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最终目的
如果可以做主的话,朱轲他们是恨不能即刻就叫人把陆缜当场打死了的。但显然,这一想法根本不切实际也不可能达成,别说包正刚不会听命行事了,光是现在还站在堂外的那些陆缜的手下也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这让他们在恼火之余,却又对陆缜毫无办法,只能愤恨地盯着他,把希望寄托到包知府的身上了,毕竟现在这堂上能说得上话,做得了主的只有他。
包正刚也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让他心情就变得颇有些复杂了。一方面,他为自己终于有了做主的身份而感到有些扬眉吐气,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一阵压力,纠结下,他竟一时怔住了。
好在,陆缜并没有再作坚持,只是冷然地站在那儿,等候着这位知府大人把主意拿出来。在等了半晌后,包知府才有些迟疑地开了口:“郑先生,可否先借一步说话?”此时他的语气已然软化,甚至对陆缜的称呼都变了,不再直呼其名,而称其为先生。
陆缜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才点头:“既然大人如此要求,在下自然不敢违背。”
“那你且随我来。”包知府说着便站起身来,转进了背靠的屏风后头。陆缜没有迟疑,便也跟着迈步而入。朱轫下意识便想要跟过去,却被一旁的朱轲一把拉住,并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此事还是由包知府出面为好,他们就别进去瞎掺和了。
屏风后头,是个独立的空间,完全与另一边隔绝了开来,所以两人要谈些什么倒是方便得紧。只是包知府心里依然有些怪异,这等审案审了一半,主审官员和原告却要避开众人单独谈话的举动也算少见了。
不过事关重大,他也顾不得什么为官者的颜面了,见陆缜看向自己,便说道:“郑先生,你可知道自己差点就闯下大祸了?那周王府岂是你一个寻常百姓能招惹得起的?别说是你了,就是本官这个一地知府,也只能对他们恭恭敬敬的。若是你继续这么闹下去,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甚至都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陆缜似笑非笑地听着他说着这等吓唬人的话,既不反对,也不符合。他这模样落到包知府的眼中,让其心里又是一阵腻歪,但还是按捺着心下的怒意道:“你别以为本官这是在危言耸听,你真觉着若是堂堂一个藩王想要你性命是件很为难的事情么?当然,你可以认定了此事周王殿下并不知情,一切都是那两个管事自作主张,但你觉着一旦事情闹大了,周王会不因此就记恨于你?到时你只为了逞一时之快,却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了!”
听着对方软硬兼施地不断给予自己压力,陆缜的嘴角便翘了起来:“知府大人,其实真相如何早就很清楚了。那两名王府管事要真是狐假虎威,假传号令,或许能骗过这城里的大多数人,但绝对不可能让大人你如此忌惮的。这一点的真假在下还是分得出来的。”
“你……既然你知道这点,为何还要如此做呢?”包正刚脸色一变,很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此人确实看着就不是个寻常人物,这点眼力自然是有的。
“我若不这么说,又如何与他们一争到底呢?”陆缜反问了一句:“尤其是当连知府大人都看着是与他们站在一边时,在下为求自保,就只能一口咬定此事了。”
包正刚再次用诧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陆缜,半晌才叹了口气:“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可这次又为何犯起了糊涂,非要与周王府一争到底呢?不如你就听本官一句劝,这就将此事揭过,不再提了吧?”
可陆缜终究是让他失望了,只见其又一摇头:“我说了,此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明明错在他们,凭什么就能不了了之?何况一旦此事真相真传出去,恐怕就是周王殿下也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吧?”
见对方如此油盐不进,包正刚是真个恼了:“你就不怕本官这就将你们所有人都拿下了问罪么?你别以为本官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消大人你一句吩咐,我和那些兄弟立刻就会身陷囹圄,就是生死也操于人手。但大人又想过没有,我既然敢来,就会不留后着么?”陆缜夷然无惧地回望着对方,看着却是胸有成竹。
本来还真有此打算的包知府顿时一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后又迅速明白过来:“你早留了人在外面?”
“不错。”陆缜对这名知府的不满已到了极限,此时再无半点尊敬之意:“我的人就在府衙外边的百姓之中。只要我这里一旦出事,你们所担心的事情就会迅速被人揭发。到时候,我想开封城里的百姓就得好好闹上一闹了。嘿,一个王爷,一个地方知府居然联起手来操控市面上的粮食,这事一旦宣扬出来,会是个什么结果想必大人你要比我更清楚吧?”
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包正刚是又惊又怒,可这一下却是发作不了了。只有当他自身公正时,才能拿官威吓人。可现在,自己的问题已被人捏住,试问他如何还能在声势上压住陆缜呢?
在瞪看了陆缜半晌,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退缩之意后,包知府只能长叹一声,退了一步:“你到底想怎样?难道非要让本官治那些王府中人的罪么?你也知道,那是不现实的。”
“在下也实在有些好奇,为何你一个朝廷所封的地方知府会对一个藩王如此顾忌?我大明的官员一向不是最不畏权贵的么,就是天子犯了错,他们也一样敢于上疏直谏。怎么到了你这儿却完全不同了呢?”陆缜突然抛出了这么个问题来。
这话说得包正刚的老脸一红,随即便道:“这是本官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本官只问你,你到底想怎样?”
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但其心虚的表情还是落入到了陆缜的眼中。显然,这位包知府与王府之间有着某种不可为外人道的联系,说不定只要能查清楚这其中的隐秘,一切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不过陆缜也知道,想从这位知府大人的口中问出答案是绝无可能的,便只得暂时放到一边,把自己此番的真实目的给道了出来:“其实让在下不作进一步的追究也不是不成,但却需要大人你主持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听出对方语气里的松动之意,包正刚心下便是一喜,赶紧出言问道。只要能把此事圆满解决,送这些家伙离开,什么条件他都肯答应。
“实不相瞒,在下这次带人来开封,确实是为了购买粮食。不过除此之外,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那就是早前我曾派了一些手下的掌柜来此购粮。结果,却被知府大人给抓了起来,现在他们人还被关在牢狱之中呢……”
陆缜的话还没说完呢,包正刚已经恍然地叫了起来:“你……你们与之前来我开封购买粮食,想运去荥泽的人是一路的?你……”原来一切的根源还是出在你们身上哪!这最后一句话,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去。
陆缜却没有半点迟疑地点下了头去:“不错,我们正是为了救荥泽的百姓,才来的此地购粮。知府大人,那荥泽的数万百姓也同样是您治下的子民,您就忍心看着他们陷于绝地而不作救护么?”
“他们也不是真陷入了绝地,其实大可以……”包正刚下意识就想为自己略作辩护,可话到嘴边,又突然醒悟过来,赶紧就闭了嘴。
但就这两句,已让陆缜瞬间明白了过来果然,现在荥泽县里掐着粮食打算兼并土地的那两人与开封,与周王府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对了,那两个管事名叫朱轫、朱轲,而现在荥泽的其中一个大粮商又叫作朱轩,从他们的姓名里其实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了。
虽然心下有些吃惊,但陆缜的反应却是很快,立刻又镇定了下来,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坐视当地百姓断了粮,所以此番我必须从开封运走一批粮食。大人,之前那批粮食本就是我的人出钱所买,不可能有什么罪过,所以府衙要放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让本官答应把人和粮食都交还给你,这才肯把此事揭过去?”包知府终于回过味来,看着陆缜问道。
“正是,除此之外,没别的商量。”陆缜干脆地点头说道。
这下,咱们的知府大人又感到了一阵纠结。他很清楚之前是怎么回事,现在要是真按照陆缜所言,就无异于是在打周王的脸面了。可是,一旦不答应他这个要求,事情就越发不好收拾了。
顿时间,包正刚再次陷入到了左右为难之中,有些不知该做何决定才好了……
第860章 人散曲未终
显然,此事不是包正刚一个知府能做得了主的,所以在一番犹豫后,他还是试探着问道:“你就没有别的说法了?”
陆缜冲他一笑,不再开口,只是坚定地摇了下头。自己的要求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至于其中的轻重,想必周王府的人自然能掂量得出来。虽然这么一来会有损他们的面子,但相比起事情一旦外传所引发的后果,这自然就算不得什么了。
看出陆缜的坚持,包知府虽感不满却也有些无奈,只能哼了一声:“既如此,那你就再等一会儿吧,本官要与他们商议一下。”
“大人请便。”陆缜又是一笑,这才抱拳离开了这小隔间,来到外头跟正拿不善眼神打量自己的两名王府管事道:“我的要求已经提出了,你们去和知府大人商议着来吧。”
朱轲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微微皱眉,与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朱轫一起也进了那隔间之中,找包知府商议去了。而堂上其他那些人,则用充满了异样的神色仔细端详着他,显然直到此时,这些人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他一个外乡来的商人居然就敢如此与一地知府和王爷如此为敌。对此,陆缜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悠然地站在那里,等候着结果出现。
片刻之后,里头就传出了朱轫略带恼火的声音:“……这可不成,那样一来我周王府的颜面何存……”随后,显然是因为有人劝止,他的话语又低了下去,再听不清了。
而这么一来,周围那些人看向陆缜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忧虑以及幸灾乐祸。显然,在这些人看来,这事怕是很难善了了。
倒是陆缜本人,倒是一副笃定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半点担心的样子来。事实上他也有这个底气,知道那几人最终还是会妥协的。
此时,屏风的另一边,三人以三种不同的神情大眼瞪着小眼。朱轫自然是气咻咻了,而包知府则是一脸的担忧与茫然,该说的话他已经说完,现在能做主的却不是他这个府衙的主官。至于此时真正能做得了主的朱轲,看着却是一副沉思的模样,应该是在权衡个中利弊了。
直过了有好半晌后,他才抬头问道:“也就是说,他的目的就在于让我们把人和粮食还给他,并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了?”
“应该就是如此了,他也知道一味缠着王府自己也得不了好。”包知府忙点头附和道,同时心里也有些犯难,不知对方会不会接受这一提议。
朱轫也随之道:“轲哥,这可事关王爷和王府的名声哪,我们一旦让了步,恐怕今后还会有其他人再干出同样的事情来……”
朱轲一举手,打断了对方的聒噪,这才开口道:“眼下这局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太平了结了。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卖他个好就是了!”
“啊?”朱轫顿时又有些急眼了,而包正刚则是赶紧点头:“二管事果然深明大义,下官佩服!”只要事情就这么了了,那他便可从此事中脱身出去,至于之后王府的人怎么与这个不开眼的家伙斗,就与他没有关系了。
“不过……”朱轲却又冷冷一笑:“人既然在你府衙大牢里关着,一切自然就由包知府你来做了。”
“这是当然,就以之前所断有误把人放了就是……”包知府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大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但随即,他脸色又微微一变,想起了一点:“二管事的意思是,一切都由我们府衙与之交接?包括那些被抄没的粮食?”
“不错,此事与我周王府可没有半点关系,自然就由你府衙负责了。”朱轲咧嘴一笑:“一切就拜托知府大人了。”
“可本官去哪儿弄那好几万斤的粮食来……”包知府顿时就叫起了苦来,可对方显然不想再与之讨价还价,一说完话,便跟朱轫打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也从屏风里头转了出去。
这一下,可怜的包知府是彻底傻眼了,他这才发现自己依然未能把问题给彻底解决,光那笔粮食就不下千两银子呢,而且那还是在平时,现在这个灾荒年里,银子的价格更是翻了几番……
不过事到如今,即便再难他也只能咬着牙上了,在一番犹豫后,包正刚黑着张脸也跟了出来。在迎上陆缜问询似的目光时,他又是一阵恼火,这才用有些生硬的语调道:“经本官几番审问下来,发现此案乃是一时的误会所致。双方人等也已谈妥,都已决定不再追究。”
顿了一下后,他又补充道:“另外,前两日被我府衙收监的那几个外乡商人其实也是无辜的,本官决定这就将他们开释,当时抄没的粮食,过两日也将如数奉还。不知你们双方对此意下如何哪?”
陆缜要的就是这后一句承诺,此时听了问话,便笑着一拱手:“包知府明察秋毫,实在让在下佩服,一切听凭大人安排。”
另两人也在冷哼了一声后道:“就按照知府大人的意思办吧。”说着又狠狠地盯了陆缜一眼,这才挥袖而去。
堂上不少人已经品咂出了一些滋味儿来,看向陆缜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震惊。原来这家伙这次还是怀了目的而来,他不但敢于挑战周王府,竟还让他成功了,这手段,这胆量可实在太叫人感到惊叹了。
不过也有不少人看着陆缜时觉着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因为哪怕这次他侥幸成功,也已经把知府衙门和周王府给彻底得罪死了,就是救出了人来,拿到了粮食,怕也不可能安然回荥泽县了。
当然,以周王府的谨慎,他们接下来一定不可能在开封城里再对陆缜及其手下动手了,不然就坐实了他们的罪名。可是一旦离开开封,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陆缜却跟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似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又一拱手称谢后,方才施施然地离开了公堂。
退堂之后,阴沉着脸的包知府便把相关下属叫到了跟前,让他们立刻就着手去把关押在牢房里的相关人等提放出来。随后,又把自己亲信的师爷叫到了跟前,吩咐道:“你今晚拿本官的手令去一趟常平仓那里,把仓中粮食取出四万斤来,到时交给那郑潞等人查收。”
“啊……大人,这可使不得哪。常平仓里的粮食那是我开封百姓的保命粮,一旦数目有缺,再让上峰查到了,大人的罪责可是不轻哪。”那师爷顿时就有些慌了,赶紧出言劝阻道。
但包正刚今日明显没有与之争辩的心思,只把脸一板:“你照做就是了,出了事自有本官担着。”
见自己东家都这么说了,师爷也不敢再劝,只能低低地应了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令,犹犹豫豫地出了门去。
包正刚又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在玩火,一旦此事被人揭发出来,其罪名也足够让自己丢官流放了。但事到如今,他还有得选么?
好在,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周王府是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郑潞一伙的,只要自己找准了机会,到时就能把粮食给弄回来。这样一来,自然不会存在什么危险了。至于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让郑潞他们把粮食安然送去了荥泽要不回来了,他也总有办法补上粮食的。不就是多出些钱购买粮食么,这些年下来,他的宦囊里还是有些银钱的。
虽然是这么安慰着自己,可是一旦想到后一种可能,咱们的包知府依然是感到一阵肉痛。唯有希望后者不可能成真了,就让这些胆大妄为不知好歹的刁民去死吧,就跟……想到之前的事情,他不自觉又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细思了。
既然知府大人都下了令了,大牢那边自然不好再作拖延。所以很快地,关在牢中的陆方等人就被迅速放了出来,这让他们对自家老爷是越发的佩服了。要知道,这次自家老爷可没有亮出自己锦衣卫指挥使和卫诚伯的身份来呢,可依然能在短短一两天里就把他们给搭救出来,这等本事可不是寻常人所能拥有的。
而另一边,本想等着看戏的百姓们却最终获得了这么一个结果双方居然就这么和解了,这让他们在失望之余,又感到有些惊讶。什么时候一向在城里无所忌惮的周王府居然也会忍让了,这实在比他们的人被追着打,被以犯人的身份被带到府衙更加的叫人感到难以置信。
当然,这还是在大家不知道他们所做的让步的情况下,不然更要跌落一地的眼镜了如果这时候的人有眼镜的话。
就这样,一场惊动全城的风波便平息了下来。似乎一切都重归平静,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这人散之后,此一曲却远未到终了的时候呢。用不了多久,那些外乡商人就会知道得罪周王府的下场了。
不过,陆缜他们会不知道这一点,会不做一番安排么?
