条地道的宽度和深度,基本上是按堑壕的标准来挖设的,士兵们不但可以快速穿行,还可以错身相交。不多时,负责通讯联络的二级预备兵莫亚“挤”到了魏斯旁边。
“上尉,第5侦察分队发来电报:天气晴好!”
“喔,知道了!”魏斯回道。
见魏斯就这一句话,莫亚主动问:“上尉,需要给他们回复电报吗?”
“不需要。”魏斯平静地回应说。
莫亚又道:“上尉,刚才缴获的通讯密码本,我初步研究了一下,不复杂,只要再截获敌人的无线电通讯,我想我有把握将其解译出来。”
魏斯放下望远镜,看了看满脸朝气的小兵莫亚,笑道:“只要敌人不更换密码本,他们的通讯在面前就没有秘密可言!这个小小的密码本,价值比我们今天干掉几百个诺曼士兵还要大,你可千万要保存好。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得想方设法把它送出去,能不能扭转战局,没准就靠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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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向诺曼皇朝宣战
“嘿,夸格拉尔,你这是怎么了?”
跟己方飞行战舰进行通话联络后,格奥普塔上校一脸平静地回到了装甲指挥车旁。副官威格德中尉早就站在那里,一个人低着头,心思重重的样子,不停用鞋尖捣鼓地上的小石子。
听到上校的声音,他抬起头,满脸踌躇。
“长官,有件事,呃……可大可小,可说可不说……”
生性耿直的格奥普塔上校,显然不喜欢别人这样吞吞吐吐地跟自己说话,皱起眉头表示不爽。
中尉不敢多卖关子:“之前留守废矿场的部队被敌人偷袭,帕特莱尔营的通讯车遭到摧毁,刚才他们清理了车辆残骸,没有找到通讯密码本。”
格奥普塔上校张大嘴,惊得没说出话来。
“当然,它有可能在爆炸中焚毁了,纸质的东西烧起来是很快的。”中尉自行辩解道。
“但其他纸质的文件还留有痕迹,譬如烧过的残片!”格奥普塔上校揣测道。
中尉沉沉地叹了口气,以此表示默认。
“这可就糟糕了!”上校双手叉腰,仰头看天,一脸忧愁简直要凝结成霜。
“通讯车上的乘员全部阵亡,这件事其实是死无对证的。”中尉兀自嘀咕。话虽如此,但他的语调语态已经表明了内心的真实想法:纵使前途堪忧,也要把大局放在第一位,如实向上级报告这个有可能造成重大损失的情况。
经过片刻的思量,上校似乎拿定了主意,目光从湛蓝的天幕回到了枯黄的地面:“我刚才已经跟飞行部队谈好了,他们会帮助我们将伤员运走。如果是这样的情况,我的意见是……让飞行部队把消息带回去,让指挥部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调集部队前来缉捕残敌,而在排除隐患或启用新密码本之前,所有的军事通讯都改用应急方式。”
副官眼睛一转,便揣测到了上校的用意:“所以,我们留在这里,引诱敌人前来攻击?”
“取消之前的命令,各营连转入就地防御,不但要占据制高点,还得想方设法堵塞敌人的‘老鼠洞’之前敌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应该留了痕迹吧!”
“是的,长官,大部分都有,但也不排除敌人保留了部分备用通道。总的来说,在这里组织防守难度不小。”说到军务,中尉又回到了思维敏捷、语速飞快的状态。
上校道:“正因为我们的防守难度大,才有可能把敌人引诱来,但在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敌人压根不为所动,那就说明他们十之**是拿到了我们的密码本。”
中尉挠头道:“虽然我们可以采取应急手段,但是,这对所有部队的通讯部门来说,都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成为他们痛恨甚至诅咒的对象。”
“好了!我还得硬着头皮再去跟那位骄傲的飞行军官沟通这事,但愿他继续保持6友好的姿态,而不是对我们无情嘲讽……”上校苦着脸说。
中尉连忙请缨:“要不……我代您去跟他们沟通?”
上校摆了摆手,没说话,径直转身朝飞行战舰放下吊舱的位置走去。
威格德中尉这次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到装甲通讯车门口,一声喝令:“通讯兵集合!”
