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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盛世大明txt下载     盛世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44章 蹊跷迷离

    人一旦对某种生活养成了习惯,就很难再去适应另一种新的生活,哪怕后一种看着更加的舒适和安全,所以当一个常年待在军队里的将士归乡后总是有些别扭的,当官的就更是如此了。

    而陆缜亦然。自从他穿越来到大明后,十多年里经历了太多的艰难困苦,多少次与死神擦肩,但却也让他习惯了这种刀头舔血,时刻需要紧绷着神经的生活。而这几年里,他却完全悠闲了下来,再不用去出生入死,再不用与人斗智斗勇。或许一开始他会觉着放松,会感到愉快,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叫他生出了一种自己正在虚度光阴的感觉来。

    要知道,如今的陆缜才三十五岁年纪,正是一个男人无论体力还是精神都处于巅峰的时候,这时让他当个只能在家中无所事事的闲散伯爵,或许他口里不说,可心里总是有些不是滋味儿的。就连他平日在家中修习武艺,虽说有强身健体的意思,但其实依然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用得上这些。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即便不用顾虑天子对自身的看法,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也不可能再亲自下去查案冒险了,不然让手下的那些兄弟们如何自处?

    直到这一回,当河南开封府荥泽县里出了如此怪异的事情后,他再也按捺不住躁动的内心,决定亲自跑一趟,查出其中的真相与隐情来。而且他给出的理由倒也算合理,如今杨震常年露面,要想去暗地里查探内情反而还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更方便些。

    对此,杨震也不敢太过反对。其实他也看出了陆缜的真实心思,静极思动下,确实很想再感受一下过去的冒险滋味儿。既然如此,只要陪着陆缜前去的兄弟足够精锐,自然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陆缜将在数日后秘密前往荥泽县探其究竟,看看隐藏在这场黄河水患下的,到底是个什么秘密。

    之所以还得耽搁几日,而不是即刻就出发,只要是因为陆缜还得做些准备工作。倒不是说他现在身份不同了,得要在出行上有所安排,而是他希望对那荥泽县的情况有个更加深入的了解,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所以第二天,陆伯爷便略作乔装,带了两名护卫直奔户部主事张文博的家中而去。这位张主事,正是之前应朝廷之命前往荥泽县查问相关事宜的其中一名官员,他自然是希望从对方口中问出些当地内情来了。

    可叫陆缜感到的失望的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那张家却是铁将军把门。再跟边上的邻居一打听,结果却更叫人挠头了,那张文博居然早在年前,便已被调任他处,早就不在京城为官了。

    在得了这么个结果后,陆缜虽感意外,倒还没有生出太多的想法来。可是当他随后连找另两名与张文博同去河南勘察灾情的户部官员,却依然收获他们一早就被调离的消息后,心中就很自然地生出怀疑来了。只是一人突然被调还可说是巧合,可三人同时被调,而且都是在年前,事情就实在有些欲盖弥彰般的蹊跷了。

    “伯爷,此事一定和吏部或户部有关,不如咱们去那两个衙门问问?”一名手下见自家老爷接连碰壁,也感到一阵恼火,便出言提议道。

    陆缜却轻轻摇头:“不急。”他相信,自己要想查出几人为何会被调任确实不难,但这么一来,自己开始关注荥泽县的事情就会被人察觉,那就与原先定下的前往当地密查的打算相悖了,所以不能急着找那两个衙门查问情况。

    好在,还有另一人也与他们一起去了荥泽,而且说不定此人知道的东西要比那三位还多,那就是隶属工部的主事王川。而一般来说,工部官员是很难调往他处的,所以找他问问应该更容易些。

    想明白这点,陆缜便叫马车再次调头,朝着早打听清楚的王川的住处而去。那是位于城南某处胡同里的一座小院。

    北京城里素有东富西贵南穷北酸的说法,指的就是住在四城之人的身份各有高低。虽然不是太精确,但也算是有些道理了。比如陆缜现在的府邸就在西城,与他毗邻的也多是高官贵胄。

    而南城这里看着就明显要破败不少了,光是街道就显得比西城狭窄一些。不过差些也有差些的好处,至少这里的房租可比东西二边要便宜许多。毕竟此时的京官俸禄可不是太高,尤其是没多少实权的小官,能在京城有个落脚的地方就算不错,比之后世的北漂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位王川虽然身在工部这个还算有油水的衙门里当官,但显然以他的职位还不足以获取足够的好处,自然就只能把住处安排到条件更差些的南城来了。

    当然,一分钱一分货,这南城的环境确实不怎么样,鱼龙混杂不说,还总会出些事情。比如现在吧,当陆缜他们来到对方所在的那条胡同前时,就看到一股浓烟正腾腾地往上冒着,显然是某处起了火了。

    好在,这儿是天子脚下,相应的安全措施还算到位。此时已经有南城兵马司的人抬了水龙在那儿救火了,顿时就把本来就有些拥挤的街面闹得越发显得乱哄哄,让陆缜所乘的马车都过不去了。

    见此,两名护卫忍不住就要说一句今日诸事不顺了,正当他扭过头来,向跟车内的陆缜提议不如改日再过来,以免人多眼杂地冲撞了伯爷大驾时,却发现陆缜的脸色却显得有些阴郁与凝重。这让他们心下一紧,赶紧道:“伯爷,这是……”

    “你们说,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我刚想找个线索,就接连找不到人,现在这里又起了火……段威,你且过去探听一下,看看到底是谁家出了事,是不是就是咱们想找的王川家。”

    “啊……”两名护卫这才恍然过来,段威当即领命,急匆匆就赶了过去。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神色严峻地跑了回来,与他一道过来的,还有一名兵马司里的小校,一见了陆缜就赶紧想要下拜行礼,却被他挥手打断了:“在这里就不用多礼。我来问你,可是那工部主事王川家里发生了火灾?”从段威的神色里,他已几乎能确认答案了。

    果然,这名小校当即点头:“回大人的话,正是已故工部王主事家里起了火。”

    “已故?他已经死了?”陆缜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

    “是啊,早在正月初四这天一早,王主事便被人发现漂在了永定河里,还是咱们兵马司的兄弟给捞上来的呢。据仵作查验,他是因为醉酒之后走夜路,不小心掉进的河水里。结果深更半夜的,周围又没人,就这么去了。”说着,这位还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这话说得陆缜的眉头越发紧锁起来:“他居然早在数日前就出了事了?那为何他家里还会起火?”

    这却问得面前的小校为之一呆了,迟疑了一下才道:“王主事府上起火是因为他灵堂上的香烛点着了挽联帐幔,这才酿成了这么一起灾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么?那现在他府上的情况如何?”陆缜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那还在冒着滚滚浓烟的宅子,看情况这火势在扑灭前可着实不小哪。

    “当时火势还是挺大的,还波及到了灵堂边上,王主事的书房,好在家人被及时救出,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事来。”

    “书房也被烧了吗?”陆缜呼出了一口浊气,这下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王川之死大有问题了。显然,他是因为知道了一些事情,才被人下手谋害的。

    只可惜,这一把火不但把他可能掌握的相关线索给烧了,连他的尸体也一并给破坏了。如此一来,即便锦衣卫想再从他身上追查线索,也已经无从入手。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无法再从这名小校口中问到更多的内情,便摆手将他打发离开。随后,陆缜又怔怔地看了那依然冒起的黑烟,脸上的沮丧之色又化作了一丝冷然的笑意来:“本以为只是一件小案子,但现在看来,荥泽县那里确实要比表面看起来的要有问题得多了。你们以为做足了这一切就能切断所有线索,让朝廷查不到什么么?那你们可就太小瞧我陆缜了,当年多精巧诡异的杀局我都能破,这小小县城里的阴谋还能难倒我不成?且看我如何把你们这群牛鬼蛇神从阴暗的角落里一一揪出来吧!”

    这世上,很多人在面对难解之题时,会选择放弃;但同时,也有一些人在面对这种挑战时,不但不会躲闪放弃,反而会激起他们的斗志与好胜心来。很显然,咱们的陆缜陆伯爷就属于后者。

    对方越是想要斩断一切,他就越是想把其中的真相给挖掘出来!这个荥泽县,他是去定了!

第845章 盛世流民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孕育了整个中原文明的中华民族母亲河黄河,就如一个性情多变的女子,时而温柔,时而暴躁。温柔时,以河水哺育两岸无数子民,让多少村落城镇因此而兴;可暴躁时,她却也会肆虐两岸,将自己的子民赶上绝路,毁堤淹田,泛滥四流的河水可以将自己创造的一切全数毁灭。

    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只在于其从陕西的黄土高坡带来的充足的泥沙,千百年下来,河床被不断地抬升,以至当她来到河南和直隶地界后,河面竟会远远高过两岸的地面,一旦大雨连绵,水面冲毁或漫过堤坝,就会酿成难以估算的灾祸,使两岸百姓饱受苦难。

    如今距离那场水患已经过去了数月时间,更是处于冬春之交,河水最小的时候,但因为之前黄河再次略有改道,河道不畅的关系,被困于堤坝后头的黄河水水势依然汹涌,似乎随时都可能突破河堤肆虐出来,不断把一些泥沙石块冲刷进自己的怀抱中,带着它们滚滚奔流向前。

    这让走在离河堤只有里许距离,都能听到黄河滔滔水声的官道上的行人心里多出了几分顾虑,脚步也就变得越发匆忙起来。

    这是一支两百来人的车队,除了头前的几辆载人的马车外,后头的骡马所挽的大车上堆叠着高高的麻袋,看这模样,显然是运送粮食的队伍了。

    而此时,一身轻袍坐于宽大的车厢内,与一名模样俊美的青年公子相坐对弈的男子,正是从京城赶来开封地界查探之前黄河决堤真相的陆缜了。

    不过这一回,他并不是以什么钦差或锦衣卫指挥使的名义而来,而是借了个救灾商人的身份,秘密赶赴当地。他们身后那些大车里的粮食,有多半就是他在京城筹措之后带来的,至于另一半,则是属于跟他对弈的这名俊美公子尹湘。

    因为同路,而且都是打算前往荥泽一带救济当地遭了灾的百姓,所以在半道上相遇后,这两支车队就凑在了一处。在一番交谈后,两个年龄身份其实大不相同的人居然很合得来,所以此时便坐在了一车,一边闲话,一边下起了棋来。

    更叫陆缜感到开心的是,本以为自己对围棋一道所知了了,与人对弈必然会被人大杀四方,却不料面前的对手竟也是个臭棋篓子,一下之下,居然也是旗鼓相当,如此在这黑白棋枰上,两人就真个杀了个难分难解,好不酣畅了。

    直到陆缜将手中的棋子落到关键处,把尹湘的整条大龙屠了个干净后,后者才有些遗憾地投子告负:“还是郑老兄你棋力更胜在下一筹,是我输了。”对了,此时的陆缜为了隐藏真实身份,已将姓名颠倒,自称郑潞,就是身上的路引里也是用的如此名字。

    陆缜见他认输,不觉得意地笑了起来:“在下不过是侥幸而已,明日再战,想必尹老弟你就能扳回一城了。”说着,又探出头去,问身边跟随的韩五通:“五通,如今到哪儿了?还有多久才能抵达荥泽?”

    跟着陆缜一道而来的,除了韩五通这个亲信管事外,另有姚干等几十名锦衣卫的好手,至于以前一直跟随在其左右护其周全的清格勒,因为现在已在锦衣卫里任了要职,便只能留在镇抚司里的做事了。但即便如此,以这三十多名百里挑一的好手在旁护卫,便是有千军万马也能保得陆缜全身而退了。

    一直骑马跟在车旁的韩五通立刻回话道:“回老爷的话,我们已经进入到开封府地界了,照行程来看,再有三天时间,就能抵达荥泽县。”

    陆缜点了点头,知道这等悠闲的日子已过不了多久了。一旦入了荥泽县,自己除开赈济灾民外,还得查探河堤被毁的真相,可着实是重任在肩哪。

    “郑老兄的这名管事倒是颇懂规矩,比起小弟家里这些人来可好得多了。”尹湘有些赞叹地看了一眼依然紧跟在车旁的韩五通,他那些下人同伴什么的,全都跟在后头,就没一个能与韩五通这样随叫随到的。

    陆缜听了这话,只是一笑。话说他可不是如自己所说的寻常商人,作为朝廷伯爵,手下人的规矩自然是要严谨许多的。要不是他之前早有严令,恐怕此时围在马车前的就不只韩五通一人了。

    正说话间,前方道路上便出现了一队扶老携幼,衣衫褴褛,脚步蹒跚的百姓来。等双方越发接近后,陆缜更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人空洞的眼神,以及面黄肌瘦,明显是长时间食不果腹的可怜模样来。这让他心下一痛,扭头就跟韩五通说道:“你让车队那里拿些粮食给他们吧,又是一批因为灾荒逃出来的流民……”说着一声叹息,原来脸上的笑容已然隐去了。

    “这都是连路来的第九批灾民了……”韩五通口中轻轻地嘀咕了一声,这才赶去后头安排。

    而尹湘则用有些敬佩的目光看了陆缜几眼:“郑老兄果然高义,这一路碰上的流民你都施以粮食。只是,这还没到地方呢,你车里的粮食已去了一成,再往前走,必然会遇到更多逃难的灾民,那等到了荥泽之后,你还能拿出多少粮食来赈济当地百姓?”

    陆缜却摇头道:“尹老弟你此言差矣,我此番携粮前来就是为了赈济此地灾民,而不是为了邀什么名声。既然他们也是灾民,我为何就不能给予他们帮助,却要将粮食留着去荥泽呢?至于到了地方后要是拿不出足够的粮食来,我想总有办法解决的。”

    这番话一说,尹湘看他的眼神就越发钦佩了,忍不住就拱手道:“兄台高论,在下受教了。”说着,他也探出了头去,冲后头自家的随从喊了起来:“高明,你们也拿些粮食出来分给这些乡亲,别让郑老板一家专美了。”

    那个叫高明的汉子闻言,立刻就赶了过来,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公子,咱们不是说好了,这些粮食要送去荥泽县的么?这么半路就散了是个什么道理?”

