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自证清白(上)
大明景泰七年二月二十三日,宜除服、入宅;忌开张、求官。
今天虽然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但当早朝开始的时候,还是有许多人都在默默地关注着他,至于那些有资格参加小规模朝会的在京官员更是一个都没有缺席,早早就等候在了紫禁城外。
直等到钟鼓声悠然奏响,群臣入宫后,一乘马车才缓缓驶到了巍峨肃穆的宫门前,一名白衣素服的男子在车停稳后稳步走了出来,顿时就引来了大片等候在外的官员轿夫仆从们的关注,就是守在禁宫门前的不少禁军将士都往这边望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这个能引起这许多人关注的来人自然就是陆缜了。虽然他已经从天牢里出来,但毕竟还是戴罪之身,所以并未穿上官服,也没有跟着其他官员一道早早就进宫参加朝会,而是静候在此,等待着宫里的传唤。
站在离宫门尚有好一段距离的位置上,陆缜心里不禁生出了几许似曾相识的感慨来。他还记得十多年前,自己初来京城时,就是这样等候在皇宫之外,随后才在那场朝会上做出了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事情来。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居然又一次站到了相似的地点,这算是一种轮回么?
而想起过往,又让他的底气更足了几分。当初自己孤身一人,又受制于人,都能把权倾朝野的王振给驳得大败亏输,那如今的自己自然也能揭穿那些奸邪的阴谋,还自身一个清白了。想到这儿,他的腰板挺得越发的直了,目光也越发坚毅,让周围众人都有些不敢逼视。
就这么等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见一名内宦脚步匆匆地自宫门内赶了出来,朝这边喊了一嗓子:“宣锦衣卫指挥使陆缜入宫陛见!”
“臣领旨!”陆缜闻声精神便是一振,当即拱手行礼,这才迈着沉稳的步伐,在其他人猜疑不断的目光里朝宫内走去。那名前来宣旨的太监冲他微微一笑,这才开口道:“还请陆都督随奴婢过去。”
“有劳公公了。”陆缜略一抱拳,也没多说什么,便跟随着他往里面走。只是没走多久,与宫门那里的一干禁军守卫拉开距离后,那?仁滩磐蝗恍n?氐溃骸奥蕉级剑?罩菽抢锍隽诵┍涔剩?腥讼敕呕鹕樟烁?美锏囊患浞胖镁碜诘目夥浚?液糜腥顺鍪种浦梗?沤??鞲?a讼吕础!?/p>
陆缜没有回他的话,只顾着跟着往前走,就仿佛没听到对方的说话一般。但其实,他心里已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应该也是锦衣卫的人了,所以才会在这时候给自己传递这么个要紧消息。
事实上,自离开天牢后的这两日,陆缜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也是单独住在刑部提供的馆驿之中,别说锦衣卫的下属了,就连自己家人都没有见上一面。所以他对如今外头所发生的一切确实全不知情,而这一句提醒,已经足以让他心中一定,知道后招已有了保障。
那名宦官也只交代了这么一个消息,并没有多说其他。然后,两人就很快来到了太和殿前。陆缜便自觉先停下了脚步,等那宣旨太监上前通禀,里头传来宣其入殿的声音后,方才一整袍袖,从容地迈过高高的宫殿门槛走进了阔别多日的朝会现场。
当陆缜进如殿内,两边齐刷刷就有上百双眼睛朝他望了过来。这其中有疑惑的,有鄙夷敌视的,也有欣慰的……不过身处其中的陆缜却跟完全感受不到一般,只是照足了规矩先大礼参拜天子,一板一眼的,完全不受现场气氛的影响。
高居宝座之上的朱祁钰看着这个自己最信赖的臣子一如以往般行礼参见,心头的感受也颇为复杂,所以直愣了片刻后,才开口道:“陆卿平身。”等他起来,皇帝看清楚了他的衣着,才略略皱了下眉头,这怎么都穿起百姓的白衣来了?
不过如今可不是计较穿着的时候,皇帝很快就入了正题:“陆卿,今日朕宣你入宫究竟所为何事你应该是心里有底了吧?就在数日之前,此番恩科会试的考场里出现舞弊之事,而那偷窃考题者正是你锦衣卫中的一个百户,以及礼部一名官员。而且就那礼部官员所言,他所以做出此事,就是受你指使。你现在老老实实地回答朕,此事到底是不是你所主使!”说着,皇帝的一双眼睛便死死地盯在了陆缜的脸上,似乎是想从其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还没等陆缜作出回答呢,一名官员以倏然走出了班列:“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皇帝眉头略微一皱,但还是点头道:“准奏!”今日把陆缜叫进朝会答辩本就是他违背了群臣意图的结果,所以早料到了有人会出来反对了,他还不能不准他们说话。
“臣以为本案早已事实俱在,大可不必再在朝会上多作争辩了。”这名官员当即大声说道。而他的这句话立刻就得到了其他不少人的赞同,这让天子的神色陡然就是一沉。
陆缜站在那里,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名官员,突然开口道:“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本官礼部员外郎张兴。”对方没有半点闪躲地回望着陆缜,同时报出了自己的官职姓名,没有半点畏惧之意。
“原来是张大人,倒是失敬了。”陆缜点了点头,这才又问道:“我倒有一点不是太明白,你何以如此断言,说此案已不用深究,便一口咬定了我就有罪了呢?”
“这还用问么?刚才陛下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两个偷窃试题之人是被当场拿下的,可谓捉贼捉赃,再没有比这更明确的罪证了。再加上已有魏承墨认下了罪名,直言乃是受了陆大人你的指使,难道这还能有差错么?”
“原来如此。依着张大人的意思,只要是被当场拿住的嫌犯开口-交代出谁是主使,那就不用再作怀疑了。这话可对否?”
“不错。”张兴点了点头,一副看你怎么争辩的模样。
陆缜笑着摇起了头来:“张大人,要是按你这说法,此事可未必就只有我一个元凶了,有可能你,又或者是当今礼部尚书杨善杨大人都可能是幕后主使之人!”
此言一出,在场群臣顿时一阵哗然,就是天子也是一呆。而张兴更是脸色一变,呵斥道:“陆缜,你不要胡言乱语,攀咬无辜朝廷命官。”
“哈……你指责我是幕后主使就是理所当然,而我说你们是幕后主使却成了胡言乱语,这却是何道理?我可是按着张大人你的说法才得出的如此结论哪。”陆缜却显得很是镇定,脸上还带着一丝冷笑。
“陆卿,你何出此言哪?”皇帝这时候适时地出言问了一句。
陆缜要的就是这话,当下便回道:“陛下,如今朝廷官员所以认定了臣便是那主使姚干、魏承墨偷窃试题,靠的就是姚干的身份,以及魏承墨的一点指认。可这就真能做为证据么?现场被拿住的可不光只有我锦衣卫的人,还有礼部官员呢,难道就不能是礼部某位要员打起了试题的主意,所以才让魏承墨去偷题的么?还有招认臣之罪状的只有魏承墨一人的供词,却少了姚干的。既然他们可以凭其一人之言就咬定了臣之罪,那同样道理,也可让姚干承认这一切乃是受礼部官员指使,却不知各位大人在知道这事后,会不会也把杨部堂也投进刑部大牢加以严审呢?”
这番话他说得理直气壮,却听得皇帝一阵无言。而边上的那些朝臣,此时虽然面露怒容,却又不好反驳了。
事实上陆缜这话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毕竟拿住的是两人,为何他们就非要采纳魏承墨的供词,而把同样身份的姚干放到了一边呢?这分明就是在歧视锦衣卫了,此事只能放在底下进行,可真要摊开了摆在明面,就显得他们的做法缺少依据了。
甚至有不少人心里都犯起了嘀咕,事情看着确实多了些疑点,看来陆缜倒未必真有罪了。
而皇帝随即心下便是一喜,这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了。看来自己确实有些冤枉了陆缜,今日的这一决定是再正确没有了。
足呆了有好一会儿后,皇帝才点头道:“陆卿所言确实在理,看来此案必须重头再审了。那陆卿,朕再问你一句,姚干他们可是受你之命才去偷窃考题的?”
在皇帝和其他人看来,到了这时候,陆缜只要说一句不是,这事情便会突然反转,接下来便只要再审问那两个被当场拿下之人就可追问出其他元凶来了。这个陆缜还真是有些辩才,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他把危机给解除了,之前把他关在天牢果然是最正确的做法。
可陆缜随后的话却再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陛下恕罪,此事确实是臣让姚干他们相机而为的!”
第785章 自证清白(下)
太和殿上,面对着朝臣的诧异,天子略带恼火的目光,陆缜继续着自己的说话:“陛下恕罪,臣刚才所言,不过是为了向张大人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只靠那魏承墨一人的供词是不足信的。但既然陛下垂问,臣不敢欺君,姚干确实是听了臣的密令之后才会在考场中偷看考题。”
顿了一下后,他又在其他人站出来前,话锋一转道:“可是,臣所以让他们行此事可不是为了刑部指证中所言的中饱私囊,正相反,臣是因为要查明舞弊一案,才会叫人冒险前去偷看。”
皇帝这时才想起了之前胡?醺?约航?允彼?岬降氖虑椋?成?采晕11汉土诵??闼呈莆实溃骸澳闼?档奈璞子种傅氖鞘裁矗俊?/p>
“因为锦衣卫在此之前查到有人居然在京城酒楼里向考生秘密兜售考题!”陆缜这才把自己所以做此事的个中情由给说了出来,随后又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陛下,臣深受皇恩被封为锦衣卫指挥使,纵不算位极人臣也已身份显贵,又岂会如此糊涂,为了些许银钱就干出偷卖会试考题的蠢事来?还望陛下明鉴。”
这一说法,其实殿内君臣多半都是有所耳闻,尤其是刑部的相关官员,更是早在对陆缜加以讯问时便听他谈起过。顿时,这些人的心里都生出了各不相同的念头,有人觉着陆缜所言倒也在理,到了他这个层次,确实不可能犯下如此错误,毕竟那出售考题的利润虽然不小,可与他从海外贸易上得来了好处相比还是差得太远,何况这还得冒着被查出后身败名裂的风险,收益与风险太不成比例,实在不是陆缜这个聪明人会做出的选择。
而更多的人,却因为先入为主的思维依然对他多有猜疑,尤其是之前还有一个说法,就让他们觉着他冒险行此事可不光是为了获取钱财这么简单了。
有此想法的,当然以刑部一些官员为主,当下就有刑部侍郎站出来反驳:“陆大人,纵然你能言善辩,巧言令色,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你本家侄子陆通便参加了今科会试。想必你正是为了帮他高中进士,才不惜犯险偷题的吧?至于你口中所谓的什么卖体利益,那不过是托词借口,掩人耳目而已。”
这话果然就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官员们纷纷点头。因为谁都知道一个榜上有名的进士对一家一姓能带来多么巨大的好处,这可不是用钱财所能衡量了。而且陆缜若是真帮了自己的侄子考中进士,那对方一定会在入朝为官后对他感恩戴德,成为他最坚定的拥护者,这可是多少钱都换不到的。
听了这话,陆缜便垂头不语。见他如此模样,那位侍郎大人的底气更足,继续道:“陆大人,对此你还有何话说?或许你偷题并非为了出售获利,但你之用心却比此更加的歹毒不堪!”
其他官员也跟着议论起来,直言此一点确实可以坐实陆缜的罪名了,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相当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可他们并未发现,陆缜低垂的脸上已闪过了一丝笑意来,这正是他所希望大家提出来的。
直到众人都数落了好一阵后,他才抬起头来,冲天子一拱手:“陛下,臣确实有错在先。不过却并非徇私舞弊,而是早年间因为与族中长辈观念相左,臣早就在官府那里与苏州陆家一族断绝关系了。”
“什么?”群臣突然变色,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缜,就跟在看一个怪物似的。
他们确实有理由感到震惊,因为陆缜做下的这事放到这个时代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有悖伦理了。如今这世道讲究的就是个忠孝节义,尤其是读书人和当官的,就更要强调这一点了。因为在普世的价值观里,只有孝子才能做忠臣!
所以如今这时代里每一个有了出息的读书人往往在做了官后要为族人做许多违心之事,比如把本只属于自己一家的减赋税免徭役的权利分与族人,再比如当族人需要帮助时,有时得昧着良心做一些事情……
对此,他们都已司空见惯,也不觉着其中存在什么问题。所以当有人发现陆缜居然有个叫陆通的侄子也参加了本次科举后,便想当然地认定其会为了自己的侄子干出如此事情来。
可结果……陆缜他居然给出了这么个答案,这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也太难叫人接受了。
只有像皇帝这样的少数几个已经知道内情之人,此时才显得很是镇定,不过他们看向陆缜的眼神依然有些复杂,毕竟这等事情对一个人声誉的影响还是相当大的。
“陆大人,你可不要为了脱罪就在此信口雌黄哪!”刘慕青也有些忍耐不住了,当即站出来表示怀疑道。
“事关重大,我怎敢胡说?”陆缜神色平静地回道。
“陛下,臣以为陆缜此言实不可信,这说不定只是他在出事后为求自保的一个托词而已。就算有陆家之人可以为其作证也值得商榷,因为谁也不能确保他们是不是早有预谋!”刘慕青赶紧上前进言。
这话很快就得到了不少其他人的认同,毕竟相比于此,还是前一个说法更让人容易采信。甚至有人连连摇头:“陆大人这话实在荒唐,以往只有犯了错的族人被家族驱逐,还从没有听说有哪个人敢主动与族人划清界限呢。”
“陆卿……”皇帝也看了陆缜一眼,等待着他的解释。
“陛下,臣之所言句句属实。至于为何臣会冒此大不韪与陆家断绝关系,乃是因为他们一直就没真把我当成家人看待,甚至当初还曾联手外人欲置我于绝地。再加上臣自幼便遭受他们欺凌,是得了岳家资助才考中的功名,对陆家并无半点亏欠,所以才会在愤怒之下做出如此决定。
“至于各位大人质疑我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才会拿出这么个理由来,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各位,你们错了。因为我与陆家断绝关系是有苏州府衙作证的,并且还一早就留下了字据。那还是近十年前的正统年间呢,当时陆通才几岁,我总不能未卜先知,算到十年后会有此事,所以早早就连同陆家之人开具了这么一份文书吧?”
陆缜这话一说,在场众人是彻底傻眼了。人家居然还有确凿的证据,这下可不好再作质疑了。
“陆卿,你这话可当真么?”皇帝在沉默了片刻后,才问道。
“臣不敢欺君,事实正是如此。而且,为了替臣脱罪,锦衣卫已经一早就派人去苏州取回那份文书作为证据了。或许这几日里,便会把东西呈送朝廷。”陆缜赶紧回话道。
话说到这个地步,群臣是真有些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才好了。不过绝大多数人已经开始相信了陆缜的这一说法,因为他给出的证据实在很难让人反驳。
只有刘慕青,他的心开始猛然揪紧,要是这次让陆缜脱了罪,以他一向以来行事的作风,再加上锦衣卫,恐怕自己可就要有难了。尤其只要让他想起此事背后的一些东西,他就越发感到不安。
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只有那些人跟自己说的,他们早有应对之法并不是在撒谎了。希望苏州那里已经得手,毁去了那些证据,不然后果将彻底失控。
正当大家都觉着事情要这么搁置下来,静等苏州把消息送回来时,陆缜却再度开口:“陛下,臣还有事禀奏。”
“陆卿请说。”皇帝点头应道。
“臣以为此事确实大有蹊跷,这起看似是舞弊案的案子背后另有阴谋,想要借机对臣下手的阴谋。”陆缜神色凝重地回话道。
“嗯?此话怎讲?”朱祁钰皱了下眉头,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难道陆缜这是要反击了么?他是想借这个机会对付朝廷里与自己过不去的某些官员,所以才拿出了这么个理由来?
