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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盛世大明txt下载     盛世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0章 破绽与疏漏

    疏漏?听到这话,许紫阳先是心下一凛,微微皱起了眉头,但随即又不屑地笑了起来:“就凭你也想拿话诓老夫,姓陆的,你也太瞧不起老夫了吧?”

    身为白莲教之主,十多年来又隐姓埋名地在魏国公府上谋下这么大一个局来,许紫阳对自己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尤其是在谨慎周密这一点,更是自信满满,不然他也不能在这里一藏就是十多年了。

    陆缜只是一笑:“你的疏漏并不在你的大意,恰恰相反,正在你的谨慎与小心。”

    “哈……老夫倒想听一听你能有什么高见。”许紫阳虽然口里说得硬实,心下却不觉有些犹疑,毕竟眼前这个家伙确实很不简单,必须小心应对才成。

    陆缜看了他一眼,方才说道:“刚才我一直都在寻思着一件事情,既然你已确知了我们的目的,为何没有立刻翻脸,却还和我们说了这么多话呢?照道理来说,既然我和徐兄已不可能为你所用,你该做的就是立刻动手杀了我们才是,而不是像刚才般跟我们解释这么多。既然是做大事之人,就不该如此拖延!”

    看对方果然神色一变,陆缜便笑了起来:“不过后来我就明白了过来,你说这么多,其实并不是因为得意忘形,而是真在拖延时间,在故意拖着让我们身上的软筋散药性彻底蔓延开来,如此便成你砧板上的鱼肉了。”

    “原来你是怀着这样的阴谋!”徐承宗顿时就满面怒容地盯着面前一直被自己所信任的家中管事,要不是身子动弹不得,他早就扑上前去与之拼命了。

    许紫阳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来,随后便有笑道:“不错,我确实打的是这个主意,但那又算得什么疏漏了?”

    “只看你的做法自然是没有半点问题的,甚至于,对于你能在惊觉大事有变的情况下还能如此行事以为补救,还能叫人道一句佩服呢。不过……”说到这儿,陆缜突然有些诡异地一笑:“将事情往深了想一层,就能发现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了。你身为白莲教主,一身武艺自然是极其了得的,不然也不可能从武当掌教手下脱身了。可如此一来,你要除掉我与徐兄就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情了,又何必多费手脚,还在茶水里下毒呢?把这两件事情合在一起,你的破绽也就出现了。”

    许紫阳脸上杀机猛现,冷笑连连:“陆缜,你果然人如其名,心思缜密哪!”

    而一旁的徐承宗也已经明白了过来:“是啊,他为何不直接对咱们下手呢?”

    “是啊,这一切是为什么呢?”陆缜没有半点惧色地直视着已经逼近上来的许紫阳:“我想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此时的他,根本就没有把握真个伤到我们。他是为了万无一失,才对我们下这软筋散的!”

    被人一语点破心思,许紫阳的动作就是一顿,随即便呵呵地笑了起来:“陆缜,你猜得不错,老夫确实因为当年的重伤而修为尽废,这才是我只能蛰伏在徐家多年的原因所在。怪只怪当初闲云那牛鼻子下手歹毒,竟伤了我的气门筋脉……”说到后面,眼中的杀意大盛:“但那又如何?现在你们两个连动都动不了,我要杀你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是么?”陆缜嘴角一翘,满是讥诮之意:“你觉着我们两个既然已决定对你下手了,还会一点防范都没有么?即便我们之前不知你白莲教主的身份,也总得防你狗急跳墙吧。”

    “你这是何意?”许紫阳心下一惊,动作又是一缓,双眼仔细打量起面前二人,难道他们两个并未中毒?但看他们的模样完全不像啊,这软筋散是他用了多年的,其毒性反应早已看得熟了,两人可骗不了自己。

    陆缜立刻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便说道:“你不用看了,我们两个确实中了你的软筋散。一者,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此一招;二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彻底放松警惕,把我们想知道的内情通通都道出来。”

    “那你们还有什么凭仗?在我来时,已让附近众人都离开了,你们就算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搭救的!”许紫阳心下惕然道。他所以敢在这儿下手,自然是早布置好了的。

    “许紫阳,你果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修为,这么久了,居然还没发现我的存在!”一个声音突然从房梁上响了起来,随即一条身影就呼地掠下,直袭向了还在犹豫疑惑间的许紫阳,同时也揭开了这最后的答案。

    这一下着实大大地出乎了许紫阳的意料,见有人飞袭而来,就赶紧抽步侧身闪躲。虽然他一身修为早在多年前已被闲云废去,但作为曾经的高手,眼力和判断还是保留了下来,居然让他闪过了这要命的一招,但脸色却已便得极其难看:“阿虎……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个掠下房梁的人身材魁梧,正是当初在京城还帮过陆缜的徐承宗身边的贴身侍卫阿虎!而他,还有一重身份,正是武当山的弟子。

    出于对武当的忌惮,早在徐显宗除事后,许紫阳就找了个借口,让徐承宗将这名贴身护卫派往别处公干了。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没走,不但没走,竟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徐承宗!

    徐承宗咧嘴一笑:“我虽然对你信任有加,但也没愚蠢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步。阿虎是大哥亲自去武当山为我找来的护卫,多年来都对我忠心耿耿,我怎么可能放他离开南京呢?”

    想不到连徐承宗都对自己留了一手,这让许紫阳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心也跟着沉到了底部。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的全盘大计恐怕真要付诸东流了!而且对自己来说,现在最要紧的已不是怎么弥补这些问题,而在于如何安全脱身离开。

    想到这儿,他突然开口:“阿虎,既然你一直都在,就该知道徐承宗他其实也是狼子野心,你难道还想跟着他不成?”

    “我自下山而来,公子就一直对我信任有加,甚至把我当兄弟般对待,所以在我看来,无论他要做什么都是对的。他想起兵,我就帮他上阵杀敌,他想罢手,我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意见了。”阿虎淡然地给出了答案,却让许紫阳为之气结,全不知该作何表示才好了。

    “阿虎,帮我拿下他,就是他害死的大哥!”徐承宗立刻下令道。

    “是!”阿虎答应一声后,身子已如箭矢般急掠而出,同时手腕一振,一柄长剑便如蛟龙出海般急刺对方的胸口。

    许紫阳赶紧再次往边上闪去,口里还在叫道:“你既然冥顽不灵,老夫就只能连你一道杀了!”说话间,手猛地就是一抬:“看招!”

    人的名,树的影,即便许紫阳刚才已然坦诚自己一身武艺尽废,可当他状似出手时,还是让阿虎不敢怠慢,赶忙收剑护身,以防被他的暗器所伤。可这一下,却挡了个空,对方压根就没有发出什么东西来。

    这让他顿敢恼火,低喝一声,再度扑上。而趁着这一顿的工夫,许紫阳已然错身面对了徐承宗,同时再次抬手:“中……”

    正狠狠扑来的阿虎原以为他不过是故技重施,可随即就变了脸色,因为他看到,一道乌光竟真从其袖筒里射出,直奔徐承宗的胸口而去。

    眼见得如此变故,阿虎当即就舍了近在咫尺,看起来已无力招架躲闪的许紫阳,厉啸一声,身剑合一,如一道寒电般直朝着那道乌光追去。

    他这一动果然速度极快,竟比那用机括射出的暗器更快上几分,赶在其命中目标前挥剑一斩,将一支通体乌黑的袖箭给劈落下地。此时,那箭离着徐承宗不过三尺,只要再慢上一线,他就要中招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许紫阳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他此时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合身往窗外撞去。既然阿虎出现,他便知道事不可为,所以对他来说,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脱身离开。

    所以他才会使出这么招声东击西的策略来,表面上是对付阿虎,其实却是把目标定在了对方不得不救的徐承宗身上。而当他舍了自己救人时,便是自己逃生的机会了。

    多年修为被废,让许紫阳再也无法在武艺上有什么进境,但他多年来锻炼不辍,身手还是比常人要快些的。于是这一扑,就直接撞破了雕花的木制窗棂,身子趁势便已落到了屋外。

    落地一滚,卸去力道后,许紫阳便欲张嘴呼救。他相信,以自己在府上的身份,只要徐承宗不站出来说话,别人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一旦那些家奴闻声赶来,就能拦住阿虎,如此自己就可从容离开了。

    可就在他张嘴欲叫时,一只大手突然从侧方袭来,一把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叫声生生掐断,随后一把短刀已架上了他的脖子:“别动!”

第721章 悬崖勒马

    窗外居然早有人埋伏下了!

    许紫阳瞬间就明白过来,心下大为后悔,面色更在转眼间就已如死灰一般。

    他想要挣扎,可是这一下跳出窗来已让他有些吃力,再加上脖子上又被架上了一口短刀,使他根本就失去了脱身的可能。尤其是当他借着星月之光,看清楚面前之人的模样后,最后的那点侥幸心理也消散了。

    虽然没有与此人说过什么话,但却清楚的记得这是经常跟随在陆缜身后的护卫之一。看得出来,这个身量不是太高,还有些外族血统的男子是个厉害角色。自己就算放开了手脚与之一战,以如今的修为也远不是其对手,更别说现在已被其一招制住了。

    而就在这一擒一拿后,另一条人影也已火速从窗子里飞出,正是阿虎在救下徐承宗后追了出来。直到看见许紫阳被清格勒一举拿下后,他才站定了脚步,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要是让这家伙在自己的手下脱身逃走,这责任可就大了。

    随后,他便上前,与清格勒一起,一左一右地将之夹住了,再次送他进了屋子。此时,房内陆缜二人依然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实在有些狼狈与好笑。

    “陆兄,既然你都早有盘算了,为何我们还要冒这险?居然还被他下了药……”徐承宗一脸的苦相,这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也只是个猜测而已,何况更不知道他居然会是白莲教的教主啊。而且要不是你我都确实中毒,让他放松了警惕,如何能使他把自己的底细都说出来呢?”陆缜说着,便看了一眼被带进来的许紫阳:“许教主,我说的不错吧?”

    “哼……既然都已落到你的手里,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许紫阳满脸的悔恨,自己之前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要是刚才没有把白莲教主的身份说出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至少人家即便拿下了自己也不会看得太紧,如此还有机会脱身。可现在嘛,只看阿虎他们两个一副如临大敌般把自己夹住的表现,就可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了。

    而在看到二人依然动弹不了的尴尬模样后,阿虎却有些急了,赶紧喝道:“徐章,你快把解药拿出来!”说着便伸手在其身上一阵搜找,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连一点像药的东西都没有。

    “你觉着我会这么听话么?”许紫阳突然心下一动,觉着这或许是一个机会。可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呢,徐承宗却开口了:“阿虎你不必紧张,这软筋散的药性我是知道的,没有解药也无所谓,只要不是常年服用,过上几个时辰,便自然无碍。”

    “你……”许紫阳怒目而视,他这才记起来,当初为了给徐显宗下药,自己可是把这软筋散的特性都如实相告了的。只是没想到,结果却又把自己最后的一条退路给堵死了。

    陆缜闻言,心下也是一松。他还真怕这白莲教的药物毒性古怪,要是对方宁死不肯交出解药,自己可就要吃苦头了。随即,他又笑了起来:“许教主你知道么,这次你算是帮了我们两个的大忙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许紫阳随口问了一句。

    “原先我是打算说服徐兄让他将一切罪名都推到你的身上,不过他却也有所顾虑。除了觉着这样会对你不起外,更主要的还在于你一个管事怕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可现在倒是省心了,身为白莲教主许紫阳,你的身份是足够担下这次欲图起兵谋逆的大罪了。”陆缜似笑非笑地看着,语气里充满了调侃与胜利者的得意。

    而这些话与他的神情,更是让许紫阳愤怒不已。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只是拿眼狠狠地盯着对方:“陆缜你别得意,虽然我现在落在你手里,但这次之事已如箭在弦上,不是你们想收就能收回来的。所以结果到底如何,还不好说呢!”

    “是啊,所以这就更需要用到你的身份了。”陆缜轻轻点头,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徐承宗,后者此时却显得有些茫然。

    其实换了任何人,到了这时候都会觉着六神无主,因为这一天的起伏变化实在太大了些。自己多年谋划的事情被人揭破,又发现一直忠心耿耿的心腹居然是在利用自己,还另有一层身份,以及兄长之死还有内情,桩桩件件对他心理的冲击可算得上极大,短时间里有些反应不过来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好在他身边有陆缜,见他显得有些茫然,便提醒道:“徐兄,正如他所说的,事情确实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咱们必须尽快把此事给压下去。不然一旦真起了事,你可难辞其咎了。”

    “你的意思是?”

    “明日就把相关人等召集到府上,将这一切都是白莲教的阴谋如实相告。我想他们应该能分得出轻重,再加上内外皆有隐患,想必他们为了自身安危,还是会接受这一提议的。”陆缜诚恳地说道。

    事到如今,徐承宗除了依从陆缜所言似乎也找不出第二个办法来了。所以在略作沉默后,他便应了下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原先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与不切实际,完全是被白莲教当枪使了。

    当听了徐承宗的这一番解释后,堂上顿时一片肃静,那些兴冲冲而来的带兵武官和将领们是彻底地傻了眼了。

    在他们原先想来,既然昨日徐显宗已然入土,那今日已真正成为魏国公的徐承宗找自己等人就是为了商议起兵一事了。可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说要放弃全盘计划,而且还点出了这一切竟还是白莲教的阴谋,这是大家一时间所无法接受的事情,面面相觑间,这些人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当然,除了吃惊与茫然外,不少人其实还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的。因为他们也含糊哪,这可是起兵造反的大事,要是成了自然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个个都将成为开国功臣,可万一要是败了呢?