    “你照我的意思做就是了,多问什么?”尹湘顿时把脸一板,斥道:“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由我一力承担便是。快去,不然你就自己回去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明也不好再作坚持,只能闷声答应,又有些恼火地瞪了正在放粮的韩五通他们一眼,这才赶去自家粮车前吩咐起来。

    有了两路粮商同时出粮,这些灾民总算都得到了够好几天食用的粮食,这让他们一阵感激,在问明情况后,便纷纷赶到了陆缜他们所乘的马车前磕头谢恩。

    陆缜见了,赶紧下车,用力地把一名跪地磕头的老人给搀扶了起来:“老人家不必如此,各位也都起来吧。在下能力有限,也只能帮各位到此了。”

    众人又是一阵千恩万谢,方才依言起身。看着这些百姓如此作派,陆缜心里是越发不是滋味儿了。

    这些年来他斗权阉,平白莲,开海禁……自以为为大明和百姓们做下了许多事情,觉着在自己的努力下,大明朝应该已经进入到了盛世。纵然不能跟几百年后相比,却也能让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了。

    可直到现在,看到这些背井离乡逃灾的百姓,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过于乐观了。以前他所见的盛世,只是京城一带,以及沿海诸省才有的乐土而已。事实上,除了这些地方,中原,乃至大明其他偏远的地区依然和以往没有太大的区别。在这盛世的华衣底下,依然隐藏着太多的灾难,而受苦的往往是这些最底层的百姓。

    当然,陆缜也确实对自己的期望有些过高了,别说这大明朝了,就是几百年后,纵然整个中国绝大多数地区的百姓已奔了小康,可同样还有许多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呢,这是那个科技昌明的时代都无法根除的问题,更别提此时,只是略开海禁,小有富余的大明朝了。

    既然见了面,陆缜索性就打听起这些灾民的身份来。这才知道,这些人可不光是来自被河水毁去了家园的荥泽县,还有从其他州县跑出来的。

    其实,别看奏报里只说了荥泽一县被水淹,事实上,开封府全境都遭了大灾,只是其他地方的堤坝是暂时保住了,没死多少百姓而已。

    另外,因为田地受淹,百姓早已流离失所,再加上如今就快到春荒时节,各州县都拿不出太多余粮来赈济灾民,所以对于这些没有路引,成群结队离开家园去往别处的流民,当地官府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是恨不能让更多的灾民逃离当地,从而好减轻自家负担了。

    在听完这些流民的说法后,陆缜又是好一阵叹息。同时也对开封府的那些官员又多了几分看法。怪不得一场大雨就闹出了如此恶劣的结果,这些地方官还真是完全不把治下百姓的生死当回子事儿哪……

第846章 荥泽县

    又是几日的行程赶下来,一路上陆缜他们照样遇到了好几拨逃往别处谋生的流民,他们多则三五十,少则十多人,拖家带口,携老带幼的,看着着实让人心酸。

    而对此,陆缜此时也有些无能为力,只能尽己所能地分给他们一些粮食。只是如此一来,他在京城置办下的价值三万两银子的粮食就直接少了两三成,看得管着总账的韩五通都有些挠头了,这么下去,在荥泽县那里可待不了太久多久。

    “这却无妨,等到了荥泽后,你找个机灵点的人给山东的陆仁嘉去封信,让他想法到湖广买些粮食送来咱们这里,总能再救济一些灾民。”陆缜倒显得很淡定,反正陆仁嘉几年前就曾在湖广那边大批量的购进粮食运去山西,想来总还有些人脉的,买上几万斗的粮食当不是太难。

    见自家老爷都这么说了,韩五通也不好再嘀咕什么。于是接下来陆缜再要发放粮食,他便不再劝阻,从而也在灾民那里赚取了不少的感激与口碑。

    这么一路赶路一路救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荥泽县,远远就望见了那低矮而又破损的城垣,以及聚集在城墙之外,或坐或立,嗷嗷待哺的灾民们。

    在这一路行来遇到了许多灾民后,陆缜已对当地的情形有了一个判断,可是眼前的情势还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预料。见此,他又是一声叹息,但就聚集在城外的上千灾民的规模来看,他显然是不可能再如于路上般随意发放粮食了,不然只怕会引来哄抢,就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了。

    所以下令让手下人等护好了粮车,加紧前进的速度,,尽快进城,寻当地官府商议如何发放救济的粮食。而在看到这里居然有如此众多的灾民后,那一干护卫也都变得警惕起来,本来落在后面的他们便赶紧上前,护在了陆缜的车驾周围,以防他被人滋扰。

    本来半死不活等在城下的灾民在看到远远而来的这么多车粮食后,眼中顿时就闪过了渴盼和期待,有些人便挣扎着起来,朝车队靠近,到了近前,便跪地恳求了起来:“各位大爷,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都有五天没吃上饭了……就给口吃的吧……”

    看着他们这番可怜巴巴的模样,跟在陆缜边上的尹湘眼中流露出了同情之色,便打了个手势,想让手下人拿些粮食出来分与他们。这一路来,他们都是这么做的,尹湘都已经习惯了。不料,这人才刚要动呢,陆缜已高声加以阻止了:“不可,现在万不能把粮食就这么发给他们!”

    “啊?这是为何?”尹湘很有些不解地问道,但同时已经先摆手示意手下不要急着做事。这一路下来,他对陆缜已颇为信服,既然对方这么说了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了。

    陆缜压低了声音道:“当初在道上灾民人少,所以无论我们给多少都不是问题,他们也不会因为不满而出手抢夺。但这里却不同了,你看看面前有多少等着要吃的百姓?直接发给他们粮食只会惹来哄夺,到时候我们这点人手根本就守不住粮车。发了粮食只会让事态失控。”

    解释了一句后,陆缜又站起了身来,高声对围过来的灾民叫道:“各位乡亲,在下等带了粮食来荥泽正是为了解你们的缺粮问题。但是,我等也只是寻常百姓,可不能随意施粮,还得等我们进了城,与官府商议之后,再定下发放赈灾粮食的方法。还望各位能安心等候片刻,最迟到了明日,你们就能吃到粮食了。”说着,还团团地作了个揖。

    不少灾民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心里有些失望,却也只能乖乖地往后退去。但就在这时,却有几人在人群里叫了起来:“大家不要信他,这一定是个奸商。我们为什么会落到如此田地,为什么县城里其实有粮食却让我们几乎饿死,就是被这些奸商给害的!现在我们要是再不出手抢些粮食,恐怕你我都要饿死在这城外了!乡亲们,都这时候了,还顾虑这么多做什么?跟着我抢粮食啊!”

    在鼓动了身边的灾民几句后,便见那名汉子张牙舞爪,恶狠狠地就朝着几辆粮车扑了过来。而其他那些灾民,其中多半还在犹豫,只有少数人把牙一咬,居然也径直扑了上来,试图夺取车上的粮食。

    这一下变故着实有些出乎了众人的意料。陆缜他们一路行来也曾遇到过不少灾民,可无论他们有没有施舍粮食,对方都是挺和善的,哪会想到在这荥泽县城外,居然会有灾民干出强抢粮食的事情来。

    不过跟着陆缜来此的手下可都是锦衣卫中百里挑一的好手,岂会被眼前区区十几二十名灾民给吓倒?看着对方扑近,当先两人就迎了上去,双手一探一抓,再一挥间,跟前的几名闹事者就被直接摔了出去。而他二人,则如虎入羊群,拳打脚踢,只几下间,就放翻了一批人。

    看着只出来两人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扑上去想要抢粮的同伴给打倒了,本来还跃跃欲试的一些灾民顿时就把身子往后缩去。饿着肚子,本就没什么力气的他们可没胆量与此等高手过招。

    另一边,尹湘在看到这一幕后,眼中又多了几分深思的表情来,还着意地看了陆缜几眼,想不到对方身边居然还藏了如此好手呢。

    就在这时,城门那边已跑出来了一队官兵和差役来,迅速上前挥舞着棍棒就把灾民给驱赶开去,一名绿袍小官在一名汉子的引领下,迅速就赶了过来,凑到跟前,拱手作礼:“下官荥泽县典史丁乐见过几位善心人士,不知哪位是尹湘尹公子哪?”

    尹湘赶紧冲他一抱拳:“在下尹湘见过丁大人,劳烦大人前来迎接了。”

    “应该的应该的,公子能为本县筹措粮食赈济百姓,下官出来迎上一迎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倒是这些人差点冲撞了各位,才是大大的不该。”丁乐说着擦了擦额头,这才又看向了另一边明显从气质上要胜过尹湘许多的陆缜:“敢问这位先生是?”

    “这位郑潞郑老板也是善心之人,与在下一样,也是运送了粮食来贵县的。”尹湘赶忙出面代为介绍道。

    陆缜这才朝那位丁典史拱手作礼:“在下见过丁大人了。只是贵县如此草率地安置百姓在城外,着实有些不妥哪。”话说出口,他才觉着有些不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赈灾的商人,如此说话太过无礼了些。

    好在这位丁典史的脾气倒是很好,被他这么说了也不着恼,只是苦笑道:“咱们也是没有办法,如今城里已经住了许多灾民,实在腾不出地方来了,倒让阁下见笑了。”说着,又一拍脑门:“瞧我,怎能让两位善心之人一直留在城外呢,快些随我入城再说其他吧。”

    见对方态度如此和气,陆缜倒还真不好再发作了,只能在与尹湘交换了个眼神后,点头随在对方等人身后,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县城。而城外那些灾民,此时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一车车的粮食从自己眼前消失,而自己只能继续饿着肚子了。不少人的眼中都闪过了怨怼之色。

    陆缜本以为丁乐所说的城中已被灾民住满只是句托词,直到进了城,看到沿街坐了不少同样衣衫褴褛,两眼无光的灾民后,方才知道对方说的竟是实情。这让他大感意外,忍不住就问道:“丁大人,为何这城里也是这般光景?”

    “哎……”丁乐深深地叹了口气:“阁下是有所不知,几月前的那场大水不但冲垮了河堤,大水更是冲进了我县城之中。当时大家又毫无准备,几乎全县百姓都遭了灾。城外的百姓都跑到了县城求生,所以才……总之是一言难尽哪。”

    “竟是如此么?那……突然多出了这许多的灾民,县城的粮食能供应得上么?”尹湘也关切地问道。

    “自然……自然是不够的。虽然朝廷之前拨付了一些粮食下来,但终究是杯水车薪。要不是有像两位这样的仁善之人筹措粮食送来赈济灾民,下官等都不知如今我荥泽会是个什么模样了。但这……终究不是解决之法哪。”丁乐又满面愁容地说道。随即,他又把精神一提:“不过朝廷应该很快就会再度拨发赈灾的粮食下来了,到时情况应该能缓解一些吧。”

    “希望如此吧。”陆缜随口应了一句。就他对如今大明朝廷办事效率的了解,对方口中的很快还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而且,现在这荥泽县内的情况也是扑朔迷离,谁知道粮食送来时又会被什么人给吞了去呢。

    因为整个县城都遭了灾,又被灾民所沾满,所以原来用来招待客人的馆驿也腾不出房间来了,最终陆缜他们一行就只能暂时被迎进了县衙里安顿下来,这也算是少有的高规格招待了。

    而且这么一来,倒也有个好处,当陆缜他们想找当地官员商议着如何安排赈灾事宜时,倒也方便了许多。

    就这样,本来打算来荥泽查探水灾内情的陆缜却先以商人的身份在此做起了赈灾的事情来……

第847章 另藏内幕

    这已是陆缜来到荥泽县的第三天,这几日里,他都只顾着和县衙商谈如何在县城内外办起赈灾粥棚的相关事宜,以及忙于将计划付诸行动,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工夫去对城外黄河河堤被毁一事进行探查。

    因为他很清楚一个道理,水患真相如何固然重要,但那终究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而眼下这些嗷嗷待哺的灾民才是最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在他一心的努力下,一个个粥棚果然就在县城内外开办起来,不少灾民也终于有了一个盼头,虽然每日只供应两餐粥,而且粥汤看着也并不浓稠,最多就让人吃了饿不死而已,但这却已是他与当地官府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了。

    曾经看影视剧里总有人拿赈灾薄粥里的米粒多少说事,说什么那粥汤清得能照见人影儿了,分明就是在糊弄百姓。直到真接触到了赈灾事宜,陆缜才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手头上的粮食有限,得要为长远考虑,不然今天是吃饱了,可等到明天就只能继续饿肚子了。哪怕他在来到荥泽的第二天就已派人去给山东的陆仁嘉送了信,可即便对方收到信后立刻着手办理购粮之事,没个三四月也送不来粮食哪。

    什么叫当了家才知柴米贵,陆缜这回算是亲身体验到了个中滋味儿。看着那些来到粥棚前千恩万谢地领上一碗粥,蹲在边上小心翼翼地喝着,最后连碗都能舔个干干净净的灾民,他心里是越发不是滋味儿了。他们也都是大明子民哪,可是却根本享受不到开海所带来的种种好处,反而过着朝不保夕,衣食无着的苦难日子。

    这时,韩五通神色严肃地走到了他的身旁,小声禀报道:“老爷,小的刚才又仔细地算了一遍,按照这两日我们发放赈灾粮食的数量来看,我们带来的这点粮食最多也就能维持一个月左右而已。即便再加上尹公子那里提供的粮食,也就一个半月。”

    陆缜一听,神色顿时就变得严肃起来:“就只能维持这么点时日么?”

    “灾民太多了,而且据说因为听说这里在发放赈灾粮食,已经有不少其他地方的灾民也正往荥泽这里赶呢,恐怕过两日粮食的需求会更大。要是当时在路上咱们能省着点用就好了。”

    陆缜却摇了摇头:“路上用的粮食也是为了救助灾民,而且对眼下这些百姓来说,依然只算杯水车薪,就不用提了。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法子去哪儿再搞些粮食来,不然一个半月后,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我们从京城来时已经把那里能买到的粮食都买来了,再想弄到粮食可就太难了。除非是去直隶或河南其他州府寻求-购粮。但是就目前河南处处遭灾的情况来看,这粮食可不好买呀。”韩五通在此事上倒也颇为上心,只是给出的答案却实在叫人心生气馁。

    就在陆缜连连皱眉,却又无可奈何时,边上一名衙差突然开了口:“郑老爷,其实就是我荥泽县里,也还有不少粮食的。只是因为那些粮商丧了良心,想要囤积居奇,这才出现如此光景。”

    陆缜闻声看去,便发现说这话的乃是之前奉了县衙之命帮着他们张罗办事的张小乙,便微一变色道:“此话当真?”同时心里也想起了前两日自己刚到县城时听那些生事的灾民叫嚷的话来。那时他们就曾提过有人因为想要赚取丰厚的利润才不把粮食拿出来。当时他还以为这话只是为了挑动灾民的情绪编造出来的,现在看来,果然是有这么回事了?

    张小乙看了看周围,这才小声地道:“郑老爷,这事几位大人都不准小的们往外乱说,但您既然问了,小的也只好如实相告。我们县里其实是有两大粮商的,他们手里囤积着足够全县百姓吃上大半年的粮食,即便这次遭了灾,他们的损失也不是太大。”

    “既如此,他们为何不趁此机会出售粮食呢?”陆缜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因为他们要的根本就不是银钱,而是土地。”张小乙有些恨恨地道:“其实早在去年水灾之后,县衙就曾找过他们,希望能用朝廷拨付下来的赈灾银两购买他们所有的粮食。结果,却被他们以粮食早就被水冲走而拒绝了。可是大家都知道,他们的粮食一早就运到了高处,压根就没受什么损失……”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道“而且,就在前段日子,便有人从他们手里购得了一笔粮食,只是用的却并非银钱,而是田地的地契!”

    陆缜哼了一声:“居然还有这等专门想发灾民财的商人么?你们县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戕害地方百姓而什么都不做?”

    “要是大老爷在的话,或许还能对付他们。可现在……几位大人根本就不敢与那两个商人作对,听说对方在开封有大靠山,根本就不是我们这等小县里的小官能得罪的。为此,几位大人一早就叮嘱了我等,之前的事情绝不能轻易外泄。”

    陆缜了然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明白,你能告诉我这些,已经算是有心了。”心里则转起了念头,看来想要粮食的话,就得从那两个粮商身上入手了:“对了,那两个商人都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他们一个叫朱轩,一个叫宫尘,宅子都在西城那里,只要一打听就能找到了。”张小乙说着,又看了陆缜一眼:“郑老爷真打算跟他们买粮食?”

    “现在我们手头上的粮食远远不够,怎么都要试一试的。何况他们既然是商人,所求的无非是钱财而已,我只要给的价够高,总能让他们心动,答应出售一部分粮食给我的。”陆缜随口应道。

    张小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他的脸色,却显然对此没有太大的信心。

    这时,陆缜又突然想起了一点来,随口问道:“你刚才说要是大老爷在的话,是指原来的县令么?他又是个怎么样的人?”

