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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盛世大明txt下载     盛世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89章 怪力乱神(上)

    相比于旁边不远处的知府衙门,这苏州市舶司衙门的门面可要气派与光鲜得多了。其实何止是大门这里,就是整座市舶司衙门的占地与格局都比寻常衙门要精致许多,走进其中,会让人觉着并非进了某处庄重的衙门,而像是进了某富贵人家的园林。

    这当然是地方官府特意做出的安排,为的就是提高市舶司在人们,尤其是商人们心里的规格,让那些来此与大明官方交往,互通有无的外国商人对大明更有信心,促进更多的交流了。

    此时,就在这雕栏画栋的市舶司衙门外,两名绯袍官员带了数名青袍下属神色略有不安地翘首往前方的长街尽头不断眺望着,时不时地,几人还互相对视一眼,又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期盼与担忧来。

    虽然早知道这次的事情一经上报后朝廷必然会派来钦差查问,敦促他们尽快查明真相,解决问题,可当得报这次来的居然是锦衣卫的上差后,这几名官员还是感到了一阵不安和心惊。锦衣卫可是朝廷里最难打交道的衙门了,哪怕这几年他们的口碑已然好了许多,终究不算在文官体系之中,让地方官员与之相处自然颇为艰难。而且,一旦这些锦衣卫有心要整大家,把过错随意一报,这苏州城里的相关官员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当得知这一消息后,无论是苏州知府萧文统,还是市舶司提举陶雍都不敢有所怠慢,赶紧就跑到衙门口迎候对方的大驾光临了。

    好在陆缜一行倒也没有让他们等候太久,只顿饭工夫后,众骑士便护送着马车沿着长街缓缓来到了市舶司前。一看这队人马的架势,两名官员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赶紧整了整衣冠,满脸堆笑地带人走下台阶,迎将上去:“不知上差今日抵达我苏州,下官等未能出城远迎,还望上差宽恕则个。”一面说着,还有些谦卑地行下了礼去。

    这也是因为他们深知自己可能有把柄拿捏在对方手里才会表现得如此谦卑,不然以他们的官职,在知道来者身份之前是不可能行此下属参见上司的礼节的。

    陆缜坐在马车里看到这些个官员如此作态后,嘴角便是一扬,继而弯腰下了车来,走到跟前后,才一把搀住了两名正印官:“两位大人言重了,是本官没有通知贵地迎候,所以你们并没有错。”

    看了一眼只着一身寻常袍服的陆缜,这两人还真有些看不透这个年纪比自己要小上一些的男子的确切身份了。不过此处不非仔细盘问其身份的地方,便道了声不敢后,含糊地道:“那就有请上差进市舶司衙门后再作细谈了。”

    “也好。”陆缜点了点头:“当初本官离开苏州时,这市舶司还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冷僻衙门呢。想不到十年过去,这儿竟已变得如此气派,当真让人感慨哪。”说话间,陆缜已经迈步走进了市舶司中。

    几名官员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一动,本来还有些担忧的神色总算是放松了一些。看这位的态度,显然对苏州是有好感的,那就好说话了。

    等一路感叹地沿着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园林小道往里走了一程后,众人终于进入了一座全部由竹子搭建,轩敞亮堂的花厅之中。随后,又有下人端来了一碗碗色作碧绿,清香扑鼻的茶水来,正是江苏当地的名茶碧螺春了。

    在喝了口茶,润了喉咙后,知府萧文统才试探着问道:“听上差刚才所言,似乎是与我苏州城颇有渊源了?却不知您是苏州本地人,还是曾在此任过官职?更不敢问上差的名讳是……”

    “本官陆缜,忝为锦衣卫指挥使,正是这苏州人了。”陆缜这才微笑地道出了自己的身份来。

    而在听到他自报家门后,几名本来还安坐在椅子上的官员身子全都一震,随即忙不迭地先后站起了身来,再次冲陆缜拱手作揖,行起了礼来:“原来是卫诚伯大驾光临,还请恕下官等失礼之罪……”所有人都露出了诚惶诚恐之色,比之刚才可要真心得多了。

    可以说,作为本地骄傲的陆缜在苏州可是一个传奇,上自官府中人,下到贩夫走卒,对他都有着几分敬意。这不光是因为他现在的地位已极高,权势还极大的缘故,更是因为他所提倡的开海之举给苏州当地带来了许多好处,这自然就让人心怀感激了。

    看到这些人如此模样,陆缜便是一笑,拿手虚托了一下道:“各位不必多礼,本官也不是太讲究这些的人。要是真这样,大家倒显得太过生分了。”

    “是是是,伯爷说的是。”众人忙应了一声,这才各自直身,回到了座位上坐下,只是这一回他们却只有半边屁-股落在椅子上,不敢像刚才般随意了。

    陆缜也没有强求他们要完全放松的意思,也就没有点破这一点,只是先夸奖了几句这些年苏州的变化:“当真是没想到哪,这才几年工夫,这里已是大变模样了。想必这其中,各位大人也是尽力不少哪。”

    “大人过誉了,下官等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萧知府赶紧谦虚了一句。

    而陶提举更是接道:“其实真要论起来,还是大人您的功劳。要不是您一力主张开了海禁,我苏州是断无可能有今日这般局面的。”

    陆缜冲他们又是一笑,这才把话题引到了正题处:“提到开海贸易,本官这次的来意你们应该也已经猜到了吧?据闻自去年开始,我东南沿海出去的商船就时有出事回不来的,这其中的内情可有眉目了么?”

    这话一出,本来还很是融洽的场面顿时一静,不少官员脸上都露出了惶恐之色,有几位更是把脸一垂,都不敢看陆缜了。陶雍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苦涩起来:“下官知罪。实不瞒大人,此事到了如今也还没有个说法呢……”

    “哦?这却是何缘故?照道理来说,这出海贸易事关我江南诸地百姓的生活,我们官府该当极为上心才是,为何这都过去良久了,竟还一无所获呢?”虽然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怒意来,但下首一干官员还是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在迟疑了一下后,才由萧文统道:“大人容禀,其实就在去年连续出了有商船出海遭遇不测后,下官等就已针对此变故加以调查了。可结果,却是没有什么头绪。现在早已不同当初,海上的盗匪早就被水军所扫灭,还有倭国等与我大明保持着不断往来的国家帮着一起维护海上安全,几年来就没出现过我大明的海船被人所劫的事情。

    “而且,这次商船出事都是有去无回,开始时我们都只当是遭遇了海难。直到接连有船只一去不回后,我们才确知另有内情了。”

    “哦?听说这次出事的商船几乎都是与我官府相关的船只,倒是民间的商船却未曾有事了?”陆缜又问了一句。

    陶雍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惊怒之色来:“是啊大人,这正是最叫人感到不解的地方了。一般来说,真有贼匪打商船的主意,也该避过我官府船只才是。可这次倒好,完全是颠倒过来了,实在叫人无法理解。”

    “或许是因为官府的商船更好掌握其动向吧。”陆缜心里转过了一个念头,这才又问道:“难道这段时日下来,你们就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即便是在茫茫大海之上,只要你们用心去找,也总能查到些什么吧?”

    “大人,其实下官等是有派人特意去海上寻找的,可是除了一些被击毁的船只残骸外,还真就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另外,唯一的线索就是之前出事的船上有一人被海浪冲回了岸边……”

    “哦?竟还有生还者么?”听了这话,陆缜的精神便是一振,“既然如此,其中原委不就能从他口中问出来了么?”

    几名官员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苦涩的笑容来,最后由陶雍道:“大人您是有所不知哪,那个活着从海上回来的名叫李铁柱的船工他在回来后就已经疯了。而且,当下官等盘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他居然说……居然说……”

    “他说了什么,你但讲无妨!”见对方有些迟疑,陆缜便赶紧追问了一句。

    陶雍这才叹了口气:“他居然说是什么鬼怪所为,满口什么黄发蓝眼和骷髅……再问,他又只是叫个不休,下官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了。”

    “鬼怪,蓝眼,骷髅……”陆缜重复了对方的这番说辞后,不觉摇头道:“这等鬼话你们也信么?”

    “可除此之外,下官实在没法再让他说出其他东西了,他明显是因为遭受了极大的惊吓,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疯疯癫癫的。”

    “这样吧,你们把人叫来,让本官和他见上一见。”陆缜突然吩咐道。

    作为一个受过后世教育的人,陆缜对鬼神之说向来是不怎么信的,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多半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而要查出真相,就得亲自和这个唯一的亲历者李铁柱谈一谈了……

    突然才发现昨天居然又是一个奸商节,然后路人却是什么都没买。。。。现在想想,觉着自己四舍五入下是赚了一个亿啊。。。。唔,达成了小目标。。。。

第890章 怪力乱神(下)

    “这个……”一听陆缜是这么个意思后,几名官员的脸上顿时现出了为难之色,不觉互相对视了几眼。陆缜见状,便又问道:“怎么,这有什么难处么?还是你们还有什么事情隐瞒了下来?”

    “大人见谅,下官自然是不敢欺瞒您的,只是因为那李铁柱被带回后就一直疯疯癫癫的,我们担心他会惊扰到大人哪……”萧文统忙解释道。

    对此,陆缜只是一笑:“这算得了什么,本官又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书生,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还会被一个疯子吓到不成?去把人叫来吧。”

    见他都这么说了,萧文统几人也不好再作坚持,忙答应一声,就传令下面的人,让他们把那李铁柱带到花厅来加以讯问。

    过不了多久,几名差役就带了名有些痴呆呆的汉子走进了花厅。在看到几名官员后,此人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一下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大有旁若无人的风范。

    “大人,平时他就是这般模样,下官等虽然请了城里的大夫为他诊治,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陶雍有些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陆缜点了点头,这才来到那李铁柱跟前,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发现其皮肤黝黑粗砺,双臂肌肉虬结,一看就是多年经受风吹日晒,从事辛苦劳作才练就的身板了,倒是与其出海船工的身份相合。于是便点了下头,凑到对方跟前叫了一声:“李铁柱!”

    本来正自顾说着话的李铁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稍微有了些反应,略皱了下眉头,才抬头看了过来,似乎是有些疑惑的样子。这时,陶雍又解释了一句:“他有时候还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有时候又对此没了印象。”

    “李铁柱,你可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陆缜继续试探着问对方道。但这一回,李铁柱的回应就只有茫然的眼神了,不知是无法作答,还是干脆连他这句话都听不懂了。

    陆缜见状,知道旁敲侧击什么的对他是完全无用,便索性单刀直入:“我来问你,到底在海上发生了什么?为何那些商船会全部失踪,你又为何会被海浪冲到岸上来?”

    听到这话,李铁柱先是一呆,随即脸上痴呆的模样便被惶恐所取代,猛然就叫了起来:“不要过来……妖怪……骷髅……你们不要过来……啊!”他一面说着,一面双手乱挥,两脚也跟着乱蹬,似乎是在抗拒着什么,随后更是抱着头,缩成了一团,筛糠似的抖动起来,口中只喃喃地念道:“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这分明就是受到惊吓后神志失常的表现了,显然之前在海上他遭受了极大的恐吓。陆缜不禁皱起了眉来,稍作犹豫后,还是伸手一拍他的肩头,柔声道:“李铁柱,你别怕,只要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道出来,官府一定会为你做主,帮你们报仇的!”

    似乎是他这话起了一定的效果,本来抖成一团的李铁柱的身子竟有些平静下来了,头也跟着再度抬起。就在大家心下一喜,以为陆缜就要成功时,他突然就是一声尖叫:“你们走开!呀!”竟陡然发力从地上弹了起来,直接一头撞向了陆缜的小腹,双手也跟着迅速伸出,直朝陆缜的脖子掐去。

    这一下变故来得实在有些突然,就连陆缜本人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一闪,却终究没能避过去,那两只黝黑又充满了力量的大手就要触及到他的脖子了。这让在场的所有官员都跟着发出了一声惊呼,心脏跟着就是一拎,要是卫诚伯在此出了什么差错,他们的罪责可就大了。但他们离着陆缜二人可还有段距离呢,根本就是鞭长莫及哪,只能是惊呼出声,却救不了人。

    好在,身边还有姚干等几名下属一直陪着,就在李铁柱猝然发难时,姚干便已一个箭步上前,手一抬,便在对方的手接触到陆缜的脖子前架在了两人中间,砰地一下,就把扑上来的李铁柱给挡了回去。而后,他更是一拉陆缜,将他火速拉到了身后,以防其再次攻来。

    与此同时,其他几名锦衣卫也飞扑了过来,几只手火速探出,一把就扣住了李铁柱的肩膀和手肘等关节处,一发力间,就直接卸了他的关节,并把他按倒在地,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从他们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直到这时候,众官员才算缓过神来,赶紧纷纷起身跑到陆缜跟前拱手谢罪:“大人没受伤吧,是下官等思虑不周,居然让大人受了惊吓,险些都要伤在这疯子手里了……”

    陆缜本人倒颇为镇定,连脸色也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只一摆手道:“这怪不得你们,是本官自己不够小心。把他放开吧,他应该也不是有心要伤我的。”后一句自然是对手下人说的。

    几名锦衣卫忙答应一声,这才放开了李铁柱,站回到了陆缜身后。不过后者身上的关节已被卸脱,此时即便无人按着他,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从地上起身了,只能一面嗬嗬地叫着,一面在地上翻滚,吓得那些官员又是一阵走避,生怕他伤到了自己。

    陆缜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此人身上确实是问不出什么头绪来了。他所受的惊吓确实很大,以至彻底乱了心智。”

    “是啊!”陶雍稍微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大人,非是下官危言耸听,此事实在过于蹊跷了。那行凶之人怎么就敢对我官府的商船下手,而且还屡次得手。又能把那么多随船的护卫全给害死了,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活口。而他又变成了这般模样下官是实在无法理解怎么就能把个成年男子吓成这等模样了,唯一的解释,似乎就只有……只有……”

    “只能把这一切归咎到鬼神上去了么?”陆缜帮他把话给补全了。

    陶雍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除此之外,下官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来解释这一切了。”

    “是么,真就只剩下这么一种解释了?”陆缜脸色微冷,似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们几个一眼:“想必各位最近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几人看得出陆缜对这一说法是很不以为然的,但还是低头不语,给他来了个默认。这让陆缜不禁冷笑起来:“各位大人也都是寒窗十载才当上的朝廷命官,也都是学的圣人之说,今日怎么就对此无稽之谈深信不疑了呢?真有鬼神,他为何会对我出海的商船下手,这其中会有什么说法不成?”

    几人自然是不可能回答的,只在心里嘀咕,即便是圣人也没有否认过世间确有鬼神哪。至于那鬼神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就不是自己等凡人所能知晓了。

    陆缜扫了他们一圈,终究只能叹息一声:“此事一定另有内情,本官既然到了这里,就一定会将其查个水落石出。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此事就先放着,等明日,本官再看看有什么办法查出真相来。”

    “是是,大人,下官已经让人在馆驿里为您准备好了住处,是否现在就过去?另外,在本城的燕子楼里,下官也已准备下了为大人接风的酒宴,还望大人赏光。”见陆缜暂时放过了此事,萧文统总算是松了口气,便赶紧巴结地说道。

    不想陆缜却摆手拒绝道:“不必了,本官自有去处,今日怕是没空赴这接风宴了。”

    “啊……大人,这都是下官们的一点心意哪……”众官员不禁有些慌了,以为自己的看法惹得上差生气了呢。

    陆缜便出言解释道:“本官不是不肯给你们面子,实在是因为另有长辈要看哪。我那岳家就在这苏州城里,我既然来了,总不能去迟了吧?”