“陛下,臣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以姚干之精明,又是在夜间偷取考题,怎么就会被人逮个正着?这分明就是有人早就料到了会有此事,才会做好了布置。
“还有,臣是因为锦衣卫一早查到了有个叫周禄的贼人在跟考生出售考题,才会为了稳妥起见让身在考场的姚干他们相机偷看考题以辨其真伪。可结果却查出那考题是假,而那叫周禄的贼人却又突然在锦衣卫的监视下脱身逃走。要是没有人一早指使与接应他,他怎么可能做到这一切?
“综上两点来看,这起所谓的科举舞弊案其实就是一个针对于臣的阴谋,为的就是让臣冒险行事,从而落下一个偷题舞弊的罪名。还望陛下明察!”说着,陆缜便跪倒在地。
而这一番话,却说得在场君臣都是一阵发愣,谁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一番推断,可仔细想想他的说辞,还真有些道理了。当然,这一切都得建立在陆缜确实没有舞弊的基础上……
第786章 脱罪(上)
面对陆缜的突然指控,在场这许多人里最为紧张的当然要数刘慕青了,他甚至都感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恐慌之下,想要上前阻挠一下,却又没这个胆量,只能面色铁青的站在那里发着呆。
不过,还是有人站出来帮了他一把,正是刑部尚书俞士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陛下,臣以为此案尚未有定论,陆大人这时突然提出要追究所谓的幕后陷害于他的贼人实在让人怀疑。哪怕他确实早已和陆家断绝关系,也难保其中另有隐情。”作为之前主审陆缜舞弊一案的官员,他当然不可能让其如此轻易脱罪,不然自己和刑部衙门的威严何存?
皇帝一时也不好完全站在陆缜这头,虽说他是乐于接受这样的说法,但心里的疑虑终究没有完全消散。而在看到天子的迟疑后,其他一些本就和陆缜,和锦衣卫有所嫌隙的官员也趁机进言,直说此案还得深查,除非能有确切的证物证人来表明陆缜是无辜的,否则他身上的嫌疑依然不能免除。
面对群臣的这一态度,天子更不好一意孤行,便只得有些歉然地看了陆缜一眼道:“诸位爱卿所言也不无道理。既如此,朕意让三法司共同审理此案,以做到绝对的公正,无枉无纵,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群臣见天子这回没有一力偏袒陆缜,心下也是一喜,赶紧表态答应了下来。
而陆缜,对此也没有太多的不满,他在此事上确实有错,受些波折也是应该的。而且接下来由三法司来审此案可比只由刑部一家要公正得多,自己应付起来也轻松一些。当然,更要紧的是,他知道锦衣卫方面已经拿到了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无辜,到时在堂审时亮出来,就足以翻转整个案子了。
就此,今日的朝会终于结束。许多人都满怀心事地退出宫去,更有不少人拿着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陆缜,既有对他的猜疑,更多的,却是带着几丝不屑的表情。因为他与陆家断绝关系的做法实在过于突破此时的价值观,让朝中官员很自然就将他视作了异类。
不过对此陆缜却并未放在心上。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哪怕因此会遭受许多人的非议,只要他自己问心无愧,便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当陆缜跟在众人身后出了宫门时,一眼就看到了一队锦衣卫兄弟正守在那儿,翘首往宫门这边张望着呢。在看到陆缜出来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纷纷上前拜见:“都督,这次实在让你受苦了。是属下等办事不力,还请都督严惩!”说话间,这些人还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一副自责的模样。
陆缜见此,赶紧上前一步,把最前头的杨震一把搀了起来,口中则道:“你们不必如此,本官从来没有怪过你们。这次是有人刻意设下一局来针对我们,才会叫人防不胜防。而且真要论责任,我这个都督的责任才是最大的那个。”
“都督……”众人心下一阵感动,自家都督吃了苦,却并没有怪罪大家的意思,这是他们以往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也让他们对陆缜又多了几分崇敬之意。
“好了,这儿可是皇宫,还是长话短说吧。”陆缜随后又把面色一肃道。
“都督这话却是何意?难道你不跟我们回去么?”众人都是一愣。
陆缜点了点头:“我身上的罪名尚未彻底洗清,自然不能回镇抚司了。”说着,他还转头看了看边上,那里还有几名刑部的差役等着呢,不过此时他们是不敢上前催促的。
“岂有此理!这些刑部的混账居然还敢对都督不敬?”薛兴顿时就恼了,撸起胳膊就欲上前对他们下手,却被陆缜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你胡闹什么?是生怕本官安然无恙,所以非要闹出些事端来么?”
“属下不敢……”薛兴忙低头认错。
“现在说正事呢。虽然陛下已经采信了我的说辞,也知道我并无舞弊之心,但事情终究还缺少一些证据。而就我所知,你们这几日里已经把相关人证都拿捏在手了,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也很好半,等到过两日三司会审的时候,你们就带着证人前往,到时自然就能将我身上的罪名彻底洗清了。”陆缜神色郑重地道:“尤其是苏州那里,关于我与陆家断绝关系的物证更是不能少了。”
“都督放心,人都在诏狱里看押着呢,到时我们一定将人带去为您作证!”
“如此最好不过了。还有,姚干那里你们也要多多看顾着,可别让他吃太多苦头了。”陆缜又叮嘱了一句。对姚干,他还是有些愧疚的,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是为了对付自己才布下这一局,而姚干只是受了牵连。
“卑职遵命。”杨震拱手应了下来。陆缜这才满意地一点头,与他们分开,重新来到了那些个明显有些胆怯的刑部差役跟前,开口道:“走吧,带我回馆驿。”
“是,陆大人请。”这些人显然也已经知道了今日早朝会上发生了什么,更清楚很快陆缜就会洗脱罪责,所以对他的态度是越发恭敬了。
直到目送陆缜所乘的马车离开后,杨震等人方才走回到各自的骏马跟前,翻身而上,随后策马疾驰而去……
皇宫外一处偏僻的角落里,满脸惶恐的刘慕青不安地在那儿来回走动着,直到一名宦官出现在跟前,他的脚步才是一停:“怎么来的是你?”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不满。
“干爹说了,现在事情有变,还是少与你们接触为好,毕竟咱们的身份太过扎眼了。”对方淡淡地回话道。
“哼,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份扎眼了?怎么之前却想着拉拢我呢?”刘慕青心里嘀咕了一句,却不敢真说出来。顿了一下,才道:“事情有变,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总得拿个章程出来吧?那陆缜可不是好相与的,又有锦衣卫做他的爪牙,一旦让他成功脱罪,我可就完了。”
“干爹说了,刘大人还请稍安勿躁,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至少现在陆缜身上的罪名还在,只要我们把事情做成,他依然别想洗脱嫌疑。”
“此事当真还有办法挽回?”刘慕青眼巴巴地看着对方问道。他确实是心虚哪,因为前几日一时情急去逼迫陆缜认罪,他已经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的面前。他甚至很肯定,只要陆缜一得自由,重新掌握锦衣卫,首先要拿下的必然就是自己。而锦衣卫的手段,他可是耳闻已久了……
“那是自然。这一次干爹可是动用了东厂的力量,这东厂可不比锦衣卫要差哪。”对方很有把握地回了一句。
而在听到东厂这个词后,刘慕青确实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以东厂的力量,想在苏州毁去一些物证应该不是难事,甚至把某些关键证人无声无息地除掉也应该挺简单的。这让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如此说来,我倒是可以安心了。”言罢,又冲对方一拱手,急匆匆地离开了。
不过安心离开的刘慕青可没有发现,自己身后,那个刚才看着还挺低调的太监正用阴冷的眼神盯着自己,就仿佛是在看一个即将赶赴刑场的死囚一般!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才过了半天时间,今日早朝上对于陆缜的讯问一事就迅速传得满城皆知了。
当那些待考举子在知道陆缜很可能要被开释,并认定为无罪后,顿时就忍不了了。很快,就有人在街头巷尾地对此进行了抨击,更认为这就是官官相护的表现了。
随后,还有那性子莽,胆子大的考生又跑去了几处相关衙门闹腾,非要朝廷给自己一个说法。
对此,朝廷各衙门也是头疼不已。这些举子都是有身份的人,而且他们做这一切都还有正当理由,叫人都无法用强制手段来驱散他们。最终,只能由几个官员出面,好生地安抚了一番,并言明此案还在待审期间,得经过三法司的审理后,才能有个最后结论。
但许多考生显然不怎么相信这番说辞,依然闹个不休,甚至还扬言要是官府不能给在一个满意的答复,自己等人就去敲登闻鼓,让当今皇帝来主持公道。
这一下,可惹恼了这些个衙门的官员,一再的忍让居然换来对方的蹬鼻子上脸,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随着一声令下,刑部等衙门便拿下了好几个闹得最是欢实的举子。而后,就连锦衣卫的人也突然搀和进了此事中来,这才吓住了这些闹事的举子。
而就在这一片闹腾里,大明景泰七年的二月终于翻了过去,三月初三日,便是三法司集体会审陆缜舞弊一案的正日子。
就在初二这天傍晚,一骑快马赶到了京城,直奔到了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第787章 脱罪(中)
因为早几日就已把消息散了出去,陆缜科举舞弊一案将于今日在刑部大堂三司同审,所以三月初三一早,刑部衙门跟前就已聚满了各种人等,这其中尤以来京赴考的举子为最多,他们一个个都满面怒容,看样子似乎都打算要赶在朝廷之前定陆缜的罪了。
直到巳时后,一辆马车才姗姗赶到,当陆缜从车内下来时,顿时惹得一阵骚动,不少人更是争抢着向前,看着像是要跑到他跟前理论一番,背后更有人大声斥骂着什么,场面几乎都要失控了。
其实被人所攻击的陆缜心里倒是可以理解这些考生的愤怒情绪,他们寒窗苦读十多年,这次终于有了机会一朝出头,可却突然闹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自然叫他们心里感到愤怒和不安了,自然是恨不能把舞弊之人生吞活剥了。
若是真有那舞弊的官员来到了此处,面对这汹汹民意,定然会感到几许畏惧和惭愧来。可陆缜却知道自己并无舞弊之心,也无舞弊之实,自然可以坦然地迎着那些考生仇恨的目光,不见半点心虚的模样。
可是这么一来,却更让一干考生心生不满了,怒斥声顿时更响,有些人甚至都恨不得跑到跟前动手。好在周围还有刑部,以及从兵马司调来的官军维护秩序,在他们的努力维持,再加上亮出刀枪的震慑下,才终于把蠢蠢欲动的人群给压了下去,让陆缜得以安然走进了刑部大门。
因为事关朝廷威严,审的又是朝廷官员,这次的审案自然不可能公开放寻常百姓进去旁听了。所以当陆缜这个嫌犯被带进门后,刑部大门便轰然关闭,把众人的叫骂声和目光却切断在了外头。可即便如此,聚集在此的考生们也没一个离开的,甚至人还越聚越多,显然他们是要在这儿等一个结果了。
在此期间,还有人高声跟守在衙门口的军卒放话:“要是官府这次不能秉公而断,还我等一个公道,我们定然不会就此罢休!就算去敲那登闻鼓也是在所不惜!”直听得那些军卒的脸色都为之一白,凭白多了几分压力。
这话由数十上百人同时喊出,声音直接就穿透了已然紧闭的刑部大门,传到了里面那些官吏们的耳朵里,也叫他们神色一紧,看到走进堂来的陆缜时,更没什么好脸色了。
今日堂审的规格比之前又提高了不少,主审的三位官员都是三法司里的一把手坐在中间的还是刑部尚书俞士悦,左手边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实,右手边的则是大理寺卿夏秋池。这天下间已经没有比这三位身份更高的法司官员了。
不但主审官员地位极高,就连在一旁听审的,也都是三法司衙门里的要紧官员,此刻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着陆缜,其中既有惊叹,也有愤恨,因为就是这个人,让三法司衙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让他们觉着自己面上无光。
面对这些人不善的目光,陆缜却显得很是从容,甚至脸上还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来到堂下站定后,便率先跟面前三位主审施了一礼:“陆缜见过各位大人。”说话间,目光在他们面上扫了一下,除了那位大理寺卿外,其他两人他都多多少少与之有过接触了。
看着他那从容淡然的样子,李实心里就是一阵来气,率先哼声道:“陆大人倒真是沉得住气哪。你也该听到了吧,外头那些举子可还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呢。我等身为朝廷法司官员却不能为他们主持公道,实在有愧哪。你就不觉着心虚么?”
“我为何要感到心虚?只有做了恶事之人才会因为到了这大堂之上,被人指认为嫌犯而感到心虚,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自然是问心无愧了!”陆缜两手一摊,很自然就回了这么一句。
这话听得三名主审全都眉头一皱,俞士悦当即砰地一拍惊堂木道:“陆缜,事到如今,你还想巧言令色地说自己是清白的么?难道我等官员,门外那无数举子都瞎了眼,看错了不成?”
“各位大人只是因为对我,对锦衣卫抱有成见,才会认定了我会干出偷看传递会试考题的事情来。至于外边那些举子,不过是听风是雨罢了,他们的态度根本就与事实无关。”陆缜很不屑地一摇头。
见对方到现在依然执迷不悟,几名主审官员在互相看了一眼后,终于哼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用证据说话吧。来人,把人证带上堂来!”
随着这一声令下,外头便响起了一阵铁链拖动间的沉重脚步,两名看着很有些狼狈的犯人就被押上了堂来。陆缜仔细一看,便认出了这二人的身份来,正是魏承墨与姚干二人,后者整个人的精气神是彻底没有了,脚步蹒跚,连跨过大堂入口处的门槛都显得极其吃力。
陆缜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因为什么。显然在这段日子里,被当场拿下,作为此次舞弊一案主犯之一的姚干可没少吃苦头,这让他的眉头陡然就是一皱,眼中已闪过了一丝光芒来。
在让两人通报了各自身份与姓名后,俞士悦才又啪地一拍几案,高声喝道:“你们两人乃是在偷窃会试考题时被当场拿下,其罪名已无可辩驳。但本官知道,凭你二人的身份还没这么大的胆子,现在本官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交代出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只要所言是实,立下功劳,本官自会奏请朝廷酌情减免你们的罪行。”
听到这话,两人的身子都是一震,然后又一齐把目光落向了一旁的陆缜身上。俞尚书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看他们有所犹豫,李实也跟着喝道:“你们还不从实招来!此人可就在这大堂之上么?”
这话问得可就越发露骨直接了,虽然如今堂上包括三名主审在内有着好几十名官员,但只有陆缜一人是身负嫌疑的。而且李御史在问这话时还刻意看着陆缜,其用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其他人也全都明白这意思,也都把目光落到了他们三人的身上,等着这两个证人把他指认出来。虽然几日前的朝会上天子似乎有意为陆缜开脱,但显然这些三法司的官员还是打算把罪名彻底落实在他身上的。而且他们也相信,只要有这两名人证开口承认,那即便陆缜再能狡辩也难为自己开脱了。
面对如此情形,陆缜居然很沉得住气,完全没有表述自己的不满,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等着最终的宣判一般。他的这一反应,让其他人心里更是一喜,觉着他这算是心虚的表现了,定其罪只在转眼间。
姚干和魏承墨先是好一阵的沉默,直到案后几名主审官的面上已露出了几许不耐,似乎要发怒时,魏承墨才哆嗦地开了口:“罪官愿招……罪官所以会一时糊涂干出偷看考题的事来,确实是受了陆都督的指使……是他说一切后果都由他担着,我才敢和姚百户一道于深夜偷偷前去看那试题的……”说话间,他已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看边上的陆缜和姚干一眼。
“姓魏的,你……”姚干气得身子猛地一哆嗦,可他话还没说完呢,前方的俞士悦已拍案喝问了起来:“姚干,你还不从实招来?你作为锦衣卫百户,自然更是因为受自家上司指使才会干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来了吧?”