……
隐蔽的地道观察口,魏斯跟麾下的两名士官轮流监视诺曼人的举动。夜幕降临前,三艘诺曼战舰齐齐离开,但它们肯定无法容纳所有的诺曼士兵,这就意味着还有不少诺曼人连同未被击毁的车辆装备继续留在废弃的吕斯滕铁矿。敌人的意图,魏斯甚至不需要开启特殊视野就能揣测到相较于这支部队的存亡,那小小的通讯密码本更加不容有失,所以,敌人甘愿用数百诺曼官兵当诱饵,引诱联邦抵抗者发动夜袭,然后只要逮住活口,就能留下重要线索,进而想方设法寻回密码本,亦或是紧急加派援军,引诱袭击者前来并加以歼灭,直接夺回通讯密码本。
既然一眼看穿了敌人的“苦肉计”,魏斯断然不会再去袭扰这支诺曼部队。恰恰相反,在夜幕降临后,他果断让参战的“洛林游击战士”分散撤离,缴获的敌军通讯密码本则由随行通信兵负责携带。
没有诺曼战舰的警戒盘桓,夜间撤离非常顺利。及至午夜,魏斯和本队人马回到距索姆索纳斯城约90里的8号秘密据点。它位于密林深处,毗邻山涧,不但有充足的水源,而且有天然山洞可供藏身,唯一的缺点是地形地理无法大规模安置抵抗者和生产设备。
在返回秘密据点后,通讯兵会同原索姆索纳斯电报局的专职电报员挑灯夜战,攻关诺曼人的通讯密码本。以密码本的特性,所谓“攻关”,实则是摸索和熟悉其规则,以便在截获敌方通讯电码后迅速解译,并确保解译的准确度。当天晚上,他们试着解译了两条敌军电码,解译度达到90%以上基本达到了“完全解译”的标准。
清早起来,拿到解析完成的敌军通讯电报,魏斯却没有同伴们那样兴奋。在他看来,诺曼军队在废弃的吕斯滕铁矿的反常举动,说明他们意识到了密码本是丢失而非损毁。如若寻获无果,诺曼人极有可能启动应急手段,而无论他们限制无线电通讯还是拿出备用密码本,这本密码本的价值都将大打折扣。在这种情况下,历经千辛万苦将密码本送到联邦军队手里,不但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有可能掉进敌人将计就计的圈套。现在的联邦军队,形势岌岌可危,恐怕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场意外的损失了。
接下来,魏斯朝着自己推测的方向密切关注诺曼人的动向。尽管他们陆续截获的电报没有任何一处提及密码本丢失的,但敌人的无线电通讯频度急剧减少,很快的,信号强的信号几乎消失了,信号较强的也变得越来越少,慢慢只剩下那些从遥远位置发出的无线电波。
诺曼人在军事方面的敏锐感官和敏捷反应,再一次让魏斯深为感叹。事已至此,密码本的意义似乎就只是让联邦方面的密码专家们研究敌人的密码编码规律,这或许能为联邦军队今后破译敌方密电加分,也许毫无作用以诺曼人的军事智谋,说不定会以截然不同的编码规则建立新密码体系。代价太大?在占领威塞克斯王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大半领土的情况下,诺曼帝国无论物力还是人力都进入了一个恐怖的上升通道,时间越长,其战争潜力将会越大!
思来想去,魏斯做出了一个果敢的决定:用诺曼军队的密电,向诺曼皇朝发出宣战书!
古有方孝孺痛斥朱棣“篡位”,虽遭“灭十族”之难,其忠义气节使之流芳千古。魏斯没有那位明代大儒的文采,但勤察善思,懂得引古论今、针砭时弊,以君主**的固有局限,剖析出诺曼皇朝的“三大罪状”:专权擅势,任意妄为,轻视军人生命;长戟高门,封妻荫子,藐视军人战功;喜怒无常,生杀予夺,无视军人奉献。
尽管这些罪状的罗列,既没有充分的调查和研究作基础,也没有慷慨华丽的词藻和修辞作烘托,理由不尽充分,缺乏案例支撑,作为讲演太短,作为电文拖沓,文学价值近乎于零,但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人以这样的方式发出呐喊,更为关键的是,在全线寂静的通讯频道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条密电,从前线到后方,从高级指挥部到基层作战部队,从皇室甲胄到寒门军人,不计其数的指挥部都接受并解译了这条电报,一句句、一字字,赫然呈现在通讯兵、各级军官以及军中的皇亲贵族眼前……
在电文最末,不甘世代低贱、不愿忍受欺凌的诺曼军人,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诺曼皇朝宣战,,一字字、一句句,触目惊心,摄人心魄!