    一听是这么个理由,众人总算是理解了:“大人说的是,那就改日再为大人接风吧。”

    随后,陆缜几人就在众官员的陪同下出了市舶司衙门,重新登了车后,才在他们的恭送下缓缓往前驶去。直到与他们拉开距离后,陆缜才与随在车旁的姚干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这个……此事确实充满了蹊跷,大人真觉着是人为而非鬼神作祟么?”姚干有些不怎么确信地问道。

    “呵呵,虽然看着有些怪异,可越是如此,很可能越是有人在从中装神弄鬼。”陆缜冷笑一声:“你不觉着这次的事情与几年前的那次很像么?”

    “大人是说……”经他这一提醒,姚干才回过味来:“当初在京城白莲教假托什么五行七星斫龙阵的案子?”

    “正是此案了,当初看着不比现在要更像鬼神所为,结果还不是人在捣鬼?”陆缜哼了一声。

    “那,这些官员又为何会一口咬定此事为怪力乱神呢?”姚干依然有些不解。

    “这个就更好解释了,因为只有把这一切归咎到虚无缥缈的鬼神上头,他们的罪责才是最轻的。而且要是查不出来,他们也不用担负什么责任。”陆缜一语就道破了问题所在。

第891章 重回岳家

    一面说话一面往前,很快地,众人便停驻在了一座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的大宅之前,若非一眼就看到了这宅子大门上悬挂的楚家牌匾,陆缜都不敢认这里就是自己岳父家了。

    十年未来,这楚家已是大不相同,虽然还是在原来的住址,但宅子的面积却已扩大了五六倍之多,将许多周围原来属于邻居的住处都给并了进来。而且光往里头扫上几眼,就能瞧见高高的院墙也无法遮拦住的各种名贵花木,以及一处亭台楼阁,其美轮美奂,更在市舶司衙门之上,远超陆缜在京城的伯爵府了。

    姚干等人不禁看得都有些呆了,就是陆缜也是愣怔了片刻,才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来。随着苏州本地经济的飞速发展,这奢靡之风也是愈演愈烈哪,自己岳父还真是紧跟潮流了。

    看到他们这一行人停在自家大门前,守在门前的一些家奴便赶紧迎了上来,很有些客气地上前询问道:“可是姑爷回来了么?”

    当即就有手下把陆缜的身份报了过去,那边则有家奴赶紧回身,急着跟自家老爷报信去了。早在陆缜入苏州城后,他就已差了人给楚家的人送了口信,提到自己一会儿就会过来拜候,所以对方才会有所准备。

    片刻后,年近六旬,头发已然花白,但依然精神矍铄的楚相玉就和妻子严氏带了家中上下满脸欣喜地迎了出来。在看到站在门前的陆缜后,老楚更是冲下人吹胡子瞪眼地恼道:“你等也真是不懂规矩,怎么能让姑爷等在门外呢,他又不是什么外人。”说着,脚步又快了几分,迅速来到陆缜跟前:“贤婿一路来辛苦了,快些进门吧。”

    陆缜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行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跟在楚相玉身后过来的严氏看着有些异样,不过还是冲陆缜慈祥地一笑:“姑爷就不必如此多礼了,咱们都是自家人,随意些就好了。”说话间,她的目光便不住地往其身后望去,似乎是在盼望着什么。

    陆缜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有些歉然地道:“让二老失望了,这次云容并没有随我一道前来拜见你们,她和孩子都在京城呢。”

    听了这话,楚母脸上果然露出了一丝失落之色来,神色就越发有些异样了。她对陆缜是真有些愧疚的,当初自己嫌贫爱富,居然还打算逼着自己女儿与女婿和离,然后好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娘家。而现在,自家女婿已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还有伯爵身份,那可不是娘家人能比得了的。而且自家也是因为得了他的提携才能有今日这般风光与富贵,这让她在面对陆缜时总会有种羞愧的感觉来。

    还好,楚相玉之前就与陆缜的关系不错,这几年虽然没怎么见面却常有书信往来,应对起来倒是自然得多了。见状便道:“贤婿你一路辛苦,还是先进去坐下喝了茶慢慢再谈吧。请!”

    陆缜这才跟着他往门内走去,陪同的还有楚家的几名叔伯兄弟。虽然楚相玉自己子嗣艰难,只有楚云容这一个女儿,但好在他楚家还有兄弟可以帮衬一把,所以如今这楚宅人丁倒也还算兴旺了。

    等众人沿着曲折的小径往前走了一程,终于是进入到了一座颇为幽静而别致的小厅之中。无须楚相玉吩咐,楚家的下人已迅速为他们送上了茶水点心,这茶比之在市舶司喝到的碧螺春更香醇了几分,赫然正是杭州的名茶龙井了。

    在略作寒暄后,楚相玉才有些关心地问道:“贤婿你这次来苏州也是为了公事么?”

    “正是。当时小婿身在河南,突然就接到了天子诏令,这才赶紧带人过来,却没能把云容他们给接了一起过来,倒让你们失望了。”

    “无妨,只要咱们知道女儿她在京城过得好,也就放心了。”老楚说着,便给自己老伴打了个眼色,楚母也立刻会过意来,赶紧点头附和道:“是啊,姑爷你就不用为此感到挂怀了。”

    陆缜笑着道了谢,这时,一旁那个叫楚云天的精干男子就小心地开口道:“姑爷,你这次奉旨来我苏州可是与海上之事有关?”

    “舅哥说的不错,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反正这事怎么也不可能瞒得住,陆缜索性就大方地承认了下来:“对了,不知我楚家是否受到了影响?”

    “影响自然是有的。毕竟我楚家出海多与官府合作,之前出海的几批人就没再回来。”楚云天叹了一声道:“好在这几次的损失还不算大,后来咱们就不敢再动了,只等官府把问题解决了之后再出海不迟。只是没想到,这一等竟过去了半来年,依然没有什么进展哪。”

    陆缜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楚相玉:“岳父,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官府那里的看法他已尽知,现在他倒想听听民间的相关人等是怎么看待此事的。而作为本地出海贸易方面的翘楚,楚相玉的意见显然就能有所代表了。他这次在去见了当地官员后就立刻来楚家拜会,除了因为对长辈的尊敬外,也是有着这一层考虑的。

    楚相玉拿手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这才斟酌着用词道:“此事确实蹊跷得很哪。老夫这些年来也派了许多船只出海,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情况。以往即便真有海匪横行,他们打的也是普通商船的主意,只要是张挂了官府旗号的商船,他们是避之惟恐不及的。可这一次倒好,出事的居然接连都是和官府相关的船只,甚至连几艘没有悬挂旗号的官方商船也是一去不回,所以,一直都有人在传,这就不是什么海贼作乱,而是……”说到这儿,他又有些犹豫地看了自家女婿一眼,竟停了下来。

    “而是什么?岳父但讲无妨。”陆缜赶紧追问了一句。

    “而是因为官府得罪了龙王,所以才会使他们的船只接连在海上出了差错。”楚相玉这才道出了自家的说法,却听得陆缜又是一怔:“竟又和龙王扯上关系了,可比官府那里所谓的鬼神更加的匪夷所思哪。”

    “是啊,要不然这海船又怎么会接连出事呢?谁能在海上让我大明官府的船只吃下如此大亏?要知道,就在不久前,官府特意派出一艘伪装成商船的兵船出去,结果却是什么都没发现,平平安安就回来了。这不是因为要对付他们的是龙王爷,一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想法,所以才没有动手么?”楚云天也跟着说道。

    陆缜则眉毛一挑:“竟还有这等事情?”怎么刚才在市舶司衙门里没听他们跟自己提起呢?随即,他又明白过来,显然对方觉着此事没什么功劳,所以才略过不提了吧。

    “好在我楚家现在也不光只有海上贸易这一进项,还兼着其他不少买卖,再加上苏州城里的其他出海船只还算太平,所以倒也能支撑。只是这事也不知何时是个头了。”楚相玉倒是看得开,笑着摇头道。

    陆缜只能出言安慰道:“岳父放心,小婿既然来此,就一定会把此事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咱们的船只就能安全出海了。只是这龙王之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要真如此,就不会有活口回来了。”

    “你指的是那被海水冲回来的李铁柱吧?”楚云天会意地说道:“其实这事倒更好说了。因为他以前多做好事,总把一些鱼虾什么的放生,所以龙王才感念他的功德,没有取了他的性命。其他人就没这福气的,只能葬身鱼腹。而且,他不也因此受惊过度疯了么,这也是龙王的意思了。”

    楚相玉也配合着点头道:“就是这么回事了。所以说贤婿哪,此事你还是得小心着些才好,可别为了查案得罪了神灵哪。”

    面对这几人神神叨叨的说法,陆缜是彻底没法说了,只能随口答应了几声。好在这时,楚母出言转移了话题:“你们也真是的,如今时辰都不早了,姑爷又是远道而来,一定早饿了,干嘛谈这种事情呢?还是赶紧让人准备酒菜为姑爷接风洗尘才是。”

    “对对对……”楚相玉一拍自己的额头,自责道:“我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居然跟姑爷谈起了公事来了。来人,快准备酒菜。贤婿哪,我这里一直都准备了给你和云容的跨院呢,刚才也叫人打扫过了,待会儿吃了饭就歇在家里吧?”

    随即,其他几人也跟着开口请陆缜留宿在此。

    陆缜见他们一片盛情,自然不好拒绝了,便点头应了下来:“如此就打扰岳父了。”

    “你这也太生分了,咱们可是一家人。当年你不也一直住在我楚家么?”楚母忙笑着说道。只是话一出口,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妥,面露尴尬之色。话说当初自己这个女婿留在楚家可算是寄人篱下,日子可不好过哪。

    好在此陆缜非彼陆缜,对此倒也没太敏感,只是一笑便没说什么。而楚相玉也赶紧出言岔开了话题,这才引了众人往另一边的饭堂走去。

    与此同时,数十名家奴打扮的汉子正气势汹汹地朝着楚家这边赶来,带头之人正是之前远远跟在陆缜他们身后的其中一名恶奴!

第892章 闹上门来

    三套鸭、松鼠桂鱼、粉蒸莲藕、清蒸鲥鱼……一道道苏州本地的特色菜肴流水般地被下人们不住端上桌来,楚相玉和几个兄弟子侄更是拿着酒杯向陆缜和姚干等敬着杯中美酒,不一会儿工夫,这席间的气氛就变得极其融洽与热络起来。

    陆缜也知道这是自己岳家为了拉近双方关系的努力,便也不作推让,放开了胸怀,好生次吃喝起来。转眼间,就有不下五六杯十八年陈的上等女儿红落了肚,整张脸都变得一片通红。

    这江南地区所流行的黄酒比之北方的烈酒入口时虽然绵软一些,可后劲却要强上不少,纵然陆缜还算有几分酒量,在猝然喝下好几杯后依然感到有些上头,动作也就缓了下来。

    好在他的身份摆在这儿,即便那几个楚家子弟也不敢逼迫过紧,见他带了酒意,便稍稍停了一阵。这时,姚干端着那黄澄澄的杯中酒颇有些怪异道:“楚员外,我在京城里也是喝过这女儿红的,也听人提过女儿红的出处。这酒乃是有那新生了千金的家中当时就酿出美酒,然后将之深埋于地下,等到女儿十八岁出嫁时才取出来以款待宾客的。可今日咱们这儿便准备了好几坛,再加上运往他处的女儿红,难道这江南地区就有如此多待字闺中的少女么?”

    一听这话,众人不觉笑了起来。就是陆缜,也差点把正喝在嘴里的一口酒给喷将出来,赶紧吞咽后才道:“你这话说得,却是不知道江南还有一种酒叫作状元红了。那是家中弄璋之喜时所埋下,只等男儿高中科举后才喝的。要照你这意思来说,多少人家都喝不上这酒了。”

    姚干有些尴尬地哦了一声:“竟还有这等事么?”

    “女儿红也罢,状元红也罢,不过是咱们为人父母者一个讨吉利的说法罢了。”楚相玉则耐心帮他解释道:“至于这酒最终是怎么用的,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不过我只在京城喝过女儿红,还真没听说过有状元红呢。”

    “那是自然了。女儿红这酒名一听就多了三分旖旎,至于状元红,除非你真个参加了科举,否则谁会刻意去讨这个彩头呢?”陆缜笑着解释道:“其实这两种酒都是一样的,只是名字不同罢了。”

    “原来如此。”姚干这才明白地点了点头。而经他这么一打岔,大家一说笑后,席上的气氛就越发亲近起来,那几名楚家子侄也慢慢放开了些,开始和陆缜有说有笑起来。

    就在酒至半酣,大家说着笑话时,突然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虽然动静不是很大,却还是扰到了众人的兴头。这让楚家几人都不觉皱起了眉来,楚相玉更是心中疑惑:“我这里离着大门可有不短的距离啊,外面纵然有人吵闹也不至传进来,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想着,他便一个眼神递给了一旁服侍的管家,让其赶紧出去问问情况。

    这管家会意地一点头,就连忙走了出去。对此,陆缜虽然注意到了,却没有过问的意思。虽然这里是自己的岳父家,但自己毕竟不是这里的主人,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作为客人的自己也不好出面不是?

    不料那管家才出门,便又返身回来了,身后却跟了一人。楚相玉见状,就有些不耐地道:“楚福,外头出什么事了,怎么竟吵个不休?”

    这名随着管家一起回来的奴仆也是楚家老人了,一听老爷询问,便赶紧哈腰回话道:“老爷,是有人突然闹到咱们府门前,说是要找行凶伤人的凶手……”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还偷偷往陆缜这边瞥了一眼。

    楚相玉他们却并没有发现他这一举动,顿时怒道:“什么人竟敢如此胡搅蛮缠?我楚家一向奉公守法,可从没有做出过伤人的事情来!要是上门来讹钱的,就赶紧把人赶走了,别打扰了我们的酒席。”

    “老爷,那来的是……是陆家的人。”楚福稍作犹豫后,还是老实回话道:“他们说是有人亲眼看到凶手进了咱们家门……”

    “这怎么可能?今日来我家的也就姑爷等人,他怎么可能随意伤人!”楚相玉下意识地就道。可他话音刚落,陆缜就开口了:“岳父,看来对方没找错人,我们在进城时确实曾在街上教训了几个横行霸道的恶少及其家奴!”

    “啊……”楚家一干人顿时都露出了错愕之色,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缜,就仿佛他脸上突然开出了一朵花来似的。陆缜又解释了一句:“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因为一点小事就不断鞭打无辜路人,小婿一时看不过眼,才让手下的兄弟教训了他们一顿。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真有胆子找上门来。对了,那与我同姓之人又是这城里的什么路数?”

    “这个……”楚相玉等脸上又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来,最终还是由楚云天道:“姑爷啊,其实那陆家就是你同宗同族之人哪,是你的父族哪。”

    “嗯?”陆缜一听,却是有些奇怪了:“你们是说,他们是以前陆家沟的人?”

    “正是。不过早在几年前,陆家人就从陆家沟搬进了城来,靠着参与到出海贸易上来,他们也挣下了好大的一份家业。而且……”说到这儿,楚云天突然就是一顿,似乎是有所顾虑。

    陆缜却立刻追问了一句:“而且什么?”

    楚相玉看了陆缜一眼,补充道:“而且因为他们是贤婿你的族人,所以这城里的官员都要卖他们面子,不但让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而且还越发的无所顾忌起来。一般百姓还真不敢得罪他们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之前在街上看到他们鞭打冲撞了他们马匹的百姓时,周围之人竟不敢干涉。”陆缜说着,脸色就是一沉:“这陆仁嘉也太放肆了,竟如此放纵自己的家人么?”