    原先,他们还没往这方面想。可随着时间一点点临近,患得患失的心思也就多了起来。只要一想到起兵失败会给自己和整个家族所带来的毁灭性的打击,这些人就是终日难安。

    所以当听到徐承宗说要放弃此事时,他们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至少这险是不用冒了。

    不过,其中也有无法接受这一变化的人,一名满脸横肉的将领就很是不悦地道:“国公,咱们都已经准备这么多年了,要是现在放弃,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还有,一旦这事的风声被传了出去,只怕我们的处境会很难哪。”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大家一听之下也都纷纷皱起了眉来附和道:“是啊徐公爷,我们可以放弃此事,但朝廷一旦知道了,可未必会放过我们哪。”

    谋逆可是最大的罪名了,哪怕只是一个想法,一旦被人揭出来,后果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里在座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能够脱身。

    “这个嘛,我自有办法。这一切其实都是白莲教的逆贼从中挑唆作梗,我们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将其诱出来而已。现在白莲教主许紫阳已落到我们手上,只要将他解送京城,把罪名全推到白莲教逆贼的头上,朝廷自然不会太过追究了。”徐承宗赶紧照着之前与陆缜商议好了的说辞安抚道。

    见众人似乎有些意动了,他又补充道:“何况现在我们的谋划早已为钦差所知,他甚至都已派人联络了浙省兵马窥伺在后,还有孝陵卫的几万精兵在南京城外盯着,我们起事怕是很难如预想中那般顺利的。”

    “竟还有此事……”这一回,众将领是彻底乱了阵脚了。本来这次起事打的就是兵贵神速的主意,是想趁着朝廷反应不及的情况下杀到北京城下的。可现在,人家都已有了防备,那起兵造反就真是在送死了。

    在好一番软硬兼施的劝说之后,众将领终于叹息着点头认可了徐承宗的决定。他们当然有些丧气,好在本着保密的原则,他们还没把真正的意图告诉下面的将士,所以此事倒还能稳得住。

    等把这些人送走之后,徐承宗总算是松了口气,对走过来陆缜道:“如此一来,事情应该能消停下来了吧?”

    “这只是第一步罢了,接下来就看他们的表现了。”陆缜却颇有深意地一笑。

    与此同时,在离开魏国公府的众将中,还是有不少人表现得忧心忡忡,其中一人更是紧蹙着眉头,直到带了亲兵策马走了一程,离得众人远了一些后,才低声跟身旁的亲卫道:“出事了,徐承宗他突然反悔,不想再如之前计划的那般起兵不说,而且连教主都已被他拿下了。”

    那亲卫明显愣了一下:“竟有这事?我们必须尽快通知教中兄弟,想法救回教主!”

    是夜,一只信鸽从某军营内突然升空,扑棱棱地直飞向了未知的某个所在。

第722章 白莲将动

    那鸽子只往北飞了不到半夜,就已熟门熟路地落到了扬州城里的某座宅子的后院。虽是深夜,鸽子翅膀的这一扑动还是很快惊动了有心人,立刻就上前把留在竹哨中的一卷丝帛给取了出来。

    过了不一会儿工夫,原先还很是寂静的院子里就不断有人走动起来,十多人聚集在了后院的堂屋之中,点燃的烛火在风中微微晃动,直映得在座众人的脸上也是好一阵的晦明难辨。

    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正是让朝廷大感头疼,发下海捕文书满天下捉拿的白莲教的一干匪首。就连许青莲和白联等几人也都赫然在场,一个个看着都心事重重的模样。

    自数年前在山东又被官府识破身份,一切阴谋功亏一篑,并折损了不少人手后,白莲教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只是蛰伏各地,低调地吸纳一些信徒,好为将来做些准备。

    而经过了这几年的发展,白莲教确实实力有所增长,同时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筹划着什么时候能再干出一番大事来。而这时,一直藏身在南京魏国公府上的教主突然传下密令,说自己已说动徐家起并反了朝廷,这自然就让他们大喜过望,立刻决定全力配合。

    于是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里,就有许多教中好手从各地跑到了南直隶一带等候时机的到来。甚至于一些原来就在这边的教众都已知道大事可期,准备着大干一场了。只要南京一旦举兵,这些白莲教众便会在外呼应,从而裹挟大量百姓攻掠周围的州县,帮着魏国公的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杀向北京。

    本来他们以为一切都只是个时间问题,再等上一段日子,就可举事。可谁能想到,等来等去,到了今天等到的,却是教主身份败露,反被官府所擒的噩耗。当众人连夜被叫醒,又齐聚堂内,传看了那份新到的急信后,所有人的脸色都显得极其难看而凝重。

    沉默了有好一段时间后,教中资历最老的长老常风才开口道:“事情到这一步,咱们总该拿出个对策来才是。都说说吧,该如何是好?”

    “这还用说?当然是想法把教主从鹰爪子手里先救出来再说其他了!”立刻就有人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意思,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我爹当然要救,可是该怎么救却是个说法。”许青莲沉吟了一下后,说道:“南京城里此时必然守御严密,他们也一定早有准备,我们要是贸贸然地一头撞进去,恐怕不但救不出我爹来,还可能把教众兄弟都给搭进去。”

    一向与他针锋相对的白联这回也难得地点头接话道:“不错,既然官府已查明了教主身份,自然会防着我圣教兄弟出手搭救,甚至因此布下陷阱来。所以我们必须告诫所有兄弟,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轻举妄动。”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教主他被官府害死么?”有人很是不满地扫了这两人一眼:“少主,你可是教主的亲子哪,还有白联,你也是教主的亲传弟子……”

    “我们自然比别人更急着想把我爹从官府手里救出来,但这却有一个前提,就是绝不能把自己也给陷进去。我想就是我爹也不会希望我们为了他而被官府一网打尽了。”许青莲立刻分说道。

    “而且你们就没看明白么?虽然现在教主他身在官府之事,其实远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危险,至少暂时不会被害。”白联神色严肃点了点那份传信道:“这上头可写得很清楚,南京那边是有意将教主送往京城请功的。”

    这话让众人都是心下一动:“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趁机在半道上营救教主?”

    “正是!此去京城路途遥遥,我们总能找到机会的。”许青莲也点头道。为了自己父亲和师父,这两个一直为了白莲教继承人身份而互相不服的两人都难得地一唱一和了起来。

    白联随后又接道:“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查明白官府何时押教主上路,以及相关路线。只要我们能掌握这些,并做出相应布置,还是能把教主从官府手上给救出来的!”

    作为许紫阳的儿子和亲传弟子,这两人的头脑谋略在白莲教中都属顶尖,以往每一次在地方上闹出动静来,也多是由他们在背后布置。久而久之,其他那些教中好手也早习惯了听从他们的意思行事。现在既然这二人同时给出了这么个对策,众人自然不会再作反对。

    见众人纷纷点头,白联和许青莲两人又对视了一眼,由前者继续道:“不过我们还得小心官府会以此为饵,诱使我们上当,所以务必让南京城里的兄弟把招子放亮些,可别让他们给骗了去。”

    “这个你们大可放心,我们埋设在南京城里的眼线个个都是机敏之人,甚至还有本在官府里的人,什么都别想瞒过我们。”

    “那就照此行事,等着官府方面的动静吧。”许青莲最后做出了结论。

    或许正如许青莲他们所考虑的那样,官府在拿下许紫阳后,果然就没有急着把人往北京押送,而是先将人投进了当地锦衣卫衙门里看管起来。

    随后不久,那边就传来了一个让白莲教众大感恼火的消息自家教主在锦衣卫手里吃足了苦头,几乎已不成人形。

    虽然早知道了会有这么个结果,毕竟因着许紫阳的身份,官府很想从其口中挖出白莲教的诸多机密,从而好一举将他们彻底歼灭。但在听到这一消息时,他们还是有些难以忍受,甚至有不少人还提出了即刻就去南京冒险救出教主的说法来。

    不过这些人的提议终究被许青莲和白联二人给压了下去。他们很清楚,这说不定也是官府为了引他们上钩而故意散出来的消息呢。不过他们心里对此依然是充满了忧虑,也担心许紫阳的身子骨扛不下这等折磨,又担心他在受刑不过下,真会把一些内情招供出来。

    为此,白莲教众人还迅速做出了转移,不敢在原来的据点待着了。

    不过之后平静的结果表明他们还是有些过虑了,许紫阳身为一教之主显然不是那些酷刑就能轻易打倒的,至少他没有把教中内幕给招出来。

    而在又过了数日后,又一个消息传了回来许是官府也已耐心耗尽,又或是京城那边得知此事后已来催促的缘故,终于南京官府决定在五月二十七这天将许紫阳押送去京城。

    当得知这一事后,白莲教的这些人顿时就提起了精神来,那些一直忍耐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可是随后又传来的一个消息却又让人为之一呆当日将有两拨人同时离开南京,分由水旱两路向北而去!

    “嘿,居然用上了疑兵之计,这个徐承宗真不愧是徐达的后人。”许青莲忍不住冷笑道:“白师弟,你说这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既然他们布下疑兵之计,我们也只能分兵以对了。好在我们圣教最近在南直一带的人手还算充足,倒还不至于出现只能顾及一路的窘境。”白联说话间,已来到了挂在房内的那张硕大的地理图前。

    这图虽然远比不了兵部衙门里所用的精细,但却也几乎把大明各州县的要紧所在都标注了上去。这是当日为了配合南京起兵,白莲教好不容易才搞来的,只是没想到最终却拿来做营救自家教主之用。

    许青莲随后也跟了过来,目光在南直隶一带的位置来回扫动着,口中则道:“现在我们的教众多在南直待命,所以要救人就必须赶在他们出境之前动手。”

    “你指的只是旱路,水路上可就有些麻烦了。而且既然是押送师父他去京城的,南京一定会派出足够的兵马以防我们在半道上出手。”白联皱着眉头沉吟地说道。

    “在旱路强攻自然是不成的,我们圣教之人终究不是军队,难以与之抗衡,那只有想出个计策来了。比如说,用些江湖手段……”说到这儿,许青莲的手指在地图上不断挪动,最后落到了即将离开南直隶,要进入到山东地界的某处官办驿站处:“你说要是我们的人早一步换了驿站里的人,等押送的军队中计后,是不是就能轻易得手了?”

    白联略一想后,便点头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对那些官军来说,官府所办的驿站是最容易让他们麻痹大意的所在。”

    “那就只剩下水路方面了……”许青莲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另一边的运河水道之上:“要是师父是从这边押去京城,我们又该怎么营救?”

    “水路么?”白联突然嘿地一笑:“我们虽然有些难以下手,却可以找另一些熟悉水路之人帮忙嘛。这样吧,旱路就由你来动手,水路这边则交给我,这样无论他们走的是哪一路,我们都能把师父安全地救出来!”

第723章 劫囚(上)

    就如白莲教众获得的情报那般,五月二十七这天一大早,南京锦衣卫衙门前就聚集了上千官军,随后不久,两辆囚车便各自在百来名锦衣卫的押送下从大门出来。

    在稍作交接后,这两辆囚车就分别交到了两路官军之手,他们也不耽搁,立刻就押送着囚车,在周围百姓好奇争看的目光里缓缓向着城门行去。

    人群中,几名白莲教的耳目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知道官府确实已押送自家教主启程了。虽然因为相隔还有段距离,再加上囚车里的人犯乱发覆面几乎都看不清模样,他们还是赶紧抽身,准备如实上报了。

    半个多时辰后,各有五六百名官军押送的囚车队伍就正式离开了南京城,一者沿着官道北上,一者则顺着运河水路乘船而去。

    半天后,消息比他们更早一步入了扬州城,早已准备妥当的白莲教众就迅速动了起来,尤其是许青莲一路人手,更是即刻启程,快马加鞭地朝着北方赶去,他们可是要抢在官军前头在必经驿站处设下陷阱的。

    这一行二十多人日夜兼程地赶了两天,很快就抵达了这座位于官道边上的官办驿站跟前。此时正是黄昏时分,驿站里还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客商在其中打尖住宿呢。一看到这一下来了二十多人,招呼人的伙计不觉露出了一丝喜色,忙走上前去见礼说话。

    片刻后,他们几人就顺顺当当地进了驿站。若是摆在以前,有官方身份的驿站压根就不会接待招呼寻常客人,只为来往的官员服务。可如今世情早变,这些驿站为了获利也早和寻常客栈没有什么区别了。

    当晚,大多数人都留宿在了这驿站之中。可这些人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原以为更安全的官办驿站今晚却成了要自己小命的所在。等到三更后,十多条身影就悄然而出,半晌后,一具具尸体就被人拖出了房来,草草埋进了后头的空地之中。

    而后,这些行凶者又在许青莲的指挥下对留下的血迹等物进行了一番清理与掩盖,等到天亮前,这座驿站重新恢复了原样,早上经过的行人压根就没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趁着目标尚未抵达,许青莲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驿站内外,而后揭开了一坛早被下了药的酒来,朝里头嗅了嗅:“他们应该尝不出这酒里有古怪吧?”

    “少主放心,这酒里下的乃是我圣教几年前才制出来的软筋散,此药无色无味,比之寻常蒙汗药可强太多了。只要他们喝上几口,就定然筋骨酥软,只能任我们宰割了。所以哪怕来了几百人,也照样不用担心。”被他特意带上的教中用毒好手叶焕忙笑着答道。

    “好,叫大家都小心着些,在他们饮下这些药酒之前可别露出了破绽来。”许青莲又叮嘱了一句。

    “这次跟少主来的兄弟里就有不少曾在客栈里做过事,自然看不出问题来。”叶焕又解释了一句。听他这么说,许青莲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这一次要是真能就出爹来,我定算你首功。”

    说了几句话后,他们便不好再多说这些了。因为随着时间推移,又有路过的客人进了驿站打尖休息。面对这些人,早换上了驿站中人服饰的白莲教徒还真表现得相当熟练,端茶送水准备酒饭什么的干得井井有条,完全没叫旁人看出什么问题来。

    在这么等了有两日后,才有留在外面的教徒赶了回来:“少主,他们来了!如今已到了十里外,用不了多久就能到我们这儿。”

    “哦?真是天助我也!”听到这话,又抬头看了看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后,许青莲面露喜色道。原先还担心对方因为是白天经过此处不好下手呢,现在就没有这方面顾虑了。因为他们若不留宿在这驿站里,再往前赶的话,就得露宿一晚了。而这些人重任在身,为了安全起见,也一定会选择在官办驿站里睡上一晚的。

    果然,才不到一个时辰,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嘈杂吵闹的声音,已扮作驿站小官的许青莲忙满脸堆笑地就迎了出去,一边拱手作礼,一边跟头前的一名将领打着招呼:“敢问各位大人打从哪里来啊?可有朝廷的文告在身?”