面对如此诱供,姚干猛吸了口气,随即大声道:“不,我只是因为得知京中有人舞弊,才会拉上魏承墨前去查看试题,可不是想要舞弊传考题出去,更与陆都督没有半点关系!”
“岂有此理!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敢抵赖,真当本官等人好欺不成?”见对方居然依旧不肯配合,俞士悦登时大怒,下意识就要叫人对其用刑了。可他的手刚碰到那方惊堂木,就感觉到一双幽幽的目光盯在了自己身上,随即陆缜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俞大人,你这是打算用刑逼迫他照你的意思招供么?”
“这……”俞士悦这才想起如今是三司会审,边上还有许多人看着呢,赶紧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有些恨恨地瞪了陆缜他们二人一眼:“陆大人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刑部可不是你们锦衣卫。不过即便他不肯招,也无关大局。因为这个姚干本就是你下属,此时自然是要一力维护于你了。他的证词根本就不可信!”
“这话可就大有问题了。他的证词不可信,难道魏承墨的证词就一定是实了?”陆缜冷笑一声:“又或者说只要是肯招供有幕后主使之人的供词就是可信的?若真如此,我想姚干也不介意招认出,这一切都是受你俞尚书指使的真相的。”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见他又来这一招,而且这次是当了姚干的面说的,几名主审官顿时气得面色一白。
就在堂上的气氛为之一僵时,一名刑部差役突然来到了堂前,禀报道:“几位大人,外头突然来了一群锦衣卫,说是有与舞弊一案相关的人证物证要送进堂来!”
听到这话,陆缜的心陡然就是一定:“该来的,终于及时到来了!”
第788章 脱罪(下)
在此众目睽睽之下,纵然俞士悦有心不让锦衣卫的人把有利于陆缜的证物证人带上堂来也是不行了。何况三名主审官里除了他和李实有意定其之罪外,大理寺卿夏秋池可一直都没表露自己的态度呢。
所以在略有些纠结地沉默了片刻后,俞尚书还是点头道:“让他们进来说话。”只是话出口,看到陆缜笃定的笑容时,他心里又是一阵腻歪。
片刻后,几名锦衣卫便雄赳赳地押着几名犯人来到了堂上,当先那人正是指挥佥事杨震。这几人在看到站于堂下的陆缜时,又先毕恭毕敬地叉手行礼,随后又大剌剌地朝跟前的那几名主审说道:“几位大人,这几人便是足以证明我家都督只是忠于王事才被你们误认为舞弊的,有什么就只管问他们吧。”
“本官等审案还用不着你们来教!”俞士悦当下很有些恼火地回了一句,这才把目光落到了那几个看上去颇为胆怯瑟缩的所谓证人身上,皱眉问道:“你们各自是何身份,又与本案有何关联,速速从实招来。要是有一句假话,本官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作为刑部正堂,俞大人身上的官威还是极重的,这一出口,果然就吓得那几人一阵瑟瑟发抖。直到已站到旁边的杨震轻轻一声咳嗽,其中一人才有些迟疑地开了口:“小……小人周禄,之前被锦衣卫的大人发现有人向考生兜售考题的,正是小人。”说话的同时,跪在地上的身体更是不住地打起了颤来。
而身在一旁听审的官员中,刘慕青在看到周禄出现后,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怎会这样……他居然是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这可如何是好?”之前周禄从自己家里失踪他虽然有些担心却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才知道这回的事情可真大了。
俞士悦皱了下眉头,当下喝问道:“周禄,你可知道自己所招认的是何等重罪么?若你盗卖考题的行为属实,便是杀了你也是理所应当的。”话里包含了几许威胁之意,明显是想让他改口了。
但是周禄到了这时候如何还敢改口?早领教过锦衣卫手段的他只有实话实说,便磕头说道:“小的不敢撒谎,所言句句属实。不过……小人所出售的考题其实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让小人向考生兜售,从而好引起锦衣卫的大人注意……”
“还有此事?那个胆敢让你弄虚作假之人又是何人?”直到这时,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夏秋池才开了口,神色严肃地问道。
“就……就是他……刑部郎中刘大人!”周禄倒也不含糊,立刻就把身子一转,拿手指向了一旁人群中的刘慕青,后者此时已脸色煞白,想要斥其胡说,可一时却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这一下变故,直让堂上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只有锦衣卫等知情者,以及陆缜面带冷冽的笑容看着大家吃惊的模样。事实上,自从那日天牢一事后,陆缜对这个刘慕青的身份目的就有了一定的猜测,所以听到这话时,也不见半点意外。
直过了半晌后,俞士悦才猛地一拍惊堂木:“周禄,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如此冤枉朝廷命官罪名可是极大的!”
“小……小人不敢冤枉人,所说之话句句属实……”周禄忙又辩解道。
就在俞尚书还待再说什么时,陆缜已慢悠悠地开口了:“俞大人,你这做法可很有些不对了。你刚才因为那魏承墨的一句指认就认定了我就是偷窃考题舞弊的主谋,现在却又对这周禄的指证多加怀疑,实在难让人感到心服哪。”
“你……”被陆缜这么一挤兑,俞士悦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只能恨恨地道:“即便如此,此案依然还有疑点,你身上的罪名也不是那么容易洗脱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那不是还有两个证人么?”陆缜呵呵一笑:“不如先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吧。”这一刻,陆缜这个嫌犯倒成了这场审问的主导者了。
心里虽然感到一阵别扭,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照着陆缜的意思来了,李实便指着另一个看着颇显惶恐的年轻人道:“你又是何人?要什么话要说的?”
“学生……学生陆通。”陆通在猛吸了口气后,才有些磕磕绊绊地道:“因为学生曾与陆大人乃是同族叔侄的关系,所以此番就有人传言他是因为要助学生高中才行此非法之举。为此,学生还受到了诸多同窗的指摘。
“可学生冤枉哪,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靠舞弊来窃取功名,学生虽不才,也是寒窗十多载苦读出来的学识,岂会为了区区功名就把圣人的教诲都抛到脑后呢?何况,陆都督与我早就没有了关系,他是绝不会为我这个外人而冒险去偷考题的。”
这说法其实在场众人都已听过,此刻再听一遍倒也没有太大的异样。只有那李实依然皱着眉头:“陆通,你这番说辞虽然有些道理,但终究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说早已和陆大人断绝关系,可有确切的凭证么?”
“凭证自然是有的。”回话的却是杨震,在其示意下,最后那名证人也走了上来,不过他并没有跪下,只是朝跟前这些官员拱手施了一礼,这才道:“下官苏州府衙主簿王罕见过各位大人。”
“你是从苏州而来?”几名官员心下一动,隐隐已猜到了他将要说的是什么。
“正是。因为朝廷里的这起公案,苏州府内也起了一场风波,居然有人试图在夜间袭击府衙,用火焚烧我府衙里存放卷宗的库房。幸亏有锦衣卫的大人及时出手相助,才免了这一场劫难,保住了这些卷宗。”王罕面对这些位朝中高官倒并没有多少惶恐的样子,反而很能侃侃而谈。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道:“随后,下官等才知道是有人想要毁去多年前的一张字据,才会派人如此大胆地来府衙纵火,并将此字据找了出来。”说着,他已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看着就有些年头的纸张来,高举着陈上道:“这便是正统十一年时,陆都督与陆家人在官府的见证下从此断绝关系的相关文书了!”
一见他亮出这么一份字据来,三名主审官的面色又是一僵,如此一来,陆通之前所说的话可就确确实实有证据了。而既然陆缜早和陆通没有了关系,他自然就不可能有动机去为他偷窃考题,那他们之前论定其有罪的一切前提就不复存在……
这一刻,无论是三名主审,还是旁听的那些个官员都呆住了,他们已不知该怎么回应此事才好。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地指那张字据是假的吧?那东西只要一查就可知其真假,何况真要查的话,当初的那些接手官吏都还在呢,锦衣卫甚至可以把他们都找来一一对质。
“各位大人,不知这些证人证物可还能还本官一个清白么?”在一片沉默里,陆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的自称也悄然变回了本官,连看向他们的目光也比之前要犀利得多了,竟让俞士悦和李实都不敢与之对视了。
还是夏秋池代他们开了口:“陆大人既然有此等证人可以为你作证,那此事背后确实另有隐情了。本官会就实禀奏陛下,还天下人一个真相。”
“多谢夏大人秉公而断。不知自现在开始,本官又能否脱去这嫌犯的身份呢?”陆缜冲对方一点头,又问了一句。
“这个……”夏秋池却不好接了。毕竟今日三名主审官里还是以刑部尚书俞士悦为主,能做出这一判定的还得是他。
俞士悦的脸上顿时充满了纠结,他很不想就此让陆缜脱罪,可在这种种证据面前,再加上他心知肚明天子又是个什么态度后,似乎也只有做出让步了。
在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的不甘压下去后,他才有些干涩地开口:“至少目前本官已不能认定陆大人你有泄露考题的罪名,你……暂时是清白的!”
“那就好。”陆缜点了点头,又掸了一下下摆,然后便一拧身。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就此扬长而去时,他却突然来到了姚干的身旁,一探手就解开了他身上的袍子……
众人本还有些诧异地想要喝问什么呢,可在看到袒露出来的姚干的身躯后,却又化作了一片惊呼。只见姚干健壮的上身赫然布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狰狞可怖的伤口,有不少伤口此时还在化脓流血,让人都不敢直视。
陆缜在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时,脸颊上的肌肉也是为之一颤。他早看出姚干身体有些问题了,但却也没想到问题竟会严重到这般地步。对方为了逼迫他指证自己,居然用上了诸般酷刑!
这让陆缜的心头顿时就填满了怒火,再转身扫向刑部官员时,已满是汹涌的杀机:“好!刑部果然是好手段,真叫我锦衣卫都自愧不如了。你们放心,这事一定没完!”说着一甩袖,带人转身而走,把群目瞪口呆的官员丢在了身后……
第789章 此事没完
陆缜和杨震等锦衣卫是带了满腔的怒意走出的刑部衙门,他们一个个身上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杀气,这让围在刑部大门前,不断叫嚣着要朝廷还自己一个说法和公道的举子们不觉心生惧意。
哪怕他们一眼就认出了为首者正是应该被定罪的陆缜,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更别提上前理论阻挠了,只能有些无奈,敢怒不敢言地目送他们上马带着那几名人证扬长而去。
直过了半晌后,这些人才从那压抑的气氛中回过神来,随后便再次涌到了刑部衙门前大声叫嚷要个说法。不过此时刑部上下早已没有理会他们的心思,先是大门紧闭,在他们闹得越发不像话后,便派出了一队官军直接挥舞着棍棒就把这群闹事者给驱散了。
其实这一群举子也确实太把自己当回子事儿了,别说他们现在这身份了,就是真考中了进士在朝廷里也只是一个新丁而已,难道还敢与这些手握实权的六部大佬抗争不成?之前刑部放任他们在外吵闹,不过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压制陆缜和锦衣卫罢了,既然现在事情都成这般模样了,这些举子也就没了利用价值,自然不能任由他们胡来。
于是在一阵鸡飞狗跳后,众考生被驱赶得干干净净,还有几个死心眼的欲待理论,则直接就被逮捕入狱,说不定连过几日的会试都出不来参加了。
虽然凭借着强硬手段把眼下的难题给解决了,但刑部官员自尚书俞士悦而下都没有半点欢喜的意思,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陆缜和锦衣卫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尤其是刘慕青,更是吓得直接就称病躲去了家里。
一片乌云已然把整座刑部衙门给遮蔽了起来……
一路策马急行,用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劲风来吹散心头的郁结之气,直到回到镇抚司衙门跟前,陆缜脸上的怒意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不过在众人的参见声里走回到自己的公厅前后,他还是发下了话去:“让众千户百户都在半个时辰后来见本官!”很明显,才刚摆脱嫌疑的陆都督这是要出手反击了。
这句吩咐让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干下属都有些犹豫起来,最后还是由杨震上前劝道:“大人,现在这么做是不是过于急切了?既然已经洗脱罪责,您应该先去拜谢陛下,然后再回家去,不能让夫人他们再为您担心了。”
后面的这一句提醒总算让陆缜的心稍稍软了一下。是啊,自从他突然被人指认为舞弊幕后主使,然后被关进刑部后,已有多日未曾见到自己家人了。想必等在家里的他们早就担心死了吧,自己确实不能再让他们焦心了。
而在冷静下来后,陆缜又知道前一件事情似乎更为要紧,所以便一点头:“这样,我先去宫里谢恩,你们则派人给我家里带消息回去,就说我从宫里出来后便回家去。另外,让人把刑部那里的人都盯死了,别让任何一人脱离了咱们的掌控。”
“是,卑职遵命。”下面几名手下赶紧抱拳领命。
在镇抚司里一番梳洗,又换回了那一身扎眼的飞鱼服后,陆缜方才在十多名下属亲卫的护送下直奔紫禁城。通名求见后不久,他便获准入宫,见到了神色间似有异样的天子朱祁钰。
“微臣陆缜拜谢陛下之前的信任与维护之情。”陆缜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此时的他看着已没有了之前的熊熊怒火。这些年的官员做下来,这点自控和演戏的能力还是有的。
“陆卿平身,起来说话吧。”皇帝摆了下手,让他起来,这才又道:“这次你能无罪不是朕对你的恩典,而是你确实无辜。要是你真干出了徇私舞弊,扰乱我科举会试的事情来,朕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臣明白,在此事上臣确实做得有些不对,这才给人以可趁之机。要是臣在得知有人在私底下向考生出售考题时便就实上奏,而不是私自行事,就不会闹出这等差错来了。”陆缜满脸自责地认错道。他此时确实有些后悔,同时心里也不无疑惑,对方明显是早料准了自己的做事风格,才会布下如此一局。
皇帝倒是没有把事情看得这么远,只是道:“所以陆卿你今后行事该更稳重才对。其实这次之事你纵然是被冤枉的,却也有错。派人偷看会试考题,真亏你想得出来!”
“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陆缜忙虚心接受。
“你犯下此错,朕自然是要惩治的,你就回去等旨意吧。”皇帝神色严肃地道:“不过,这次之事的真相你也必须给朕查明白了。这科举大事岂是能被人随意利用来党同伐异的!”
“臣遵旨。”陆缜忙应了一声,这才又禀奏道:“陛下,这次事变里,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臣不敢隐瞒。”
“却是何事?”
“那就是几日前,苏州府衙曾遭受攻击,有人竟试图放火毁灭臣早与陆家断绝关系的证据。在臣看来,此事实在透着古怪,那背后想要害臣之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皇帝闻得此言,顿时勃然变色,怒道:“竟还有这等事情?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陆卿,此事你一定要彻查,无论牵涉到谁,朕都绝不姑息!”
陆缜要的就是皇帝的这句纷纷,赶紧就郑重应道:“臣遵旨,臣与锦衣卫定会把那犯事之人全揪出来,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皇帝冲他一点头,又挥了下手。
陆缜这才又跪拜行礼,恭敬地退了出去。直到他离开偏殿,来到阳光所能照射到的外头后,眼中才闪过两道精芒,一甩袖子,便大步离去。
而在其不远处,一双阴冷的眼睛正很是不甘地盯着他:“陆缜,这一次就算你运气好,居然又躲过了一劫。不过你放心,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当陆缜来到家门前时,已是傍晚时分。西下的斜阳正照在自家大门口,韩五通等几名家中管事正伸长了脖子往长街这边张探呢,一见到自家主人熟悉的身影从那里飞驰而来时,顿时就是一阵欢呼,还有人赶紧扭身就往里跑,显然是传消息进去了。
当陆缜利落的从马背上翻落下来时,韩五通已很熟练地上前搀扶,随后一群人就都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小的恭迎老爷平安归来。”
看着这些真心为自己的回来而感到欢欣的家中下人,陆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和煦笑容来,把手一挥:“你们都起来吧。我出事的这几日里,家里一切可好?没有再像前两年那般有人跑来闹事了吧?”