    “不,不是陆仁嘉一支!”楚云天赶紧出言道:“他这一支早在几年前就已迁居去了山东,现在苏州的,是陆缠为首的原陆家沟的人。”显然,作为商业上的对手,他对陆家的情况还是颇为了解的。

    “陆缠……”陆缜稍微愣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地,一些陈年往事就被他回忆了起来。陆缠,不就是当初自己被罢官还乡后,勾结外面的人想对付自己的那个所谓的族中兄弟么?

    怎么他们居然还能打着自己的名头在这苏州城里耀武扬威?自己早在多年前就与陆家的这些人划清界限了,他们凭什么还敢如此肆无忌惮招摇撞骗?

    陆缜的心头顿时就生出了一股子怒意来:“岳父,那陆家果然是陆缠他们做主?”

    楚相玉点了点头:“因着你的关系,就连如今的知府大人对他们也要礼让三分,所以他们是骄横惯了。想来今日你带人当众打伤了他们的人,所以他们才会不肯甘休。”

    “哼,当真是可笑!难道这城里就没人记得当初我早与陆家沟的人划清界限,早已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了么?他们居然还能借我之名?”陆缜当即神色阴沉地说道。

    “还有此事?”楚云天闻言,神色就是一变,急忙看向了楚相玉。而后者则有些奇怪地道:“此事老夫之前确也听人提过,但贤婿你当初也只是因为一时之气才说出这等话来,当不至于真个做出如此易遭人非议的决定来吧?”

    在看到陆缜那坚定的眼神后,楚相玉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难道你真早就和那陆家没有半点瓜葛了?那陆仁嘉之前与老夫的合作……”

    “我与陆仁嘉确实有过合作,但与陆家沟的陆家,却早已断绝一切关系了。”陆缜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同时心里又是一阵恼火,自己早与之没有了关系,可他们倒好,居然还敢拿自己的名头出去招摇撞骗,真当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么?

    其实说到底,这还是如今这世道的普世价值观给闹的。因为没人相信像陆缜这样的朝廷官员真敢干出与整个家族反目,并脱离关系的事情来。这可是相当大逆不道,甚至是数典忘祖的做法,要是被人所知,就是名声和仕途也会大受影响。毕竟这是个讲求孝道,讲究宗法大于国法的大明朝哪。

    所以,只要陆家人一口咬定自己与陆缜的关系,并不把早前的事情重新提出来,则无论城里的百姓还是官员都会自动地认为陆缜是一定会为他们做主的,这就有了现在陆家在苏州城里无法无天,人人都要退让三分的霸道局面了。

    另外,虽然几年前有过陆缜向朝廷证明自己与陆家已然断绝关系的做法,但这事只在京城里被人所知,压根就没有传回苏州。这时代的通讯显然是远远无法和后世相比的,这等小事几乎就没人会刻意传播。

    于是,本来多年前就没关系的双方居然硬是让陆家给靠上了,再加上那份双方断绝关系的字据又被拿去了京城,所以连最后一点可以证明他们与陆缜毫无关系的证据都没有了,事情也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第893章 大义灭亲(上)

    在了解个中情由后,陆缜的脸色是越发的阴沉下来,当即就把酒杯和筷子往桌上一搁,倏然起身道:“岳父,还是由我来对付他们吧。”

    “这个……贤婿你现在可是贵客,初来乍到的……而且他们与你间的关系……”楚相玉不觉有些为难,便想出言劝阻,可他女婿却已经自顾转身就往外去了:“正因为他们与我间这份关系,我更是责无旁贷了!”言语间透着一丝森然,竟让其他一些想要劝阻他出去的人都不敢出声了。

    一旁的姚干等手下倒是干脆,一见都督动了,便也赶紧放下杯筷起身跟了过去,随后便是席上作陪的那些楚家之人,此时也不好再干看着了,也纷纷起身追了上来。

    而这么一来,家中那些奴仆们自然也就必须跟上了,于是由陆缜带头,楚家这边便有一大拨人气势汹汹地朝外走去,要去直面正在门前吵闹的陆家之人。

    与此同时,两名陆家的管事陆富、陆贵正带了几十名家奴堵着楚家大门大叫着要他们把伤了自家公子的凶手给交出来呢,语气可是相当的狂妄了:“姓楚的,我们老爷是念在与你家有些亲戚关系,这才没有让我们打将进去,可你要是再不把凶手交出来,可就别怪咱们冲进去了。那凶手居然就敢伤了我家少爷,这事可没那么容易解决的,如果府衙不管,我们还会告到京里去,到时候可有你们好受的!”

    这番威胁的话语倒是吓得楚家下人一阵紧张,除了拦住他们的去路外,也不敢对骂,只是道:“两位陆家管事,你们且耐心等候片刻,我们楚家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还请你们不要再这么声张,闹得街知巷闻的,对谁都没好处?”

    “怎么,到这时候你们倒担心起自己的名声来了?之前你们家的人伤了我家公子时怎么就不见你们担心名声?今日我们就是要让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你楚家是些什么货色。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商人,也敢欺到我陆家头上来了!”陆贵满脸不屑地继续喝骂着,这是明显要逼着楚家做主之人赶紧出来给自己一个说法了。

    他最后几句话正好传到了随着陆缜一道赶出来的楚相玉的耳中,让他的神色显得越发的难看起来。他楚家确实比不得陆家有人在朝中为官,底气也足些,可对方说话也太难听了。而且说这话的只是陆家的一个家奴,这就更是在打他楚家的脸了,让楚相玉如何能够忍得了?

    “欺人太甚,真当我楚家好欺不成!”本来还想着息事宁人的楚相玉气得面色铁青,就想出去与之争论一番,却被看到其脸色有异的陆缜给拉住了:“岳父不必动气,由小婿去对付他便是了。”说完,已抢先一步来到了门前,冲还在喋喋不休的陆贵喝道:“你给我住嘴,这里可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这一声断喝气势极强,竟让陆贵的话语为之一断,门前众人都下意识地抬头往他这里望来,随即一人就指着陆缜身后的姚干叫了起来:“就是他,贵管家,就是他伤的咱们少爷!”

    陆贵一听,精神更是一振:“好家伙,你居然真敢出来。给我上,把人拿下了好好为咱们少爷出气!”说着便猛一挥手。

    当下里,那些本就拿着棍棒气势汹汹而来的陆家家奴们便大喝着举起棍子就猛朝着门内冲了过来。正护在自家门前的楚家下人反应上明显是慢了半拍,只能是一声惊呼,再想阻拦却有些迟了,看着他们迈过了自家门槛就奔着姚干等人打去。

    陆缜见此,眼中厉芒便是一闪。从这短短的一幕就可看出,陆家之人在这苏州城里是有多么的无法无天了。哪怕真有人打伤了他家少爷,照道理来说他们也不能直闯他人家宅打人报复哪。所以他立刻就开了口:“不必留情,给他们一个深刻教训,只要不出人命便好!”这话自然是对姚干等手下人说的了。

    姚干他们低声答应后,便狞笑着直接迎了过去。这些地方恶奴在他们眼里压根算不上什么威胁,只出去五人,就敢直面四五十名挥动着棍棒扑打过来的汉子。

    “哎呀……”楚相玉在看到这情况后,却是大惊跺脚,要是让女婿带来的人因此受了伤,自己的面子可就抹不开了,所以赶紧张嘴想要叫家中奴仆上前相助。此时,他也顾不上会因此与陆家人结怨了,只求先把人打退了再说。

    可他那声吩咐还没出口呢,眼前的变故却让他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只见那迎着数十人冲过去的姚干等人略一矮身,便闪过了对方打过来的棍棒,并迅速欺到了最跟前那几人的身前,拳脚一展间,这几人便在一阵哎哟声里狼狈倒地。而这,根本就没有让他们的动作有稍微的变缓,只脚步一错,人已跟着再次来到了后面几人的身前……

    如滚汤泼雪,似虎入羊群,虽只区区五人,却是完全压着那几十名凶狠扑来的陆家家奴猛打。只两个照面后,地上已经倒下了十多个呼痛打滚的倒霉蛋,而其他人已吓得直往后退去,不敢再撄其锋芒了。

    这些陆家家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一脚踢到这么块强硬的铁板,顿时气势就为之一泄,只想着后退保全自身,早把刚才的目的给抛到一旁了。陆富和陆贵两人也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得不轻,眼睛发直地看着自家下人被人一个个打倒,却连该有的反应都做不出来了。

    直到姚干砰地一声又把一名转身欲逃的家奴踢得横飞出去,然后闪身来到他们面前,一探手将陆贵给揪到跟前,挥拳欲打时,这位才惊呼道:“住手,你敢殴打无辜,就不怕王法么?”话音未落,醋钵大小的拳头已经狠狠挥落,砸在了他的面颊上,直打得他鼻血鼻涕合着眼泪一起长流,口中更是发出了一声惨叫:“救命啊!杀人啦……”叫声之凄厉,直让边上的百姓为之侧目,同时许多人却是露出了鄙夷和痛快解气的表情来。

    这些年来,陆家在苏州城里横行无忌,多行不义,寻常百姓可没少受他们的欺凌,早就对他们多有怨言了。只因其有靠山,官府又有所维护,大家才是敢怒不敢言。现在,看到陆家这些家奴居然被人打得抱头鼠窜,惨叫不已,自然让观者直呼过瘾痛快,恨不得自己也过去踢上两脚解恨呢。

    陆富却已面如土色,这时他才知道这些家伙的胆子远比自己想的要大得多,所以他赶紧就转身往后跑去。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还是赶紧回去报信,让自家老爷再想法儿对付他们吧。

    可就在他转身跑了没两步时,身后已传来一声怒喝:“想走?可没这么容易!”随着话声同起的,还有呼的一声响,没等陆富回头瞧上一眼呢,一只大脚已经重重地踹在了他的背上,一下就把他踢得飞跌出去,来了个标准的恶狗抢屎,好不狼狈。

    随后,那只大脚又再次落下,直接踩在了陆富的背上,让本来还想挣扎着起身的陆管事是再也动弹不了了。

    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楚,这个一脚就解决了陆富之人正是姚干,此时他手里还提着满脸是血,耷拉着脑袋的陆贵呢。只一出手间,陆家带头闹事的两个管家就全数被他给打倒拿下了,这让在场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敬畏!

    原来还想抵抗一下的陆家家奴见到这结果后,当即就不再动了,手一松,那些棍子就全被丢到了地上:“你们可别乱来……”楚家的人看准机会,赶紧上前就把那些棍子都给抢到了手里,然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

    还在门内的陆缜见此,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对姚干来说这应该连牛刀小试都算不上吧。”毕竟他们之前可是以十多人把周王府的两百多卫兵杀得溃败,现在五人打倒这些家奴自然就不值得称道了。

    但这对挨打的陆家人来说还是相当有震慑力的,尤其是还被人踩在脚下的陆富,更是一脸的惊慌、屈辱与愤怒他陆富这些年来,还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呢!这让他都顾不上身上的伤痛了,挣扎着撑起身子,恶狠狠地盯着踩在自己背上的姚干:“你敢这么做,一定会后悔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又从街的那头传了过来,有几人转头望去,顿时面色一变。因为来的,赫然是一群持着刀棍铁链等器具的衙门中人,只要一想到陆家与府衙的关系,众人就是一阵不安。

    而这边,陆富也看到了赶来的府衙差役,顿时心中大喜,赶紧就冲为首之人叫嚷了起来:“王捕头,他们竟当街伤人,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哪!”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与委屈……

第894章 大义灭亲(中)

    此番奉知府大人之命带人前来,府衙捕头王远贞心里是颇有些不情愿的。因为这次起冲突的双方都是苏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一个小小的捕快头目恐怕是谁都得罪不起,所以他来时是打好了主意,到时候得两边说些好话,劝着楚家交出几个犯人给自己,那就可以向大人有个交代了。

    好在相比于一直无法无天的陆家,这楚家还算低调而好说话的,倒也不怕他们会因此为难自己。可在到了地方后,看到的却是让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的一幕那一干骄横跋扈的陆家恶奴居然一个个都被打成了滚地葫芦,而陆家的两名外管事此时更是被人揪着脖子,踩在地上,这实在太难让人相信了。

    而就在他还一脸诧异间,被人踩在地上的陆富便叫嚷了起来,让他出手拿人。这下,即便他王捕头想当作什么都看不到也已来不及了,只能迟疑着走了过来,同时心里更是有些打怵:“什么时候这楚家都如此蛮霸了?现在双方都撕破了脸皮,他们还会听从自己的调停么?”

    即便满心的忐忑,可职责所在,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王远贞便来到了楚家门前,远远就冲里头的楚相玉一拱手道:“楚老爷,你们这么做可叫小人为难了,还是快叫人把他们给放了吧。。即便你们有误会,也不该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啊。”

    楚相玉哼了一声,上前两步也抱了下拳道:“王捕头,你这话就有些颠倒黑白了,我楚家是被他们欺上门来才给予反击的,你总不能让我们连自卫都不得有吧?要不是他们动手在前,也不会落得如此结果了。”

    “这个……”王远贞顿时一窒,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这时,陆富又叫了起来:“要不是你楚家包庇打伤我家少爷的凶手,我们也不会跑来跟你要人了。王捕头,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哪!”

    这话立刻就提醒了王远贞。刚才就是因为陆家之主陆缠跑到了府衙告状,在其压力下,知府大人才派了自己带人前来此处拿人的。所以便把面色一肃:“楚老爷,你也听到了,此事陆家已经报到了府衙,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还望你不要让我等难做,把相关凶手交出来。至于这里的事情,应该只是误会一场,赶紧把两位陆管家给放了。”

    因为觉着来了官府的人,自己有了靠山,陆富的语气也硬了起来,当即叫道:“王捕头,这家伙就是打伤我家少爷的凶手了,你快些把人给拿下了法办。还有这些人,都是他的同谋,刚才还出手伤了我府上这么多人,当真是罪无可赦!”说话间,他拿手一指还踩着他的姚干,又狠狠扫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一众人等。

    王远贞这才明白过来,心里更是一沉,这事怕是相当棘手了。对方既然敢直接跟陆家的人动手,显然也是有些底气的,自己能应付得了这样的局面么?他作为府衙捕头平日里也就抓抓地痞无赖,最多和普通盗匪过过招,却不善于处理这种富贵人家的恩怨哪。

    姚干则很有些不耐地又踢了陆富一脚:“你给我闭嘴,再敢多说一句,老子割了你的舌头!”他这话虽然说得不大,但杀气却极重,竟吓得陆富猛打了个哆嗦,还想叫嚷的什么话就只能憋回去了。

    就是那些府衙的人,本来还打算上前拉开几人,把陆富给搀扶起来呢,毕竟自己等人到了还这副样子实在有些不像话,可一看到姚干杀气腾腾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颤,动作随之又停了下来。

    无奈之下,王捕头只能再次看向了楚相玉:“楚老爷,你这样我可就不好跟知府大人回话了,你也知道这陆家非比寻常,可不是你能轻易得罪得起的。”

    听了这话,楚相玉还没有开口呢,站在他身边的一人已经发话了:“哦?这陆家能有什么来头,竟能让你堂堂知府衙门都要看他们的脸色办事?”

    这话里多有嘲讽之意,让王远贞一阵不是滋味儿,但他转头看向那人说道:“因为这陆家可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缜陆大人的族人,你就不怕锦衣卫……”突然的话便停了下来,脸上还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因为他已经看清楚了这发话之人的模样,正是早前才从市舶司衙门离开的京城上差了:“你……”

    因为地位不够的关系,王捕头之前虽然也在市舶司前迎驾,却并没有跟着一道进入其中,所以并不清楚陆缜的真实身份。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知道此人身份不低,不然自家大人和市舶司的陶提举就不会亲自等在门前迎候了。

    现在,自己居然拿这种话来威吓这位大人,一旦惹怒了对方,后果可就不好说了。这让王远贞的心里一阵紧张,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陆缜并不知道这一点,只当对方已确知自己身份,所以才会看着如此惊讶,便也不再隐藏这一事实,当即两步走出门来,看着对方道:“本官就是陆缜,可我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等无法无天的族人呢?”