    做戏做全套,就连和人交谈他都用上了官场里的习惯。这些官办的驿站招待寻常客人自然是要收钱的,可要是换成了官府中人,尤其是有衙门文告在身的,就会免费让其入住吃饭了。

    为首的将领有些倨傲地一抬头:“我们是打从南京押送要犯去北京城的,你说会没有官告么?”说着只把手一挥,就有一名军卒亮出了相关文书交到了许青莲的手上。

    许青莲忙伸手接过,假意看着上头的内容,一双眼睛其实却是在偷眼打量着他们后头那辆囚车,以及囚车上的人犯。

    这囚车看着可实在不小,足有一人多高,上头的木栅栏也根根都有手臂粗细,一看就不是那么好挣脱的。而犯人的身上更是缠满了拇指粗细的铁链,将其锁得死死的,似乎生怕他会逃脱一般。

    不过犯人的模样因为须发垂落,盖住了脸面,再加上有些距离的关系,他就看不太真切了。只从身量上来看,确实就像是自己的父亲许紫阳了。

    这让许青莲的心跳猛地一快,人也迟疑了一下,直到跟前的军将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你看完了没有?我们走了一天了,还想赶紧进去歇脚吃饭呢。”

    “恕罪恕罪,倒是小人怠慢了。”许青莲忙按下心中情绪,笑着躬身就把那几名为首的将领给请进了门去。至于其他那几百名军卒,身份高些的自然可以进去,低些的,就只能安排在院子里就地歇息了。

    这驿站虽然并不算小,怎么着也能安排下百多名客人入住,但这一下来了五百多人,自然还是住不下的。好在对此,那为首的将领倒也不是太在意,面对许青莲的说辞,他只是一摆手:“这算不得什么,我们正好有人要守着犯人,夜里也是不敢懈怠的,就让兄弟们轮流歇上半晚便是了。不过酒肉饭食你们可得备足了,不然可饶不了你。”

    “将军放心,小人这儿的酒菜一定管够。”许青莲见他张嘴就要酒,心下更是一喜,把给身旁的人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急忙就去了后头搬来了一坛坛早就下好了药的酒来。

    随后,后厨的一些荤素菜肴也迅速端了上来,很快就摆上了桌子,加上蒸好的一屉屉的馒头,看得这些赶了一整天路,只吃了些干粮的军卒们口水横流。

    那将领见状,更是满意地笑了起来:“好,你这驿站可比我们之前入住的要好得多了,居然准备得如此妥帖,实在该褒奖一番才是。你放心,等我回了南京,一定会向魏国公如实禀报的。”

    “多谢将军抬举。”许青莲忙谢了一句,看对方举着酒碗还未喝呢,就又劝了一句:“将军这一路也辛苦了,且先满饮一杯去去乏吧。”

    “你说的不错,本将军确实需要喝碗酒解渴去乏了。”说着,他便一抬手,把碗中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而随着他这一动作,下头那些人也终于放开了拘束,笑着把酒肉馒头什么的直往自己的嘴里塞着。风卷残云似地,很快上桌的酒菜就已差不多都被这些人给吃得差不多了。

    许青莲在旁看到这些人毫无顾虑地将东西全部吃下后,心里便是一阵得意。看来自己的这场算计确实成功了,只要父亲果然在外头那辆囚车上,便可被顺利救出。现在只须再等上片刻,等药性发作,便可杀人救人了他可没打算放过这些明廷的走狗鹰犬。

    正当他拿目光扫视着这些不断吃肉喝酒的军将时,一个声音突地从身侧响了起来:“这位大人请了。”

    这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招呼着实吓了许青莲一跳,随即才回过神来,看了对方一眼,发现这是个三十多岁,身材魁梧,和寻常军将没什么差别的汉子,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手里只有一个馒头,竟没有端着酒碗。

    “不敢当,我可算不得什么大人。”许青莲随口敷衍道。

    “朝廷驿站的驿丞可是八品官,好歹也是能称一声大人的。”对方咧嘴一笑:“在下只是有一事想要请教。”

    “请说。”不知怎的,被对方这么一看,许青莲突然感到了一阵紧张,似乎自己被其看穿了一般。

    “我之前也曾往来南北好几次了,在这驿站里也住过不下三五回,记得之前的驿丞可是老金哪,怎么就换人了?”

    “这个……他因事被罢了官,我自然就顶了这份差事。”许青莲忙回了一句。

    “是么?那怎么这驿站里的其他人也都变得陌生了呢?”这位眯起了眼睛来,问出了新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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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4章 劫囚(中)

    居然被这家伙看出了破绽么?许青莲的心头突地一跳,但面上却依然显得很是沉稳,赔着笑道:“许是大人你贵人多忘事,把人给记错了吧,咱们这驿站里一向就这么些人啊,可从未变过。”

    “或许真是我记不真了。不过……这位大人你们倒也真是有些办法,咱们一来这么多人,这驿站居然就能在短短时间里把酒菜都准备上了,实在叫人佩服,怪不得我家千总要向魏国公奏禀你的才干呢。”对方突然又似笑非笑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却让许青莲的面色一僵,自己确实有些把事情做得过于周到了!以这种小驿站的办事效率,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怎么也得花上一两个时辰才能把他们都给招呼到了。可自己为了能尽快得手,居然立刻就命人把早准备下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这下确实有些问题。

    但很快的,他目光一转就给出了一个解释:“这是下官早在今日中午时就听从南边过来的客人提了一嘴,说是有一路官军会押着犯人经过这边,所以才早早就命人准备起来了。”

    “原来如此,大人果然是尽职尽责之人哪,在下佩服。”对方似乎是被他的理由给说服了,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欲走。见他终于不再追问,许青莲总算是松了口气,这家伙好生麻烦,要是再被他这么追着问,难保不会露出破绽来。

    可他这一口气还未吐尽呢,那人突然又转过了身来,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对了,我又记起一事……”

    “却是什么?”许青莲下意识就回了一嘴。只见那人看着他的双眼道:“我确实是记错了,这驿站上下我确实不熟,而且这里的驿城也并不姓金。敢问大人一句,你刚才为何会说什么金驿丞被罢官了呢?”

    许青莲脸色顿时就是一沉,知道自己还是着了对方的道儿,被人看出了纰漏来,张嘴之下,竟不知该做何回答才好了。

    而就在这时,边上一名刚欲起身的军卒突然就脚下一软,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他身边的同伴见了,忍不住嗤笑一声:“李大,你这酒量可是见小哪,才喝了两碗居然就醉了。”取笑间,他便起身去扶对方。

    不料这一动之下,这位的身子也是一软,在一声惊呼里,也咕咚一声倒了下去……而后,堂内相继有人发现了自己身子的异状,手一颤间,碗和筷子都纷纷掉落,口中则含糊不清地叫了起来:“这怎么回事?我怎就动不了了?”

    “我也是……难道是这酒菜里有问题?”很快,就有人醒过味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许青莲以及其他白莲教徒的身上,那名将领想要发作,可是手连腰畔的刀柄都摸不着了,只能瞪圆了眼睛,嘶哑着喉咙叫了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看到这一幕,原先还有些慌张的许青莲便笑了起来:“各位不要惊慌,在下不过是想和你们讨要几件东西罢了,因为怕你们不肯,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时,堂内除了一干白莲教的人外,就只剩下那名和许青莲说话的军汉还站得住了。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果然,你不是这驿站里的人,在此是为了对付我们!”

    “你果然够小心,居然没有喝酒。不过,这已无关大局,其他人可都喝了酒了,只靠你一人……”说着,他就是一声冷笑,满是不屑之意。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外头随之也传来了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同时夹杂着军卒们一阵心慌之下的惊呼:“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动不了了?”

    “你们是白莲教的逆贼吧?”对面的军汉此时居然依旧沉稳,也不见有多少慌张的表现,只是盯着许青莲问道。

    “不错,想必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了吧?”说话的同时,许青莲一个眼神递过去,便有手下把暗藏起来的兵器给亮了出来。其中近半围住了这名军汉,剩下的那一半,就往外去,直扑向了那边停靠着的囚车:“教主,我们来救你了!”

    与此同时,许青莲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短剑从袖子里滑出,如毒蛇吐信般直刺眼前军汉的咽喉,这人将是他首先要除掉的目标!

    同一片夜空之下,另一个故事也在发生着。

    运河之上,两艘官船正缓缓地向着北方行驶着,这正是打从南京出发,押解白莲教主许紫阳的船只。

    因为地势北高南低,这运河水流也是自北向南流淌着的。不过相比起其他江河来,这里的水流明显要沉缓许多。再加上如今正值夏日,刮的乃是东南季风,所以只要是善于操舟之人摆弄,借着风力,船只还是能不借纤夫之力便顺利往北而行的。

    这两艘官船上就明显有精熟运河行船之道的老人在操持着,故而这船是行得是又稳又快,就是这夜间,都没有半点减速或靠岸略作歇息的意思。

    头前的那艘船上,一名军官很是满意地拍着身旁那个满脸都是褶子的光着脊梁,只穿了条犊裤的汉子:“老方你果然是有一手。原先我还怕会有所耽搁呢,可听了你的话后,这船可行得太稳当了。”

    “荆将军谬赞了,小的也就这么一点上不得台面的本事罢了。我们漕帮上下,这么多年来能让朝廷放心,靠的不就是这一手么?”老方忙笑着谦虚了一句。

    “说的也是。这么多年下来,有你们漕帮帮着我们从运河把东西送去北边确实是又快又稳当,功劳实在不小。这回若是把人犯安全如期送达京城,一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荆将军高兴之下,忍不住就做出了承诺。

    老方忙拱手称谢:“那小的就替咱们帮主谢过将军,谢过魏国公了。不过说实在的,其实咱们也没什么想要的,只要今后还能保持原样,不使我们漕帮的弟兄没饭吃,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你这话却是何意?”荆将军有些不解地问道。

    “难道将军就没觉察到如今这运河上的船只比以往少了许多了么?”

    “嗯?听你这一说,还真有这么回事儿……”荆将军想了一下,便点头道:“我说这两日走得怎么就这么顺当呢,原来是运河上的船只少了。这却是何缘故?”

    老方的脸色便是一黯:“还不都是那最近几年才兴起的海运给闹的。现在江南那边许多地方都走了海路直接把东西送去山东,这可比咱们走运河要快得多了,而且海船装载的货物也比咱们这些在运河上行走的船只要多,所以咱们漕帮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现如今,不少兄弟都快要没事可干了,尤其是两边拉纤的,更是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他说的确是实情,随着海运的兴起,原先川流不息的运河确实受到了冷落,这也是时代的变迁所带来的阵痛。对此,陆缜这个倡议者自然是不会知晓的,而且哪怕他真知道了有这么回事,也未必会感到过意不去。因为他很清楚,这就是时代发展的代价了,这天下就没有能叫所有人都满意的事情。

    此等国事,荆将军这位武夫当然更不可能有什么说法了,便只是笑着宽慰了对方几句:“这个问题总能想法儿解决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而且以你老方操舟的手段,即便别人没了饭吃,你总有出路的。再不济,你以后可以来魏国公府找咱们哪,我想魏国公一定会给你个体面差事的。”

    “是啊,我确实不用犯愁。”老方低低地应了一声,只是看向前方的目光里却带着几丝迷惘。

    拍了拍他的肩头,荆将军也没再说什么,便转身进了船舱喝酒去了。而老方,则如一尊石雕般继续矗立在船头,远远地向前眺望着, 似乎在等待着是一般。

    在又向前行了有半来个时辰后,有船夫回头对老方叫了起来:“方老大,再往前这水流可要大上不少了,前两日下了雨还有暗流,咱们是不是放缓一些船速?”

    “不必,继续保持速度向前,现在风正好,不然一旦风小了,我们想往前都费劲了。”老方当即否定道。

    “可现在这天色……要是出了问题可不好应付哪。”有人不无担心地说道。

    “怕什么?这运河我都跑了不下几百趟了,能出什么差错?何况现在大晚上的对面也不可能再来什么船只,难道还能出事不成?只管向前!”

    人家方老大都这么说了,那几名船夫自然不好再作反对,就继续调整了船帆,借着风势不断加速向前。

    可就在他们行了不一会儿,前方的黑暗处,一排排的竹子就顺着有些湍急的河水如奔马般直冲而来。在黑夜的掩护下,不会有人发现它们的出现,更不会有人看出,这些竹子的头里,完全是被削尖了的!

    片刻之后,相向而行的竹子群和两艘官船就迎面撞在了一处……

    本以为今天是看不到月亮了,没想到老天还算照顾,居然能看到圆月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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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劫囚(下)

    这一段水路所以水势会突然湍急起来,是因已来到了南直与山东的交界处,地势高低已变得越发鲜明起来,再加上两岸突然收缩,从原先三五里的河面突然收窄到区区两里多,两厢叠加起来,水流速就变得飞快,从而也带得那一竿竿竹子如奔马利箭般直朝着官船刺去。

    因着天黑,船上之人压根就没发现还有这等变数,只听得一声砰响,船身一抖,方知出了些麻烦。可还没等他们点起火把往水上照呢,接连不断的砰响声又在下方响成了一片,船只也被这一下下的撞击带得偏离了原先的航向。

    “出什么事了?”发现船身接连被撞,正在舱内歇息的荆千总便已带了亲兵急吼吼地赶了出来:“可是撞到了礁石么?”