    听陆缜问起已经故去的县令大人,张小乙的两眼便是一红,显然是有些动情了:“县尊大人可是个好官哪。这几年来在咱们荥泽县做了多少好事,不但让百姓过上了好日子,而且还特意加固城外的河堤,之前还曾与知府大人都起过冲突……只可惜,老天无眼,居然让县尊大人命丧在这场大水之中……”

    梁荣居然有此口碑?陆缜不禁微微一呆,看对方的这番模样,明显不似作伪,而是发自真心,真对梁县令心存尊敬与感激了。这可就与陆缜早前所做的猜想有着很大出入了,原先他认为是以梁荣这个县令为首的地方官员在修堤一事上中饱私囊,以次充好才酿成的这场祸事。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非如此了。

    而在仔细一想这几日里与自己接触的县衙官吏的言行后,陆缜越发确定了自己的这一看法自县丞而下,衙门里的一干官吏都很是勤恳,而且也确实很关心灾民的情况。这种心思是很容易从平日的举止中表现出来的,而且对方也压根没有在作为一个普通商人的自己面前作假。

    可是,真要是这样的话,黄河河堤在此决口一事就越发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他只能随口问道:“对了,那梁县令是怎么殉职在此场大水里的?”

    “这个具体情况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大水突然冲破河堤时,县尊大人正带人在堤上巡视呢。结果就……”张小乙没有任何的隐瞒,直接就把自己知道的都给道了出来。

    而这却叫陆缜心中的疑惑越发的强烈起来了:“这不对啊。要是地方官府如此上心,这河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毁才是。不成,我得找一天去那河堤毁坏处仔细查看一番。”

    心里有了主意,又打听到了不少内幕后,陆缜终于重新把注意力投放到了赈灾粥棚里。结果发现只这一会儿工夫,那满满的几袋米已经都快要见底了,而排队等着领粥的灾民数量却还有许多。照此看来,之前韩五通给出的粮食够一个半月之用的说法都有些过于乐观了。

    “为今之计,我只有先去找那两个奸商谈谈了,希望他们能做出让步,把粮食卖一部分给我,哪怕是以高价呢。”陆缜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这几年里,通过与陆仁嘉的海上贸易,咱们的陆伯爷可是大有收获,现在纵然算不上富可敌国,但拿出个十多万两银子来救济一下受灾百姓还是不会感到肉痛的。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直到入夜,粥棚里的人才撤了回去,张小乙也迈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一进门,他就发现那里早有一人坐在黑暗里等着他了。一见了他,便开口问道:“怎么样,可有把那消息告诉那姓郑的?”

    “放心吧,今日我已经借一个话头把朱轩两人做下的勾当隐晦地告诉他了。”张小乙咧嘴一笑,已与之前的谨小慎微大不一样……

第848章 求购粮食

    在忙过了头前几日,等一切都上了正轨后,陆缜总算是不用一直在粥棚前盯着,可以抽出空来做其他的事情。不过他依旧没有去河堤那里查看情况,因为这么急迫的行动可能会惹来别人的注意,同时在他看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先办了,那就是找那两个本地粮商,试着从他们手里买到足够撑到陆仁嘉把粮食送来的粮食。

    所以这天午后,陆缜便以商人郑潞的身份来到西城朱家的大宅外边,请见那位叫朱轩的粮商。本来以他现在的身份,这等寻常商人就是想见他都是千难万难,奈何现在他的身份不好公开,再加上有求于人,就只能自降身份去拜会对方了。

    好在,陆缜这段时日在县城里施粮赈灾多少已经有了些名气,所以这一求见倒没有被人刁难,只在其府门前耽搁了一阵,便被下人给领了进去。

    走在朱家院子的小径上,看着周围华美的装饰,陆缜心里就是一阵烦闷。他算是领略到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现在县城各处都是受冻挨饿的灾民,可看看这朱家宅子里,却是豪奢得很,却压根没有拿出一些钱粮来赈济灾民的意思,一句为富不仁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冷血。

    不过今日可不是为了批判对方而来的,当陆缜见到一脸精明生意人模样的朱轩时,也只能强自把这不满的情绪给压了下去,陪着笑冲对方拱手道:“朱老板,在下郑潞这厢有礼了。本来在下早就该来拜会你这个当地同行的,只是杂事繁忙才拖到了今日,还请不要见怪才好。”

    朱轩看着是一脸的倨傲之色,虽然脸上也挂着笑容,却明显是皮笑肉不笑:“郑老板客气了,你在我荥泽县做的事情本人也是听说了,说真的,那也是相当佩服哪。如今这世道,肯如此无私地拿出钱粮赈济不相干灾民的人可是不多了。”

    就这样,两人先是寒暄地说了几句互相吹捧的闲话,随后朱轩才问道:“不知今日郑老板从百忙中抽出空来见我到底是为了何事哪?对了……”说着他便一拍手,就看到一名下人端了一个托盘进来,陆缜转头看去,就瞧见这托盘上正放了十来锭银子,粗粗估算,当在百来两间。

    只听对方又道:“郑老板这次为了帮我荥泽县灾民想必是出了不少钱粮了。我朱轩家产自然是远比不了尊驾的,只能拿出这百两银子来聊表心意,还望你不要推辞才好。”

    陆缜闻言,面色陡然就是一沉。这位说得客气,其实分明是把自己当乞丐在打发了。虽说百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可他此次赈灾所花何止数万银子,岂会在乎这点银子?何况,如今河南全境都遭了灾,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粮,区区百两银子能有什么用处?

    不过陆缜多年的历练下来,城府早就有了,神色只一变,就又恢复了正常,呵呵一笑道:“朱老板客气了……其实在下虽然不才,但手头上的银子还是足够的,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在贵府上打秋风。”

    “哦?那郑老板又是所为何来?”朱轩好奇地问道。

    “在下此来是为了与郑老板做一笔买卖。”陆缜正色道:“尊驾也是做粮食生意的,自然知道想要赈济这满城百姓需要消耗多少粮食出去。在下此来虽然有所准备,但终究远远不够。而就我所知,贵府上可是藏有不少粮食的,还望阁下能高抬贵手,售一些与我用作赈灾之用如何?当然,我也不会叫朱老板你吃亏就是了。”

    朱轩眯起了眼睛来,语气也为之一冷:“郑老板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假消息?我朱家虽然之前是有不少的存粮,可这次的大水早把粮食给冲走了,我们压根就拿不出粮食来,又怎么可能卖与你呢?”

    见对方矢口否认,陆缜却笑着摇头:“朱老板,有句古话说得好,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一早就把粮食藏起来,现在手里握着足够全县百姓大半年之用的消息早就被许多人知道了,难道你觉着真能瞒住人么?在下也是实在没有其他法子了,才想着求助于你哪。”

    见对方居然如此直接把话摊开了说,倒让朱轩感到一阵错愕。一般来说,生意场上的人不是最喜欢拐弯抹角么,这位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呢?他可不知道面前的郑老板压根就不是商人,而且也没心思跟他兜圈子,直接就把底牌给揭了出来。

    见朱轩沉默,陆缜以为有戏,便又说道:“这样吧,如今市价粮食一斗在二三十文间,不过此地因为遭了灾,粮食价格总要增加些的,我出五十文一斗的价格跟你买粮,这样朱老板总不会感到吃亏了吧?”

    这个价格放到市面上确实是挺公道了,即便是缺粮的灾区,把粮食价格翻番,也是寻常百姓能接受的底线了。可结果,朱轩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头:“在下手里确实没有粮食可以出售。”

    “一百文一斗!”陆缜见状,当即伸出了一根指头给出了一个天价来。他也确实没心思与对方争辩,索性就拿出了一个几乎可以叫所有商人都心动的价格来。要是对方真接受了,只这一笔就足够顶得上他数年的利润了。

    可让人意外的是,即便抬到了如此高价,朱轩依然不为所动,只是轻轻摇头:“抱歉,这生意谈不了。”

    “你……”这下陆缜是真有些恼火了,盯着对方寒声道:“朱老板,囤积居奇也要讲个规矩才行,你这样坐地起价大发灾民的财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么?”

    面对陆缜的威胁,朱轩却并不在意,只是回以冷笑:“粮食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难道还要看别人的意思不成?实话不妨告诉阁下,我这粮食就从没打算卖了换钱。”

    “你想拿它换地?”陆缜了然过来,便问了一声。

    朱轩毫不犹豫就点头应了下来:“不错。只是那些百姓一直都不肯拿地契换粮,我才只能等着了。或许等他们真活不下去,就要饿死的时候,便会拿地换粮了。”

    “你……”陆缜只觉着一口气上涌,差点就要破口大骂对方丧尽天良了,这么做和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

    朱轩却根本不在意陆缜的态度,只是一笑道:“郑老板,其实你想要救助灾民的心情我也很能理解,我也愿意帮你达成所愿。不过你也得帮我个忙才成。”

    “你让我帮你什么?”

    “很简单,现在你郑老板因为出粮赈济灾民的义举已经深得人心,只要你出面劝说,那些灾民就一定会改变主意。你让他们把地拿出来换取粮食,到时我得了地,百姓得了粮,你得了名,岂不是皆大欢喜么?”朱轩笑呵呵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来。这才是他今日所以肯见陆缜的原因所在,就是想要利用对方好心为民创下的名声了。

    “哈哈……”陆缜突然仰天而笑:“阁下还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哪,只要地不要钱。因为你知道,这地将来是能换得无数银钱的,可比现在只拿一笔银子要好得多了。但你觉着我是那么好哄的么?另外,你不觉着自己太贪心了些么?小心人心不足,最后落得个粮钱两失!”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明显带上了威胁之意了。

    见他如此要挟,朱轩的脸色也为之一沉,回道:“郑老板难道想要用强不成?我这宅子虽然不大,但也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进的!”

    随着他这一句话,外头便有几名膀大腰圆的汉子走到了厅门前,只消看过他们那身腱子肉,便可知其有着不俗的武艺了。而且,陆缜还隐隐发现这些人身上还带着行伍中人所特有的杀气,这让他在好奇之余,又多了几分疑惑来。

    不过他还是说道:“我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自然不敢违法乱纪了。但是,这城里的灾民可未必会有这么多顾虑了。要是真把他们逼上了绝路,你应该知道后果。”

    “这个就不必你郑老板操心了,我荥泽县可还有衙门和官兵呢。”朱轩却浑不当回子事地说道。

    “你觉着县衙会帮你?”

    “不是觉着,而是肯定。”朱轩胸有成竹似地回道:“你觉着在如此情况下,为何本县的县衙官军还能保持原状?只因有我和宫尘两家出钱出粮养着他们呢!要是我两家出了什么岔子,他们可也要跟那些灾民一样饿肚子了。”

    陆缜先是一呆,随即又恍然了过来。之前,他还奇怪如今这情况下荥泽县衙门还能照常运行是靠的什么呢。现在才知道了答案,原来他们是由这两大粮商出钱出粮养着的,怪不得他们能如此嚣张呢。

    只是如此一来,眼下的事情就显得越发棘手难办了,想让他们就范拿出粮食来,,几乎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849章 都有古怪

    带着恼火与疑问,陆缜离开了朱家宅邸,双方终究没能达成一致。他是不可能糊涂到为了粮食就助纣为虐,帮那朱轩把城中百姓的田契以低价出售给对方的,因为那就意味着今后这些人将生活无着,彻底沦为朱家的佃户,再无翻身的可能。

    同时,他也对朱轩的身份生出了不小的猜疑来。这个人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只是个寻常商人这么简单。普通的粮商可没这么大胆子,居然不把当地官府当回事儿,更没有这么大的胃口,竟想将整座县城的土地都吞下去,他就算有野心,恐怕也没这么大的肚皮消化。

    虽然在立国百年后的今天,大明各地土地兼并的情况已经越发严重,但如朱轩这样明目张胆,吃相如此难看的却也少见。而他敢这么做,显然是有所依仗的,可不光光只是因为官府现在得靠着他们帮着养活。

    看来,还得找县衙里的人旁敲侧击一番,把对方的底细先摸清楚再说了。当陆缜重新回到县衙前时,他已作出了一个决断来。可还没等他想着找谁探听消息呢,一人却来到了他的跟前,说道:“郑老爷,我家公子想请您过去有事商量。”

    “哦?”陆缜仔细看了对方一眼,这才认出他是尹湘身边之人,便点头道:“好,烦请带路。”

    因为需要赈济这县城里许多百姓的缘故,陆缜和尹湘是分开行事,倒是有好几日没有见面了。想不到他居然会在今日急着找自己,这让陆缜感到有些奇怪。

    很快地,两人就在三衙里,官府为尹湘安排的一间屋子里见了面。虽然屋子依然有些破损,但因为经过精心的打扫,环境倒是不错,尹湘更是在那儿摆上了炉火茶壶,慢慢地煮着香茶,便给人一种恬淡的感觉来。

    看到陆缜到来,他便放下了手上的活计,笑着上前行礼:“郑兄近来辛苦了,且先进来喝杯茶润润喉吧。”

    “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陆缜也不客气,依言进了屋,坐到了一张椅子上。随后,尹湘便捧了一杯翠绿的茶汤放到了他的跟前:“郑兄还请试试此茶。这是江苏那里所产,因香气极为浓郁,而被当地人称为吓煞人香。”

    陆缜忙伸手接过茶碗,果然就问道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扑面而来,拿鼻端深深一吸后,精神便是一振。而在听了对方的介绍后,他便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茶了,正是后世有名的碧螺春了。只是现如今这茶名应该尚未取出来,所以还是用的这等土称。

    他便端起茶杯缓缓地喝进一口,又用舌头品咂了一下其中滋味儿,方才点头道:“果然是好茶。难道尹公子你也是江南人氏?”

    “那倒不是。”对方轻轻摇头,却并没有顺着话把自己的籍贯给道出来,而是迅速转移话题道:“这两日来我们各自粥棚的灾民可是不少,我们运来的粮食怕是撑不了多久吧?”

    “是啊。”陆缜闻言果然把之前的问题抛到了一边,蹙着眉头道:“你我毕竟只是商人而非官府,能力终究有限哪。照这几日粮食的消耗推算,一个月几乎就是极限了。”

    “那郑老板可有想过一个月后我们却该如何是好?”尹湘捧着茶杯,看着陆缜问道。却不等其回答,又继续道:“当然,你我其实是问心无愧的,毕竟这里的灾民与我们无亲无故,我们能帮他们吃上一个月的粮食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即便到那时撒手离开,也没人能指摘我们。只是这么一来,却苦了这些灾民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们总得想想有什么妥善的法子才成。”陆缜却有自己的看法,随口说道。

    “是啊,其实在下也是这么想的,奈何实在是办法有限哪。即便我们手上还有些银两,想要在这河南地界买到粮食也不容易。至于让人去他处购粮,所花的时间却太长了些,还未必能买到足够的粮食呢。”尹湘的目光微一闪烁:“所以此事难哪。不过,与咱们相比,这县城里的某些人的做法可就太无耻了些。刚才郑兄应该也已经领教到了吧?”

    陆缜闻言便是一声苦笑:“这么说,你也去和那朱轩打过交道了?”

    “不,我找的是那宫尘,结果他只要地,不要银子!”尹湘恨恨地说道:“很显然,这是两人早就已经商议好的,就是看准了机会,要趁着这次的水患后的粮荒趁火打劫呢。哪怕我把价钱提高了一倍,他也就是不肯松口。”

    陆缜叹了口气:“今日我去找那朱轩也是一般,他们完全是铁了心,哪怕见死不救,也要得到这县里的大量土地了。”

    “当真是贪心不足!”尹湘嫌恶地说道:“而以这两人的心性,一旦真让他们得了手,恐怕这荥泽县的百姓今后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全都得仰他们的鼻息过活了。而且,说不定他们要了土地还另有用处,那这满县百姓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郑兄,你我难道就只能看着他们戕害当地无辜百姓了么?”