    “什么?”边上的衙门差役,以及看热闹的百姓一听他亮明自家身份,顿时就惊呼出声,引起了阵阵哗然,不少人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愤恨。因为就是他的存在,使得陆家在苏州肆无忌惮,多少人因此被他们欺凌,却是告诉无门,只能忍气吞声。这笔帐,自然会让人落到陆缜的头上了。

    相比于这些局外人,陆富等陆家家奴明显是受冲击更大的那几个了,他们满脸惊讶和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缜:“七……七爷……您回苏州来了?”

    陆缜却压根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看着同样惊呆了的王远贞道:“实不相瞒,刚才我手下的兄弟确实因为路见不平,打了一个恶少和他的奴仆,不过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是本官让他们出手的。怎么,这点小事居然就让知府大人如此重视,特意派了王捕头你带人前来捉拿么?要是你真觉着此事犯了法,那只管拿人便是,本官绝不反抗。姚干,把人放了!”说这话时,他还很光棍地伸出了手来,摆出一副束手就缚的模样来。

    另一边,姚干也没犹豫,手一甩,就把早被他掐得快陷入昏迷的陆贵给丢到了地上,同时脚上一蹬,也把陆富给踢得滚了出去,这才冷笑着看向了早已不知该如何应对的王捕头。

    王远贞足足愣了有好半晌,这才连忙抱拳行礼道:“小的不敢。就是给小的再大的胆子,小的也不敢对陆大人您不敬哪。此事……此事一定是有什么误……”就在他还想拿误会说事时,突然看到对方不善的神色,便迅速一转:“是陆家人不守法纪在前,大人只是小惩大诫而已,错的应该是他们!”

    “你能明白就最好不过了。本来他们欺辱城中百姓,本官出手教训一下也就罢了。可没想到这陆家之人竟如此不知好歹,现在竟还公然闹到了我岳父家的门前来了,要不是我手下这几位兄弟还有些能耐,恐怕他们都要杀进门去了。王捕头,这等无法无天,擅闯民宅的做法该当何罪哪?”

    “这个……”王远贞先是一阵头疼,想着自己可不敢得罪陆家哪。可随即,他又回过味来,现在要对付陆家的可是他们一直引以为靠山的陆缜本人了,那自己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当即就道:“小的明白了。来人,把这些大胆狂徒都给我拿下了,带回府衙受审。”

    那些差役的反应明显就没王捕头快了,直到他连续吩咐了两遍,又冲他们打了一阵眼色后,这些人才一拥而上,拿住陆家一干恶奴,用绳索捆缚起来。其实直到这时候,这些位心里依然有些转不过弯来,怎么自己明明是来帮陆家拿人出气的,现在反而对他们下手了?

    “七爷,你可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啊,我们可是陆家的人啊……”陆富在被人从地上拉起捆绑后,便又叫嚷了起来。

    陆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虽未开口,但其气势却立刻就让对方住了口,心里还一阵发寒,好可怕的眼神哪。

    而边上的百姓在看到这一幕后,则是一阵欢呼叫好,要不是有官府的人在场,他们都要上来踢打这些陆家恶奴几下出出恶气了。

    王远贞看着被捆绑结实了的陆家人等,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回去后该怎么跟知府大人禀报,同时则拱手道:“既然人已拿下,那小的就先回去了。”陆缜等人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让他竟不敢久留。

    不想陆缜在略作思忖后却道:“慢着。”

    “大……大人还有何吩咐?”王远贞很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随你们一道过去。有些事情,正需要跟知府大人他们交代一下呢。”陆缜神色淡然地道。

    于是,本来该帮陆家拿人的府衙众人反倒押着陆家一干人等,随在陆缜等人身后朝着府衙而去,吸引了沿路许多百姓的目光……

第895章 大义灭亲(下)

    苏州府衙,二堂客厅里,知府萧文统正满脸堆笑地与脸上尤有愠色的陆缠说着话,劝他放宽了心:“陆员外你就放心吧,既然有人敢伤了尊公子,本官是一定会严惩于他的。想必用不了多久,王捕头就会把凶犯给带回来了。”口里说着,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到底是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当众就把陆家那恶少给打伤了,这可是多年未曾见过的事情哪。

    “那是最好不过了,我可告诉你,虽然这事看着竟与楚家有所关联,萧知府你可别想着和稀泥。”陆缠点了点头,又提醒了对方一句。

    今日稍早时候,当在家中的陆缠得知自己儿子和几个家奴竟在外头被人所伤后,自然是勃然大怒。自从他靠着打出陆缜亲族的名头在苏州城里立下根基后,还从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呢。所以当有人带回消息,说那打伤自己儿子的凶手进了楚家后,便果断派家中陆富陆贵带了一众家奴赶去拿人。

    不过之后,他又有些担心楚家未必肯把人交出来,毕竟人楚家在苏州也是有头有脸的,岂会轻易低头。于是便当机立断,匆匆赶来了知府衙门,逼着萧知府派人去把打伤自己儿子的凶手给捉拿归案。

    萧文统本就不敢得罪陆家,何况他还知道陆缜已回到苏州,就更不敢不从了,所以就立刻派了王远贞带了一众衙差赶去拿人,自己则陪着不肯就这么离开,非要等到结果的陆缠说起了话来。

    只是,一番闲聊下来,却让萧文统略感不解,似乎陆缠还不知道自己的族弟已经回了苏州。这实在有些不合常理了,以他们的关系,照道理只会比自己这个地方官更早一步知道陆缜将要归乡的事情才对啊。不过对这一点疑惑,他也没有往深了去想,更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为了平息对方的怒火,萧文统还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对方这段时日的生意来。这回,陆缠总算配合着说道:“大人你也知道现在海上出了事,让不少人都不敢轻易出海了,这让在下库房里的许多物资都积压了下来。不知官府何时能把这隐患除了,要不然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实不相瞒,其实本官可比陆员外你们更急啊,要是再这么耽搁下去,今年我苏州的税收可就要锐减了。幸好,朝廷在得知此事后已经派了钦差前来帮着查处此事,想必用不了多久,事情就能解决了吧。”萧知府忙出言宽慰道,只是在说这着话时还刻意留了个心眼,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但陆缠却只是哦了一声,看着应该是真不知道陆缜来到苏州的事情了。这就让萧文统越发觉着这其中有些古怪了,只是具体情况却又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名下属吏员神色有些怪异地就跑了过来禀报道:“大人,王捕头他押人回来了。”

    因为要给陆缠一个交代,萧知府一早就传下令去,让手下在王远贞回来后就来禀报,所以一听这话,他便长舒了口气,随即又问道:“人犯都押回来了么?”

    “他确实是押了人回来,只是……”这位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把看到的惊人一幕给道出来。可没等他拿定主意呢,陆缠已经霍地起身,直接就往外走:“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居然敢伤我陆家的人!”

    萧文统见状也赶紧起身追了上去,他是真怕对方因为气恼干出什么事情来,那自己可就要担责了。说实话,他对嚣张跋扈的陆缠,总生出事端来的陆家已经满腹怨气,要不是这次陆缜就在苏州,都未必肯这么配合对方了。

    可就在他与那名吏员擦身而过,想要追出去时,这位却突然出声:“大人……”

    “还有什么事么?”见对方一副为难的模样,萧知府心里一动,便稍一停步问道。

    “那个……”此人小声地说了句什么,却让本来打算继续往外赶去的萧知府的身子陡然一顿:“竟还有这等事情?”脸上充满了诧异与担忧,随后才疾步冲出了门去,再没有了一点官员该有的从容模样。

    而他还是迟了一步,此时外头已经传来了陆缠的怒喝:“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我陆家的人给绑了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萧知府心说果然出事了,便赶紧走了过去,有些不满地瞪了正站在陆缠身前的王远贞一眼,这家伙是怎么办差的,不是让他把伤人的凶手带回来么,怎么却把原告家的人给押回来了?这不是火上浇油添乱么?

    陆缠心里是那个愤怒呀,自己儿子被人当街打了已经足够让他恼火了,现在府衙又闹这么一出,这分明就是在打他陆某人的脸了,这叫他如何能够忍得下气,顿时就爆发起来。

    正当他面色通红,欲要发作大骂时,目光却瞥到了站在边上的一个人,那人正满脸冷笑地看着自己,就跟看个小丑似的。虽然他与此人已有多年未见,当初关系也不是太好,没有太深的交情,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来:“陆缜……”本来就要爆发的怒火,突然就被迎面浇了一盆凉水,顿时便被灭掉,他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

    匆匆赶过来的萧文统这时候也看到了陆缜,心里也是猛然一动,似乎是抓到了事情的根本所在,一时竟也呆住了。半晌后,才一整心态,大步上前见礼:“陆大人,您怎么又回来了?”

    直到这时,陆缜那冷然的目光才从陆缠的身上移开,落到了萧知府这里:“还不是因为这些人跑到我岳父家门前闹事,本官才不得不跑这一趟。这些人胆子还真是大哪,居然在光天化日下就敢强闯民宅,欲图伤人了。”

    “这……楚相玉,楚员外就是陆大人您的岳父?”萧文统很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

    “不错,怎么知府大人不知道此事么?”陆缜点了下头又问道。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你陆楚两家既然有这层关系,又为何非要闹得这么严重,跑到我府衙来告状呢?直接自己商量了解决不好么?萧知府心中苦笑道,随即又想到了一点:“不对,莫非打伤陆家少爷的就是陆大人的手下?”

    虽然这事看上去委实有些不合情理,但却是最能解释眼下这一古怪情况的原因了。想着这些,萧文统忍不住就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想从陆缜和陆缠这对堂兄弟的神色间看出些端倪来。

    而此时,陆缠的脸色已从刚才的赤红变成了青白,甚至目光都不敢与重新盯向自己的陆缜相交了,满是做贼心虚的感觉。

    萧文统在沉默了一阵后,方才走上前来,说道:“陆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员外说他家公子,也就是您的侄儿被人打伤了,这人莫不是……”

    “不错,正是我让手下的兄弟出手教训的他。只因在我进城时,看到他带了几个恶奴正在欺凌百姓,所以才会对其小惩大诫。不过有一点你却说错了,他就不是我侄子。”陆缜当即开口承认道。

    萧文统下意识地道:“这么看来此事完全就是一桩误会了,一定是你们久未见面生疏了,才会互不相识。既然是一家人,此事本官就不好搀和了……唔?”直到话说得差不多了,他才陡然醒过味来,陆缜最后那句话却是个什么意思?什么叫对方不是他侄子,难道说……登时某种不怎么能上得台面的想法就从萧知府心里冒了出来,只是人伦之事可不好宣诸于口哪。

    陆缜随后的一句话,却更让萧文统为之诧异不已:“不光是他,就是与这位陆员外,我也是没有半点关系的。早在数年前,我便已和他陆家彻底划清界限,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啊……”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陆缜突如其来的说法给惊到了,全都用充满了疑惑和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和陆缠,久久没人说得出话来。

    陆缠的身子开始簌簌地发起抖来,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陆缜:“你……你竟敢……”

    “什么敢不敢的,早在多年之前我陆缜就已与你陆家没有关系了,难道你已忘了此事不成?还有,是谁准许你败坏我的名声,打着我的旗号在这苏州城里胡作非为的?萧知府,今日我来府衙不单是要告他陆家无法无天强闯民宅,而且还败坏我的名声,欺世盗名。还望知府大人能还我一个公道!”说话间,陆缜还郑重其事地冲萧知府拱手为礼。

    萧文统是彻底懵住,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甚至连想都未曾想到过。这算什么?大义灭亲么?一个当官的居然就把自己的亲族给告了,而且是那么的不留情面,不留余地,此事可是从所未见哪!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苏州知府又怎能理得清陆家人之间的矛盾呢?

第896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上)

    被陆缜这么一阵抢白讥刺,让陆缠是彻底陷入到了愤怒之中。这几年来,他在苏州城里横行无忌,可从来没人敢如此对他呢,而且他心里是真个感到害怕,怕对方真个彻底撇清了与自家关系后,自己的处境会变得极其艰难。

    两种负面情绪交杂在一处让陆缠再顾不上其他,不管陆缜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彻底豁了出去,高声呵斥道:“陆缜,你这个数典忘祖的家伙,你可不要忘了,你可是我陆家的人,是我们陆家把你养育成人,也是我们陆家让你考中的进士,做上今日这般高官位置。想不到你竟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有了今日的地位就不顾族人死活了,你就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么?”

    他这一番话确实道出了如今这世道许多有了出息之人的难处。当他们辛辛苦苦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成为朝中官员后,伴随而来的就是老家族人的攀附。好一些的,只是想从其身上获得某些便利与特权,比如免税免徭役什么的;而过分贪婪的,则会成为他身上的寄生虫,不断地榨取他的价值;更有甚者,就如这陆家人一般,在本乡本土打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歹,结果声名大毁,但得利的却是这些所谓的亲族之人。

    而在面对这种情况时,纵然你是朝中高官在许多情况下也无法解决这一麻烦。因为说到底,人家与你确实有些斩不断的血脉联系,无论是从本心来说,还是从道德层面来讲,这都是每个官员无法甩脱的包袱,不然就会被天下人视作忘恩负义,甚至会被官场同僚所唾弃,最终寸步难行。毕竟这是一个讲求孝道,讲究宗族礼法大于朝廷律法的时代哪。

    就是作为旁观者的萧知府,在看到这一幕时,也只能同情地看陆缜一眼了,摊上这样的族人,对他来说确实是大不幸。对方就像是块牛皮糖似的,根本就不是你想甩就能甩掉的,除非你能够不计天下人的看法与毁谤,有着壮士断腕般的勇气。但这天下间真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么?至少咱们的萧知府自问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可陆缜的反应却明显出乎了他的意料,本该愤怒却又无奈的他此时竟哈哈笑了起来:“说得好,你陆缠还真是敢睁着眼说瞎话哪。我陆缜所以能有今日,可从不是靠的你陆家的帮助与提携。想我父母亡故之后,你陆家上下可曾有照顾过我?还不是靠着我岳父不曾嫌弃,出钱养着我这个闲人,才让我得以考中举人、进士,这才有了今日的我。

    “可在我中举之后真正得到好处的却是你们,本该属于我陆缜的田赋与徭役减免最终却落到了你等头上。这也就罢了,谁叫你们是我陆缜的亲族呢?可是之后你们又对我做了什么?当我因为与王振为敌,最终被朝廷罢官还乡时,你们竟因为我已没有官身而对我百般刁难,甚至还联合起了外人欲图拆散我夫妻二人,这些事情你真当我毫不知情,真当我毫不在意么?

    “你们口口声声地以我陆缜的亲族自居,可背后干的又都是些什么勾当?我陆缜根本就是羞于同你们为伍,所以早在多年之前,就已与你们划清界限!可让我想不到的是,你们居然厚颜无耻到了这般地步,明明早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却依然在此假借我陆缜的名头招摇撞骗横行不法。此等行径简直是无耻之尤,让人齿冷!”

    陆缜是真个怒了,彻底就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也顾不上这番话传扬出去会让别人产生什么样的联想来。他本就不是真正的陆缜,从不觉着自己有照顾陆家人的责任。如果他们只是从旁讨要些好处,他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可现在,这陆家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了,这是他所无法容忍。所以今日哪怕因此会被天下人所指责,他也要把话说开,彻底与之断绝一切联系!

