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训话(上)
这些年下来,陆缜是封疆大吏也当过,朝中高官也做过,手上的人命更是不知凡几。所以哪怕他现在才过而立之年不久,身上的气度却已不下于那些久在官场,四五十岁的中年官员了。
此刻突然现身,都不用说什么话,只拿眼往里一扫,就给了堂内本还放肆说笑的一干下属以强大压迫力,让他们迅速住嘴,随即便有几人有些不安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恭敬地抱拳施礼:“卑职见过陆大人……”
虽然这还是陆缜第一次来镇抚司衙门,也是第一次与这些人正式见面,但他名声在外,又是得天子信重的重臣,这些个锦衣卫自然是认得他模样的。而后,其他一些人也都回过了神来,纷纷起身,有些异样地打量了一下外头后,方才别扭地跟陆缜行礼参见。
别看刚才他们在背后说得放肆,似乎是全不把陆缜这位新来的指挥使大人当回子事儿,可真到了人面前,却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感觉,不敢真缺了礼数。
陆缜见状只是略点了下头,这才沉着张脸径直走到了最上首的那张椅子前,当仁不让地就坐了下来,又迅速打众人面上一扫而过,才把手一按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且坐下说话,不必拘谨。”
这话一出,众人才察觉到自身的紧张,不少人的脸上就是一红。刚才还说着不把这位指挥使大人当回事儿,现在真见了本人,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同时,有些人已明白过来,这位新来的陆大人绝对要比他们以为的厉害得多。
“你们刚才参见本官时都往外扫了两眼,可是在怪外头那些校尉没有及时进来禀报么?”陆缜开口却不忙着与他们熟悉,而是抛出了这么个问题。不等众人回话,他又接着道:“其实这是本官让他们不要通传的,不然我也就不知道原来各位对本官还有这么大的看法呢。”
“不……不敢,下官等也只是发发牢骚,还望大人恕罪。”坐在头前的一名看着还有些精干的男子忙起身代着其他人向陆缜请罪道:“大人应该也知道我镇抚司衙门里都是些什么人,您一个文官突然就被派了来,兄弟们多少是有些看法的。”其他人虽不敢说什么,却也都点头表示了赞同。
陆缜上下地扫了他一眼:“你在镇抚司里现居何职,叫什么?”
“下官镇抚崔衡。”这位忙抱拳报出了自己的官名与姓名,说话间还躬身行了一礼。
“崔镇抚还请坐下说话。”陆缜呵呵一笑:“对于让我一介文官来锦衣卫统领诸位一事,就是本官心里也还有些犯着迷糊呢,你们会生出这等想法来倒也是人之常情。”
听他这么说来,众人又松了口气,看来他是打算就这么把事情给揭过去了?想来也是,他一个外人初来乍到的,难道还真能因为大家在背后说几句闲话就整治他们不成?心里放松后,不少人脸上也露出了几许不以为然的笑意来。
可他们的笑意只是一现,就迅速僵在了脸上。只见陆缜话锋突然一转:“但是,本官这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可是陛下亲自下旨所点,你们在心里不认可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在背后妄加议论,这是什么罪过,我想你们应该比我要清楚些吧?”
这话一出,可把众人唬得不轻,有几个胆子不够大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这等对天子诏书多有不满的做法,往小了说是大不敬,往大了说,那就是欺君之罪了。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自己落了多大的一个把柄在陆缜手上。
就是那位崔镇抚这时候也脸色有些发白,迟疑着道:“大……大人恕罪,我等都是粗人,有时候说话确实不过脑子,还望你大人大量,饶了大家这一遭。”
“还望大人恕罪……”众人这时也明白过来,急忙再度起身,抱拳弯腰向他深深地行下礼来求饶道,就差直接跪地上了。
身为锦衣卫的人,他们太清楚打起皇帝的旗号杀伤力有多大,一个不好,这里上下人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看出这些人是真个怕了,陆缜才把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本官也知道你们都是无心之言,所以才没有立刻追究你们的罪责。不过我不希望还有下次。即便本官确实未曾领过兵马,但既然是朝廷命官,是陛下钦封的锦衣卫指挥使,就不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
众人只得唯唯称是,只求他能尽快将此事揭过。陆缜倒也没有让他们太过失望,只把手一挥:“罢了,你们都坐下吧。”
等他们有些忐忑地各自落座,陆缜才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这二十来人,问身边的崔衡道:“崔镇抚,要是本官没有记错,如今我镇抚司在京百户以上之人该有不下百人吧?即便去掉一些身上有事来不了的,怎么也该有五十来人在此候命才是,怎么今日却只得你们几个?”
“这个……”崔衡顿时面现难色,迟疑了一阵后才道:“大人恕罪,其实我们镇抚司一向都要到辰时前后才正式开衙,此时刚过卯时不久,他们才不曾过来。”
“那你们怎么就一早便等候在此了呢?本官可是记得很清楚,早在数日之前就已命人给你们带了话,说明今日我要来此点卯。”
“许是……许是他们一时忙于公务给忘了吧。下官几个却是记得的。”崔衡为难地额头都已见汗了,迟疑了一会儿才拿出了这么个不算理由的理由来。
陆缜冷笑一声:“是吗?想不到如今锦衣卫里还有那么多的差事,倒是本官错怪他们了。”
听着他口中讥讽般的言辞,几人脸上更显得有些尴尬了。随后陆缜又哼声道:“可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差事能比得上应卯和迎接我这个指挥使就任的!他们这么做,就是坏了规矩!宋千户……”
这一声招呼,顿时就让其中一名汉子身子一震,当即就站起了身来:“卑职在。”
“就由你带人去这些人家中把人给叫来镇抚司吧,本官就在此等着他们,不然只你们这几人在场,有些话也不好讲。”陆缜盯着他下令道。
被他这有些冷冽的目光一盯,饶是宋千户平日里是个狠角色,这时竟也感到了一阵心寒。他知道,显然是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落到了陆大人的耳中,让他心下不满,才会把这么个差事交到了自己头上。
但事到如今,他是没法拒绝的,只得抱拳应了下来,然后急匆匆地赶了出去。
在场其他人也明白陆缜这么安排的用意,心下更是一凛,这位陆大人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儿,自己今后可得要小心些了。同时大家又有些庆幸,幸亏自己还算老实,今日照吩咐早早就到了,要不然可就得吃挂落了。
陆缜见时候还早,就索性跟崔衡打听起了镇抚司里的具体情况来:“崔镇抚,如今我北镇抚司里一共有多少得用的兄弟?”
“若是整体数字的话,当在两千多人,不过这些兄弟都是分散到整个京畿地区的,真正在这儿当差的,平日里也就不过两三百人吧。”
“那他们都做些什么?”
“这个却不好说了,有奉命拿人办差的,也有被派去外省执行公务的,剩下一些则留守镇抚司中。”
“那他们平日可有操练么?”陆缜又问了一句。
崔衡明显愣了一下:“有些个兄弟倒是时常在前头的校场里操练武艺,但其他人因为各有职务在身,却是没有空做这些的。”
“是么?”陆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一点道:“如今我锦衣卫在京城里的口碑如何?官员们对咱们的态度又如何?”
“这个……”崔衡顿时面露难色,不知该不该实话相告了。
话说自从当今天子即位后,厂卫的地位是真个一落千丈了,不但在官场里没什么人待见,就是在民间,威风也不比当初。而更叫他们接受不了的是,如此情况下,锦衣卫的口碑反倒更差了,让他们每每出门办差都挺不自在的。
他不好说,却有人忍不住开了口:“大人,咱们锦衣卫这几年里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陛下对咱们也信得少了,这次还把南京那里的兄弟都给撤了职,又把咱们镇抚司里的一些老人给派去了南京,这让咱们在人前都快抬不起头来了。还望大人能帮咱们在陛下面前说说话……”
陆缜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竟是如此么?本官知道了。”他虽然一早就知道锦衣卫的处境不是太好,却也没想到他们已沦落到了如此地步,这还是那支让人闻风丧胆,可止京城小儿夜啼的可怕锦衣卫么?
看来自己之前的打算是正确的,得要重新整治一下这支锦衣卫队伍了,至少得把他们的精气神给练出来,不然如何能靠着他们来应付一年之后的那场变故呢?
第736章 训话(下)
众人正自对答间,堂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而后一群同样身着飞鱼服的健壮汉子就一个个出现在了门口,看到高坐上位的陆缜后,他们先是一呆,随后才大步而入,一字排开后冲他抱拳施礼:“卑职见过陆大人,因有公事耽搁了,故而迟了些许,还望大人恕罪。”
陆缜端然坐在那儿,目光从他们身上晃过,却并未看到之前被自己差出去的宋千户身在其列,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显然,这十几人并非是由宋千户带人去喊来的,而是自行赶来。
可这么一来却有些意思了,看他们联袂携手而来,明显就像是约好了的,这分明就是在跟自己面前示威呢!明白这一点的陆缜眉头轻轻一皱,却并没有像之前般发作敲打他们,而是拿手一指后面空下来的椅子:“你们且各自坐下吧。”
本来这几人还准备着要面对陆大人的斥责呢,甚至都想好了一些说辞来为自己辩解,可没想到这位居然如此好说话,只是沉着脸,竟连重话都没有半句。这让他们在松了口气之余,不觉又看轻了这位文官出身的上司,觉着他也不过如此,今后也不必太在意他。
崔衡等人却是面露异色,怎么这时候陆大人看着倒比刚才要好说话了?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们也该迟些再来才是,倒是能省吃一顿挂落。
就在堂上众人各怀心思,沉思不语间,外头又陆陆续续地有人相继赶到。在各自参见新任指挥使后,也被安排着坐到了下首处。看着陆缜没有任何要发落大家的意思,众人对他的轻视之意更盛,互相间都不断眉来眼去地交流起来,只是碍于他新官上任,又阴沉着脸,才没有敢放肆开口说话的。
就这么过了有大半个时辰,眼看都要到巳时了,才看到宋千户又领了三四人一道进堂,前者先一步拱手为礼:“陆大人,卑职幸不辱命,已把各位在京的兄弟都招了来。”
“唔,宋千户辛苦了,各位都坐下说话吧。”陆缜把手一按,示意最后来的几人也各自坐定,这才拿眼扫过了他们的面庞。虽然他没有开口说什么,但那犀利的目光却还是让这些迟到的千户百户们心里猛一个激灵,刚才的轻视之心便消散了许多。
在拿眼神镇住了面前众人后,陆缜才缓声说道:“本来有些话本官初来乍到的也不想立刻就说了,打算着等大家熟悉后,再与你们好好谈谈。但以今日各位的表现来看,有些事情却是不能不着重地提上一提了。”
顿了一下后,他才继续道:“各位可还知道我锦衣卫是个什么样的衙门,我们又是什么人么?”这话说得众人都是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而陆缜也不指望他们回答,而是迅速给出了答案:“我们锦衣卫的立身之本就是天子亲卫,是天子的耳目与利器。太祖皇帝草创锦衣卫时,为的就是刺探敌军情报,直到天下平定,建立我大明朝廷后,锦衣卫的作用才变作了监察百官……”
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着锦衣卫的历史,有几人似乎因此生出了感触,觉着曾经与如今的对比过于强烈,心生惭愧,可更多的人却是面露不屑之色,这些东西他们早就是熟知的,还用他陆大人来做这老生常谈?
陆缜在感叹似地说了一番自己也才了解不久的锦衣卫发展历史后,才突然把声音一提:“……可现在为何锦衣卫会落到如此地步?被百姓所惧,为百官所嫌倒也罢了,毕竟咱们干的事情本就是让他们不安的,可为何连陛下都不再重视锦衣卫了?就连朝中那些六七品的官员都不再把锦衣卫当回子事儿了?这一切的原因你们就没想过么?”
突然间疾风暴雨似的一番连珠发问,顿时就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有几个机灵的已经隐隐感到他这是要借题发挥了。
果然,就见陆缜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正是因为圣眷不再,锦衣卫才会落到如此地步。可你们想过没有,为何前辈时能得圣眷信任,而你们却做不到了?难道是陛下的过错么?”
这话自然是无人敢认的,天子怎么可能会有错呢?所有人都忙不迭地摇头:“大人言重了……”
“我当然是言重了!其根子不在陛下,而在锦衣卫自身!”陆缜把手一摆,迅速打断了他们的说辞:“是因为你们懈怠了,自己放弃了自己,才会落得这么个结果。你们也别不服气,想想今日之事,难道还用多言么?
“早在数日之前,本官就已让人传下了令来,让你等今日卯时在镇抚司衙门里等候。可结果呢,直挨到了这时候,都快到巳时了,你们这些人才姗姗来迟。这是一个军中将士该有的样子么?这样不听号令之人,居然还都在我锦衣卫里担着千户百户的要职,却靠什么来让手下心服,以身作则地让他们也做到令行禁止了?
“在本官看来,这才是如今锦衣卫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权势通通一落千丈的关键所在。正是因为你们自己都没有一点上进之心,才使其他人再不将你们当作回事。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必先自侮而人后侮之,说的就是你们这一表现了!”
听他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把众人贬得一文不值,让这些个锦衣卫们便是一阵不忿。可是,待他们想要分辩时,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因为其实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道理,只是以往都不肯承认,又或者是在明知故犯罢了。
这时,后边某人突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就是应卯迟了些么?大人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这声音虽小,可此时堂上众人都是未曾开口说话,自然立刻就落到了陆缜耳中,让他猛地抬眼往说话者身上望了过去:“你是何人,有话就站出来堂堂正正地讲了,别学长舌妇,只会在背后嘀咕人。”
周围那些同僚下意识就往边上避了避,还有不少人拿惊讶的眼神盯住了这位,心说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这时大人他正在火头上,正愁找不到人开刀呢!
这位眼见自己已经无法躲避,只得硬着头皮站起了身来,冲陆缜抱了下拳道:“卑职锦衣卫副千户谭子夏见过大人,家父乃是先帝时所封的崇安侯……”
陆缜当即就打断了他后头的话:“在我镇抚司里只有你自己的官职,至于你是什么出身,就不必细说了。”他自然明白对方为何会说这些,显然是心里发虚,担心自己会被严惩,所以拿自己的家世来作挡箭牌。
见他这么说来,谭子夏的面容就是一僵,心里也跟着一沉,知道情况很有些不妙了。果然,就听陆缜说道:“本官知道你们这些人里多的是开国与靖难功臣的后代,论身份家世都是远在我这个指挥使之上的。但是,锦衣卫可不比别处,既然你们都是在这儿当差的,就是我的下属,就别想着因为自家身份就能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敢……”众人赶紧表态道。其实这些人的所谓家世多半也是唬人的,若真地位高的,也就在锦衣卫里挂个虚衔,是断不会出现在此了。像他们这样真有实差的,要么就是世袭的锦衣卫,要么就是世家中不得重用的子弟,根本不可能凭身份来压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了。
陆缜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只是点了下头:“你们不敢就最好不过了。刚才你说不过就是应卯迟到罢了,又算得了什么过错?那本官就来告诉你这算什么过错!
“在我大明军中,点卯迟到,一鼓者便是笞三十,二鼓者杖八十,戴枷三日,若是三鼓之后还未到的,便可定个贻误军机,当众斩首的罪名了。而今日,你们这些人迟到的可不光只有三鼓了吧?”