第861章 各有安排
?6?“啪!”一只上好的钧窑官窑瓷杯被狠狠地掼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其中的龙井茶叶与汤水随之四溅,不少更是直接落到了朱轲与朱轫两名周王府管事的身上脸上。可即便如此,跪在地上垂头认错的两人也不敢有丝毫的闪避,更别提因之动怒了,只因为把这只茶杯摔到他们跟前的人正是他们的主子,如今的周王朱子/p>
在听他们回禀得知最终竟是这么一个结果,不但没能把那几个商人拿办,反而使王府的人被打倒捉去府衙,最终为了息事宁人还要受此委屈后,周王是真个暴怒了。他这辈子在开封城里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呢!
“一群废物,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连这么几个商人都对付不了,却让本王的脸面往哪里搁?”周王已气得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气咻咻地来到他们跟前,看着这两个不争气的手下,便又陡然出脚,一脚一个,把朱轫两人给踹倒在地:“废物,废物!我养你们做什么?还不如养条狗呢!”
“王爷息怒,王爷小的知错了……”从未见自家王爷发这么大的火,朱轫是真个有些慌了,赶紧就在那儿砰砰地磕头认错,而朱轲稍微好一点,依然显得镇定,但也同样满脸羞愧地磕头认错。他们都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要是此时还敢犟嘴分辩,下场只会越发凄惨。
这时,作为大管事,以及周王亲信的朱辙也闻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看到这里的场景,他也不禁有些心惊,赶紧上前一步行礼劝说道:“王爷息怒,可不要因为那些刁民就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可实在太不值当了。”
在说了好一番劝慰的话后,周王的怒火才稍微平息了一些,不过看向朱轫两人的眼神依然充满了不满与责难:“这两个废物,以往总说没有自己办不好的事情,可现在呢?不过是区区几个商人而已,就把他们耍得毫无办法了,你说,本王该怎么办?”
这话自然是冲朱辙说的,而里头也包含了两个意思,其一是如何处置这两个让王府颜面扫地的无能之人,其二便是怎么扳回这一城了。跪在下面的朱轲自然明白这一点,便拿恳求的目光看向了朱辙,希望后者能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朱辙冲他微微一笑,这才开口道:“王爷,照此看来,这次的对手确实不同寻常。一般商人,怎么可能是我王府下人的对手呢,可他们居然就能做到以少敌众,把我们的人都给打倒了……”
“照你的意思,错不在他们了?而是我王府下人们太不争气?”周王顿时把眼一眯,很有些恼火地问道。
“小的以为此事虽然是真,但真论原因也在于两位管事没把事情摸清楚就仓促带了人去所致,所以他们的罪责也自不小。”朱辙赶紧圆着刚才的话题道:“但真论可恶,还在那包正刚,他居然就不肯给我王府面子,放任那商人如此胡作非为!”
这招祸水东引的策略倒是挺正确的,果然王爷在一听这话后,也点头道:“不错,那包正刚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就敢联同那刁民来与我王府为敌,真当本王奈何不了他么?我这就上疏朝廷,直接就免了他的官职!”
“王爷息怒,此事还待商榷。”一见王爷突然要拿此决定,朱辙又有些急了,赶紧再度出声劝止:“那包知府与咱们之间的关联可是颇深,一旦真闹到那等地步,恐怕与王爷来说也很不利哪。”
有些话其实不用说得太清楚,只要点上一句懂的自然就懂。周王也迅速回过味来,只能愤愤地道:“难道就只能便宜他了?”
“其实朱轲已经把事情做下了,这次所出的粮食得由他拿出来。而他又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从府库里挪用粮食了。所以小的以为要教训包正刚不必急于一时,只等这次事情的风头一过,把他挪用府库粮食的事情往外一捅,就足够让他丢官罢职了。而且此事他还不敢说一定就是咱们做的。”朱辙给出了一个办法。
周王仔细一想,便也点头道:“唔,这倒是个办法。那又该如何处置那些刁民?”
“这个简单,虽然他们在我开封城里因为出了今日之事我们不好再为难他们,可他们既然是打算把粮食运回荥泽县的,那只要我们派人在半道上袭击他们,不光粮食到不了荥泽,他们也得把命给交出来。”朱辙说着,又看了两名同伴一眼:“王爷,此事可以交给他二人去做,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直到听了这番话后,周王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沉着脸扫向朱轲二人:“你们能把这差事办好,不再搞砸了么?”
两人明显迟疑了一下,但到了这时候,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所以很快就都点头道:“王爷,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好,把那敢与我们王府为敌的家伙彻底除去!”
“那好,我王府里的人手就随你们挑,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到荥泽!还有,手脚都干净点,别给人留下把柄了。”周王说着,又冷哼一声:“要是连这点事情你们都办不好,那就不用再活着回来见本王了!”
“小的遵命,小的一定把他们的人头都带回来让王爷过目。”两人赶紧再度磕头保证道。同时心里总算是稍微安了些,毕竟暂时是不用承受王爷的雷霆之怒了。
直到周王摆了摆手,这三名管事才弯腰欠身地退出了堂去。来到外头后,朱轲他们又冲朱辙连连拱手称谢,感谢他出言保下了自己二人。对此,朱辙只是笑着说道:“你我情同手足,能帮你们自然是要帮的。不过接下来的差事你们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不然谁也保不了你们。看起来那个叫郑潞的商人也不是个等闲之辈,你们可要准备好了。”
“大管事说的是。”朱轫忙点头应道。而朱轲则神色严肃:“其实从他们的行止就可知其来者不善了,是我们之前有所大意了。但接下来,我们绝不会再给他们以机会,一定会把他们的人头带回来的!”
“那就好,我就静候你们的好消息了。”朱辙说着,转身而去。
而就在这三名管事就此散去后,一条人影却从不远处的廊柱后头闪了出来,此人脸色凝重,神色间带着几分犹豫,赫然正是如今王府中的长史高恭。
与周王府里一片愤怒紧张相对的,是此刻陆缜他们这里的欢腾。
这一回,他们不但把被官府无故抓走的同伴给救了出来,而且还弄回了粮食,可算是大有所获了。不少人更是因此对陆缜更生佩服,一时间马屁声不绝于耳,让陆缜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行啦,你们就别奉承我了,这事还远没有完呢,我们可依然还处于危险之中,切不可因为眼下的一点小胜就盲目自大,松懈下来。”陆缜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他这话总算是起到了些效果,让本来还有些兴奋的众人迅速冷静了下来:“大人说的是,我们确实不该掉以轻心。”
“以周王府的人这些年在开封城里的肆无忌惮,现在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是,怎么安然地将这些粮食运去荥泽。”陆缜神色凝重地说道:“你们可有什么妥善的法子么?”
“这个……”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拿不出个主意来。这些锦衣卫的人或许能打,但论头脑却是有些欠缺的。
只有姚干在皱了下眉头后道:“大人,以属下之见只要咱们打正了旗号出城,然后一路光明正大地往前,即便是周王府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咱们下手吧?”
“这是一个办法,可是如今开封一府之地因为灾情未解,沿路还是有许多荒芜之所的,要是在那里被他们逮到机会,我们依然有遇袭的可能。”陆缜却有自己的顾虑。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一直留在开封么?在这儿,周王府自然不敢明着对我们下手。可一旦如此,荥泽县那里可就麻烦了。而且,说不准周王府那里又会想出个什么主意来,让知府衙门封锁四门不让我们出去,又或是栽个什么罪名到我们头上,到时再对付我们就变得名正言顺了。”姚干又说出了一些看法来。
这下,众人却更犹豫了。因为这么一说,他们都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了。
“还是得走。”陆缜在沉吟后,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但不是所有人一起走,而是分批离开。他们所顾忌正是我,所以我先不走,由陆方你带人,再雇一些城里的人先一步把粮食送去荥泽救急。只要我们还在,他们就不敢动手。而等你们安然抵达荥泽后,我们再动身返回,想要应付周王府的追击什么的就容易得多了!”
这,或许已是眼下最合理的一个对策了!
第862章 尽在掌握
既然已做下决定,陆缜他们便也不再耽搁,即刻就开始着手准备起运粮返回的相关事情来。而这一切很快就被外边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人所看到眼里,消息也就迅速传回到了周王府中。
听闻此消息,朱轫两人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这不光是因为他们已经跟王爷立下了军令状的关系,更因为他们自身也极需要通过除掉这眼中钉来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信。所以随后不久,王府里竟还抽调出了两百来名护卫出城,很快就不知其下落了。
大明朝立国之初,太祖皇帝为了让老朱家的地位尽量得到巩固,便允许四处就藩我藩王们拥有绝对的兵权,一般来说地方藩王皆有三卫一万多的精兵可供调用和差遣。至于像燕王和宁王这样需要为国守边的带兵藩王,其手底下能用到的兵马就更加充足了。
可是随着时代更迭,又接连发生了建文帝削藩和靖难之役后,藩王们手里的兵权就重新被朝廷夺了回来。尤其是当太宗皇帝朱棣即位后,因为自己本身就是靠着起兵造反才夺取的皇位,为免有人再故技重施,他其实也走了自己侄子的老路,再次削减各地藩王手上的兵权。
只是他的手段比建文帝朱允?煽梢?呙鞯枚嗔耍??砸欢问比盏拇蜓瓜吕矗?鞯胤?踉缫巡桓吹背醯墓婺!o秩缃瘢?质羌甘?旯?ィ??跄苤富拥枚?谋?砭透?倭耍?裰芡跽庋?獾卦诳?獾闹性??酰?涓?姓嬲?伤愎俦?簿筒还??灏偃耍?獯蔚鞒隽桨俣嗳耍?涫狄丫?闶羌?蘖恕??即蟾鐾醺?艿昧粝乱涣桨偃嘶の赖陌伞?/p>
而长史高恭在看到这一番作为后,心里的担忧就越发的严重起来。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些家伙是真打算不顾大明律法,想要推着自家王爷走上无可回头的绝路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所以在一番挣扎后,他便有了决定。
这天傍晚,当整座开封城陷于沉静之后,高恭便偷偷出现在了陆缜他们所在的院子之外,在确信无人跟踪后,他才悄然上前,叩响了门环。
片刻后,一名锦衣校尉便警惕地拉开了一线门缝问道:“你是何人?有什么事么?”
“去告诉你们主人,就说此时离开开封极为不妥,周王府已经派人在你们去往荥泽县的半道上设下埋伏了。”高恭神情严肃地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而走,连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通报。作为王爷手下的臣子,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已经很是不该,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那校尉有些意外地看着迅速离开,没入到黑夜之中的高长史,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关上了门,转身回到里面跟陆缜禀报了起来。
陆缜听了这话,却是一笑:“想不到周王府里也有不值其作为的人么,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大人,那咱们接下来还照既定计划行事么?”姚干急忙问道。
“当然。我们本就料定了周王府不会善罢甘休,现在不过是确知其事罢了,难道要因此改变主意么?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让他们知道我还在开封,从而让周王府的人不敢轻举妄动!”陆缜毫不犹豫地就给出了自己的决定。
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也不是太难,因为陆缜现在已成了这开封府城里的名人了,只要在人群里一露面,就能引得不少人的围观。
所以次日一早,在自家运粮的车队准备完毕,吱吱呀呀地往城外走去时,他却带了人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城里有名的鸿雁楼里,拿钱摆了一桌酒席,就在众目睽睽下,和姚干等手下一起开怀吃喝起来。
这一幕,落到了许多人的眼中,其中自然也包括一直盯着他动向的王府耳目了。随后不久,这一事也迅速传进了王府。只是消息并没有递到周王跟前,而是被大管事朱辙给截了下来。这等能惹得王爷大动肝火的消息,还是先瞒着一时为好。
“这个郑潞倒还真有些头脑,胆子也真够大的。显然他是知道我周王府不会放过了他,又担心粮食运去后遭遇意外,所以索性就把自己留在开封,好让我们投鼠忌器了!嘿,倒真有些小瞧他了。”朱辙在沉思后,冷笑着对此事做出了评价。
“大管事,那咱们该怎么办?”手下的一些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拿出个主意来呢。
“你们赶紧派人给朱轲他们送信,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只会给王府招惹麻烦。而且王爷想要对付的是那姓郑的,要是他还活着,其他人杀得再多也根本无济于事。”朱辙当机立断道。
“那……那些粮食怎么办?他们可是要将之送去荥泽的。”
“粮食只是小事。几万斤粮食很多么?对一县嗷嗷待哺的灾民来说,这点粮食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最多就能吃上三五天的,还影响不了王爷的全盘大局。”朱辙不以为然地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把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给想法除去了,尤其是那郑潞,绝不能叫他活着回到荥泽,其他都是其次的。”
见他说得郑重,手下的人忙也肃然应道:“是,小的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这就给两位管事传递消息,让他们不要贸然行事。”
“去吧,再叫人把那姓郑的的一举一动都给盯死了,绝不能让他逃脱咱们的掌握。”朱辙一摆手吩咐道。
当王府人等因此东奔西走,忙着做出相应布置时,在鸿雁楼里的陆缜等人却是酒足饭饱,踱着醉步返回了住处。
接下来几天,陆缜几人每天都是招摇过市地出现在满城百姓跟前,也没有点遮掩的意思,就仿佛从来不把之前得罪了周王府的事情当回子事儿一般。而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对此,原来横行霸道的王府上下人等对他们还真就不敢再对他们下手了,就好像真因为那场打斗吃亏而怕了这群外地客商一般。
如此一来,城里百姓便众说纷纭起来,直言这些客商个个都是高手,让周王府上下都被打怕了。更有甚者,还有人开始传起了周王府就是群欺软怕恶的无胆匪类,也就欺负欺负小老百姓了。
这等说法甚嚣尘上,让知道此事的王府下人们对陆缜他们的恨意是越发的浓重起来。要不是朱辙早已下了严令不让他们轻举妄动,恐怕这些人早就再次打上门去,找陆缜他们算账了。当然,这也与此时周王殿下尚被蒙再鼓里有关,要是让他听到外头百姓如此评论此事,只怕早就暴跳如雷,当即就不管不顾地派人杀上门去了。
时间就这么在有些诡异的调侃声里一点点的过去。一忽儿便过去了五天,就在城里百姓纷纷猜测着这些客商还会在城里闹出些什么动静来时,这天一大早,陆缜所租下的院子大门突然一开,然后十多人便策马护送着一辆马车从里头开了出来,直奔着城门而去。
他们这是……打算离开开封了么?见到这一幕的百姓和王府眼线们都显得有些迟疑,直到眼睁睁看着他们沿着长街从刚打开不久的城门驶出,众人才终于确定了这一判断。
随即,这些眼线就赶紧跑回了王府,把这一突然的消息报给了朱辙知道。
朱辙这时候正用着早饭呢,一听这话,手里的调羹都为之一顿,随后脸上便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来:“他们在已经确知咱们不会放过自己的情况下还敢如此张扬地离开开封城,看来是已经有所准备了呀。传信给朱轲他们,叫他们做事。不过,一定要小心着些,可别再失手了。”
不知怎的,虽然明知道朱轲他们带有王府中的精锐兵马,且人数是对方的十多倍,可朱辙心里依然有些担心,总觉着双方真要交锋的话,朱轲他们依然未必能占得了什么便宜。
这念头一起,就是朱辙自己都为之失笑了。这怎么可能,他们不过是一些外乡客商而已,即便懂些拳脚功夫,难道还能与平时操练有素的官军的对手。何况,自己这一方还是有心算无心,准备来个偷袭劫杀呢。
“绝对是我多心了,接下来就只管等着他们把这些可恶家伙的首级带回来便是。”朱辙最后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不过他要是知道某些细节,可能就不会这么笃定了。就在这几天里,当所有人都被陆缜他们大摇大摆去城中酒楼吃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时,他们并没有发现,其实早有个人偷偷先一步离开了开封城。
这个人,正是姚干。而他的目的,正是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打好前哨,先一步将敌人的所在给摸到了。如此才能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做到以弱胜强。
而此时,当王府的信使把消息传递到朱轲他们手里时,在他们藏匿处不远的地方,姚干也正用警惕而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这一边……
第863章 乌合之众(上)
作为曾经以孤身一人在山林间就能把上千边军精锐耍得团团转,最终还能安然脱身的斥候好手,姚干盯梢与藏匿的本事自然是顶级的,此时王府方面纵然有好几百双眼睛,也没人能发现其踪迹。
虽说此番真个带领这些王府卫兵出来办事的是被封为武威将军的晁玄,而不是朱轲或是朱轫,周围也有人时刻关注着附近动静,一样未有任何的察觉。
此时,晁玄正嘬着牙花子,有些不怎么耐烦地看着边上朱轲指使着军卒们把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块垒起来,并没有藤蔓等将之固定住了,布下了一个还算有些杀伤力的陷阱出来。
半晌后,他才开口道:“我说朱管事,不就是对付那十几二十个商人么,你用得着费这工夫,还专门为他们设置了这么个陷阱?”