    无论是陆缠,还是萧文统,又或者是在场的其他人,听了陆缜的这番话后,都惊得呆住了。他们是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决绝,如此的不留余地。这番话一说,双方关系是再无弥补可能了。

    而显然,陆缜要的不光是这样,他还要把陆家彻底打倒。所以在呼出一口浊气后,他又继续道:“萧知府,我今日就要状告陆家冒用我的名头在这苏州城里招摇撞骗,横行不法,还望你能给我一个公道!”说罢,便朝目瞪口呆的萧文统施下一礼。

    萧知府满脸错愕地看着他,心说你还真是豁的出去哪,居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彻底与自己的亲族恩断义绝。直到看着陆缜朝自己行礼,他才迅速回过神来,赶紧还礼,连道不敢。同时又有些纠结地道:“陆大人,你当真要控告陆家这一罪名?”

    “不错,要不然我陆缜的名声就要被他们败尽了。”陆缜当即点头应道,目光则冷然地看向陆缠。后者早已面如土色,双腿一阵阵的发软,恐慌、后悔、惊讶……种种情绪塞满了他的心胸,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两脚一软,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他很清楚,一旦没了陆缜这道护身符,光凭这几年里自己所做下的恶事,就够整个陆家大吃苦头了。何况现在还有陆缜告他们的罪名呢,一旦落实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刻,他是真后悔呀。后悔当初自己老爹怎么就会看错了眼,以为陆缜将再无翻身可能而彻底得罪了他,而自己还帮着做了许多错事。后悔之后自己居然没想到去和陆缜修复关系,只是在苏州城里作威作福。最后悔的是,自己怎么就会为了替儿子出头跑来府衙告状,从而给了对方这个揭破一切的机会。

    要是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就是自己儿子被人打死了也不敢讨这个说法哪。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这时,萧文统又开了口:“既如此,那下官就收下这桩控诉了,我一定会秉公而断,还陆大人一个清白!”他对陆缠,对整个陆家也是多有怨尤,以前只是有所顾忌才不敢对其下手,而现在陆缜都把刀递到他手中了,萧知府怎么可能还有所犹豫呢。既能为自己出口恶气,还能借此交好陆缜这样的朝中高官,试问这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么?

    而随着他这句应出,跌坐在地陆缠直接就仰面一倒,昏了过去。心中绝望下,他是再也支撑不住压力了……

    萧文统也不需要陆缜再做提示,当即把手一挥,便下令手下人等把昏倒的陆缠拿下,与其他那些陆家家奴一道,直接投入大牢看押起来。

    直到看到府衙把人收押后,陆缜才满意地冲萧文统一拱手:“此事就有劳知府大人了,我希望此案能迅速审断,并告之满城百姓,也好叫他们知道我陆缜绝不是那等为非作歹,包庇亲族之人。”

    “下官明白,大人但请放心。”萧知府立刻会意回话。看来陆缜对这陆家当真是没有半点好感了,完全是要将其彻底整垮的架势哪。因为只要这事一传出去,苏州城里许多被陆家欺侮过,却又所告无门的百姓苦主必然会群起而来,到时候,各种罪名就会全部着落到陆家身上,足够陆缠等人被定下重罪的了。

    不过,这也正是他萧知府希望看到的,这么一来,还能大涨自己的官威呢,好叫城里其他人知道,得罪自己这个知府大人会是个什么下场。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可不是说笑而已!

    得了对方的保证,陆缜才告辞离开。今日天色已晚,府衙当然不可能为了这一起案子就连夜审问。而且,这种案子还是留待白天,让城里百姓在堂外听着再审效果更好。所以他也就不再逗留,与自己的岳父,以及手下人等离开了知府衙门。

    直到出了衙门,走了一程后,楚相玉才在犹豫了一阵后说道:“贤婿哪,你这么做也太过莽撞了。如此一来,事情宣扬出去,你的名声可就……”

    “岳父放心,小婿自有分寸。本来这事早在当年就该有个了断,只因之后事情纷至沓来,我又分身乏术才留下了手尾。现在他们既然做出了如此多天怒人怨的事情来,我就更不能再有所避让了。”陆缜却没有半点担忧,笑了一下道。

    “你呀……”楚相玉知道自己女婿看事情要比自己深远透彻,便也不再劝说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陆缜这么做还有一个用意就在于自污。因为他之前在开封的事情已经让陛下对他有所不满,此时必须犯点错误让天子拿捏,他才不会有所怀疑。这,在官场上也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许多人都这么用过,他自然也可以一用了……

    好奇怪,明明记得九点时有发的新章节。。。。怎么结果居然没有出现。。。。好在现在进来看了眼。。。。。。难道我进入了平行空间。。。。

第897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中)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只一夜工夫,陆家之主陆缠被知府衙门所拿,将要定其重罪的说法就在苏州城里快速地传扬开来。

    刚开始时,大家对此一说法还是有所怀疑的,毕竟陆家这些年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任意妄为,就是因为官府不敢管而已,怎么这回他们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了?这其中会不会暗藏了什么隐情,又是不是传错了?

    可随着知府衙门正式在外张贴出了相关告示,公告全城百姓府衙将公审陆缠等陆家人强闯民宅,以及冒名行恶的种种罪行后,大家才相信事情确实有变了。要知道照这时候的潜规则,若是能摆平的案子根本不可能提到明面上来审,一旦官府决定公审此案,就意味着被告的罪名就算是彻底落定了。

    于是,许多对陆家深怀恨意的城中百姓闻讯都振奋不已,奔走相告直言这天终于是要晴了,为祸多时的陆家终于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代价了。

    经他们这一传播,消息传递得就越发快速起来,不过半日工夫,不但城里百姓尽知陆家将要遭殃,就连城外的许多人也都知道了有这么回事,包括离苏州城不远的陆家沟里的人也是一般。

    虽然陆缠是带了族中不少人跑进城里发展,而且确实大有所获,但还是有一些陆氏族人留在了村子里,这其中就有如今被人称作太公的族长陆仁归,也就是陆缠的父亲了。当得知自己儿子等人竟然无缘无故被知府衙门给拿下将要治罪后,已过六旬的他顿时大怒不已:“那萧文统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拿我陆家的人问罪,我看他这知府也是当到头了!”

    不过他这狂妄之言也没能说多少,随即就有族人把昨日发生在府衙里的事情给道了出来。当听说是陆缜亲自出面指认陆家的种种罪行后,陆仁归是彻底懵了。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以为的靠山其实压根就是骗人的,只是因为这些年里说得多了,不但外人信了,就连他自己个儿都相信了这一说法。

    而现在,谎言被陆缜无情戳破,这对陆仁归,以及陆家人等的冲击那是相当之大,竟让他久久都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最后,他才咬着牙道:“那陆缜现在何处,老夫这就去见他。我倒要问问他,他到底是不是要不顾天下人的非议,要彻底与我陆家断绝一切关联!”

    其实在说这些话时陆仁归心里也是没多少底气的,可他更清楚此时家族存亡只在一念间,即便事情再难办,他这个族长也得出面了。当一族之长平时固然是威风八面,宗族子弟都得听从他的意思行事,但真要是出了事,他身上的责任却也是相当不小,那也是无可逃避的。

    于是,这天午后,打听清楚陆缜还在楚家的陆仁归就乘一顶小轿赶了过去,同行的还有不少族中子弟,为的就是说服陆缜,让他收回对陆家的种种指控。

    陆仁归本以为凭着自己陆缜长辈的身份只要赶去了对方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至少得赔礼说几句好话吧。可结果,真等他们来到楚家门前时,面对的确是早就守在那里的五六名锦衣卫好手,这些人根本就不让陆家一众人靠近楚家大门。

    陆缜早就猜到事情到了这一步后,剩下的陆家族人会再闹将过来,所以一早就做出了安排,让手下之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甚至连面都没打算与他们相见。

    听着那些板着脸的汉子**地说出:“我家都督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早在几年前他就与陆氏一族没有任何关联,更不会见你们!”后,陆仁归是气得差点一头栽倒。

    只见他拄着拐杖,呼哧呼哧地喘了有半天后,才用带着颤意的声音叫道:“他陆缜当真无法无天到了这等地步?我陆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无君无父的畜生哪……老夫,老夫,就是要见他,你们谁敢拦我!”绝望与愤怒的情绪顿时填满了老人的胸臆,让他再顾不上其他,就连面前的锦衣卫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只顾着大踏步地往里走去,步履虽然有些蹒跚,但却很是坚定。

    面对他这一举动,众人便有些头疼了。其实真论起来,别说他一个老人,就是来个百人军队,他们也能阻挡得住。可偏偏这个一碰就会倒下的老人却让人不知该如何阻挡才好,说不定一碰这下,这老头就会咕咚一声倒下,死了都有可能。虽然这时候不同于后世,还有讹人这一说,但对方毕竟和自家都督关系匪浅,他们还真不敢让陆仁归出了事了。

    就这样,陆仁归一步步向前,众人则缓步后退,竟让他闯进了楚家大门,眼看着就要登堂入室了。

    正当此时,一人已从照壁后头闪了出来,正是陆缜闻讯而来。看到陆仁归居然旁若无人地闯将进来,他的脸色顿时一沉:“陆仁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他人家门?难道你陆家之人都是这般无视法纪么?”

    听得这声斥问,陆仁归才眯眼仔细观瞧起来人模样,半晌后,老眼昏花的他才认出了陆缜来:“陆缜,陆小七,你才好大的胆子。我可是你伯父,你竟敢直呼我姓名,还躲着不肯见我,你还有一点尊卑之分么?”

    “我早就说过了,我陆缜与你陆家再不相干。陆仁归,你就别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了。”陆缜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你现在赶紧退出去,我可以不作追究,如若不然,就是你,也得被拿去衙门治罪!”

    “你……”老人气得身体一阵哆嗦,拿手指着陆缜,竟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才道:“你当真要做个无君无父,背弃家族的逆子畜牲?你可不要后悔,等你死了,可进不得我陆家祖坟祠堂,就是你那早已去世的父母,老夫这个族长也有权将他们从族中除名,把他们从祖坟里驱逐出去!”

    这可是赤果果的威胁了,而且话已说得极重,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赶出来的楚相玉在内都脸色大变。因为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算得上是最最严重的惩罚了。

    此时之人最重视的就是落叶归根,就是宗族。一旦被人家族除名,那便成了无根之萍,成为真正的异类与孤家寡人。至于把死去之人从族中除名,甚至是把他从祖坟里驱逐出去,那就更加严重了,那是最大的侮辱。

    听陆仁归竟要如此对待自家都督的父母,众锦衣卫顿时大怒,有几个已经直接抽出了兵器来。只要陆缜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扑将过去,把这口不择言的老东西分尸当场。

    可出人意料的是,作为当事人的陆缜此时却显得很是镇定,大家竟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愤怒或惊恐的表情来。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陆缜本就是个穿越者,对此时的宗族观念淡薄得很。而且,他不过是顶了原来那个陆缜之名而已,自然更不介意自己在不在陆氏族谱之中了。至于因此陆缜父母将要被迫从祖坟里迁移出来,对此时之人看来或许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对他依然没有太大的影响。

    所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他只是轻松地说道:“只是如此而已么?那我就明确地告诉你,我陆缜根本不屑于成为你陆家之人,宗族除名那是最好不过了。至于先父母的坟茔,我自会让人将他们从你陆家祖坟里迁走,不会占你半点便宜。别人可以开宗,我陆缜一样可以!

    “现在,我陆缜明确告诉你,我与你陆家再无半点关系!而你们之前借我的名头在这苏州为非作歹做下的事情,我却一定会追究到底!我就不信了,这天下间还没个公道了!”

    此言一出,周围人等尽皆哗然,谁也没想到陆缜他居然能如此决绝,不惜与整个宗族断绝关系,不惜惊动已经入土的父母亡魂,也要定那陆家之罪,这等为求正义而不顾一切毁誉的做法,实在太过惊人了。

    片刻后,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喝彩声:“陆大人果然是个一身正气,难得的好官,以往是小民等误会了你……”

    “陆大人好样的,那陆家确实就不配有您这样的子孙……”

    外边闻讯聚集起来的百姓此时对陆缜那是钦佩不已,一时间里夸赞声是不绝于耳。而每一声夸赞,就跟鞭子似的抽打在了陆仁归的脸上,让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惊恐、愤怒、羞惭、绝望……种种情绪瞬间就从心头满了出来,让老头再也支撑不住,一张口哇地一声,便喷出了口血来,拿手一指陆缜,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随即仰面就倒。

    而看到此一幕的陆缜,却只是冷眼旁观,看着老头栽倒在地,一挥袖子:“把他给我拖出去,不要污了我岳父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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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8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下)

    如果说在官府贴出告示,说要定陆家之罪后城中百姓还对此事有所怀疑,担心会有所反复的话,那么随着陆缜与陆家族人公然决裂,直言将把自己及父母全部从陆氏族谱里去名的消息经在场见到这场争端的百姓传出后,大家算是彻底相信陆家已然完了。

    合着说到底原来你陆家这些年来所打的陆缜的旗号都是假的,这也太不要脸,太奸诈了!一瞬间,多年积攒下来的怨气与愤怒就彻底宣泄了出来。当知府衙门在这天下午开堂审问陆缠等人的同时,城里百姓也纷纷前往寻找当地的讼师,写就了状纸后就直接往衙门里投递,全都是状告陆家满门种种不法勾当的。

    这其中,既有告他们抢夺自家田宅的,也有告他们欺男霸女殴伤人命的,甚至还有一些商人直接把陆家之前用非法手段夺取自己产业,又或是欠下银子不还的债务都告到了府衙里来,希望知府大人能还自己一个公道。

    只半日工夫,相关的状纸就递进了数十份之多,也足可看出这些年来陆家在苏州城里做下了多少恶事,有多少人对他们怀恨在心了,说一句恶贯满盈都不能算夸张了。

    原先,因为担心他们有陆缜这样的大靠山,无论官府还是百姓都不敢拿这些罪证来对付他们。可今日却不同了,原来你压根就没有靠山,甚至连陆缜本人都与你们有着冤仇,那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萧知府这次行事也颇为果断,当手下的通判在大堂审断陆缠他们所犯罪行时,他直接就让人把相关的状纸也一并送了过去,更吩咐下去,让府衙中人也把相关的苦主一个个领进堂来,控诉陆家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这下可好,本来就已经理屈词穷,无法为自己分辩的陆缠在面对新一轮的控诉后,是彻底没了话说。本来他陆家行事就没有什么顾忌,自然是会落下许多罪证与把柄的,现在被人一一亮出,便让他们的罪状是越发的重了起来,不少家中奴仆见到如此情况,再也顶不住压力,便在堂上反水,把罪名全往陆缠等家中掌权者身上推,同时也交代了更多陆家所行之不法事。

    随着罪行一一被人曝出来,陆缠是彻底没了话说,惊怒交加的他终于在通判大人的声声迫问中再顶不住压力而突然昏厥过去。但即便如此,有了陆家下人的证供,他,以及整个陆家所犯下的种种罪行是再难回避了。

    这一次的审问直用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后,府衙才停下质问,把依然昏倒的陆缠及一干家奴重新压回大牢看守起来。同时,在请示过知府大人后,通判直接就开具了拘票,让差役即刻出发,赶去城里的陆家宅子,把尚在其中的相关人犯尽数捉拿归案,这其中自然就有陆缠那个引发此场风波的宝贝儿子了。