这话一说,众人只觉着心头陡然就生起了一股凉气来。若真按他说的定罪,在座多半人都得人头落地了。
“大人,这么比怕是有些不妥吧?”此时唯一还能劝说两句的就只有崔衡这个未曾迟到的镇抚了:“咱们毕竟不是军中……”
不想陆缜却一摇头:“谁说我锦衣卫不是军队了?我刚才已说得明白,我锦衣卫正是天子亲卫,要论起来,只会比寻常卫所官军更严格才是!可你们呢?这些年来可曾真将自己视作了军人么?可还有一点军人该有的样子么?没有,我看你们是一点这方面的认识都没有,所以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为百姓所惧,为百官所嫌,为陛下所弃的地步!”
这番话说得比刚才的还重,但这一回,众人却有了不同的反应,不少人都羞惭地低下了头去,显然是被陆缜的话给戳中了心事,已完全不敢有反驳之心了。就是那位谭子夏也是一脸的震惊与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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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7章 立威(上)
陆缜坐在上头拿目光扫过下面这些人,将他们的神情都收入眼底,见他们面有惭意,心下便略定了些。他还真怕这些人因为眼前的处境就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不把自己的告诫当回事儿了呢。
不过就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有着一定羞耻心的,那自己接下来就好办了不少。心里想着,他的面色却依然阴沉着:“若是旁人做了这锦衣卫的指挥使自然无干,但既然是本官受皇命接下了这一官职,就断不能容忍你等继续这么荒废堕落下去,不然就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而要改变锦衣卫中如今的不良风气,就得先从你等百户千户的改变做起,只有你们以身作则了,下面的校尉才会跟着勤勉起来。所以自今日开始,本官就得跟你们把规矩定下来,从今而后,每日的操练所有人都不得缺席,早起的点卯更是不得来迟了,若有迟到者,就依着军法从事!”
听他如此肃然地说出这番话来,众人在惭愧之余,又感到了一阵紧张。这几年里,大家早就懒散惯了,这突然就如此严谨起来,怕是有些承受不住哪。而且,今日这里多半人又都已迟到了,若是照他的规矩来,这一顿军法可就躲不开了。
似乎是看出了大家在担心什么,陆缜随后又道:“当然,本官也不是不教而诛不讲理之人,之前你们并不知我的心意,所以懈怠了些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今日来迟的各位虽然也要受罚,却可暂时记下,等到他日再犯错时一并处置。
“自明日开始,再有点卯不到者,就别怪本官不讲情面了。还有,若是有人真觉着自己不能接受本官定下种种规矩的,本官也不会强求,更不会刻意刁难于你,你只消把这身衣裳脱了,从此再不是我镇抚司里的人,我自然不会强求于你。可要是你还想在我锦衣卫里当差,就得按我的规矩来!都听明白了么?”
最后这一句话虽然并不甚响亮,气势却是十足,让在下首处坐着的众人浑身都是一震,随即就都抱拳起身,低低地应了一声:“卑职领命!”
人家现在是天子钦封的锦衣卫指挥使,手里的权力自然不是他们能相抗的,而且说的也都是正理,让他们万难反驳,此时自然只有应下再说了。不过在他们看来,这也就是他陆缜新官上任烧的三把火罢了,等过了写时日,自然一切照旧,他一个无根无底的文官还能整日找他们的麻烦不成?
可之后的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小瞧了陆缜在此事上的决心。
就在次日众人悉数到场应卯之后,陆缜就把一份详细列好的操练细则发到了他们的手上。当看到上头写着的早起跑步,在校场中练武、射箭等等方面的细节后,这些人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为难起来。
“大人,你这是……”崔衡满脸纠结地拿着那张纸,迟疑地问道:“真要那些百户千户们照着上头所写的东西操练起来么?”光看着那些从早到晚都没怎么得空的操练事宜,他就觉着两腿都快打颤了。
陆缜却道:“不光是那些百户千户,就是寻常的总旗小旗,乃至校尉,只要不曾因公事暂离京城的,每日里都得给我按上头的操练起来。我锦衣卫为何这些年来一直都被东厂压着一头,被人所看扁,还不就是自身实力不够么?既然如此,那就好生操练,先把自家的能力练上来了再谈其他!”
“什么?”这下众人是真个傻眼了。
现如今整个大明军中都已散漫成风,别说他们这些本就出身不错的锦衣卫了,就是地方上的卫所官军,也早不可能这么苦练。现在陆缜突然就让他们做这些,实在让他们有些接受不了。
但这是陆缜早就定下的主意,又怎容他们反对或是讨价还价呢,当即就把脸一板:“本官早前就有话在先,只要我还是这锦衣卫的指挥使,你们就得照着我的意思办。若是不想-操练的,我也不会勉强,只要就此离开锦衣卫即可!”
话说到这个地步,即便众人再有看法也不好再作反对了,谁叫人家是指挥使呢,官大一级压死人哪!
见大家都沉默了下来,陆缜又打铁趁热地将另一份细则公布了出来:“为了让各位操练得更加上心,本官已定下了每月一考的奖惩制度。每月月末,都会以之前操练的各科目为标准考校镇抚司上下人等,若有出类拔萃者,本官不但会赏他银钱,更会提拔于他。是校尉的升为小旗,是百户的升为副千户……同样,若有在操练中玩忽懈怠,虚应其事,到了考校中又落到后头的,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将严惩不贷,严重者,便降职乃至剥去他这身衣裳也在所不惜!你们可都要记住了!”
这话一说,众人是真个感到慌了。可陆缜事事打出了天子的旗号,自然让他们不好反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能逆来顺受,忍下这一口气的。尤其是那些本就出身尊贵,又有些娇生惯养的勋贵子弟们,本就对陆缜定下的每日点卯很是不屑,现在又多了这些个操练细则,更是让他们难以接受了。
于是在众人散去后,几个平素交好的世家子们就凑到了一处,小声地嘀咕起来:“你们说他陆缜这么折腾咱们到底图的什么?”
“图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把我镇抚司里的用人大权彻底抓到自己手里?他明着是为了什么我锦衣卫的名声,可实际上多半是想借机打压咱们,并借机提拔自己得用之人。只是他刚来不好任意妄为,才拿出了这么个借口来!”
“薛兄你说的是,这些读书当官的别的不精,就是多些弯弯绕,惯会算计。咱们要是真照着他说的做了,不但得不了个好字,反倒会被他彻底算死了。”
“那你们说说,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照我看,他姓陆的在我镇抚司里根底不稳,难道真敢与我们翻脸不成?昨日你们也看到了,这么多弟兄不照他的规矩办,他不照样只是训斥了几句么?既如此,咱们明日也大可照样来这一出,看他能奈我何!”这位姓薛的明显是这群世家子中领头与拿主意的,他这么一说,几人便纷纷点头应了下来:“就这么办,难道他还真敢对咱们下手不成?咱们可都是功臣之后,给他多几个胆子也不敢拿咱们怎样!”
几人商议定了,又各自去找了相熟的同僚,也试着撺掇其他人跟着自己干。而这些人里,也有不少是懒散惯了,受不得这等拘束的,也就答应了下来,等明日给陆大人一个好看。
翌日清晨,还未到卯时呢,陆缜已在清格勒与姚干等人的随护下赶到了镇抚司衙门。今日是锦衣卫首日出操的日子,他自然是要好好督促鼓励一番,开个好头了。
可是,等他到了时辰,走到校场前看向下面时,脸色就突然变了。相比起昨日早上几乎人人到齐的景象,今日下面却空出了好多位置来。而且这一变化也早被其他校尉们瞧在了眼里,他们也是个个露出了异样之色。
陆缜大踏步地来到众人跟前,站定后,才冲一旁帮着整顿队伍的崔衡问道:“崔镇抚,今日为何会少来了这许多人?他们都出京办差去了么?”
崔衡顿时面露难色,好一阵犹豫后,方才回话道:“大人,许是他们一时还未曾习惯这么早起来应卯,所以便迟到了吧……”这话说的有些发虚,这些人昨天能一早赶来,怎么今日就又起不来了?这话就是他自己都有些说服不了。
陆缜的脸色更见阴沉,他知道,显然是昨天自己的那一番安排让这些位感到不满了,所以才会闹出这么一场来落自己的面子。看来只是疾言厉色地跟他们讲道理是不够的,还得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才成哪。
想到这儿,他便冷笑一声:“既然人还未到,那就先等他们一等吧。”说着也不叫解散,只让大家束手站在校场中等候
这么枯等着什么都做不了可就让其他人有些不好受了。刚开始时,大家还有所忍耐,毕竟前两日才被陆大人教训过,对他还是有些畏惧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个迟到的总不见来,而陆大人居然就只是阴沉着张脸等在那里,就让他们心下生出些别样的想法来了。
别是这位陆大人只是嘴里说得厉害吧,其实他心里也不敢拿这些位勋贵子弟怎么样,所以只能拿自己等人撒气了?这想法一起,大家站得就更不安心了,还有不少人已开始跟边上的同袍交头接耳起来,原来还算肃静的校场也变得有些嘈杂混乱。
陆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色就越发难看了。他知道,必须得要杀一儆百地立立威了。
就这么等了有近个把时辰后,几名青年才结伴嘻嘻哈哈而来,正是迟到的薛千户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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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8章 立威(中)
当薛兴与一干兄弟大摇大摆地走进镇抚司衙门后,一眼就瞧见了正整齐排列在校场之上的一众同僚,以及站在上首处的陆缜。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们身上,看得他们心头一阵狂跳发虚,迟疑了一阵后,才硬着头皮赶了过去。
在来到校场边上,感受到了这里压抑的气氛后,薛兴这个打头之人便努力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上前一步冲陆缜这边抱拳行礼:“卑职薛兴见过陆大人。”
陆缜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他的脸上,仔细端详一番后才说道:“本官记得你,你昨日也曾自报过家门,说是阳武侯薛家的二公子?”
“正是。”听陆缜提及自己的家世,薛兴的心里便是略略一定,原来因为惶恐而有些弯曲的背脊也挺直了一些。可他才承认下来,陆缜便把面色一沉:“大胆薛兴,既然你昨日就在我镇抚司中,便是知道本官所定下的规矩,为何今日无故应卯来迟?还有你们,为何来得如此之迟?”
被陆缜这么声色俱厉地一瞪一吼,这几人心里又是一阵发虚,但作为这些人里领头者,薛兴却是不能躲避的,便干笑了一声:“大人恕罪,实是我等兄弟昨晚欢聚多饮了几杯酒,这才起来得迟了。而且我们镇抚司里以往也从未有过什么点卯之事,多半都在辰时之后才来当差,故而……”
“这么说来,倒是本官的不是,居然劳烦各位大清早地起来应卯。”陆缜半笑不笑地看着他们道:“不过本官前两日早已将话说得明白,如今的锦衣卫已不能再如之前般懒散放肆,而是该有个军队的模样,你们倒好,这是完全不把本官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居然因为夜间饮酒就敢耽误了点卯大事!还让这里上千兄弟在此干等你们!”
这话立刻就把在校场上枯等他们的一干锦衣卫心里的不满给撩拨了起来,不少原来与他们还有些交情的同僚都拿责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也有一些等着陆大人惩治这几个明知故犯的家伙。
陆缜也没有让大家失望,随即又高声喝道:“薛兴,还有你们这些人,可知罪么?”不等他们回话,他又将手一挥:“来人,把这些犯了军法之给给我拿下了!”
看他居然要动真格的,迟来的这几名下属顿时就有些慌了神了,而薛兴更是面色一变,赶紧叫道:“慢着!大人,你这是要如何处罚我们?”
“本官前日就曾说过,我不是个不教而诛之人,但既然已经把规矩立下了,再有敢犯就不能轻饶了。若本官记得不错,前日你也是迟到者中的一个,本就记着罪过呢,今日又再次犯事。若像你等这样不断坏我镇抚司规矩的人都不加惩治,本官这个指挥使还如何能叫人心服?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了,脊杖五十以儆效尤!”
这惩罚的手段一说出来,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大口凉气。要是真如他所说的打实了五十脊杖,这几人就算不死也得丢半条命了。
薛兴等人更是脸色煞白,那些听着他意思才敢迟到的兄弟们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薛千户,无论是官职还是家世,他都要远高于其他几人,既然出了事自然得由他来兜着了。
薛兴也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想挨这顿脊杖,不但身子受不了,面子上更是过不去啊,所以在看到有几名校尉听了吩咐后欲待上前,就当即喝道:“我看谁敢?我薛家乃是靖难功臣之后,朝廷封下的世袭侯爵,岂是你等人物能随意折辱的?”
这话一出,还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让那些校尉们变得迟疑起来,上前的动作便是一顿。身在镇抚司里这么多年,薛千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们可比陆缜这个外来户要清楚得多了。要是真惹恼了薛家,他们或许不敢拿陆大人怎样,可自己这样的校尉可就遭殃了。在此认识下,竟让陆缜的这声号令落到了空处,所有人都木愣地站在那儿,没一个上前拿人的。
见得如此情形,陆缜也为之一呆,这才发现清格勒等人并不在跟前,自己现在真算得上是个光杆司令了。而其他那些下属,则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发现这位指挥使大人也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抗拒了。
而另一边的薛兴等人此时倒显得笃定起来。就说在锦衣卫这一亩三分地里就不用太把这个文官出身的指挥使太当回子事吧?他初来乍到的,就算是头猛虎,也得卧着!
看着这几人得意,甚至是有些嚣张的笑容,陆缜的面色已开始发青了。他目光在面前那些所谓的下属面上一一扫过,可这些人却个个都避开了他的目光,就当不知道他的想法一般。
“好!”眼见这些人是不肯动了,陆缜低低地哼了一声:“既然没人敢动手,那本官只有亲自动手拿人了!”说着,转身就一步步地朝着薛兴这边而来。
边上的崔衡见状,不觉有些怕了,忙劝告似的叫了一声:“大人……”你可是个不通武艺的文官,怎么可能应付得了这些家伙呢?他们再不济,也是打小习练武艺的,而且人数还有十多个……
可是他的话根本没能说出口,因为在对上陆缜的眼神后,他心里就是一阵发寒,知道这次陆大人是动了真怒,不可能再有转圜余地了。
而且他也心知肚明,这是薛兴等人对陆缜权威的挑战,一旦今日不能把他们法办了,陆大人好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点威信必然荡然无存,今后再也别想如今日般让满衙门的下属乖乖前来应卯不说,就是再有差遣大家都未必肯听。
“这些人行事真是没有半点余地,看来这回陆大人只有拼上一把了……”崔衡心下暗叹一声,却也无能为力。别看他在镇抚司里的职位比薛兴他们这些千户要高,可其实也不敢管教与招惹他们,毕竟他只是继承的父亲的军职,靠着资历才做上的镇抚,在镇抚司里就没威信可言。
陆缜一步步地向前,心里也是一阵发苦,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他也是真没想到这些家伙竟如此的混不吝,这分明就是把脸皮完全撕破了。而更让他感到心寒的,是这镇抚司上下居然就放任他们如此做法,怪不得如今锦衣卫在京里如此被人看低了,这么支缺乏纪律的队伍也就吓唬吓唬小老百姓了。
看着陆缜走来,其实薛兴他们也有些含糊。这家伙好歹是自家上司,要是真动起了手来,朝廷一追究,可就不好办了。
但输人不输阵,在这么多兄弟面前,又怎么能退缩呢?要是这时候突然认错,那自己就别想再在镇抚司衙门里直起腰来了。所以看着他近前,薛兴把眼一眯,牙一咬,做出了与之正面一斗的决定。
这念头一起,他身上自然就生起了一股子气势,也给了身旁其他人勇气,这些人也都握紧了拳头,摆出了一副要与陆缜见真章的架势来。
看到这一幕,那些刚才袖手的锦衣卫们也有些慌了,这要真打了起来,他们的责任也不轻哪。有人已暗暗运足了力气,只要双方一交上手,就赶紧上前把人拉开,绝不能真让陆大人伤着了。
就在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双方就要正面相抗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侧方入口处响了起来:“薛兴,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大人面前如此放肆!”随着这一声怒喝,一道人影已呼地一下直掠了过来。
众人只觉着眼前一花,一名神情冷肃,犹如出鞘利刀般的男子就已出现在了薛兴身旁,一探手,就扣住了他的肩胛骨,再拿脚往前一扫,这位锦衣卫千户,阳武侯家的公子连闪避的反应都没做出来,就已被来人一脚扫翻在地。
“哎哟,你……”吃痛受惊之下,薛兴当即大怒,转头就欲还手发作,可这动作还未做出来,到嘴的话也才刚起了个头,就突然止住了。与此同时,他身边那些同伴也齐齐一愣,脸上露出了惶恐之色,下意识地叫了声:“杨佥事……你怎么回来了?”