“小心总是没错的。”朱轲随口应着,脸色却是阴沉沉的,就跟头顶阴云密布的天空似的:“要是再让他们脱了身,咱们可就真没脸回去见王爷了。而且,晁将军你总不希望为了杀这些刁民还连累将士出现损伤吧?”
晁玄见他这么说来,也就不再质疑,由着他去折腾。别看这位的官职听着唬人,还是什么将军,可其实这都只是个虚职罢了,真论实权,远比不了这两位在王爷跟前得用的管事。所以此番出来,他是早打定了主意一切都由这两人指挥,自己最多就是在战斗开始后从旁协助而已。如此,除掉那些商人自己总有些功劳,要是真有差错,责任也在两位管事。
这时,一滴雨水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晁玄的鼻尖上,让他不觉眯起了眼睛:“这天气可不是很利于此番伏击哪。雨要是真下大了,咱们准备的弓弩就几乎成了摆设,看来他们的准备倒也有几分道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思绪一般,很快地,这场雨就变得大了起来。原来只是一颗颗的雨点迅速连成了一条线,最后更是成了一片雨幕,连天扯地地猛下了起来,让全无准备的一干王府卫兵们瞬间就成了一群落汤鸡。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在此干耗着,却无法另寻别处避雨。
因为如今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通往荥泽县的必经要道,而且此处的地理也很适合设置陷阱伏击。身在高处的他们只要用石头滚砸,用弓弩攒射,就能轻松把落入包围圈的道上目标彻底杀光。
当然,这场雨也不光带来了坏处,好处也是有些的,比如这么一来,这边就更少有行人经过了,方便他们速战速决。而此时,前方隐隐已有一队人马踏着雨水往着这处陷阱走来了。
相比于没有准备的王府卫兵,这些赶路的人马的准备就要充分得多了。当雨起之后,他们便已换上了蓑衣斗笠,如此一来,除了视线受些影响外,并不会耽搁他们前进的脚步,而且因为想要尽快赶到宿头休息的关系,这一行人马前进的速度就变得越发快了起来。
马蹄声传来,让朱轫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应该就是他们到了!”半日前,就有人传来了消息,说是郑潞一伙已经出了开封,朝着这边而来。再加上如今这天色天气,以及一般行人用不起马匹的种种缘故,他们很快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来。
本就临近黄昏天色渐暗,再加上这场突如其来的骤雨,这片天空就显得越发暗沉了。这让躲在山林上的人也只能隐约看到下方不断接近马队身影,至于下面的人则是几乎发现不了上头还有埋伏的。
见此,朱轫他们的眼中杀意大盛,手一动间,那刀已从鞘中缓缓而出,雨水随之顺着刀身就往下流淌,就跟即将要溅在上头的鲜血一般。
朱轲则在暗暗地计算着对方靠近的距离,只要这些人马,尤其是中间那辆马车来到陷阱中时,他便会叫人砍断藤蔓,推石下山,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卫兵也知道首领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也都一个个全神贯注,等候着那一声命令出现。
可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从众人的身侧呼地掠过。但因为天色阴暗,以及唰唰雨声不绝于耳的关系,众军士竟都未曾发现这一变故,自然更不可能做出相应的防御了。于是只见这道黑影直接来到了前方垒石前,一擦之下,就把那些藤蔓给割裂了。
因为这场豪雨的关系,这边山林的泥沙便有些松动,又被这群军士长时间的折腾,靠近外头的一段就更不牢靠了。随着拦在外边的藤蔓一断,失去阻拦的那些垒石便在一阵摇晃后,轰然就往下倒去,从而带动了整片山体直朝着下方滑去。
这一下变故实在太过突然,让不少正待冲下去的军士们一个措手不及,在惊呼声中,靠在外边的不少军卒居然就跟着那些石块一起狼狈地往下坠去……
而此时,正往这边赶来的马队离陷阱所在却还有差不多一箭之地呢!
当看到前方突然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有沙石倾泻而下时,这些骑士就迅速停下了前冲的脚步,而在看清楚连带着沙石滚落的居然还有好些身着劲装,手持兵器的家伙时,他们更是迅速就警惕起来,反手就抽出了随身的刀剑,摆出了防御的架势来。
上方的朱轲等人顿时是傻了眼了。他们是真没想到,事情突然就会发生如此变故,眼看对方都要进入埋伏圈了,自己居然就暴露了,一场好好的伏击战就成了遭遇战了。而更打击士气的是,那些跟着沙石一起滚落下去的十多人都已受了伤,此时还在下头唉唉呼痛呢。
不但计划没能奏效,反而先折损了不少人手,这可真算得上是出师不利了!晁玄忍不住撇了下嘴,这些家伙果然是不会用兵的,要是换了全由自己指挥,压根就不可能多此一举地布置什么陷阱,直接在此设伏便是了,也就不可能有这种意外发生了。
朱轲的反应倒还算迅速,既然阴谋已经败露,那就只能全力抢攻了,而且必须得是赶在对方反应过来,往回逃之前发动进攻。于是他便已一把拔出了随身的佩刀,口中大喊道:“杀下去,把这些人统统给我杀光了!”
“杀啊!”经这一提醒,那些王府卫兵才如梦方醒,把刚才的突变抛到一旁,高举着兵器,喊叫着便撒开两腿往山下的目标冲来。
而身旁的晁玄却是气得脸色一阵发白,这群蠢货,此时居然就把好不容易才占据的地利优势给抛弃了,要真如此,那他们早前辛苦埋伏到这山林上做什么?但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再作纠正了,只能徒劳地喊了一声:“给我放箭,防止他们逃脱了!”虽然受天气的影响弓弩的效果和杀伤力大打折扣,但总归是能杀伤一些敌人的。
不少军卒听了自家主将的话后,还算聪明,连忙停下了脚步,拿出弓弩往下方的那些人马射去。可更多的人却是根本顾不上了,只管喊叫着就往下冲,只想着迅速就把这看着只有一二十人的队伍给剿灭了,然后回去领赏。
早在出发来此之前,朱轲朱管事可是曾放过话的,只要此番能成功把这些敢惹王爷生气的混账杀掉,他们这些人就都能得到五十两银子的厚赏,要是亲手杀一人,则赏银翻倍。若是能把那个叫郑潞的商人杀死,赏银一千!正因为有如此重赏,这些王府卫兵才会几天来任劳任怨地守在此处,才会如此一心,冒雨就往下杀去。
只是这么一来,却让整支军队看着很有些乱糟糟了,虽然是两百卫兵,但往下冲时,却跟一群乌合之众似的。其实这也正是现如今许多地方藩王护卫军队的真实模样了,他们早就不是百来年前太祖皇帝安排到藩王身边的军中精锐,而只是一群混吃混合的闲人罢了。
“杀啊……”不过即便是群乌合之众,这许多人突然从山上杀下所带来的冲击力还是颇为唬人的,雨水和泥沙被他们踏得四下飞溅,十多支利箭带着尖锐的风声便朝着下方敌人飞去,似乎只消撞上了,那边十多名骑士连带着他们所护送的那辆马车都将被碾个粉碎。
转眼间,人已冲下了山,来到了官道上,冲到了那些依然呆立当场的骑士跟前,只有短短的三五丈距离了。
见此,王府卫兵们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来,他们觉着这场功劳已是唾手可得,对方都已经完全吓傻了,根本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来。
跟在他们身后,同样冲杀下山的朱轲与朱轫两人也都现出了狞笑来,这下眼前这些刁民该知道怕了吧?但这已经迟了,得罪咱们周王府,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只有比他们慢了许多,还在山上观察的晁玄,此时的面色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身子一震,心里便生出一个念头来:“不好,这些家伙绝非易于之辈。他们的阵势好稳……”
第864章 乌合之众(下)
自从数年前陆缜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对这支天子近卫进行了全方位的改变与操练后,这些原来也就只能仗势欺人,用些非常手段炮制冤案的普通军士就慢慢变成了一支足可以打硬仗的精锐之师。
何为精锐?敌众我寡而不惊,猝而临之却不乱,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是为精锐。而现在这支锦衣卫的队伍所表露出来的,就是一支真正的精锐所能拥有的全部了。
哪怕在此雨夜突然遭遇袭击,哪怕伏兵的数量要远超过自身,一两百名面目狰狞的军汉已经挥舞着刀剑凶狠地扑杀过来,坐在马背上的他们也没有半点慌乱与退却的意思,在头戴斗笠的遮蔽下,所有人都显得那么的稳重,仿佛扑过来的只是一群羊,一群猪似的,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
当然,他们并不是没有动作,就在那山石突然滚落时,他们已拉住了缰绳,同时抽刀在手,两骑之间相隔数尺,以达到互相间能迅速奥援的态势,只等敌人杀到跟前,便与之一战!
而在那些人马杀到前,几支利箭却已呼啸而来,虽然因为风雨的缘故来箭的角度不是太好,但他们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手中刀一闪间,便已迅速劈去,将这几支势头大减的箭支给从空中劈落。
随即,敌人已杀到近前,一声号令就在他们中间响起:“格杀勿论!不必留情!”
随着这一声号令,这些锦衣卫中百里挑一的好手眼中顿时闪过了危险的杀机,本来圈定不动的十多骑突然就在一声暴喝之后如离弦之箭般直扑而出,迎向了那踏着泥水冲来的伏兵。
三五丈的距离,正好可以让这些马匹将自身的速度突然就爆发出来,而马上的骑士也随着这股冲势,弯腰出刀,朝着跟前的敌人要害劈刺了过去。
人马相交,鲜血陡然飞溅,惨叫伴随而起,当先冲来的二十多名王府卫兵连手中刀剑都没来得及往前递出呢,就已被对方一刀破体,惨叫着倒了下去,随之便被碗口粗细的马蹄踩踏而过,直接就没了声息。
而这一切,却只是开始而已。如果没有那一句格杀勿论,这些锦衣卫或许还会有所保留,毕竟他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可那道命令却让他们再无顾虑,只想着发泄心头的愤恨与杀意,把眼前这些不知死活的混蛋全数杀死。
风更紧,雨更急,刀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扎眼,但鲜血却似乎一喷出来就被雨水给冲走了,那都是从王府护卫们身上所冒出来的。他们只一个照面就被杀翻了二十多人,这让后边跟着冲过来的人心里顿时一寒,本来就没什么样子的队形就彻底乱作了一团。
这支王府卫队或许在周王等人眼中算是精锐,可那只是与普通的衙门差役相比。一旦放到了战场上来,跟已经有过数年正规操练,个个都是锦衣卫中精锐的人马相比,就显得格外不堪一击了。哪怕他们在人数上占着大优势,可真个正面交锋,却还是在转眼间就成了一面倒的屠戮。
当又一批迎着对方扑去的卫兵被踏于马下,惨叫不断后,剩下的那一百多人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差点连刀都要拿不住了。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心里更是在哀号,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对手,这些骑在马背上的家伙还是人么,分明就是从地狱跑出来的恶鬼。
心中的恐惧让他们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往上冲,反倒是有人在惊吓之下,猛然就调转了头来,朝着原路跑去,只想远离这些可怕的家伙,保住自己的小命。哪怕王爷开出的赏格再大,那也得有命去领才是。
什么叫乌合之众,这些王府卫兵就用事实展现在了人们面前。冲锋时杂乱无章,就跟恶狗抢屎似的,而一旦遇到挫折,又是如没头苍蝇般地四散乱跑,完全组织不起半点像样的自保防线来,只是顾着自己的小命要紧。
而这么一来的下场,自然就不用说了。人的两条腿又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骏马呢?只片刻间,又有数十人惨叫着倒了下去,他们有被追上后劈翻的,也有直接被马撞倒踏死的,还有不少干脆是被自己人反冲着撞翻,然后再也起不了身了。
朱轲与朱轫二人跟在后头,清清楚楚,完完全全地看到了这一幕,先是不信,继而是愤怒,最后却连愤怒都不敢有了,而是转身就跟着跑了起来。因为此时那十多名骑士已如催命的恶鬼般朝着他们这边扑杀过来,只要再缓上片刻,他们两个也得成为刀下亡魂。
别以为近两百人马的军队被十多人杀得四下奔逃有多夸张,事实上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并不少见。几十年后,当倭寇肆虐东南沿海时,往往只用百十人就能像赶鸭子似的把数千大明的卫所官军杀得逃命不止,从而丢掉了一个个城镇,损失惨重。今日,不过是稍作预演罢了。
不过山上的武威将军晁玄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了。刚才他确实看出了山下之人摆出的阵势有些不妥,似乎不像是在遇到袭击后不知所措的反应,而是隐隐然有了防御的态势。可他也就这么一想而已,并不认为对方就真能扭转战局哪,毕竟双方兵力上的对比实在太过悬殊。
可是现实却给了他大大的一个耳光,明明兵力上占着绝对优势,可稍一接触,自己手下的兵马就被杀得只能抱头鼠窜了,这实在太不正常了吧?尤其是,对方还只是一些商人的手下,连军队都算不上呢。
不信之外,就只剩下怒火了。
一定是朱轲那两个饭桶带兵不对,才让战局变成这般模样的,我得下去力挽狂澜!晁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便也抽刀在手,大踏步地往前冲去,打算下去重新整顿败军。
可就在这时,一条人影蓦地从他身后冒出,一刀寒光直劈向了毫无准备的晁玄。当听到脑后的风声时,晁玄立刻就大叫一声,迅速往前一扑,拼命闪避。好在他的动作还算够快,这一下还真让他闪过了要害,但背脊还是被这偷袭的一刀划过,鲜血随之淌了下来。
还没等他将一口冷气抽入喉咙呢,偷袭者已经再度欺上,连环三刀,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劈向了他的咽喉、胸口和脖颈。
生死攸关,晁玄不敢有任何的大意,赶紧就全力挥刀抵挡,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把这要命的三刀给扛了下来。但这么一来,他背上的伤口却是彻底裂开,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让他的体力迅速消耗,连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你到底是谁?”稍稍拉开了些距离,晁玄才嘶哑着喉咙问道,目光落在对方的面上,只可惜因为天色的关系,压根看不清其模样。
他对面之人自然就是之前一直藏于暗处盯着他们的姚干了。之前那山边的藤蔓所以会断裂,从而让这些人的伏击彻底暴露,也正是他的手笔。只是一块打磨锋利了的石头,就能让一场精心布置下的陷阱变成了一个笑话。
而在发现对方人马都已杀下山去,只有少数几人留在这里观望后,姚干就不再躲藏,迅速杀出,先趁着晁玄把全部心神都投到下面战斗时把其他几人暗杀,然后再突然摸到其身后,发起偷袭。
现在,晁玄已身受重伤,无力再作反抗了。而姚干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只冲其冷然一笑,便再度扑上,刀光一闪,直刺对方心口。
靠着求生的本能,晁玄还是咬牙忍着背上的剧痛举刀一横,挡下了这速度极快的一刀。可就在双刀相交,发出当的一声响的同时,他就觉着小腹处一痛,然后整个人就横飞了起来。原来姚干这一刀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一招却在脚上,一下就把对方踢得飞跌而出。
就在晁玄惨哼着重重落地的瞬间,刀光再闪!