    而一直围在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听审的百姓们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又是一阵欢呼,并迅速散去。这其中有部分人是跑了回去,跟周围相识之人描述起今日堂上的种种,另一些则是兴致勃勃地跟在一众差役身后,也去了陆家,亲眼去看看陆家那些老爷少爷们是如何被官府捉拿的,也好出一口恶气。

    这一闹,就持续到了深夜,人们亲眼看着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家伙耷拉着脑袋被铁链锁了蹒跚着带回府衙,看着原来富丽堂皇气派不凡的陆家大宅被人进出不休,许多家产被搬走作为呈堂证供,最后还被一纸封条把府门都给封了……真正算是领会到了一个豪门就此风流云散的过程,可算是大饱眼福,大开眼界了。

    当然,这只是开始而已。等到次日一早,知府衙门更是直接贴出了告示晓谕全城百姓,只要是曾被陆家欺侮过,或是被夺过产业的苦主,都可以直接上府衙来告状,也不用呈送什么状纸了,只要所告确实,不但陆家身上的罪名会加重,而且这些苦主也将得到一些补偿。

    当此事一经传出,之前因为受能力所限而无法控告陆家的百姓们便立刻行动了起来,一天时间里,控告陆家的罪行就达到了不下百条,真很有种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架势了。

    其实真要严格说起来,府衙的这一做法是很不合情理的,你这不是在怂恿百姓诉讼么?更可看作是在针对陆家。可在此事上,苏州城上下人等都保持了同一个基调,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既因为陆家这几年确实做得有些过分,得罪了太多人,包括知府大人在内都没少受他们的气,现在找到机会自然是要报复的。也因为陆缜之前所表露出来对陆家深恶痛绝的态度,让城中官员觉着打击陆家会变成讨好卫诚伯的途径,所以在此事上便更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了。

    这么一来,无数罪名都落到了整个陆氏家族的头上,说他们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都不算太夸张了,就仿佛自从这些人出现在苏州城里,就没干一件合法的事情,每日里光犯法欺负人了。而最后所得出来的结果,则是陆仁归、陆缠等家中主要之人皆被叛绞监候,其他相关也都将发配边远之地,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陆缜这一出手,就直接把自己家族整个摧毁,除了他以及早已离开苏州的陆仁嘉一支未受波及,其他陆氏族人几乎全被一锅而端,其杀伤力之大,当真是让所有人都闻之惊诧。

    而更关键的是,这陆家还是他本家,这等做法就更显得惊世骇俗到了极点了。以往只听说有人害别人家家破人亡的,可还没听说有人把自家直接整垮的,陆缜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要是换了一般人闹出这等事来,无论他此做法到底合不合法,是不是家族中人做错在先,这种挑战宗族礼法的行为必然会被天下人所唾弃,恐怕各种污蔑之声将会伴其一生,让他即便不死,也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更别提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了。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异类,成为了跟所有人唱反调的存在。

    可是当事情是由陆缜做出来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无论是苏州官员还是百姓,都只会说他这是大义灭亲,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和有大智慧、大勇气的人才能做出的选择。要是这时候有人胆敢跳出来指责他的不是,恐怕百姓们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其活活淹死了。

    究其缘由,说到底并不在陆家所作所为有多么的天怒人怨,而是因为陆缜的身份摆在这儿。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当今天子跟前最得信重的臣子,为大明立下无数功劳的御封卫诚伯哪。有时候,同一件事情由不同身份的人来做,在别人看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了!

    事实上,对于除掉陆家,对苏州的官员和百姓来说或许算得上是件大事,可对陆缜来说,不过是随手一挥罢了。以如今他的身份地位,也确实不会将此事放在心里。只是因为陆家犯到了自己头上,他才会出手对付,要不然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恐怕咱们的陆伯爷都不会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群“亲族”呢。

    而他的这一态度其实也表现在了随后的反应上。在那日将陆仁归直接骂昏厥了后,他就再没有理会过此事,就连府衙公审相关案件,他都没有派人去探听过消息,更别提亲自参与到本案中来了。

    在他看来,自己来此的职责还是尽快把海上的问题给解决了,至于陆家的覆灭,不过是其中一段小小的插曲罢了。

    不过这番大义灭亲的举动影响还是相当之大,其中一个影响,就是让陆缜暴露在了某些人的眼前。

    “想不到他居然跑来苏州了……难道他是找到了什么线索,追查着来苏州寻找我的么?”在苏州城里一处院子的房中,尹湘儿一脸凝重地嘀咕起来。

    没错,此时这些白莲教的好手居然就落脚在此地,而且他们明显正在筹谋着一件密事。可没想到他们这边还没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呢,陆缜也来到了此地,而且一来就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应该不至于吧。”高明有些迟疑地道:“他又不是神仙,这次我们又已做到了最小心,甚至连我圣教的名头都没有打出去,即便锦衣卫再厉害也不可能有的放矢。照我看,应该是凑巧吧,他毕竟是苏州人氏,这次只是回乡而已。”

    尹湘儿依然是一脸的担忧:“希望如你所说,但此人太过可怕,我真担心我们的大计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什么差错。”

    “圣女,既然此人是个祸害,以我之见咱们不如……”说着,高明拿手在自己的喉咙处一切,做了个杀人的手势:“一了百了。”

    一阵权衡后,尹湘儿的眼中也迅速闪过杀意来:“就照你说的做,不过一定要布置周密了,可别打草惊蛇,,结果给咱们自己带来麻烦。”

    “我明白,我一定会小心的!”高明眼中杀意大盛,该是时候把旧恨新仇一并做个了结了!

第899章 扑朔迷离

    市舶司衙门正厅,陆缜坐在最上首的位置里一面品着杯中香茶,一面拿目光不住在下手边几名官员的脸上扫动着,直看得自陶雍而下的诸多官员心里都是好一阵打鼓,甚至都开始垂下眼去不敢用目光与之对视了。

    这陆伯爷的名头本来就甚大,再加上刚刚才在苏州城里闹出如此动静,一个连自己本家家族都能下手无情的人,自然更让人感到不安了。

    就在几名官员感到压力越来越大,就快要支撑不住时,陆缜才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搁,开了口:“经本官这段日子所查,去年以来海上所发生的事情应该是另有玄机,恐怕是熟悉了解我船只出海时间和航线之人把相关信息泄露出去所致。”

    “大人……”虽然心下有些紧张,可事关重大,陶雍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话了:“其实下官等早在事发后就自查过了,甚至因此还开革了不少相关人等。可结果却依然未能阻止。而且,就目前下官等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此事真极有可能是鬼神从中作祟……不然实在无法解释这多次变故里为何只有我官府的商船遭难……”

    “你是指海中龙王特意在针对我大明官方的商船么?”陆缜索性就把话给说开了。

    “正……正是。”陶雍点头应道,其他几人也都纷纷出言附和:“除此之外,实在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何况那李铁柱带给我们的线索也是有鬼怪行劫,他总不会在此时还说谎欺骗下官等人吧?”

    陆缜嘿笑了一下,这才道:“看来你们与百姓都对此是深信不疑了?那本官问你,真有龙王,他为何要行此事,总是与我官府的商船过不去?是因为你们不敬鬼神,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这……”几人互相看了几眼,却没能给出个合理答案来。本来鬼神之说就是虚无缥缈的,又怎么可能拿得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来呢?

    “而且就本官所知,自去年而来的半年多时间里,海上出事的可不光只有我苏州或江南官府的商船,就连山东等地由官府派出的船只也同样遭了劫难,一去不回,那依着你们的意思,是我大明朝廷触怒龙王了?”陆缜又跟着问出了一句让他们更难作答的话来。

    对此,这些官员是断不敢点头承认的。因为就目前的常识来说,这几乎就是在指天子失德才导致的这场灾祸。毕竟,儒家一向讲究天人感应,无论地震还是其他什么天变,都会被人强行联系到天子的言行举止上去,而要是说海上龙王发怒专门对付官方商船,自然会让人主动联想到皇帝身上了。

    这等毁谤非议天子的做法可不是他们这些地方官员敢做的,所以他们便只能保持沉默,不再说什么了。

    陆缜倒也没有逼迫过甚的意思,便继续道:“就本官所知,你们一开始是怀疑是海上有盗匪横行的,甚至还派出了官军前往进剿,结果却无功而返,可有此事?”

    “确……确实如此。”陶雍点头道:“也正因如此,下官等才不得不信龙王作祟的说法。因为当时我们是假作商船派人出的海,可结果竟是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别说什么海盗贼匪了,就连风浪都未曾有……也只有知晓一切的龙王才有这等本事了。”

    “那你们想过没有,要真是龙王欲对我大明官方船只下手,他为何不连着那些官军所乘的船只也一并打翻了?难道他们就不是官府中人了么?为何却总是挑了无法自保的商船下手,难道连龙王都是这等欺软怕硬么?”陆缜突然就肃然问道。

    这话倒真问住了在场几人,他们还从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呢,顿时略显迟疑,久久都没能说出个道理来。

    陆缜又继续道:“所以要我来说,恐怕还是因为有人向海上贼人通风报信,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而且这传递消息之人应该就在这市舶司衙门之内。”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再度往几名官员的脸上扫去,直看得他们心惊胆战,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大人……”陶雍神色顿时一凝,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起来了:“您这话虽然有些道理,但请恕下官无法认同。下官刚才已经说过了,当海上变故刚起时,已经彻查过衙门上下人等,甚至已经把可疑之人都从这里剔除了出去。现在还能留在市舶司里的,都是忠于朝廷,可以相信的人。他们绝不会干出里通外敌的事情来,下官甚至可以拿自己的头顶乌纱为他们作保!”说完,他更是拿眼直视陆缜,不作半点回避。

    而看到自家上司都这么做了,其他几名下属官员也纷纷打叠起精神来看向陆缜:“大人,下官等虽然不才,但也知道为国尽忠,身为人臣又怎么可能去和海上的什么贼寇勾结,害朝廷遭受损失呢?还望大人明鉴!”

    陆缜看着这些人郑重其事的模样,却也有些迟疑了。其实就在这段时日苏州城上下人等都在关注着陆家一案的审理和结果时,他作为当事人反倒把重心放到了海上变故一事之上。

    为此,陆缜甚至还找来了苏州当地的锦衣卫,从他们的口中探问这些市舶司的相关官员是否有什么问题,连他们平日里所接触到的人都做了了解。可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自陶雍而下的市舶司官员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即便他们也有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假公济私,让家里奴仆把货物搭船贩去海外,但这反倒更能证明他们的清白了,毕竟这么一来,出海商船出了岔子他们的损失也自不小哪。

    在一番密查却终究无所收获后,陆缜才决定来此一招,用这敲山震虎的手段来试一试这些官员。只要他们一个心虚,稍微露出些破绽来,自己便能顺藤摸瓜地将案情真相给查出来了。

    可现在看来,他的这一打算也落了空,无论陶雍还是其他官员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那么的坚决,完全不像是心里有鬼。

    难道说,是自己考虑错了,这市舶司里当真没有内奸?可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除了市舶司的官员外,还能有谁能准确地掌握官方商船出海的具体时间与航线,并让人早早就在海上做好袭劫的准备?难道真会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这一切都是海中龙王在报复大明?

    陆缜很快又摇头否定了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别说这世上不可能有龙王存在了,即便有,他刚才提出的事实也是问题所在,龙王会因为怕了官军而放过对他们的袭击。能干出避实击虚这等策略来的,就只能是人!

    只是这么一来,问题又绕回到了原点,一切的根源到底在哪儿依然无法可知。

    堂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看着陆缜阴着脸沉思的样子,这些官员都不敢出声打扰。其实他们也是无可奈何才会把一切归结到龙王这等有些荒唐的说法上去的,可现在看来,显然这位奉旨而来的陆伯爷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了。这可如何是好?

    在长时间的沉默后,陆缜终于开口了:“这样吧,本官决定再试探一次。”

    “大人的意思是?”陶雍忙问了一声。

    “你们做两手准备,先派一船兵马出海,我倒要看看那所谓的龙王到底会不会避其锋芒。要是依旧如此,则你们再运一船货物出海,再作试探。”陆缜吩咐道。

    “这……要是再出事,损失可是不小哪。”陶雍有些顾虑地说道。

    “要是不能解开此事的谜底,一直这么拖下去,朝廷的损失只会更大。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搏上一把呢。”陆缜坚持道:“何况,我依然坚信是有人内外勾结才会造成这番变故,只有如此,才能迫使那幕后之人行动起来。”

    既然陆大人都这么说了,陶雍他们也不好再作反对。不然要是被他认作是做贼心虚,那可就不好了。所以在沉吟后,陶雍便应了下来:“下官遵命,我这就让人把相应的准备都做好了。”

    “唔,就这么做。你们以前是怎么把事情一步步安排下去的,这次也照做就是。我倒要看看,那个藏在暗处的龙王他到底会怎么应对!”

    之后,几人又稍作了一番商议,陆缜才告辞离开。几名官员赶紧起身将他送到了大门外,方才回去忙碌起手边的差事来。

    而陆缜,则又在姚干等手下人的簇拥保护下骑了马顺着长街慢悠悠地往楚家而去。

    此时,早退到一边做目送状的百姓中间,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的行止,再其低垂的袖子里,赫然闪动着一抹寒光。

    只可惜,这一路行来,陆缜身边锦衣卫的守护极其严密而谨慎,几乎就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这让此人最终只能目送着陆缜逐渐远去,无功而退。

    “不过不要紧,只要你还在苏州,我就一定能找到机会!”此人在退走时,看了一眼远去的陆缜背影暗暗地在心里说道。

第900章 计划受挫

    如今已入六月,正是一年中最为炎热的季节,尤其是苏州这样的南方城市,天空中的赤日如火,不断照下灼热的光芒来,使得码头附近那条由青石板铺就的道路都被晒得滚烫,都快可以在上头煎熟鸡蛋了。

    可即便如此,本来已略显沉寂的码头还是因为大人们的一道命令而变得繁忙热闹起来,城中的役夫们或用推车,或直接用肩扛,不断把一些丝绸、茶叶、瓷器等地方特产往正停靠在港口边上的几艘大船运去。

    当看到这一幕忙碌的景象后, 许多百姓都现出了惊讶的表情来,这不是说海上有龙王发怒,会对官府的商船出手么?怎么这回官府又准备出海了,他们就不怕再闹个血本无归么?

    本来在这等情况下,城里的许多商家是会找到市舶司,期望能把自家的货物也托由官府船只一并运去海外诸国的,可如今,却早没有了这样的场面,商人们只是和寻常百姓一样有些异样地看着这一切,同时将此事记在心里,看看一段日子后,这艘商船会不会平安归来。

    就这样足足忙碌了有三五天后,这天上午,几艘大船便在许多人的注视下扬帆,缓缓朝着那碧蓝色的大海驶去。不过那些目送其离开的百姓们十有**都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几艘出海的船只里所藏的可不是那些他们亲眼看着装载上去的各种特产货物,而是换成了上千的水战精兵,以及弓弩等作战利器。

    就在前一天晚上,趁着城里百姓都歇下后,市舶司与苏州卫的官军便两相配合来了手偷龙转凤,把那几艘满载货物的商船和另外几艘空船换了个儿。只因同时还换了船帆和旗帜,这些海船的样式又差不多,所以就瞒过了几乎所有百姓。

    看着船队远去后,站在港口处的陶雍等市舶司官员脸上的神色也不见有放松的。因为这只是此番计划的第一步而已,到底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会不会生出变数来,却是他们都无法猜测的。

    “提举大人,你说此法当真行得通么?”一名下属官员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陶雍轻轻摇头:“这个恐怕本官也不好说了。但正如陆大人所言,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试一试的,万一真能查出其中隐情来呢。我只担心这次试探依然无所获哪……走吧,回衙门,看看陆大人那边是否有了头绪。”

    众官员很快地赶回了市舶司衙门,并且在正厅里看到了神色凝重的陆缜。这让他们的心为之一提,陶雍在深吸了口气后,才上前问道:“陆大人,这次可有什么发现么?”