韩五通率先起身,笑着回话道:“如今我陆府可不是等闲之人敢来生事。前两日确实来了几个书生到门前吵闹,结果就让小的带人直接拿棍棒给重重责打了一顿,并将人送去了大兴县治罪。后来就再没人敢来生事了。不过两位夫人这几日里却是时时不得安心,小的还奉命去了刑部几次,只是他们根本就不让小的进门……”
“唔,没事就好。”陆缜一面听着他的禀报,一面走进大门后往里走着,突然脚步就是一顿,因为他看到了楚云容和云嫣二女正各自拉着五六岁的子女满是惊喜地等在垂花门前呢。
陆缜见状,一呆之后就赶紧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了楚云容的手,对他们道:“这次又让你们担心了。”
“老爷你能平安回来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楚云容眼里含着泪水,脸上却是高兴的笑容。
而长子陆元毅则是迅速凑了上来,扯了扯父亲的衣摆高声道:“爹爹,你这次远行虽然隔得不久,但两位娘亲可是很想念你呢,孩儿还看到她们偷偷流泪了呢。还是孩儿坚强,不但没有因为想你流泪,还安慰了娘亲……”
陆缜一听,自然明白这是楚云容她们把自己入狱的事情瞒住了这些儿女,便又感激地看了两个妻子一眼,又弯腰将儿子抱了起来,说道:“元毅做得好,这才像爹嘛。”说话的同时,又拿手摸了摸另两个凑上来的子女。
接下来,一家人就开开心心地一起用了饭,直到天黑后,几个孩子才由丫鬟带着回去休息。而陆缜则又陪了两个妻子说了阵话,把这段时日自己所遭遇的经历给说了出来。
在听完他的讲述后,楚云容她们也是一阵后怕:“这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不但敢拿科举一事来算计陆郎,而且还敢在苏州行凶……”
“是啊,最可怕的是,他们看着还挺了解我行事的风格,一早就给我挖了个陷阱。”陆缜说着,脸色已变得很是凝重:“所以这一回我必须反击,把他们一网打尽,不然今后的麻烦一定少不了。”
事情远没有结束呢,接下来就该自己主动出击了。陆缜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第790章 内藏隐情
对着自己的妻儿家人陆缜自然是温和而慈爱的,可是一旦出了家门,将要对敌人展开反击时,陆都督就要展现出完全不同的一面了。
次日上午,当他回到镇抚司后,便立刻召集了手下一干人等商议如何通过手头上所掌握的线索来进行回击。
其实对于这一方略,陆缜心里也已有了打算,当即就下令,让人即刻赶去刑部把与此次舞弊案子有关的人员全都带回镇抚司问话,这其中既有姚干、魏承墨这样的嫌犯,当然也少不了早已被锦衣卫盯上的刑部官员刘慕青了。
如今锦衣卫可是得了天子之命重新查探此案,所以行事自然显得有底气得多了,当即就出动了上百缇骑,直奔刑部而去。既然人家一心想要整死自己,那陆缜当然不可能再对那些敌人手下留情,甚至连面子上的礼仪都不会再给对方。
等清格勒率手下人等急匆匆而去,众手下又各自回去做准备后,杨震才神色凝重了来到了陆缜跟前:“大人,属下有一要事禀报。”
“却是何事?”见他说的郑重,陆缜脸色也是一肃。
“之前以属下推断,这些欲借此事对你下手之人不光是在刑部等处,甚至连考场之中都该有人,所以属下为了寻那周禄下落便多留了些心眼,把那些还在考场的考官家中可疑之人也都查了个遍。随后也果有发现,并把两人拿了回来,其中之一正是那周禄,而剩下那人的身份就值得深究了。”
“他是何人?”陆缜赶紧继续问道,他看得出来,对方是很重视此人的。
“暂时还没能撬开他的嘴巴,不过……”杨震说着把腰间所佩的一口刀摘下递了过去。
因为杨震有时也曾佩刀,陆缜倒还真没多作留意,直到他把这口刀递到面前,这才看出些端倪来,这口刀明显不是锦衣卫惯用的绣春刀或是其他利器,看着反倒挺像军中所用的制式兵器。
这让陆缜的神色更先郑重,赶紧一把将之抽了出来,上下观察了一番后,便点头道:“这确实是我大明军中所用,这底下还有刻字呢大同卫制!是大同守军的制式兵器?”
“正是如此,此刀乃是当日捉拿那人时,从他手里夺取的。当初手下兄弟并没有太过在意,却被属下看出了问题,只是此事涉及到边军,下官终究有些顾忌。”
陆缜点了点头,目光又在这刀上打了几转,这才说道:“如此看来,这个被你们拿下的可疑之人竟是大同边军了。你们是从谁家里拿下的此人?”
“礼部郎中徐有贞。”杨震报出了一个让陆缜身子猛然一震的名字:“竟是他么?”
对此人,陆缜可是一直都深有戒心的,毕竟在后世历史上,此人可是几名帮着太上皇朱祁镇复辟成功的主力之一,后来更是用谗言害死了于谦。只是因为他也是去年一力支持换立太子的功臣,才不好对其下手。想不到自己还没动手对付他呢,对方倒先朝自己下手了。
沉吟了片刻后,陆缜才微微咬牙:“既然如此,此人的嘴就一定要尽快撬开。只要坐实了他确实是从大同而来,甚至是某边军将领派遣来与徐有贞勾结的,则足以定其之罪!”说这话时,他心里便是一阵后怕,想不到这次针对自己的阴谋居然会把边军都牵连进来,如此一来这案子涉及到的相关之人可就太多太杂了。
“大人是指对其用刑么?”杨震忙问了一句。
“当然,他们能对姚干用此酷刑,我锦衣卫自然不能再讲什么规矩了。只要能撬开他的嘴,不管用什么手段,我只要答案。”陆缜当即肯定道。
“属下明白,我这就让人动手!”杨震当即一拱手,便赶去安排相关事宜。
等房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时,陆缜才再度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这次的事情所牵涉到的人实在太多太杂,也着实有些不合常理了。他们是真只为了对付我和锦衣卫么?还是另有更深层次的目的?刑部官员,徐有贞,还有边军……难道说这个与徐有贞勾结的边军将领会是他么?”石亨的模样突然就跳入了他的脑海。
想到徐有贞在历史上所做的事情,就很难不让陆缜联想到他的另一个同谋石亨。而要是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确是这两人联手给自己设下了陷阱,那一切就都能说得过去了。
因为自己早前就曾与当时还叫徐?的徐有贞有过过节,当初是自己让他在朝堂上颜面扫地,几乎难以在官场立足,直到几年后改了姓名方才有了些起色。而且他一心想要通过支持天子另立太子来更进一步,结果也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使功劳多半落到了自己身上。所以徐有贞确实是极有动机对自己下手的。
至于石亨就更好说了。早前自己就已与之结仇,以此人之心胸,当然不可能因为几年时间就把这场恩怨给抛到脑后。只要找到了机会,他一定会想法报复自己!
而在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细想后,一个更惊人的念头也从陆缜心头冒了出来他们对自己下手或许并不是最终目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哪!只要把自己和锦衣卫一除,他们在京城的一些布置就会少了许多的顾虑。
越想之下,陆缜越觉着自己的猜测应该就是正确答案。这让他在心惊之余,也隐隐做出了一个决定,必须主动出手,把某些祸患先铲除掉了。
就在陆缜拿定了这一主意时,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喧闹,随后便有人进来禀报:“都督,刑部衙门里的人已经被带回来了!”
“好。”陆缜满意地一点头,便赶紧起身,往外迎去。他当然不是去见那刘慕青如今是多么恐惧的,这家伙还不在他心里,他在意的是姚干的情况。
出门穿过一道门户,陆缜便看到了一干锦衣卫正推搡着把魏承墨和刘慕青往诏狱方向带,而在他们边上,姚干则半躺在担架上,满脸的欣喜。
这些人很快就看到了迎出来的陆缜,顿时不少人就变了脸色,尤其是魏承墨和刘慕青两人,更是吓得脸色煞白,身子直打颤,差点就要瘫倒在地了。他们心里很清楚,这次自己是把陆缜给彻底得罪惨了,现在落到锦衣卫手里,下场不问可知。而那魏承墨更是满心的后悔,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自己当初就该咬牙跟姚干一样坚持下来,不然何至于到如此地步呢?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拿乞求的目光看着陆缜,希望对方大人有大量,不要太过难为自己。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迎上来的陆缜虽然扫了他一眼,却根本没有说什么话,自顾来到了姚干面前,满是愧疚地道:“姚百户,这次让你受苦了!”
姚干的脸上也有些激动和惭愧的模样,见自家都督过来,忙支撑着想要行礼,却被陆缜一把按住了:“你有伤在身,就不用这么多礼了。”
“都督,属下无能,才连累都督都被他们关进了刑部天牢受辱,还请都督严惩!”姚干又羞惭地说道。
“这却怪不得你,是我一时大意中了他人的圈套,才最终连累了你要背上这么一项罪名。不过你很好,哪怕被他们如此折磨,居然还能不背叛我。”陆缜说着,目光又扫了一旁的魏承墨一眼,让这位的神色越发的惶恐起来。
“都督……”姚干心下一阵激动。何止是他,身边那些同僚见陆缜能如此对一个把差事办砸了的下属,不但把人救了回来,还出言宽慰,心里也是一阵感动,这样的上司,才是能让他们卖命的对象。
陆缜却一拍他的手背:“别的就不用多想了,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把身子将养好,本官可还有许多大事要等着你帮忙做呢!”
“是,卑职一定尽快恢复过来,为都督赴汤蹈火!”姚干当即抬头应道。此时,感激的话已经不用多说,只看他将来的表现吧!
“大人,这两人却该怎么处置?”既然陆都督都迎出来了,清格勒自然是要上前听从安排的。
“他们嘛……”陆缜的目光这才真正地落到了两人的面上,直看得刘慕青腿肚子转筋,魏承墨都不敢抬头了。片刻后,才一摆手道:“先带到我公厅里去吧,本官确实有些东西想要问一问他们。”
“是!”清格勒忙答应一声,这才让人押着他们转了方向,往陆缜的指挥使公厅而去。而陆缜,则又弯腰对姚干道:“对了,有一事我还想问一问你。”
“都督请说。”
“你可还记得你去和魏承墨见面,说服他与你一道偷看试题时,周围可有什么异样么?比如可有旁人经过或是偷听?”陆缜肃然问道,这是相当关键的一个问题,所以必须先听听姚干是个什么看法。
第791章 处境逆转
这一问,还真让姚干为之一呆,继而又是一阵沉思,回忆着当日情形。
因为事关重大,他其实是相当小心的,找魏承墨说话时也在留意周围情况。可那儿毕竟不是室内,自然难免会有人经过,更别提若是有人从旁偷听了,所以在沉思了半晌后,姚干还是摇头:“这个属下却不敢保证了。莫非问题就出在这儿?”说话间,脸上的自责之意又浓了几分。
陆缜忙一拍他的肩头:“既然想不清楚,就不用再困扰于此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不过就之后的变故来看,恐怕你,或者是魏承墨确实一早就被人给盯上了,所以你们夜间行事时才会被考官们当场拿下!”
“是属下行事大意,这才酿成了如此祸端,还望大人责罚。”姚干立刻认错道。陆缜冲他一笑:“罢了,说到底还是我中计在先,你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哪怕你一早看出问题来,也难保他们不会拿出另一条阴谋来。而且你为此也吃了不少苦头,就不要多想了,好生休息着,等养好了身体再跟我好好办差。”
“谢都督体谅卑职。”姚干赶紧地道了一句,这才没有再说什么自责的话。
让人把他抬去诊治后,陆缜才转身返回了自己的公厅,此时魏承墨和刘慕青两人早已战战兢兢地等在外头了,一看到他到来,脸上的惶恐之色越发强烈。
陆缜在坐定到书案后头后,方才叫人把他们两个带了进来。然后也不急着开口,而是先拿目光在两人的面上不断上下打量着,直看得两人更加慌乱后,才对刘慕青道:“刘大人,想不到吧,才几日工夫,你我便已易地而处,你却成了我锦衣卫的阶下囚了。”
他的声音虽不甚严厉,话语里甚至还带了几许调侃的意味,但听在刘慕青耳中就完全是有翻旧账的意思了,这让他更为害怕,双膝一软间,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陆大人饶命哪……下官之前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才会对你不恭。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下官吧……”说着话间,他甚至又砰砰地磕起头来,片刻间额头处便已通红一片。
看着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陆缜心里更觉一阵嫌恶。不过还得从此人嘴里问出些东西来,所以只能勉强忍住不适道:“你要我饶了你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却要把你知道的此事内情全数告诉本官。比如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才会想到要把罪名定死在我头上,你又还有哪些同伙。只要你把事情一一说明了,本官不但可以当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可以为你向陛下求情。”
“我……”刘慕青明显犹豫了一下,随后才一脸忐忑地道:“陆大人这话下官可就听不明白了,我只是因为急于结束案子才会逼迫着陆大人认罪,可从没有人指使过下官哪。”
对方这抵赖的反应,其实早在陆缜的意料中,所以他也不曾动怒,只是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才道:“想不到事到如今,你刘大人居然还敢拿这等话来搪塞于我,真当我锦衣卫是吃素的么?”
“大人恕罪,下官实在不知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到了这一步,刘慕青心里很清楚,自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极力否认这一切了。
陆缜听了这话后,眉头就微微地蹙了起来:“看来不拿出些手段来,你是不肯主动招认了?我来问你,那周禄与你是何关系?为什么我锦衣卫的人能从你府上把人给抓到手?”
“周禄?下官家里可从没有这么个人哪……锦衣卫也没有上门拿过人,下官实在不知大人你这话是何意。”刘慕青当即就来了个一推四六五,反正锦衣卫并不是公然出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捉拿的周禄,所以他还是可以否认的。
这一点确实有些出乎陆缜的意料,让他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只能停了下来。但同时,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有些森然了:“这么说来,哪怕那周禄自己招认与你间的关系,以及正是受你指使才会去向考生兜售考题一事你也不打算承认了?”
刘慕青当即满脸惊讶地叫起了屈来:“陆大人,下官从未干出过这样的事情,也从不认得一个叫周禄之人。科举大事有多重要,下官作为进士出身如何会不知道呢,怎会干出售卖考题的事情来?还望大人明鉴哪。”
陆缜深深地吸了口气,对方看着好像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其实心里是早拿定了主意,很清楚自己什么该认,什么打死都不能认,这完全就是块滚刀肉了。做出这一判断后,陆缜的脸上反到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好,刘大人果然不愧是在刑部多年的官员,看来是深明我大明律令条文,觉着只要自己抵死不招,我便拿你没有办法了。”只是这笑里却带着丝丝的杀意,目光更是宛若两把利刀直刺对方的双眼。
面对陆缜杀气腾腾的表示,刘慕青心头更是剧震,甚至还垂下目去不敢与之对视,只是口中却依然道:“下官只是实话实说。除了因为急于想结案立功,下官委实没有做过有害大人的事情哪……”
看着这个表面惶恐,其实早就打定主意抵赖的家伙,陆缜的嘴角一翘,便现出了一丝异样的冷笑来:“看来刘大人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哪。我这儿可是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到了这里的人,就没一个敢拿这等话来搪塞的。既然你还不能明白这一点,就只能让你亲身感受一下了。来人!”