    陆缜有些不解地看了对方一眼:“那依着尹公子的意思,却该如何是好?”

    “他们所倚仗的不就是手里那些粮食吗?我们何不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把粮食给夺过来呢?”

    “你是说……直接强夺?”陆缜迟疑地问道。

    “正是。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了。你总不忍心真看着那些百姓饿死或是把全家赖以为生的土地被他们用如此卑鄙的手段给夺走吧?”尹湘说着,眼中已闪过了异样的光芒来,似乎显得有些兴奋。

    陆缜却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抬头看向对方:“你可知道这两家其实早就和官府联成一线了?而且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有所防备,我们当真能从其手中将粮食抢出来么?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可是干犯国法的勾当……”

    “他们与官府之间的关系我也有所耳闻,不过那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倒算不得太大的问题。只要能把粮食夺到手,官府自然不必再忌惮于他。当然,听说他们在开封府那边还另有靠山,或许这会麻烦些。至于他们对粮食的保护,一个县城的土财主而已,难道真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人手来?以郑兄你身边那几位好手的本事,应该足以对付他们了。”尹湘显然早有想法,立刻就对陆缜提出的几个问题给出了答案:“至于干犯国法,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我也是为了地方百姓,只要事成,朝廷总不好惩治我们吧?”

    “这可就难说了。”陆缜却没他这么乐观,摇头道:“朝廷自有法度,哪怕我们确实是出于一片好意,也不能胡来!何况真论起来,他两家囤粮不卖也不算犯法,就是把官司打到北京去,我们也不占理哪。”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正确的未必合法,错误的也未必非法。

    尹湘一听,面色就顿时沉了下去:“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郑兄真打算一个月后便弃这些灾民于不顾么?”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但此事却得从长计议,找个更为妥善的办法解决才是。”陆缜很明确地给出了自己的态度。他毕竟是官,自然不可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而后,又把语气一缓:“尹老弟你对灾民的一片心我可以理解,但还望你稍安勿躁,事情还没到需要不顾国法的地步,我们大可以再等等看,说不定会有转机出现呢。”

    “转机?等朝廷派钦差大臣运粮来么?”尹湘哼了一声:“要是朝廷真肯这么做,就不需要你我这样的商人出钱赈灾了。要我看,这分明就是官商勾结,沆瀣一气!”

    见对方对朝廷也有如此深的成见,陆缜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了。因为他很清楚,越是劝说,只会是火上浇油,让对方对自己都生出看法来。最终只得道:“还请你再按捺一阵,我想总有办法的。”说着,也不再久留,站起身来,告辞而去。

    直到陆缜离开,本来还气冲冲的尹湘的神色却又冷静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空出来的座位:“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就越来越叫人看不透了呢?”

    同样生出疑虑来的还有陆缜,刚才他还没觉着,可在回到自己的住处,稍微冷静了些后,他便感觉出有些异样来了:“这个尹湘今日这番话可太突然了,而且又正赶在我于朱轩那里碰了壁后便找了过来,总让人觉着有些太过刻意了。难道说……”

    正猜疑着什么时,姚干在旁也开了口:“大人,其实那两个商人算得什么。哪怕他们真在开封有什么靠山,难道还能比得了我们锦衣卫?大人不如就亮明了身份,直接给他们定个罪,再抄了他全家,拿粮食分给百姓就是。”

    陆缜闻言却是一笑:“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为好。而且,我们隐藏身份也是为了查出之前决堤的真相,所以即便要这么做,也得先把内情给查出来!”

第850章 初见端倪

    当陆缜突然找到丁乐时,这位荥泽县的典史四老爷明显看着有些心虚,嗫嚅了一下后,方才问道:“不知郑老板突然来见本官所为何事哪?”

    陆缜冲对方拱了拱手,这才开口道:“大人放心,在下并非为了粮食问题而来。”说了这话,他便瞧见对方长舒了口气,显然他确实是在担心眼前的这名“郑潞”会找自己想法筹措赈灾粮食了。

    按下心中的失望,陆缜才继续道:“在下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想向丁大人打听一些关于去年水灾时的具体经过。不知当时到底是怎么一番光景,明明刚刚才修缮过的黄河河堤怎么就会突然决口了?”

    “这个嘛……”丁乐颇感为难地迟疑了一下,税后又警惕地问道:“郑老板你怎么突然就对此事感起兴趣来了?”

    “是这样的,在下有感于黄河之患,所以打算出笔钱帮着本县重新修缮一下河堤。虽然现在处于枯水期,黄河并不成患,可难保入了汛期后再生事端哪。而且,如今这县城内外有了许多的灾民,正好借他们之力来兴此工程,所以我才会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来。只是……河堤才刚决口不久,我担心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才希望能从前事中吸取一些教训。”

    丁乐有些惭愧地看着陆缜:“郑老板果然是有心了,倒叫我等为官者羞惭难当。只是这修堤可不是小事,更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功,怕是千头万绪哪,你还是好好考虑一番再作决定为好。至于去年那场河堤溃决的灾事,其中原委恐怕满县上下也没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了。”说着,他眼中便露出了几许伤感来。

    “哦?却是为何?”陆缜却摆出了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继续追问道。

    丁乐又犹豫了一下,或许是有感于陆缜的如此义举自己不好多作隐瞒,便只得如实相告道:“因为直到事发当日我们也没发现河堤有什么问题。可是就在当天夜里,梁县令带人去堤上巡看时却发生了决口之祸……如果说有谁能知道原因的话,就只有当时已然殉职的梁大人和那些县衙人等了。”

    “竟是这样嘛,那实在是太遗憾了。”陆缜陪着叹息了一声,随后道:“如此看来,丁大人所言也有些道理,在下得好生查看之后,才能决定是否重修河堤了。”

    “是啊,兹事体大,就是我县衙也必须先报与上司衙门后,才能有进一步的行动,还望郑老板能够理解。当然,郑老板对我荥泽的一片爱护之心,本官还是深感敬佩的。”丁乐也郑重地拱了下手,算是感谢了。

    陆缜点点头,又与他说了几句闲话,提了提施粥赈灾的情况,这才告辞出来。虽然没有从对方口中套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但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失望来。事实上,他的真实目的已经达到了!

    今日陆缜找丁乐打听关于之前黄河河堤决口一事其实并没有抱有能从其口中问到确切答案的心思。连朝廷和锦衣卫派了人来都查不到的事情,他不认为自己以一介商人的身份就能如此轻易就问到了。所以这么做,却是另有用意,其目的就是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铺平道路。

    倘若以他现在的身份突然跑去黄河边上,去对那破损的河堤进行勘察,只怕很容易就惹来别人的猜疑。尤其是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更会提高警惕。但现在,他已经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了官府,情况就不同了。即便之后再有人看到他带人出现在河堤那里,别人也只会认为他这是在考察河堤的情况,从而放松警惕。

    别看只是这么几句话,其中的用处可是不容忽视。

    而在打过招呼后不久,陆缜便再次打正了旗号,然后就带了姚干等人跑去了城外的河堤处四处走动勘察了起来。对此,官府中人虽然过问了两句,倒也没有多作阻挠,因为大家已经认定了他是真有心要帮着本县重修河堤了。

    但事实上,此时陆缜他们最关注的,还是之前河堤突然决口的原因所在,而这,明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此时的黄河河堤早因为几个月的变迁而起了不小的变化,甚至因为河水决口,已经多出了数道缺口,想要闹清楚问题所在,就得先把第一处决口的所在给找出来,这可是相当专业性的工作。

    好在,锦衣卫里别的或许欠缺,但各种专业人才却是不少。无论是破案的,用刑的,还是算账的,哪怕是水利方面的人才,锦衣卫里也都有招揽。毕竟锦衣卫身上有帮天子监察天下臣民的责任,自然是得什么都懂一些了。而这一回,陆缜既然是奔着查出荥泽县河堤决口一事而来,身边自然少不了这样的帮手了。

    此时,这名叫白昭的锦衣卫总旗正一丝不苟地勘察着泥泞不堪的河堤缺口,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是在推测着什么。天可怜见,作为几乎用不到的专业人才,咱们的白总旗在镇抚司里的地位实在不高,这次能有跟了都督出来办案的机会,他自然要格外卖力了。

    这两日里,他们几人已经把一段十多里长的河堤都走了不下五六遍了,可白昭依然没有拿出个确切说法来,这让不少同伴都对他生出了看法,认为他这是没有本事的表现,恨不能上前揪着他的衣领问上一句,你到底能不能看出些端倪来?

    好在陆缜倒没有这么急切,有他在旁看着,那些人才不敢放肆。作为穿越者的他虽然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却也知道这等类似于地质勘察的举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做出判断自然需要时间了。

    他的耐心很快就得到了回报,就在这日午后,众人再次围了一个缺口查看了半晌后,白昭终于叫道:“都督,这事果然不简单!”

    陆缜一听这话,精神猛然一振,目光也从前方浑浊的黄河水上挪了回来,落到他的脸上:“怎么?你看出真相了?这河堤到底是因何才会决口的?”不光是他,其他那十多名锦衣卫的兄弟也纷纷把目光转了过来,一脸的好奇。

    白昭面色有些兴奋:“经过这几日的比对甄别,属下已有七八成把握可以确信这儿应该就是河堤直接决口的第一点了。”说着,他一指那参差不齐的缺口道:“而且,这缺口应该是人为打开,而非被水泡胀后冲开的。”

    “何以见得?你可有说法么?”陆缜又赶紧问道。此事可干系重大,陆缜并不能不慎重对待了。

    之前在京城里,陆缜本以为所以会出现决口这样的事情多半是因为当地官员中饱私囊,把本该用于修筑河堤的款项给偷进了自己的腰包。但是,随后朝廷派出官员的查问却显然没有得出这样的结论来。而之前,当他向县衙的张小乙旁敲侧击时,也得到了相似的结论,这就让他多了一个想法,去年河堤决口是另有内情,并非贪污所致了。

    但在刚才之前,这两种观点依然是持平的,他也不知道到底该信哪一个才好。直到现在,白昭给出了河堤是被人为损毁的结论后,他才有了一个定论。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得先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昭凑到那缺口前,那手用力掰了掰由夯土混合了些石子筑成的破损河堤,却只弄下来些细粉:“大人请看,要是这堤坝是因为被水冲垮的,那这里应该也早就被河水侵蚀了,像属下这么用力捏掰总是能将上头的泥块给掰下来一些。可结果现在却根本做不到,足可见这堤坝依然很是牢固,根本不可能被水所破。”

    陆缜细细地一想,便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此事确实值得推敲。还有么?”光这么一点理据显然是不够的。

    “还有,就是看这边夯土的颜色了……”白昭指了指堤坝缺口边缘:“大人是否觉着这里的颜色与河堤整体有所不同?”

    “唔……”陆缜眯起了眼睛,借着头顶正烈的阳光仔细分辨了一阵,这才说道:“听你这么说来,似乎确实有些异样。”

    “确实不是很分明,因为毕竟时过境迁了。”白昭神色凝重地道:“但若属下看得不错,这上头留下的,应该是火药的痕迹!是有人在这堤坝上埋设了火药,将河堤炸出了缺口,才导致了这场溃决!”

    陆缜闻言,顿时为之变色:“你所言确实?”要真如其所言,事情可就太大了,毕竟火药在大明可是禁用之物,比之弓弩和甲胄看管更严。而且还是被人拿来炸开黄河河堤……

    “属下以前也曾研究过用火药炸开河堤泄洪的办法,所以对此还是有几分把握的。”白昭神色郑重地说道。

    这让陆缜的脸色变得越发紧张起来,若真如此,这事可就太大了。会是谁竟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而且居然还能握有火药?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第一个闪现的就是“白莲教”这三个字。因为当初在山东,他们就曾想要挖开黄河河堤,而且以这些人的本事,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掌握了朝廷禁用的火药。

    难道真是白莲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居然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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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1章 突然的变故

    一开始,陆缜确实觉着此事很可能就是白莲教所为。可是随后不久,他又对此生出了一些动摇,虽然这确实像以往白莲教的行事风格,但照道理来说他们在破坏河堤,酿成这么一场灾祸后该有进一步的行动才对啊。

    确实,以白莲教一贯以来不安分,想着造反作乱的风格,一旦真是他们导致的这场水患,在眼看到荥泽县如今这番场面后,势必会尝试着蛊惑民心,让受灾的百姓产生对朝廷的不满,最终发起民变。可结果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荥泽这里却依然太太平平的,灾民除了部分逃荒的,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县城里,这怎么看都不是白莲教能容忍的事情。

    难道说是自己猜错了,此事其实并非白莲教所为?可这么一来,问题就越发显得扑朔迷离了,除了白莲教,还有谁敢干出此等事来,而且居然还能持有朝廷明令禁止的火药?

    之后两日,这个问题一直都困扰着陆缜,为此,他又几次跑到了河堤上,希望能从这缺口里找出更多的线索来。只可惜,那场突如其来的决口毕竟发生在数月之前,又被大水浸漫冲刷过,自然是不可能再给他留下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了,即便是白昭等锦衣卫的好手细心勘察,也终究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另一边,对灾民的询问倒是有了个还算满意的答案。

    因为白昭的判断只是根据现有的一些线索进行推导,并无确切证据,而此事有关系重大,陆缜自然不可能只信其一面之辞。于是便想到了向当地百姓询问决口当日情形的办法来加以求证。

    于是在这两日施粥的过程里,负责发放粥汤的人便会随口问对方一句之前他们是住在哪里的。只要是住在县城外,离着河堤不远处的灾民,则会被再问上一句对决口当天可还有什么记忆么?可有听到什么响动没有?

    结果,还真有几个灾民记起了数月前,当黄河突然决口之前,他们曾听到了一声轰响。当时,这些人都以为那是河堤被大水冲垮时所发声的响声,所以谁也没对此生出什么疑惑来。但当这一结果报到陆缜这里时,却叫他越发笃定一切果然就和白昭所推断的那样,是有人用火药炸开了河堤,这才导致了这么一场水患!

    这凶手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连串的问题依然存于陆缜心中,但因为那已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想要查明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

    这时,姚干倒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都督,其实真要查出此事的内情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却需要费一番手脚。毕竟想要在河堤上动手脚,炸开缺口可不是短时间里可成的事情。而且当时黄河河水不断上涨,县衙也好,民间也罢必然会时刻关注着那里,如此自然更容易被人觉察到有异了。所以只要试着问问那些百姓,看到底有哪些人经常出现在河堤上,或许就能找到目标了。”

    “唔。”陆缜颇为赞赏地看了姚干一眼:“你的主意倒是不错,既然眼下没有其他办法,就用这个略显麻烦的办法。不过此事必须在暗地里进行,可别让外人知道了咱们的用意。”

    “卑职明白。”姚干忙领了命,就急匆匆出去安排人手去暗地里查问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陆缜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这几年里,锦衣卫的兄弟都长进不少,尤其是像姚干这样总是要被派去办差的人,几年历练下来,无论头脑还是胆色都要比当初好上许多。或许再等上一段时日,等他们都能独当一面后,自己就能彻底放手,辞去这指挥使的职务了吧。

    陆缜轻松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才刚到中午,韩五通就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神色间略显愤恨:“老爷,又出事了。咱们前两天派去开封府,想从那里筹措些粮食的几个人居然被当地官府给拿住扣下了!”