    这时,正拿火把照向船外的水手便惊叫了起来:“好多竹子啊……都刺进咱们船身里头了!”

    “什么?”荆千总闻言神色更是一变,赶紧大步冲到了船舷跟前,俯身就朝外望去,就看到了大量兀自还在水上漂浮的,以及那些已如钉子般插入船身的竹子。这突兀的一幕,让他一阵失神,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可随后,船舱里传出来的惊叫,却又让他迅速回神:“不好,船破了!进水啦!”却是那些竹子直接刺穿了官船的下方,把河水给引了进来。

    同时,后方那艘船上也发出了好一阵的惊呼。却是一些并未挨着前船的竹子已顺流而下,捅破了那船,使两艘官船几乎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不好,这其中有诈!”荆千总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大吼一声,便已唰地拔出了腰间佩刀:“叫大家都小心提防,举火联络岸上……”这运河两岸向来住有不少人家,只要联络到了这些人,便能想法安然上岸了。

    可他话才刚喊到一半,就突然觉着腰后一阵剧痛,然后就听老方在耳边轻轻地道:“荆将军,接下来就不劳你费心了!”说话的同时,他拿刀扎进荆千总腰眼处的短刀就是猛地一绞,把他的脏腑都给绞烂了。让他只能发出一声惨叫,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在其身边,那几名亲兵的遭遇也和自家将军一样,才刚欲抽刀,身后站立的那几名水手便已突然从袖筒或怀里摸出刀来,二话不说就直接没入了他们的后背或腰间要害处。

    这些军卒若论个人武艺其实是远在寻常漕帮水手帮众之上的,奈何他们全无防范之心,全都被人偷袭得手,死不瞑目。

    甲板上的惨呼迅速就惊醒了留在舱内歇息的一干将士,许多人连衣甲都来不及披上便已举着刀剑飞扑了出来,但当他们冲到甲板上时,却只来得及看到那些水手船工正跃身跳进了河水之中,根本就追赶不上了。

    “这……怎会这样?”看到地上倒下的十来具尸体,尤其是其中还有自家主将后,所有军卒都如没了头的苍蝇般愣在原地,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而就在两船上的数百官军茫然而出,不知如何是好时,前方黑暗的河面上,突然又有好几十艘小船逆风破浪而来,当先一艘船头,正站着满眼杀气的白联。

    看到两艘官船完全被竹子阵所破坏,不但难以前行,甚至还有可能在一段时日后就倾覆后,白联精神更是一振,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彻底成功了。

    为了营救自己的师父,这次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终于说服了此一段漕帮的几名舵主,靠着他白莲教的名头,再加上漕帮最近几年来对朝廷累积下来的不满终于让他们答应从旁协助,做下了这一局。

    可笑那些官府里的人还当漕帮会一直对他们惟命是从呢。却不知这几年间因为东南、山东等地官府大开海禁,已严重影响到了运河的地位,也让漕帮的日子变得极其艰难。

    对于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帮会来说,这可相当于灭顶之灾了。只要再这么恶化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整个漕帮就会分崩离析。所以他们对官府,对朝廷也是心生怨恨,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加以报复。而白联就是抓住了他们这一心理,善加利用后,就让这些江湖草莽为己所用。

    此时,看到两艘官船已被彻底截停,白联便立刻抽刀在手,向前一指,大吼道:“杀过去,夺下船只,救回教主!”

    “杀官军,救教主!”众白莲教徒纷纷应和,完全无视小船在急湍河水上前冲的威胁,站起身后,便抛出了一条条的绳索挠钩,挂上了早已动弹不得的官船,然后顺着绳索就攀向高高的官船。

    白联则根本不用这些外物相助,只一声长啸,双足在船头一点, 人已高高地跃了起来,而后便如一只大鹰般扑向了面前官船的船头。

    此时,官船上的官军是彻底乱了套了。身在船上,对水战的不熟悉,船只不断进水即将沉没的险境,自家将军被杀无法指挥的混乱,再加上猝然遇敌的惊慌,让他们全没有了作为军将的自觉,只能凭着本能抽刀自保,根本无法互相配合着结阵抗敌。

    这就给了白莲教众人以绝好的机会,尤其是率先上船的白联,更如虎如羊群般挥刀劈砍,很快就杀翻了十多名军卒,也让其他人心生畏惧,看他冲来,只会惊叫着就往旁边闪去。

    这么一来,那些顺着绳索攀来的白莲教众可就彻底安全了,他们都不用冒着被人砍断绳索的风险,只几下间就翻上了船,然后也呐喊着挥刀加入战团,压制着官军,不断收割着人命。

    虽然论人数,官军还占着一定的优势,可已是一盘散沙,惊弓之鸟的他们却连像样的防御都组织不起来,最终只能成为待宰的牛羊了。有那头脑机灵的,看到这局面后,索性也不再挣扎,见敌人杀来,转身就跳进了河里逃命。当然,有那不会水的军卒此时却没法子了,只能硬着头皮抵挡,最终被白莲教众一一杀死在船上。

    确知大局已定,白联便不再追杀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官军,转而钻进了一旁的船舱,顺着梯子四处搜寻起来。很快地,他便在最里头的一间仓房前看到了两名神色紧张的军卒。

    外面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这两人竟还守在这儿,这意味着什么自然无须多说。白联面上惊喜之色一闪而过,便已挺刀飞扑而上:“师父,我来救你了!”

    那两名官兵也低喝一声,亮刀相迎。只可惜,这两人再是勇武,终究只是寻常战阵功夫,和白联这个许紫阳的高足相比却差得太远。他们的刀才刚挥出,便发现敌人竟已从眼前消失。

    在他们还感到一阵惊讶时,眼前突然寒芒暴闪,冰冷的刀锋已飞快地切开了二人的咽喉,让他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半声,便一头栽倒,鲜血随之泊泊而出,浸染了他们的身体。

    白联一刀杀死两人后,身形都不见缓的,只一沉肩,便直接撞破了面前船舱的舱门,随后就看到了那个蓬头垢面地被锁链死死锁定在墙上的男子,这让他忍不住又是一声悲呼:“师父,徒儿来迟,让你受苦了!”

    南京城。魏国公府。

    徐承宗有些不安地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直到陆缜开口,才让他停了下来:“徐兄,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怎么还是如此紧张呢?都走得让我眼花了。”

    “这毕竟关系到我徐家几百口人的生死,我岂能安心?”徐承宗止步后,又是一声叹息。此时的他,是真后悔之前的决定了。当然,最可恨的还是那白莲妖人许紫阳,要不是他,自己又怎会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来呢?

    “你就放心吧,既然那许紫阳是在我们手里的,那就不怕他们不中计。只要能将这些白莲逆贼一网打尽了,你在朝廷那里自然也有个交代了。”陆缜忙出言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这都有七八日了,前头一直都没有相关消息传回来,你说会不会是那些逆贼看出了破绽,没有上这个当啊?”徐承宗依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又或者,虽然他们中了计,可结果却让他们全身而退了。”

    陆缜很有信心地一摇头:“这不可能。他们说到底只是一群江湖草莽,纵然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是朝廷精锐的敌手。何况这一切都在我们的算计之中,他们不动则罢了,只要敢下手,则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被我们全部拿下。至于担心他们不上当,就更不可能了。毕竟许紫阳在白莲教中地位尊崇,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正当徐承宗还想说句什么时,一名家将突然快步就跑到了门前:“国公,前方有飞鸽传书送来……”

    “快,拿进来我看。”徐承宗立刻转身走了过去,一把就从对方的手里抢过了那份书信看了起来……

第726章 中计

    驿站中,许青莲一剑刺出,本以为凭自己的身手再加上猝然偷袭,足以将面前这名长相寻常的军卒直接刺杀。

    可随即,出乎他意料的一幕就出现了,这个看似粗壮的军汉居然就在一剑临身时突然轻巧而敏捷地一扭身后翻,极为漂亮地避开了这要命的一招,同时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更是轻飘飘地往后掠去,迅速与许青莲拉开了距离。

    这动作之精妙,实在不像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军汉所能做出,就是许青莲也被突然的变故闹得一愣,随后猛地回神,高声招呼:“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围住了他?”

    周围几名白莲教徒这才醒过味来,大喝声中,刀剑已带着呼呼的风声向其身上招呼了过去。而许青莲也没有迟疑,当即也是一声轻喝,身子矫捷掠去,挥剑就朝着对方的胸口处刺来。

    而这军将却也不见慌乱,再次倒掠闪避,同时,反手在腰间一引,就将一直佩在胁刀鞘中的一把……长剑给抽了出来,只挥剑一挑,就把身侧两张桌子给呼地挑了起来,正好挡在了自己的身旁,挡下了劈刺过来的几口刀剑。

    随后,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他整个人就如被人在外头用绳索拉扯了一般,唰地一下就直接倒飞出了大堂。就是许青莲也为之变色:“好轻功,想不到这家伙居然还是个高手呢!”心里想着,他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已一纵身就追了出去。

    他不能不追啊,因为外头囚车里可还关着许紫阳呢。要是这家伙知道抵挡不住,出去把人一杀,他们这一番布置不就白费了么?所以这一纵一扑,许青莲也是使上了全力,虽然速度上还比不得对方,可也极快,只一个起落间,人已到了门外。

    而后,让他心下一紧的一幕就出现了,那军将在来到外头后,既没有查看其他那些也因为喝了药酒而倒地难起的同袍,也没有直奔囚车处对许紫阳下杀手,而是手怀里掏出了一只炮仗,拿火折子一点后,甩手就扔向了黑漆漆的天空。

    “嗖啪!”那炮仗高高腾上了半空,而后就猛地炸裂开来,爆出的一团火光竟把整片黑夜都照得一亮。看到这一幕的许青莲立刻就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在招呼援军了!他们居然还有后招!

    但此时,在他看来最要紧的还是救出父亲,所以只一呆后,便已如疾风般扑向了另一端的囚车,而其他紧跟着追出来的白莲教徒,也有不少迅速赶了过去,只有少数几人再次朝着那军将扑去,不过其目的也不在伤人,而只是为了将他困住而已。毕竟对他们来说,这次设伏最要紧的目的还是把教主从官府手上救出来。

    可就在几名白莲教徒将要扑到囚车前时,许青莲却动作一呆:“你是什么人?!”语气里满是惊讶与愤怒。这时候,来到车前的他终于看得分明,车内之人虽然远看着确与许紫阳有些相似,但却绝不是他本人。

    中计了!只一愣间,许青莲已迅速明白过来。车内非自己父亲,对方又还有援军在外,显然这是对方在料定自己等人会来营救教主后所设下的一个圈套。

    真是好心计,好手段哪!心里愤恨地想着,许青莲却不敢有半丝的怠慢,当即就蹿身而起,朝着驿站外掠去,口中则大喊一声:“走!这是官府的阴谋!”

    那边,面对几名凶狠扑上的白莲教徒,那军将突然一声大笑,手中长剑猛地绽出点点光华,一下就逼退了身周之敌,然后身子也腾身而起,直追向许青莲:“你说的不错,武当弟子领教阁下高招!”这个看似寻常的军将,正是徐承宗身边的护卫阿虎了。

    当他开口道个你字时,身形才刚起,可当他说到招字时,人已一掠数丈,竟追到了许青莲的身侧,一剑如电般刺来。

    许青莲面色再度一变,这家伙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厉害,怪不得父亲会在魏国公府失手被擒了。不过他手上的动作却并未有稍缓,短刀一横间,正架住了对方的一剑,同时左手一挥,数根钢针已带了风声直袭对方面门。

    这下来的确实有些突然,正待顺势缠上去的阿虎赶忙就一变招,化攻为守,长剑舞得如一轮明月,罩住了周身上下,将这一蓬钢针都给打落了。

    可这么一来,却给了许青莲已脱身的机会,他在射出暗器后,人已转身,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外头扑去,两个起落后,人已到了四五丈外,几乎都快要融入到黑暗里去了。

    而这时,那些白莲教众也纷纷明白过来,赶紧跟着四散欲逃。可是,马蹄声,喊杀声却在这时候突然从后面响起收到信号的援军终于赶到了。

    这是早就布置好的一个战略,头前押送囚犯的这几百人只是一个诱饵,为的就是把白莲教逆贼从暗处给引出来。一旦发现敌踪,身在队伍里以策万全的阿虎就会发出炮仗信号,招这路援军杀来,包围这些逆贼。

    当这些援军策马奔驰着杀来时,那些白莲教徒就彻底失去了脱身的可能。他们中几个见机快,飞身向着黑暗处扑去希图逃命的,才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得一阵弓弦响,随后一排排羽箭就呼啸着从后袭来。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回身抵挡,就直接被射翻在地。

    其他动作稍慢的见同伴是个如此结果,顿时就不敢再动了。他们的速度再快,还能快得过箭矢么?何况人家用的还是骑兵,两条腿是怎么都跑不过骏马那四条腿的。

    所以很快的,这剩下的十多人就乖乖束手就擒,再不敢逃跑反抗。

    当那带兵的将领喜滋滋地上前与阿虎见礼时,却发现这位大功臣的脸色不是那么的好看,这让他很有些奇怪:“大人,你这是?”