“哼,我若不回来,这镇抚司就要被你们反了天了!”来人正是杨震,只见他拿眼朝几人脸上狠狠一扫,就让他们迅速低头,连半点分辩的心思都不敢有了。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把他们拿下了!”杨震再度冲其他人喝了一句。
他这话可比陆缜这个指挥使的话好使多了,话音一落,就有好几名校尉快步上前,几下间就扭住了这几人的双手,再拿出绳索,熟练地将他们给捆扎了起来。而在此期间,无论是薛兴,还是其他那些个人,就没一个敢挣扎反抗的。
直到这时,陆缜才站定了下来,面色稍微好看了些,在轻吁出一口气后,发现自己的后背居然已经被汗水浸透。这让他忍不住感激地看了及时到来的杨震一眼,要不是他,自己今日就真下不来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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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9章 立威(下)
杨震一到不但一举拿下了薛兴,更且震慑全场,让本来还想着看戏的一众锦衣卫们都低下头去,只此表现,就可看出他在锦衣卫里的威望之高。
虽然他也不过才三十多岁年纪,官职也只是指挥佥事,在京里待的时间也不是太久,可就是让镇抚司上下人等对他生出敬畏之心来。究其原因,不光在于他有着一身了不得的武艺,更因他这些年来积攒下的资历。
当初他还是个百户时,就敢于带着手底下的兄弟明里暗里地和顶头上司,和一直压着锦衣卫的东厂争斗,光这一点,就足以让底下那些校尉百户们心生敬意了。而这两年,他又屡立功劳,从而官职飞升,自然更叫大家对他是既敬且畏。
就算是薛兴这样家世不凡之人,在被他一把拿下后也不敢反抗,只是口中叫道:“杨佥事,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就帮起一个外人来了?”
“外人?如今陆大人乃是我锦衣卫指挥使,你说这话是想要抗旨么?”杨震说完这句,手上便使力一推,将对方推了个趔趄,而后自有校尉上前,将他也给按倒捆缚起来。
直到这时,杨震才回过身来,郑重其事地跟陆缜抱拳见礼:“卑职参见陆都督!”
这是自陆缜来到镇抚司后,第一个称他为都督的下属。别看只是个称呼上的不同,其内里包含的认可却是相当明显的。而有了杨震的这一支持,其他人就得重新考虑自己该有何立场了。
“杨佥事辛苦了,也让你见笑了。”陆缜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下来,重新露出了一丝笑容,有些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
“为朝廷做事,卑职不敢言苦,都是该做的。”杨震随口说了一句,这才又扫了那些已被捆绑结实的几人:“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发落他们?”这话也迅速惹来了其他人的注意,毕竟刚才陆大人就要重责他们五十脊杖,闹了这么一场后,恐怕责罚就得更重了。
果然,只见陆缜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们几个明知故犯,屡次应卯来迟就已是干犯了我锦衣卫中的军法,再加上刚才目无上官的做法更是罪加一等。来人,先重责他们五十军棍,为首的薛兴领七十棍,打完了,再把他们枷到胡同口处示众三日!”
“啊……”这一下,众人是齐齐变了脸色,全没想到陆缜下手竟如此之狠,完全不留半点情面。
对他们来说,脊杖五十已经算重罚了,可相比起后者来,却根本算不得什么。因为他们这些世家子也好,寻常的锦衣卫也罢,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这点声名。现在不但要当众挨打,而且事后还得狼狈地被枷在外边示众,让往来的京城百姓都瞧在眼里,这对他们自尊心的损害可就太大,甚至比当场打杀了他们更甚。
果然,在一听是这么个惩罚后,那些个跟随者顿时就慌了神了,哪怕是被捆牢了倒在地上,也挣扎着叩首求起饶来:“大人……都督饶命,我等宁可再多挨几十棍,也不能被拉到外头丢人哪……”
而薛兴此时却狠狠地瞪着陆缜,喊道:“姓陆的,你要敢这么做,我薛家一定与你没完!”他确实是有些底气的,毕竟阳武侯在权贵里地位很是不低。
崔衡这时也凑了过来,劝说道:“都督,这么做可实在有些不妥,而且丢的也是咱们镇抚司的脸面,不如只将人枷在衙门里头吧。”家丑不可外扬哪。
可陆缜却根本不为所动:“镇抚司的脸面早在这些年里就被你们丢得干净了,还在乎多这一遭么?”说着又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薛兴:“别说你只是薛家次子,就是阳武侯世子在我镇抚司里当差,只要他敢坏了规矩,我也一样严惩不贷。要是你薛家的人真敢闹到镇抚司来,我就敢拉了他去陛下面前评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再度变色,眼中已闪过了几分畏惧之色。直到这时,不少人才想起了陆缜原先的身份来他可不是一个寻常的文官,而是深得天子信重的近臣。若是真把官司御前,别说阳武侯了,就是阁老藩王都讨不了便宜。
当想明白这一层后,大家终于不敢再对他生出轻视之意,纷纷住了嘴。崔衡也在一怔之后,轻叹着退了回去,他看得出来,这回陆缜是彻底铁了心要杀一儆百地立威了。
而随着陆缜又喝了一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后,几名校尉便应声上前,对薛兴几人小声道了句得罪,就把人手足按住,拿来胳膊粗细的廷杖就往他们掀起衣裳的后背臀部处打了下去。
顿时间,校场上就满是棍棒抽打在人身上的啪啪声,以及薛兴等人的呜咽抽搐为了防止他们叫得太大声,或是咬伤了自己的舌头,早在行刑前就用布条勒住了他们的嘴巴。
作为经常奉皇命施廷杖的衙门,锦衣卫里有的是打板子的好手。别看只是这么个机械的动作,里头的门道却是极深,甚至都能玩出花来。比如可以做到看似打得严重,都皮开肉绽了,却只是破了层油皮,未伤筋骨;又或是受刑者表面看着几乎没多少伤,可其实却是筋断骨折,说不定受了刑抬回家去就要一命呜呼了……其中巧妙,都在这些施杖者的一双手上,只看上头是个什么意思,他们便依令而行。
而今日,当着陆缜和杨震的面,这些人却不敢玩什么手段明重实轻地敷衍过去,每一棒下去都是实实在在的。这么一来,可就苦了这些位了,尤其是一向养尊处优惯了薛兴,才二十杖吃下来,身子便已一颤,直接痛晕了过去。
见此情状,崔衡再度上前求情:“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再打了,不然是会闹出人命的,那就真不好跟阳武侯交代了。”
陆缜看了地上趴着已晕过去的几人一眼,知道他们并不是作伪,便点了下头:“罢了,剩下那几十杖就权且记下吧。”本来他是因为担心手底下人会暗自留力,才报了五十脊杖的数字,既然人家都打得这么实在,自然不好罚这么多了。
不过即便这顿脊杖少了近半,剩下的惩治却是不可免的。在把他们扶起来,上了些伤药后,便有人将他们架到了外头,再拿出木枷锁链,把这十多人一溜地枷到了胡同外面示众。
等忙完了这一切,陆缜看了看天色,竟已快到中午了。便哼了一声:“今日就先不操练了,明日卯时你们再来此集合,再有敢迟到的,就不光只是吃几十杖的事情了!”
有了薛兴这些个前车之鉴,其他人纵然有些不满此时也不敢再生出与陆缜对抗的心思,全都唯唯称是,再不敢小觑了这位新来的指挥使大人。
而当他们散去,来到外头查看薛兴他们情况时,心里更是一阵发怵。因为这几人如今的处境实在太过悲惨与丢脸了
虽说因为有厂卫两大煞神衙门在此,京中百姓都少有来此的。但这儿毕竟是京城要紧的所在,往来行人还是少不了的。如今又是中午前后,正是人们最活跃的时候,这就让许多人都留意到了被枷在胡同口处的那一排人了。
刚开始,大家只当这是锦衣卫拿了什么无辜百姓又在这儿示威呢,还感叹了几句。可等他们大着胆子上前一看后,就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居然都穿着锦衣卫的服色,竟都是镇抚司里的人。
这一下,可就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许多人都好奇地上前查看不说,还有站在跟前指指点点,猜测着他们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的。
不光是寻常百姓路人,就是不远处东厂的人,也闻讯来了不少。还有那认出薛兴等人身份的,更是议论不已,更有不少东厂的番子,还在那儿幸灾乐祸地谈笑起来。
当镇抚司里的人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光景。直看得他们都感到了一阵羞恼,快没脸见人了。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如今薛兴他们因为挨了板子的缘故,如今都昏迷与浑噩着呢,所以还感觉不到羞愧来。
可是,别说他们将被枷在此地示众三日了,只消半天工夫,事情就得传得满城皆知,到时候,这几位可就彻底要成为京城众人的笑柄,再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想到这一层,这些锦衣卫在感同身受之余,又生出了一丝对陆缜的畏惧之心来。都说读书人心眼多,远比他们这些武夫要难缠,原先他们还不怎么信呢,现在却是真个领教到了。
他们这些锦衣卫要对付某人最多就是用请,或是打一顿了事,可这位陆大人就不一样了,他不杀人,可却诛心。经此一事,薛兴他们恐怕是彻底完了!
由此,这些人对陆缜是真个生出了几分畏惧之心来,再不敢拿他的话当耳旁风,他在锦衣卫里立威的意思算是达到了……
第740章 操练
七月初七,正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乞巧节。
不过几百年前的古人可没有后世商人那么多的商业头脑,远没有把这个原来只是为了劝勉女子精于女红的节日当成了什么情人节来过的意思,所以整个京城也看不出和平日有什么不同。
不过随着卯时以后,城东的百姓就见识到了以往都未曾想过的场景只见一队队大红色袍服,凶神恶煞般的锦衣卫们居然昂首挺胸,队伍井然地沿着街道向前奔跑,很快这几百上千人就将这一条长街给占了个满满当当。
此时正是不少官员急着上朝,百姓们早起张罗着一天生活的时候,突然看到这么群锦衣卫从头里跑来,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唬了一跳,有那做贼心虚的,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就差直接倒在地上等着人来捉拿了。
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锦衣卫出动大量缇骑就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城里哪位大人,哪户人家就要被抄了。
可随后不久,众人才发现是自己有些过于担心了,那几队锦衣卫只是呼呼啦啦地从跟前跑过,压根就没有找人寻衅的意思,不一会儿工夫更是直接跑出了刚打开不久的东安门。
见此情形,大家不觉有些好奇起来,这是锦衣卫要出城哪什么犯人么?可这也不像啊,从没听说锦衣卫拿人要出动上千人的,而且他们身上都没带着兵器,也没带着锁链,更兼是步行,怎么看都与平时办差很不一样。
虽然心里犯着嘀咕,寻常百姓还是没有胆量追着上去一看究竟的,只能把疑惑放到一边,各自忙碌去了。他们可不知道,这上千的锦衣卫在出了城门后,依然保持着速度向前奔跑着,哪怕引来了城外百姓的注意,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沿着城墙根儿跑了有大半个时辰后,才由打头的千户一声命令,调转了队伍,又沿着原路往回跑去。
这便是陆缜嘱咐他们从今日开始每天都必不可少的操练之一了。原先,他是想着让手下的锦衣卫直接就绕着北京外城转上一圈的。不过在由人提醒说这北京城一周足有百来里后,便打消了主意,只让他们来回跑上一个时辰便可。
可即便是缩减了奔跑的路程,对一众锦衣卫们来说也是极其吃力的一件事情。还没从城外回去呢,已有不少人在那儿呼哧带喘,看着都要走不动道了。
只是这队伍里头可还有杨震他们几个人盯着呢,一见有人缓下来,便是一阵怒斥。在如此鞭策下,这些人就是再迈不动步子也只能咬着牙坚持,苦苦地跟着队伍,在更多百姓异样的眼神里跌跌撞撞地跑回到了镇抚司衙门。
而这时,时间都快到巳时之后了。
等在校场里的陆缜见他们如此经不起操练,不禁连连摇头:“我就说你们远比不得曾经的锦衣卫吧。果然,才跑了这么点路居然就累成了这副模样。”说着,扫了一眼一个个都瘫倒在地的手下,喝道:“都给我起来站直了!”
这一声断喝,当时就吓了众人一大跳。不过已经领教过陆大人手段的众人再不敢违背他的号令,哪怕双脚酸软,也都勉强支撑起了身子,只是半数以上的人都不断地打着晃,看着好不狼狈。
“你们都听好了,咱们锦衣卫既然是陛下身边的亲卫,就该有精锐的样子。像你们这样弱不禁风的如何能成?从今日开始,所有人都要操练起来,这跑上几步只是个开始,后头还有着更多的东西等着你们呢。”陆缜说着,一个眼神递给了身边的清格勒,后者会意,上前就吼道:“都把身子站直了,别跟街头的地痞似的!再有站不直的,就罚你再多跑五里地!”
这话的效果还是相当显著的,一说之下,众人忙极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脸上却是满满的无奈与困顿。
不过陆缜却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一抬手,就叫过了身边的一名护卫,让其把身子绷直了站定后,才道:“你们可看清楚他的姿势了么?全都学好了,站成这般模样!自今日开始,站卧行走都得有个军人的样子。若是操练得好了,本官自有赏赐,若是懈怠不肯好好练的,薛兴他们就是你们的榜样!”
其实陆缜作为一个文官,对军中操练之事实在所知有限。好在,他还有着一重穿越者的身份。既然对这个时代军中的操练不是太了解,那就拿后世军训时的要求,加倍了放到这些锦衣卫的身上就是。
于是,他就创出了这么一套结合了古今训练的新办法,让身边的护卫先练了,然后由其作为标兵示范给众人学习。
刚见到这几名护卫简单的站姿时,锦衣卫们还不是太当回子事儿,觉着不就是个站立吗,还能难倒自己不成。只要等自己缓过了气来,自然就能站好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就发现事情远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了。呼吸倒是平顺了不少,可绷直了站立下,手脚乃至全身都是一阵阵的酸疼,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但在陆缜和杨震等人的目光下,众人又不敢倒下,生怕步了薛兴他们的后尘,所以只能咬着牙硬顶。直又过了有半个多时辰,觉着自己的双腿都不再属于自己后,陆缜才一挥手,任他们就地休息。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坐地之后,只是大口地喘息,却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而这时,陆缜已看向了一旁的崔衡:“崔镇抚看出来了吧?”