噗哧一声,武威将军的整颗头颅便已被姚干一刀给劈了下来,咕噜噜地一路滚动,直到撞在一块尚未来得及放出去的石头前,才停了下来。此时,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深深的恐惧与不信,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就会死在这个雨夜中。
晁玄死了,山下他那些手下人马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早就已经没有斗志的他们,只是靠着求生本能在逃命而已,然后便被来往纵奔的锦衣卫骑兵一一砍翻,死在了泥水之中。这其中,倒霉的朱轲也因为黑灯瞎火的缘故一招不慎而就此殒命,只有朱轫依然混在人群里,连滚带爬地往着林子里蹿去,只求能逃得性命。
直到看到这些人没入黑暗中,锦衣卫们方才停下了杀戮的脚步,冷冷地目送他们逃离。想必经此一战,这些人是再不敢做出杀人灭口般的事情来了。
车内,陆缜有些木然地看着这一切,从始到终,他都没有表情上的起伏。虽然大开杀戒,杀的还是大明军队,但他并无一点愧疚之心。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些家伙以前一定没少干同样的事情,所以他们被杀也是咎由自取,就当是还债了。
至于因此和周王府彻底撕破脸皮,他就更不当回事了。
“周王嘛……看来的你的问题不光只在贪心一点了。”目光幽幽间,陆缜轻轻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第865章 善后
一场杀戮停止后,地上布满了尸体,刚才还凶性满满的锦衣卫们此时脸上又露出了有些担忧与茫然的神色来,全都转头看向了刚从马车里走出来的陆缜,显然是想从自家都督身上找到勇气与理由了。
陆缜的目光也在地上那些王府护卫的身上扫动了一圈,然后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再检查一下,可别留下活口了。”
“啊?”这些锦衣卫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全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的不留余地。但他们早已习惯了听从陆都督的号令行事,当即众人便分头而动,拿着不断往下滴着鲜血的刀剑来到一个个倒下的人跟前,仔细查看其情况,只要是还没咽气的,便迅速补上一刀,将之彻底杀掉,永绝后患。
这时候,把山上剩余人等一并解决的姚干也缓步走了下来,看到这场面时,他也不觉微微一呆:“都督,这……”
陆缜缓慢地呼出一口浊气,这才用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大声说道:“既然已经不死不休,那就不能留下任何的隐患。也算是给敌人一个信号,让他们知道与我等为敌的下场到底有多么严重。”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你们是不是觉着这么做太过绝情了?毕竟这些人也是我大明的军人,没有必要像对付鞑子般的赶尽杀绝?”听他这么说来,许多人的动作都是一顿,显然大家心里确实有着这样的顾虑。
陆缜也看出了这一点,便冷声道:“那你们想过没有为何他们能如此熟练地干出这样的事来?只怕早在对我们下手之前,这些所谓的王府护卫就没少对无辜之人下毒手。只是这一回他们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了咱们。要不然换成其他人,就是他们大开杀戒,杀光无辜的商人了。”
这话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让众手下心头的压力为之一宽。虽然锦衣卫向来以心狠手辣著称,但这次杀的人确实有些多,最后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戮,自然让他们有些含糊了。
姚干此时也已经明白了过来,随声附和道:“大人说的不错。我之前一直跟着他们,看着他们在山上布下机关陷阱。其实要不是我及时出手破了机关,恐怕兄弟们也会被其杀个措手不及,到那时他们可就不会对我们仁慈手软了。现在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以牙还牙!”众人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眼中的迷茫很快就变成了杀机,手上的动作不再迟疑,手起刀落间,就把一个个本来还有气息的王府护卫了结当场。
其实陆缜的这番话确实不错,这些人平日里是王府护卫,可在领命外出后所干的事情往往就与土匪山贼没有什么两样了。所以说,他们的死也只能算是咎由自取,恶贯满盈了。
这时,头顶漆黑的天空下下来的雨是越发的大了,在雨水的冲刷下,路上的鲜血泊泊往边上的山沟里淌去,让人看着越发的心寒。
随着最后一名护卫被彻底解决,众人重新聚集到了陆缜跟前,看向了他:“都督,这些尸体却该怎么处置?”
“就丢在路旁,我想周王府那边是一定会极力掩饰的。”陆缜嘴角一翘道,相比起自己方面,显然周王府更不愿意让此事曝光。
众人想了一下,最终还是相信了他的判断,随即便又各自上马,护着陆缜的马车,继续往前而去,直奔荥泽。片刻之后,这些人马就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下,雨幕中。
又过了有好一阵子,才有几条人影偷偷摸摸地从山林间探出头来,在确信这里已没有那些可怕家伙的身影后,才有人壮着胆子靠上前来。然后他们便看到了那满地被补刀杀死的尸体,顿时又是一阵惊呼。
朱轫神色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哪。只可惜,这却是活生生的事实,他的整个计划都失败了,而且败得极其凄惨,还导致了百多人死在了对方手上。
“朱管事……”有人看了他一眼,试问叫了一声。
片刻后,朱轫才略略回神,颤抖着道:“咱们……这就回去,将此间之事报与王爷,让他定夺……”
“啪……”上好的钧窑瓷杯再度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但这一回却不是被周王愤而摔在地上了,而是因为过度的震惊,使其手一颤一松,没能将杯子给拿稳了。再看咱们的周王千岁时,便可发现他整个人都已经木了,脸色也变得煞白,微微颤抖的身体表明了其心中的惊恐!
不错,就是惊恐!因为这次朱轫狼狈逃回所带来的消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耸人听闻了两百多名王府护卫有备而去,伏击区区十几二十人。结果不但大败亏输,而且还丢下了上百条人命,这等事情就是说出去,都没几人能够相信哪。
可这却是事实,因为狼狈逃回来的这些王府护卫也是几乎个个带伤,明显是在一败涂地后被人追杀,侥幸才退得性命的。而且也没人会拿这等事情来扯谎,只看朱轫那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就可知他早已破胆。
“怎……怎会这样?他们不只是一群普通商人么?为何本王派去的人竟会败得如此之惨?”这一刻,周王是连怒火都生不起来了,只是满心困惑和不信地喃喃说着话,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而在下手处站着的朱辙也是一脸的惊恐之状,他也被这一结果吓得不轻,不过倒还算镇定,猜到了那个叫郑潞的家伙一定不是普通人物了。这不光是因为他手底下的人有此战力,居然能做到以一敌十,更因为他们在此事上所展现出来的胆量,要知道他们所遭遇的可是周王府的人马,即便能胜,一般人也不敢如此大开杀戒哪。可他们偏偏就这么干了,而且一杀就是百来人……
但朱辙随即又发现,其实现在最迫切的问题还不是查清楚那郑潞的真实身份,而是怎么把此事给遮掩下来。一旦让外边的百姓知道王府护卫遭遇这等伤亡后,会传出什么样的说法可就难以保证了。
所以他也顾不上周王此时依然心神不定,满脸忐忑了,赶紧上前道:“王爷,如今的当务之急已不是如何对付郑潞一伙,而是得把咱们战死的人给带回来,不然后果可就严重了。”
经他这一提醒,周王才略略回神,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此事确实刻不容缓。一切就交给你了,务必要把事情办好了,绝不能出什么差错。”
“是,小的遵命。”朱辙忙答应一声,在瞥了一直趴跪在地,禀报完一切后动都没有再动上半分的朱轫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他知道,这次的失败,已几乎断绝了朱轫的一切生路。
不过此时的朱大管事已经无暇再去帮自己的同伴了,光是怎么把尸体秘密地带回来,并且给朝廷和民间一个合理的交代,就足够让他头疼了。毕竟王府总不能对外宣称是因为要伏击某队商人才被人反杀,致使出现如此大伤亡的吧?唯一的好消息时,最近因为天气的灾荒的原因,往来行人并不太多,只要动作够快,一切就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等他离开后好一阵子,周王才真正从刚才的惊惶中定下了神来,随即又看到了依然跪在前方的朱轫,顿时就找到了发泄心中惊恐的渠道:“你们这群废物,居然给本王招来了这么大的祸患!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打死了喂狗!”
本就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也不敢开口求饶的朱轫一听这话,身子是抖得更厉害了,连忙开口尖声求起了饶了:“王爷饶命哪,小的知错,再给小的一个机会吧,我一定不会再犯错误……”
可这话却根本打动不了周王,也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怒火。而此时,几名膀大腰圆的王府护卫已经应声而入,一把就将朱轫从地上拖了起来,拉着他就要带到外头去施以杖刑。被人揪起来的朱轫知道自己的生死只在这一线间了,便又奋力挣扎着,口中继续喊叫道:“王爷,这次的事情一定有问题,是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计划,这才让对方有所准备,导致我们的伏击失败的……”其实他并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但为了自保,就只能瞎编一个说辞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还真让他给说中了。
不过这话虽然叫周王略微的迟疑了一下,但终究没有收回成命,依然看着朱轫被拖出门去,叫声越去越远……这次的事情失败自然是要找个人背锅的,既然朱轲已经被杀,那就只能由朱轫担着了。
“本王身边真有人对外通风报信么?”周王随后脸色又显得越发阴沉了起来,开始怀疑起身边所有人来。像他这样从未遭受过失败打击之人一旦遇到挫折,自然不可能反省自身,而是把错误归咎到旁人身上,朱轫是,那个可能存在的内奸自然也是了。
周一求推荐票已成习惯,那每月一号求下各位的保底月票应该也不算太过分吧。。。。。。所以……你们懂的。。。。。。
第866章 荥泽突变
当周王府的人为了掩盖这场战斗的痕迹而忙得焦头烂额时,陆缜一行终于又一次回到了荥泽县。
可就在他们来到城门处时,却发现情况与自己离开时有些不同了。那本该聚集在城门外的灾民竟平白地少了许多,就连设在那里的粥棚,居然也已坍塌了近半,几口锅子被砸破在地,边上的米袋早已空了,就跟遭了劫似的。
一见这等情形,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杀戮的众锦衣卫眼中便闪过了令人心悸的杀意,有几人的手都不自觉地搭到了腰畔的刀柄之上,似乎随时都会要爆发。
好在陆缜及时掀开车帘走了出来,先拿目光安抚住了众人,这才快步来到几名灾民跟前:“各位乡亲,你们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么?”
“郑老爷您可回来了……”被他问到的其中一名灾民只一愣间,就认出了他来,赶紧激动地叫嚷起来:“现在城里可出了事了,你们赶紧进去看看吧……都打起来了,我们中的青壮也跑进了城去,只留下了这些老弱在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缜一听,眉毛更是迅速扬了起来,心知事情不小。同时,他还听到了城内果然传来了阵阵的叫嚷声,虽然因为有些距离还听得不是太过真切,但依然能感觉到里头矛盾之激烈。
“听说是朱宫两家粮商突然告发到县衙,说是郑老爷你手下的人趁夜抢掠他家粮仓,然后双方起了争执,最终就动起了手来。后来县衙里的许多人都卷进了这场殴斗中,谁劝都没用。”有人带着茫然地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却听得陆缜越发的糊涂起来,这是什么理由,自己手下之人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去抢他两家的存粮呢?
显然,这些尚留在城外的灾民对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所知也有限,再想从他们口中问到更多已经不现实了。明白这一点后,陆缜便不再逗留,立刻打了声招呼,带了那十多名手下快速冲进了县城里。
一穿过城门洞,走上长长的街道后,他们便瞧见了前方乱糟糟战作一团的两方人马。这一方是些衣衫褴褛的汉子应该就是灾民了,另一方穿着就要好一些了,手里还拿着棍棒等武器。只是因为前者在人数上占着绝对优势,所以他们虽然赤手空拳,却也在压着对方打,几下就已夺过了对方手中的棍棒,杀得那些人抱头鼠窜……
看着前方这等殴斗的场面,陆缜更觉着有些难以置信了。以前几乎快要饿死的时候,这些灾民都没有闹出事来。现在倒好,至少还能有口吃的,他们反倒与人大打出手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结果?