电文拍发出去之后,魏斯麾下部队所有电台采取无线电静默,除必要的侦察和监视行动外,所有活动一律暂停,全员转入“冬眠”状态。诺曼帝国方面,没有任何一支诺曼部队对这封莫名的密电给予任何响应,诺曼帝国高层也没有以任何公开的方式做出回应或是表达愤慨之情,诺曼军队在前线的进攻,似乎仍在按部就班地组织着,但越是若无其事,越是宁静平和,越让人感觉到风暴来临前的沉闷。
“向诺曼皇朝宣战”的电文发出后过了四天,一支规模可观的诺曼舰队现在了洛林山区,它们没有集中降落在某一处,而是分派舰艇前往四个驻扎有诺曼军队的军事据点斯利恩、巴莱、华伦斯、索姆索纳斯。这些城镇随之出现了大批穿黑军服的诺曼帝**事宪兵,普通诺曼士兵的外出活动大大减少。与此同时,吨位较小的巡防舰四处游弋,时不时降落在村庄或树林附近,全副武装的陆战兵杀气腾腾闯进村庄或是树林,一番搜查之后迅速撤走。随着时间的推移,诺曼战舰和陆战兵探察的区域越来越多,洛林游击战士及克伦伯-海森工厂设备分散隐藏的秘密据点,被敌人发现的几率也在随之上升……
第8章 偏向虎山行
从华伦斯和索姆索纳斯方向前往山城斯利恩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十字路口,因为毗邻赫尔维特森林而被当地人称为“赫尔维特岔路口”。斯利恩由于地形和物产所限,一直没有通行铁路,军事运输已经提前进入了航空时代,地面交通却还停留在畜力与汽车并存的阶段。
之前魏斯率“洛林游击战士”引诱并伏击诺曼军队,交火位置就在距赫尔维特岔路口五六里路的地方。时隔大半月,魏斯带着精锐战斗小分队途经这里,看到诺曼人在那个原本没有任何建筑的岔路口修建起了坚固的碉楼以及一堆的野战防御工事,便知敌人已经调整了占领策略,由“只占城市不管乡村”走向了“城市+据点”的封锁模式,且不论这种封锁战的实际效用,至少说明诺曼人是下了决心要清扫洛林山区的抵抗者,为此不惜投入更多的兵力仅仅这一个小小的岔路口据点,就派驻了大约一个连的兵力,而且配备了少量轻型火炮和装甲战车。放眼整个洛林山区,这样的岔路口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个,光是驻军就要增加三四个团……
借着夜幕的掩护,魏斯带着三十人的精锐战斗小分队,悄无声息地绕过了诺曼人的据点,继续朝着山城斯利恩的方向潜行。现如今,在诺曼人愈发严密的空地扫荡下,抵抗者秘密营地暴露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一旦被发现,要么死战到底,全员阵亡,要么放弃抵抗,全员被俘,结构都是秘密营地逐个被敌人扫除。在难以指望外部力量救助的情况下,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从而保全各处秘密营地的人员、装备、物资,保全这黑暗时期给洛林人民带来希望的抵抗精神。
黎明前,这群勇敢的洛林战士抵达了距山城斯利恩大约5里的一处农舍,在主人的接应下,顺利进入了农舍下方的地窖。这处地窖,乍看起来是用来存放粮食、熏肉、酒的普通地窖,其实里面还有一条密道,通往一个古老而隐蔽的山洞,而这个山洞,便是斯利恩军民保存“抵抗火种”的地方。诺曼人肯定没有想到,在他们重兵驻防的斯利恩城,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这样一个山洞,存放了上千件枪械武器、上百箱弹药以及各种军用物资。除了没有重武器、战斗车辆以及大量燃料之外,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中型军火库!