崔衡点了点头:“之前还不觉得,但刚才大家这么一站,卑职算是明白这站立也非一件容易事了。他们看似努力站直了,其实离着那几位可还远得很呢。”
“无语得练。”陆缜不给半点商量余地地道:“只有多练,才能让他们尽快得到进步,从而真正变为一支精锐。我才能对得起陛下的信任。”以及,当京中起了什么变故时,我才能靠着他们对付那些图谋不轨者。
因为有着这个打算,接下来几日镇抚司里这些锦衣卫的日子可就难受了。每日一大早,就得赶到衙门应卯,而后就是长达一个时辰的长跑,再然后就是练站姿,练左右向后转,练齐步走……反正只要是陆缜还记得的大学入学后军训要练到的东西,就全给他们来了一遍。
在此期间,自然也是有人曾表达过不满和难以理解的,觉着锦衣卫也好,官军也好,只要练成了厮杀杀敌的本领就行,何必练这些呆笨的东西呢?
对此,陆缜的回答很是直接:“要是连这么点小操练都经受不住,我凭的什么来信你们能把更难的厮杀操练出来?要是这么点东西都要喊累,你们又凭的什么去和人作战?”
这番话还真不好反驳,再加上他的身份摆在这儿,纵然有不满的,也只能忍耐下来。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不满的说辞就渐渐消失了。因为大家发现,在依着陆大人的要求经过这个把月的操练后,众人的精气神果然长进了许多。原来浑浑噩噩度日的人,现在居然变得神采奕奕,坐卧行走间自然而然就有了些精锐的气度,就是在外与人起了争执,气势上也强过以往许多。
直到此时,大家才领会到了陆都督的一片苦心,不但不再抱怨,操练起来也比之前更加的用心和勤恳,让这支锦衣卫队伍看着越发的雄壮与威武起来。
而相同步地,陆缜在镇抚司里的声望也是一日高过一日,再没有人敢质疑他下达的命令,连称呼也从一开始的陆大人,变成了心悦诚服的陆都督。
就连受了重罚,丢了大脸的薛兴等人回去后,他们的家人跑来镇抚司闹腾,也被这些锦衣卫们用强硬的态度给顶了回去。这一回,他们是彻底站到了陆缜这边,再不会他当个孤家寡人了。
当然,在内部平靖后,外头的问题却依然存在。眼见自己家人也被锦衣卫狠狠教训后,阳武侯是真个动了怒了,当即就上了一道奏疏弹劾陆缜公报私仇。
对于这份弹章,陆缜是不怎么放在心里的。他相信以天子对自己的信任,别说这么一份子虚乌有的弹劾了,就是对方真能拿出些什么真凭实据来,怕也只会留中不发,不作反应。
见他在面对阳武侯的弹劾都能如此轻松应对后,手下那些人对陆缜是越发的敬服起来,几乎算是心服口服了。
陆缜知道,自己的目的算是彻底达到了。通过这样强调一体性的操练,已经把这些锦衣卫身上的懒散与棱角都磨去了许多,只要再这么坚持个一年半载,这支锦衣卫就能成为不下于京师三大营的精锐之师。
可就在他感到有些得意时,朝中针对他的弹章就再次如这秋日里的落叶般,纷纷扬扬地直接送进了宫去。而这一回,他们针对的正是他自以为得意的操练一事!
第741章 巧应对
身在其位自当谋其事。陆缜既然做上了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也该对这个大明朝最神秘,同时在外名声也最大的特殊衙门做深入的了解,以更好地发挥起功用。
所以这段日子里,当手下那些人日日忙于操练,累得连闲话都没力气说时,他这个指挥使也没闲着,整日里都在公房内翻看着各式公文卷宗,从而为接下来更好地统率锦衣卫做足准备。
这天看着呢,崔衡又神色异样地走了过来:“大人……”
陆缜闻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后问道:“崔镇抚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怎的如此为难哪?是又有人在操练时干犯了什么规矩,你想为他们说情么?”对这位崔镇抚,陆缜还是有些满意的,这是个勤恳而低调的人,正好配合自己在锦衣卫里的改革。只是有一点,却让他略感无奈,那就是崔镇抚是个老好人,总是想着为犯了事的下属开脱,有时叫陆缜很是难做。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回崔衡却摇头道:“最近兄弟们都挺听话的,也没闹出什么差错来。是朝廷里有人给咱们找了麻烦。”说着,才把一份草草抄就的书文递了过来:“这是通政司那边传回来的,还请大人过目。”
陆缜随手接过,迅速扫过上头所写的东西后,眉头就略略皱了起来:“竟有人寻咱们的不是了么?”原来这上头写的,乃是不少言官,乃至其他一些官员弹劾锦衣卫在这段时日搅扰京城安宁的操练活动,希望皇帝能加以惩治。
他们的理由自然也是相当充分的,这是北京城,是天子脚下,整日里有千名军将咋咋呼呼地跑来跑去的,成何体统?而且这也很有扰民的嫌疑,已有不少百姓被他们吓到了。后头还有人提到,若要操练,就该在校场里关起了门来练才是,哪有在京城胡乱操练的道理。
其实平心而论,他们的这些弹劾倒也是有着一定道理的,陆缜也觉着自己随意让下属满城乱跑地操练确实有些过头的。但是,这不也是碍于场地所限么?这镇抚司的地方就这么大,怎么可能辟出一块地方来让上千人跑步操练呢?
另外,这些官员如此弹劾,就是在针对锦衣卫了,就算他们说得在理,锦衣卫也是不能认错的。这几年里,锦衣卫的处境已经够糟了,以至于现在一个六七品的言官都能随意编排他们的不是,要是这次再让他们得势,今后锦衣卫还有何面目在京城立足?
而作为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缜更不能在此事上做出让步,不然他好不容易才在锦衣卫中建立起来的一点威信将荡然无存。所以哪怕明知道这些弹劾有些道理,也断没有认错改过的可能。
崔衡也知道这一点,便在旁提议道:“大人,这次的事情可不好办了。要不您向陛下请一道恩旨,让京营那里为咱们腾出块地方来用以操练?”他相信,以陆缜在天子心目中的位置,要做到这点其实并不太难。
陆缜却轻轻摇头:“这么做纵然咱们不承认有错,也会折了咱们的名声,从而让那些官员更小瞧咱们。”声音虽不大,语气却很是坚决。
“那又该如何应付?这些奏疏弹章都已进了通政司了,不日便会呈陛下御览,咱们总是要应付的。”
“容我想想。”陆缜闭起了眼睛,心里快速地转起了念头。崔衡见了,稍稍等候了一会儿后,便悄然抽身,欲待退出门去。在他想来,眼下这个难题可不好解,并不是陆大人想那么一会儿就能有对策的。
可结果,他人刚退到门前,还没跨过门槛呢,陆缜已倏然睁开了双眼,嘴角微微上翘:“有法子了!自明日开始,你让那些兄弟们在出门后……”
在听了陆缜的一番吩咐后,崔衡先是一呆,随后也露出了会意的笑容来,由衷敬佩地看了自家上司一眼:“大人果然好计策,我这就让人把话传下去。”说着,便轻松地跑了出去。
但他身后的陆缜在此时却又把笑容给收敛住了,重新皱起了眉来:“即便过了这一关,锦衣卫的处境依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必须想个能化被动为主动的法子才是啊。”心里想着,他的目光突然就是一垂,落定到了手里的那份卷宗上头,而后一个念头就因此而生。
又是一天的清晨,天还没亮呢,都察院御史王观便已穿戴整齐后匆匆出门了。
作为朝中清水衙门里的一名七品小官,他在京城的日子实在过得有些困难,光是租住院子外加吃饭等花销,就已让他把朝廷所发放的俸禄花得干干净净,如此别说其他了,就是平日里的应酬都是能推就推,因此少了许多巴结上官的机会。
这样的一名贫困言官当然是不可能坐着车轿去衙门上值的,所以王观就只能起得比同僚们更早些,安步当车地赶去都察院。
今日也跟平时一样,王观沿着熟悉的道路从东城往城中方向快步走着,在来到大街上时,还顺便从某处摊贩那里买了两个窝头充饥。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前头的百姓就是一阵骚动,而后就有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远处跑了过来。
听到这动静,王观的眉头就迅速皱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厌恶之色:“这些锦衣卫又出来搅扰安宁了!”这一个多月里,他是天天都会见到这么一大队人马从大街上跑过,闹得百姓都不得安生,也耽搁了他的行程。
为此,作为言官的王观还联同不少同僚上过弹劾他们的奏疏呢。不过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弹章的下场往往是被人忽略,被不知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但这次,他却听说都察院里的一些大人们也起了弹劾之心,甚至弹章都送到了通政司里,想必这回陛下总不能当什么都看不到了吧。
“哼,看你们这些家伙还能嚣张多久!”看着逐渐近前的那庞大的队伍,王观便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一句。
可随即,他便被一声整齐划一的吼叫给惊了一跳,差点连手上的窝头都没能拿住。只是因为还有段距离,且没留下心来,他倒是没听清楚对方喊的是什么。
而就在他跟往常一般避到一旁,看着那些锦衣卫从自己身边跑过时,他们又大声地喊了一句,而这一回,他算是听得清楚了。这几百上千人齐声所喊的只是八个字:“效忠陛下,卫我大明!”
每个人都是扯着嗓子大声喊出来的,整齐的声音一传出来,居然颇为雄壮,惊得不少边上的百姓又是好一阵的动容。直到这千把人齐刷刷地跑了过去,还有不少人没能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呢。
王观一开始也被这一下惊得不轻,不过很快地,他又回过神来,先是有些不屑地一笑,这些锦衣卫还真能喊口号哪……可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就是一变,原先的轻视便迅速消散了。
又低头仔细一想后,他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也不再敢耽搁,赶紧就快步往前走去。半个多时辰后,他终于赶到了都察院衙门,并且看到了不少同僚。
没有太多的犹豫,他便迅速凑了过去,把自己今日在路上所看到的一幕给说了出来,随即神色凝重地看着大家道:“各位,这次锦衣卫可比以往要聪明得多了。”
其他一些人先是一呆,随后便也有不少人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也纷纷应道:“是啊,要是他们真这么喊了,咱们再弹劾可就大为不妥了。他们可是本着效忠陛下之心来操练的,若我们反对他们,陛下又会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既然人家是忠的,你敢反对,那就是对天子的不忠了!一旦明白这层意思,众言官的脸色都有些发白,恨不能立刻就把自己之前所上的弹章给拿回来。
虽说言官是不需要为自己所写的弹章负责的,但这等东西落到天子手里,对他们的前程可是大有关碍哪。
随后不久,这消息就在整个都察院里传了开来,等下朝回来的几名都御史也听到此事后,他们也都惊得不轻。他们知道,这么一搞,事情一传开了,自己之前的弹章就彻底失去了作用。天子不但不会怪罪锦衣卫搅扰京城平静的做法,反倒会对他们大生好感。与之相对的,他们这些弹劾锦衣卫的人处境可就不那么好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他们感到不安的事情,最让他们不安的,是通过这次锦衣卫的应对,可以看出如今他们已经和过去大不一样了,他们比以前可要圆滑难缠得多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到任才会出现陆缜!
直到此时,大家才回过味来,陆缜做上锦衣卫指挥使的问题不光在这会让文官集团的颜面大失,而且还会让锦衣卫重新崛起。要知道这几年正是因为天子的不信任,锦衣卫才会沦落到如今地步,可陆缜此人却是深得天子信任的臣子哪!
第742章 密探系统(上)
镇抚司衙门内,陆缜叫来了崔衡、杨震等几个重要下属。
在他们各自落座后,他也没有绕什么圈子,直接就入了正题:“今日将你们叫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才能让我锦衣卫不再如眼前般被动,总是被那些朝臣们鸡蛋里挑骨头地寻不是。”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后,才由崔衡回话道:“大人,这怕是有些困难吧。这几年来,因为陛下对我们的冷落,我们锦衣卫早就不像当初那般无人敢惹了。而且那些朝臣还总是以弹劾我们为荣,只要我们有半点差错,他们就会追着不放。”
他这话迅速就得到了其他几人的共鸣,几名指挥佥事和同知都跟着吐起了苦水。直言这些年来自家在京城的日子有多么的艰难,简直就跟个小媳妇似的,再想想当初的风光,实在让人唏嘘云云。
陆缜只是在那静静地听着,直到他们把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点头:“本官也知道你们这些日子来着实过得憋屈,这其中固然有下面那些人自己不够争气的缘故,却也是被如今的形势所迫。本官既然做了这指挥使,自然是要想法改变眼下局势的。所以我才会督促他们每日里勤加操练。”
“大人爱护我等之心卑职是深有体会的,可是光是操练可解决不了问题哪。”指挥佥事赵世明接话道。
陆缜看了他一眼:“赵佥事说的不错,所以本官今日才会有此一说。”
“难道大人想出了什么对策不成?”还是杨震熟悉陆缜的行事风格,听了他的话就已明白了过来,有些惊喜地问道。
陆缜点头:“不错,你们说说,我锦衣卫这些年来能立足京城,为百官所忌惮靠的却是什么?”
“这个……自然就是圣眷了。”崔衡很快就给出了一个不能算错的答案。但很显然,这不是陆缜希望听到的答案,他又转头看了看其他人。略作沉吟后,赵世明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若说能让百官所忌惮的,当数我们锦衣卫的缇骑、诏狱以及遍布天下的密探眼线了。”
陆缜立刻表示了赞同:“赵佥事说的不错,就是这三桩事物了。只要提及锦衣卫,天下间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会对此三者心存忌惮。当然,这三者其实多与天子的信重分不开,尤其是缇骑与诏狱,若无陛下旨意,我们是不可能拿人问罪的。不过,这密探眼线却是另一回事了。
“本官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翻看相关的卷宗,却发现了一桩异事,为何我就从未在镇抚司相关文献里找到过有关密探的只言片语呢?照道理来说,相关的名册等物应该早就交与我收下了才对。”
确实,对锦衣卫来说,密探系统才是他们立身的根本所在。因为太祖皇帝的猜疑心,所以打从洪武朝开始,锦衣卫就会把各种眼线埋入到朝中要紧官员的家中,从而好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哪怕之后锦衣卫几经起落,这一根本也没有动摇。可今日,陆缜这个天子钦封的锦衣卫指挥使都在任一个多月了,却还没人把相关的名册送到他手里,这一点实在让他有些疑惑和难以接受了。
几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最后才由本就和陆缜关系紧密的杨震出言解释:“大人,此事确实有些不到的地方,但也不是属下等藏着名册不肯交出来,而是因为这些名册和相关的联络之事都是由廖同知负责,我等都无法过问。而他,自两月前因病告假后,便不曾回个镇抚司,故而……”
“竟是这样么?相关文书竟都在廖同知的手里?”陆缜不觉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来,知道事情有些不好办了。
早在他刚来镇抚司就任的时候,便已从手下的口中听说过这位名叫廖卓凯的锦衣卫同知的名号了。知道他在镇抚司里还是相当有声望的主儿,甚至还一度有人觉着他能成为新一任的指挥使呢。
可自从自己任职后,这位锦衣卫里的元老却一直都以生病的借口避在家里,从来就没有露面的意思。这其中包含着什么意思,似乎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显然对方是对朝廷的这一安排大有意见,故意借养病的理由不肯拜见自己这个上司哪。
本来对于廖卓凯的这一做法陆缜倒也不是太放在心上。他要是不来,反倒能叫人少了许多的麻烦,毕竟廖同知可比那些想要抵触的千户们有影响得多了,要是叫他回来又闹起了矛盾,自己就不好应付了。还不如默认其不回衙门,等着自己彻底掌握了锦衣卫大权后再见他。
可现在看来,原先的盘算就得改一改了。想不到锦衣卫立身之本的密探系统居然全在这个廖卓凯的手里拿捏着,如此一来,陆缜可就不能再无视此人的存在,甚至得主动去与他见面过招了。
见陆缜陷入到了沉思,下头几人的脸上也露出了忐忑之色。就是杨震,也露出了淡淡的担忧。在整个锦衣卫里,他也就对廖卓凯有些敬佩之意,这些年里锦衣卫所以还能惨淡经营,可少不了他的苦心孤诣哪。
现在要是陆缜真与之生出了嫌隙,甚至争斗起来,他还真不好做出选择了。至于其他人,更是满心不安,却又不好说维护廖卓凯的话,就只能满脸纠结了。
陆缜在沉吟后抬眼一扫,就瞧见了他们的这些反应,不禁笑道:“怎么,你们担心本官会因此就为难这位廖同知么?还是在担心他会叫本官丢了作为上司的脸面哪?”