随着这一声吩咐,一直守在门外的两名校尉就应声而入,一伸手就把跪在地上的刘慕青给拖了起来。直到这时,刘郎中才猛地醒悟过来,急声叫了起来:“陆大人,我可是朝廷四品郎中,你们锦衣卫可不能对我用私刑,屈打成招……”
听到这话,陆缜和那两名校尉都大笑起来,随后才冷声道:“看来锦衣卫多年低调都让你忘了我们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了,既如此,就让你见识一下吧。你们带他去松松筋骨,也好为我们的姚百户出口恶气。”连刑部为了尽快让人招供都能动用酷刑,锦衣卫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忌惮了。
“你们放开我,我可是四品郎中……”这一下,刘慕青是真个慌了,当下激烈地挣扎起来。可这根本就难不倒这两名校尉,只见他们伸手在其肩胛骨上猛地一按,只听嘎巴一声,还在挣扎的刘大人便发出一声惨叫,随后身子便软了下去。只一下间,两人就卸脱了他的肩膀关节,让他再发不出力来。
轻而易举地将人制住后,两人才冲陆缜行了一礼,麻利地把人拖出了房去。片刻后,外头才又传来了刘慕青的惨呼,只是因为距离的关系,却是听不清他到底在喊些什么了。
等他们走后,陆缜才把目光落到了魏承墨的脸上,直得这位心下更慌,趴跪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了。本来他就心虚得很,现在又看到了刘慕青的下场,心里自然更为慌张了,趴在那儿,是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了。
直过了好一阵后,陆缜才缓缓开口:“魏大人,本官自问对你还算不错了吧?就连你现在这礼部郎中的位置,以及这次科举监考的差事,也是我帮你争取来的。可你怎么就不懂得感恩呢?”
语气虽然平静,可这话落到魏承墨的耳中却吓得他越发慌张,身子更是发起了抖来,也不敢抬头回话。
陆缜的话还在继续:“其实你不感恩也就罢了,毕竟本官提携你也不完全是出自私心。可你之后出卖本官,居然指证我偷窃试题舞弊可就太说不过去了。尤其让我难以相信的是,你居然还把个子虚乌有的说法扣到了我的头上,居然帮着别人来指认我有心舞弊,想偷试题卖钱,你还真说得出口哪。”
“下官知罪,下官辜负了大人的栽培,下官不是人……”魏承墨连连叩首认错,眼泪都流了下来。他很清楚自己之前所做的这一切是有多么的严重,几乎算是在陆缜的身后捅了他一刀。现在陆缜平安出来,自己的处境可就相当不妙了。
“魏大人,你可知道我在刑部天牢里关着时曾想过怎么对付你么?当时我连杀了你的心都有了,要不是你,我何至于闹的如此狼狈,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姚干呢?只要你不把我攀咬出来,本官自然有的是办法为你脱罪,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陆缜很有些痛惜地说道。
“下官知罪,下官也是一时糊涂,被人一吓,这才……”魏承墨再次磕头道,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缜出言打断了:“不过等我出来后冷静一想,又有些明白过来了。你我毕竟难称同道,所以你在危险时只求自保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既然如此,那你我当初的情分也就不必说了,我们还是公事公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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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2章 反击开始
“你把头抬起来。”看着魏承墨匍匐在地的样子,陆缜随后又吩咐道。对方不敢违逆,便有些胆怯地略直起了腰,仰头看着,露出了求饶的模样来:“大人请问,只要是下官知道的,一定不敢隐瞒。”别说他刚才已经见识了刘慕青的下场,即便没有,以他的胆量,也不敢对着陆缜撒谎。
“我来问你,你是因何才会想到把罪名都推到本官身上的?”陆缜沉声问道。
魏承墨听得这句问话后,心下便是一动,赶紧回道:“大人,下官也实在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这么做。当时,那些大人可是当场就把下官与姚百户给拿下了,下官连半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心慌之下,又有人从旁引导,这才让下官一时糊涂,说出了推卸罪责的话来。结果事后,他们又拿此相要挟,下官无奈之下,便只得……”说话间,他又低下了头去,重重地叩首谢罪。
陆缜点了点头:“那我来问你,那引导你把罪名推到本官身上的又是何人?”
“是……当时的副主考,礼部郎中徐有贞。”到了这时候,魏承墨自然不敢再有任何的隐瞒了。
陆缜嘿了一声,心道果然是他。当之前知道徐有贞与此番之事有所关联时,他便有所猜测了,现在更是从魏承墨的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看来此人确实打从一开始就已在布这个局了,而且还连同了朝中不少官员,甚至都与远在边关的石亨都扯上了关系。
到现在,这张针对自己的大网背后之人已然一个个浮出了水面徐有贞、石亨、刘慕青……其中有两人正是他很是在意的,将来可能帮着朱祁镇复辟的功臣,要说这其中没有联系他是不信的。
在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后,陆缜才又道:“那之后你可还接触了其他人么?比如有人来教你如何把这一罪名更确实地栽在我的头上?”
魏承墨却茫然地摇头:“这却是没有了。自从下官被带离考场后,就一直被囚禁于刑部衙门里,直到那天审问,才被带到大堂之上。”
“此话当真?”
“下官不敢欺瞒大人。”说着,他还想要赌咒发誓,却被陆缜出言打断:“好吧,那本官就权且相信你所言属实。你先在这供词上签字画押吧。”说话间,已有手下把一张写满了供词的供状递到了他的跟前。
魏承墨自然不敢不从,忙在上头签了自己的姓名,又打上了手印。随后才一脸乞求地再次看着陆缜道:“大人,下官知道错了,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下官这一遭吧。”
陆缜扫了一眼那供状,将之放到一边,这才道:“你放心,本官的气量还没那么小。不过,我虽然可以饶过了你,但国法却未必会轻饶了你。你既然是在偷看试题时被人当场拿下,自有朝廷严惩。”
“啊……”魏承墨顿时又是一阵慌张。可他却是不敢再向陆缜求助了。倘若他没有背叛出卖陆缜,或许对方还有义务帮他求情脱罪,可现在嘛,不亲自出手惩治他已经是宽宏大量了,陆缜自然不可能再保他。
带着一脸的绝望与后悔,魏承墨也被人带了下去。随后,陆缜又让人把那周禄带到了自己跟前,又对其进行了一番盘问。
其实对此人,早在之前锦衣卫就已经问得很详尽了,现在不过是多问一遍而已,从他口中只是证实了那刘慕青正是诱使陆缜中计的幕后之人。至于对方为何要这么做,还有没有其他更深层次的目的,却不是一个听令行事的周禄所能知晓了。哪怕他确实也吃了些苦头,但供词也不见有什么变化的。
如此看来,这事的关键点还是得着落到刘慕青的身上了。只要撬开了他的嘴,让他把指使自己做这一切的幕后之人道出来,则陆缜几乎就能锁定目标了。他相信,除了现在已掌握的几人外,在这京城里,一定还有个身份比他们几个更高的人躲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不过就目前来看,这个刘慕青的嘴确实不好撬,只是不知道一番锦衣卫的酷刑下去,能不能让其开口了。好在除他之外,陆缜还有另一个突破口呢,那就是依然置身事外,却已做了不少事情的徐有贞。该是时候动一动他了。
“来人。”陆缜随即便冲外喊了一声,对这个隐患,陆缜自然是不能放过了。
两名手下当即就来到了门前,叉手应命:“都督有何吩咐?”
“今日还不是会试之时吧?让清格勒带人去一趟贡院,把那副主考徐有贞给我带回镇抚司来问话。”陆缜当即下令道。
两名下属忙答应一声,就有一人迅速跑去下令了。清格勒也没有任何的迁延,接令后就点了几十名下属,杀气腾腾地出了镇抚司衙门。
此时整个北京城里,要问哪里最清静,除了皇宫外,就要数贡院这边了。
别处地方,就算是某处衙门,也少不了会有些血气方刚的考生跑去闹上一场,至于茶楼酒肆等处,更是被直言朝廷不公的考生所占满了。也只有贡院这边,因为知道自己接下来还得来此考试,那些举子才不敢到此放肆。
不过这里的平静很快就被数十急冲而来的缇骑所打破,当守在门前的一干军卒看到许多锦衣卫气势汹汹而来时,明显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来。不过即便心里含糊,他们职责在身还是只得上前阻拦,询问他们的来意。
“我们奉命拿人,叫那副主考徐有贞出来受绑,不然我们可就自己进去拿人了。”清格勒倒没有真带人冲进考场,只是板着脸发话道。
“这……大人你可知道这考场早在近一个月前就封场了,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你这要求可实在让小的难以从命哪。”为首的军官很有些为难地说道。
“哼,早前还有人从里面被押出来呢,现在又不是正在进行会试,有什么出不来的?我们可是奉了天子诏谕办案拿人,你们敢违抗旨意么?还是说你们乃是那徐有贞的同党,所以便要维护于他?”清格勒当即疾言厉色地喝问道,气势十足,让人都不敢与之对视了。
那几名守在门前的兵卒自然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能回身来到紧闭的龙门前,把消息传了进去,让里头的守卫去给徐有贞带信。在他们传话的时候,清格勒又高声提醒道:“你告诉他,别指望缩在考场里我们就拿他没有办法。若是他不肯自己出来,说不得我们只有进去拿人了,到时候他丢的人就更大。”
说完这话,清格勒便带人守在了门前,静等着里头的反应。
与此同时,考场里众人已是惊讶一片,孟庭月这个今科主考官更是面色铁青,连道岂有此理。他确实有理由感到愤怒,因为这场会试居然闹出了这么多的变故来,不但有考官偷看试题,现在锦衣卫的人居然还闹到门前要拿人,真把自己这个礼部侍郎当摆设不成?
其他那些同考官也一个个面红耳赤,口里说着让徐有贞不要被外头的锦衣卫吓着了,只管留在这里,谅那些人也不敢真进考场里闹事。
不过徐有贞却是心知肚明,显然这次的全盘计划已经出了差错,所以锦衣卫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来考场捉拿自己。自己这一回是彻底站在了陆缜和锦衣卫的对立面,若不肯出去,他们恐怕真就直接冲杀进来了。到那时候,无论孟庭月这个主考官,还是其他同僚,都不可能为自己去和锦衣卫相抗。既然最终的结果已经可以预见,他又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于是,在一番思忖后,徐有贞还是冲这些官员一拱手:“各位大人的心意有贞已然明白。但考场终究不比别处,断不能因为下官一人就让那些锦衣卫进来放肆,我还是出去吧。不过清者自清,这些锦衣卫的爪牙别想拿着什么圣命来诬陷于我。”说着,很干脆地一挥袍袖,便大步往外走去。
“徐大人……”听他这么道来,又是这么做的,孟庭月等都深受感触,但最终却没敢出手阻拦。毕竟外头的锦衣卫可不是他们敢轻易招惹的,之前刑部和户部那些被定罪的官员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呢。
在龙门外等了有半来个时辰,都不见徐有贞出来后,清格勒他们明显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来徐有贞是打算做缩头乌龟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只能破一破规矩,进考场拿人了!”说话间,众人已经亮出了刀来,摆出要冲击考场大门的架势来。
就在这时,一声断喝却从身后响了起来:“住手!徐有贞在此!”原来他并不是从正门出来,而是绕去了边上的角门,这才来得有些迟了。
清格勒等人猛的回头,便看见了一脸愤慨的徐大人正如青松般伫立在那里:“你们不是要拿我么?只管上来吧,我问心无愧!”即便到了这时候,我们的徐大人看上去依然是那副正气凌然的模样……
第793章 诏狱突变(上)
时入黄昏,整座镇抚司衙门里变得越发安静,除了部分还点有灯烛的签押房外,别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片,给人一种压抑幽深的凝重感。
一名提了食盒的老苍头这时却行走在有些空荡荡的小径上,虽然手提一盏不甚亮堂的灯笼,脚步倒并未受黑暗的影响就变得迟缓,显然他在这衙门里已有多年,这里的路都是走惯了的。
只见他绕着曲曲折折的道路行了有一程后,终于来到了一座全由粗砺的岩石砌成,门户不大,却由钢铁浇筑,又有二三十名佩刀持弓校尉严加把守的建筑跟前。
这儿,便是叫京中无数官民闻风丧胆,天下闻名的锦衣卫诏狱了。
这诏狱看着可远没有如传闻里的那么不同寻常,看着也就比寻常府县大牢要大一些,守在门前的人手要多些罢了。但这股子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只有当人正式看到它时才能感觉出来。
不过老苍头显然并没有受此处气氛的影响,只朝那些校尉们拱了拱手,便已有人为他敲开了紧闭的大门。这里倒是能看出诏狱与别处牢房不同的地方了,那牢门不但坚固厚实,全由钢铁所铸,而且内外都挂有锁钥,必须两边同时开锁,才能让人进出。
在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后,牢门便在一声暗哑的动静声里缓慢打开,随即里头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腐臭血腥气便迎面而出,让守在外边的校尉们赶紧就掩鼻皱眉,闪到了一边。
这诏狱自太宗皇帝迁都北京后就设了出来,这百来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没有变动过。而这个关押重犯的牢狱更不会有人想着清扫打理一番了,这里又只有这么一扇门户,几乎都不通风,久而久之,狱中便积累起了浓郁的气味,可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不过老苍头显然是早习惯了这样的气息,都不见他有多少反应,只谦卑地跟人欠了下身,便迈步走进了这幽深如鬼域般的诏狱之中。
这诏狱在外头看着似乎不大,里头却是别有洞天,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侧,设有一座座其小只容一人蹲跪其中的牢房,密密麻麻的,看着跟鸽笼蜂巢一般。而一些牢房里,此刻还真关有人,这些犯人蜷缩着,看着实在很狼狈,几乎连想直下腰,转个身都做不到了。
那怕不用锦衣卫的种种酷刑落在身上,只把人关在这儿一段时日,这犯人怕也要被这里的恶劣环境给逼疯了。相比于此,刑部天牢的环境可实在是太舒适了,至少那里还能从容地躺下了休息。
随着老苍头往里走着,这诏狱与别处牢狱不同的另一面也显现了出来别处牢狱里被押的人犯只要听到有什么动静,都会好奇地趴到栅栏前往外观瞧,甚至还有那大胆的会喊上几句冤枉。可这诏狱里,除了偶尔有几声呻-吟外,就听不到什么动静,牢房里的人就这么蜷缩在里面,就跟是一具具尸体似的。
不过很快地,一声凄厉的惨叫便打破了整座诏狱的寂静,让正安静待在牢房里的几名犯人的身子猛地就打起颤来,显然这几位是被这惨叫勾起了自己的痛苦回忆。
这惨叫才一起,就突然又从中而断,就跟一只挨宰的鸡在死前悲鸣,然后被人一刀斩断了喉咙,再发不出半点声响来。但是这种突然的停声反倒给人以更大的压力,让那些犯人抖得更厉害了。
只有早已习惯此处可怕的人,才会对此无动于衷,比如那些个守卫,再比如这个一直向前,往诏狱深处行去的老苍头。
半晌后,他终于再次停步,这回面前的,又是一扇铁门,不过门并没有完全关起来,还留了一道两指多宽的缝隙。之前那声凄厉的惨叫正是发自于此。
和甬道里漆黑的环境截然相反,这道门后却是灯火通明,甚至还有丝丝热浪从那缝隙间透出来。老苍头只略一犹豫,才恭敬的冲门内道:“靳千总,您要的席面小人给你送来了。”