    “终究未能尽得全功,让那贼首给脱身逃走了。”阿虎沉着张脸道。

    刚才他刚想追,援军就火速杀到了。因为在黑暗中担心自己人认错了会像对付敌人般拿箭射自己,阿虎明显就迟疑了一下。而就这么一缓间,许青莲已彻底没入了黑暗之中。

    而这驿站虽然是设在官道之旁,可周围依然多是山岭,只要让其躲了进去,这黑灯瞎火的,可就不好寻了。

    “你们,点火把,带两百人往山里寻找贼人下落!”那名将领得知此事后,赶紧点了两名下属,吩咐了过去。

    当即,就有一条火龙从驿站脱出,迅速扑向了那暗沉沉的山岭。见此,阿虎虽然拱手称了声谢,但心里却并不抱多少期望。以对方和自己交手时所展现出来的本事,要想在这黑夜里躲过寻常军士的搜查并不是太难。

    而更让他感到有些糟心的是,这次布下这么大个局,动用了上千军马,结果却只活捉了这么十多个白莲教贼人,这让他回去都不好跟国公交代了。

    “只希望水路那边的收获能大一些吧……”最后,阿虎只能在心里暗暗地在心里念叨了这么一句。

    运河之上,官船深处。

    白联刚扑到那犯人跟前,叫出一声后,整个人就愣在了当场。此时他终于看清楚了,眼前这个被铁链锁死的犯人虽然打扮得和许紫阳有着五六分相似,但却绝不是自己的师父!

    “你是什么人?快老实交代,不然我这就要了你的狗命!”感觉到自己被人愚弄的白联顿时大怒,一伸手就揪住了那人的衣襟,咬牙问道。

    可面前这人却只是呜呜地一阵乱叫,没有说出个囫囵话来。这让白联心下一惊,忙探手捏住了对方的两颊,随即便发现他口中的舌头只剩下了半截,如此自然是说不得话了。

    这一发现,更是让他心里一沉:“莫非……这船队不光是作疑兵之用,还是一个陷阱么?”

    他的反应那是极快的,一旦知道这里没有自己要救之人,还可能是官府布下的陷阱后,便一把推开了囚犯,转身就往外冲去。

    如果自己的判断是实,那大家的处境可就危险了,必须立刻离开此地!想着这些,他脚上的动作更快了三分,疾步就往上头的甲板处奔去。

    可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声砰响,随后两岸就有阵阵的喊杀声传了过来,隐隐约约地,就听人喊道:“白莲教逆贼已中我家国公之计,还不快快抛下兵器,束手就擒!”

    随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呜破空声就响了起来,即便身在船舱里,白联也知道这是无数利箭攒射而来所闹出的动静,这让他心下更是发紧,但下意识间,往外冲的脚步却是一缓。

    果然,上面立刻就响起了一阵惨叫,那些刚才还在甲板上对官军大开杀戒的白莲教徒现在立刻调转身份,成了被人屠戮的目标。

    当听到这声声惨叫后,白联的脸色更是变得惨白,他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着了对方的道,中了计了!

第727章 全军覆没

    既然官军在陆路上早有安排,这水路自然也不可能真让这些白莲教贼子得手了。

    事实上,当这两艘官船离开南京后,身后就一直有人跟随保护,并且以魏国公府的名义照会沿路官府出动兵马进行暗中的随护。所以别看他们一路行来只两只官船,其实边上早就是枕戈以待了。

    当白莲教的人在上游放下长竹刺破船身,阻其前进的道路时,这一切就已被岸上众人看得真切。随后,便有人立刻召集当地官军火速赶来,自两岸对这些自以为得计而杀上船去的贼人下手。

    若是在平地里,百十名白莲教贼匪或许还能与几百上千的官军正面交锋,又或是突围出去。可现在他们身在本就动弹不得的船上,那就只剩下被动挨打这一条了。

    之前守在甲板上的一干贼人纷纷中箭,死伤倒地。剩下那些跟了白联跑到船舱里去搜找的,则多了个心眼,躲藏了起来。在船体门窗的掩护下,他们倒是暂时得保安全,但想要脱身却已是千难万难。

    正当这时,岸上便又下达了命令:“用火箭,逼他们出来!”

    随着这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先是一止,随后便有点点红光破空而至,笃笃地不断射在船上各处,并迅速引起了一团团烈火。很快地,整艘大船就被火焰给烧着了,浓烟滚滚,让躲在舱内的一众人等再也不敢不出来。

    而岸上的官军还适时地喊起了话来:“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走投无路。若还想要留下性命的,就丢下兵器,走到甲板上跪下了,若是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里的威胁之意极其浓厚,而身处的环境也让这些白莲教徒不得不信官军的决心。终于在一番挣扎后,便有人抛下了对无生老母的敬畏之心,选择了留下自己的小命,丢下兵器,举着双手就跑了出来。

    有了第一个放弃抵抗的,后面的人就更容易做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了。于是很快地,两艘船上几十名白莲教众就全都抛下了兵器,满心忐忑地走上了甲板,口中则朝两岸喊着:“我等愿意投降,不要放箭。”

    岸上官军见他们出来,也算是舒了口气,知道这次的功劳可着实不小。这白莲教一向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往常能杀掉或拿住几个教众都是功劳,这次一下生擒百来人,还不得在朝廷里留下名号哪?

    当岸上的官军抛下绳索,命船上众人自缚等候捉拿时,处于下层的白联还在想着如何离开此处。现在已知道这一切都是官府设下的陷阱,师父又不在船上,他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逃出船去了。

    上去怕是不成了,所以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就只有从水里走。趁着上头的官军还没下来,他便拿刀在一间仓房的窗户处一阵狠劈猛削。不一会儿光景,还真让他把那窗棂给砍开了,然后身子一缩,就极力沿着小小的窗口往外挤去。

    这时候,便显出了白联所练功法的厉害来,别看他身量不小,可居然就能从这一处只容小儿穿过的窗户里钻出了身去。这缩骨的功夫正是他多年苦练所得。

    当腰身都出了窗子后,白联又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拿手攀住了窗沿,再扭腰把两条腿也抽了出来,再缓缓地转身,使身体慢慢地浸入水中。此时两岸都有官军,即便是在夜里也很可能被他们瞧见自己,所以他不敢有半点疏忽,尽量不闹出声响来。

    终于,半个身子已浸入水中,白联这才松开了手,猛吸了口气后,一个就钻进了河水中。他相信,以自己的水性,只要动作够快,就能打这边一口气游到上游安全处。

    可就在他双腿发力,扭身欲往前时,前方突然就有个黑漆漆的东西阻住了去路。这让他下意识地拿手就是一推,随即才发现,这是一具尸体。

    对此,他倒也不是太过在意,刚才自家和官军都大开杀戒,水里自然少不了尸体了。可变故却在他以为万无一失时突然发生,一双手忽地从下方一把就搂住了他的双脚,然后猛地把他往下拉去。

    这一下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惊慌之下,白联下意识就一张嘴,顿时喝了好几口水,也把憋住的那口气给消耗了大半。这让他顿时大惊,赶紧挣扎。可对方却只是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双脚将他往下拖去,完全没有与之交手的意思,这让他有一身的武艺都不知该如何施展了。

    而后,更让他心惊的事情又发生了,又是几条黑影迅速靠了过来,七手八脚地直接就把他的两只手也给擒住了。

    若是在陆地上,这些人一齐上也挡不了白联的三拳两脚,可在这水里,他的武艺却根本就施展不开了。他越是挣扎,反倒让自己的处境越发的难堪,片刻后,不但没能打到什么人,反倒让自己的体力迅速流失,又灌了一肚皮的水,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这几人倒也小心,直让他又在水里泡了一阵,完全晕了过去后,才将他拖出了水面,冲岸边打了声呼哨:“又有个自以为聪明的想从水下跑路,被咱们兄弟给拿下了。”

    “做得好!”岸上的官员很是满意地冲他们一点头:“把人带上来,本官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贼人。”

    当失去知觉的白联被人像拖死狗般带上岸的同时,两岸的官军也已派出小船上前,把已经自缚,且快被大火伤着的一干白莲教贼匪给押了下来。

    只大半夜的工夫,百来名白莲教贼匪,连着他们的首脑白联全都落到了官府之手。这一场引蛇出洞的计策算是彻底成功了!

    两日之后,南京城。

    徐承宗亲自带人来到城门前迎接押送白莲教逆贼归来的一干官军,此时的他早没有了之前的惶惶不安,满脸都是欢喜之色,不断拍着那些将士们的肩膀:“做得好,这一下我们是为朝廷,为南京百姓除掉一大祸患了。”

    在来到阿虎面前时,他更是满意地道:“做得好,听说要不是你,下面那些兄弟会有不少死伤呢。”

    “这算不得什么,都是公爷你布下的谋略得宜。”阿虎只是谦逊地一笑,随后又自责地道:“不过属下还是犯了错,居然让其中一名贼首从眼前逃脱了。”

    对此,徐承宗先是一皱眉,随即又一摆手:“漏网之鱼罢了,不必挂在心上。这一次拿下白莲教这么多人,又能从他们口中套问出更多贼人的下落,还有那教主许紫阳在手,我们的功劳已经足够大了,我是不会求全责备的。”

    随后南京官府也依着徐承宗所说的行动起来,在锦衣卫的一番拷问之下,这些落网的白莲教徒终于坚持不住,便把自己所知道的白莲教隐藏在南直隶一带的教众身份都给招供了出来。

    当徐承宗等人看到这一份名字几乎遍布南直全境,各行各业,甚至连官军和衙门都有不少人被白莲教渗透的供状后,自然是大吃一惊。

    当即,他们就火速行动,将这些虽已知道事情不妙,却还未曾来得及脱身的贼人全数拿下。随后,徐承宗就连同南京各衙门具表上奏朝廷,并再次安排官军押送了这一干贼人上京献捷。

    只是,在这场对白莲教的打击中,到底还是出了些意外。

    在锦衣卫的牢狱之中,居然有一名贼人突然发难,挣脱了镣铐挟持了一名百户想要逃跑。

    幸好,这时正好有几名锦衣卫高手在场,当即就上前与之搏斗。结果一场死斗下来,那人终究被格杀当场,不过锦衣卫方面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三名好手和两名百户被他所杀,其他校尉什么的更是伤了不下十多人。

    当事情报上来后,徐承宗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随即便命人细查其身份,这才知道这人居然是白莲教中地位颇高的一个护法,名叫白联。而且他还是许紫阳的亲传弟子。

    这一结果让徐承宗大感后悔,早知道这人身份如此之高,就该好生看管才是,将其连着许紫阳一道送进京城,这功劳自然又能好看许多了。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略作掩盖,然后将其首级砍下,挂到了城门处以告示示众。

    就在白联的头颅被悬挂出来示众当天,在围观了解情况的百姓中,已做乔装的许青莲看得身子连连发颤,目光里更是几欲喷出火来:“好!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报这笔血仇的。而且这一回,我的目标将不再是南京这种小地方,我要做,就要在北京城里做出一番大动静来!”

    虽然白联与他一向不和,但终究是一起长大的兄弟。现在对方就这么被官府所杀,还把头颅悬挂在了城门上,这让许青莲如何能忍?何况,自己的父亲还在官府之手,他身为人子,自然是要做些什么了。

    不过,就目前白莲教元气大伤的结果来看,想要救人闹事都很不现实了……

第728章 回京密奏

    当白联的首级被悬挂于南京城门示众时,南直各地官府对白莲教的打击也彻底展开了。

    原先那些藏于各处,不为人所知的信徒教众这一回是彻底无所遁形,根本都来不及做出逃跑的决定,就被上门的官军衙差给堵在了家中,然后迅速将其捉拿归案。

    只区区不到十天时间,就有不下千名白莲教徒被捉拿法办,最后押送到了南京交由魏国公与南京刑部定罪处断。

    当这些消息一一传回来,看到竟有这许多贼人藏于民间时,就是徐承宗也不禁被唬了一大跳:“想不到这白莲教不声不响的竟有如此规模了。这一遭若是真让他们得了计,恐怕我南京一地就要被其鸠占鹊巢了……”说话间,更觉后怕,以及几许后悔。

    在铲除捉拿南直白莲教一事上,陆缜这个朝廷钦差并没有出面,因为他知道这份功劳是徐承宗极需的,只有如此才能给朝廷一个交代。不过因为身上的差事还没办完,他也不曾离开,此时就陪在对方身边,听了这感慨便笑道:“这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没有这等人马,那许紫阳也不敢干出此番的事情来。而且若我所料不差,在民间依然还有更多的白莲教徒未被找出来呢。”

    “啊?白莲教的势力居然会比这更大?”徐承宗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不然那许紫阳如何敢说能凭此反了朝廷呢?只是这些教众应该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普通教民,除非天下有变,否则他们是不敢做出干犯国法之事来的。只要地方官府好生看管,就闹不出什么事来。”陆缜便安慰地解释了一句。

    徐承宗略作沉吟,便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光是民间,恐怕就是这南京的卫所官军里怕也藏了白莲教贼人在其中呢。我接下来必须仔细小心,才不会再犯下相似的错误。”

    “徐兄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陆缜满意地冲他一笑:“再过两日,就是你正式成为魏国公的大日子,希望你今后能如先祖一般好生为朝廷守住了这南京城,不使内外贼寇有可趁之机。”

    “这是自然。”经历了这一场变故后,徐承宗看着比之前又沉稳了不少,目光坚毅地点头应了下来。

    两日后,南京城里百官再度出动齐聚魏国公府,这一回却完全是一件喜事了,大家都来贺徐承宗正式被封为魏国公。

    在还算盛大的庆典后,徐家便在前院大摆宴席,与一干官员同乐。陆缜作为朝廷钦差,自然被奉上高位,又是好一番的应酬,直到天黑后,才醉醺醺地被人搀扶到了房内歇下。

    又过一日,当全城官民都还在讨论新的魏国公的种种事情时,陆缜终于率着近千官军押送着十多名白莲教酋首离开南京城,乘船往北而去。这其中,自然就有之前其实一直都秘密收押在锦衣卫大牢中的许紫阳这个白莲教主。

    虽说有了前番的大清洗后白莲教在南直一带的势力已几乎被连根拔起,不可能再造成什么威胁。但为了稳妥起见,南京方面还是派出了近千精锐兵卒护送他们一路北上。同时而去的,还有徐承宗的弟弟徐继宗。