斯利恩城外的农民能冒死保管这么一大批军火,那可不仅仅是爱国主义精神的表现,更是彪悍民风和坚毅品格的体现。诺曼军队在攻占洛林各处据点的过程中,遭到抵抗最强烈的非山城斯利恩莫属,不但联邦驻军拼死奋战,当地的预备役人员和治安部队也在废墟中进行了顽强的战斗,不少部队都真正履行了“战至最后一人”的诺言。以至于在战斗结束后,诺曼人仍在这座小小的、几乎化成废墟的山城部署了半个师的兵力,并对幸存的斯利恩居民实行极为严格的管制,然而这些举措没能瓦解斯利恩居民的抵抗意志,他们的秘密抵抗组织成为洛林山区最活跃、最具代表性的抵抗力量之一。在魏斯率领的“洛林游击战士”一战成名后,他们主动派人前来接头,提出相互策应、互为支援。正因为有这样一群同道中人,魏斯在各处秘密营地受到紧迫威胁的情况下,果断率部跳出敌人的封锁线前来“搞事情”。
魏斯一行抵达后不久,一个瘸腿的中年人来到这处山洞。两人素未谋面,但在这特殊而又艰难的时局下,那种惺惺相惜的心态,让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洛尔-瓦德-施泰因,退役的联邦军少校,‘斯利恩骑士团’指挥官!”
“龙-克伦伯-海森,转入预备役的联邦军上尉,‘洛林游击战士’指挥官!”
出于谨慎和保密的考虑,此前两个抵抗组织进行接触时,并没有将各自的“家底”和盘托出,而是敲定了接头联络以及配合作战的方式。在魏斯报上姓名后,对方当即赞叹道:“喔,你就是那个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神奇小子,了不起的索姆索纳斯之龙!你设计的k型狙击步枪和kt半自动步枪虽然口径很小,但准头非常高,我们用过之后都觉得很好!”
魏斯微微一笑,让随行的士兵拿出他们带来的“见面礼”,两门迫击炮、十二发炮弹以及一批克伦伯-海森工厂制造的精密引爆器。
“这些就是我们重创敌人的秘密武器:能够曲线投射炮弹的特制火炮,能够精确控制起爆时间的引爆器。”
这瘸腿的中年人虽然行动有些不便,可长期军旅生涯锻造的硬汉气质犹在,他轻描淡写地瞧了瞧魏斯送来的装备,问道:“听说你们在吕斯滕废矿场伏击了诺曼军队,干掉了敌人一个营?”
“因为没来得及清扫战场,不确定毙杀敌人的数量是否达到一个营的规模,但总的来说,那一仗的收获还是颇为可观的我们缴获了敌人的无线电密码本,利用它给敌人制造了一些麻烦。”魏斯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巴掌略大的软皮本子。
看到敌人的密码本,中年人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精光,但他没有急着去拿本子,而是反问:“这个通讯密码本,现在已经失效了么?”
“那是必然的。”魏斯答道,“敌人很快就发现他们丢了密码本,所以,除了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我们很难利用这个战利品为这场战争做更多的贡献。当然了,如果将它转交给联邦军的无线电专家手里,也许能琢磨出一些敌人的编码规律。”
中年人这才接过密码本,随手翻看了几页:“其实在上一场战争中,我们也缴获过诺曼人的通讯密码本,在他们更换新密码本之前,这东西确实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可敌人一换新密码,它就只能用来擦屁股了。诺曼人的无线电密码体系,是各种无序的组合,即便是我们的无线电天才,也没办法从中找到规律。”
果然如此啊!魏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又有些庆幸。如果没有发出那条以诺曼军队名义向诺曼皇朝“宣战”的电报,缴获这本密码本还真是没什么价值。
在粗略翻看之后,中年人将它交还给魏斯,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他们带来的那些装备上。
“起爆器么?来的正好!你们是不是从特殊渠道得到什么消息了?”
“为什么这样说?”魏斯反问。
中年人盯着魏斯,显然是在观察他说话时的表情神态,觉得没什么可疑之处,这才回答说:“我们发现这两天诺曼人的警戒巡逻强度明显提高了一些,从这种变化上推测,近期很可能会有他们的重要人物来。”
魏斯直视他的双眼:“你不担心么?”