心里转着念头,他的行动却不见丝毫停滞,策着胯下骏马,就迅速朝着县衙所在处奔去。而这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好几拨正缠斗在一处,不知身份,难分胜负的殴斗人群。对此,陆缜却没有半点制止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事的根子在县衙那里,只有解决了此点,才能把这次的事态给平息下去。
不知是因为这些人过于专注彼此间的战斗,还是因为陆缜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气让人不敢冒犯,反正这一段路下来,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顺顺利利地就直接来到了县衙前。
而在这儿,又有一大拨人正围堵着县衙,高声叫骂着什么,县衙的那些差役只能勉强挡住他们的去路,苦口婆心地进行着规劝。正因为县衙上下都被人堵在了里头,所以这城里的乱象才没人能出面制止。
就在这时,门内又突然冲出了好些汉子,当先一人口里喝着:“你们这些奸商,真想让这满城百姓死在你们手里才会甘心么?老子今天就替天行道,打死了你们!”说着话间,这位已经大踏步而出,在闪过一名差役的阻拦后,直接奔到门外一人跟前,砰地一拳就将那人迎面击倒。
这下,就跟往烧滚的热油里添进了一瓢凉水般,顿时整个局面就彻底失控,所有人都炸了。那些围堵着的家伙再也顾不上跟前还有官府中人加以阻止,便凶狠地扑了过去,予以回击。而跟着那人一起出来的那批汉子,也在呐喊声里迎了上来,双方顿时就在衙门口大打出手,打作了一团。
到了这时候,县衙的人就只能干瞪眼了,这两方面的人他们都不想得罪,可也没办法分开与劝服他们,此时就真只能做个无辜的旁观者了。
“那人是……好像是尹公子身边的随从吧?”陆缜在不远处看着战斗突然打开,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
“就是他了,之前还和他有过一些交流呢。”姚干也赶紧点头道:“还有那边几个,小的在朱轩家门前也曾见过他们。”
“你们几个,快些上去将他们分开了,不要闹出人命,使事情彻底没法收场。”陆缜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当即下令道。
“是!”听到命令后,这些个锦衣卫中的好手赶紧扑上前去,奋力将正缠斗在一处的两人给拉了开来,口中大声喊道:“你们都冷静些,有什么事是不能说清楚的,非要动手……”说来也有些分裂,他们之前不久才刚在外边大开杀戒,把百来人全都杀了,现在却又跑到这里当起了和事佬。
无论是朱轩的家奴还是尹湘的手下,论本事和这些身经百战的锦衣卫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再加上县衙差役也迅速参与其中加以劝阻,在一番忙碌后,动手的两方人重新被分了开来。只是他们依然互相敌视,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口中更是骂骂咧咧的,似乎随时都有再次动手的可能。
直到这时候,陆缜才在姚干的护卫下走上前来,开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们竟会在县衙前动起了手来,还把整个县城闹得如此混乱?”
作为久居上位之人,陆缜身上自有一股强大的气场,此时突然出面说话,顿时就镇住了许多人,便有人开口分辩道:“都是他们胡作非为,我们才在不得以的情况下予以回击!”
双方几乎都有人说出了相似的话,一句说完,又斗鸡似地互相对望起来。随后,才有人认出了陆缜的身份:“你……你们不就是那郑潞么?”说话的正是朱轩家里的一名管事。
“正是郑某,想不到我才离开荥泽没几天工夫,你们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还有没有王法了?”陆缜对朱轩自然是没有半点好感的,便即呵斥道。
没想到对方却根本不惧其指责,当即喊道:“你居然还敢露面,现在又想颠倒黑白,真当我们荥泽人好欺负不成?大家上,把这些贼人给拿下了。”
就在那些朱家家奴想要响应其号召再次涌上时,只见得人影一晃,一人已突然出现在了对方跟前,一把刀也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我看谁敢乱来?”却是姚干在觉察到事态要进一步失控下果断出手,来了招擒贼先擒王。
那人果然就是这群围攻县衙之人的首领,一见他被擒住,众朱家家奴虽然依旧大声呵斥着,让他放人,却是不敢再有太大的动作了。
众人对面,高明见状,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精芒,手一颤,似乎想做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搭上了他的肩头,他悚然一惊,扭头一扫,却发现是尹湘按住了自己,便拿疑惑的目光看了对方一眼。
尹湘没有作什么解释,只是冲他微一摇头,这才松手上前,对陆缜说道:“郑兄,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若再晚来两天,恐怕我们是护不住你手下的兄弟了。”
说话间,又有好几人疾步跑了出来,正是韩五通和陆方等人,只见他们脸上也有些伤痕,看来这几日没少吃苦头:“老爷……你可算是回来了……”韩五通很有些激动地叫了一声。
见到他们这模样,陆缜的眼睛陡然就是一眯:“是他们这些人伤了你们?”看着自己带来的人被其他人所伤,他心头顿时就涌起了一阵怒火,语气也有些森然了。
“就是他们。小的刚回荥泽不久,就被他们给围了起来。而且他们还一口咬定我们辛苦从开封运来的粮食是他们家的,竟还想动手抢夺。小的带人想要保护粮食,就被他们打成了这样……”陆方满是委屈地说道。
“哼,你们还真是好大的胆子。”陆缜眉毛一挑,便欲发作,就听得里头又传来了一阵叫声:“各位,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可别再伤了和气了。你们听本官的,只要将话说开了,一切自然能真相大白!”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一直以来存在感极弱的本县县丞汪宁贤急步赶了出来,在他身边,还有其他几名县衙官吏,典史丁乐也自然身在其中了。
有这几人突然出面,陆缜还真不好用强了,只能暂时按捺下心头怒火:“不错,我也正想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867章 来龙去脉
县衙二堂,会客厅中。三方人泾渭分明,各据一角。
上首主位上坐的自然是县衙里的一干官员了,在他们的左手边则是朱轩家中的几名管事,右手边却是陆缜与尹湘等几人,双方正隔空瞪视着对方,空气里依然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儿。
一声干咳,打破了堂内凝重的气氛后,汪宁贤才开口说和道:“几位,以本官看来,这次发生在我荥泽县内的事情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所致,还望大家能平心静气地把事情说清楚了,以免造成更大的损伤。”
“什么误会,这分明就是他们眼见拿不出粮食来,便把主意打到了咱们朱家头上。又因为我家老爷不肯交易粮食,索性就用了强。要不然,为何这姓郑的来我府上不久后,就有人夤夜偷进我府中抢粮,为何就在他们得手后不久,就有所谓的他们的人带了粮食赶来?这些粮食就是我朱家的!”那名朱家管事当即恼火地出言指责道:“汪县丞,你作为我荥泽县的官儿,居然还不想着把这些贼人给拿下了法办,难道还想包庇他们不成?”
“你放屁!”听他如此说来,陆缜这边的人顿时也恼了,当即就反驳道:“你朱家丧尽天良,囤积居奇早把这县城里上下人等都给得罪了,自然有的是侠义之士来个劫富济贫。现在我家老爷好不容易才从开封调买了些粮食过来,你们居然就污蔑是抢的,还敢出手抢夺,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这两人一旦开口互相驳斥,又让堂内其他人无法坐视了,顿时间,吵闹声大起,双方你说几句,我说几句,还有人因为越说越激动,开始撸胳膊挽袖子,似乎随时都可能再度动起手来。
面对如此场面,汪宁贤等县衙官吏却是一脸的彷徨,只能不住地劝劝这个,安抚那个,这和事佬做得委实有些辛苦。
陆缜虽然脸色阴沉,却没有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低声跟韩五通说起了话来:“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一切细节都说明白了。”朱家人的话他当然是不肯信,只有自己身边的亲信进行细说才能让他对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个明晰的认知。
韩五通忙应了一声,这才低声在陆缜耳边详细说起了这次事情的起因经过来:“就在老爷你带人离开本地后两日,一天夜间,朱家宅子那里便突然起了一把火,随后那里就闹将起来。小的也是事后才知道,原来当晚有人先放火吸引了他家中上下人等救火,再有人突然袭击打开了他家中的粮仓,夺走了一批粮食。至于到底有多少,却是不好说了。
“随后,朱家人便跑到了县衙闹将起来,直言是我们因为无法从其手中购到粮食,才用了如此手段。开始他们还只是口中说说,可随后等到陆方他带了粮食归来后,这些人就一口咬定说那些粮食就是从他朱家抢走的,因为县衙还想和稀泥,结果他们的人就动起手来。不但打伤了我们的人,还抢夺粮食,连带着把咱们的粥棚都给打破拆掉了。如此一来,那些灾民自然不干了,也就与朱家那些恶奴动起了手来。要不是有灾民帮着,恐怕小的等就算不被朱家的人打伤,也得被官府直接定罪拿捕下狱了……”说话间,他还颇为怨怼地盯了前头有些焦急茫然的那几名县衙官吏一眼。
陆缜嘴角一翘,已明白了个中道理。就如之前朱轩自己所说的那样,这段日子里,县衙上下完全是由他和宫尘养着的,所以一旦出了事,这些官府中人自然是会偏帮于他。
好在之后城里灾民也因为粥棚被朱家家奴破坏,吃不上饭也卷进了这场冲突里,因为担心事情彻底失控,官府才在最后关头重新保持了中立,甚至为此还假意保护起了韩五通等人,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僵持的局面。
可朱家虽然用强又把粮食夺到了手,但向来在荥泽县里横行霸道的他们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又加上如今城里情况越发混乱,所以他们才会如此不肯干休,继续跑到县衙来吵闹,定要把相关之人拿下问罪。
明白这一点,陆缜便已知道该从何处入手破局了。所以便一声断喝:“统统给我住嘴!”这一声颇具威严,声音也很是不小,竟一下就把正吵闹着的两方之人都给压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来问你,你如何就敢说那些粮食就是你家中被抢的?就因为你家遭劫了,所以这城里就不能再进粮食么?”陆缜盯着那朱家管事寒声道。
“我……”不知是因为在气势上被人所压,还是因为在道理上难以自圆其说,这位管事明显就迟滞了一下,随后才哼声道:“这当然只是其中一个原委,至于另一个,就是因为那些装粮食的麻包上还有我朱家的记号呢。你们这些贼子还真是愚蠢,连这点手脚都不动,真当我们是好欺的不成?”
“嗯?”陆缜也是一呆,随即眼睛就眯了起来:“你是说我们打从开封运来的粮食袋子跟你家的一般无二?”
“不错,那就是我家的粮食,就是我家被窃的粮食。而且开封那里粮食管得极严,就凭你们能从那里搞到粮食?这种说辞也就骗骗不知事的小民了,却别想瞒过咱们。”这位管事心里一有了底气,说话倒是流畅了许多。
他却没有发现,在听得这话后,陆缜眼中已闪过了了然的光芒:“果然如此,一切真如我之前所预料的那样,此地的粮商与那周王府有着紧密的联系。这就怪不得了……”
早在开封那里,陆缜已经看出周王府的怪异反应大不寻常了,他居然会用各种手段禁止有人把粮食运出,尤其是不准人把粮食运往荥泽县,为此甚至不惜动用了暴力手段,强行扣人扣粮,再栽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只是当时因为缺乏必然的证据,所以这猜想还不能完全成立。可现在却不同了,因为这位朱家管事已经将两者间最大的联系已经说了出来,那就是那些被其认错的粮袋!
正因为那些粮袋完全一样,朱轩家的人才会一口咬定了说由陆方运来的粮食是被人从自己家中盗走的。但陆缜可是心知肚明,这批粮食确实是自己从周王府里强要过来,为此还与王府卫队大战了一场呢。
不过这一点破绽,他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出言点破。虽然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对周王必然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可这么一来,自己的处境就越发危险了。光是朱轩这么个商人已经能让县衙里的人对他们顾虑重重,要是让这些人知道朱轩背后竟还有周王府这么座大靠山,他相信以这些官员的软弱,会毫不犹豫就把矛头对准了自家,直接命人将自己等拿下治罪。就是外头有再多的灾民抗议,也不可能改变其决定。
看到陆缜面露难色,重新陷入了沉默,那管事又嚣张了起来:“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汪县丞,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赶紧把这一干贼人拿下了严加审讯。说不定连之前他们带来的粮食都不知是从哪里偷抢来的呢!”
“这个……”众官员顿时陷入到了犹豫中,看这表现,似乎真相还真是如此了,是不是真该出手拿人呢?
“郑兄,我相信你。”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尹湘突然小声对陆缜道:“要是真说不清楚,不如咱们联手,先把这些无良之人给制住了?既然他们一定要冤枉咱们抢他们的粮食,咱们索性就抢给他们看!你手下的那些人绝对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再加上我身边的人,配合着城中嗷嗷待哺的灾民,绝对能把这荥泽县的控制权给夺到手里。到那时候,不但能帮你出了这口恶气,也能还你一个清白,更能把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给除掉,为民除害!”
正思索对策,以及个中内情的陆缜听到这话,猛然一呆,满是疑惑地看向了尹湘,就跟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般。半晌才道:“你想造反?”
“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么?郑兄你总不至于甘心受这不白之冤,被栽上这么个罪名吧?”尹湘又赶紧劝说道。
“是啊,我怎么甘心呢?”。陆缜若有所思地来了这么一句,才霍地站起了身来,吓得那边的朱家管事身子猛然一震:“你……你要做什么?”
“我来问你,你们朱家到底被抢走了多少粮食?与我的人带回来的粮食可有出入么?还有,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这些粮食是由我们从你那里夺来的,我怎会带了手下护卫好手出城,却给你们这么个抢回粮食的机会?你觉着我郑潞会这么愚不可及么?”
这话明着是问的那名管事,其实却是对县衙上下说的,这其中的矛盾确实很难解释得通。
第868章 自证清白(上)
“这个……”果然,那管事顿时面露难色,有些语塞了。不过很快地,他又把脸一板,抢白道:“这其中的具体数字我自然不是太清楚,但那些粮食确确实实就是我朱家所有,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不光是我们朱家的人,就是县衙里的几位大人那都是可以为证的。”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是那种与你家仓库里所放粮食袋子一样,就一定是你朱家的粮食了?哪怕我可以说明其来历,也不容置辩?”陆缜却并不因为对方的说辞而动气,只是强调似地又问了一声。
那管事似乎察觉到了一些问题,但转念又想不出其中能有是不妥,便在略作沉吟后点下了头去:“不错,就是如此了。”
“各位大人也这么看?”陆缜又看向了汪宁贤等当地官员。
几名官员互相对视了几眼,虽然知道这么一来自己与朱家有所勾结的事情必然会被人所知,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实说话了:“不错,咱们曾去过朱家的粮仓,那里所存粮食用的麻袋确实与郑先生你手下之人运进城里的别无二致,只怕其中必然有些问题。”说完这话,丁乐几个又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去。
他们确实感到一阵惭愧,人家是无偿来荥泽县救济灾民的,从没有要过官府的一文钱。现在出了事,自己等人不但没能为他们说话,反倒帮着朱家把他们的罪名给落实了,真是有些无颜再面对这些热心之人了。
姚干等人听了这话后,面色越发阴沉起来,手甚至都搭到了腰畔隆起的刀柄之上。他们实在受不了如此委屈,自家都督更不能受此冤屈,现在只要陆缜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反正他们连周王府那两百护卫都能轻松击溃,自然不会把这县衙里的人手当回子事儿了。
尹湘等人也明显感受到了来自身边众人的杀意,全都心里一动,也做足了准备。只要这边一动手,他们就会做出相应的配合,联手把这堂内一干官员全数都控制住了。
可就在这些人都想着要用强时,作为当事人的陆缜却笑了起来:“既然阁下这么笃定地说了,那我倒还真有一个自证清白的方法。”
“什么?”在场众人都为之一呆,一脸的难以置信,尤其是尹湘他们,更是吃惊地看着他,都到这时候,他居然还能找出破局之道来?倒是那朱家管事,此时却不屑地一声冷哼:“姓郑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在巧言令色,试图拖延时间了。现在罪证确凿,你们就是那劫匪贼人!”
但陆缜却压根没有去理会他的说辞,只是看向了汪宁贤等人:“几位大人,按照你们的说法,是不是只要在下能在这城里找到一批和朱家一样标记的麻袋粮食,又不是在他们的仓库里,就能证明之前的说法全不能成立了?”
“这个……是自然的。”丁乐只迟疑了一下,便点头承认道。在这县衙里,论对陆缜他们的态度,他显然是最好的一个了。
而在他开了这个头后,汪宁贤等几名官员也都带了些不安地点下了头去。虽然他们还不知道陆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觉着这其中一定会有什么说道,只看其脸上那自信的模样,就知道他已有把握了。
陆缜随后又看向了那朱家管事:“你又以为如何?”