“不,不敢。其实廖同知他一向仁厚,当不会难为大家。”崔衡忙为自己的老友说了句好话,只是底气却不甚足。毕竟对方一个多月都未曾来拜见新上司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对,换了任何人都会因此而生出不满来。
陆缜听出了他话里的维护之意,便笑着问道:“怎么,看来崔镇抚与廖同知关系匪浅了?”
“这个……下官与他确实有些交情。”崔衡略微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说。这种事情镇抚司里许多人都知道,所以还是不作隐瞒为好。
陆缜倒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快,只是笑了一下:“既然如此,这次就得有劳崔镇抚了。”
“大人的意思是……”崔衡心下顿时一紧,要是陆缜让自己去问廖卓凯拿取密探相关的事物,自己可该怎么办呢?
“本官与他并不相熟,这么贸贸然地前往总得有个熟人引荐才是。就有劳崔镇抚你与我同去见他一面了。”陆缜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倒让崔衡略松了口气:“大人吩咐,卑职自当从命。”只要不是由自己完全出面,他还是愿意帮个忙的。现在锦衣卫做主的已是陆大人,就是他也觉着廖卓凯这么做有些过分了,确实该好好劝一劝。
“那就这么说定了。捡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日吧,你我午后便前去探望廖同知。”陆缜行事倒也果断,立刻就把日子都定了下来。
“卑职遵命。”崔衡自然不会反对,只是他的眉宇间却难免多了一丝忧虑。至于其他几人,此时也有些心下不安,生怕双方真因此事起了争端,那样一来, 刚才平静下来的镇抚司内部怕是又要起纷争了。不过这话是不好当了大人的面直说的。
当天午后,陆缜果然就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叫上了崔衡,在几名亲随的护卫下骑马直奔位于城南的廖家宅邸。
半个时辰后,他们便已抵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座还算不错的府邸,看得出来廖家的日子过得还算富裕。
在陆缜打了个眼色后,便有下属上前敲响了大门前的门环,片刻后,就有一名门子开了门应对:“几位是?”在看清楚几人身上的穿着后,他的神色明显愣了一愣。
“寿伯,这才几月不见,你不会连我都认不得了吧?”崔衡当即下马走上去笑着说道。
“原来是崔大人,小老儿真是老眼昏花了,您请进来说话。”寿伯认出了人后,赶紧行礼延请他们进府。
崔衡看了陆缜一眼,还是咳嗽了一声道:“这个,今日其实本官也是陪着咱们镇抚司的陆都督前来探望廖同知,所以主客是他。”说着朝对方引了下陆缜。
寿伯的脸色又是一变,有些心慌的意思,随即才赶到跟前,屈膝下拜:“原来是陆都督来了,小的拜见大人。”
“老人家不必多礼,本官只是担心廖同知的身体,这才前来探望。他的病可有好转了么?”陆缜笑着上前搀扶起了老人问道。
“我家老爷他……身子倒是好一些了。”寿伯略有些迟疑地应了一声,这才再次把中门打开,请了几人进入廖宅。
在入府后,他又叫过了院子里的一名家奴,命其赶紧进去禀报,自己则不紧不慢地在头前引路,将众人往二进院落的客堂领。
陆缜心知他这是在为自家主人拖延时间好作应对,不过对此他倒也没有太大的表示,毕竟自己来得突然,确实该给主人家一些时间……
第743章 密探系统(下)
在来到客堂落座奉茶后不一会儿,陆缜二人便听到了一阵低咳从外头传了进来,随后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便在仆从的陪同下慢步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脸色微黄,头发斑白,没什么精神,时不时还会低咳几声的男子时,陆缜不禁面露诧异之色,转头就看了同来的崔衡一眼。却发现这位脸上的惊讶之色却比自己更甚,已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来,上前一步道:“廖兄,你怎么……”
“卑职参见陆都督……”廖卓凯却并不急着与他说话,而是上前一步,屈膝就要下拜。陆缜见状赶紧起身上前,一把就托住了他:“廖同知不必多礼,且先坐下说话。”说着便给崔衡打了个眼色,后者也赶紧过来,帮着将有些颤巍巍的廖同知给搀到了椅子上坐定。
廖卓凯倒也没有坚持,依言坐下,又道了声谢后,才苦笑地看了崔衡一眼:“崔兄你以为我这段时日不去镇抚司是在装病么?”
“惭愧……”崔衡老脸一红,低头拱手道:“要是早知道你确实病得不轻,我也该过来探望才是啊。你这到底是什么病,为何才不过两月工夫,人却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他确实感到极其惊讶,因为就在两月前,廖卓凯还是个身姿挺拔,虎背熊腰的汉子,可现在的他已苍老得都快要让人认不出来了。
廖卓凯看了陆缜一眼,见他也是一脸的好奇,这才低咳一声道:“其实我这病早在十年前就已种下了根。当初与贼人交手时便伤了肺脏,留下了隐患。只是当初年岁轻,这点伤还压得住,倒也没太注意。可随着年岁增长,这伤便经常发作,直到今年入夏后,情况变得严重。所以卑职才会跟衙门告假,可不是因为都督你的缘故了。”这最后一句,却是跟陆缜说的了。
“原来如此,倒是本官误会你了。”陆缜也有些惭愧地说了一句。他还真没想到对方居然是真有病在身,而且这病还着实不轻呢。想到这儿,他便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只木匣,放到茶几上推了过去:“对了,我此番上门也没什么准备,只带了这么支御赐的人参,还望廖同知不要推辞。”
他说的可是实情,这人参的确是皇帝所赐。这几年下来,皇帝赏赐给他的好东西确实不少,其中就有不少宫里的补药。只是如今陆缜正当盛年,身体倍儿棒,压根就用不着这些,所以便只留在了库房。因为确认今日会来探看廖卓凯,他才特意让人回去拿了这么盒人参过来。
廖卓凯有些感激地看了陆缜一眼:“既然是大人的一片爱护之意,卑职也就厚颜收下了。”在拿起木匣交给下人后,他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都督,你们二人今日上门不光是为了探看我这个病人吧?”
“哦……”因为对方确实有病在身而非作假,倒让陆缜他们有些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了。
见二人有些尴尬,他又是一笑:“其实这也没什么,卑职也明白都督你在顾虑些什么。卑职这几十年在镇抚司里当差,别的倒没得着,只是收了一些人心,想必那些人没少让都督你头疼吧?”
既然他都把话摊开了说了,陆缜便也没有闪躲的必要,就轻轻点头:“确实有一些下属一开始对我多有不满,还挂念着廖同知你呢。”
“呵呵……别说卑职这副样子难堪重任,就算身上没病,我也是不可能担上如此要职的。他们不清楚,我却是明白的,这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只有陛下信任的近人才能担当,可我一年都见不了陛下一面,如何能让他放心呢?”廖卓凯笑了一下:“但陆都督你就不同,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由你当我锦衣卫的指挥使,对我们来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哪。”
“廖同知过誉了,本官也只是奉旨办事而已。”陆缜随口谦虚了一句。
廖卓凯却轻轻摇头:“都督这话也太谦虚了,即便抛开你的身份不论,光是你这些日子在镇抚司里所做的事情,就已远胜卑职这样只会固步自封之人。听说这一番操练下来,镇抚司里的兄弟已比过往强健了许多,精气神也是大不一样了,这是卑职等人怎么都想不出来的。所以卑职对都督你只有钦佩之情,断无其他想法,更别说心生怨怼了。”
陆缜听他这么说来,又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确实一片诚恳,心下便是一定:“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出的操练法子而已,不值一提。倒是廖同知,你这些年来在镇抚司里任劳任怨,才是我辈楷模。我只希望你能早日康复,回镇抚司辅佐于我。”
“这个怕是很难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两月下来,我已虚弱了许多,恐怕是活不久了……”廖卓凯轻轻一叹,眼中有着无奈,还带着一丝不甘。
“廖兄你切莫这么说,你才刚过五十,又一向修习武艺,怎会……咱们京城里有的是名医,大可以请他们前来诊治。”崔衡忙出言安慰道。
廖卓凯也没有分辩,只一点头,又看向了陆缜:“陆都督今日前来应该还有一个目的吧。”
陆缜与之对视一眼,便也不再隐瞒,点头道:“不错,我锦衣卫有缇骑、诏狱和密探三个权要,而这最后一项如今却还在廖同知你手里握着呢。本官寻思着,我身为指挥使,总不能漏了这一块吧?”
“呵呵……卑职已这般模样了,又怎么可能一直强占着如此大权呢?只是之前有些不放心,才没有命人送去镇抚司而已。既然今日都督您亲自上门,卑职自当将大权交出。”说着一个眼神递给身边亲信,对方便会意地走到门前,从外边一名仆人手里接过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木箱子,拿着放到了陆缜面前。
陆缜看了对方一眼,显然廖卓凯在他们到来时就已猜到了他们的真正来意,居然一早就把东西给准备好了。不过这事关系到锦衣卫的安危,陆缜也没有推辞的意思,当即伸手打开了箱盖,从里头拿起了一本书册,看了两眼:“这就是我锦衣卫密探的相关名册了么?”
“这些书册里记录的乃是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锦衣卫探子的名字和身份,以及处所和联络方式的相关细节。这其中,有一多半人身在北京各要紧官员的府宅和衙门之内,其他的则分布天下各州府县。前者每三日都会将京官们的日常动向,与何人见面的细节呈报上来,后者则除非有什么要紧机密,否则是不会报送消息的。这箱子里就有近一个月来的相关密报……”因为事关重大,廖卓凯在解释这箱子里的东西时就显得格外郑重。
而陆缜在听了这番解说后,也是一阵心惊。虽然他早知道锦衣卫是个庞大的特务情报机构,却也没想到它的触手会遍布到整个大明,甚至一般京城官员都在其监视之下了。
以前看某些书里提到朱元璋时有某位大人在家里长吁短叹都会被画了图像呈送到皇帝面前,又或是在家说了什么话,一早便为皇帝所知是后人牵强附会,可现在看来,这些故事也只是略有夸张了。
转着念头,他下意识就翻开了手里那本写有京城官员家中密探名单的书册,匆匆一扫间,许多熟悉的名字就赫然在列,包括于谦、胡?酰?酥劣谧约杭抑芯尤灰灿薪跻挛赖娜耍?/p>
在看到这些时,陆缜只觉着一阵毛骨悚然,后背阵阵发凉,这也太可怖了吧。怪不得那些朝臣总要针对锦衣卫,千方百计要打压它呢,谁也无法忍受身边有这么一群掌握了自己一举一动的可怕对手哪。
好半天后,陆缜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轻把书册放了回去:“想不到这密探系统竟如此庞大,看来今后本官身上的担子是又重了不少了。”
“都督这是能者多劳。其实一般情况下,这些人呈报上来的事情都是琐碎小事,根本不值得深究。尤其是这几年里,锦衣卫根本不受陛下看重,这些消息也就成了无用之物了。”廖卓凯又感叹似地来了一句。
陆缜了然地点头:“这几年确实是苦了你们了。但你放心,今后锦衣卫的处境当会大不一样了。本官相信,这些密探自会有发挥他们的作用,为朝廷,为陛下立下大功劳的那天。”他说的可是实话,而非只为了安慰对方。至少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会好好使用这股暗处的力量来尽量避免那场影响大明历史走向的事件发生。
听到这声保证,廖卓凯和崔衡两人眼里都有渴盼之色闪过:“若都督真能做到让我锦衣卫重拾往日风采,我等便是死了也甘愿!”
“本官是断然不会说这等大话的。你们就拭目以待吧!”看着这一箱子的密探名册,陆缜的底气又足了许多,说话也多了几分肯定。
第744章 缇骑出动
进入九月之后,这秋意是越发的浓厚了,虽然吹来的风还不是太过严寒,却已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
但即便天已凉了下来,锦衣卫众人的操练却没有半点将歇的意思,每日一大早,这上千人还是高喊着口号跑出城去,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才会满身是汗地回来。不过与两个多月前相比,如今他们已不再气喘吁吁,而是显得游刃有余。
这天是杨震带了人出去跑了一圈,正当他把队伍带到校场之上,打算好好练练这些人的搏击之术时,便看到姚干迎面走了过来,冲他抱拳行礼道:“杨佥事,都督有令,让卑职挑一队人马外出办差。”
“终于是有差事了么?是陛下的差遣,可有旨意?”边上正自休息的几名锦衣卫听到这话后,顿时精神一振,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只是无休止地操练,却连以往的差事都放到了一旁,这让众人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儿。虽然他们已经接受了陆缜的这套理论,但总觉自己身为锦衣卫当做些其他事情。
杨震冷着张脸扫了他们一眼:“都兴奋什么?又不是所有人都要去办差,全都把精神给我打起来,别如此懒散。赵杰,你带上一队人马跟着姚百户跑这一趟吧。”
身边一名面色黝黑的汉子忙答应一声,兴冲冲地点了自己手下那几十名校尉,便跑到了姚干跟前听候差遣。而其他人则在有些不甘地叹息后,跟着杨震去了边上两两对练起来。不一会儿,校场上便已呼喝声响成一片。
姚干冲赵杰一笑:“赵百户,让兄弟们带上兵器,准备一下这就走吧!”
“姚百户,咱们今日到底是要办什么差事?是要出京么?”赵杰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只是在京城里拿几个人而已,费不了多少工夫。先去个人赶马厩那里,让人把马都准备好了,咱们锦衣卫缇骑难得出动一次,总得亮出我们的威风来!”姚干说着,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
身边这些锦衣卫也是一阵兴奋,这都有多少日子没有出门拿人了,当即抱拳领命,赶紧跑到里头换上自己大红色的衣袍,挎上的绣春刀。片刻后再出来,这群刚才还有些小意的家伙便已杀气腾腾,如一口口出鞘的利刀了。
“走,这就出发!先去城东金风胡同。”下了这一道命令后,姚干便已率先昂首挺胸地向着外头走去。其他人忙大声答应,紧随其后往外奔去。到了外间院落,那里已停了好几十匹骏马,他们二话不说,便已飞身上马,再一提缰绳,便已策马冲出了早已大开的镇抚司大门。
本来很是安静的街头猛地蹿出来几十骑人马,顿时就引动了周围百姓的注意。而当大家看到是一群锦衣卫缇骑出动,杀气腾腾地跑出来后,更是吓得连忙走避,生怕一个不好就被这些可怕的家伙给整治个罪名拿下了。
也有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忧虑之色:“缇骑居然又出动了,这一回也不知拿户人家要遭殃了。”显然,这位是想起了几年前厂卫横行京城时的可怕经历。
几十骑快马耀武扬威似地在京城的街道上飞驰着,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并不是太起眼的小胡同前。当他们勒停马后,姚干便是一声令下:“胡同往里数第三间宅子,把里头的男丁全数拿下了,不可放走一人!”