“担心?”中年人龇牙道,“在斯利恩城,活下来的人,谁没有至亲死在诺曼人的枪炮之下?如果担心,你我此刻不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要么你是在跟一个鬼魂说话,要么诺曼士兵已经包围这里,随时都会冲进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魏斯的反应很淡定,倒是周围那些只听到只言片语的洛林游击战士们都不自觉地警惕起来。为了缓解这种不必要的紧张气氛,魏斯爽朗地笑了起来:“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们也不会来到这里。”
中年人环顾四周,视线扫过这些年龄或长或幼、体格偏瘦弱的游击战士,没有轻蔑和不屑,而是用反语的口吻问道:“要是跟诺曼人发生交火,你们都做好了死战不撤的准备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落到了魏斯身上。
魏斯神情坦然地回应说:“在斯利恩城外,我们伏击了两批诺曼车队,干掉了9辆装甲车、8辆军车,击杀诺曼军官和士兵一百多人;在吕斯滕废矿场,我们突袭诺曼部队,摧毁敌军装甲车和卡车二十多辆,毙伤诺曼人两三百人。这笔账,诺曼人肯定是要跟我们算的,找不到我们,他们也会把气撒在我们的无辜平民身上。既然横竖都是一死,我们当然愿意轰轰烈烈的死去用我们的命,换几个诺曼帝国的大人物的命,这么划算的交易,我们怎么可能拒绝?”
对于这个答案本身,中年人应该是满意的,但对于答案的真实性和可靠性,他看来还存有疑虑。于是,他话锋一转:“我听说,克伦伯-海森上尉从巴斯顿军校毕业还不到两年,中途得到过前往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深造的机会,后来奔赴前线,参加过多场战役,立下赫赫战功……我有些好奇,这么多的事情,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是时势造英雄呢,还是英雄造时势?”
对方委婉道出自己的疑惑,一切都在清理之中。魏斯没有多费口舌辩解,而是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中年人连同他的两个手下:“瓦德-施泰因少校,您虽然腿脚不便,但在战场上移动速度并不会太慢,而且战斗技巧出色,思维非常敏捷,比起现役的军官们不逞多让。您的两位战士,左边这位应该擅长近身格斗,而且意志顽强,不易被困难压倒,而右边这位,奔跑速度快,射击能力强,但在遇到困难时容易沮丧。不知我所推测的这些,跟实际情况是否相符?”
这一番话让中年人很是讶异,他盯着魏斯那从容而不张扬、自信而不骄傲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问道:“我们此前从未见过面,他们俩是默默无名的普通士兵,并不经常跟随在我身边。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为了得到友军指挥官的信任与支持,为了声东击西的策略能够得偿所愿,魏斯不介意偶尔装装逼:“只要敌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无需长时间观察,我就能找出敌人的弱点,这是我屡屡战胜强敌的奥秘所在!准确的说,是赢得胜利的天赋!”
第9章 命当如此
在山城斯利恩南端,陡崖峭壁的边缘,有个历史颇为悠久的胜利广场。它最早的面积足以停下三艘顶级规格的飞行战列舰,广场周围矗立着二十四根圆形石柱,因而又被称为“圣柱广场”。这里曾是斯利恩及周边居民举行集会或举办盛会的理想场所,在飞行舰艇出现后,它成了联邦军队在西部边陲的天然航空港。上一场大战初期,它遭到炮火侵袭,崩塌了一大半,而在这场战争中,山城斯利恩再度成为双方交锋的战场,广场因受炮击而出现山体崩塌,残存面积已不足当初的三分之一,二十四根石柱也只留下了七根,石柱上的斑驳弹痕,忠实记录下了战火的无情……
明媚的阳光下,喧闹的军乐中,一艘诺曼帝国的轻型巡洋舰缓缓降落在虽然残破但依然堪用的胜利广场上。除了山崖一侧,广场三个方向皆有盛装列队的诺曼军人,他们一个个军容齐整、精神抖擞,使这场面看起来很是隆重。
战舰停落后,一队衣饰鲜艳的骑兵从舷侧舱门出来,经由踏板来到地面,分列两队,夹道迎接主角登场。随后骑着马着陆的这位,穿着华丽的军服,佩戴闪耀的徽章,一脸傲慢的神态,扎着蓬松的辫子,还蓄着一小撮金色的山羊胡。
这时典型的诺曼贵族,真正的皇亲贵胄!