    这次的计划是明面上官府开始操办起出海事宜,不断进行相关准备。而暗地里,陆缜则派出锦衣卫的人盯着附近的风吹草动,只要有任何可疑之人,又或是官府里有任何人有与可疑人物相接触的,锦衣卫都会立刻就把疑犯给拿下了。

    说实在的,对此一点安排陶雍心里的想法是相当纠结而复杂的。他是既希望真能有所收获,又害怕真让锦衣卫在市舶司里找到嫌犯。所以当问到陆缜这一点时,他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目光更是紧紧地盯在了陆缜脸上,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陆缜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至少目前没有这方面的线索。也就是说,除了咱们这里几名官员,城里上下人等并不知道我们换了商船的事情。”

    “那要是他们未曾遇到什么海贼袭击的话……”有人顺口问了一句,而陆缜的回答却是:“那就要再等商船出海后的遭遇来看结果了。”

    看得出来,陆缜对什么鬼神龙王之类的说法还是相当抵触的。众人也不再多言,一切就只能静等事情的发展了。

    半月时间很快就一晃而过,当那几艘大家以为怎么着也该在两三个月后才能回转的大船突然归来时,还是让不少百姓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而当船上居然走下了成百上千脚步有些虚浮的官军时,百姓们就显得越发惊讶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出海的不是商船么,怎么就成了兵船了?

    不过这些官军可没有去理会百姓们的疑问,自顾返回军营,而带兵的将领则赶去了市舶司,见到了等候已久的陆缜等官员。

    当看到这些人毫发无损地回来后,陆缜便已经知道了结果,但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样,这次出海可有遇到什么波折么?”

    “回大人的话,这一路标下率船队行了不下百里,都快赶到倭国境内了。可结果,却根本未有任何异常。只因随船的粮食有限,才不敢再走太远,带军回转。”那名将领神情肃然地禀报道。

    陆缜听了,眉头又是紧紧一皱,这才点头道:“那辛苦你们了,这就回营好生歇息吧。”在那将领走后,他又看了一旁似乎有些想法的陶雍等人几眼:“最后再试一次,让真正的商船出海。也不用离得太远,百里之后就回船归来。要是真有什么龙王,这点路程也够他出手了。”

    “下官遵命。”虽然知道这么做很有些冒险,是在拿满船的人员和那些货物赌博,但既然陆大人都吩咐下来了,陶雍也只能照办了。

    于是次日一早,又是几艘大船出海而去。这一回,百姓们的反应就和之前有所不同了,因为他们实在猜不透官府到底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了。只希望这些出海的船只能平平安安地归来。

    相比于上次,当商船离开后,市舶司的官员们显得可要紧张不少,不时会有官员跑去码头远眺大海。哪怕明知道那些船只即便一切顺利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回转,可依然有人不自觉地会去看看那里的情况。

    至于陆缜方面却是彻底的消停了下来,都不怎么跑去市舶司里了解情况,就仿佛已经听天由命一般。不过在这平静表现的掩盖下,是锦衣卫们在暗处的监视行动,早在决定派商船出海后,陆缜便已让手下人紧紧盯住了知道此事内情的诸多官员,其中就包括了市舶司提举陶雍。

    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人有任何怪异的举动,这些密谍就会把消息传送回来,陆缜也就有借口拿人查问了。可结果却再次让他感到失望了,这段时日里,这些官员的一切都很正常,也没见他们与衙门外的什么人有过联络。

    “难道是我猜错了,消息其实并不是从衙门里往外传的?”到了这时候,连陆缜都不觉要对自己的判断生出怀疑来了,“又或者对方这次并不打算对这些商船下手?可这也不对啊,那样一来,龙王诅咒一事也就不攻自破了,他们不至于做出这样的选择。”

    越是细想,越觉着这事说不通,最终陆缜只能暂时将问题抛到一旁,静静等候着结果出现。

    半个月再次过去,商船没有回来;二十天过去,依然没有半点音信;直到二十四五天后,依然没有半点商船消息传来后,众人才惊觉大事不好。因为要是照之前约定行事的话,这几艘商船应该早就归来了。而现在这一结果只能有一个解释这些船只一如之前的那些官府商船一般,在海上遇到了劫难,再也回不来了!

    已是七月底的时节,本来天气已经转凉,可此时在市舶司衙门的正厅的众人脸上身上却带了不少的汗水。就连陆缜这么镇定的人,此时也是满脸的不安,不时拿帕子擦擦额头,把汗珠抹去。

    怎么会这样?接下来却该如何是好?

    所有人的眼中都透露着这两个问题,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向陆缜提问或是发难,但他们看向陆大人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了。原来敬畏之情已经少了许多,却多了几分猜疑和不信任来了。

    “此事责任确实在我,本官到时自会向朝廷请罪。”在沉默了良久后,陆缜终于开口:“但是,即便如此,本官依然相信这次海上的劫难是人为,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我们疏忽了,才会让某些宵小之徒抓住了破绽,从而接连成功。”

    “大人,下官实在无法认同您的这一说法,若真是人为,谁能有这等本事,居然能把我市舶司的一切计划都了如指掌,除了下官外,这衙门里就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了!难道大人认为是下官把内情给泄露出去的么?”陶雍终于是忍耐不住了,说出了憋在心里良久的话来。

    陆缜则是沉默以对,这时候的他心里满是疑惑,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只能站起了身来:“本官并无这个意思,陶大人不要太过介怀了。”感到烦闷的他索性打算出去走走,好透透气。

    在直接出了衙门后,陆缜连马都没上,更挥手让几名欲上前保护的护卫退下:“我想一人静静,你们就不必跟随了。”说着,抬步就顺着长街往前走去。

    而他们未曾发现,这时已经有一双充满了浓重杀意的眼睛已从一旁酒楼的窗口盯上了陆缜!

第901章 遇刺(上)

    不管李白是否曾到过某座城市,又是否在城里题写过什么诗篇,反正几乎天下所有城市里都会有这么一座叫作太白楼的酒楼,而且其规模在城里也不算小。比如这苏州城里,位于衙前街上,就有这么一座足有三层高的太白楼。

    因为靠近府衙等城里要紧衙门的关系,这太白楼的生意一向极好,哪怕此时并非饭点,楼里也盘桓着不少客人,这其中就有蔡九如。一身短打扮的他这段日子每天一早就会上楼来,拣了三楼靠窗的位置,点上一些酒菜,这一坐就是大半日,都快让酒楼里的伙计都熟识他了。

    在伙计掌柜们看来,这位应该是某位官员或是富商的随从,因为自家老爷进了衙门办事,他才会来到楼中等候。正因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当他们看到蔡九如经常从窗口往下张探时,也并没有太当回子事。

    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蔡九如几日里天天出现在此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找机会,一击刺杀那个叫陆缜的锦衣卫指挥使!

    因为正是这个叫陆缜的官员,在几年前让整个圣教元气大伤,几乎就此覆灭;也是因为他,在两三个月前破坏了圣教在开封的全盘计划,更坏了不少教中兄弟的性命。所以当他接到高长老的指令,让他寻机刺杀陆缜时,他便全力以赴,寻找着任何一个可以下手的机会。

    只可惜,那陆缜一向小心谨慎,每次外出时身边总会跟了不少的护卫,让蔡九如几乎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好在他还是有些耐心的,既然一时找不到机会,那就慢慢等着,只要一直留在这里,总能找到对方松懈大意的时候。

    为此,蔡九如还特意挑选了太白楼这里作为自己的藏身之所。因为这边的酒楼刚好可以把几处衙门进出人等都看在眼里,而且只要是打从衙前街过的人,都将从其身下走过,这便会给他以绝佳的出手机会。

    现在,经过近一个月的等待后,蔡九如终于等到了这么个刺杀陆缜的大好机会!他发现,从市舶司衙门出来的陆缜居然没有让手下护卫跟随,竟独自一人迈着步子朝着酒楼下方走了过来。这让他的精神陡然一振,目光死死地盯在目标的身上,右手已经迅速缩进袖子之中,握紧了藏在其中的一口飞刀。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不绝,可在蔡九如的眼里,却只有这么一人。当陆缜已走到离自己所在的窗口只剩不到丈许距离时,他身子顿时就是一长,左手猛然在桌上一案,身体已腾了起来,肩膀一耸之下,已直接撞破了边上的雕花窗棂,然后蔡九如就如一只扑猎的苍鹰般急掠而下,人在半空,一声怒喝,手一抖间,寒芒从手中一闪,飞刀已带着呼啸朝着陆缜夺面飞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首先惊到的便是太白楼三楼上的几名食客与正端了托盘上楼来的酒楼伙计了。看到那靠窗的客人竟直接飞身而出,众人顿时就惊叫出声,那伙计更是手一挥,连托盘带着上面的菜盘都直接拍在了跟前一名客人的身上,惹得对方又是一阵惊叫。

    然后,下面正自往来的行人也被上方的动静给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就看到了一条人影呼地直落下来,惊得众人在大叫的同时,迅速就往边上闪去,生怕砸下来伤到了自己。

    陆缜也在此时陡然抬头。本来正自沉思的他脚步还颇为沉重,现在发现头顶有人落下,步伐自然更是一停,随即他便发现一道寒光竟从上头直朝着自己迎面射来。直到这时候,他才醒过味来,这是有人要刺杀自己了!

    几乎在明白过来这一点后,陆缜的身体已做出了反应,头一偏,极力去避让那飞刀的同时,足下也果断发力,身子一缩一伸间,竟已一个极为狼狈的姿势往旁边扑去。

    这几年来,虽然养尊处优惯了,但陆缜并没有搁下习武,虽然以他的年岁不可能真练成多好的身手,但动作却是要比普通人敏捷许多,哪怕是在猝然受袭的一瞬间,身体自保的第一反应也是极为迅速的。

    于是,蔡九如在空中射出的一刀,居然就被他腾身一扑给闪了过去。而这一刀的势头并没有止住,竟没入到了陆缜身后一名倒霉行人的胸口,打得他惨叫着便往地上倒去。

    看到自己这一刀竟未能得手,蔡九如脸色微变,但动作却并未受太多的影响,落地的同时,身子以再次腾起,口中喝一声:“狗官哪里走!”手在腰间一摸,之前藏在那里的一口短刀已然抽出,再度迅猛地朝着正挣扎欲起的陆缜扑杀过去。

    为躲那迎面而来的飞刀,陆缜也是用尽了全力,所以这一跌吃得倒也实在,身子更是隐隐作痛。但还没等他缓过气来,那刺客已再次扑杀过来,亮晃晃的尖刀在阳光下闪烁着慑人的寒光,转眼已刺到了面前。这让他心下更是一紧,当即手脚并用,撑着地面,就往后缩去,此时的他,甚至连起身都来不及了。

    看着陆缜那狼狈的模样,蔡九如脸上更是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来,在一刀落空后,身子再次贴上前去,又是一刀急刺对方的胸口。这一下,他相信陆缜必然闪躲不开,能一击得手了。

    陆缜自己也知道已身入绝境,动作本就比不了刺客的他此时又是倒在地上,更是难以闪躲了。不过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就地往侧方滚去,希望能再闪过这一刀。不过他的闪躲明显还是慢了半拍,极力闪避下,刀还是将刺中身躯。

    就在这时,旁边却陡然传来呼的一声响,蔡九如这一刀竟被突然出现在两人间的一道青影给格了一下,让这要命的一刀往外一偏,只划破了身前陆缜的肩头,却并没有真个刺入身体。这突然的变故让蔡九如顿时就是一呆,随即才发现,那打横里出现的,赫然是一竿长长的毛竹,再转眼望去时,便看到了一名汉子正自抱着毛竹,用有些惶恐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谁也没想到,在这等情况下居然还会有普通百姓出手救助陆缜,这让现场的气氛陡然就是一僵。随即,蔡九如才醒悟过来,左手闪电探出,一把就拿住了那毛竹的头部,只一拉一送间,那汉子就是一声惊呼,身子已被撞得横抛了出去。与此同时,他又一松手,身子再度欺近,挥刀急刺陆缜的胸口。

    这一下,应该没人再妨碍自己了吧!这是蔡九如挥出这一刀时心里所转到的念头。

    可是随即,他的这一想法就落到了空处,几声怒喝从边上响起,数条身影如旋风般急扑了过来,不要命似地撞到了他的身前,竟在蔡九如这一刀将将要刺中陆缜时,一人已经迎面撞上了他,和他手中的刀。

    “噗哧!”刀已入体,却不是扎进了陆缜的身体,而是被这位突然扑将过来的人先一步拦进了自己的体内。同时,这位还双手一伸一扣,直接就抱住了蔡九如的上半身,让他再难以出手,甚至连逃遁都做不到了。只是这么一来,本来就已深深扎入其体内的短刀是彻底刺了进去,直没至柄!

    可即便如此,此人居然依旧死死地搂住了蔡九如的身体,让他难以再有下一步的行动。而就在这一耽搁间,后面几人也已飞扑而来,两人分左右攻向蔡九如,另一人则一俯身,已半拖半抱地把倒在地上的陆缜给带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直到这时候,陆缜才看清楚这些救自己于必死之境的人的模样,他们正是姚干等一众下属,拖自己出来的是姚干,拼命抱住刺客的是高宝,正疾风暴雨般攻向刺客的,则是王醇与李雄……

    刚才,当陆缜提出自己想一人清静下时,姚干等人虽然觉着有些冒险,但到底还是不敢违背自家大人的命令。而且在他们想来,这里是陆缜的家乡,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也就真没跟了上来。

    可没想到,才片刻工夫,杀机突起,居然就有刺客从酒楼掠下刺杀陆缜。当看到这一幕时,可把众人给吓得不轻,所以他们当即就拔腿全力往这边奔来。虽然他们很清楚,因为距离的关系,自己赶到时只怕是晚了,但还是全力扑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这一连串惊险的场面,在发现陆缜已经避无可避后,几人更是急疯了,高宝二话不说,豁出命去就往陆缜的身前拦去。也正是因为他这一舍命相护,才保住了陆缜没被一刀刺中,也为随后赶来的几人创造了救援拿人的机会。

    直到拉开了与刺客间的距离后,陆缜才惊魂稍定,随后便赶紧大声喝道:“抓活的!”他必须弄清楚这刺客的来历,不然接下来可就要提心吊胆,不得安宁了。

    与此同时,剩下那些护卫也已迅速赶了过来,一起对蔡九如发起了围攻,甚至前方那几个衙门里的差役和官兵也已闻讯出动,冲了过来……

第903章 大索全城

    苏州府衙二堂一处偏厅地面上,正摆着三具尸体,分别是一开始就被误伤而死的倒霉行人,为救陆缜而被刺客杀死的高宝,以及蔡九如这个刺客,最后一人此时身上的衣裳已被全部褪去,从头发到脚底也已被众锦衣卫仔细地查验过了。

    而在这一番细查之下,其身份也终于被确定下来,陆缜等官员已闻讯而来,围着他正仔细观瞧,随即众人的目光就一起落到了其右手手臂内侧的那朵白莲刺青之上,个个脸色凝重。

    “他竟……竟是白莲教的余孽么?”萧知府在说出这一句话后,脸色就显得有些发白了,还不时拿眼扫看了陆缜一眼,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陆缜的脸色一直都是阴沉沉的,目光闪动间,也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半晌后,才问了一句:“此人确定是白莲教逆贼了么?”