门内,血腥味可比外头要大得多了。一名只着单衣,满脸横肉的凶悍汉子正站在两个被绑在铁架上,已满身是血的犯人面前,手里还提着条拇指粗细的皮鞭。只见他的目光在这两人的身上来回扫动,语气平淡地道:“看来你们还是不肯照实把一切都招出来了。那我可就只能得罪了,点心用完,也该上些正餐了。”
说话间,他递了个眼色过去,边上两名手下便转动起了铁架边上的一个把手,随即,架子便发出了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吱声。而后,把犯人撑成一个大字形的架子便顺着这个声音开始延展,带了他们的手脚开始往边上延展。
只片刻工夫,那两人的手脚便完全被扯直了,随即皮肤绷紧,绷裂,鲜血开始呼呼地就直往外冒。当下里,惨叫声又从这两人口中响起,可这惨叫才一起,边上的校尉却很熟练地把破布直接塞进了他们的嘴里,把惨叫声直接堵回了他们的喉咙里。
如此一来,两人只能面目狰狞,瞪大了眼睛发出一阵呜呜声,身子更是直接从架子上挺了起来。只可惜,他们身后的架子是由混铁所铸,缠着他们手脚的也是浸了水的牛皮绳索,不但挣扎不脱,甚至只会越挣越紧。
只片刻工夫,那刑具已让两人皮开肉绽,整个人都已经疼得都快昏过去了。直到这时,那汉子才一摆手:“停。”两名手下这才重新把把手转回去,让他们放松下来,但二人的呼吸可并没有因此稍缓,依旧满脸的痛苦。
“刘慕青,我劝你还是痛快些把真相道出来吧,这样一来你我都能好过一些。不然待会儿你要尝的正餐滋味儿只会更销-魂”汉子狞笑地说道。
原来这两个满身满脸都是血污,几乎看不清模样的犯人中的一个居然就是才刚被锦衣卫投进诏狱不过半来日的刑部郎中刘慕青。只半日工夫,他已被这里的酷刑折腾得不成人形,足可见诏狱的办事效率了。
而在听到这话后,刘慕青在身子一颤后,用微弱的声音道:“你们这是刑讯逼供……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怎能如此……”
他的话顿时惹来了在场锦衣卫们的一阵不屑大笑:“能被关进诏狱,让我们靳千总特别关照的,哪一个不是朝廷里有些名头的大人物。要真论起来,你一个刑部郎中在其中都排不上号。别说你了,就是六部尚书到了咱们这儿,也得乖乖地把事情都交代出来。”
这话让刘慕青更感惶恐,但依然做着最后的挣扎:“我不信,满朝官员是断不会让你们如此肆无忌惮的。”
“娘的,到了这里你居然还敢拿话威胁我们,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的,你是不知道我诏狱到底有多可怕了。来人……”就在靳千总打算再给他上一道更可怕的刑罚时,门外突然就传来了老苍头的声音。
这让他到嘴边的话便是一转:“进来吧。等老子几个吃饱了,再好好地修理你!”说话间,他的目光又在另一人的身上一转,不过这位可比刘大人要硬气多了,吃足了苦头,居然都不带出声的。
老苍头这才慢慢推开了沉重的铁门,来到了里头。虽然这里血腥味极重,架子上的两名犯人看着也实在有些可怜可怕,但他却并没有在意,只是点头哈腰道:“千总大人,这是奎元楼的酒席,从烧好了带来也不过半个时辰,放食盒里应该还热乎着呢。”
靳千总脸上的狰狞已换成了满意的笑容:“老贺你做得不赖,我才说想吃奎元楼的席面呢,你今日就给我送来了。喏,这点银子算是老子赏你的。”说着手一挥,一块半两左右的银子便落到了老苍头的怀里。
不过老苍头正拱手称谢呢,根本来不及接这银子,只能有些尴尬地看着银子从自己的手边滑落,掉到了地上。
他这笨手笨脚的反应顿时惹得那几名锦衣卫一阵大笑,老贺也跟着赔笑了两声,这才有些吃力地弯腰去捡银子。至于靳千总等几人,此时已经被那食盒所吸引,径自拿着它便搁到了一旁放了不少刀锯的台面上,也不管上头还有不少血污,便直接取盘拿筷,便要在此大快朵颐。
换了别人,在如此环境里自然是不可能吃下东西的。但靳千总几人显然早就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根本就没当回事。
可就在他们馋涎欲滴地夹菜放进嘴里品咂其中滋味时,刚才还显得很是笨拙,连块落到自己怀里银子都拿不住的老苍头老贺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举动来
只见他半弯着腰,身子却如一支离弦利箭般直扑向了被锁在铁架上的刘慕青。这一下变故直看得靳千总几人都是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不好,有人要劫犯人!”当下什么都顾不上了,所有人都迅速扑了过去。
可随即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再度发生,老苍头在扑到刘慕青身前的同时,手中寒光一闪,一把短刀竟直接就没入了他的咽喉……
第794章 诏狱突变(下)
突然而连续的变故让靳千户等几人又是稍稍一呆在他们想来,那老贺突然发难,其目的自然就是把人从刑架里救下来了,谁能料到他居然会是行凶杀人。
不过很快地,靳千户便已回神,若是再让他把另一个犯人也给杀了,自己就真个难辞其咎了。所以没有丝毫的犹豫,抄在手里的一柄锯子已劈面朝着老贺飞去,身形紧跟着刑具前扑,口中也大声喝道:“拿下他!”
几名下属此时也一个激灵醒悟过来,忙不迭地呼喝着扑前,在老贺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行动,抵达另一个犯人身边前,几人已堵住了他的去路。而靳千户更是直接扑到其面前,在他闪身躲开呼啸而来的锯子时,已觑准时机,伸手猛扣其右腕脉门。
可老贺的身手却极其出乎他们的意料,他这一下居然扣了个空,同时他身子一沉一侧,再一发力,竟一肩头撞向了靳千户的胸口。他居然不退不闪,在面对众人的围捕时还想着主动攻击。
靳千户感受到了这一撞之力有多大,自然是不敢硬接的,赶紧把前扑的势头一止,身子急速往侧方一闪,这才避过了可怕的一击。同时口中低喝,双拳猛地擂出,直袭对方两肋,逼得老贺只得放弃了继续的攻击,略略往后一退。
而只这一退间,便让胜负被迅速定了下来。因为他面对的可不光只有靳千户一人,其他那几名锦衣卫校尉也已全力扑杀过来,他一退后,便落入到了众人的围攻之中。而且这几名锦衣卫手里可都是拿着家伙的,在惊怒下,他们手上根本没有太多的保留,唰地一下,一把剔骨刀已经深深地没进了他的后背,让他在一声闷哼下,身子陡然便是一僵。
其他几人见此,精神更是一振,当即挥舞着各中刑具兵器就劈头盖脸地朝老贺的身上脸上抽劈过去。他们真是极度愤怒,居然让人在诏狱里,在自己面前杀了个要紧犯人,只要想想可能加在自己身上惩处,他们便怒火万丈了。
倘若这些兵器全落在了老贺身上,他这身体只怕瞬间就得分成几块。好在,就当这些武器临身的瞬间,靳千户突然大喝了一声:“留活口!”众人手中的兵器才在其面前陡然止住,并没有真个落下,但他们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因此稍缓,已七手八脚地将其按倒在地,并把他手中还带着血迹的短刀也一并夺走。
靳千户自然是恨不能将此人碎尸泄愤的,但他还保持了一定的理智,知道在此情况下把行凶者拿下审问要比杀了他更为重要,更好给大人们一个交代,所以才会及时出言制止。不过这结果还是有些让他意外了,在他想来,众手下想要在不杀伤人命的情况下将其拿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现在,人却已被彻底按倒在地,甚至都没有再做太过激烈的挣扎。这让靳千户心头陡然一凛,生出了一丝不安的情绪来,赶紧吩咐道:“把他给我拖起来!”
几名下属依令而行,一下就把人给拉了起来,随即,便是一阵惊呼只见老贺的脸色已作一片青灰,口鼻里更有黑色的血迹不断涌出。虽然他看着情况很是不妙,但面上却依然带着得逞后的得意笑容,沙哑着声音道:“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对着一具尸体,你们别想问到任何东西……”说着,身子陡然就是一颤一僵,便彻底没了声息。
看到这一幕,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那几名抓着他的校尉更是忘了松手,就这么紧紧抓着他的身体,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自家掌刑千户。而靳千户的目光里则闪过了一丝忧虑来,这一回自己的罪责可实在太大了,不但让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把如此要紧的犯人给杀了,而且连凶手都没能抓住活口。
他看得出来,老贺早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服下剧毒,所以才会死得如此干脆,显然对方对锦衣卫的一套手段早已了如指掌了。明白这一层后,他的心里自然就生出了一股凉气来,看来这次的对手可真不简单哪。
一炷香后,两具尸体已被送到了陆缜面前,靳千户也是一脸忐忑地束手站在那儿,连头都不敢抬,完全没有了之前在狱中时的凶煞模样。
杨震、薛兴等锦衣卫里的要紧人物也都齐聚一堂,都拿异样的眼神盯着眼前两具尸体,半晌后没一个开口的。
沉默良久后,陆缜才缓声道:“这个老贺在我镇抚司当了几年差了?”
“应该不下十五年了吧,属下初来时,他就已经在衙门里打杂帮闲了。”一名下属轻声道。
陆缜点了点头,面色越发的凝重起来:“此人居然潜伏在我锦衣卫里长达十五年之久,而我们居然完全不知道他竟包藏祸心。甚至连诏狱这等重地也能让他随意进出,若他不是这次奉命杀人,恐怕危害更大哪。”
“卑职知错……我不该轻信于他,还请都督严惩。”靳千户忙上前一步,低头认错道。随即,其他一些下属也纷纷说了相似的话,认为在此事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缜却一摆手:“这事说到底却也怪不了你们,十五年前就布下的这颗棋子,要追究也该找那时的人追究。我只是好奇,他到底会是个什么来历,是谁派他潜入我镇抚司,并让他出手杀了刘慕青的。还有,除了他之外,我镇抚司里还有没有这样的隐患了。”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落到了刘慕青的脸上,看得出来他死前也相当疑惑和痛苦。
面对这些问题,众下属却不好作答了。不过他们的脸上也现出了沉思之色,甚至带上了忧虑。锦衣卫毕竟刚刚才略有起色,之前被人栽进几颗钉子还真不好查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当务之急就该亡羊补牢。从今日开始,把要紧的犯人都看紧了,除了特定之人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诏狱半步。”陆缜见大家不说话,便道出了自己的意思。
“是,卑职明白。”这些下属,尤其是管着诏狱的靳千户赶紧抱拳应了下来。吃了这次大亏,即便都督不说,他们也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另外,就是把他的底细给我查清楚了,任何与他有关,最进与他有过接触之人都不得放过。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都要给我查清楚了。”陆缜又指了指老贺的尸体吩咐道,现在这方面也就只能这么找线索了。
“是。”众下属再度领命。
“都督,那另一名人犯也一直不肯招供,不知该怎么处置?”在稍稍定了下神后,靳千户又小心地问了一句。出了这档子事后,他可不敢再对要紧犯人动大刑了,要是让他也死在了跟前,自己就真只有抵命了。
陆缜略一思忖,便道:“这样吧,先把他从诏狱里提出来,让他吃顿好的,再送到本官这里来,我再亲自问一问他。”那人身上所藏的线索可比刘慕青更要紧,陆缜自然不敢疏忽了。
“是!”靳千户忙又答应一声,便出去带人了。
而其他人,在看到陆缜没有别的指示后,便也纷纷拱手退了出去。只是大家的心神看着却颇为沉重,这次的突发事件还是有些打乱了众人的心绪。
其实何止是他们,下面那些锦衣卫的总旗小旗校尉什么的在得知诏狱里竟生出如此变故后,他们也是有些惶惑,既担心身边同僚里还有这样隐藏着的敌人,更担心大人们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正当镇抚司内人心惶惶,守卫越发严密的时候,清格勒押了徐有贞赶了回来。后者在看到锦衣卫里人人刀出鞘,弓上弦的表现后,心里更是一阵紧张。但因为早已有了决定的关系,他很快又镇定下来,依然昂首挺胸,没有半点畏惧地随着清格勒他们往里走去。
很快,他便被带到了陆缜的公厅跟前,清格勒先进去禀报,直过了好半晌后,徐有贞才得以被带进其中。
看着坐在长案后头,正拿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自己的陆缜,徐有贞心头便是一阵嫉妒大起。他想到了多年前,自己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机会想要立功,结果却被眼前此人彻底破坏,还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差点就此沦落的过往。也想到了去年,自己又抓住天子有意换立太子而冒险上表,结果功劳又被对方抢走大半……眼前这个家伙,就仿佛是老天刻意派来让自己难堪的。
而更让徐有贞感到愤怒的是,哪怕这次自己冒了更大凶险,与人合作着设下这一局来算计陆缜,可结果居然又是自己成了阶下囚。难道在此人面前,自己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失败者,一个笑话么?
心里的不忿让徐有贞的胆气竟有壮了许多,居然就敢和陆缜对视,完全没有半点心虚闪避的意思……
今日骤闻一代武侠宗师金庸先生逝世,心中着实惊痛。。。。。。
想着路人打小也是看着查先生小说长大,并因此喜欢上,写小说的。他那十五部长短篇小说从当年的租书店开始,我已读过不下五六遍,只是到了最近几年,才因为可读的东西太多,才没有再作温习。想不到现在却……
只望先生在另一个世界依然能再创出一番新的武侠世界,能与古龙、梁羽生等作者在另一端把酒言欢吧。。。而路人能做的,就是在今年剩下的这段日子里再重新读一遍那十五部经典小说,聊作缅怀了。。。。。
武侠宗师今乘鹤去,人间难现侠大者。。。。
闻噩耗而心乱,不知所云。。。。
第795章 栽赃
押着徐有贞来见陆缜的几名校尉见他入门后竟如此嚣张,还敢昂首挺胸地与自家都督对视,心头便是一阵怒起,当下也不提醒,倏然出脚重重地踢在了他的膝窝处,这才叫道:“大胆,见了都督还不跪下!”
正满心怨愤看着陆缜的徐有贞全无防备,吃痛之下,双腿一曲,便重重地砸跪在地,疼得他失声叫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起来。直到此时,他才猛然醒悟了自己个儿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心里又是一紧。
陆缜见状,只是撇嘴一笑:“你们也太放肆了,这可不好,徐大人好歹现在还是朝廷命官呢,岂能如此对他?”虽然话里有埋怨之意,可他却并没有让人重新将徐有贞搀扶起来的意思,只是看着对方:“徐大人想不到吧,你我正式见这一面居然会是如此情况下。”
徐有贞咬牙忍住了腿脚上的疼痛感,抬头望着陆缜:“陆都督,你这是什么意思?下官虽然官职不高,但终究是朝廷命官,又是奉旨在考场里监考的官员,你如此派人把我从考场里带出来,难道就不讲王法,就不怕陛下怪罪么?”
“哈……”陆缜闻言便是仰面一笑:“徐大人,到了此时此地,你也不用再说这等话狡辩着为自己开脱了吧。你会不知道我锦衣卫为何会拿你?”
“我当然知道,还不是因为前两日那名锦衣卫百户伙同魏郎中偷窃考题一事?但这事明明是你陆都督的罪责,可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何你安然在此,却把我这个无辜之人带来问罪了。”徐有贞此时也不再装糊涂,直接就入了正题,只是这话里依然充满了挑衅之意。
陆缜听了后,不禁眯起了眼睛:“徐大人,我为何能脱罪想必你是心知肚明的吧?这次所谓的考场舞弊一案,完全就是你和考场内外某些人勾结之下针对于我的一场阴谋。既然是阴谋,只要戳穿了自然就不再是问题。倒是徐大人你,事到如今难道还想抵赖么?”