    “什么?”陆缜一听,身子便是一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听听。”

    原来,因为知道自己持有的粮食支撑不了太久,而朱轩他们的粮食又不肯出售后,为了能多撑些时日等到湖广那里的粮食送来,陆缜便派出了几个家仆前往开封府城那里去收购粮食。

    在他看来,以开封的位置,只要没人作怪,好歹是能收购进一些粮食,运来荥泽以解燃眉之急的。当然,那里的粮价必然也不会低,但这时候也顾不上了。

    可没想,这才几天工夫,他派去的人居然就被当地官府给无故扣下了,这实在让陆缜感到一阵惊恼。而韩五通接下来所说的话,就更让他恼火了:“据逃回来的两人所说,其实一开始他们在当地还是收了些粮食的,那里的灾情比荥泽可要小得多了,甚至不少粮店都还在对外售粮。

    “可结果,就在他们准备把一部分粮食先运来这边时,却被当地官府给拦截了。而且对方还一口咬定他们这是囤积居奇,直接就将几人都给送进了大牢之中,甚至连人都见不到了。”

    陆缜的眉头迅速就皱了起来:“怎会这样?为何短短几日内,事情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他们可有在当地做什么不该做的,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么?”

    “没有啊,老爷您是知道的,小的们在外一向规矩。也就是在府城那里雇了一些人手,让他们把粮食运回来而已……”韩五通忙出言维护道。这些人都是听他吩咐办事的,他自然是要为手下人说话了。

    陆缜低头沉吟了片刻:“没有得罪人的可能,只是想把粮食运来……”突然,他心里一动,一个大胆的推测就冒了出来:“难道是因为知道这些粮食要往荥泽运,为了阻止此事,当地官府才会出手扣人么?”这个念头一起,再配合着之前听说的关于朱轩和宫尘两家在府城有靠山的说法,一个推断就渐渐成形了。

    “恐怕这一切都是有人想要困死这荥泽县的百姓,逼着他们出卖田地而作下的局了!”陆缜面色阴沉地说道:“我说为什么此地情况如此不堪,却不见开封府有什么表示呢。原来这完全就是他们一手所促成的了!当真是丧心病狂,无法无天哪!”

    “啊……”韩五通张大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那知府大人他居然真敢这么做?就是为了帮那两个无良的商人么?他们何德何能,居然还能让官府帮他们到如此地步?”

    “不,如果我的推测确实,那这两个商人绝对不可能是此事的受益者。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们不过是被人推出来唱黑脸的而已,真正想从中获利的,应该另有其人,比如说,开封城里的某位大人!”

    陆缜说着,又是一顿,以手拍着自己的额头道:“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其实此事上的破绽一直都在我眼前摆着,却被我给疏忽过去了。两个县城里的粮商哪来的本钱和胆子,居然能在水患前囤积了如此大量的粮食来?那可是足够全县百姓吃上半年的粮食哪,没有个三五十万两银子根本就买不到。而且,如此大笔的粮食,就是有钱都不可能买得到,至少得有官府的门道才成!”

    韩五通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只能带着些疑惑的问道:“那老爷,咱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去开封!”陆缜毫不犹豫地说道:“现在要解开这荥泽县里的死结,根源早不在此,而在开封。无论是为了把人救出来,还是为了解救这里的百姓,我都得去一趟开封了。”

    说着,他已霍地站起了身来,一招手:“来人。”

    两名锦衣卫的护卫闻声便走了进来,听候差遣。只见陆缜神色凝重地道:“你们留下两个精干的,给我盯住了朱轩和宫尘两家,只要他家里有出城的,就给我跟上了。其他人,除了留几个在此看着粥棚,都随我去开封走一趟。”

    “是!”一干锦衣卫的下属赶紧答应一声。很快地,这些锦衣卫中的精锐就准备妥当,打算要跟了陆缜离开了。

    而他们的这一番动作,自然很容易就被不远处的尹湘下面的人看在眼里,并也随之报到了他的面前。

    尹湘听闻对方有离开的意图后也是一怔:“之前忙着去城外打算修什么堤坝,现在居然又要离开,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公子,那咱们怎么办?”手下人有些迟疑地问道:“事情还照原计划进行么?”

    “且等一等吧。我看他也不是个半途而废之人,这次离开一定有他的目的。反正还有些时间,城里百姓也还有粮可吃,此时还不是发动的时候。就看他能闹出些什么来。只要到了时候,我们的计划自然就能成功!”尹湘眯眼一笑,很有些抚媚的感觉……

第852章 困境中的包知府

    河南开封,这也算是中原诸城里历史悠久,声名显赫的一处名城了。

    自战国时魏国定都于此,开封就已成中原要地,经汉唐五代,此城更得到了长足发展,而待来到宋朝,其更被定为一国都城,一时间天下瞩目,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创出了好一幅盛世画卷。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过百来年工夫,堂堂大宋就被金国所灭,当时还被称作汴梁城的开封便也沦落到了野蛮的金人之手,饱受摧残。其后又经元朝统一天下,直到大明定鼎,这座中原要城才终于重回汉人之手。

    只是经过这数百年的风雨,原来物华天宝,文采风流的汴梁开封城早已大变模样,留下的只有战火之后的斑驳痕迹。哪怕如今正逢盛世大明,这座古城看着也是远比不过南北二京和江南诸座商业名城的,无论人口还是交通,都已受到了不小的制约。

    尤其是当临近开封城的黄河在去年再度改道决口后,对这座古城的影响就越发的明显了。即便此时,住在城里的官员百姓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生怕又出现河水倒涌,灌入城里来的可怕情况。

    而这一切的重担,很容易就落到了如今的开封知府包正刚的身上,让他夙兴夜寐,几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要说起来,这位包知府还是名人之后,其祖上正是当初被大宋皇帝任命为开封府尹,名震天下的包拯。也正因此,当他以后人的身份来到开封担任一地知府时,那是充满了雄心壮志,觉着自己就该如先祖一般在此做出一番大事来,为百姓谋福,为朝廷守土。

    只是丰满的理想却和骨感的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作为祖先的包拯可以在大宋王都震慑宵小,就是那些朝廷高官,皇亲国戚们也只能对他退避三舍。可是作为后人包正刚就没有这样的本事,他只是这大明官场中庸庸碌碌的其中一员罢了,既无人脉,也无本事来重走祖宗的道路。

    虽然如今的开封早与几百年前大不相同,更没有那时复杂的人际关系,但这里的问题依然千头万绪。百姓的安居,黄河的河防,各种税收……就如一座座大山般压在包知府的身上,而这其中最重的那一座,便是被太祖皇帝分封在此的周王府了!

    话说太祖朱元璋确实是历史上少有的精力强大的猛人,他能在戎马倥偬间,能在繁杂的政务中间抽出时间来为老朱家生下了许多子女,这就不是一般男人能做得到的。而作为父亲,他也确实算很不错了,在自己称帝后,便把儿子都分封到了天下各要紧的城池里就藩,以作为朝廷的拱卫。

    比如被封到北平的燕王,被封到辽东的宁王,又比如眼前这位被封到了开封城的周王一系。而如今在位的,正是第五代周王朱子?前醇移桌此悖?馕恢芡趸故堑苯裉熳又炱铑诘氖迨迥亍?/p>

    正因为其地位显赫,又是藩王身份,周王府在开封城里自然成了说一不二的存在。别说寻常百姓了,就是官府衙门很多时候都得听从他的差遣,包正刚这位知府更是多受其掣肘却又有苦难言。

    这天临近中午,正当包知府把一份关于修补河堤的意思批复下去,准备让人将之照此推行,尽快把之前受损的河堤修缮完毕,以应付几个月后又将出现的汛期时,一名下属官员就神色紧张地跑了进来:“大人,周王府又派人来了……”

    “啊?怎么又来?不是前几天刚抓了几个想要买粮的商人进大牢么?难道又有人干了同样的事情?”包正刚头痛之下,忍不住就念叨了一句。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怠慢,赶紧就在整了整衣冠后,迅速大步就往外迎去。哪怕周王派了个管家过来,他这五品知府有不敢轻慢。

    直到看见来人只是孤身一人,并没有如之前般押了什么人犯过来,包知府才略微舒了口气,带上了一丝笑容上前问道:“不知朱管事今日来我府衙又是所为何事哪?”

    这位乃是周王府里的三管事朱轫,虽然在王府里其实地位并不高,但此时却是牛哄哄的,见了知府大人问候,居然也不拱手,依旧高扬着头,口中慢悠悠地道:“我来府衙自然是奉了我家王爷之命了。”

    “不知王爷他又有何吩咐?”包正刚压下了心头不快,还是赔笑着问道。

    “还不是之前那几个打从荥泽县来的商人给闹的,王爷对此可是很有意见哪,要不是我们几个人苦苦相劝,他都要认为是包知府你在从中作梗了。”朱轫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

    “下官……下官多谢几位管事为我美言。”包正刚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的虚言而已,但还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拱手称谢。

    “谢是不用谢了,只要接下来包知府你能把事情办好了,也算对王爷,对我们有了个交代。”对方大剌剌地摆了下手说道。随后,他才在知府大人的注视下将自己的真实来意给说了出来:“其实上次的事情问题就出在咱们开封城里居然还有不少粮铺在往外出售粮食。这不是在让人想法子把粮食送去荥泽么?所以咱们合计了一下,不如就来个断其源头,把那几间粮铺给封了,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么?所以,包知府,这事就得交给你了。”

    “啊……这……这可不成,如今城内十万百姓还指望着从粮铺里买粮过活呢,岂能随意就把它们给关了。一旦关了,百姓们如何是好?”包正刚只略作犹豫,便急声反对了起来,语气还显得有些激烈。

    朱轫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怎么,包知府你是想违抗我家王爷的钧命么?”

    “朱管事,下官也为难哪。”包正刚心里为难,只有苦着脸作揖讨饶道:“这可关系到我开封城内百姓的生计,可开不得半点玩笑哪。要是粮食断了,可说不准这些人能干出什么事来?”

    “你怕什么?咱们开封城里可有好几千的官军呢,再加上我们王府的护卫,难道还不够震慑这些人的?”

    “可是……”包正刚还待再说什么,却被对方挥手打断了:“好啦,你就别操这心了,这样吧,我就替咱们王爷网开一面,再给城里百姓多几天时间购买粮食,三天之后,这些粮铺一律关张,至少得等到两个月后才能重开!”

    “啊?一关就是两个月?”包知府的身子又是一震,还想再说什么。可对方却压根就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把脸一板道:“包知府,你可不要不知好歹哪,这已是我家王爷给你面子了。你也知道这次之事究竟意味着什么,更该清楚你与此事有何关联。要是真把事情办砸了,我家王爷身份尊贵自然没什么,可你头顶的乌纱可就难保了!不,不光是你的乌纱,就是你这条性命都未必能留得住!”话语间的威胁之意已经相当严重了。

    包正刚神色猛然一阵变化,他很想以一个朝廷命官的身份来顶住对方,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不敢出口。这不光是因为对方是朝廷藩王,地位远高过自己,更因为自己其实确实没有多少能力与之抗衡。就是这知府衙门里,多半人也是得听从周王府号令行事的。

    所以,纵然有再多的看法,再多的不情愿,包知府也只能苦着张脸,拱手应道:“下官……下官从命便是。不过,这三天的缓冲是不能少的,至少得让百姓们有个准备才成。”

    “那是当然,我家王爷还是爱民如子的嘛。”见他妥协,朱轫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些笑容来,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爱民如子……嘿,好一个爱民如子!”见对方走远,包正刚才满是讥诮地嘀咕了一声,随后又转到了书案后头,拿起了纸笔来,犹豫片刻后,终于把这一道政令给写了出来。

    他当然清楚,此道政令一出,城中百姓必然会生不满,说不定有人还会闹腾起来。而如此一来,背上骂名的自然还是自己这个下令的知府了。一旦事情传出去,到时候朝廷也会怪罪到自己头上。

    可是,谁叫自己摊上了这么个官职,遇到了这么个藩王呢?只能委曲求全,过一天是一天了。想想先祖包公在这开封府尹任上的种种事迹,他只觉着一阵羞愧,都不敢对外宣称自己姓包了。

    无论有多么不情愿,这些事情还是得做。在又是一番犹豫后,包正刚便叫来了几名衙差,让他们将这份用了大印的文书分贴到城中各处,随后又叮嘱道:“此事关系到百姓生计,你们务必要让满城百姓都知道此事,不要怕麻烦,也别怕累,要多作宣讲!”

    这几名差役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家大人一眼,随后才低头领了命去。

    当天下午,这份惹人非议的榜文就张贴了出来,而此时,陆缜一行刚好策马乘车地走进了这座千年古城……

第853章 周王的算计

    在与人群一道进入曾经的东京汴梁城,如今的开封府城后,陆缜就明显能够感受到这座古城早已不是《东京梦华录》和《清明上河图》里所描绘的那座世界级的大城市了。虽然城池的整体框架还在,但那种清贵与繁华早已不见,有的只是寻常的市井人生罢了。

    就是那往来于街市上的百姓,脸上也挂着几许的愁容,脚步匆忙间带着对未来生活的迷茫与不确定。这让看到这一切的陆缜心里不禁有些失落,毕竟作为曾经的文科生,他还是很向往北宋都城的繁华似锦,只可惜这一切都已随着历史的变迁风流云散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毕竟如今已是大明朝,北宋王朝早已是历史长河里的一朵湮灭了浪花,如今的北京与江南诸城论繁华也不在当年的东京之下,何况,此城去年还曾差点遭受灭顶之灾,此时呈现出这番光景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正四处观望间,一阵咣咣的锣声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大家循声望去,就瞧见有不少百姓正聚集在一张高高张贴起来的榜文之下,人群里还有人在高声解说着,即便隔着有些距离,那话还是清晰地传到了陆缜他们耳中:

    “……知府大人有令,为防再有心怀不轨的歹人蓄意囤积粮食谋求高价,官府将在三日之后禁绝一切粮食买卖,而且将达两月之久。只要有敢抗令的,绝不姑息。尔等就赶紧去各粮店购买粮食吧,迟了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人群里顿时哗然一片,有质疑的,有提问的,但那帮着宣讲榜文的读书人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照本宣科地读着上头的内容,然后将之归结给了一切都是知府大人的意思。

    眼见争辩反对是完全没有用处的,这些百姓才如梦方醒,赶紧就转身离开人群,急匆匆就往后方不远处的粮铺跑去。片刻工夫,那本来没多少客人光顾的粮铺门前就排起了长龙,人满为患……

    看到这一场面,姚干等人明显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来,半晌才有人对车内的陆缜道:“大人,这事恐怕与之前咱们的人被官府拿下大有关联了?”

    陆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应该是错不了了。可我也没想到,这开封知府居然就会有这么大的胆量,敢下这样的禁售粮食的乱命。一旦事情被人捅出去,恐怕他的官也就当到头了。”

    “都督,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是去府衙打听一下么?”姚干又询问道。

    陆缜沉吟了一下,便摇头道:“不急,既然都到这儿了,就该稳扎稳打才是。而且,我们恰逢其会,不是正好可以趁着大家都大批量地购买粮食时也抢买些粮食下来以为备用么?这样,先找地方落脚,然后你们分头去城里的各个粮店,能买多少买多少。”

    众人答应一声,这才护送着陆缜的马车继续往里走,寻到牙行后,以行商的身份先在城里租下了一处宅子。

    等忙完了这一切,这天色都快黑下来了,今天是显然不可能再外出买粮,所以他们便暂时歇息下来,打算等到次日一早,再分头行事。

    而陆缜,则在自己的卧室里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他总觉着眼前的事情很有些荒诞,那开封知府的行事也太肆无忌惮了些,毕竟这里可不是西南西北等边远地区,天高皇帝远的,可以任由他胡来。在这中原地区,又离着京城不远,一旦真有人把事情闹大了,难道他还能盖得住,还能脱得了身?