“是!”这些早憋坏了的锦衣校尉当即当应一声,便如捕猎的野兽般迅速冲进了胡同,直扑到第三间宅子跟前,便分出两人上前拍响了门环。那门子才刚一应声开了道缝隙,他们就已一把将门撞开,口中喝道:“锦衣卫奉旨拿人,所有人等全都跪地受缚,有敢抗命者,一律格杀勿论!”
这一番气势汹汹的呼喝,顿时就把这宅子里的男女都吓得惊叫起来,有几个还即刻转身就往后跑,一个不小心,还有人重重地跌倒在地,显得好不狼狈。
但锦衣卫们压根就不会去在意这些,叫完后,便提着连鞘的绣春刀上前拿人,但有不肯乖乖就缚的,劈面就是一顿敲打,直把人打得满头是血,倒地之后,方才拿出绳索来将之捆缚起来。
这院子里顿时就哭喊声,叫骂声不断响起。但这根本就不影响锦衣卫们办事的效率,只顿饭工夫,这一院的男丁就全被锁拿。
姚干这时才从外头施施然地走进来,一见之下,便满意地一点头:“看来咱们锦衣卫看家的本事倒还没有生疏嘛。赵百户,烦请你派一些兄弟先把人押回去,我们再跑下一处。”
“好。”赵杰忙答应一声,点了几个兄弟带人回去,其他的则继续跟着姚干跑向了下一个目标地点。
众人也不知道姚百户为何会选这些人作为目标,但既然是陆都督的命令,他们自然是要遵从照办了。何况,这些日子过得实在无趣,今日能出来办案拿人也算是一种消遣嘛。
接下来,他们又连续在城里别处拿下了两户人家,此时天已过午,锦衣卫缇骑四出拿人的消息也已迅速在北京城里传了开来,直闹得人心惶惶,众说纷纭。
这突然的变故确实挺让人感到意外的,毕竟这些年里,锦衣卫已经消停许久了,还没像今日般大张旗鼓地拿过人呢。这也很容易让人回忆起了以往那些可怕的事情,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
与此同时,正在都察院衙门里做事的官员也已听到了这一消息,这让他们顿时大惊,随即又怒喝起来:“这些锦衣卫真是反了天了,居然在光天化日下胡乱拿人,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不成,我们得赶紧进奏陛下,让他严惩此等行径。”
显然,经过这几年的时间,这些当官的已经把之前飞扬跋扈的锦衣卫给遗忘了,觉着他们就该乖乖地留在镇抚司里。只有一些头脑冷静的,没有跟着瞎咋呼,而是现出了忧虑之色来:“看这架势,是陆缜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要做些什么了,我们可要小心着些才是呀。”
“怕什么?他锦衣卫还能胡来不成?听说今日锦衣卫捉拿的都是些寻常商人,他们难道还能犯了什么王法不成?各位大人,今日这事咱们要是不管,锦衣卫的胆子可就会越来越大,到时候你我处境可就危险了!”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很快就得了不少人的赞同,便有人叫嚷着要去皇宫求见天子,让天子来为大家主持公道,就好像锦衣卫的人已经拿了他们的同僚一般。
正当这一干御史言官们叫着嚷着要去皇宫时,一群如狼似虎般的锦衣卫却突然闯了进来。看着他们挎刀直入的凶悍模样,本来还气势汹汹的一众言官顿时就被吓了一跳,猛然一静的同时,还有人直往后退。
片刻后,才有人有些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直闯我都察院!”
“锦衣卫,奉命拿人。”带队的赵杰半点不让地回瞪着他们,说道:“哪个是苏旭,站出来,你的事发了!”
听到他直接点名,众言官们又是心下一凛,下意识就往边上一名三十多岁的官员看去。这位脸色更是一片惨白,惊恐地道:“我……我一向本分,从未犯过事,你们凭什么拿人?”
“就是,苏大人一向勤勉,你们锦衣卫别想害人!”很快地,边上就有人上前为他说起话了来,还有两个胆大的,更是挡在了他的跟前,阻止锦衣卫上前拿人。
赵杰见此,眉毛顿时就挑了起来:“大胆,你们是想拒捕,做他的同谋么?我再说一次,他犯了大事,要是再有敢阻碍者,便与之同罪,一起去我们诏狱吧!”说着,只把手一挥,便命手下上前拿人。
这些官员都是文弱书生,纵然有些胆气又如何能与日常操练的锦衣卫相扛,只几下间,挡在跟前的几名言官就被扒拉到了一边,然后两名校尉上前,已直接把苏旭给拉到了跟前,再拿绳索给捆缚了起来。
就在赵杰打算押人离开时,一个充满了威严与愤怒的声音便从边上响了起来:“住手!这是都察院,谁让你们锦衣卫的人随意放肆拿人的?”随着这一声怒斥,一名绯袍官员已怒容满面地赶了过来,在他身后,还有好几名同样面含愠怒的都察院高官。
“总宪大人……还望总宪大人为我等做主哪!”
“是啊,这些锦衣卫的人也太放肆了,居然敢直接跑到我们都察院里拿人,这是以前都没有过的事情……”
一干品级低下的官员一见来人,就跟见了救星般大声呼喊起来。只因来人正是如今这都察院里的一把手,左都御史李实!这可是朝中足可以和六部尚书、内阁辅臣相抗衡的高官重臣哪。
就是那些锦衣校尉,在知道此人身份后,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惧色,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第745章 陈年旧案(一)
作为朝中正二品的左都御史,李实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严气势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挡,尤其是一双长眼散发着犀利的光芒,更是叫人心惊,便是那些胆子够大的锦衣卫们,在他面前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眼见自己在气势上压住了一干锦衣卫,李实当即哼声道:“你们锦衣卫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就敢擅自跑到我都察院无故捉拿起朝廷命官来了,还不把人给本官放了!”
赵杰这个百户也有些心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毕竟到了这时候,他也不知道陆都督为何会下令拿这么个言官呢。但是,要是真听对方的意思放人,他们锦衣卫的颜面可就丢了,所以还是得要顶着。
在鼓起了勇气后,他才抱拳道:“还望李总宪体谅,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若是你有什么不满的,大可上疏,或是来我镇抚司询问便是。”
“哈……我都察院里都是朝中清流,一个个持身正直,从未干犯过国法纲纪,你们锦衣卫凭的什么拿人?他又犯了什么事,竟要劳动你们直接来我衙门捉人?”李实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依然沉着张脸喝问道。
“这个……”赵杰又是一窒,他还真给不出答案来。
“既然如此,就请你们拿出证据后再来拿人吧,把人给我放了!”李实说着再度踏前一步,低声命令道。与此同时,其他那些言官们也都回过神来,纷纷配合上围了上来,口中喝道:“快把苏大人放了!”
眼见几十名言官将自家众人都给围了,自赵杰而下的一众锦衣卫都面露惶恐之色。这些年来,锦衣卫被压制得太狠,早没了以往的凶悍劲儿,哪怕面对的都是群文弱书生,竟也不敢动手,甚至连重话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一人大踏步地从外赶了进来,见此场景,便是一声大喝:“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阻挠锦衣卫办差?莫不是也想得个罪名去我诏狱里走一趟么?”说话的同时,来人已迅速拉开了后头几名言官,出现在了李实等人面前。
“姚百户……”看到之前守在衙门外头的姚干赶到,众锦衣卫顿时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期盼地看向了他。
而李实却是拿眼往他身上一扫:“你是何人?”神情倨傲,语气里也满是不屑。作为朝中清流中的首脑人物,他确实有资格看不起这些武人出身的锦衣卫。
“下官锦衣卫百户姚干,今日奉我家都督之命前来捉拿涉案官员苏旭,还望这位大人莫要阻碍我们办差,叫他们让开道路。”姚干可是经历过人生巨变之人,无论胆气还是历练都要强过赵杰许多,即便对上李实这样的朝中高官也能表现得不亢不卑。
“是陆缜让你们来拿的人?那本官倒要问你们一句了,他到底犯了什么律令,居然要劳动你们锦衣卫出手?别是你们锦衣卫想要打击报复我们都察院吧?”李实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看法,不肯做出半点让步。
“我锦衣卫向来是办的皇差,要拿什么人可从不需要向旁人出示证据的,李大人这么说可就有些为难人了。”姚干眯起了眼睛,很有些不善地回道。
可李实根本不受其要挟,直直地回视着他:“这天下事都逃不出个理字,你锦衣卫还能例外不成?今日你要拿不出个说法来,本官是断不会让你们随意离去的!”
“看来李大人这是非要保他了?还是说你在此事上也有所牵连,这只是为了自保的做法?”姚干突然阴笑了一声,开口问道。
这话却问得李实心里一紧,又看了边上的苏旭一眼:“苏御史,你真没犯事么?”
“下官一向胆小,怎敢触犯王法呢?还望总宪大人明鉴。”苏旭立刻就叫起了屈来。
见他这么说话,李实心里也有了底,便欲再次严词拒绝,这时姚干却突然道:“李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何必这么鬼祟呢?”李实当即反对道。见他如此刻板,姚干只感一阵头疼,唯有说道:“有些事情若是当众说出来,恐怕会败坏了你们都察院的名声,李大人当真想听么?”
看着他一副笃定的模样,李实还真有些犹豫了。都察院所以能与六部并列,靠的就是这清流之名,要是真有什么坏名声传了出去,他这个左都御史可负不起责任哪。
在一番权衡后,他终于点了下头:“你随我过去……”说着便转身走到了边上的僻静处。姚干笑了一下,这才凑了过去,然后低声说道:“李大人可还记得三年前户部郎中万燮的案子么?”
“万燮……”李实觉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片刻后才想了起来:“就是那个中饱私囊的罪官?”
“正是。当初就是你们都察院的官员揭发了他的种种罪行,其中便有这位苏旭。不过就我们锦衣卫所知,这案子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背后是有人因为觊觎万家的产业,才让人举告的。现在,我们锦衣卫已经握有证据,这位苏旭便是要紧的犯人,李大人真想要继续维护他么?”
“此话当真?”李实脸色微变,对方这话看似荒唐,但他却信了。因为他早就知道这都察院里有些言官在私下里做着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完全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的清直。
相比起朝中其他衙门,都察院是极其特殊的一个。这里虽然也有上下级之分,但基本上却是互不统属的独立个体。都御史,佥都御史根本就管不了下面的御史弹劾谁,他们唯一强过下属的,就只有名望了。所以下属们想弹劾谁,做些什么,根本就不必经得上司的允许。
而都察院作为朝中清流中的清流,其中的官员真的是几乎没有油水,只能靠着朝廷的俸禄过活。而大明六七品京官那点俸禄,却是连养活自己都难。在生存,以及其他一些**的驱使下,言官为人所用自然就成了常态。那些表面看着正直无私,满口仁义道德的御史们,私底下到底收受了什么好处,帮了谁弹劾谁,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身在都察院多年的李实当然知道这一弊端,所以当姚干隐晦地提了下事情后,他就信了。在打了个寒颤之余,也打消了继续力保苏旭的念头。这等事情若是沾上了,后果可不堪设想,自己的一世清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不过在让步之前,他还是有些迟疑地看了对方一眼:“你说的可是实情?别是在故意栽赃吧?”
“李大人,若我锦衣卫真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御史言官用得着拿出这等理由来么?只要随便找个他贪污的罪名,就能把人带走了。”姚干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
李实低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便把袖子一甩,也不再理会这边事情,扬长而去。看到李总宪居然真被这家伙几句话就打发离开,不再反对,所有言官都有些傻眼了,怎么会这样?
“来人,把苏旭押回去!再有人敢加以阻挠的,就视作其同谋,一并带回镇抚司细问。”姚干当即再度发令,同时沉沉的目光还从这些人的脸上一扫而过。
被他有些阴冷的目光这么一扫,众言官猛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闹了,纷纷往后退去,让出了路来。
而那苏旭,虽然还想再叫上几句冤枉,但一张嘴就被人塞进了一团破布,顿时就只能呜呜地叫唤着,被连拉带推地押了出去。
直到一干锦衣卫离开有了好一会儿,言官们才从震惊和惶恐中回过神来,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猜测着那锦衣卫百户到底跟自家总宪大人说了些什么,为何就能让他改变了主意?另外,今日这一场后,对都察院的影响必然极大,大家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定,生怕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落到锦衣卫的手里。
其实这次锦衣卫从都察院公然拿人的作法岂止是给这里带来巨大影响,整个朝廷各衙门在得知此事后,也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许多官员都感到了一阵惶恐。
连一向独立,没什么人敢招惹的都察院的言官都会被锦衣卫捉拿,那其他人还有保障么?难道说,那个曾经横行无忌,将天下官员视若无物的可怕特务机构锦衣卫又要再次出现了么?
一想到几十年前,纪纲等凶神在时所做的那些事情,大家真是不寒而栗。要说起来,陆缜与纪纲还真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呢,他们都是读书人出身,从而最是了解文官的一些手段,同时又都深得当今天子的信任……
想到这些,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不过一日,就有上百份弹劾陆缜,弹劾锦衣卫胡作妄为的奏疏直接送进了宫去,希望天子能约束这头凶兽。可让人略感意外的,这一回,都察院却比以前要安静得多了,只有少量御史跟着上了弹章……
第746章 陈年旧案(二)
当苏旭被带进镇抚司大门后,他整个人已吓得连道都走不了了,只能由人硬拖着才带到了陆缜面前。
此时的陆缜虽然没有穿上那身惹眼的飞鱼服,面上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可看在苏御史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可怖,一到跟前,他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直喊了起来:“陆大人……下官虽说曾弹劾过你,但那也是职责所在,其实对你可没有半点成见哪。还望你大人大量,放过下官吧……”
陆缜平静地看着他,直到这位把求饶的话说完了,才说道:“你觉着本官让人将你拿来镇抚司是为了替自己出气?你也太小瞧本官的气量了。虽然本官做不了宰相,但这点肚量还是有的,岂会因此就为难于你。”
“那陆大人为何派人捉拿下官?”苏旭依旧是一脸的惶恐,被这么带进了镇抚司里,换了任何一人都会感到恐惧的。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陆缜轻轻地哼了一声:“有个人的名字你应该还记得吧?万燮!”这个名字一出口,面前的苏旭整个人就是一僵,随后脸上的惊恐之色就越发的明显起来,一时间竟都说不出话来了。
直过了好半天后,他才吃吃地道:“这个……万燮下官自然,自然是有些印象的。当初他还是被下官与几名同僚联名弹劾入罪的呢。”
陆缜点了点头:“是啊,你们几个还因此得了朝廷褒奖,你才能从七品升到今日的六品。我说得不错吧?”
“正……正是。”苏旭吞了口唾沫,随后壮起了胆子来问道:“大人你可是因为与他有什么交情,所以想找下官的不是?”
“当然不是了。不过是有些旧事要与你谈一谈罢了。”陆缜好整以暇地坐到了椅子上,又盯了对方有一阵后,才缓缓问道:“到了此时此地,我觉着你也不必再装了,万燮一案背后藏着些什么,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
即便他这么一说让苏旭的身子再度一震,可本着侥幸心理,他居然依旧硬着头皮道:“下官实在不明白大人你说的什么。当初这案子由刑部连同户部同审,一切都审得清清楚楚,难道还能有什么遗漏不成?”