“我……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别想蒙混过去!”这位也是心中不宁,但嘴上却不肯服软。
陆缜没有与之计较,只是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几位随我去把这证据找出来吧。”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稍作犹豫后,堂内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有些人在随之走出厅堂后,才觉着有些奇怪,自己怎么就会如此乖乖地跟从此人呢?他们可不知道,多年久在人上,又习惯了发号施令,陆缜身上自然就多了一股领袖气质,一言一行间,都能给人带来服从的气场。
只有尹湘等几人落到了最后,高明他们更是眼中闪烁着一丝慌乱:“公子,他不会真能算出此事吧?”
尹湘目光一闪,便轻声道:“应该不至于。这段时间他确实离开了荥泽,怎么可能知道内情呢。且跟着去看一看,便可知结果了。说不定他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其心里也很有些忐忑,隐隐觉察到这个叫郑潞的商人远比自己所认为的要难对付得多了。
接下来,这一大群人就跟在了陆缜他们身后,有些茫然地出了县衙,然后浩浩荡荡地往西而去,很快就来到了西城那一带,眼看都快要到朱轩的宅邸了。
见此,那朱家管事又有些紧张了起来,别是这家伙狗急跳墙,想要报复咱们,这才随便找了个借口来此吧?就在他胡思乱想,心生警惕间,却见前头带路的人突然一转身,竟朝着与自家相反的方向而去,这就让人越发感到有些古怪了。
其实不光是他,其他跟着陆缜走到这里的人也觉着有些奇怪了,似乎再往前去,就到宫家的大宅了,难道他的目标是宫家?
答案很快就得到了确认,陆缜果然站定到了宫家的大门前,抬手示意,让手下人上前去把门敲开了。
一名锦衣卫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大步上前,用力地叩响了门环。片刻后,一名老苍头就开门走了出来,一看到门外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大批人,显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把门一掩,口中问道:“你们是何人,来我宫家做什么?”
“官府查案,速速让你家主人出来说话!”这名锦衣卫正满肚子的火气呢,一见面前的老头居然想要关门,便迅速出手,一用力就把大门给彻底推开,同时口中还没好气地说道。
这时,那老门子才看到跟在后头那几名县衙官吏,总算是信了这话,赶紧回身,冲闻声赶过来的一名家奴说了句什么,对方就赶紧往里跑去。
陆缜却没有心情就这么等在外头,便率先往里闯。几名手下一看,也立刻跟了上去,护在了他的身边,以策安全。身后众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这一刻,咱们的陆都督已经凭借着强大的气场控制住了整个局面,别说那些朱家的人了,就是县衙官吏以及尹湘等人,也都只有跟从的份儿。
那门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是拦不住面前这些人了,只得明智地躲到了一旁。就这样,陆缜他们便长驱直入,从大门进入,穿过第一进院落,直到来到二进院落时,才有一批家奴闻讯赶来阻拦,但一看人数,也就十来人罢了。
更叫人感到惊讶的是,偌大一座宫家大宅,除了这几人外,就看不到其他人影了。相比于当日朱家那门禁森严,仆从上百的架势,委实是要查得多了。
对此,陆缜却没有一点意外的意思,见有人阻拦,方才止住了脚步,问带头之人:“别人或许现在并不在这院子里,可你家老爷宫尘应该还是在的吧?”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放肆地闯进我宫家?”随着这一声责问,一名员外打扮的中年人便脸色铁青地走了过来,显然他就是这大宅的主人,城里两大粮商之一的宫尘了。
“好说了,在下郑潞,想必你应该早听说过我的名字了吧?”陆缜直接报出身份,一副完全不把对方当回事的模样,“今日所以来此,只是为了想证明一件事实而已。”
“什么事?”宫尘被他的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就顺着他的话头问了一句。直到话出口,才惊觉有些不妥,但显然是晚了。
“证明粮食不光只有他朱家才有。”陆缜说着,又踏前一步:“就有劳宫老板带咱们去一趟你家的粮仓看看吧。”
“凭什么?我家粮仓岂是你等闲杂人等能随意靠近的!”宫尘当即回绝,随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了,你们居然又想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
可陆缜此时已完全没有与他废话的心情了,当即一个眼神递给了姚干他们,口中则道:“这可由不得你了!”随着他这话一落,姚干已经一步上前,探手就直抓向了宫尘的手腕。对方下意识地想要闪避,可动作却慢了不止一拍,依然被拿住了右手手腕,然后脚下一个趔趄,就被带到了陆缜跟前。
“你……”宫尘气得浑身发颤,转眼又看到了汪宁贤等人,便求救似地叫道:“汪县丞,你们县衙怎能任由这等人在我府上胡来?”
“这个……”都跟着陆缜杀进宫家了,再走似乎更为不妙,所以汪宁贤只得赔笑道:“宫员外,你就委屈一下,带咱们去粮仓看看吧,此事确实事关重大。而且本官可以保证,我们一定不会对你家粮食起什么歹意的!”
连县衙的人都是这么个态度,宫尘顿时就没了脾气,似乎只有从命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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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9章 自证清白(下)
很快地,众人便随宫家的人来到了占地不小的粮仓之前,随着自家老爷的一声令下,宫家家奴便上前打开了缠绕在厚实仓门上的重重大锁。在此过程里,那朱家的管事神色变得有些不安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已经生上了他的心头。
但事到如今一切已不可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仓门打开,众人鱼贯而入,在外头的阳光照耀下,放在最外头的那批粮食模样自然完全暴露在了大家面前。
陆缜瞥了县衙的人一眼,这才道:“既然之前汪县丞你说可以认出朱家的粮袋来,就烦请你过去看一看,这宫家的粮袋是否也没有区别。”
对方居然如此随意地支使自己一个朝廷命官做事,这让汪宁贤心里便是一阵来气。可在与陆缜的目光一对之后,他又心下一凛,竟不敢反对了,只能乖乖地从命上前,仔细观察起那高高堆叠起来的几只粮袋的模样与细节来。
直到这时,宫尘才算明白了这些人突然而来的用意所在,神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事情似乎很是不妙哪,莫非其中的秘密已被眼前这姓郑的给看破了?
在看清楚那粮袋上的细节后,汪宁贤身子一震,竟有些呆住了。可陆缜压根不给他拖延的机会,当即就出言问道:“汪县丞,可看清楚这里的粮袋与朱家的有什么不同了么?”
“我……”汪宁贤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转身,面带疑惑地道:“这里的粮袋怎么就与朱家粮仓里所用的别无二致?”
“啊?”其他人一听这话,也顿生好奇之心,不少人再顾不上上下尊卑了,立刻就凑了上去,纷纷杖头探脑,极力去细看那些粮袋,而这一看下,又是一阵惊呼:“这还真差不多……不对,是完全一样,你看这角落里还同样打有朱字印鉴呢……”
随着某位眼尖之人指出其中的特点后,大家更是发现了这一古怪的地方,顿时都露出了怀疑之色来。之前陆方他们所以被人认定了那些粮食是属于朱轩家的,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其粮袋角落不起眼处打有朱字印记,让人无可争辩。可现在,作为县城里两大粮商之一,与朱轩平起平坐的宫尘所拥有的粮食居然也是一般,这就太不合常理了!
这时候,宫尘和朱家管事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发白,尤其是前者,眼里更有惊慌之色不断闪烁,显然是想到了一些更加可怕的后果。
陆缜却不忙着向他施压,而是看着那朱家管事道:“你也看到了,这宫家所藏粮食与你家仓库里所用的粮袋全无二致,按照你之前的说法,恐怕这些粮食也该是你们家老爷朱轩所有吧?那就赶紧派人回去,让你家老爷带人把粮食拿回去,再让官府把这位偷窃如此众多粮食的宫家老爷也给逮捕归案吧!”
“我……”朱家管事此时是彻底傻了眼了,期期艾艾地,竟是完全说不出话来。
汪宁贤等官员虽然也是满心疑窦,他们实在没法把个中内情想清楚,毕竟这事实在太不合常理了。但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开口了,当然其目的只在于息事宁人,赶紧让这次的事情过去:“那个,郑先生,朱管事,看来此事确实系一场误会。呵呵,对,就是一场误会,这粮袋看来是全不能做为证据了。这么一来,就连郑先生的手下带回我荥泽的粮食也应该是清白的。这样吧,就由本官做主,让朱家给您赔礼道歉,把粮食如数奉还,你看如何?”
“这可不成!”朱管事一听这说法,顿时就不干了,急忙下意识地出言反对,这等结果可不是他能担待的,只是话一出口,又觉着有些词穷,便呆在了当场。
而陆缜自然也是不肯干休的,便冷笑道:“大人,此事关涉在下名声,还有许多人因此被打伤,朱家之人更是动手破坏了我们的粥棚,这些罪行可不是一句误会就能敷衍过去的。不提赔偿,光是反坐之罪,我也足可让他们落一个盗窃重罪了!”
这话说得在场的县衙官员又是一惊。确实,大明律法中向来有一条针对诬告的反坐之罪。只要你所告非实,乃是诬陷冤枉他人的,那只要一经查实,之前你告的对方什么罪,相应的罪名就得落到你自己的头上。
可这种事情落到寻常百姓身上倒也罢了,现在陆缜要纠缠的可是在县里势力不小,最近连县衙众人都得靠他们养活的朱家哪,此事可就不好办了。就连丁乐都有些慌了,忍不住开口劝道:“郑先生,这么做只怕不好吧?依本官之见,还是各让一步,就让朱家的人给你赔礼道歉,再把相应损失赔偿于你如何?我们荥泽县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还望您大人大量。”说着,又向对方拱手作揖。
说实在的,要是一名官员真跟寻常商人说此软话,还拱手行礼,其态度也算相当好了,一般人在感念下自也不好太过坚持。可陆缜却不是普通人,别说县衙的一名小官了,就是朝廷里的六部高官求到他面前来,他都未必会太放在心上呢,所以此时的他便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把目光落到了朱管事的身上。
果然,这位一听官员们的意思,顿时就不干了:“大人,即便他能证明这县城里确实还有人家中的藏粮可与我朱家的粮袋一样,可这照样不能洗脱他们就是盗匪的嫌疑……”
“你这话可就太不讲理了,我们为何就不能从别处购到粮食了?而且我早说过了,这粮食是我们想法儿从开封城弄来的。”此时陆缜反倒显得心平气和了,很讲道理地说着话。
“这不可能!开封城里绝不可能让你们弄到粮食,还如此轻松地运来我荥泽……”这位管事那也是真急了,一听这话,不假思索地就给予了否定,直到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失言了。
而陆缜则立马跟进:“你居然还知道开封城那边的动向了,那我倒要问一声了,却是为何?为何开封府城不但不拿出粮食来接济下属的荥泽县,甚至还要严禁商人往这里运粮呢?”
“这……我……”这位管事终于是醒过味来,说话已变得支支吾吾。但他越是如此,反倒越叫人感到好奇了。就连县衙里的那些官员,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们确实也在奇怪,为何本县遭遇如此灾荒,府城会一直视若无睹。此时,这一疑问,自然就只能着落到陆缜这个外人的身上了。
片刻后,丁乐便问了一句:“莫非郑先生已经知道个中情由了?”
陆缜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去:“不错,我此番前往开封不但购到了这么一批粮食以解燃眉之急,同时还得到了这么个意外收获,知道了一些被人刻意隐藏起来的真相。”
“却……却是什么?到底是何人竟要如此坑害本县上下?”汪宁贤也急声问道。
陆缜看了一眼身旁早已脸色煞白的宫尘:“宫老板,看来你应该是清楚其中内情的吧?”
“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内情!”宫尘下意识地出言否认,只是看他的模样,听他说话的语气,显然是底气不足的。
陆缜嘿地一笑:“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就该让他公之于众了。”说着,却不急着揭开问题的答案,而是抬步走到了那些堆叠起来的粮食之前,示意手下之人帮忙抬下一袋来。
当即,就有两人上前,努力将这一袋百来斤的粮食抬下,挪到了仓外的阳光之下,让这粮袋的细节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眼前。陆缜这才上前,指着上头那鲜明的朱字印记道:“想必大家应该很奇怪,为何这宫家的粮袋居然会有朱家的印记吧?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这些粮食本就不是他宫尘所有,而是属于朱家的。”
“什么……”众人惊呼出声,怎么问题又转回来了?
而宫家的下人更是急得连连大叫:“你胡说,我家怎么可能去夺朱家的粮食,你可不要含血喷人!”只有他们的老爷宫尘,这时却是一言不发,面色苍白地站在那儿,显然是猜到了对方会怎么对付自己了。
“各位不必太过意外,其实我所指的朱家可不是这荥泽县里的朱轩他家,宫尘与朱轩的地位是一样的,都只是听从某位姓朱的的大人物在此做事而已。至于这个指使他二人在荥泽县里以粮商之名,行夺土之实的,却是开封城里,那位地位尊崇的周王千岁了!”陆缜慢悠悠地道出了自己的答案。而这一回,当听到从他口中道出的如此惊人的消息后,众人是彻底没声儿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其中,既有官府的人,也有尹湘他们一伙,就是宫家的一些下人,此时也张大了嘴巴,可到嘴边的反驳之词却是迟迟都说不出来……
第870章 揭露真相
经过开封城的这番争斗后,陆缜已经隐隐猜到了荥泽县这里的粮荒十有**是被周王府所控制。再加上那几名周王府管事与此地粮商朱轩居然相合,线索也就越发的明晰了。
显然,这个所谓的荥泽粮商真实身份正是周王府下的一名管事,是受了周王之令才会来到这里,想借着粮荒,用最少的代价换取百姓们赖以为生的土地,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是这么一来,同样身为粮商的宫家就显得很有些扎眼了。以周王府在开封的霸道作风,怎么可能任由这么个家伙在自己看中的地方来分一杯羹呢?要是那宫尘确实与周王府无关,只怕早就被对方想尽办法铲除了吧?