徐有贞的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又镇定下来,直视着陆缜:“陆都督你这话下官可就真听不明白了。什么阴谋,什么下官还勾结了内外之人,你所说的一切我怎么就全不知情呢?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诬陷于我哪。虽然你们锦衣卫确有不经法司就捉拿官员问罪的权力,但你们也不能如此冤枉于我哪。”
看着他一副自信的模样,陆缜眼中闪过一丝异芒来:“想不到徐大人你的口舌竟如此便给,倒是叫人失敬了。不过,你觉着我都能命人把你从科举考场里带出来了,会没有一些证据来指认你的罪名么?”
徐有贞听他说得笃定,徐有贞心里又是一惊,但面上依然保持着镇定:“那下官倒要看一看陆都督你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来了。”反正他早就打定了主意,除非辫无可辩,否则他是一定会否认一切罪名的。
而且他也相信以自己行事之周密,即便是锦衣卫也很难拿到确切的物证来指证自己。那些商谈密信什么的早就被自己烧毁,难道他们还能把灰烬重新变成写满了字的纸张不成?
看着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身旁几名校尉顿时又有些发恼,很想再出手教训这个家伙一番。不过见自家都督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这才忍了下来。却听陆缜开口道:“去,先把他带到后头,让他听听其他人是如何交代的。”从对方的反应里,他已经知道徐有贞确实没留出什么破绽来,那就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徐有贞有些不解地又看了陆缜一眼,但随即便身不由己地被人从地上拖起,拉到了旁边一扇屏风后头等着了。为了防止他出声作怪,其中一名校尉还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破布直接堵进了他的嘴里。这布之前也不知是拿来擦桌子还是靴子的,入口之下满嘴酸臭,直让徐有贞作呕不止,却又因为被布堵住了嘴巴而吐不出来,其中之煎熬简直难用笔墨形容了。
不过很快地,他的心思就从身体的不适变成了心中的惶惧,因为在陆缜的引导下,下一个被带进来的人已把一些嫌疑栽到了他的头上。
之后被带进来的,正是满脸忐忑的魏承墨。此时的他,在吃了些苦头后,对陆缜是越发敬畏,一进了门就直接跪地磕头认错,直言自己不是人,不该狼心狗肺地陷害陆大人,只求陆大人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云云。
陆缜在让他说了一番求饶的话后,才命他站起身来,然后道:“魏大人,其实本官也很清楚你也是被逼于无奈才会说出那些话来的。你想让本官原谅你这一遭倒也不是不成,不过总得给我个说法才是。就目前这案子来说,你其实也是被人算计的一个,这话可对?”
“大……大人说的是。”魏承墨如何敢反对陆缜的说法,赶紧点头承认。
“其实早在你与姚干商议着要冒险去偷看那试题以证实锦衣卫的探查是否有误时,早已被人盯上了。你也在那时便察觉到了有这么个人在旁偷听,只是因为与此人关系一向不错,才没有点破,是也不是?”陆缜继续往下说道。
魏承墨先是一呆,有些闹不明白陆缜为何会说这些,但随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大人你说的是,下官确实早就发现有人偷听了我与姚百户的对话……”
“那你说说,这个人又是谁呢?”
“这个……”魏承墨顿时语塞,实在有些跟不上陆大人的节奏了。
“你还记得当晚是谁一力劝说你把本官和锦衣卫都拖进此番事里的么?”陆缜倒是很有耐心,循循善诱地道。
魏承墨立刻会意,面上略作纠结后,便回道:“是徐有贞徐大人,是他一早就看出下官有些异样,所以便偷偷跟在了我后头,又把一切都听了去……”对于一个之前能把陆缜这个靠山随意出卖的人来说,此时让他为了自身安全攀咬徐有贞自然是没有半点压力了。不但如此,他还挺有举一反三的天分,还说出了些细节来。
他的这一反应自然是让陆缜很是满意了,而屏风后头的徐有贞却是听得满面惊怒,身子更是气得连连发抖。要不是他的嘴现在还被堵着,恐怕都要破口大骂外头这两人颠倒黑白,卑鄙无耻了!
这是完完全全的诬陷,而且居然还是当了他的面诬陷。一旦此事被报上去,并让人相信的话,便足以让人对自己生出怀疑来了。徐有贞很清楚,当别人知道有此一说后,便会对他的动机生出怀疑来,你既然早知道他们两个会去偷试题,为何一早不报,却要等到事发后再去叫人?
而更让他感到有口难辩的是,那日正是他去通知的孟庭月,然后后者才带人赶去把两人当场拿下。
不过很显然,陆缜并不满意于此,又继续说道:“你们被人拿下后,那徐有贞是不是又曾暗示过你,让你把一切罪名都往本官身上推,并且提到了他早在外头有了同党,能一举就把我这个所谓的幕后主谋给拿下定罪了?”
“没错,当时正是因为徐大人悄声跟下官说了这话,下官一时糊涂才会依照他的意思把罪名推到大人您的头上。他说刑部郎中刘慕青早就与他联手……”魏承墨的反应是越发的快了,陆缜只提了个开头,他就把整个所谓的“阴谋”都给顺了出来,别说屏风后的徐有贞了,就是陆缜也听得咋舌不已,这位还真有一手坑人害人的好本事哪。
不过这正是陆缜想要的结果,他便让对方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其中有什么破绽的,他才略作补充。直到魏承墨按着他的意思把一些嫌疑罪名都栽到了徐有贞的身上,并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后,才命人将其带下去。
直到人被带离,陆缜才命人把早已气得满面铁青的徐有贞带到了面前,而后似笑非笑地对他说道:“徐大人,你刚才还想问我要什么证据,现在有了魏大人做人证,不知你还有何话说?”
在他说话的时候,徐有贞口中的破布终于被取了出来,他终于不用再呜呜地发声以为反对了,但还是先呸了几口,把嘴里的恶心感吐出来后,才道:“陆大人,你这是栽赃嫁祸,本官是绝不会心服的!”
“我可从来没有让你心服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把罪名认下来,并交代出你那些同伙的身份而已。”陆缜却不以为意地回道:“其实你自己也心知肚明,或许刚才魏承墨的一番话与事实有些出入,但你与人勾结欲陷害我的事实却是一致的。你可以选择不作交代,光是他的这份供词,也足以定你之罪了,只是让你的同党暂时逍遥法外罢了,与我也没有多少损失。”
见徐有贞继续沉默,他又道:“而且你想过没有,你那同伙就真那么好说话么?你就不怕他为了自保而对你不利么?”这话说得徐有贞面色又是一变,心里果然就生出了一丝恐惧来……
第796章 招供
正踌躇间,清格勒又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满面纠结与惶恐的徐有贞后,他便径直走到了陆缜身旁,俯下身来低声说道:“大人,那家伙终于肯招了。”
陆缜略微沉吟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他口中的那人是谁,正是从徐有贞府上捉来的那个很有可能是边军将士之人。便点头道:“那就把人带进来说话吧。”
“那他……”清格勒有些担心地扫了徐有贞一眼。
陆缜笑了下:“让徐大人在边上听听倒也无妨,反正他早就和那人有过接触,更清楚其身份来历。”
见陆缜都这么说了,清格勒自然不会再提出异议,忙答应一声,出门前去把人带进来。而徐有贞在听了这番语焉不详的话后,却是满心的疑惑,不知陆缜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直到那人被带到堂内,看清楚其模样后,他的脸色才再次一变,越发的难看了,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陆缜见他是这一反应,又是一笑,却不再理会于他,而是把目光落定到了这名军汉的身上:“到了这时候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了吧?要不是我锦衣卫的人及时出手,恐怕你也和刘慕青一样被幕后之人灭了口了。你若再执迷不悟,非要保着某些人的话,即便我锦衣卫不对你用刑,只怕你也活不了太久。”
这话落到徐有贞耳中,让他更感惊讶:“刘慕青居然死了?这怎么可能?”虽然他在此事上与那位刘郎中没有太多的接触,却也知道其身份不低,也算是这次针对陆缜的局面里极要紧的人物,想不到他居然就死了……
本来还有所猜疑,觉着可能是陆缜设下的一个陷阱,直到身边的军汉开口,才让徐有贞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你们不用说了,在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刺杀后,我便知道要想活命就只能如实把一切都交代出来。他们既然连我都想杀了灭口,那我贾雄也没必要再为他们隐瞒什么了!”说这话时,这位的眼中已现出了决绝之意。
这话听到陆缜和徐有贞耳中时,两人的反应那是截然不同的。前者自然是一喜,后者则又是一凛。因为徐有贞知道自己与贾雄间的关系可见不得光,他一旦招了出来,自己的罪名可就被坐实了,而且这罪名可相当不小。
“原来你叫贾雄么?却不知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在何人帐下听用哪?”陆缜则显得很是稳重,居然不急着让人把要紧的事情先道出来。
不过贾雄这个粗人显然想不了太多,当下就回道:“小的的确是从山西大同而来,本是大将军石亨身边的亲军。早在两月之前,因奉大将军之令,才带信来北京,并留在了徐大人的府上。”说这话时,他又着意看了徐有贞一眼,后者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煞白。
该来的事情终于是来了!这是徐有贞此刻脑子里闪过的一个念头。此事一旦被确认,他身上的罪名可就很大了。对朝臣来说,最严重的罪名可不是什么贪渎,而是生出不臣之心。这其中,就有朝臣结交边将一条,是最为天子所忌的。现在他作为朝中官员,居然把一个边关派来的军卒收留在府上数月之久,他说自己与石亨没有勾结往来都无法使人信了。
陆缜满意地一笑:“那你可知道石亨让你带来京城的信里到底提到了些什么?”
“这个……小的并不识字,所以不知其中内容。但我曾听徐大人提过,只要会试时各方能照计行事,则一切都能顺利完成。”
“唔……”陆缜再次点头:“除了徐大人外,你可还有与朝中其他官员有所接触,或是送信给他们么?”
贾雄摇头:“这个却没有了,这几年里,大将军只与徐大人有所联系,并没有和其他大人有过交往。”
陆缜了然地一点头,他看得出来,对方所说并非虚言,因为到了这时候,他确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反正都把石亨给牵扯了出来,就更没有必要保护其他人了。
“很好,那你就在这供词上画押吧。”陆缜满意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命人把供状交到了他手里。贾雄也挺干脆的,当下就按了自己的手印在上头,算是承认这一切都是他亲口所说了。
等做完这一切,又命人将贾雄带下去后,陆缜才再度看向了早就吓得面如土色的徐有贞:“徐大人,到了现在,你还想说自己是被我锦衣卫冤枉的么?现在我手里可已经有两个重要证人的证词了,只要如实上奏陛下,你说陛下会如何发落你?罢官?抄家?杀头?又或者是一怒之下夷你三族?”
他这话说得轻巧,可听在徐有贞的耳里却不啻于一个个闷雷响起,直震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这些惩处哪一个他都承受不起哪。
直过了良久后,他才双膝一软,自动跪了下来:“陆都督,陆大人……下官知错了,下官不该因为当初的一些矛盾就和别人联手来陷害于你。还望你大人有大量,放过下官吧……”说话间,他又努力地磕起头来,看起来确实是感到恐惧了。
“让本官饶了你倒也不是不成,至少我可以帮你隐瞒一些事情,好保全你的性命。不过你也总得交代一些东西才成哪。比如如今还有哪些同伙尚未被我锦衣卫所拿,以及真正在背后指使你们做这一切的又是哪个?”陆缜见他是这么一副模样,心下自然大定,趁势追问道。
徐有贞先是一阵犹豫,终于内心的恐惧压倒了一切顾虑,便道:“我说,只要是我知道的,全都告诉陆大人……就像那贾雄所言,确实是因为石亨来了这么一封信,才让我拿定主意用科举一事来陷害大人。而除了他和刘慕青之外,更有刑部和礼部的几名官员与我们合作,只等事情一起,他们便联同都察院的言官一起上疏弹劾,让陛下即刻就定你的重罪……”说着,又报出了好几个朝中官员的姓名来。
陆缜不动声色地听着,直到他把话说完,又磕头求起饶来,方才把身子略微往前一探,说道:“你这话里可还有不尽不实的地方哪。”
徐有贞心里猛打了个突,口中却坚持道:“陆大人,下官确实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再没有任何的隐瞒。还望大人明鉴!”
“是么?那我来问你,发生在苏州的那场变故又是何人所为?总不能是你们这些京官的家奴,又或是石亨从山西派去的亲信吧?”陆缜当下就板起了脸来,肃然问道。
“这个……”徐有贞顿时就呆住了。身在考场里的他还真不知道远在千里外的苏州曾发生过这么一场变故,这时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
“怎么,都交代了这么多了,你还想有所保留么?”陆缜说着,语气突然一重:“快些从实招来,不然这罪名也得落到你徐大人的身上!”
面对如此威吓,徐有贞的身子又是一震,在又是一阵迟疑后,终于开口:“我说……其实除了这几位外,与我们合作的还有一人,那就是东厂提督太监谭渊……想必苏州之事,就与他有关吧……”说完这话,他又低下了头去,不敢与陆缜的目光相交。若是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必然会发现他其实还在隐瞒着什么。
不过这一回,陆缜却分了些神,并未仔细去看他的表情:“东厂么?这么说来就通了。以东厂潜藏下来的力量,确实能在苏州城里闹出这么番动静来。他们还真是有些胆子,到了这时候还敢干出这等事情来!”
确实,相比于有了陆缜坐镇的锦衣卫,东厂如今的处境是要差上许多的,真正的姥姥不疼舅舅不亲。因为王振的关系,当今天子就一直提防着这群太监,自然也包括东厂了,哪怕之前感到自己有受制于文官集团的可能,他也是宁可重新扶植锦衣卫,而不肯让自己关系更近些的东厂有再起的可能。
而如今在朝中当政的文官们,则更是对太监深恶痛绝,对东厂这样的机构怀有极大的戒心了。所以这几年下来,东厂过得比锦衣卫都不如,是真正的夹着尾巴在过日子了。
不过陆缜也相信,正是因为如此,东厂里面的那些头领人物才会越发的想要逆转这个局面。看来他们这一回是打算借助打击锦衣卫来为自己争取到出头的机会了。毕竟有了之前的种种后,他们相信天子接下来必然少不了厂卫这样特殊衙门从旁协助,而一旦锦衣卫重新受制,天子自然就会想到重新启用东厂了。
“这些家伙还真是有些想法,也够胆去做哪。”陆缜已经接受了这一说法,又看着徐有贞道:“除了他们之外,可还有其他同伙么?”
“没,再没有可。”徐有贞当即摇头道。
“既如此,就请画押吧。”陆缜呼出了一口气来。有了这些供词,不但足以彻底洗脱自己的罪名,还能把石亨这个罪魁祸首抛出来,让天下人知道其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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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7章 如愿不如愿(上)
皇宫中,看着陆缜呈送上来的关于本案的众多证词,朱祁钰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阴沉。半晌后,他把看过的那些供词猛地往御案上一拍,口中斥道:“当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这些人个个都死不足惜!”
皇帝确实有理由感到愤怒,这不光是因为这些人居然敢用如此歹毒的阴谋来设计陷害自己所信任的臣子,更因为他们还利用了科举考试,这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站在下首处的陆缜并没有接话,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把这些供词如实上报已经是将态度彻底亮出来了,再多说其他只会让天子对自己的动机生出几许疑虑来。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能明白的。
不过,随着天子将最后几份供词也一一看了后,脸色又变得有些纠结了:“陆卿,这上头所写的确有其事?此番当真是石亨与朝中几名官员勾结之下才酝酿出来的阴谋?”