    本来,徐承宗是有亲自去一趟京城的意思,从而好向天子请罪和略作辩解。但因为南京地方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身为镇守的魏国公实在不敢轻离,才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派了弟弟代为入京。

    好在,此番还有陆缜这个钦差在,想必就算朝廷和天子要怪罪于他,也能帮着说几句好话了。

    这一回押送诸多白莲教逆贼前往京城就比之前要顺利得多了,几乎都没遇到任何的耽搁,只花了十多日时间,就已逆流回到了北京城。

    此时已是六月天,正是一年里最为炎热的时候。陆缜他们进了北京,也没有多作耽搁,看着时候还早,就即刻由他先一步入宫交旨面圣,同时也好先为徐家开脱几句。

    才递牌子让人通禀天子后不久,里头就宣他入内奏对,显然皇帝在接到之前的奏疏后,也很想知道发生南京的这场变故的诸多细节了。

    在太监的引领下进到宫里,照例跟高坐其上的天子叩首行礼后,上头便传来了天子温和的声音:“陆卿平身吧,你此番去南京可着实辛苦了。”

    “谢陛下。”陆缜站起身来,打量了不远处的皇帝几眼后,心里却是一紧,只不过一个多月时间,皇帝看着却似乎又瘦了不少,而且两颊潮红,不那么的健康。

    “陛下怎么又清减了,可要保重龙体哪。”陆缜忍不住就问候了一句。

    听到这话,朱祁钰的脸上又有一丝欣慰之意流露出来,笑着道:“因为天气炎热,朕得了些热症而已,不妨事的。倒是你,此番在南京可又为朝廷做了件大事哪。”

    “臣也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南京乃我大明要地,既然有白莲教的贼人蠢动,臣自当出力。而且此番剿灭白莲教一案中立功最大的还是魏国公一门,臣在其中只是略尽绵力罢了。”陆缜忙谦虚地说了一句。

    皇帝欣然地一点头:“你说的倒也不错,幸赖有魏国公一门帮着朝廷镇守南京,才没让这些乱贼有机可趁,朕果然是没有看错人,那徐承宗确是个忠心又能干的臣子。”

    听皇帝这么说来,陆缜知道他确实还不知道其中隐藏的内情,这就让他有些纠结起来了,自己该不该把其中的隐情说与天子听呢?要是说了,天子势必会对徐家生出猜疑,甚至一怒之下严惩他们;可要是不说,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事情真相为他所知,不但徐家有事,就是自己也要担上个欺君的罪名了。

    于是,接下来的君臣奏对间,陆缜的心思有一半落到了这一选择上,对答得倒是颇为敷衍。刚开始时,朱祁钰还没怎么觉得,可话说得多了,便看出问题来了,有些关切地问道:“陆卿怎的心不在焉,可是旅途太过劳顿了么?要是如此,你且回去歇着吧,有什么没禀奏到的,大可过两日上疏说明。”

    皇帝这一关心,让陆缜心里一暖,更不好瞒着他了。于是,就把牙一咬,决定索性如实相告。于是他便道:“谢陛下隆恩,臣并非身子疲乏,实在是有一事藏于心中感到为难……”

    “却是何事?”皇帝随口问道。

    “这个……”陆缜迟疑了一下,拿眼往左右扫了几下,那里还站了好几个侍候天子的宫中内侍呢,他可不希望这事被旁人听了去。

    皇帝会意,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只把手一挥:“你们且都退下,把宫门也关上了。”

    “是。”这些太监早被皇帝磨去了棱角,不敢有半点拂逆,赶紧就应了一声,迅速退出殿去。

    随着殿门被他们轻轻带上,里头就只剩下了这一君一臣两人了。只是不知怎的,这反倒让陆缜心里又是一阵紧张,半晌后才再度跪地:“臣有罪,还望陛下责罚。”

    见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皇帝甚感意外,片刻后才开口道:“陆卿你这是做什么?你一向对朕忠心耿耿,这次在南京又立了功劳,朕怎会无缘无故地责罚于你呢?”

    “臣有事瞒着陛下没有禀奏。”陆缜微扬起了脸来,看着皇帝小声道:“此事干系重大,臣又不敢不报。”

    见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朱祁钰也不觉有些紧张起来了:“到底是什么大事,竟让你如此模样?你且先起来说话,朕相信你绝不会负了朕。”

    这话说得陆缜心下更觉惭愧了,不过他还是依言起身,略略上前两步,才把发生在南京的那场变故里的一些内情给道了出来。

    当然,他所说的内情还是有些变化的,比如徐承宗之前想要起兵造反一事,就被他说成是完全受了许紫阳的挑唆和影响才下的决定。另外,徐显宗之死也被他安在了此处,只说是白莲教的人暗杀了徐显宗,并将此事栽赃到了朝廷头上,才让徐承宗错怪天子和朝廷,生出了叛逆之心来。

    好在自己去了南京后看出种种破绽,又靠着与徐承宗之间的交情稳住了他,查明徐显宗被杀的真相,这才让徐承宗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从而痛改前非,并借此扫平了当地的白莲教贼人。

    可以说陆缜这番说辞是深得编造谎话的真谛了。这番说辞里,几乎所有事情都是真的,只是隐去了徐承宗之前的野心言论,另外就是把一些事情的先后顺序给颠倒了一下,如此自然就能减轻不少徐承宗的罪责了。

    不过即便如此,在听完他的讲述后,皇帝的脸色还是变得极其难看,甚至身子都开始发起了抖来。在喘了好一会儿气后,朱祁钰才砰地一掌拍在御案之上,怒喝道:“这个徐承宗真是好大的胆子,朕如此信任于他,他居然就敢生出此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第729章 龙颜大怒

    殿内的气压陡然就是一低,天子脸上原先的欢喜之色早被满面的怒容所取代,只见他在拍案怒斥了几句徐家人忘恩负义后,又突然把目光落到了下头的陆缜身上。

    此时陆缜已经再度跪伏于地,心下则是一阵感叹,这几年皇帝做下来,朱祁钰身上的气势是越发强大了,就是自己都有些快要招架不住。同时也可由此看出这一回皇帝是动了真怒,这次徐家人差点在南京作乱一事对他的影响确实极大。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本来有地方上的重要官员存有反心就足够让天子所忌讳了,何况这还是在朝野声望极隆的魏国公徐家一脉。再加上这次的事情还发生在他重立太子后不久,若真个出了什么乱子,皇帝必将遭受难以想象的压力。

    所以哪怕陆缜之前已经给出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哪怕事情只是在酝酿中就已被打断,可在后怕之下,皇帝还是难免龙颜大怒。

    可光是这样显然还远不足以让朱祁钰发泄心中的怒火,片刻后,他便起身走到了陆缜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这名自己最信任的臣子,用冰冷的声音道:“还有你陆缜,朕可是一向对你不薄,信任有加哪,你为何也要在此事上隐瞒于朕?朕知道,你和徐承宗关系紧密,难道就因为这个缘故,便要将朕弃之不顾了么?”这话里的怒意和怨恨已是完全没有隐藏之意了。

    陆缜忙磕头辩解:“陛下此言臣委实不敢领受!陛下待臣天高地厚之恩,臣无半刻或忘,更不敢有负于陛下,有瞒于陛下。”

    “既如此,那你为何直到今日才将此事上奏于朕,而非早早就上疏禀奏?若是让他真起兵作了乱,朕却该如何自处?”皇帝森然问道。

    “陛下容禀,臣所以当时不曾上奏朝廷实在是有不得以的苦衷哪。”

    “你能有什么苦衷?还不是为了保那徐承宗一门?”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朱祁钰还是允许陆缜把理由给说出来,其实他内心里也不希望对方真如自己话里所说的那样,居然把自己这个天子置于徐家之后。

    陆缜心下略定,当即就把自己早已准备下的说辞给道了出来:“陛下,此番南京之事虽然危殆,但在臣看来真要起了乱子也只是小疾而已,真正对陛下有威胁的,还在于一旦此事传出后,天下臣民对此的看法。

    “故而当臣确知有办法将此一事无声无息地平定,说服徐承宗放弃那错误的想法后,就只致力于对付当地的白莲教逆贼,而未急着向朝廷禀明一切。至于原因,还是怕事情一旦为朝中大人所知,会给陛下带来更大的麻烦与非议。”

    “哼,说的好听,难道朝中群臣在得知此事后不去怪徐家胆大妄为,反而怨朕这个君王不成么?”朱祁钰没好气地问了一声。

    不想陆缜却壮着胆子点头道:“正是如此。陛下请想,这魏国公徐氏一门可是我大明少有的忠臣良将,数代以来都深受天子信重不说,而且还将南京重地全权托付。几代下来,徐家都是我大明干臣,可到了陛下这儿,突然徐承宗就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试问天下人将如何看待?

    “或许大家会指责徐家的不忠,但也难免会有许多人因此就对陛下您生出非议之念来。认为是陛下失德,才逼得一代忠良之家突然倒戈作乱。而一旦让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抓住了这个说法大做文章,对陛下之圣明可就大有关碍了。

    “臣正是有鉴于此,才不敢急着将此事上报朝廷,而只是在南京想法平息乱事。但臣不敢在如此大事上隐瞒陛下,所以哪怕知道陛下得知此事后会怪臣迟报瞒报之罪,也只能这么做。若陛下还是觉着臣如此做法是错的,臣甘愿受一切惩治。”说着,他便再次伏地,摆出了一副甘心受罚的姿势来。

    皇帝脸上的神色几番变化,有怨恨,也有理解,最后甚至都有几许感动了。

    在一开始的慌乱与怒火稍稍平复,又听了陆缜的这一番解释后,他还真有些理解对方的一片苦心了。是啊,他这么做确实是对自己,对朝廷最有利的结果,不然朝中必然会因此兴起风浪,自己又将不得安稳了。

    在沉默了有好半晌后,朱祁钰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陆卿,你且起来说话吧。”

    陆缜听出他语气里的释然之意,心下便是一定,赶紧叩谢之后站起了身来。同时口中继续道:“陛下,臣知道在此事上臣的一些做法确实欠妥,但当时情势紧急,不如此做南京必然生乱,为陛下的江山计,臣即便明知道徐承宗他有罪,也只能不作追究了。”

    “是啊……仔细想来就是朕,此时听了你的话后,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他徐家才好。”皇帝的脸上满是纠结与犹豫。当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这事依然难办。要是把真相公布出来,必然会造成朝野震动,到时候底下那些臣民会非议什么可就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了。可要是什么都不做,他心里又很不踏实。

    南京可是大明仅在北京之下的最要紧的一处城池了,现在镇守其中的徐家已有了一次将要作乱的心思,就难保不会有第二次,这让他如何能放心呢?

    陆缜见状,又说道:“陛下,其实徐家一门对朝廷的忠心还是天日可表的。但南京重地确实也不宜只托付他一家为国镇守,尤其是在兵事一道上,更该有个能与之分庭抗礼之人才是。所以臣以为,陛下当另选可信任的重臣前往南京,名为协助,实为牵制。”

    这一办法,其实早在陆缜离开南京前就已和徐承宗商议过了。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还想让天子对他们一如既往般地信任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此时要做的,就是做出让步,使天子相信他们的诚意和忠心。

    果然,在听到这一提议后,朱祁钰的面色又好看了一些:“徐承宗他肯让朝廷派人分薄了徐家在南京的权势?”

    “徐家在南京的权势本就是朝廷所给,现在陛下要将之收回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况经过此事后,他也知道自己大有过错,明白独掌军权弊大于利,故而请臣向陛下提出了这一要求。”陆缜又帮徐承宗说了句好话。

    皇帝点了点头:“他能这么想,倒不枉朕对他信任一场了。这样吧,此事朕会与人商量,到时再做决断。”

    “陛下,臣以为除此之外,还可以让徐承宗派其一子入京读书,想必他也是不会拒绝的。”陆缜又献一法道。

    朱祁钰先是一呆,随即便明白了过来。这当然就是所谓的质子了,同时还可以视作天子对徐家的看重与恩赏,确实是防备他们再起叛乱之心的良策。有了这两个法宝在手,即便今后徐承宗及其后人再有什么不臣之心也得掂量一下了。

    “朕明白了,此事会交由礼部议定。”皇帝满意地一点头,脸上也终于又露出了几许笑意来:“朕刚才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陆卿可不要怪朕哪。”

    “臣不敢,在此事上臣确实隐瞒了陛下,纵然陛下降罪臣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你在南京为朝廷除了大患,是大功一件才是,何来有罪一说?”皇帝说着歉然一笑:“不过正如你所说,此事不可外传,所以你的功劳朕只能是记在心里了。”

    “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的本分,只要陛下不怪臣胆大妄为,臣已感激涕淋。”

    “好了,这时候也不早了,你刚从南京回来也旅途劳顿,就先回去休息吧。”朱祁镇冲他温和一笑,吩咐道。

    陆缜放下心来,再次叩首,便欲离开。可就在这时,皇帝突然又问了一句:“刚才你曾提到,徐承宗所以会生出如此想法除了因为受白莲教的蛊惑,还与京里前往南京的一人有所关联?”

    “正是。”对此,陆缜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点头承认:“就徐承宗所说,那人留给了他一份诏书。”说着,便从袖子里取出了那份由朱祁镇亲笔所写的诏书,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刚才因为要为徐家说话,他还真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呢。对于朱祁镇,陆缜是向来很是提防的,也希望当今天子能尽早将之除掉,不然终究是个祸患。原先是因为没有机会和证据,才不好出手。而现在,有了如此确凿的物证,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了。

    朱祁钰面色有些异样地接过了那份所谓的诏书,只扫了两眼,就认出了这上头的笔迹,以及那方印的主人身份来,这让他身子猛地就是一震。

    但这一回,他却并没有立刻发作,只是轻轻一摆手:“你去吧。”

    陆缜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地就退了出去。

    当殿门被重新关闭后,皇帝的面容突然就扭曲起来,只见他一把就将这份“诏书”扯得粉碎,呼吸变得极其沉重,眼中也有丝丝杀意透了出来:“好哇,到了今日,你居然还不死心。是真想让我做出那种事情来么?”