如此一想,其真实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虽然他改了个名字,但应该也是周王府的下人。而他们之所以会多此一举,再多派了个人过来,显然是为了更好的掩人耳目。毕竟,周王府这次所行之事实在太过阴损,一旦为人所查知,朝廷是一定会出面干涉,甚至治其罪名,现在多了个宫家,看着就合理了不少。
本来,陆缜对此也只是一些猜测,其实既想不出,更拿不出更进一步的证据与线索来证实自己的推断。可没想到,朱轩方面的一时贪心,居然就把这么个线索双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既然他们其实本就是一体,都是从周王府出来的,那很有可能他们的粮食也来自同一处,有着相同的包装。虽然这只是陆缜的一个推测,但在刚才那情况下,他觉着自己是可以赌一把的。对方显然不可能那么细心,连这等细节都考虑到了。
而事实证明,陆缜的这一判断相当准确,随着这批粮食出现在众人面前,朱轩与宫尘两家其实出自一门的事实也就被揭了出来。
在听完陆缜的这一番分析后,在场众人越发的惊讶,所有人都愣怔地站在那儿,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官府众人更是受惊不小,他们是真没想到,如今这荥泽县里所遭受的苦难的一切源头居然就在开封的周王府上,这让他们既感愤怒,又有些惶恐,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
“宫老板,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能否认么?你,就是被周王府派到我荥泽县来,与朱轩一道试图用此狠毒的手段把百姓田地据为己有的人吧?”陆缜再次开口,语气已满是愤慨,说话的同时,一双眼睛更是死死地盯在了对方面上,不让其有丝毫躲闪的余地。
“我……”宫尘嗫嚅了一下,可否认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事实确实如此,而陆缜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压力更让他无法睁了眼说瞎话,只有沉默以对了。
但是这沉默也算是一种态度,他这就算是默认了。顿时间,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变色,就连宫家的一些下人,眼中也有恼火之色。因为他们本身也是这荥泽县的人,还有亲人朋友在这场灾荒里吃着苦头呢,这笔帐自然就要算到周王府头上了。
“当真是岂有此理,那周王竟贪得无厌到如此地步,连百姓的死活都不顾了么?这样的贪心之人,我们绝不能让他得逞了。兄弟们,给我动手,这就把粮食都抢出来,分与城中灾民!”本来还有些担忧的尹湘一见到事情竟演变到了这一步,心下陡然一喜,忙不迭地就下达了命令。
他手下那些人立刻就回过神来,低喝一声,就直往仓库里扑去,想要趁着众人迟疑的当口抢出一部分粮食出来。只要这口子一开,再把消息往外一传,本就被撩拨起来的灾民必然会如火山般爆发,到时候一场席卷整个县城的民变就会彻底产生了。
可就在他们扑将上去时,陆缜猛然喝道:“慢着!”随着他这一声叫出,身旁的一干锦衣卫也迅速而动,果断出击拦在了仓库门前,挡住了那些人的扑击。
这边尹湘的手下在对上锦衣卫时,心里还是有些迟疑的,便为之一顿,怒目看着他们:“到了这时候,你们竟还要维护他们么?难道城里百姓就活该被他们如此盘剥欺辱?连自己赖以为生的土地都不能保住?”
“当然不是,不过我之前就有言在先,今日来此并不是为了抢夺粮食。”陆缜迈前一步,神色严肃地说道:“纵然是这些人有错在先,我们也绝不能斥诸武力,直接用强。何况,这儿还有官府诸位大人在呢,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奸计得逞吧!”
“哈……郑老板,你这话也太天真了,他们原先就不敢为民做主得罪了这两大粮商,现在知道了此事竟与堂堂的周王有关后,只会越发害怕退缩!”尹湘很不屑地冷笑一声,随即看向了一旁的汪宁贤等人。
果然,这几位现在已是满面的纠结与退缩之意,这事确实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同时也远超过了他们能应对的范畴。周王……那是他们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尊贵存在,又哪来的勇气去为了百姓与之相争呢?哪怕眼前这些人只是周王府中的管事,也不是他们能得罪得其的。别说他们这些县衙官员了,就是开封知府包正刚,不照样被吃得死死的,只有惟命是从的份儿?
“诸位大人,如今这一县数万人口的生死可就操在你们手里了,作为朝廷命官,你们当真忍心看着他们被人算计,最终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么?”陆缜心下叹息,却还是尝试着进行劝说。至少目前,这些事情还得由官府出面,不然只会让整个荥泽彻底乱作一团。
“我……我们能怎么做?虽然他们如此做法确实大有问题,可这些粮食确确实实就是他们自己的。”迟疑了片刻后,汪宁贤终于开口,只是这话却不怎么中听。
当然,他说的也是实情,对方所为虽然不道德,但却并未触犯律法,这让官府也真拿不出对付他们的理由来。
“不错,姓郑的,我们虽然有所隐瞒,但这些粮食确确实实是我们所有,你总不能强抢吧?”宫尘随之回道。就连那朱家管事,这时候也冷笑地说道:“姓郑的,我们又没有强令百姓以地换粮,到底怎么选,全他们自己的事情,与你又有何干?”
陆缜眯起了眼睛来:“是啊,这么看来,似乎你们还真有些理了。可是有一点你们却显然忘了,那就是由我之前从开封弄来的粮食,可是被你朱家抢了去,官府总不能不作理会吧?汪县丞,丁典史,此事你们总不能不给我一个交代吧?别的我现在还可以不要,但那些可是这县城灾民的救命粮,一粒都不能少了!”
这话顿时说得众人一呆,这才想起原来还有如此一出呢。而这一回,汪宁贤他们就不好推卸责任了,在纠结中,只听丁乐点头道:“郑先生你说的是,此事我县衙确实责无旁贷。本官答应你,这就带人去把那批粮食给讨要回来。不过其他的粮食,我们却是无能为力的。”
“可以。”陆缜点头,又指着那朱家管事:“我还要告他诬陷,希望各位大人也能还我一个公道!”
那朱家管事再次大叫冤枉,可这一回县衙众人却无法再保他了。其实这些人打心里也是恼恨对方的,只是碍于其靠山,再加上对方确实没有触犯律法才不好动手。但现在陆缜给出了这么个理由,他们倒是可以顺理成章下手了。
于是,随着丁乐的一声命令,几名差役就迅速扑上,直接就把朱家管事给拿下了。至于他那些手下之人,此时却压根没法保他,毕竟这里他们是势单力孤的一方,真动起了手来,只会罪加一等。
宫尘方面的情况也是一般,唯有恨恨地盯着陆缜他们:“姓郑的,你别得意,事情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也正是我要告诉你们的。”陆缜冲他从容一笑,这才带了人与官府中人一道往外走去。
尹湘手下一干人等却有些不甘心了,看向了自家公子:“公子,这……”后者却是露出了莫测的笑容来:“且放宽心,事情远没结束呢,我们有的是机会。”说着,加快脚步,赶上了陆缜,问道:“郑老板,你就打算这么算了?就任凭他们陷害这些无辜的百姓?”
“我当然就不会这么算了。不过有些事情绝不能操之过急,只有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后,才能把真正的底牌都亮出来。至于那些别有用心之徒,无论是贪心想要获得百姓土地的,还是打着其他心思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陆缜说着,似有深意地又看了尹湘一眼。
这让尹公子心里陡然就是一紧,觉着自己的内心都被这一眼给看透了:“难道说……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最终目的?只是他却又到底是什么人呢?”这一刻,他已心生警惕!
第871章 蠢蠢欲动
当县衙突然派人跟朱轩交涉,让他们把之前夺走的粮食如数交出来时,后者心里自然是极其抵触与不愿的。但是在一番半软半硬的劝说后,朱轩终究还是做出了让步。
究其原因,除了因为事实确实就摆在眼前,陆缜方面已经可以证明那些粮食的的确确是由他们从开封运来而并非朱家失窃的粮食外,更因为他们已经有些心虚和慌张了。
此时的朱家要面对愤怒的灾民已经焦头烂额,要是再让他们知道自己居然是早受了周王府之命想借此番水灾和粮荒来夺取他们田地的话,情况就彻底不可收拾了。而且,要是这次不给县衙面子,把他们也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一旦灾民与官府联起手来,自家的处境可就真个危险了。
所以在权衡之下,朱轩只能做出让步,乖乖地把粮食交出,甚至都不敢跟县衙讨要那已被反坐扣押下来的管事了。当这一结果出现后,县衙上下都觉着一阵畅然,说实在的,这段日子里,县衙一直被这两个粮商卡着脖子,可没少受他们的气,这还是首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呢,而这一切说到底却又多亏了郑潞这个商人的突然出现了。
怀着感激之心,县衙官吏对陆缜他们的态度是越发亲密起来,直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救星一般。不过对此,陆缜却并不太将他们的反应当回子事儿,此时他的注意力正摆在最为要紧的两件事上。
其一,自然是之前就已看出些端倪来的人为破坏河堤的凶手到底是谁;其二便是究竟是什么人对朱轩所有的粮食出手,却把罪名给扣到了自己头上。
对于前一个问题,陆缜现在的线索与头绪还不是太多,虽然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但在没有确切把握前,是不敢乱说的,还得让手底下的人多番查探。可对于后一个问题,其实嫌疑人早就被他认定了,正是看似与自己同一阵线,还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尹湘他们了。
早在自己离开此地前往开封之前,尹湘就曾明里暗里地提出要和自己联手把粮食从两大粮商手中夺出来。只是因为自己有所顾虑, 才回绝了对方的提议。但当时他就已经看出对方是不会放弃原定计划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在得手后来一招祸水东引,趁势把罪名嫁祸到自己头上。
而从之后尹湘几番挑唆自己的做法来看,此人的动机就越发的不纯了,恐怕不光只是为了帮助这里的灾民,还想借此机会让荥泽县发生更大的乱子哪。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尹湘的阴谋和真面目完全戳穿,而这,显然也是需要一些确切证据的,不然对方只会来个矢口否认。
当陆缜从沉思中抬起头来时,目光里已经闪过了精芒,对方既然做了这么多事情,自然是会露出破绽的,难道还愁找不到么?
随着朱家如数将粮食交还出来,陆缜他们开设的粥棚也再度开张,灾民们有了可以充饥的粮食后,也就重新老实了下来。所以接下来两天时间里,荥泽县又回到了平静。虽然许多人都知道新的风暴依然在酝酿着,但大家依然很享受这难得的平静。
当然,也例外的。高明脸色有些阴沉地来到了尹湘面前:“圣……”刚开了个口,他的称呼就被尹湘那目光给顶了回去:“早和你们说好了,在事成之前,我就是一个富家公子!”
“是,公子。”高明赶紧改口:“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哪。现在这县城里的人都安于现状,又有那郑潞从中作梗,咱们的大计完全就停滞住了。”
尹湘也蹙起了眉头来:“这两日我也在为此事感到烦恼。真是没想到哪,这个郑潞不但本事厉害,心胸居然也远比常人要开阔些,遇到这样的事情,竟还能从容应付,都不见他怒而用强的。真没想到,我们此番来荥泽居然会对上这么个难缠的家伙。”
“公子,以我之见,还不如用些手段把他一除了之呢。”高明突然提议道:“既然他是一块绊脚石,直接踢掉便是。趁着他还不知道咱们的真实身份,还不曾太有防备,早些就把他……”说着撮掌往下一个虚劈,杀气腾腾。
尹湘目光略闪,随即便摇头道:“此事怕是很难哪。其实我何尝不知道把他除掉对我们有大把的好处,别的不说,光是那些承他之情的灾民,一旦知道他被人害死,势必会怀疑这是朱轩他们所为,到时候我们再挑拨几下,必然可以让我们的全盘计划得以成真。”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赶紧做了呢?”高明连忙问道。
“你觉着真有机会么?他身边那几些个手下个个都不是善茬儿,你有把握将之击杀而不被他们察觉么?”尹湘没好气地问了一句。高明顿时低下了头去,他也是见识过那些人作战的,自问己方确实拿他们没有办法。当然,要是摆在多年之前,自家实力鼎盛时,这点小事也不算太难办,可惜现在却早不复当年了。
尹湘接着有道:“而且要想得手必须是在他不曾有防范的情况下。可目前看来,那郑潞应该是对我们已有所起疑了,其防范之心只会更强,更难得手了。”
“公子的意思是他已经怀疑到咱们身上了?”高明悚然动容道,“难道连我们的身份也可能被他看穿?”
“这个却不好说,但从他当日的态度来看,已经不像之前般相信我们了。”
“这可不好办了……”高明低头沉吟了起来,突然心思一转:“公子,其实我们大可以反其道而行,借灾民之手来对付他,从而彻底让这荥泽乱起来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要是让他们发现那郑潞施舍给他们的粮食有问题,吃了会死人,这些灾民会不会就此与之反目?”说着,高明甚至都显得有些兴奋起来了。
还没等尹湘做出反应呢,他又急声道:“而且此事对我们来说并不难,只要把那些粮食换上带有毒药的,就必能成事,让郑潞他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又或者,他还可以把罪名推到朱轩身上,毕竟那粮食是从他们手里拿来的……”
听着高明如此说来,尹湘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反倒带上了一丝不忍:“你这一计固然有可能成功,可是代价却是许多无辜百姓的性命哪……”
“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我们的大业,即便死一些人也是值得的,就当他们为我们立功了。只要我们成功后,好好待其他百姓以为弥补就是了。”高明却坚持道。
“可是……”尹湘还待再说什么,却被高明用怀疑的语气打断了:“公子,你别是因为对那郑潞生出了感情,这才不肯如此做吧?我早就看出来了,之前他在这县城里时,对于我提出的抢掠和栽赃之事你总是推三阻四。你可不要忘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不要忘了我们的大业到底是什么!”
被手下人一番抢白,尹湘气得面色泛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你可不要乱说,我岂会有这等想法?我只是不忍见无辜百姓成为我们成功路上的牺牲品而已!”
“是么?”高明却表示怀疑:“那之前在别处你又为何如此果断了?”