“回禀陛下,此事臣与锦衣卫都很难查证,只能从现有的人证上得出石亨他确实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的结论。毕竟,那个叫贾雄之人确实来自大同军中,又确实曾入住在徐有贞府上。”陆缜当即回话道,不过也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没有添加自己的主观判断。
因为他很清楚,其实皇帝对石亨还是相当信任与重用的。这些年里,石亨所得到的恩赏并不在他之下,尤其是对方还已封侯,这是陆缜这个文官怎么都达不到的高度。再加上边军主将的身份,自然更让天子很难下决心来定其罪了。
果然,在一阵沉吟后,皇帝还是说道:“此事怕是另有内情,必须再经查办之后才能确定石亨他到底有没有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来。”
陆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现在不但有了那贾雄的证词,还有徐有贞自己承认曾与石亨有过勾结,但皇帝显然是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一点,只此便可看出石亨确实深得皇帝信重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好表现出不满来,只能接受。不然要是自己硬抓着这点不放,势必会让天子生出不满来,甚至对整起案子都生出怀疑来,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而皇帝在见陆缜并没有反对自己的这一安排后,心里反倒多了几分愧疚来,便又温言道:“陆卿你放心,既然在此事上你被人所陷害,朕就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尤其那些东厂之人,居然敢干出如此目无法纪之事来,实在罪不容诛!来人!”
随着皇帝这一声招呼,立刻就有几名内侍出现在了殿门外,等候着他的旨意。皇帝肃然下令:“你们这就奉朕的旨意,去东厂把谭渊等人都拿下了,交由锦衣卫处置。”
在那几个太监有些心惊肉跳地领旨的同时,陆缜也赶紧上前谢恩。他很清楚,这就是皇帝对自己的补偿了。只要此事一成,锦衣卫就能彻底压在东厂头上,后者也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随后,陆缜又问了一句:“接下来臣该如何处置此案相关人等,还请陛下示下。”这确实是个问题,毕竟涉案的朝廷官员有不少,锦衣卫总不能把他们一直关着吧,总要给朝野一个交代的。
皇帝沉吟了片刻,便道:“这样吧,你把相关的案卷也呈送刑部和大理寺各一份,让他们尽快把案子审结了,明发天下。”因为此案是和今年的恩科会试相关联的,这已经耽搁了许久了,实在不能再拖,皇帝自然希望尽快把案子了结,然后立刻进行科举考试。不然再拖延下去,京城里的考生举子们可就真要按捺不住,跑到皇宫前来闹事了。
陆缜忙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皇帝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来,总算是把这档子事情给解决了。他可没发现,背过身去的陆缜脸上正露出一丝冷笑
皇帝让他把案件相关呈送刑部与大理寺,却没有说有哪些东西是不能公之于众的,比如牵涉到石亨的供词。既然皇帝不提,陆缜更不会刻意去为这个敌人隐瞒了,所以这一回,他得利用一下朝中文武官员间的矛盾,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从宫里出来,回到镇抚司后,陆缜就叫来了手下那些处理公文往来的经历官,吩咐他们把这些供词卷宗分别誊录几份后,送去刑部等衙门,然后就能等着此事在朝中发酵,看那些文官会如何针对石亨这个边关武将了。
历朝历代,文武之间总是或多或少有些纷争,本朝自然也不例外。
大明从开国到正统朝这百来年的时间里,除了建文帝当国的那几年外,几乎都是武将压着文官一头,纵然这个天下皇帝还得靠着文臣帮着治理,可论权势论身份,文官是远没法与武官勋贵们比的。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因为太祖之后又出了个靖难才夺得大位的太宗皇帝朱棣。他虽然名曰守成,却也和开创没有任何的区别,这皇帝之位都是靠自己戎马一生给打下来的。如此,大明就比其他朝代要多上一批武将勋贵世家了。
正因为有了太祖太宗两朝武官接替着把持朝中大权,才算把文官的势力压得极狠。要不是几年前正统皇帝朱祁镇听信谗言,御驾亲征在土木堡一败将朝中武将势力全给赔了出去,恐怕现在朝中武强文弱的态势都未能改变呢。
现在朝中的文官大多数都经历过那段与武将的争斗中处于劣势的岁月,所以对武将自然多有戒心,更有心打压他们。只要能找到了机会,必然不会放过石亨这样手握重兵,又深得天子信重,对自己很有威胁的边关将领了。
现在陆缜把这么个合理借口送到他们手里,这些文官难道会错过么?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用不了几日,弹劾石亨,希望能罢其官职,夺其兵权,甚至是对其喊打喊杀的弹章奏表堆满天子案头的情形了。
虽然他不屑于玩弄阴谋诡计,但偶尔用一下借刀杀人的手段,还是相当不错的嘛。
不过,陆缜也没能得意太久,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有一个惊人的消息被几名宫里的太监传了过来东厂提督太监谭渊竟被发现自缢身亡在了自己家中!
“此话当真?他真死在了自己家里?”陆缜盯着面前这名来报信的太监,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信。怎么事情居然又会生出变数来了?
这位忙点头道:“正是如此。小人不是之前奉旨去拿他问罪么?便先去了东厂,结果却不见谭渊下落,后来又赶去了他府上,结果便发现他居然在自己的书房里悬梁自尽了。恐怕是他一早知道了事情败露的消息,担心受到严惩,所以才畏罪自尽了吧。”
“是么?”陆缜若有所思地道了一句:“那他的尸体呢?”
“他的尸体自然是送去了刑部勘验……”只要是有官身之人突然横死,相关衙门总是要验上一验,确保其不是被人所害,这也是京城里早就有的规矩了。
陆缜点了下头:“这样,若是刑部验不出什么问题来,就让他们把尸体送到我镇抚司来,本官也想弄清楚他到底是因何而亡。”
来人虽然有些怪异地看了陆缜一眼,到底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毕竟本来这人就该送到镇抚司来的。
谭渊的死讯,让陆缜的心里多了一个疙瘩,因为他的死实在太过及时。哪怕真是畏罪自尽,他为何不是早几日就自杀,却赶在即将被锦衣卫拿问时才突然悬梁呢?
他是真因为害怕吃苦头,又自知罪责深重才想着一死了之,还是因为想要保住某个秘密,才自杀的?甚至于,是不是有人不想他在锦衣卫的手里说出些什么来,才杀了他灭口呢?
要是后两者,那就证明这次舞弊案背后还有陆缜尚未查到的黑手元凶了。而且此人居然就对朝中宫里的事情了如指掌,竟能赶在宫里派人过去拿捕谭渊之前将他灭口,那他的势力得有多大哪?
这份顾虑直到谭渊的尸体被送到镇抚司,由人仔细查验后,也没能彻底打消。
在验看过了他的尸体后,汤廉禀报道:“大人,照尸体的情况看,他确实是自己上吊身亡,而非被人绞杀或是把人杀了之后才被挂上房梁伪造成自尽的模样。”
“哦?那还有其他发现么?”陆缜看着这具已经面色惨白的尸体,心里依然放不下。
“其他的嘛……属下只能看出他平日深谙保养之法,是个相当惜命之人。”
“是么?”陆缜的眉头顿时紧紧地皱了起来:“你说一个特别怕死之人,会突然就下这么个决心,一死了之么?难道他就没有一丝期待能找机会脱罪么?”
“这个可就不好说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知道自己除死之外已无其他路可走。自尽反倒是最体面的结果。”
陆缜深深地点下了头去:“就是这说法了,这也与我的猜想相合,恐怕他的死更多是被人所逼,不得不死!”
话虽然是这么说,陆缜的这些看法显然是无法验证的,因为知情者已经死了。这让他不觉想起了刚不久前被杀的刘慕青,谭渊之死与他被刺杀在诏狱中的情况实在太过相似了……
第798章 如愿不如愿(下)
有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在东厂提督太监谭渊一事上出了些岔子,但陆缜针对石亨的设计还是见了成效。
当这次案子的相关供词卷宗交到刑部和大理寺两个衙门手里,被那些文官看过后,果然就惹得满朝官员对石亨愤怒不已,弹劾他的奏疏更是如雪片般从通政司直入皇宫,只两日工夫,天子案头就被相关的弹章给堆满了。
本来文武之间就有嫌隙,再加上石亨此人一向狂妄自大,仗着自己之前立下的功劳和天子的宠信向来不把朝中同僚放在眼里,得罪了不少人,这次既然被人拿住了把柄,自然有的是人落井下石。
虽然以往朝中官员对陆缜也多有不满,总憋着心思想对付他,可他的出身毕竟还是文官。现在陆缜居然被一个边关将领伙同朝中一些奸佞如此设计陷害,朝臣自然就迅速站到了他这一边,帮着他对付起石亨来。
面对如此众多的弹劾,劝自己严惩石亨以正国法,平民愤的奏疏,即便皇帝有心要保石亨都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而且事实上,皇帝内心里对石亨也是颇为不满的,只是因为事关边地安危稳定,才没有急着定其罪,所以才会先让陆缜把此事给搁置起来。
可现在,石亨明显是犯了众怒,又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把柄,皇帝也不好再维护于他。 于是在一番思忖后,朱祁钰终于做出了妥协,当即下旨,派人前往大同,以回京述职的名义先把镇守边地多年的石亨给调回京来。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毕竟石亨在边关镇守多年,自然就会栽培出许多下属将士,若是直接就派人前往拿人,很可能引来这些边军的不满和逆反情绪,导致边关有失。为了稳妥起见,只有先把人召回京城,再作处置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陆缜自然是乐见其成,即便没有这次针对他的阴谋,他与石亨之间也早就结下了化解不开的仇怨。虽然他二人因为一内一外的关系,很少正面起什么冲突,但其实双方都恨不得对方从这个世上消失。所以才有石亨联同徐有贞等人设下这么一局来坑害陆缜,也才有陆缜不顾天子感受,毅然决然地把他的罪行公开到了朝堂上的做法。
对此,天子自然很有些不是滋味儿,之后也曾埋怨过陆缜,但对此,陆缜却是毫不后悔。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除掉石亨可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防患未然。因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在这北京城里会发生一起历史上罕有的政变,而这其中的领头者,便有石亨此人。
只可惜,这些理由现在是拿不出来的,陆缜只能认错,说是自己一时疏忽,才会把有关石亨的卷宗也交到了刑部。当然,皇帝会不会采信他的这一托词就不得而知了。
但这么做的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是把石亨给带进了将被定罪的难境之中,只等他回京,再加以筹谋,说不定就真能把他的兵权全数削夺,那对朝廷来说最大的隐患也就消除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陆缜还是相当满意的。虽然谭渊之死的谜团依然困扰着他,但这种事情还是可以先放一边,只等把石亨收拾之后再作处置。
不过他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以为一切已尽在掌握,觉着已经可以把局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时,真正的危险却已一点点地逼近了。因为他明显把某个真正具有威胁的敌人给忽略了……
曹吉祥这几日里是越发的勤恳与低调了,除了操练御马监手底下的人马外,几乎都没怎么出过军营。
在旁人看来,他这表现实在是无可挑剔,是忠心王事的绝佳例证。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是因为怕被人看出什么来,才不得不躲进御马监的军营里,埋头苦练的。
这次针对陆缜的算计居然会落得如此惨淡的下场,这实在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那些与自己同一阵线的官员竟一个个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更是让他寝食难安,生怕那些人会顶不住来自锦衣卫的酷刑而把自己给交代了出来。
不错,这场针对陆缜的阴谋里,隐藏得最深的那个人,正是咱们的曹吉祥曹公公了。
无论于公于私,他都是最迫切地想要除掉陆缜的那个人。
于公,他早有帮幽禁于南宫的太上皇朱祁镇复辟之心,为此他可是没少花心思,甚至还曾密谋说动了远在南京的徐承宗。可结果却被偶然前往的陆缜破了局,反倒让朱祁镇的处境越发艰难,看守他的人也越发小心了。
经过那场失败后,曹吉祥便已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掌握了锦衣卫密探系统的陆缜将是自己达成所愿的最大阻碍。所以为了这一目的,他必须先一步将陆缜铲除。
于私,曹吉祥可记得很清楚,正是陆缜配合着当今天子才把自己的干爹曹瑞给害死的。也正是因为他们,才让自己在前些年里吃足了苦头,几乎死在这宫里头。如此仇怨,他当然是要报还。
所以,当眼前出现了这么个可以一举除掉陆缜的机会时,曹吉祥就出手了。为此,他甚至不惜说动东厂的谭渊冒险派人去苏州毁掉对陆缜有用的证据。
只可惜,这一切终究还是功亏一篑……陆缜不但迅速脱罪,而且很快还抓了不少与本案相关的官员。在知道此事后,曹吉祥实在吃惊不小,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让对方掌握了自己涉入此案的证据,自己就彻底完了。
于是他只能再度铤而走险,让东厂派出一直暗藏在镇抚司里的内应把落入锦衣卫手里的人证灭口。随后,又担心已经暴露了的谭渊也会牵连到自己而迫使对方自尽。
虽然他做了许多,把一切可能触及到自己的人物全部杀死,可曹吉祥心里却依然充满了不安。尤其是当他得知陆缜又把目标落定到石亨身上时,他就更感惶恐了。因为石亨与自己的关系也很是密切,一旦其落入锦衣卫之手,很可能就会把自己给招出来,而没了东厂之助,他都无法做到如之前般抢先灭口了。
“不成,我绝不能坐以待毙。可是,如今这情势下,我还能做什么呢?”曹吉祥不安地在自己的营房里来回走动着,一时却又拿不出个准主意来。
他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天子已经下旨召石亨回朝述职,而他一旦回来将会面对怎样的状况,曹吉祥在宫里多年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即便天子对石亨依然有所信任,可在群臣的压力下,也很难完全保住他。
而以石亨的为人,那时候为了自保,说不定就直接把自己给卖了,将功折罪。想到这儿,曹吉祥更是面色大变:“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变成这般模样,必须想出个妥当的主意来。该怎么办呢?”
足足踱步思忖了有一个多时辰后,曹吉祥的脚步才倏然一顿,把牙一咬:“既然已到了如此地步,说不得只能再冒一冒风险了。只要他石亨有所准备,朝堂里的那些人就不敢拿他怎么样。而他只要能自保,自然不会出卖了我。何况这消息和办法还是我教给他的,他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主意既定,他迅速回到了案前,拿起纸笔就迅速写就了一封书信。然后来到营房外,招手将自己最亲信的一名亲随叫到了跟前:“黄丰,你这就持此信,秘密前往山西大同,将之交给石亨石将军。记住,你必须日夜兼程,尽快赶去,不然要是让朝廷的人抢在前头,咱家可就彻底完了。”
这个叫黄丰的手下自曹吉祥进入御马监后就一直跟随左右,早已成了他的心腹之人。听得如此吩咐也不见任何意外的,赶紧将书信贴身收好,这才一拱手:“公公放心,小人这就出发,一定赶在朝廷之人赶到大同前将此信亲手交到石将军的手里。”
“好,那一切就拜托你了。”曹吉祥郑重地拿手一拍对方的肩头:“只要把这件事情办好了,咱家今后就和你兄弟相称。只要咱家能成事,就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黄丰听到这一保证,脸上也露出了激动之色。他本来只是御马监里一名低级军官,正是因为巴结上了曹公公才能有今日的出息。现在有这么一份前程摆在面前,他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当下,在辞别了曹吉祥后,黄丰就立刻赶去了马厩,挑选了两匹骏马,带上了相关勘合,便策马疾驰离开。
这一路,他果然就跟曹吉祥所吩咐的那样,几乎都没有作任何的歇息,不断换马赶路,日夜兼程,再加上又挑了几处近路的关系,居然真就赶在比他更早离开京城的宣旨钦差之前抵达了大同边城。
凭着亮出的御马监的印信,他也果然顺利见到了石亨。直到把曹吉祥的亲笔信交到石亨手里,他才放下心来,一头栽倒,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