第730章 雷霆雨露

    只一天时间,南直隶官府在新任魏国公徐承宗的统领下大破当地白莲教贼人,并把白莲教逆首许紫阳都活捉入京的消息就已传得满城皆知。这让京中官民都是好一阵的欢欣鼓舞,直言圣天子果然圣明烛照,选了个有能力为君王分忧,保护地方的好人选。

    当早朝上听群臣拿这些话拍自己马屁时,皇帝面上自然是喜滋滋的,随后便宣了代兄入京的徐继宗上殿来,着着实实地夸赞了他们一通,并许下诸多好处,让户部和吏部按照规矩予以奖赏。

    就当大家觉着今日的朝会将是和乐融融,君臣互相吹捧地过去时,天子随后下达的几道旨意却让群臣为之一怔,隐隐觉着事情远比眼前所见要复杂得多了。

    有鉴于魏国公在此事上的功劳,皇帝自然是要大嘉赞赏的,但是因为他已位极人臣,又有祖宗定下的外姓不得封王的规矩,所以最终只能赏赐徐家一些金珠宝玉之类。但随后,皇帝又提出,听说徐承宗有长子徐?y年少有为,正好东宫太子身边缺了个伴读之人,便让徐承宗把儿子送进京来。

    对于这一安排,一般人看来这是天子对徐家的无上恩宠了。毕竟,作为臣子能陪伴太子读书可是相当大荣耀,而且一旦与太子处好了关系,将来等他继位后对徐家也是大有好处。

    可是,在细心之人看来,此事却又内藏深意了。若是一般官员的子嗣有此际遇自然是极大的荣耀与前程,可徐?y身为徐家长子,将来是要继任魏国公爵位的,所以这种与太子间的交情倒显得可有可无了。在此基础下往深了一想,就有人开始感到不安了,这分明便是把徐?y招进京城当成是徐家在皇帝跟前的人质的意思了。这分明不是对徐家的恩宠,反倒是对他们的提防了。

    这么一来,事情也太过古怪了。徐承宗才刚为朝廷立下不小的功劳,连心腹大患白莲教都因他大伤元气,皇帝反倒对他起了猜疑之心了。

    还没等群臣反应过来呢,下一道旨意更让人看出了事情不简单天子随即又下旨让兵部右侍郎郑泰以监军的身份前往南京,配合魏国公一同治理地方与南京官军。

    如果说前一道旨意还只有少数一些人能品出个中意味来,后一道旨意就让所有人都醒过味来,天子这是真对徐家有些不放心了。可是不对啊,徐家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在南京也一直安分守己的,怎么就遭了天子之忌了呢?

    而更让大家感到惊讶的是,面对皇帝的这两个安排,作为徐家代言人的徐继宗居然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反倒连连叩首谢恩,仿佛这是徐家所希望看到的事情。

    如此一来,即便是一些本与徐家关系紧密的臣子,也不好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了。毕竟连正主都默认了皇帝这一安排,他们这些外人又怎好开这个口呢?不过许多人都已心里有数,只怕这次发生在南京的事情很不简单,一定隐藏了一些对徐家极其不利的内情。只是天子碍于各种原因,才没有发作出来,只能用这种明赏实罚的动作来提防与敲打徐家。

    明白这一点后,朝上的气氛就骤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大家心中的喜悦之情也就散去。而随后,皇帝又连下几道旨意,着即罢免了如今南京的锦衣卫一干官员的职位,另派北京的锦衣卫前往顶替。

    至于原因倒也简单,南直一带的白莲教已闹出了这么大的规模,几乎酿成叛乱,可身为监察机构的锦衣卫居然一无所知,实在有尸位素餐的嫌疑。

    如果说对于徐家一事群臣是不好插嘴的话,那关于锦衣卫的人员调动他们就是不能管了。毕竟这锦衣卫和东厂一样,都是天子身边的机构,根本不在朝廷衙门的序列之中,这其中的人员调动自然只由皇帝一人说了算了。

    不光是南京的锦衣卫不是群臣能置喙的,就是北京的镇抚司,也不是他们能在天子跟前多说什么的。即便随后皇帝又以懈怠之类的罪名加到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上,命其暂时在家闭门思过,大家也都没有作声。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已让朝臣迅速回过味来,表面看着高兴的皇帝这次是真有些恼了。显然是南京的徐家在最近的事情上做了什么错事,甚至还因此连累到了南北二京的锦衣卫。

    于是今日这场朝会最终以沉闷而诡异的气氛结束,群臣都是满心的猜疑,在走出宫门后,便开始议论起来。随后,不少人就把目光落到了一起从宫门里出来的陆缜身上,因为这次南京之事他可是全程都参与了的。

    面对众人旁敲侧击般的打听,陆缜只是一笑:“个中情由我等臣子实在不好妄加揣度。反正一切都已过去,各位大人就不要太过深究担忧了。你们也看到了,就连魏国公府的人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嘛。正所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陛下既然做此决定,自然是有他的原因。”

    说完这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后,他便丢下一众同僚,钻进了车里扬长而去,只留下其他人在那儿面面相觑,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而当他们回过神来,想偷着跟徐继宗打听一下内情时,这位却也早趁着大家围堵陆缜询问时悄然离开了。而且这一回他的动作还挺快,都没有在京城作什么逗留,在接下旨意后,便直接带人迅速离开了京城,甚至连平日那些有交情的官员那里都没有交代一声。

    于是最终,官员们只能满心纳闷地把事情埋进了心里,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如果说群臣是满心纳闷的话,那朱祁钰这个皇帝就是满心的郁闷了。

    虽然这次他迅速就对徐家和不尽职的锦衣卫做出了相关处理,可心头的不快却并未因此减少太多,反而更觉不爽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件事里徐家的罪责还在其次,最大的问题却在宫里。

    要不是朱祁镇突然矫旨命其勤王,徐承宗根本就不可能因为白莲教贼人的蛊惑就生出谋逆之心来。而这么个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皇位充满了威胁的人,自己居然还不能拿他怎么样,这让皇帝心里着实有些憋闷了。

    因为这种事情是不好真拿出来说的,不然又将在朝野间掀起轩然大波了。如果让外臣知道身在南宫的太上皇居然还有觊觎皇位之心,说不定就有人会拿此大做文章,甚至再次把太子一事拿出来了。

    毕竟在之前的几年里,一切都很是稳定,太上皇也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在废立太子后,就出现了太上皇勾结魏国公试图谋反的污糟事,这如何还能让太子正位呢?

    正是有此顾虑,让朱祁钰甚至都不好直接向朱祁镇发难,毕竟如今他还有个太上皇的名位,自己这个当弟弟的自然不好对其下手了。

    可这口气堵在心里却实在难受,让他有种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的感觉来。于是这天,他就招来了一直守在南宫门前的侍卫统领,跟对方打听起了太上皇最近的种种动静来。

    这位自然是不会把之前曹吉祥假借皇帝口谕和里面的人有过一番长谈的事情道出来了。别说他不知道此事真相,就算是知道了,怕也不敢如实上奏,不然他的脑袋也保不住。

    所以他能说的,也就是一些相当琐碎的小事了,什么太上皇和钱氏日子艰难哪,宫殿里连灯烛都缺啦什么的……当听他说起朱祁镇如今处境之艰难后,朱祁钰反倒心里舒坦了不少,至少他的日子可比自己要难过许多了。

    随后,对方又提了一嘴:“对了陛下,可否让人给南宫送些冰来。如今天气炎热,南宫殿宇里着实闷热,太上皇他们在白天都只能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乘凉……”

    不想他才说完,皇帝的脸色就是一沉:“好哇,朕每日里为了处理大大小小的政务忙得都只能睡上两三个时辰,末了还要提防着你与外间臣子勾结了想要造反。而你倒是舒坦,居然每日只需要在院子的树荫下乘凉,这天下还有如此舒坦的事情么!”

    心里怒火一起,朱祁钰就再顾不得其他,也不管事情传出去后会不会被朝臣议论,为天下所笑了,当即板着脸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么?怎能让太上皇如寻常百姓般在百日暴露于外?传朕旨意,这就去把南宫里的所有可乘凉的大树全部砍去,责令他们不得外出!”

    “啊……”听到这话,这名统领是彻底呆住了。本以为皇帝是要为太上皇送冰祛暑了,结果却换来了更恶劣的处境。

    “怎么?还不领旨?这就带人,去把南宫的树木都给朕砍了!”皇帝顿时把眼一瞪下令道。

    那统领听得这话,才猛打了个激灵,而后便叩首领旨,急匆匆就赶去办差了。

第731章 勉为其难(上)

    自那日将命南京的魏国公徐家起兵勤王的诏书交给曹吉祥后不久,朱祁镇便生出了后悔之心,觉着自己一时情急做下了大错事。

    这段时日里,他一会儿担心那份诏书会落到官府之手,一会儿又担心徐家起兵大败连累到自己,几月下来真真是惶惶不可终日,都没能安心过。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都没有宫里的人前来拿问自己,倒又让朱祁镇稍稍定下了心神,想着这或许是那曹吉祥突然觉着事情难为,故而没有照之前所说的做吧。虽然这么一来有些辜负了自己,但总比生出事来,让自己被兄弟猜疑,甚至是被定罪要好得多吧。

    所以近几日来,朱祁镇的心神平复了些,只是因为天气炎热,在这南宫里又没有供给消暑的冰块等物,才让日子显得有些难熬了。好在在这院子里还有一棵上百年的大槐树,倒是可以让他与钱氏平时躲在下头乘凉。

    这日中午前后,他二人又如往常般坐在树下,一个低头补着衣裳,一个呆呆望着地上的蚂蚁出神呢,都不怎么开启的宫门突然就被人从外头给推开了,随即就有一队禁军呼呼啦啦地就走了进来。

    看到这一队人马闯进了南宫,朱祁镇的心猛地就提到了嗓子眼,刚被他放下的那桩心事又再度浮了出来,下意识就起身问道:“你……你们做什么?”

    倒是那钱氏此时表现得比自己丈夫更有勇气些,起身后一步就挡在了他的跟前,肃容斥问道:“你们可还有一点规矩,他可是太上皇,是当今陛下的兄长!”

    为首的那名统领倒也不敢太过放肆了,便抱拳弯腰行了一礼:“两位贵人不要惊慌,小人等并非来对你们不利的。只是奉了陛下的口谕来这南宫做点事情。”

    听他们这说来,朱祁镇夫妻二人才算略略松了口气,随即又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明白这南宫里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对方却也没有与他们解释的意思,只是拿手一请道:“还请两位贵人入宫内稍避,免得惊扰伤到了你们。”

    “嗯?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朱祁镇很是疑惑地问了一句,随后脸色又是一变,因为他看到了几名后进来的禁军校尉居然拿着斧锯等物,这让本就心里有鬼的他更感不安,也不敢再作追问,拉着钱氏的手就往殿内退去。只要不是对自己下手的,管他们在这南宫里做什么呢。

    见他二人依言退却,这些禁军倒也略松了口气,当即就走到那几棵大大小小的树木前,一阵招呼后,便迅速地砍伐起来。虽然天子的意思似乎只是把那棵能让太上皇乘凉的大树给砍了,但这些领旨办差的人自然是要把事情办圆满了,所以只要是在这南宫之内,能在日头下形成一片荫凉的,管他大小全都一并除掉就是。

    有了趁手的工具,再加上这些禁军个个都体力充沛,在一番斧劈锯刨下,那些小树就被纷纷伐倒,最后只剩那棵大树,还在数名禁军努力的拖拽锯子的动作中一点点向着边上倾斜。

    这番动静自然是引来了避入殿内的朱祁镇二人的好奇,他们虽不开殿门,却也透过门缝朝外观瞧,当看到他们居然是在砍伐自己二人用来乘凉的大树时,朱祁镇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身子又微微地颤抖了起来:“这……这是完全不让我上舒坦些的日子了呀!”

    他立刻就明白过来,是兄弟从旁人口中知道自己最近一直躲在树下乘凉的关系,所以才会下旨让人砍伐大树的。想着自家兄弟居然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来把自己往死了逼,朱祁镇心中顿时就被恐惧与愤怒所填满,真恨不能冲出去质问这些人一番,问他们为何那朱祁钰就非要干出这等事情来。

    不过,他最终都没有勇气出去。因为他已隐隐猜到了其中原委,怕是那份诏书已经落到了兄弟手上了。这要是再去触怒他,恐怕自己的性命就真个不保了。

    明白这一点的朱祁镇还死死地拉住了钱氏,让她也不要出去生事,还是苦苦地忍着吧,赖活着总比死了强,至少这样就还能有一丝的机会。

    不过他也清楚,经此一事,自己在宫里的处境将会越发的艰难。这一刻,他是真个后悔当初因为一时之气,受了曹吉祥的蛊惑写下了那么道诏书来……

    宫里的事情就没有能瞒得住的,尤其是一向被人所注意的南宫。就在禁军出手把那里的树木都砍伐了干净后两日,此事就传到了外头。

    朝臣们在得知这事后都感到一阵不可思议,皇帝怎么就会突然下了这么道旨意,这分明就是在把太上皇往绝路上逼啊。难道是他们兄弟之间又起了什么矛盾不成?