    一个能当上开封这等大城知府的官员绝不可能因为一时兴起而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敢这么做,就一定有着某种依仗,又或者是怀了某种目的。只是,到底是什么,他一时却是看不透了。

    “唯有等明日去外头打听一番,再去府衙稍作试探,才能有所收获了。”陆缜心里转着念头,已暗暗定下了计较来。

    今夜的开封城里,注定有无数人要难以安歇了。

    那些百姓们都在忙着将粮食采购进家门,以防官府说到做到,到时候自家可要饿肚子了。而粮铺里的人,则忙着张罗出售存粮,还不时根据需求悄悄地把粮价往上提。

    本来这城里的粮价就因为去年的水患和如今春荒的缘故远远高过了平时价格,都快到四十文一斗了。现在这么一闹,粮价便已破天荒地来到了五十文一斗,这是以往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哪。

    可即便如此,不少粮铺的东家却依然看不到半点笑影,反而在那儿长吁短叹的。因为这买卖粮食可不是一锤子买卖,他们之前可是跟别处订下了大批粮食的,只是现在还没到而已。一旦官府规定接下来两月,甚至更久都不得卖粮的话,到时候他们手里可就得屯上许多粮食了。而粮食这东西又不可能久存,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就要赔惨了。

    所以别看接下来几天生意一定会很好,可粮铺上下人等却依然满面的愁容,就跟寻常的百姓没有两样。

    至于官府方面,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自知府而下,所有人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因为这事实在太不得人心了。谁都知道,这等乱命会多得罪百姓。现在大家忙着采购粮食,或许还不抽不出精神来找官府麻烦。可是两三天之后呢?

    即便两三天后他们忍了下来,问题也依然无法解决。漫长的两个月时间,足够让人感到煎熬了。谁也无法保证城里百姓会不会因为之后某天突然吃不上饭就跑到官府这里来闹事,甚至是跑去京城告状。

    而更让人感到无奈的是,这事情明明就不是他们这些府衙官员的意思,完全是受周王府的指使,这口黑锅背得实在太过冤枉了。但谁叫府衙早已受制于人呢,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与城里其他人的愁苦与迷茫不同,此时的周王府内,那些始作俑者们却正在弹冠相庆,当听人把今日城中百姓争相去粮铺购买粮食的急切模样,以及有人因为一个先来后到的问题而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时,在场的不少人更是发出了阵阵哄笑来。

    看着颇有几分名士风采的当今周王朱子切Φ昧?票?寄貌晃攘耍?徊?浒氡?票闳鲈诹俗约旱囊律焉稀2还??膊坏被刈邮露??皇撬档溃骸罢庑┎菝窆?欢际悄抗舛糖持?耍?徽庖桓鱿??桶阉?窍诺萌绱四q?恕!?/p>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以王爷高贵的身份,发句号令让寻常草民奔忙一番,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大管事朱辙当即出言奉承了起来。随后,其他几名心腹管事也都开腔附和,马屁谀词顿时就充斥了整个偏殿。

    这让咱们周王爷是笑得越发的开怀,只有身前不远处一名文官打扮的男子的脸色却在不断地变化。终于在忍了良久后,他再忍耐不住,张口道:“王爷,臣以为你此番的做法实在有些欠妥。这开封不光是您的封地,也是我大明的疆土,一旦真闹出什么岔子来,朝廷一定不会不理的,到时候,要是包知府那里受不住压力将实情上报,王爷想要全身而退怕也有些困难。还望王爷三思,收回成命!”说着,他还站起了身来,郑重其事地冲周王行下了礼去。

    他这一开口,顿时就让本来还在嬉笑的众人为之一窒,周王的脸色很快就冷淡了下去:“高长史,你这是在说本王有错么?”

    “臣不敢,但王爷如此做法很可能会让自身陷于被动,臣身为朝廷所封辅佐王爷的长史,自然有责任加以规劝了。”这位叫高恭的男子不亢不卑地回话道。相比于其他那些什么管事,他这个长史的身份可要高贵得多了,在这周王的封地里,他就相当于以前朝廷里的宰相,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所以即便是那些得周王信用的管事,纵然心下不满于他的言辞,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能恨恨地看了他一眼:“高长史,你这话也太过危言耸听了,咱们王爷怎么可能完全不顾治下百姓的死活呢?”

    “那你们……”高恭颇有些不解地还待再问,却被周王挥手打断了:“你觉着本王会昏聩到真让我开封数月不能售粮吗?你错了,本王这不过是为了把某些宵小之徒给钓出来罢了!”

    见高恭依然是一副懵懂的模样,朱辙才出言解释道:“前番有人在我开封购买粮食试图运去荥泽县的事情高长史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就我们所查,这几人背后应该另有主使,而且他们也一定还有同伙在我开封。只是这几个家伙就是不肯招供,人又被关进了府衙牢房,所以我们只有用计诱使那些人自动现身了。而这一计,正是为他们而设。这下,高长史你该明白王爷的良苦用心了吧?”

    这话说得高恭越发震惊,半晌才长叹一声,拱手退了下去。有些事情,已经无可回头,只愿王爷不会在今后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了……

第854章 身陷彀中

    周王府的这一番算计外人可不得而知,刚到开封不久的陆缜他们自然更是不可能有所提防,所以次日一早,众人就按计分头行事,各自前往城里各粮铺和百姓们一道抢购粮食,至于陆缜自然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便在姚干的随护下来到府衙下属的大牢探访那几名被拿住的手下。

    其实照道理,这样的要紧人犯是不可能被随便探视的,奈何有钱能使鬼推磨,在一番打点之下,陆缜还是很轻易就被准许进入到了看着有些空荡的大牢里头,并在尽头一处牢房里看到那几位颇显狼狈的手下。

    几人突然在此见到自家老爷,顿时一惊,直到发现他并非被人押送进来,方才放下心来,作为头领的陆方更是一脸的惭愧:“老爷,小的无能,居然连这么点小事都没能帮你办成,反倒要您特意赶来救我们。”

    陆缜微笑着安慰道:“你们不必如此自责,谁能料到这开封城里会出现如此变故呢?你们放心,我自会想法子救你们出去。对了,你们且把自己的遭遇详细说来我听,看看这其中藏了什么玄机。”

    几人对视了有一眼,这才由陆方说道:“回禀老爷,我们之前来开封时其实一切都挺顺利的,也没被官府格外注意。就是我们购买粮食都顺顺当当的,价格也还算公道。本以为一切都能顺利办成呢,结果就在他们起运粮食,打算赶回荥泽时,却被一群家奴打扮的人给拦了下来。

    “小人们便与之争辩,结果他们非说我们是别有用心,想用粮食为祸地方,一言不合就跟我们动上了手。他们人多势众,小的们招架不住,这才被拿住了,扭送到了府衙。”

    陆缜听了后,不禁略皱起了眉头来:“你是说开始拿下你们的并非官府中人?可知道他们的确切身份么?”

    “他们确实并非府衙的公差,具体身份……”陆方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时,边上另一人却开了口:“老爷,我记得当时将我们送进府衙时,他们中一个曾跟衙门里的人提了句,说我们是王爷让拿下的人,让他们仔细了些……”

    “王爷……”陆缜眉毛一挑,已经知道对方身份了:“此事居然是与这开封城里的周王有所关联么?他一个藩王,怎么就搀和到这等事情里来了?”只可惜,面前这些手下却只能瞪眼看着他,无法作出解答了。

    但既然有了这么一个线索,今日这趟就算没白来,陆缜正色点头:“好啦,我已知道内情。你们只管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尽快把你们救出来的。哪怕这事真与什么周王有所牵涉,我也无惧!”

    若是别人说这话,陆方等人还会有所疑虑,但自家老爷这么说,他们自然是信的。自家老爷可是深得陛下信任的堂堂卫诚伯呢,又兼着锦衣卫指挥使的要职,自然不是一个地方藩王能比得了的。只要他出手搭救,自己等人就一定能安然出来。

    在又安抚了众人几句后,陆缜方才离开了大牢。不过他心里显然就没有刚才说话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与有把握了,此事关涉到一名藩王,这水可就比想象中的还要深了。

    虽然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堂堂周王会插手粮食上的事情,又和发生在荥泽县里的种种事情有多深的关联,可显然有他镇着,自己就不可能再以一介寻常商人的身份去硬顶了。难道这回自己必须要亮明身份了么?

    带着满心的疑虑,陆缜回到了住处,此时便看到了有不少独轮车正停在院门前,一些闲汉正帮着几名下属把一袋袋米面等粮食扛进去呢。这些人的效率还是挺高的,只半天工夫,就已买下了上千斤的粮食,把个院落一角都堆了个满满当当。

    陆缜见此,先是一笑,但随即,脸色又是一肃,一丝隐隐的不安突然就升了起来:“不对,这事着实透着些古怪!既然陆方他们之前在开封城里购买粮食很容易就被人觉察,然后出手拿人,那我们这次如此大张旗鼓地将粮食运进院子就不惹人注意了么?会不会……这根本就是一个诱饵?”

    如果没有陆方之前的讲述,他还不会生出这样的猜疑来。可是现在,事情看着就没那么简单了。倘若对方真打定了主意不想让开封的粮食外流,又怎么可能不盯紧了呢?

    想到这儿,陆缜立刻一招手,叫过了一名手下:“你们今日购粮是个什么情况?可是大批量地跟粮铺买么?他们可有感到为难的样子?”

    “回大人,我们自然是直接用高价买下粮铺里所屯的粮食了。既然有钱赚,那些粮铺商人自不可能推三阻四了。”

    “有问题!”陆缜心里的警惕之意是越发的强烈起来,眉头紧皱了片刻后,终于有了决定:“你们几个赶紧出去,把还在外购粮的人都召回来。然后准备一下,这就把粮食装上车,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先把这里的粮食送去荥泽。”

    “啊?大人,这里才不过千把斤粮食,即便运去了荥泽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几名下属很有些不解地说道。

    “照做就是。”陆缜此时已经没心思与他们多作解释了,当即就把脸一板下令道。

    既然陆都督都这么表态了,这几名下属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当即就领命,重新忙碌起来,把刚才从车上卸下来的粮食一袋袋地重新扛上了停在院子里的马车上,很快就把一车厢都给装满了。

    “你们这就从后门离开,尽量走小巷小路,想办法混出城去。”陆缜又吩咐了一声,摆了下手道。

    “那大人您呢?”几名下属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人还没从牢里救出来呢,我自然不能离开了。”陆缜说着心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还得把周王与此事间的关联给彻底查明白了。

    这些下属虽然有些不放心自家大人的安危,但他既然已经有了如此决断,他们也只能从命,当即就护送着两辆装满了粮食的马车,就从后门离开了这处院落。

    直到他们离开,陆缜才招手叫过其他两人:“你们去外头看看,是否有可疑之人在外窥探,要有的话,就给我拿进来!”

    两名锦衣卫中的好手先是一呆,随后便赶紧领命而去。对于这种事情,锦衣卫的人自然是驾轻就熟,只片刻工夫,他们就返身回来,另外还有个尖嘴猴腮,脸上带了新伤的男子也被推着来到了陆缜跟前。

    “老爷果然料事如神,外头真有人在暗中偷窥着咱们。”把这人一把推倒在地后,两名下属拱手说道。因为有外人在场,他们的称呼就变了。

    陆缜的目光在那人面上一溜,嘿笑道:“说说吧,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在我这院子附近窥探哪?”

    那人虽然吃了点苦头,却并不因此而感到畏惧,只是说道:“你们也太霸道了些,我不过就是在这门前盘桓了一阵,就被你们无故打伤,还拿了进来。你们说什么窥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呢?”

    “怎么,被当场拿下了还想狡辩么?我这几名手下脾气可不是太好,你要是再不肯把实情道出来,就不是我与你好声好气地说话,而是换成他们拿拳脚与你交流了。”陆缜倒也不动怒,只是此时的他显然是没心思与此人多费心思,所以直接就用上了威胁。

    随着他这话说出,几名下属已经冷笑着靠上前来,把拳头捏得嘎巴作响,摆出一副就要动手的架势来。

    锦衣卫身上的煞气可比一般人要重得多了,哪怕没有刑具在手,也足够给人以压力,使得这位的神色陡然就是一紧:“你……你们可不要乱来……我,我可是替官府办事的。”

    “怎么,终于肯承认了么?那就把自己的身份,来历,为何在此窥探都说出来吧!”陆缜趁机逼问道。

    被他拿目光一罩,又有几名锦衣卫的威胁,这人终于扛不住了,竹筒倒豆子似地把一切都交代了出来:“我叫侯三,是这一带的耳目人。今日是奉了周王府管家的命令盯着前边那处粮铺的买卖交易的。结果,就发现你们这里有人不断把大量的粮食送来……”

    果然如此!众人在感到钦佩陆缜判断之余,又有些惭愧地低了下头,他们知道,这是自己的不够小心,才把人引过来的。而陆缜此时却更在意一点:“你可把消息传回去了么?”

    “正是,我已经让人把消息带回给周王府了。”侯三承认地一点头,随即腰杆又是一挺:“所以我劝你还是快把我放了,不然你们怕是要多添一条罪名了!”

    “娘的,你小子居然还敢威胁我们,真是找死!”一名锦衣卫勃然变色,当即就欲出手给他一个教训。

    可就在这时,院外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激烈的脚步声,随后只听得砰地一声响,那紧闭的院门就被人直接一脚踢开,将内外双方互相暴露在了各自眼前!

第855章 反客为主(上)

    自家院门竟被人强行踹开,这让一众锦衣卫登时大怒,立刻就扭头恶狠狠地朝外瞪去,正看到一群耀武扬威的青衣家奴朝里边冲来,口里还喊着:“大胆贼人,竟敢私藏粮食图谋不轨,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高叫的同时,这些人已经挥舞起了手中的棍棒,凶狠地扑打上来。

    陆缜只是略微一愣,心中已迅速转到了主意,看着那些扑打进来的家奴,毫不犹豫地就冷声下令:“给我打倒他们!”