“自然是有遗漏了,而且漏了好大一块东西呢。”陆缜看着他悠悠地道:“当时你们弹劾万燮时,说他以职务之便侵吞国库金银,中饱私囊,最后也确实从他家中搜出了近五万两的金银来。照理说,有了这些东西后,就足以定其重罪,这案子也该到此为止了。不过,有些事情或许能瞒过朝中许多人的眼睛,却是瞒不过我锦衣卫探子的耳目的。这位万郎中确实是少有的大蠹虫,胆子也极大,几年下来,可不光只贪下了这几万两银子而已。
“其实对户部来说,最容易来钱的办法也不是从国库里搂银子,而是把本来属于官府的产业挪到自己名下。比如城外的一些庄子,比如这京城里的一些商铺。可让人意外的是,在案发之后,由刑部衙门查出来的赃物里,居然就没有这方面的财产,这可就太奇怪了。”
陆缜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很是平和,但听在苏旭耳中却不啻于巨雷轰响,让他整张脸都因紧张而变得青白一片,身子更是簌簌发抖。他有心要分辩几句,可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陆缜的话还在继续:“你说,这些产业不比金银隐蔽,不比国库里的银子更容易得手,那万燮又为何会舍易取难呢?当然,另外还有一桩解释就是,其实万燮之前除了那二十多万两银子外,还贪下了不少产业,只是不知怎的, 却被人给隐瞒了下来,连朝廷都知道还有这么一笔财产被他人给私吞了。”说到这儿,他的目中精光一闪:“苏大人,你说哪一种才是事实的真相呢?”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言官,又没有审案,怎会知道这些背后的事情呢?”苏旭苍白着脸,极力为自己开脱起来。
“是啊,你只是个清流言官,又怎么可能参与到如此事情中来呢?”陆缜轻轻地叹了一声:“那我却又有一个疑问了,你又怎么得来的这诸多产业呢?把人给我带进来!”后面一句却是冲外头喊的。
话音一落,几名满脸惶恐的男子就被几个校尉给推进了堂来。他们刚欲开口求饶,就一眼瞧见了旁边的苏旭,当即就有人叫起了老爷和东家,向他求助起来:“东家,你也是朝廷官员,可得为咱们说话哪……”
陆缜似笑非笑地看着已经面如土色,彻底愣住的苏御史,拿手一个个点着面前几名也刚被锦衣卫拿来的男子道:“范全,京城范家绸缎铺的老板;王怀来,推杯居的老板;赵古今,古今书铺的老板,听说他那里专卖时文,生意很是兴隆……”他每点一人,那位就是一个哆嗦,看向苏旭的眼里更是充满了恳求之意。
“若是在别人看来,他们都算是有些成就的商人了。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家不过是个家奴而已,只是替你这个主人家看着铺子。而这三处铺子可不便宜,听说苏大人你家里也不富裕,以你的俸禄,怕是三辈子都开不起这样三间商铺吧?”陆缜的语气慢慢变得森然起来,目光里也有光芒闪过,充满了威慑之意。
“我……下官……”苏旭想要说什么,可面前几个就是最直接的人证,刚才都称呼他东家了,而且他更清楚锦衣卫既然出了手,自然早把一切都摸了个清清楚楚,又怎么可能抵赖得掉呢。顿时间,他整个人就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了地上,半天后才道:“我这也是迫于无奈,还望陆大人明鉴哪。”
很明显,这番说话已经一举突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陆缜这才一摆手,命人把这些个掌柜老板给带了下去,这才盯着苏旭道:“我知道,你在此事上只是起了个带头弹劾的作用,压根就不是幕后之人,朝中有几位大人早因此案得了丰厚的好处了。与那几位得到的好处相比,你这三处铺子根本就不值一提。我说得不错吧?”
“正……正是。”苏旭已没有了半点抵赖的心思,当即就点头认了下来:“本来他们说好了让我能既此机会入户部当差的,可结果后来又起了变数,所以才给了下官这几座店铺作为补偿。”
“这不是补偿,只是为了拉你下水,从而好彻底杜绝后患而已。不过你应该庆幸自己运气不错,至少他们只是想着拉你下水,却没有想到灭你的口。”
这话说得苏旭一惊,身子又是一抖,陆缜便继续道:“你可知道那万燮最终是个什么下场么?”
“他不是被抄了满门,然后被发配贵州了么?”
“这只是朝中公布出来的结果,事实上,在他刚入贵州后,就因水土不服病死了。当然,他这个病,到底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杀人灭口四个字很快就从苏旭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让他又打了个寒噤,满脸的惊慌:“怎……怎会这样?”
“因为那些人谋夺了他的产业,担心此事泄露出来,所以才会想出了这么一招。”陆缜冷笑着解释了一句:“现在你被我锦衣卫拿下,当然也可以只承担属于自己的罪名,只要能撑住我们锦衣卫的手段,最多就定你个贪渎的罪名然后发配边地。但是如此一来,那些人会不会放过你,本官可就不好猜度了。”
到了这个时候,别说苏旭知道自己肯定撑不住锦衣卫里的酷刑折磨了,就算他能撑,也是不可能帮那些人扛下如此重罪的。所以没有过多的纠结,他便说道:“我招,只要是下官知道的一切事情,我都愿意招,只求陆大人能饶过下官……”
“这是自然的事情,本官还指望着你来指证那些位贪得无厌的朝廷官员呢。你只要实话实话,足以将功折罪,最多也就夺去你的官身罢了,一定不会要你性命的。”听对方答应招供,陆缜心下便是一喜,嘴角也翘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只要让镇抚司的书办进来,听着苏旭的招供记录在案,最后由他亲笔签字画押便成了。
只是在听他把实情道出后,那些旁听的锦衣卫们还是很有些震惊:“外头一直传咱们锦衣卫如何贪婪酷烈,可与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文官比起来,我们可就善良得多了。”
“就是。真没想到,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家伙在背后竟干出了这样的事情!”
“都督果然好手段,这可比咱们直接用刑来对付那些朝廷官员要厉害得多了,有了这些,看他们如何解释!”
说话间,众人都拿钦佩的目光看向陆缜,这才知道,这个新来的指挥使有多厉害,相比起来,以前所为又显得有多么的幼稚。
还是那句话,论手段,斗心思,武官果然比文官差了不止一筹……
第747章 陈年旧案(三)
皇宫内,朱祁钰正翻看着陆缜呈送进宫的相关口供与卷宗,不一会儿工夫,脸上的怒容已是清晰可见,在把这些东西都看完后,更是气得面色发青,砰地一声便把手上的文书往御案上一拍,怒道:“真真是触目惊心,岂有此理!陆卿,你所奏的这些果是事实么?”
边上的那些内侍见到龙颜震怒早吓得呼啦跪倒一片,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连头都不敢抬起。倒是刚才静立下首处的始作俑者陆缜,此时却是一片淡定,闻言拱手道:“回陛下,如此大事臣怎敢欺瞒于您呢?这上头所写千真万确,都是锦衣卫查证以及从涉案官员口中问出来的实情。因此事牵涉到户刑两部数十名官员,锦衣卫不敢擅自做主,臣才只有先呈奏陛下。”
“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为了这些许的钱财就可视我朝廷法令为无物么?这样的人居然还能身在朝堂,辅佐朕治理天下,真真是岂有此理!”皇帝又扫了一眼案上的那份陈报,满脸愤怒地说了一句。
随后,才抬眼看向陆缜:“陆卿,既然是锦衣卫查到的相关之事,朕便命你全权将此案查个清楚。只要是涉案官员,无论是何身份,都不要放过了,不然朝廷法度何存!”
“臣遵旨!”陆缜要的就是这一效果,见皇帝下了旨意,精神顿时就是一振,领命后,看了上头一眼,见天子已没有什么交代,便深施一礼,退出殿去。
等他出了殿门,一转身,脚步就突然快了起来,直接就往宫门外行去,即便路上遇到了几个相熟之人与他打招呼,也就点头应付而已,并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只一会儿工夫,他人已出了宫门。
此时,宫外还有姚干等好几名心腹候着呢,一见他出来,大家就赶紧迎了上来,刚想问他天子是个什么态度,陆缜已抢先一步发号施令:“姚干,你带人去刑部拿人,清格勒你带人去户部拿人。记住,按着名单上所提到的人,一个也别放过了。若是人不在衙门,就去他家里拿人,不要耽搁让他们有了脱身的机会!”
听到这吩咐,众人脸上顿现欣然之色,他们等这一刻已经好长时间了,终于到了锦衣卫翻身的时候。当即,所有人都冲陆缜一抱拳,就迅速离开,带上了等在更远处的那些下属,便风风火火地直扑户刑两大衙门。
而陆缜,则略略站定了身子,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来。他倒没有像其他人那么高兴,甚至是有些不快。这起案子虽然受害者不多,但已暴露出了如今朝廷官员极贪婪堕落的一面,这让他不禁有些担心起这大明朝廷的将来了。
这,还是自己随意挑选的一个切入点,要是真把锦衣卫这些年来所探查到的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摊出来,恐怕掩盖在这盛世衣装下的丑恶会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与愤怒吧!
陆缜只在原地待了一阵,便快速走到了自己的坐骑前,翻身上马后,便带了人迅速赶往镇抚司衙门。接下来,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这一天的变故惊动了整个大明官场。
就在中午前,两队锦衣卫居然毫无顾虑地直接冲进了户部和刑部两大衙门,然后拿出一份名单,直接点名,只要是名单上有的,便当即拿下,用绳索捆绑之后,带了出去。
这一做派,顿时就激怒了两个衙门的其他官员,他们纷纷上前指责锦衣卫的胆大妄为,还有人想要动手把人给赶出衙门。可结果,这些年里低调得很的锦衣卫突然就变得强横起来,一见有人敢动手,便立刻抽出了佩刀来恐吓,顿时吓得这些文官连连后退。
在吓住了一干官员后,锦衣卫才带走了十多名在名单上的官员,大摇大摆地出了衙门,又大张旗鼓地在诸多往来百姓的注视,押着这些连官服都没能除去罪官返回镇抚司衙门。
很快,消息就满京城的传了开来。锦衣卫的这一行径明显是践踏了文官们的底线与尊严,当即就有许多人喊着要讨伐锦衣卫,要去天子面前告他们的状。因为锦衣卫的这一做法,让他们很容易就想起了多年前被王振党羽压制着的灰暗过去,难道一切都要重演了么?
可让群臣想不到的是,当他们跑到宫门前,求见天子,让他为同僚主持公道时,宫里却传出话来,天子因为龙体不适,今天不见任何外官。随后任他们怎么在宫门前跪求,宫门依然紧闭,完全没有要和他们说话的意思。
这一下,群臣是彻底没辙了,只能在一阵讨论后,请于谦这个和陆缜关系很不错,还是他前上司的官员代表大家前往镇抚司。即便不能把人给要出来,也得把事情的原委给闹个明白吧。
于谦碍不过这么多人的请求,再加上也对陆缜的这一举动有些不解,便应下了此事。他也没有耽搁,答应下此事后,便直接坐轿赶往了镇抚司。
而此时,镇抚司正堂,陆缜正看着那些一脸悲愤的被拿官员,脸上带着冷笑与不屑:“各位觉着自己是被我锦衣卫迫害,所以才会来到我镇抚司里吧?”
“难道不是么?”说话的乃是刑部郎中郑衷,只见他满脸激愤地道:“你陆缜也曾是我大明正途出身的官员,原先被任作锦衣卫指挥使还能说是君命难违,可现在因为我等官员说了你几句不是就要罗织罪名,迫害我等,你难道就不感到心虚么?就不怕今后青史里把你的罪行传之后世么?”
“不错,陆大人,你我同朝为臣本就没有什么矛盾。我们参奏锦衣卫不但不是要害你,正相反是在帮你啊。你可不能恩将仇报,栽下罪名来陷害我们。”
顿时间,其他人也都纷纷指责起了陆缜来,就好像他们认定了自己所以会被拿进了锦衣卫都是因为得罪了陆缜,被他报复的缘故。
陆缜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他们不断为自己开脱,数落着锦衣卫的种种不是,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边上守着的那些校尉、百户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暗暗攥紧了拳头。要不是陆缜在那里坐着,恐怕他们就要直接动手出气了。
直到听了他们说了好一通话后,陆缜才一挥手:“把东西给他们看了。有些事情别以为你们不说就没人知道了。有句老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在一众官员或诧异,或心虚的表情下,几名锦衣校尉便把一份份写明了他们罪状的文书丢到了他们手上。
几人只翻开罪状看了几眼,脸色就突然变了。原来大义凛然的他们,顿时个个面色发白,瑟瑟发抖。有几人更是忍不住念叨出声:“这……这怎么可能?”
“你们真以为自己当初做下的事情隐蔽到没人知道了么?实话不怕告诉你们,这京城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别想瞒过了锦衣卫的耳目,别说你们做的这些事了,就是再想的事情,也都在锦衣卫的记录之中。如今,你们的那些产业也早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虽然他们不在你们名下, 但只要仔细查上一查,便能知道那些产业的东家都与你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再加上苏旭他所交代的一切,即便你们不肯招认,有了这些人证物证,也足以定你们重罪了。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何话讲?”陆缜一番疾言厉色的说话,直说得众人一阵胆战心惊,期期艾艾下,竟没一人能回出话来。
显然,这些人的心理素质远比陆缜以为的要差,此时被揭开曾经的罪行,早已把他们吓得魂不附体,连狡辩的勇气都没有了。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因为他们早已认定这起三年前的案子是不可能再被人翻出来了。当初他们办事也很干净,几乎就没有留下什么手尾后患。可谁能想到,原来自以为隐秘的勾当竟全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呢?
而且这一回人家连证人都已经找到,并写下了证词,这更是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突遭打击,自然是心神大乱。
看出他们心中的慌乱惶恐,陆缜继续加着砝码:“实话告诉你们,本官早已入宫将你们的罪行告知陛下。陛下震怒,这才命锦衣卫将你等悉数捉拿。现在你们能做的,就是老实地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全数交代出来,以求得陛下宽宥。若还有敢抵赖不招的,我锦衣卫诏狱可已经空了好久了,正可以让你们试试个中滋味儿!”
顿了一下后,他又眯起了眼睛来:“另外,还有一点。本官知道这次之事其实应该有个主谋之人,而且他还不在你们中间。只要你们能将此主谋交代出来,也算是将功折罪了,本官可以奏请天子,适当地为你等减轻罪名。言尽于此,你们就好好想想吧!”说完,他便一甩袖子,大步离开,只留下了一众满脸惊慌犹豫的官员在堂内踌躇起来。
第748章 陈年旧案(四)
在被锦衣卫从衙门拿捕来镇抚司的一路上,这些官员想过许多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被锦衣卫严刑逼供,饱受酷刑,然后自己则坚守道义,用正气去与穷凶极恶的锦衣卫们争个对错,即便因此吃些苦头,到头来也会名扬朝野。
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被带到镇抚司后,对方居然并没有急着用刑,审问也很是随意。可这不打不骂的做法,到头来反让他们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看着那一份份与自己相关的罪状,所有人都变得坐立不安,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依着陆缜的意思,主动把罪名都承认交代了?这么一来,不但多年辛苦考得的官职不保,就是声名也将彻底毁于一旦,哪怕朝廷从轻发落,今后也难为人了。可要是死扛着不招呢?情况恐怕会更加的不利,不但要领教锦衣卫的可怕手段,这些罪名也一样避免不了。他们是真正面临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堂上所有人都呆然坐在那儿,面面相觑间,却无一人开口说什么的。或许在他们心里依然还有一丝的侥幸,说不定朝中同僚在听闻自己的遭遇后会联名向天子求情,只要皇帝有一点犹豫,机会也就来了。
人同此心之下,众人短暂地都陷入到了沉默中去,既不动,也不说,就这么和边上看守他们的锦衣卫们大眼瞪起了小眼来,互相耗着。
就这么耗了有大半个时辰,他们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倒让那些锦衣卫们有些按捺不住了。在互相打了个眼色后,便有人出了大堂,来找陆缜问计。只是他才把事情一说,门外便有人有些怪异地赶了过来:“都督,兵部尚书于谦带了几名官员在外说是要见你。”
“嗯?”陆缜略一怔,便忙站起了身来:“先和他们就这么耗着便是,我们又不急。我先去见于部堂,想必他该是为这些人而来。”说话间,他已急步出了门,朝前院迎了过去。
片刻后,陆缜便和于谦见了面,后者一看到他,脸上顿时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这神色里既包含了埋怨,也有几许的自责之意。因为在他看来,陆缜做这一切实在有些自甘堕落的意思了,但同时,他又觉着这一切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要是当初自己向陛下力争,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
“下官见过于部堂!”陆缜倒显得自在得多了,一见到于谦,就赶紧笑着上前拱手为礼,随后又朝其他那几名官员拱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几位都忍不住哼了一声,这才不怎么情愿地还了一礼,有个人还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陆大人你如今看着可着实威风得紧哪,真叫人刮目相看了。”
于谦这才轻轻叹了一声:“善思,你怎么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来,却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呀!”