距离胜利广场一万八千尺约合5500米的民房里,魏斯和瓦德-施泰因躲在窗户后面,透过望远镜窥视着广场上正在举行的盛大欢迎仪式。此刻他们并不知道,那个光天化日之下耀武扬威的大人物,全名是弗雷尔-约卡德希-阿科纳,乃诺曼帝国委任的洛林军事总督。如果算上前一场大战的两任洛林军事总督,他是这个占领区的第三任军事长官。相较于前任们,这位阿科纳侯爵的军事总督职务可说是名至实归,因为除了盆地和河谷的平坦地区,洛林山区也处在诺曼军队的占领和掌控之下,按说占领区的资源输出,能够为占领者带来丰厚的利益,但侯爵大人最近有些烦,驻军接连遭到伏击,更要命的是,那条向诺曼皇朝宣战的黑色电报也是从洛林山区发出的这虽然只是帝国无线电监测部门的推测结论,并没有笃定的证明,但通过私人渠道传来的有关诺曼皇室震怒的消息,让出身显赫、履历深厚但真正上战场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的阿科纳侯爵感到压力山大。
“斯利恩城还有多少居民?”魏斯低声问道。
因伤残而退役的前联邦军少校回答说:“如果只算城区,应该不到两万人。”
“若我们在城区动手,且侥幸干掉了这个大人物,以诺曼人的秉性,我担心他们在斯利恩大开杀戒,连累了这一万多无辜民众。因此,我们最好在城外动手,越远越好。”
“你倒是替我们想的周全。”瓦德-施泰因表面是在道谢,可这话的口气,分明是揶揄居多。
魏斯当然明白做大事不拘小节的道理,也知道权衡轻重利弊,但要连累这么多无辜民众,他实在于心不忍。再者,游击战要想获得成功,离不开当地民众的支持,假如民众都挂了,还怎么个游击法?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魏斯道,“一旦这家伙离开城区,不但行踪很难确定,搞不好会一直呆在飞行战舰上,想要伏击他根本做不到。”
瓦德-施泰因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你有对策?”
“暂时还没有。”魏斯如实回答。
瓦德-施泰因转过头看了看他,郑重其事地说:“好吧!克伦伯-海森上尉,你能够为斯利恩城的存亡为斯利恩居民的安危考虑,说明你是个真诚善良的人,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假如我们干掉了诺曼人的大人物,或是将其击伤,诺曼人的确会异常愤怒,不排除他们清洗整座城镇的极端举动,但我想说的是,在当前的形势下,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很低。其一,诺曼人觉得他们已经胜券在握,接下来要费心的,是如何让占领区人民接受他们的统治,即便不能心甘情愿地归入诺曼帝国的版图,也要顺从地进行生产劳动,使占领区的资源源源不断地供给诺曼帝国,所以,他们只会小施惩戒,而不是大开杀戒。”
听了这番分析,魏斯心里也就有了底。
瓦德-施泰因继续道:“眼下最大的难题,是我们如何在数千诺曼士兵的严密警戒下,干掉那个惹眼的大人物。从圣柱广场到驻军司令部,沿途建筑,只要是在步枪射程之内,居民两天前就被迁移到城北集中安置,我们尝试着在夜里进入这一禁区,想找机会安放炸药,但因为敌人戒备十分严密,这一计划没能付诸实行。”
“这其实不难。”魏斯道,“我们带来的迫击炮,最远射程4500尺。之前我介绍过,这种火炮的弹道是一条纵向曲线,可以绕过建筑和树木轰击目标,其威力相当于两枚菠米弹。如果目标骑马进入射程范围,用两门迫击炮进行速射打击,有九成把握干掉他!”
“4500尺,九成把握?”瓦德-施泰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多时,视野中的大人物在骑兵们的护卫下朝城镇中心也即驻军司令部的方向去了,他这才离开窗口,领着魏斯来到了房间的餐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牛皮纸,上面画满了手绘的图形线条。
魏斯一看,原来是抵抗组织自制的城市地形图。
就着手绘地图,瓦德-施泰因揣测道:“假如我是敌方高层人物,来到斯利恩视察军务,除了驻军司令部,我会选择兵营视察,顺道给士兵们打气鼓劲,但我们的目标看起来像是一个诺曼贵族,他们对自己高贵的血统非常看重,不太愿意跟普通士兵走得太近,所以,驻军司令部有可能是他在斯利恩唯一的落脚点,结束行程之后,他会原路返回圣柱广场,搭乘飞行战舰离开,前往下一个视察地。这样的话,按4500尺的最大射程,我们能找到几处伏击点,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上尉,如果不是你带来的曲射火炮,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大鱼在我们眼前游来又游走,毫无办法!”