    看着冲进来的也就三四十名豪门家奴,这七八名锦衣卫自然不会将之放在心上。只是因为知道事关周王,所以才会显得有些迟疑,直到听见自家都督一声令下,他们便彻底放心了,当即也高叫一声:“大胆贼人,竟敢私闯民宅!”便直接迎了上去。在他们心里,自家都督可比那什么周王地位要高多了,有他的命令,自然再无所惧。

    那些家奴看着对方十来人不但没有如以往遇到的对手般或抱头鼠窜,或就地蹲下高叫冤枉,居然还敢反冲过来,顿时就更为恼怒了,一个个都把手里的棍棒舞得呜呜作响,在自家三管事朱轫的带头下,吼叫着上前,挥起棒子就往对方的头顶砸去,誓要将这些不开眼的家伙打服了。

    朱轫作为王府里的管事之前倒也学了一身不俗的武艺,再加上自己的身份,让他一向不把任何对手放在眼里,看着这些冲过来的家伙,他只是轻蔑一笑,手中棍一抖之下,就急-抽向了跟前一人的脖子。

    可就在他以为这一下能把对方直接抽倒时,面前之人却突地一个急停,再一旋身,竟在毫厘间闪过了他凶狠的一棍,同时,对方的脚也陡然抬起,再猛地蹴出,速度之快,竟让咱们的朱三管事都没能做出闪躲的反应,便被一脚踢中胸口,痛呼声里,身子便打横里往后飞去,这速度比刚才他冲过来是更快,直接就砸在了身后两名家奴的身上,三人立刻就成了倒地葫芦,狼狈不堪。

    这一手露出,顿时就吓住了紧跟着自家管事前冲的一干家奴,让他们前冲的势头陡然就是一顿,有几个胆子小的,还急忙就往后缩去,显然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只可惜,这时候才想起后退明显是有些迟了。就在这时,剩下那几名锦衣卫也已迅速扑了上来,虽然他们手里并没有亮出兵器来,只靠着拳脚攻敌,但作为锦衣卫中百里挑一的好手,即便是拳脚功夫也是相当了得的。

    只见一人两拳挥出,便把两名木然愣在当场的家奴给打得翻倒在地,然后他也不用收招,顺势一曲肘往前一顶,就又把一名强打起精神来,想要攻击他的家奴顶得呼痛后退,而他本人则猛地突到对方面前,屈膝一撞,正中对方要害,让那人痛得跟只虾米似地缩成一团,眼泪鼻涕流个不停,倒在地上却是连痛都叫不出声来了。

    另一边,两名锦衣卫更是出手迅猛,不但打倒了面前的几名敌人,还顺手夺过了他们所使的棍棒。这下,就更是如虎添翼了,只见棍影舞动间,便不断有家奴被人打翻在地,只要挨上一下,那人就只能捧着伤处哎哎唤痛,却是连继续作战的能力都没有了。

    什么叫虎入羊群,这便是了!或许这些王府家奴在这开封城里可以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好像是无敌的存在。可在从京城来的锦衣卫眼里,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哪怕他们人再多,也就是多费下手脚,照样直接打趴下。

    而在看到不断有同伴被打倒打伤,对方却没有半点停手的意思,依然凶狠杀来时,剩下的那些个家奴终于怕了,当即就有人转身往外跑去,口里还叫嚷着:“杀人啦!造反啦!”可这分心一喊间,这位又被人抢到身后,一棍子抽在背上,直接人就被打飞跌出去,重重扑在了外头的巷子里,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扑街。

    而这时,院子里的打斗终于吸引了许多百姓的注意,许多人都赶了过来看个究竟,在看到那些被挨打的可怜家伙的打扮模样后,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忍不住拿手揉了几下,才确认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一向在开封城里肆无忌惮,嚣张跋扈,人人都要退避三舍的周王府的豪奴恶仆们今日居然在被人狠狠地教训!这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实在太难叫人相信了。

    可眼前的画面却是实打实的,就看到几条英武不凡的汉子跟撵羊群似地,杀得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家伙东奔西逃,不时还有人被打翻在地,满地乱滚,早就没有之前的嚣张模样了。

    “这是谁啊?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跟王府的人动手,而且把他们打得如此之惨?”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生出了这么个念头来,既有些兴奋,又有担心,不知这事最后会如何收尾。

    而这时,大家的问题就有了答案,只见院子里,一名气度沉稳,容貌俊雅的男子突然又高声道:“把所有人都给我留下了,别放走一个!”眼见那些王府家奴想要逃跑,陆缜立刻就出声提醒了。

    此时的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既然已经与人动上了手,就绝不能再让自己陷于被动的位置,所以必须先将这里的人都拿下了,省得有人跑回去报信,乱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这些锦衣卫一听这话,便即齐声应是,身法动作比之前又快了数分,拳脚棍棒迅速就朝着剩下的那些个家奴身上招呼了过去。这下,可就苦了这几位了。他们本就无心恋战,只想着逃出去回王府报信,所以人完全是背对着敌人的。这让他们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只听得一阵惨叫,便又倒了一片。

    只有一名家奴,因为本就站在后头,再加上自身的动作足够迅速,才得以抽身逃出。在听到背后同伴不断发出的惨叫声后,他就更惊了,脚步捣得飞快,恨不能爹娘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出来,居然就一溜烟地顺着巷子就往外跑。

    此时,巷子一头已经站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此不觉都嗤笑出声,这等让王府里的人吓得丧胆逃跑的场景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而他见状,却只是大叫:“快给我让开了,你们也想造反么?”口里叫着,脚下却不见停的。

    突然,面前的那些百姓都是脸色一变,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出声。虽然急于逃命,不知道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位的心思也算敏捷,立刻就猜到了事情不妙,赶紧弯腰闪躲,双手都将将要碰到地面,看着就跟四脚着地一般。

    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迟了一步,只听得呜的一声怪响,一道虚影从后猛地袭来,根本就不给他以任何闪躲的机会,那虚影已狠狠地抽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让此最后一名家奴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震,在口中啊地喊了一声后,人便重重地往下栽去,随即便没了动静。

    直到这时候,那虚影才在啪声中落了地,却是一根棍子。

    就在刚才,眼见此人要逃走,一直守在陆缜身边,并没有参与到这场战斗或者叫殴打中来的姚干才倏然而动。只见他一抢步,就来到了院门前,再拿足尖一挑,一根掉在地上的棍子就被他抄在了手里。

    只见其两手各扯住了棍子的两端,猛地发力一拗,那棍子就迅速变成了一道弧形,然后他双手瞄向了还在全力前奔的那人,手一撒,那根蓄满了力道的棍子就跟本弓弩弹射出去的劲矢般,以肉眼都看不清其形状的速度,迅速飞过十多丈的距离,准确地命中目标!

    姚干只露了这一手,就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就是陆缜都满意地一点头:“几年下来,你的功夫倒也长进不小哪。”

    “大人谬赞了,属下只是一介武夫,自然要用心把武功练好了。”姚干谦虚了一句,这才看了看那满地唉唉呼痛的家伙,有些担心地道:“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处置他们?”

    确实,在旁人看来,即便陆缜他们当真把所有人都给打倒了,问题也依然存在。不,问题不但存在,而且看起来是更严重了,这下他们是彻底把周王府给得罪死了!

    这时,一开始就被打倒的朱轫也终于缓过了气来,当即支撑起身子,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面前这些家伙,威胁道:“你们这下可是闯下大祸了。咱们可是周王府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呢,陆缜已来到跟前,突然踢出一脚,直接就命中其嘴部,直踢得他惨叫出声,口鼻里都喷出血来。只见陆缜以更凶狠的眼神瞪着他,大声呵斥道:“大胆狂徒,不但无故擅闯民宅,竟还敢假冒王府之人,给我住口!”

    此言一出,不单是王府家奴和百姓为之一呆,就是锦衣卫的下属也愣住了,完全摸不透自家都督的用意,这几乎就算是睁眼说瞎话了吧?

    而陆缜还有话呢:“来人,把这些凶徒给我捆起来,这就将他们带去府衙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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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6章 反客为主(中)

    朱轫在内的一干王府豪奴,以及周围的百姓在听到陆缜的这一决定后,彻底惊呆了。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这家伙是疯了吧,不但打伤了王府派出的人,现在还打算把他们送去府衙治罪,他是真不知道这与送羊入虎口没有区别么?

    那些锦衣卫们可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既然在家都督都这么下令了,他们便不作折扣地执行,当即就拿出绳索上前,麻利而熟练地将已经不敢再作反抗的一众豪奴都给捆绑起来,然后又斥令他们排好了队伍,押着就往外行去。

    见此,外头的百姓又是满脸的惊讶与好笑,今天真算是开了眼界了,还从未见过这些王府豪奴被调理得如此服帖呢。同时他们也开始对面前这些敢于和王府豪奴动手,还将他们彻底降服的汉子生出了敬佩之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许多人便不自觉地跟在了队伍后头,随着他们一道走出巷子,走到了更加热闹的大街上。

    大街上,许多百姓还在奔忙呢,他们或提了桶,或背了篓,正在想法儿往自己家里多购入一些粮食,却被这支颇显古怪的队伍给吸引了注意力,然后通过对边上之人的询问,他们也就知道了竟是周王府的人在这些外乡人手里吃了大亏,惊讶之下,又有不少人跟了上来。

    就这样,一路走来,一路不住地吸引城中百姓跟随,这支队伍是越来越庞大,浩浩荡荡地就开向了知府衙门。而这,正是陆缜希望看到的场景,他就是要将事情闹大,借而弥补自己现在身份上的不足。至于朱轫等王府豪奴,此时却恨不得地上多出条缝隙来能让自己钻进去,几乎完全把头都垂到了胸口,因为这实在是太过丢人了,周王府还从未像今日般丢人现眼呢。

    于是这开封城里陡然就多了一道怪异的风景线,只见头前是一队垂头丧气的豪奴被区区十来名汉子押着不断往前,而在他们的身后,则跟了几百名满脸兴奋的城中百姓,见此,甚至还有那头脑精明的小贩竟趁机跟上来向人们兜售起了自己的商品来,显得格外热闹,从而又吸引了沿路更多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府衙之内,知府大人包正刚正满脸为难地看着面前气势逼人的王府管事朱轲,片刻后,才用不那么坚定的语气道:“二管事,这事下官实在是无法做的。他们买粮根本就不触犯我大明律令,府衙怎么可能派人前去捉拿呢?就是之前被拿下的那几人,扣在他们头上的罪名也太过莫须有了,若是传了出去,下官也不好跟人解释哪。”

    “这么说来,你府衙是不肯配合我们王府行事了?我可告诉你,这是咱们王爷定下的主意,现在人也已经去了那边,说不定都已经把人给拿下了。我们也没指望你们府衙的这群废物真能帮着拿人,只是让你们在旁看着,到时押回来定个罪而已,这你都不肯帮忙?”朱轲面色有些阴沉地又迫问道。

    “我……”包正刚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威胁与不快,张了下嘴却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回绝的话来。但他很清楚,这等事情是绝不能揽到自己头上的,一旦真按着对方的意思出动了府衙的人手,到时候要是出了问题,王府那边一定会把过错都推到自己头上,那自己可就真个完了。

    现在的开封城里,已经因为粮食的事情闹得人心不稳,要是再闹出些别的差错来,自己的官职可就彻底不保了。这一刻,包知府是真个后悔之前自己所做的妥协与决定了,早知道周王会如此得寸进尺肆无忌惮,当初就不该因为一时糊涂就干出那事来哪……

    正纠结间,突然外面就响起了一片哗然声,让包知府和朱轲都为之一呆,露出了惊疑之色来。要知道,如今他们所在的二堂离着衙门前的街道可有好长一段距离呢,等闲的吵闹声根本就传不进来。而现在,这喧哗声不但传了进来,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意思,这是不是就说明……

    “难道是城里百姓终于忍受不了那周王的乱命,闹起民变来了?”这想法一旦生出,包正刚的身子便是一震,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这可如何是好?”

    随即,一阵咚咚的鼓声就从外头响了起来,擂得他更是一阵心惊肉跳,全然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了。倒是那朱轲却是一脸的淡然:“看来是他们已经得手,把人押来了,包知府,这就升堂吧。”说着,眼中闪过了记恨之色。

    就在包正刚纠结而茫然地点下头去,打算再昧着良心遵照他们的意思给人定罪时,几名府衙的差役却满脸惊慌地跑了过来,也顾不上上下尊卑了,当即就高声喊道:“大人,外头出事了……有人正在击鼓鸣冤……”

    “本官已经听到了,击鼓鸣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包正刚当即斥责道,却是用此来给自己打气了。可是那些人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他彻底呆住:“……可是那些鸣冤之人是押了周王府的人赶来击鼓的,现在府衙外头已经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百姓在那儿围观了!”

    “什么?”包知府大吃一惊,只觉着自己这是身在梦里了,不然怎么可能出现此等不合常理的事情来?而另一边的朱轲也是满脸的呆滞,半晌才回过神来,怒声喝道:“真是反了他们了,居然敢拿我周王府的人。来人,把他们全给我拿下了法办!”

    可他的这句命令却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响应,赶来报信的府衙差役只是看着自家大人,等着包知府做下一步的决定呢。他们虽然平时确实听从周王府的号令,可是今日这事实在太过古怪,能不趟浑水还是不趟的好。

    外头的鼓声依然不紧不慢地响着,就如催命符般一记记击打在包正刚的心坎上,让他在一阵迟疑后,终于有了些反应:“升……升堂!”事到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已不可能退缩,要是再不出现升堂,事情会越闹越大,最后倒霉的只会是自己和府衙。至于接下来怎么对付,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二堂这里的一干人等立刻就都答应了一声,便随着迈步而出的知府大人一道呼呼啦啦地往赶去,却把朱管事给丢在了原地,任其在那儿咬牙切齿……

    随着府衙里的一阵骚动,知府大人终于来到了正堂,一拍惊堂木,就让人将正在击鼓的鸣冤者给带进堂来。

    半晌后,鼓停,一名气度不凡的男子就昂首挺胸地迈步走进了公堂。正在喊着威武堂威的一众府衙差役在看到此人后,不知怎的气就是为之一泄,声音都不那么响亮了。就是高坐在案后的包正刚,也显得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这才沉声问道:“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在下郑潞,因为早年间曾有幸中过一个秀才,所以不敢跪拜老父母。”陆缜昂然而立,清声答道。现如今,这天下间能让他跪拜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当然不可能去对一个区区五品的知府行此大礼了。

    见他如此气度,包正刚很容易就相信了他的话。也只有读过书,有了一定身份的人,才能在此时看着镇定如常。所以他便没有再追问,或是让陆缜拿出自己是秀才身份的证据来,只是继续问道:“你为何无故击鼓,你可知道这府衙前的鸣冤鼓不是随便可击的!”

    “在下知道。我大明早有律令,唯有遇到凶杀,盗匪或谋反等重案时,百姓才可来衙门击鼓鸣冤。”陆缜没有一点犹豫地回答道。早些年他可当过县令,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规矩了。

    “那你为何……”包正刚皱起了眉头来喝问道。可这话还没说完呢,陆缜已急忙开了口:“大人,今日有大批贼人竟在这朗朗乾坤下突然明火执仗地冲入草民家中,欲行不轨之事。此等行径,已与盗匪无异了。所以在将他们全数拿下后,在下才会把他们扭送到府衙来,并敲响了府衙外的鸣冤鼓。此事有许多家门前的邻居可以作证,还望大人明鉴。”

    “竟……竟还有此等事情……”包正刚满脸的诧异,想不到事情还真如下面那些人所报,王府派去的人居然被人当成盗匪给拿下了。

    陆缜却趁机说道:“是啊,在下也实在难以相信,在我大明,在这开封城里,居然还有如此大胆的狂徒,居然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强闯民宅,欲图施-暴。要不是在下跟前有些得力的兄弟帮着维护,恐怕就让他们得了手去。

    “另外,这些狂徒还大胆到敢自称是周王府的人。这实在是对周王殿下最大的诋毁与污蔑了,试问以周王如此身份,怎么可能干出如此无视法纪的事情来呢?还望大人速速查问清楚,还周王殿下一个清白,还在下一个公道!”

第857章 反客为主(下)

    堂内众人再度陷入到了呆滞之中,这位还真是敢说哪,居然在轻描淡写间不但把自己立在了正义一边,还将了官府一军,把那些周王府的恶奴给指定为冒认,从而避免了与只发生正面冲突。

    而就在这时,朱轫等人也被府衙差役们带进了堂来,他们可没有听到陆缜刚说的那番话,一见了包正刚,朱管事就急声叫了起来:“包知府,你们还不把这胆大妄为的家伙给拿下了?此人居然敢在我开封城里藏匿大量粮食,当真是包藏祸心!而且他居然还敢拒捕,把我等打得重伤……你看看,这事你要是不管,你这开封知府也就算当到头了!”

    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嚣张的嘴脸看得包知府满心的腻歪,神色越发的阴沉起来。而趁此机会,陆缜又轻蔑了看了这位鼻青脸肿的朱管事一眼:“你才大胆,居然敢在公堂上肆意咆哮,真当这开封城没有王法了不成?”