陆缜只是洒然一笑:“都是为陛下,为朝廷办差,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区别。各位大人,还请先去客堂坐下说话。”说着一个眼色递过去,便有人头前领路,又有人去边上准备茶水点心用以款待客人了。
等大家有些别扭地坐定在客堂,又有人恭敬地给他们奉茶后,也不得不承认陆缜如今在镇抚司里确实已完全立起了威信,这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的。
不过就算是于谦也没有因此夸赞他的意思,只是皱着眉头道:“善思,今日我们为何而来你应该是心知肚明了吧。这次你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大家都是朝中官员,你怎能让锦衣卫擅自拿人呢?我原以为锦衣卫在你手上能有所不同,可现在看来,哎……”说着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边上一人跟着冷笑道:“其实在陆都督手里锦衣卫还是有所不同的。比如这段时日里天天都有锦衣卫的人在京城街道上闹腾,这可是以往所见不到的。”
听对方拿这等话来讥刺自己,陆缜也不生气,只是笑了下道:“看来各位对锦衣卫的成见是一如既往哪。于大人,下官早在当初任职锦衣卫之前就曾跟你说过我来此的目的只是想更好地为我大明,为陛下分忧,今日这心思依然未有改变。我所以让锦衣卫勤加操练,就是为了将来能用他们为国立功。”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能让他们更好地捉拿我们这些朝廷命官呢。现在才几个月工夫,你就能把都察院、刑部、户部的官员给拿进来了,要是再过些时日,只怕这北京城里就没人是你们锦衣卫不敢拿的了吧。就是在座的各位,怕也会被你随便栽上个罪名然后成为镇抚司里的阶下囚。”
“正伯兄……”于谦有些不满地看了这位不断拿话挤兑讽刺陆缜的同僚一眼,制止了他继续说话,这才看向了陆缜:“善思,今日锦衣卫随意拿人确实太也不该了。他们可是朝廷官员,即便有罪也不是这么个办法,何况他们平日里一向勤恳,从未做过什么错事,你又何苦拿他们来立威风呢?不如听我一句劝,把人给放了吧,我保证朝中不会因此就难为你们。”
陆缜叹了口气:“看来于大人你也认定了我锦衣卫只会冤枉人,而不是因为他们确实犯下重罪才把人拿下的么?”
“他们犯下了什么重罪,居然要劳动你们锦衣卫大张旗鼓地把这么多朝廷命官锁拿进来?”又一人满是不忿地问道。
“于大人,想必在来我镇抚司之前,你们已经去宫里求助过陛下了吧?他应该没有准许,所以你们才会来我这儿。”陆缜猜测地问道。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便又问了一句:“那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若我锦衣卫真是胡乱拿人,陛下岂会放任不管?”
还不是陛下偏听偏信,太过相信你们了……有人心里想着,不过这话终究是不好说出口的,不然一个诋毁圣君的罪名就得实实在在地扣到人头上,而且这儿还是镇抚司呢。
“你的意思是他们确实有罪?”于谦却品出了话中之意,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陆缜点了点头:“不错。各位大人可还记得景泰三年,户部郎中万燮被查贪渎一案么?”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还是由于谦接口道:“此事我倒还有些印象。当时有都察院言官弹劾其以权谋私,随后又由户部与刑部等官员加以严查,当场就从其家中搜出了大量钱财,定实了他的罪名……难道这案子有什么问题么?”
“这起看似普通的贪渎案背后却藏着不少的猫腻。其实当时锦衣卫就已探到了不少内情,只是因为进不得宫,见不得陛下,才只能封存起来。而下官在前段日子里,却找出了相关卷宗,从而发现了其中的隐情与阴谋。”
“此话怎讲?”于谦脸色陡然一变,其他众人也终于提起了些精神来。
陆缜便让人取来了一份卷宗交到于谦手里,口中则简略地说道:“其实这个万燮所贪墨的根本就不止那么几万两银子的财物,还有大量的田产庄园等没被充入公中。而这些东西,之后却被朝中许多官员在暗地里分了。而分这些财产之人,正是当时查察万燮贪渎一案的刑部官员,以及户部一些作证的官员。他们之间互相勾结,居然就把一个其实贪墨了近百万巨款的巨贪给定成了一个只贪了区区五万两银子的小贪,然后就把万燮所贪的钱财产业都给分了。这等欺上瞒下的手段,实在是让人闻之心惊哪!”
“什么?”饶是于谦见多识广,在听到这话后,也是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其他人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是啊,就是下官也觉着此事委实有些荒唐,为此,还派出锦衣卫的人仔细查证过。结果,就先查出了当初率先弹劾万燮的言官苏旭也有几处产业在京城里……”
“所以你才会让锦衣卫的人去都察院拿他归案?”于谦似乎是明白了过来。
陆缜点头:“正是如此,从他口中,下官终于证实了之前记录在案的密报确实不是信口开河。而今日被我锦衣卫拿下的一干人等,就是涉及到这起贪渎案里的犯人了。而且我也已经将此事如实禀奏了陛下,这才领旨意前往户部与刑部拿的他们。”
几人顿时就愣在了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本以为是锦衣卫在迫害朝廷命官,直到此时才发现事情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复杂得多。锦衣卫所做的这一切,居然是为了维护公义,这实在让人有些无法接受了。
他们下意识倒想要否认,可是苏旭的供词就在这儿,却是作不得假的。另外,这种事情其实都是有据可查的,他们相信陆缜也不可能在这上头撒谎。
于是,这次的营救看上去就显得格外可笑了,几名官员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和尴尬。只有于谦,在仔细看了这份供词后,又皱眉道:“这上头还是有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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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告下假,明天趁着景区人少,路人打算去杭州看看于谦祠,所以只能断更一日了。。。。。身在浙江,又写了忠肃公,总是要去看看他的!
第749章 陈年旧案(五)
于谦略蹙着眉头,看着陆缜道:“你说那万燮是被户刑两部官员联手陷害,可他贪渎的罪名却是实实在在的。另外,这事的前后因果也颇为古怪,若说他们早想要对付他了,则根本不用将其罪行揭发出来,只消拿他贪渎的证据就可使其就范。可眼下的结果看来,却是多费了许多的手脚,实在留下了诸多破绽哪。”
“于大人说的是,这事看着依然充满了疑问,陆都督,你可别想着拿这样的说辞来哄骗搪塞我等!”其他几名官员也纷纷回过味来,有些猜疑地看向了陆缜。
陆缜并没有一点慌张的样子,反而点头道:“于大人说的是,这案子确实还藏了蹊跷,而这也正是下官想要查明白的真相所在了。”
“此话怎讲?”
“作为户部郎中,前些年里万燮一直在中饱私囊,却也太平无事,可在景泰三年怎么就突然被人揭出来了呢?而且揭出其贪渎罪名的居然是个与户部并无关系的都察院御史。若换成是户科给事中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到问题倒还能让人信服,可苏旭一个御史有此说法,就值得让人玩味了。”
“你的意思是……他是受人指使才会去揭发弹劾万燮罪名的?”于谦恍然问道:“是那些分了他财产的官员么?”
“自然不是,这些人也是在事后才参与到这次事情中来的,之前怎么可能知道他在暗中做下的手脚呢?而且在下官看来,能对此事了如指掌的,只有户部衙门里比万燮身份更高的官员。”陆缜神色肃然地说出了这么句话。
而这话,却让在场的几名官员脸色一变,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他的意思,是认为户部侍郎一级的官员在陷害万燮了。要是真让他把事情给揭出来,朝堂必然再次发生震动。就是于谦,也有些紧张了:“可有根据?”
“明确的证据暂时是没有的,但只要深挖下去,这个幕后之人必然无所遁形。至少从那些从中获利的官员身上,便可查出线索来。不过更让下官好奇的,是他的动机何在,为何要费这么一番手脚。若是因为与万燮有仇,他大可自己出面揭发其罪行,这样还能得到陛下的嘉奖呢。若是因为觊觎万家的财产,可从结果来看他也没能如愿,反倒便宜了户刑两部的官员,所以这事就大有意思了。”陆缜平静地作着分析,却听得众人又是一阵心慌。
顿了一下后,他又扫了众人一眼,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确实想要除掉万燮,但因为自己也不干净,所以才不敢把事情闹大了。而且他还深知若是朝廷发现万燮一个郎中竟贪墨了不下百万银子的巨款后,会对户部其他官员也生出了猜忌来,所以才会想到利用涉案官员贪婪之心来分薄了万燮的家产,这才造成最终只有区区五万两银子被查抄的结果。此人心思之深,实在让人感叹哪。”
“这……这一切只是你陆都督的猜测罢了,可有确凿的证据么?”一名官员脸色都变白了,却还是强行问道。
“我想很快就会有确凿证据了。那些被我锦衣卫拿下的官员是绝对撑不了太久的。他们应该很清楚,主谋与从犯之间的差距还是极大的。”陆缜说着,一笑道:“各位来得正好,正可以在此作个见证。”
正说话间,一名下属已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都督,他们肯招了!”
听到这话,于谦等人的身子猛地就是一颤,不少人都有些惶惑地看了陆缜一眼。而后者却显得很是镇定:“既如此,那就把人提到此处,让他们如实招供吧。”说着,又看了众人一眼:“就委屈各位大人先去后头暂避,听一听他们的供词吧。”
到了这时候,他们已不可能置身事外,即便有些不情愿,也只能听从陆缜的安排,一起绕到了后头那张硕大的屏风后边,静静等候。
片刻后,几名神色惶恐的官员就被押到了陆缜跟前。他先是问明了这些人的具体姓名与官职,他们居然都是户部官员。随后才入了主题:“说说吧,那个一直躲在幕后拨弄是非之人到底是谁?”
几人先是一阵犹豫,但在被陆缜拿冷冽的目光一扫后,终于招架不住,老实回道:“应……应该就是本部的严侍郎!”
听到这句话,屏风后面的众人都是一惊,差点叫出声来。即便他们已经隐隐猜到了是这么个答案,可当真相出现时,还是让他们感到了无比震惊。
如今的户部侍郎严方一向给人的印象都如其姓名般严肃而方正,完全是个清官。谁能想到他居然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陆缜倒是镇定得很,听了这个答案后,只是略一点头:“你们就这么指证可是不省的,还有确切的证据么?”
几名官员面面相觑了一下后,由其中一人道:“当时严侍郎并未留下什么字据,但让我们趁机瓜分万燮家产确实是他所授意……”
“而且很奇怪的一点是,严侍郎他居然并不要万燮的家产,我们本来还打算分出最大的一份给他呢,结果严侍郎却拒绝了。只是……”说着,又有些迟疑起来。
“只是什么?”陆缜知道关键处到了,便赶紧催问了一句。
“只是他跟我们说,希望我们把一人的名字从万家人中划去,并在万燮被羁押期间让我们把人带出了万家,送去了他的一处外宅……”
“此人是谁?”见对方有些吞吞吐吐的模样,陆缜便显得有些不满了。
“是万燮新纳的一房小妾,叫什么春钏的……”
陆缜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因为他知道这次事情的关键已经浮出了水面。显然,严方正是为了这个叫春钏的女子才会对自己的下属出手的,而且为了掩人耳目,还说动了涉案的相关官员,从而把一个大贪官变成了小贪,同时制造了十多名新的贪渎官员出来。
在他的示意下,一旁记录的书办很快就把供词拿到了这几名官员跟前,让他们确认后,一一签字画押。等一切都做好后,他才吩咐手下,将这些官员带下去看押起来。在这些人离开时,还一个劲地跟他求饶,说自己已经把知道的一切都如实相告,希望陆都督能从轻发落。
对此,陆缜当面倒是显得很宽宏,连连点头应下,只是等他们一走后,却是冷笑了起来:“这等罪名又岂是我锦衣卫能说了算的,只有看陛下的圣心了。”
于谦等人也在这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此时他们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混合着愤慨、不安等种种情绪,看向陆缜的目光也比之前要复杂得多了。
“于大人,现在你相信我锦衣卫没有冤枉朝廷官员,胡乱拿人立威了吧?”陆缜问的虽然是于谦,但目光却不时在其他人的面上扫过,让他们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本来他们是自以为正义地来与陆缜争辩,营救被害同僚的。可现在,事情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好人变成了犯人,陆缜反倒成了公正严明的正派人物,这让他们心里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了。
倒是于谦,心怀坦荡,闻言只是苦笑一声:“看来这天下间有太多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了。善思,你打算怎么处断此事?”
“自然是要把主谋也一并拿下,然后交由陛下发落了。我早说过了,锦衣卫只是替陛下监察百官而已,只要我们发现有朝廷官员做出了什么干犯国法的勾当,一定会追查到底!”
这番话说得其他几名官员的脸色又是一变,后脊梁更是一阵发凉。因为他们很清楚,在官场里混的人,很少有完全清白无辜的,多多少少都会做些亏心事。要是锦衣卫也掌握了自家的一些阴私,就不啻于在自己头顶悬上了一把快刀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刀就要落下来,将自己一刀两断。
于谦看了看陆缜,又扭头看了看那些同僚,便是轻轻一叹。他很清楚,陆缜这是在拿此要挟众人,甚至是在拿此提醒满朝官员了其实我们锦衣卫可不光只掌握了这起案子的相关线索,你们私下里做下的勾当也在我们的监视下呢。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能拿此将你们抓起来治罪。
什么叫威胁,这便是最直接,最赤果果的威胁了!
可这话的效果却比其他的说辞要好得多,听了这话后,一干官员再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模样,一个个都低眉顺目的,连话都不敢说了。
在陆缜与于谦又说了几句闲话后,他们便告辞离开。
想必很快地,严方等人的罪名就将为朝野所知,锦衣卫的态度也会被他们散播出去。如此一来,这几年里一直被朝臣所轻视,所压制的锦衣卫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甚至是重新变成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可怕机构……
经过昨天的一番折腾,路人算是明白了一个真理,十一这样的日子,还是呆在家里码字更明智些。。。。。这杭州的交通可比小小的县级市要难走多了。。。。。而且那于谦祠也真够偏的。。。。。
不过总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也在于大人的坟茔前拜了几拜话说在其他游客面前干这个还是有些小羞耻的。。。。
本以为于谦祠应该挺冷清的,结果还好,不知是不是节假日的关系,至少游客还是有不少的。。。不过比起路过的岳王庙来,那还是差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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