“我……”这下尹湘是彻底无言以对了,只能在愣怔了一下后道:“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你,此事关系重大,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公子你只管放心,这事一定不会出错,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我们竟会有此一招。”高明自信满满地说道。
既然定下计来,该有的准备还是得做。
当日夜间,趁着众人歇下后,高明便怀揣了一瓶秘制的毒药偷偷摸向了县衙里专门辟出来充作储粮之所的堂屋。他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趁着大家不注意,把毒药拌入到米面之中,那样一旦之后被人煮成粥汤让人喝了,则必然会闹出人命来。之后的一切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随即他就发现,自己的整个计划在一开始就遇到了难题。虽然时候已然不早,大家都各自歇下了,可在这重要的粮库之外,却依然守了两人,看他们那警惕的模样,自己显然是不可能轻易偷入其中做手脚了。
“怎会这样?他们居然早有防范么?”高明颇感头疼地看着前方,在等了半晌后,却依然不见对方有离开的意思,显然他们是要在此守上一整夜了。
他可不知道,在经历了朱家之事后,陆缜是越发的谨慎起来,所以即便此时风平浪静的,也派出人手看着这重要的粮仓,毕竟小心无大过嘛。
“这可怎么办?”自己的牛皮已经吹出去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高明神色闪动了一番后,突然一个想法就冒了出来:“唯有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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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2章 人赃并获
夜已过二更,整座荥泽小县城早已一片宁静,甚至连寻常城镇里巡夜的更夫都看不到半个,只有随着天气转暖活泛过来的不知名的小虫时而啾啾地叫上几声。
就在这一片静谧间,数条身影突然就从县衙高高的院墙里悄然翻了出来,为首之人正是高明。在落到外头,机警地四下一阵张望,确信没有人后,他才领了随后跟出来的五六名手下就直奔着东城而去。
很快地,这一行人便来到了一处早已荒废的院落跟前,因为这里早已荒草遍地,房屋倒塌的关系,甚至还不如外边临时搭建的窝棚,所以城里城外的灾民倒没人住进其中。再一次回头往来路方向张望几眼,确保自己的行动没有被人所跟踪后,高明才把手一挥,带着众人迅速翻过院墙,然后熟门熟路地直接奔到后院角落处。
只见他一蹲身,拿手在地上一阵摸索,便已触到了一只铁环,再用力往上一拉,只听得吱呀一阵让人牙酸的声响后,本来平整的地面突然抬升,竟现出一个大大的地窟来。
旁边已有人点起了火折子照亮,一个可让两人并肩进出的黑洞洞入口就呈现在了大家面前。显然,这里本身就是宅子里的一处地窖了。没有多作犹豫,高明便率先沿着下方的梯子往下走去,其他人也赶紧跟在了他的后头,鱼贯而下。
别看这入口不是太大,下方却是别有洞天,借着那火折子的微弱光芒,一眼扫去竟足有数十丈方圆,似乎整座院落都囊括进了其中。而更叫人吃惊的是,此时在他们身前的,是大批堆叠得整整齐齐的麻袋,袋子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
高明上前一步,拿手用力一拍其中一只粮袋,眼中便闪过了一抹得意之色:“任他们谁都不会想到,朱家的粮食竟然会落在咱们手里。”随即探手入怀,便取出了一只瓷瓶来,打了个眼色,便有人将跟前的几只袋子解开,让他把瓶中的粉末倒进了袋中,迅速与那些米面混合在了一处。
“待会把这几袋粮食带出去,这几日里看准了机会,给他们来个偷梁换柱,这点小事你们总能办成吧?”在做完手脚,把瓶子收回后,高明又嘱咐道。
“长老放心,我们之前总会在准备粮食时搭上把手,这点小事自然手拿把攥。”几人立刻恭声应道。
“那就好,这就回去。这次只要把事情办成了,你们的功劳一定小不了。”高明满意地一点头,这才重新顺着原路回到了上方。其他人则扛起了那几袋加了料的粮食,尾随着他重新等回地面。
又过了一阵后,这几人才再次翻墙而出,重新回了县衙。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原来黑黢黢的草丛里竟闪出了一条人影来,只见他也来都了刚才高明所在的地方一阵摸索,嘎吱声里,地窖的入口再度被人打开……
开设粥棚赈济灾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各种前置工作就得让人打从一早起来就忙活,直到中午,才能给灾民准备出一锅锅的热粥来。
每日清早,就有人得把之前劈好的柴火送到粥棚那里,然后就是搬运米面过去,再在各处粥棚里生起火来,直接就当了众人的面把米面下锅开煮。而这里的熬粥可比在家里要复杂得多了,毕竟不可能太稠,不然粮食的消耗会过大,同时也不能过稀,那会惹来灾民的不满,要做到恰到好处却也是一件技术活了。
好在,对于陆缜手底下那些人来说,经过这段时日的历练,他们对其中的分寸火候已经有了掌握,所以做起来倒也是驾轻就熟。
不到中午,一处处粥棚里的大锅已经冒起了腾腾的白雾,还有阵阵的粥香飘散开来,吸引了附近灾民的注意,不少 人已经都凑了过来。
他们确实是饿得慌了,每日只能吃上两碗稀薄的粥汤对任何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最多也就够让他们不被饿死而已。而闻到那随风而来的粥香后,他们的肚子更是咕咕直叫,恨不能现在就扑将上来,把锅中粥汤抢个干净。
但即便如此,这些凑过来的灾民也没有抢夺的,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等待着时间的到来。之前陆缜就已定下了规矩,不到午时不得放粥,而且这粥还优先给老人孩子,照顾体弱者先吃。
对此,刚开始还是有人不服的,甚至还有人想直接动手抢夺。结果却被守在棚前的几名汉子好一顿收拾,又被饿了三天,最后这些人就都变得听话,也肯遵守这一不成文的规矩。
当日头升到正当中,伴随着一阵锣声,各粥棚终于开始放粥,众灾民各自拿着碗盆规规矩矩地排着队伍,等候着锅前之人把一大勺滚烫的白粥舀进自己的碗里。得了粥的,则赶紧跑到一边,就地蹲着便唏哩呼噜地大吃起来,也不怕烫,片刻工夫就能把整个碗都舔个干净。
不过这人终究是太多了些,所以每次在发了一部分人后,锅里就见了底,只有继续命人拿来水米往里头掺,等着第二锅烧熟之后再行发放。而这期间,正是众人最忙碌的时刻,他们既要手忙脚乱地粮食从后头拿出来,又得把水给倒进去,最后还要安抚等在跟前的灾民,让他们稍安勿躁,可算是一心多用了。
金九看准的就是这个时机,趁着他们忙得不可开交的当口,便上前打了声招呼:“我来帮你们吧。”说着,已经拎起了一只口袋,把里头的粮食就往锅子里倒去。
谁也不会知道,这袋子粮食是掺了毒药的,只要灾民们一旦吃下去,就必然会有人遭殃。到那时候,他们的机会也就到了。
在金九看来,这事很是简单,几乎就没有露陷的可能。毕竟以往他也没少帮对方做事,也没见人起疑或是拒绝。虽然这袋粮食是自己趁乱带过来的,但也不可能被人注意到……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将照着既定方略发展时,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一把就将他手里的粮袋给夺了去。这下变故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让金九根本作不出反应,只一声惊呼,袋子已落到了人家手里。他只能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你做什么?”说话间再一抬头,却又被唬了一跳,对面那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脸上带着浓郁的杀气。
金九认得对方,那是郑老板身边的一个叫李元的手下,本就做贼心虚的他一被对方这么一盯,就更是紧张得身子一颤。与此同时,边上的灾民也是一阵骚动,不清楚这里到底闹出了什么矛盾来。
“我做什么你应该心知肚明,这粮食可不是我们要拿来给乡亲们用的。”李元说着,已经一探手,按在了金九的肩头,一下就让其连后退都做不到了:“你且随我回去一趟吧。”他并没有直接点破个中情由,只是冷声说道。
在被人抓了现行,又有证据在对方之手,而且自身本事还与之有着极大差距的情况下,金九唯一能选的,就只有从命了。
而在这时候,已经有人把另一袋粮食打开,继续熬起了粥来,这让周围灾民重新把注意力都投到了此处,忽略了金九他们的动作。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其他几处粥棚前也发生了相似的变故,一些试图出手的人就这么被人当场制止,不但被夺走了混合了毒药的粮食,连他们自身也被人当场擒获,无奈只能被带走,往县衙而去。
此时,县衙后衙,陆缜的房间里,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尹湘,直看得对方心里都有些发毛了,便把手中的茶杯往几上一搁,说道:“郑兄,你突然把我叫来到底所为何事?有什么话不妨明说,何必如此藏头露尾的?”
“藏头露尾么?”陆缜微微一笑,但眼中却看不到一点笑意,反倒闪过了两道叫人心悸的精芒来:“本来我是希望尹公子你主动把实情交代出来的,想不到都到这时候了,你居然还在装傻。”
尹湘一听这话,神色猛然一紧,但随即又遮掩似地笑道:“我还真不知有什么好交代的。倒是郑兄你,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普通商人,你到底在隐瞒着些什么还真叫人深感好奇了。”
“你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确实了得,怪不得那些人会奉你为首呢。你觉着这一回你们的算计真能成功么?”陆缜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又杀得对方一阵慌乱,只能说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全听不明白呢?”
“你们想要让荥泽县彻底陷入混乱的心思暂且不论对错,但这次为达目的不惜要置无辜百姓于死地的做法却一定是错的。怎么样,还需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么?”陆缜目光罩定在了对方脸上,使其再难躲闪,随后又一字一顿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话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我指的是临时有事更新晚点,可不要想歪了。。。。。所以今天就迟了半个多小时。。。。。
第873章 白莲圣女(上)
被陆缜如此盯着, 尹湘只觉着一阵阵压力扑面而来,让他的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了。但他倒也不是寻常人物,纵然如此也只是身子略往后一缩,目光一垂,避开面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道:“郑兄你这话问的实在没什么道理,我们自然是与你们一样,也是想帮这荥泽县灾民的好心商人了!”
“好心商人?我看不见得吧?”陆缜寒声道:“虽然一开始你们确实也拿出了不少粮食来,可是之后所为却与好心没有半点关联了吧?”
“郑兄你这话我是彻底听不懂了,你到底在指什么,可否言明?”尹湘这时已经调整了心态,突然抬头看向对方问道,显然是有些有恃无恐。
“趁我带人去了开封,你就派人抢了朱轩家的存粮,随后又将此事硬栽到了我们头上,你道这事当真天衣无缝,无法被人察觉么?”陆缜冷笑说道:“当然,这么做或许还有情可原,毕竟是那朱家为富不仁,囤积居奇在前,可是你们随后可没有再把夺到手的粮食分与灾民,这一点却该怎么解释?你敢说做这一切是为了当地百姓而非别有用心么?”
“我……”尹湘很想否认这一事,可在看着陆缜那双眼睛后,那已到了嘴边的狡辩之语居然就说不出口了。他倒不是因为心虚才会说不出话来,而是因为从对方的神农色间知道对方既然敢这么直言说出来就一定是掌握了相关证据了。这可让他有些惊疑了,此事他们做得干净利落,就是当时身在县城里的人都不知真相,才刚回来的对方又是从何而知呢?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陆缜便是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们做了,就会留下线索。比如现在被你们藏匿起来的那批粮食就足以指证你们之前所犯下的罪行了。”
“你……已经找到那批粮食了?”尹湘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震,事出突然果然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竟下意识地暴露了自身。
陆缜点了点头:“不错,就在城西某座荒废的院子里,就在刚才,我已让手下兄弟过去把粮食起出来了。有了这一批粮食,我想便足以多撑上几日了。”
本来尹湘还有些担心陆缜那话是在诈他,可在听到对方提到城西这一方位后,最后的那点期望也随之消散,眼神再次变得闪躲起来。看出他心已开始发虚,陆缜又趁势说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会知道你们藏匿粮食的地点?其实要不是你们自己打错了主意,用错了心思,虽然我依旧会怀疑你们,却也拿不到如此实证。是你们的人自己带的路,才让我们找到了那些粮食。”
“我的人带的路?这不可能!”尹湘急声否认道,他很清楚自己手下之人的立场与心性,这些人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
陆缜忙回道:“他们当然不是主动带我们过去的,只因为想要做一件事情,才不得不去了一趟那藏粮之所。其实要不是你们有这一歹毒的心思,我也不至于想要拿下你们。”
“你在说什么?”尹湘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心脏也别别地快速跳动,但此时的他却只能装傻充愣,只当自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你的人居然想用掺杂了毒药的粮食来毒害城中灾民,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觉着我会让你得逞么?”陆缜语气陡然一紧:“尹湘,我本以为你还是有些天良的,纵然之前确实怀有私心,但总算也是帮到了当地百姓,所以并不想与你为敌。可现在,你们为了一己之私竟试图谋害无辜,我便不能再放任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报出自己的身份来历,然后乖乖束手就擒,让官府来定你之罪。”
被陆缜戳穿了自己的一切打算,让尹湘心里又是一阵彷徨,但很快地,他又强行镇定了下来,本来略往后缩去的身子也跟着一正:“郑兄,你这怕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这些指证光是用嘴说可没什么用,总要拿出些证据来吧?”
“证据自然是有的,应该很快就会被人带过来了。”陆缜扭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很有些把握地回了一句。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此言非虚一般,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吵闹声,随后,一众汉子便扭着几名神色惶恐的男子就来到了房门之外。与他们一道赶过来的,还有县衙的一众官吏,所有人都一脸的诧异与不安,不知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了。
陆缜见状,便起身对几名官员道:“各位大人来得正好,此事正要交与你们处断呢!”说着一个眼神递过去,一名手下便猛地发力一推,将其中一人推进了门来,再手一扬,又把一只装满了粮食的口袋给丢在了地上。
“这是……”汪宁贤有些不解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们说吧。”陆缜点了下头道。
“几位大人,我们奉命在粥棚那里盯着,结果发现这几人竟偷偷地打算用这些粮食替换我们一早备下的粮食。而这些粮食当中,却是掺有剧毒的,一旦百姓吃下去,便会有许多人因此丧生。”
“什么……此,此话当真?”汪宁贤等人顿时就变了脸色,说话更是变得结巴起来,颤声问道。
“这个却要问尹公子了。”陆缜拿目光看向已经变得沉默的尹湘:“事到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如果你非要狡辩的话,只消与手下之人吃下一些这袋子里的粮食,只要你们不死,就算我是在诬陷你们,甘受反坐!”
这话一出,那些被当场拿住的几人顿时就瑟瑟发抖起来,却是怎么都不敢答应如此安排的。他们可是心知肚明,那袋子里的粮食一早就放了毒药,吃下去便是必死无疑。
尹湘的脸色一阵激烈的变化,最终又恢复了原状,深深地盯着陆缜:“郑老板,你也不是普通商人吧?看来我终究还是小瞧了你,这才导致今日之失……你果然是好手段哪。”他这么一说,再加上手下那些人的反应,自然是坐实了这些粮食大有问题,以及其图谋不轨的事实了。
而此言一出,却让那些县衙官员又是一呆,原来在他们看来只是寻常商人的两者,居然都有着其他身份了。这也让他们看向两人的目光里多了许多的疑虑,全不知该信谁才好了。
陆缜也不分辩,只是笑了下道:“我不过是比常人多留了个心眼罢了,论手段还是比不过你。居然想到了如此歹毒的手段,竟欲置许多无辜百姓于死地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当真是厉害得紧哪。”
“我纵然再厉害,还不是被你勘破了真相,你到底是谁?”尹湘苦笑了一声,突然问道。
“你又是谁?”陆缜也立刻反问了一句。
外头那些县衙官吏都看傻了,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旁边突然闪过一道人影,就这么从愣怔的众人身侧掠过,直接就扑向了屋内,在来到陆缜跟前时,呼啸声起,一道寒光直接就朝他面门劈去。速度之快,就仿佛只在一眨眼间,屋内就多了个人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让人猝不及防,几名官吏更是发出了一声惊呼,却完全没有下意识的反应。同时他们心里则是暗叫不好,这一下,恐怕这个别有身份的郑老板要遭殃了。
可随即,变故再生,就在此人突然出手袭向陆缜的同时,本来站在门外的另一条身影也动了。而且此人速度更快,竟后发先至,抢在对方之前拦在了陆缜身前,然后一声暴喝间,一口刀竟凭空而出,正好架在了这一刀上,将此刺杀给彻底挡了下来。
直到这时候,众人才看清楚动手双方的模样,一个是一直跟在尹湘身边,看着颇为老实木讷的高明,而那个比他更快的,则正是更加低调的姚干。
既然陆缜已决定在今日摊牌,揭露对方的阴谋,自然不可能不有所防范了。其实早在把尹湘请过来时,姚干就已守在外头了,为的就是防他们狗急跳墙。所以,当高明突然暴起杀进时,他连眼皮都没有颤动一下,依然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因为他相信姚干的本事,足以确保自身安全了。
而高明则显然吃了一惊。他这一刀可是全力而发,再加上几乎算得上是偷袭,想来天下间能挡下或闪开的人也不多,却不料居然被对方给轻松挡下,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对方的实力来。恐怕这个郑潞势力还在自家之上呢。
而且,现在罪行已然被人揭发,就是县衙里的人也不会袖手旁观,此时再做纠缠只会让自己和“他”陷于险境……
明白这一点,他便迅速有了决断,手中刀再度一闪,急劈陆缜,趁着姚干急忙护住陆缜的瞬间,他突然就抽身后退,一把揽住了尹湘的腰肢,以更快的速度向后急退,呼地一下就往外蹿去……
他居然就选择了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