    他身上自又一股威势,猛然一压,竟让朱轫心生惧意,一时却不知该怎么继续应对才好了。而陆缜又赶紧冲上头的包知府拱手道:“知府大人,此人所指的罪名也实在太过可笑。我大明哪有一道律法是不准百姓在家中藏粮的?要真如此,恐怕天底下的粮商都得被捉个干净了!而且,他并非官府中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擅闯民居,随意拿人。倒是我大明律令里可是有一条提到了只要有歹人胆敢不经主人同意擅闯入宅者,打死都勿论。在下不过是自卫罢了,自然算不得罪!”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们乃是奉了王爷之命捉拿你们这样犯了规矩之人,难道你敢违抗王爷的命令不成?”讲道理是讲不过陆缜了,朱轫只有拿周王的身份来压人。在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还不时往上边包知府的面上瞟去,显然是希望他赶紧配合着把人拿下了。

    但陆缜却显然不打算给他们以这个机会:“你说自己是周王府的人就是么?我看你根本就是打着周王府的幌子胡作非为而已。周王英明仁慈,岂会下如此乱命?还望知府大人明鉴。”

    被两人同时盯上的包正刚只觉着一阵为难。对朱轫,他自然是没有半点好感的,但他也没有胆量得罪这位王府管事。可是,面前的这位原告郑潞说的又很有道理,竟让他不知该如何辩驳才好了,尤其是当对方也把周王拿出来说事后,他就更难反驳了。

    顿时间,整个大堂上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本该主导审案的包知府什么都做不了,倒是原告被告却在那儿对峙着,没有一个退缩的。

    直到半晌后,包正刚才轻咳一声:“那个,想来你确实是有所误会了,这位朱轫朱管事确实就是周王府中人,这一点本官还是可以作证的。”此时,他唯一能够表态的,就只有这一点了。他也希望在确知对方身份后,陆缜能感到慌张,同时退缩,自己就能重新掌握主动权了。

    可陆缜的反应却再度让他失望了,听了这话后,其脸色都不见变的,只是略有些玩味地扫了两人一眼,这才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居然是这样么?”

    朱轫的胸膛却因这句话而挺了起来:“姓郑的,这下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大错误了吧?你居然敢公然殴打周王府的人,那就是在打王爷的脸面,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将有什么下场么?还有,你明明犯下过错,却还敢负隅顽抗,那就是罪加一等!包知府,还不下令把他给我拿下了!”越说到后面,他的语气是越发的激烈了。

    也难怪他如此恼火,作为周王府中的管事,从来只有他欺负人,还从没被人如此教训过呢。而且这次还是几乎当了满城百姓的面被人如此殴打押到了府衙,这人可就丢大了。现在他只想着能借官府之手予以回击。只要把陆缜他们给拿下关进了大牢之中,接下来其生死就尽在自己的掌握了。

    本以为这一番话能让陆缜感到畏惧,结果换来的却是他的仰面而笑:“哈哈哈……当真是岂有此理!虽然这开封属周王封地,可这里还有朝廷任命的官员,我有罪无罪可不是你一个王府管事能说了算的。知府大人,你才是这城里能做主之人,而不是这么一个所谓的王府奴才!”

    这话就跟尖针似地刺进了包正刚的心里,让他感到一阵无地自容。是啊,本来就该跟他所说的那样,这城里的一切该由自己这个朝廷知府做主才是,可谁叫自己懦弱,居然就被几个王府管事狐假虎威地给吃得死死的呢?

    陆缜看得出来,对方这是在顾虑什么,便又继续道:“知府大人,纵然他真是王府管事,但他所说的话就真是周王殿下的意思么?以在下看来,这分明就是他在假传钧命了。王爷天纵英明,怎可能下达如此乱来的命令?一定就是他们这些人为了一己之私,才散布出这等乱命来!”

    “这个……”包正刚顿时一呆,似乎是抓到了陆缜话中的重点,可一时间却又还有些含糊。

    “你胡说,这分明就是王爷之命……”朱轫一下就看出了知府的动摇,赶紧出言反对起来。可他话才刚开了口,陆缜又截住说道:“怎么,按你的意思,是想说王爷根本就很糊涂自私,完全不顾百姓死活了么?”

    这下,朱轫终于是回过味来,到嘴边的一句话顿时就是一止,满脸纠结地盯着面前这人,真是恨不能扑过去咬死对方。奈何,他早在姚干等人手下吃了大亏,自然是不敢在陆缜这里放肆的。

    堂外,听着这一切的朱轲也是一脸的阴郁,他知道,这下朱轫已经词穷。而更叫人头疼的是,面对这一说法,换了王府里的任何一人前来都难以应付,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总不能直接说自己主子的不是吧?

    当然,面对这一说法,只要周王殿下能亲自出面,自然就能把局面给扳回来,甚至只要露个面,就足够整死这么个地位低位的小小商人了。可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缜的这番话其实也没错。

    这次的事情中,周王殿下从头到尾其实都没有真个露面,更别提真个给官府下令了。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这事落实,必然会损及到自己的声名。所以他只是让手底下的人传达自己的意思,然后逼迫着包正刚这样的官员出面做事。这样,得利的是他,而一旦真出了什么差错,自然就有包正刚或是自家管事扛下罪名了。

    对这一点,其实许多开封城里的官员也能揣度出来,但是因为不敢得罪了周王,才没有点破,也只能听任朱轫等几个管事胡来。可今日他们遇到的陆缜偏偏就是个既能看清楚局势,又有把一切都摊出来说的搅局者,这顿时便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竟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包正刚的心里也是心思百转。此时他要是还看不出来一些端倪,那就根本没资格坐在这知府的位置上了。同时他也很是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以至被人当成了提线木偶般操控。只可惜,现在明白这一切已然是太迟了,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摆脱对方的掌控……

    陆缜看着包知府神色几番变化,看着他的脸色从若有所悟到后悔,再到无可奈何,便也隐隐明白了些什么,显然自己这番话的作用也是有限。对方依然不可能真个站在自己这边。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他便趁着所有人还处于沉默中,又开口道:“大人,其实就是这位朱管事所说的理由也根本就不成立。”

    “你这话又是何意思?”包正刚皱了下眉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之前曾提到,是因为我家中藏匿粮食才会突然闯入大动干戈。可其实,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若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前往我那院子里搜查一下,看能不能搜到太多的粮食。所以他强加到我头上的所谓罪名根本就是诬告!”

    “你说什么?我一早就派人盯着那里的粮铺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就是有人把大批粮食送到了你那院子里!”朱轫立刻就叫嚷了起来。

    可回应他的,却是陆缜不屑的一笑,甚至都懒得与之分辩了。因为陆缜相信,此时,那些粮食已经离开了开封,对方一定再也找不到其下落了。

    这也正是他此番反客为主,把事情彻底闹大的另一个用意所在了。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身上时,城里周王府的眼线自然会忽略掉从后门离开的那些运粮的马车。如此,不但能把自己撇清了,也能趁机为荥泽县搞到一些粮食。虽然不多,却总比一无所获要好得多吧?

    当然,他这次的目的可不光如此,想要的还有更多……

第858章 拿捏要害

    看着陆缜那笃定的架势,就连朱轫都感到有些不安了,而包知府更是神色肃然:“郑潞你此言确实?你们果然没有把粮食藏于家中?”要真是如此,朱轫可是连半点道理都不占了呀。

    陆缜当然不可能不理会面前的知府大人,便微一欠身道:“回大人,正是如此。其实我们之前倒是想买些粮食以备所需的,结果现在满城百姓都在各家粮铺里争抢不休,所以一时还没顾上。不过,在下却有些想不明白了,为何官府会突然下这么一道命令,实在于理不合哪。”

    “这个……”包正刚的脸上立刻就现出了尴尬之色,这还是有人第一次直接问自己关于那无理乱命的事呢,可他显然是拿不出合理理由来的。

    一见此,朱轫便又有些恼了,这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地说自家王爷了,所以他立刻便叫道:“这是官府的意思,岂是你一个小民能随意过问的?你自己身上的罪名还没洗脱呢,我看你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心虚了!知府大人,此事一定要彻查,我敢保证,他和他手下那些人一定是把粮食给藏起来了!”

    这位话里的意思其实是很清楚了,那就是想让知府衙门派出人手去陆缜的住处搜查,甚至是对陆缜动刑,迫其把实情给道出来。不过这一回,他的如意算盘是无法打响了,因为陆缜再度开口:“简直是一派胡言。且不说我那院子里就没粮食,这点就是外头那些百姓都是可以作证的。即便真有粮食,就像我之前所说,这难道就干犯王法了么?大人,现在我才是原告,此獠带同谋随意冲入我家中闹事,现在拿下送到官府,还望官府严惩!”

    “你……”朱轫没想到对方在已经确认自己身份后依旧如此硬气,居然还想让官府定自己的罪,这让他气得直哆嗦,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了。

    包知府当然不敢真个依从陆缜的意思定周王府的人有罪了,便想到了息事宁人:“此事怕是不妥吧。郑潞,就本官看来,今日之事应该就是一场误会,想必是朱管事他尽心公事,这才冲撞了你们。既然双方其实都没什么损失,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朱轫面色又是一沉,他从未在人手上吃过像今日这么大的亏,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呢?所以下意识地,他就想否掉这一提议。可就在他气冲冲地欲再度开口时,外头就响起了一个声音:“知府大人英明,我也觉着此事如此结束是最好的了。”这声音一起,便叫朱轫到嘴边的反对言语只能憋住了,因为这位不讲规矩,就这么慢悠悠公然走进公堂的,正是周王府的二管事朱轲了。

    别看朱轫朱轲两人分别被人称作二管事和三管事,似乎在王府里的地位差得不大,可其实两人却有着云泥之别。因为朱轲与朱辙一样,是周王殿下跟前的心腹之人,大事小情的都要与他们商量一番,至于朱轫不过是打理府外杂事的,虽然也有着不小的权力,但在王府里地位却远比不了眼前这位二管事了。所以当朱轲突然出面说话后,他即便再有不满也只能忍下来了。

    能成为周王跟前得信用的亲信,朱轲的能耐自然远在性格暴躁的朱轫之上,他只在外头听了一番对答,便已经品出了一些滋味儿来,显然这个叫郑潞的外地商人不是善茬儿,若是一直纠缠于此,自家是讨不了好了。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卖包知府一个面子,把事情给揭过去呢。

    当然,这并不意味他们就想这么算了。人家都招惹到周王府头上来了,他们作为家奴的自然要予以回击,狠狠地惩治这些大胆的狂徒。不过却不是现在,只要知府衙门把他们往外一放,接下来就看自家了。他相信,到时候即便是在府衙门前将这些家伙全打倒拿走,以包知府的为人也是会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什么都不知道的。

    朱轲如此无礼地直闯公堂,却并没有惹恼咱们的包大人。正相反,他还有些庆幸,幸亏朱轲还算明事理,不然再让朱轫这么胡搅蛮缠下去,事情可就越发不受控制了。

    “既如此,那本官以为此事就这么算了,你们各自……”散去两字还没从其口中说出呢,堂下一人却再度开口:“慢着!”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去,却看到了陆缜那张带着些许戏谑和不满的冷脸:“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一点,在下才是原告!岂有让被告来决定是否追究到底之理?”

    “你……你当真是好不晓事!”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这回包正刚是真个恼了,一拍桌案道:“本官这可是为你打算,你难道真敢与堂堂周王府的人纠缠不休么?”当然,说这话时,他是选择性地将一旦事情在官府里了结,出门后陆缜等人会遭遇什么情况这一点给忽略了。

    但陆缜岂会被他这么一吓就给吓倒了,当即抬头回看着对方:“知府大人,在下只想问一句,这开封城到底是我大明的天下,还是他周王府的天下?我大明的律法在此地还有没有用,是不是只要涉及到了周王府的人,一切律令王法都可以被弃之不理了?”

    这义正词严的几句话,直说得包正刚无言以对,刚才生起的怒火转眼就消了。扪心自问,他其实也很惭愧,也很不甘,可事到如今又还能怎么办呢?

    朱轲也是一脸意外地看了面前这人一眼,对方是真胆子够大无惧王府之威,还是已经猜到了一旦妥协的后果,所以才会来这一手?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叫人感到有些棘手了。

    看着他们全都哑口无言,陆缜便更进一步:“在下这些年来走南闯北的也到过许多地方,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可还真没遇到过这等不讲理的事情呢!民以食为天,岂有官府严令百姓不得买卖粮食的道理,这又不是朝廷严禁之物,又不是盐铁等专买专卖之物,岂能随意发令?

    “之前,在下还感到有些奇怪呢,为何官府竟会下此乱命。现在我却是明白了,恐怕这就不是知府大人或是上级官府的意思,而完全是周王府传达下来的指令了。至于原因,无外乎一个利字而已。可作为一地藩王,凤子龙孙,以周王殿下之尊贵,又岂会干出这等与民争利的事情来?所以说到底,就是你等下人假传号令,狐假虎威了!

    “现在,你等的阴谋已被我悉破,居然还想着糊弄着息事宁人?这天下事情就逃不过一个理字。若知府大人真有所顾虑,不敢将此事公正处置的话,那我也只有往上告了。而且,我会带了这城中百姓的民意去想法见到周王殿下,请他出面来主持公道!”说着,一甩手,似乎真打算就此离开公堂,去外面怂恿一众百姓跑去王府闹事。

    “慢着……”包正刚与朱轲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出言制止,这一回,两人是真个急了,因为陆缜这一下已经戳中了他们的命门。

    今日这场审讯从头到尾都只是限于衙门里的人,外头的百姓一个都不曾放进来旁听,所以这几人还少了些顾虑。可一旦让陆缜出去,把事情给捅出来,这把火可就要烧到王府那里,事情就彻底变得不可收拾了。

    因为有些事情可以做,但却不可说,更不能让百姓明白个中内情。

    知府衙门下达接下来严禁买卖粮食的命令百姓即便有所不满,或许还能接受。因为他们代表的是朝廷,在大家看来,这或许也是朝廷从大局出发而定下的主意。

    可一旦事情被人揭穿,说是因为王府要与民争利才逼着府衙发布这么一道命令,那事情可就完全不同了。百姓们纵然再畏惧周王,也不可能忍受如此不公的待遇。他们可能跟着陆缜去王府讨要公道,甚至可能有人前往别处告状,乃至于跑去京城告御状都是极有可能的。

    而这,无论是周王府还是包知府都无法承受。前者自然是担心成为众矢之的,不但王爷的名声就此被毁,甚至可能让朝廷里的人找到机会对付王爷,那结果可就彻底不好说了。至于后者,情况就更不堪了,一旦事情传出去,包知府居然与藩王联手欺压地方百姓,他的名声就彻底臭了,不但做不了官,就是回乡去也将成为所有人唾弃的对象,这辈子便彻底毁了。

    所以无论是谁,都不敢让陆缜的这番决定成真,旁边的那些衙差也在自家大人一声号令后,迅速跑出,拦住了陆缜的去路,让他出不得堂去。

    其实陆缜也并没有这么做的意思,他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因为他很清楚,这么一来,必须直面王府,那自己就只能把身份给亮出来了。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呢,所以一见有人阻拦,他便也停住了动作,只是冷然地回看对方:“不知各位还有什么说法?”

    他清楚,自己已经拿捏住了对方的要害,主动权已经握在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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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大明介绍:
大明正统八年,这是最好的年代,大明朝承平日久,天下富足,朝中皆是忠正之士,南北外患悉数削平;这也是最坏的年代,一代权阉已窃据高位,北方瓦剌窥伺中原,一场浩劫已迫在眉睫。此时,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大明的边境,他将尽自己所能来创一个盛世大明!盛世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