    “应该错不了。”姚干点头应道:“早些年在被我们拿下的白莲教贼人身上也曾发现过相似的刺青,这应该就是他们用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标志了。”说着,他还抬起了手来,把手臂内侧也给亮了出来:“这地方等闲时候根本就看不着,只有刻意亮出来才能被人瞧见上面的刺青,所以倒也隐蔽。”

    陆缜这才点头表示认可:“那就可以确认了,此人就是白莲教余孽。想不到他们不但在河南等地有所蠢动,就连这江南地区,居然也开始死灰复燃了。甚至说不定……”这两者还有什么联系呢,最后这一句推断他并没有真个说出来。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边上众人感到心惊了。白莲教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的心腹之患,纵然多年前已把他们一扫而光,可只要再闹出些动静来,依然给人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尤其是对地方官来说,这责任就越发的大了。

    “这可如何是好?海上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呢,却又突然跑出了个白莲教余孽来?要是朝廷追究起来,我的罪责可是不轻哪。”萧文统的心里好一阵的发苦,忐忑之下,便求助似地看向了陆缜:“陆大人,此事却该如何应付才好?”

    “既然是白莲教死灰复燃,就必须想法将之再次剿灭了。”陆缜毫不犹豫地说道。就在这些官员都面露难色时,他又接着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这次海上的变故很有可能就是白莲教的贼子在兴风作浪。”

    “什么?这怎么可能?”众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置信,哪怕说这话的是陆缜,他们也立刻出言反对:“之前咱们不是已经查证过了么,此事该是龙王或鬼神所为……”

    “鬼神所为……哼哼!”陆缜冷笑了一下:“哪位鬼神会吃饱了撑的老与我大明的商船过不去,而且专门对付与我官府相关的商船?纵然他们有这本事,那这么做又与他们有何好处?”

    这问题别人自然是无法给出答案的,陆缜就接着道:“倒是那白莲教,一心想要扰乱这太平盛世,无所不用其极,才会想出此等下作狠毒的手段来。而且就在数年前,本官也曾经历过一次疑似鬼神杀人的阴谋,结果一番探查下来,却是白莲教所为。至于之前看似蹊跷,非人力所为的事情,到最后证明都不过是用了些非常手段罢了。

    “所以在本官看来,这次发生在海上的多起袭击也应该是白莲教的阴谋所致,说不定就是他们把消息传递出海,再借由某方势力对我大明的船只下手。”

    “这……”众人见他说得如此笃定,竟有些不知该如何质疑才好了,过了一阵,才有人小心地问道:“那敢问大人,之前那李铁柱所看到的鬼怪又该做何解释呢?他虽然有些疯癫,但这番话却从未变过,应该是他亲眼所见,而且很可能他就是因此受惊过度才变成这番模样的。”

    “这个嘛,现在还不好说。”对此,陆缜也确实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他随后又道:“但白莲教向来善于蛊惑人心,说不定是对那李铁柱用了某种能使人产生幻觉的药物来。比如有种曼陀罗的花草,只要燃烧之后让人吸入,便可看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而且你们不觉着奇怪么,为何离岸这么远,他李铁柱居然能被海浪带回来?这分明就是对方有意将其送回来了,为的就是把鬼神作祟这一说法完全落实了!”

    这一看法还真是另辟蹊径了,众人全没细想过。现在想来,还真有这个可能。当然,也不能排除这是龙王的意思,毕竟作为海上之神,他要送一人平安回到岸边可是太容易了。

    见众人还是有所犹豫,陆缜顿时就把脸一沉:“无论这两者间是否有什么牵连,这苏州城里藏有白莲教余孽已是不争的事实了。所以接下来官府要做的,就是想法将他们给揪出来!”

    “这……却谈何容易?”众人面面相觑,“大人,我苏州城可有百多万人口,想要找出不知根底数量的白莲教逆贼可不啻于是大海捞针哪。”

    “他们既然才刚重新有了些起色,必然来苏州不久。只要循着这条线索去找,总能有些收获。而且本官刚受到白莲教行刺,如此大事难道官府不该上上心,以此为借口大索全城么?”陆缜立刻就给出了自己的意见,甚至还为他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萧文统心说这不是你为了出气才做出的决定吧?但此事自己确实脱不了干系,所以即便感到有些棘手,他还是拱手应了下来。只要有正当理由,在城里大索一番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是让下面众人多忙碌而已。

    陆缜这才满意地一点头:“记住,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得遗漏了,必须要让全城百姓都知道官府拿捕白莲教逆贼的决心。要是有人能提供线索,更要予以厚赏。”

    “下官遵命!”萧文统赶紧答应一声。随后众人散去,他便召集了手下人等,开始把这一命令颁布下去,城里的官兵与差役便火速行动了起来。

    于是,从这天的下午开始,整个苏州城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官府中人到处搜找和打听可疑人群的身影。举凡客栈旅店,甚至是青楼等处更是成了官府重点排查的目标,住在里头的客人哪怕有路引在身,也会被严加盘查,只要有任何不妥,他们就会被直接拿下,扭送衙门进行更加严格的盘问。

    同时,一些与衙门有关的闲汉、城狐社鼠什么的也被充分利用起来,开始用他们不同的方式对城里官府照顾不到的地方加以搜查。如此一来,某些犯了事跑来苏州躲避,又或是本来就身份不明的家伙可就遭了难了。没等他们想着逃出城去暂避呢,就已被官军堵在了住处,捉拿后直接扔进了大牢之中。

    几日的折腾下来,白莲教的踪迹倒还没有查到,却抓到了不少逃犯,也让本来不是太好的城中治安为之一靖。当得知是这么一个结果后,萧文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喜还是该愁了,只能哭笑不得地把结果报给了重新回到楚家养伤的陆缜这里。

    “大人,这几日里,下官及下属人等可没有半点懈怠,几乎都把这苏州城里的角落都翻遍了,除了掘地三尺,哪里都找了,可结果只是抓了些与白莲教并不相关的人犯……您说,会不会其实那白莲教逆贼就这么一两个而已,在知道对您的行刺失败后,他们已见机逃出城去了。”在见到陆缜后,萧文统便如实把这几日大索全城的结果给道了出来。

    陆缜听着他似是诉苦,似是劝阻的话后,只是淡淡一笑:“你们当真把全城都搜遍了?”

    “不错,下官可不敢在此等要事上有所松懈。除非那些贼人其实早就是我苏州本地百姓了,否则断不可能逃过此番搜捕。”萧知府正视着陆缜的双眼答道。

    略作沉吟后,陆缜才又问了一句:“所以在萧知府你看来,其实白莲教与之前海上的事故并不相关了?”

    “正是……”萧文统下意识就应了一声,话一出口,才惊觉有些不对,脸上顿现尴尬之色。确实,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会是白莲教造成的之前那一连串的海难。别说现在的白莲教早已元气大伤实力有限了,就算是当年势力正盛时,他们怕也没有这等本事哪。那可是海上哪……

    不过像这样直接质疑上差的看法,还是有些不妥,这让萧文统心里一阵不安,小心地抬头看了陆缜一眼。却发现对方居然还挂着一丝笑意,看不出有丝毫的不满来,这叫他更感好奇了,难道陆大人的气量竟如此之大么?

    陆缜呼出了一口气来:“有些时候话还是别说满的好。尤其是当我们面对的是白莲教这一对手时,更得处处提防。其实他们一直都在咱们身边,只是你们都没想到而已……”

第904章 深藏的真相

    “啊……大人此话怎讲?”听到陆缜如此说来,萧文统的神色略微一变,心里已经隐隐有所了悟,应该是对方查到了什么问题所在了。

    陆缜淡然一笑:“就如本官之前所言,去年以来海上频发之事乃是有人从中作梗,而非什么鬼神龙王所为。这世上许多事情看着似乎是神鬼手笔,可其实却完全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罢了,越看起来不似人为,就越是某些人的阴谋。”

    “这……大人当真已经查出真相了?”看着陆缜那笃定的笑容,萧文统更感惊讶,但对其所言却还是有几分相信的,毕竟对方身份摆在这儿,不可能拿这等事情随意胡说。

    而陆缜,则是缓缓点头:“在你们几个衙门大索全城时,本官手下的兄弟也在做些事情……”

    原来,之前强行让苏州城里各官府全城搜捕白莲教逆贼的决定,陆缜是怀了两个心思的。其一,自然是能就此将这些藏于城中的白莲教余孽给翻找出来了。不过对此一结果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白莲教已历数百年,总与当政者为敌的他们早就习惯了藏匿自身下落,又岂是如此大张旗鼓地搜找就能找出来的?

    所以陆缜还怀了第二层心思,那就是通过这一招敲山震虎来迫使躲藏起来的白莲教中人动起来。尤其是他想让那些藏在官府中的白莲教徒露出马脚来如果真有这样的存在,在此等危机关头,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消息传递出去,而只要他们有所行动,就会被锦衣卫的人发现。

    因为在各衙门行动时,锦衣卫的人也已经奉命而动。不过并不是参与到搜捕行动里去,而是盯住了各衙门的要紧人等,来了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听完陆缜的这一解释后,萧文统顿时为之色变,心里既有惶恐,也带着几许怨尤来。他怨的是,陆缜居然还在提防着自己等人,亏得苏州城众官员如此卖力办差呢,却根本落进了对方的算计中。同时他又有些后怕,要是自己在此番行动里有所懈怠,恐怕就要被陆大人视作白莲教同谋了。

    直过了好一阵后,萧知府的心情才平复下来:“那不知大人可抓到疑犯没有?到底是哪个衙门的属员竟成了白莲教逆贼的内应?”心里迅速盘算着,好像自己府衙上下都未见有什么不妥啊,看来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这边了。这让他的心情安定了不少,神色也好看了些。

    陆缜却轻轻摇头:“你错了,这几日下来,无论府衙还是市舶司,又或是其他各衙门的官吏,其实都没有问题。”

    “啊?那还是没有结果么?”萧文统惊问道。

    “不,你忘了我刚才所言了么?其实白莲教逆贼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各衙门里某个打杂的杂役?可他们如何能知道商船出海的具体时间和路线呢?”萧知府又陷入到了迷茫中。

    “我可从未说过是什么杂役传出的消息。你再想想,既然不是官员,还有谁能轻易接触到相关文书,而且又容易被你我所忽略?”陆缜说着,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

    “我们身边的人,难道是那些仆从……不对呀,他们也几乎接触不到这等要紧文书,那就只有……”突然,萧文统的脸色就变了,身子也猛然一震。

    陆缜看了他一眼:“你想到了?”

    “这……这怎么可能?”萧文统喃喃地嘀咕了一句,但那语气却并不坚决。

    陆缜嘿笑一声:“果然,这一次白莲教的手段确实极为高明,哪怕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依然无法相信,就更别提之前未看出问题来时了。这些人虽然也在衙门之中,却又理所当然地被你们忽略,甚至大家都不认为衙门里还有她们的存在。正因如此,当她们屡次行事时,也被你们给疏忽了过去。官员身边的妻妾才是问题的根由所在。”

    原来,当下面的人报说各衙门的官吏都没什么异样时,陆缜突然就想到了自己还有疏漏的所在。或许官员本身并无问题,但他的家人呢?要知道,这些人因为朝廷制度的原因,也是住在衙门里的,虽然身在后院,但以其身份想要进入前衙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而且还不惹人注意。

    想到这点后,陆缜就让人对几个与出海之事密切相关官员的家人进行了密查,而这一查之下,一个破绽就迅速出现了

    陆缜看着萧文统那一脸犹疑的模样,便点破道:“萧知府,听说你那结发妻子早在几年前就在家乡亡故了?而你身在苏州为官,身边总要有个照顾起居之人,所以就托人在外寻了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作了续弦,可有此事?”

    “正……正是如此。”想不到锦衣卫连自己这点私事都已查得清楚,这让萧文统有种被人扒光了看的感觉,很不舒服。但话还是得回,同时心里的不安却是越发强烈了。

    “那你可知道,除你之外,其实市舶司的陶提举,以及两位副提举,还有就是其他一些衙门的官员身边这两年也都多了一些可意的女子。她们或是在欢场中偶遇,然后各自有意,或是如你般托人寻来的良家女……反正只这两年间,各位大人身边都多了一个红颜知己。在这苏州风流地,能有这么一段儿女之情,在各位看来应该也算得是风流佳话了吧?”

    说着,陆缜脸上的笑容已渐渐隐去:“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天下间哪有如此多的一见倾心,那等容貌姣好,性格温婉的女子又怎么可能都被你们撞上收入房中了呢?”

    “这……这……”萧文统很想分辩一句自己那续弦的妻子一向端庄贤惠,怎么可能干出这等事来?但这话却是迟迟说不出口,因为就连他内心里,也开始对此产生怀疑了。

    是啊,天下间就没有免费的餐食,更别提能轻易得到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了。如果只是一两人也就罢了,但现在听陆大人的意思,似乎苏州城里几个要紧位置上的官员身边都有这样的红颜知己相陪,这就相当古怪了。

    陆缜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在知道有此等怪事后,本官也让人查过她们的出身来历,结果却并无异样,都如之前她们所说的那般,没有什么破绽。”

    萧文统顿时精神一振,不过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便没有急着说话。而陆缜果然又道:“所以我便换了个方向来查她们,只查这两年里她们的行止。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什……什么?”萧知府突然发现因为紧张的关系,自己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了。

    “本官查到,去年以来,这些女子每过一段时日就会以进香为理由出门而去,而那段时日里,正好将有官府商船离开苏州。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本官再明说了吧?”陆缜道出了谜底。

    在如此直接的证据面前,萧文统是彻底呆住了:“竟有此事?”心里则努力回忆着自己妻子前些日子的行止,只可惜却根本没有头绪。正如陆缜所说的那样,这些女人是完全被他们所忽略的存在,就是出了门去,也是在他们忙于公务时,作为丈夫的他们压根就不得而知。

    “其实查到这一步,之前困扰我们多时的疑问也就迎刃而解了。那海上行劫的贼人所以能每次都找准目标,正是因为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所致。而且,他们只跟从各位夫人报过去的消息,其他消息一概不理。所以当官府几次派兵马假装商船去诱敌时,根本就无法奏效。”陆缜说着,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来:“这些人的心思当真细密,而且也不贪心,所以才让官府一直都没能查到其下落。”

    话说到这儿,萧文统已经相信了陆缜的这番言辞,脸色也变得很是苍白:“怎么竟会这样?”要真是如此,自己身上的罪责依然不轻哪,毕竟那些女子是从自己身上入手查到相关机密的。

    半晌后,他才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那她们到底把消息传到了哪里?那里就是白莲教的据点了吧?”

    “不错。我们又犯了疏忽的问题,虽然之前查遍了城中客栈旅店,但却把这一处可以让人暂居的所在给放了过去,那就是方外之地。”

    “寺庙道观?”萧知府立刻明白过来。

    “女子每过一段时间外出进香,去的就是城里一座叫作心月庵的所在。谁能想到,这么一处尼庵却是白莲教的道场呢?”陆缜摇了摇头,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苏州官员的迟钝感到不满。

    萧文统则是彻底呆住了,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之前自己妻子还真提过某天要去心月庵,可自己却并没有往心里去。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答案早就摆在眼前了。

    陆缜则把茶杯一搁:“现在,我手下之人应该已经对心月庵动手了吧!”说话间,眼中精芒便是一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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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正统八年,这是最好的年代,大明朝承平日久,天下富足,朝中皆是忠正之士,南北外患悉数削平;这也是最坏的年代,一代权阉已窃据高位,北方瓦剌窥伺中原,一场浩劫已迫在眉睫。此时,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大明的边境,他将尽自己所能来创一个盛世大明!盛世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