“别激动太早,这可是场容不得任何疏忽的硬仗。”用自己的经验教训做出提醒后,魏斯迅速进入角色,跟东道主一块谋划了这场城市伏击战的几个可行方案,然后选出执行方案和备用方案。总的来说,由于迫击炮的存在,猎杀目标不是难题所在,难得是伏击之后如何全身而退抵抗者对抗强敌纵然需要抱必死的决心,但只要有生路,何必跟敌人在此同归于尽?
敲定方案之后,魏斯和瓦德-施泰因各自行动。若是敌方大人物抵抵达驻军司令部之后只是喝口茶就走,他们临阵决断的布置可就落了空,但在两伙抵抗者冒着随时被敌人发现的风险,谨慎而又迅速地将迫击炮和弹药运到预定阵位之前,那位趾高气昂的诺曼总督也没有原路返回广场。
大鱼没走,意味着十拿九稳的不予方案还有可行的机会,这让抵抗者们感到振奋,可是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时,从中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夜晚,那位造访斯利恩的大人物始终没有出现,而停泊在胜利广场的诺曼巡洋舰也没有离开,诺曼驻军依然在城区各处严密戒备,一切显得那样的诡异,仿佛诺曼人已经挖好了一个陷阱,就等着抵抗者自投罗网。
因为无法靠近诺曼人在这里的驻军司令部,对于那种在战斗读数方面没有明显特征的目标,魏斯的“人肉雷达”难以发挥侦察甄别作用,在这种情况下,能做的就只是一个“等”字。这一晚,他和瓦德-施泰因都没有合眼,两人一边盯着敌人的动向,一边合计着如何完善撤退路线,而满大街的诺曼士兵,终究没有再对步枪射程之外的民房建筑进行挨个搜查,布设两门迫击炮的阵位安然无恙,为掩护撤退而提前部署的火力点、爆破点也都完好无损。
天渐渐凉了,一队队诺曼士兵离开驻地,响亮的皮靴声响彻斯利恩的主要街道,既惊醒了居民,也提醒了抵抗者。他们如江河入海,再次汇聚到了胜利广场,而在早餐时点过后不久,戎装鲜艳的骑兵们从驻军司令部出发,沿着前日的路线朝胜利广场开进,清脆的马蹄声,恰恰为抵抗者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在目标进入伏击区域后,跟随魏斯来到山城斯利恩的洛林游击战士们,毫不迟疑地将迫击炮弹坠入炮筒。伴随着咚咚的响声,炮弹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落向了那些精气饱满、气势昂扬的诺曼骑兵,炮弹所至之处,顿时飞沙走石、人仰马翻。
遭遇奇怪的炮火袭击,街上的诺曼士兵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迅速朝着出现发射药硝烟的位置跑去。三发速射之后,目标区域已完全被爆炸所覆盖,目标人物不死也得半残,魏斯赶忙让瓦德-施泰因吹响撤退的号声。尽管斯利恩的武装抵抗者人数不及诺曼驻军的十分之一,但这是他们的家园,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的地形。撤退号令一出,他们迅速将迫击炮和剩余炮弹藏进下水道,带着索姆索纳斯来的抵抗者们在曲折蜿蜒的民居和巷道中飞奔,抵达撤退汇合点,利用预设阵地和爆破准备阻击敌人。一时间,山城斯利恩又重新成为了战火纷飞的战场,只不过这一次,兵力和火力占据绝对优势的诺曼军队空有一身武力,却像是在跟没有实体的幽灵作战,挥拳踢脚总是落空,倒是在狭窄的巷子里屡遭暗算,白白损失了不少兵马。
利用巷战的复杂性,甩掉敌人的地面追兵不难,能否摆脱敌方飞行战舰的追猎才是真正的关键,魏斯魏斯和瓦德-施泰因一起消耗了大量的脑细胞,运用既有经验想出了不少因地制宜的法子。伏击战一打响,负责策应的抵抗者便在城镇各处纵火放烟,并在诺曼人的军营附近大搞爆破,以此干扰敌方视听。纵使诺曼战舰全速来追,他们也能通过那些古来就有的地道撤出城区,遁入山林,分头转移。结果战斗打响后,那艘诺曼巡洋舰先是紧急升空,并对可疑目标进行了炮击,但它并没有投入追击,而是长时间悬停在广场上空,期间多次放收吊框,但地面未见诺曼人的陆战兵投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