    虽然心下疑惑,对皇帝的如此做法也很有些不以为然,但群臣却并未因此就上疏劝说。因为大家都知道在皇帝心里,太上皇就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谁要是敢明目张胆地为他说话,必然会惹来龙颜大怒。而且这还可能让皇帝对太上皇的猜疑之心更重,从而害了太上皇。

    另外,随着朱祁钰当皇帝日久,臣子们也觉着他这个皇帝要比自己兄长更加的称职些。至少他没有像朱祁镇那样宠信宦官,让一个阉人骑在群臣的头上作威作福,而且只要不涉及到皇位太子与太上皇之类的话题,他这个皇帝还是很能纳谏的。既然如此,大家自当尽心辅佐天子,把宫里的这件事情当作个笑话了。

    而陆缜在知道这事后,也是一阵叹息:“陛下这么做实在有些胡闹,甚至是太过小家子气了。”他很清楚皇帝为何会突然不顾旁人看法地来这么一出,这完全是为了撒气了。

    可在他看来,这么做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也体现出了朱祁钰性格上的一些弱点,他还是过于软弱,过于在意旁人对自己的看法了。

    其实他内心早已对兄长恨之入骨,恨不能找个理由将其除掉以绝后患。可因为担心这么做会惹来朝野非议,甚至是在史书上留下骂名,才只能把怒火强行压住,然后做出这么个有些幼稚的决定来。他这么做,只是一种发泄而已。

    若是换了太祖太宗这样的雄猜之主,别说已经掌握到了确凿证据了,就是只有一点风声传到了他们耳中,他们也会不计毁谤地下狠手把可能威胁到自己皇位的家伙除掉,哪怕对方和自己有着骨肉之亲,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只可惜朱祁钰他终究没有先祖的杀伐果断,即便握有实证,却也只能忍下这口气,不好真对自己的兄长下手。在陆缜看来,这或许就是历史上的他最终失败的根源所在了。

    这就让陆缜感到有些烦恼了,他实在有心帮皇帝杜绝那场变乱,这不光是为了朱祁钰着想,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考虑。毕竟这些年下来,自己早就和如今的景泰天子绑在了一处,无论是自己的雄心壮志,还是身家性命都与朱祁钰这个皇帝分不开了。

    可是,他陆缜毕竟是人臣,总不能直接跟皇帝提及要他找个由头去把太上皇给杀了吧。这样别说皇帝不可能答应了,就是真照做了,事后也必然会与自己间生出嫌隙和猜疑来,将来的日子也就难过了。

    正当陆缜为此苦恼时,一个让他更感头疼的问题也摆到了面前。

    这天早朝之后,正当陆缜随着同僚一道往宫外走时,一名皇帝跟前的内侍就跑了过来:“陆侍郎还请留步,陛下召你有事相商。”

    对于皇帝对陆缜的特别重视,群臣早已是见惯不怪了,只是看着他随太监往回走时,大家眼中还是难免露出了羡慕之色来,想着自己何时才能有这么一个机会呢?

    其实陆缜心里也有些觉着古怪,最近朝中也没什么事情发生,怎么皇帝又会特意召自己过去呢?难道说是突然想明白了,欲对朱祁镇下手,所以想和自己商量下对策么?

    这个念头在见到皇帝后,就迅速被他打消了。因为朱祁钰身上看不到半点杀气,反倒显得有些为难的模样,见了他后,也只是先作了一番闲谈,东拉西扯的,就是不入正题。

    如此一来,倒让陆缜更感好奇了,实在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会这么难以启齿,这次让自己做的事情就这么为难么?不过他身为臣子也不好直接询问,就只得顺着皇帝的话头随口应付着了。

    直说了好一会儿话后,皇帝才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道:“陆卿,朕这几日一直都在想南京之事,也在想着这些年来群臣对朕的态度为何还是不够恭敬。就在昨日,朕突然就想明白了,南京所以会差点出这么大的乱子,群臣所以会对朕远不如皇兄时恭敬,其问题还是出在了厂卫一事上。”

    陆缜听得眉头一皱,一丝不好的感觉已浮上了心头:“陛下的意思是?”

第732章 勉为其难(下)

    皇帝的语气略显深沉:“几年前,朕看着那王振仗着皇兄对他的宠信而祸乱朝纲,最后更是酿成了土木堡这一大难,使我大明江山差点就断送在他们手上。所以当朕即位后便有意一改当初的过错,刻意疏远了厂卫,希望以此来让我大明江山稳固下来,贤良之臣也能有个出头的机会。

    “这几年下来,朝廷确实要比以往好上许多,厂卫之患也减轻了许多。但与此同时,朕也发现了其中另有弊端。不但那些臣子远不如像面对皇兄般对我恭顺听话,就连很多地方上的事情也总有人想法儿瞒着朕。

    “就拿这次南京的事情来说,若是厂卫势力还盛时,早在徐家有不臣之心时便会有探子将密报呈送入京,又何来之后的危险,还要让陆卿你冒这险呢?而且不光是南京,就是这天子脚下的北京城里,也有太多事情是朕所无法掌握的,比如那与南宫接触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又是何时派人离京前往南京联络徐家的,这一切朕也都被蒙在鼓中。你说,朕在厂卫一事上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了,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

    “这个……”陆缜还真不好说了。其实答案皇帝自己都已经给出了,事实也正是如此,作为天子身边的耳目,锦衣卫和东厂对大明朝确实是必不可少的。甚至不光是为了刺探情报,光是作为对群臣的威慑,他们对皇帝的作用就相当之大。

    可是,陆缜现在毕竟是文官,是天然与厂卫这样的机构站在对立面的,从他的立场来说,自然是不好对皇帝的这一想法表示支持的。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其实朕不想重新重用厂卫还有另一层顾虑,如今这两处衙门里的人都很难让朕感到放心与满意。这些人里,要么是能力不足,要么就是暗藏私心,如此人等,朕怎么能把重任交托到他们手上呢?所以这几年来,朕一直都未曾真正启用过他们。

    “可这一次南京之变,让朕不得不做出些改变了。不然若再由他们荒废下去,这天下大乱了朕都不会知道。所以朕的意思,是想找一个才干胆略和忠诚都能叫人放心的人来统领厂卫。陆卿……”

    陆缜已经渐渐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让他一阵头疼,当皇帝叫到自己时,他更是浑身一震,小声地应了声:“臣在。”

    “不如就由你来当这个锦衣卫的指挥使,帮朕盯着这朝野官民,天下万方如何?”皇帝在抛出这个问题后,目光就一瞬不瞬,满是期待地看着这名臣子。

    而陆缜,此时却是完全呆住了。即便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最终目的,可当皇帝真把意思说出来时,对他的冲击依然不小,心下也立刻充满了纠结与不愿。

    对于天子对自己的信任,陆缜心下还是相当感激的。但想到自己要去做这个锦衣卫的指挥使,他便是一阵不情愿。

    别看后世不少小说中总把锦衣卫捧得极高,好像这天下就没什么人是他们不敢抓不敢杀的,只要有了这一层身份,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般的存在,朝野间都能横着走了。可事实上,那全是臆想罢了。

    真实的锦衣卫不过是一群奉了皇差的武官而已,除非接到旨意办差,否则手上的权力也小得可怜。更要紧的,是厂卫之流在官场,在民间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往往一旦被人提及锦衣卫,就会叫人和鹰犬之类的说法联系在一块儿。

    自己现在可是堂堂的兵部侍郎,真正的清贵高官,朝中同僚对自己也是尊敬有加。可一旦要真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使,立马就会被人视作异类,名声一落千丈不说,甚至会成为满朝官员的公敌,甚至是天下人眼中的笑柄。

    这种事情换了任何一个臣子都是不可能答应的,因为这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还未必能落得什么好处。

    但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陆缜若直接拒绝又很不好,所以他便陷入到了纠结,久久没能说出话来,只是低头不语。

    皇帝也明白他的想法,又是一声叹息:“陆卿,朕知道让你一个兵部侍郎去当锦衣卫指挥使确实太过委屈了你。但朕现在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就不能勉为其难地帮帮朕么?朕答应你,只要你在此期间能栽培出几个可用之人,朕一定会重新把你从锦衣卫里调出来的。”

    这种身份岂是随便一调就能当没发生过的?陆缜继续沉默。

    朱祁钰迟疑了下后,又作出了让步:“要不这样,你还兼着兵部侍郎的官职,但这锦衣卫指挥使也由你担下了。如何?”

    皇帝都已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语气又这么诚恳,陆缜身为臣子若再不回话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在叹了口气后,他说道:“陛下,非是臣不肯为您分忧,只是臣毕竟是个文官,而那锦衣卫指挥使却是武职,臣即便不怕惹人非议,也怕能力不足,未能让那些锦衣卫心服而坏了陛下的大事哪。所以,还请陛下三思……”

    “朕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位置你来做正合适。你本就是靠着在北地与鞑子周旋才得以入京,论武备之事当不在其他人之下。而且,这些年来你还与锦衣卫的人多有交往合作,与他们的交情也很是不错,让你做这指挥使如何会让他们不满呢?现在边地太平,你这个兵部侍郎也没有什么担子在身,不是正好可以帮朕解决一下眼前的难题么?陆卿,朕实在是找不到比你合适的人选才不得不选了你的,你就不要推辞了!”皇帝说着,主动走到了陆缜跟前,还冲他拱了下手。

    事到如今,陆缜是真不好推辞了,不然就太不识抬举了。他只能苦笑着拱手:“臣既然身在朝廷,自当为陛下分忧。虽然此事臣还是觉着有些欠妥,但陛下既已认定非臣不可,那臣就只有勉为其难地一试了。”

    “好!”皇帝见他终于答应下来,顿时大喜:“朕就知道,陆卿你是最忠心能干的。朕相信有了你去锦衣卫,原先的难处都将迎刃而解!”

    “陛下过誉了,臣不胜惶恐。”陆缜心里发苦,知道这回自己又得成为北京城里官民的焦点了。

    皇帝的兴致却很高,随即又有些急切地道:“对了,既然你已当上了锦衣卫的指挥使,相关的旨意就得即刻下发,还有你的官服腰牌等物……”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用太急,至少得让臣先回兵部与于部堂交接了手上的差事后,才能去锦衣卫中履职。”陆缜忍不住进言道,他的意思当然就是想拖一阵是一阵了。

    对此皇帝倒没有太大的不满,当即认可地点头道:“不错,还是陆卿你想得周到,就照你的意思,先把手上的差事交接了,再去镇抚司吧。不过朕希望你就任后能尽快做出些成绩来,也好整肃一下京城里的风气。”

    “臣领旨。”陆缜只得拱手答应,知道自己这回又要露大脸了。

    在回到兵部衙门后,陆缜没理会其他同僚对自己羡慕的目光和旁敲侧击关于天子留自己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况,便直接去见于谦。

    正在案前处理公务的于谦见他过来,便是一笑:“善思这是刚从宫里回来吧?怎么,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让你代为转达的?”

    “于大人……下官确实得了陛下的任命,不过这事却委实难办哪。”陆缜在于谦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略作迟疑,就将皇帝将要任命自己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事情给道了出来。

    这话说得于谦也是好一阵的目瞪口呆。要不是陆缜说这话时神色严肃,而且也不可能拿这事说笑,他都以为这是陆缜在跟自己开玩笑了。

    半晌后,他才看着陆缜,正色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天子当真就下了这么个……荒唐的旨意?”这事在他看来确实好生荒唐,怎么就能让一个兵部侍郎去做那人人避之不及的锦衣卫指挥使呢?这是文官该做的官职么?

    陆缜有些无力地一点头:“陛下的心意早决,虽然下官几番推脱,可陛下还是坚持己见。下官过这两日就得把手上的公事交给他人,然后去镇抚司履职。”

    于谦当即就把眉头一皱,摇头道:“不成,此事你万不可答应下来。这样吧,你若不好开口,就由我去向陛下进言。再不成,我们还可以请其他同僚联名上奏,总能让陛下他收回成命的。”说着,就欲起身。

    陆缜见了,赶忙上前阻拦:“于大人且慢。你对下官的维护之情下官铭感五内,但此事其实也不光只是下官一人的荣辱,更与朝廷和天下的安定大有关联。其实这锦衣卫只是个衙门,也无好坏之分,只要运用得法,未必就不能为朝廷为百姓做出好事来!”

    这话说得于谦又是一呆,随即看向了陆缜:“你的意思……是真打算遵旨做这锦衣卫指挥使了?”

    “如今朝堂正需要锦衣卫荡涤一下风气,我一人之荣辱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陆缜突然正色说道。这话却让于谦眼中异光一闪,原先的坚持也不禁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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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3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陆缜当然不光是因为这些原因就不顾毁誉地接受了天子的任命,应下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差事,事实上他还有另一番的考虑,只是这事却不好明着和于谦说了。

    这次南京差点发生叛乱固然有白莲教从中挑唆作梗的原因,但朱祁镇的责任也自不小。而在陆缜看来,此人的存在对如今还算太平的天下就是一个极大的不安定因素。

    这可不是他对朱祁镇有什么成见,实在是因为历史早就已经给出了结论。纵然他现在看着还算安分,似乎没有翻起风浪来的可能,但夺门之变可是实实在在写进了史书中的。这个看似无害无权的太上皇会在一年后突然就发动一场历史上少有的逆袭,直接就把本属于他的皇位重新给夺了回来,而那时朱祁钰可还活着呢。

    对此,陆缜自然是不能不防的,毕竟他已和朱祁钰的利益绑在了一块,一旦让朱祁镇夺位成功,不光自己多年努力经营下来的局面会保不住,恐怕连他的小命都会跟于谦一样被人给害了。

    可是就连身为天子的朱祁钰都因为种种顾虑而不好对自己的兄长下狠手,只能用些看似幼稚的手段加以惩治,那自己这个当臣子的自然更难做到先下手为强了,甚至连跟皇帝隐晦地提上一嘴都很难。

    在如此情况下,陆缜觉着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地提防,不给那些想要搅事的人已可趁之机,防患于未然。而要说做到这一点,满京城的各衙门官职里,怕是没一个能比得过锦衣卫了。

    所以哪怕知道这会惹来诸多误解与非议,陆缜还是领下了这一道旨意,并决定尽快把锦衣卫和镇抚司衙门拿捏在自己手里,从而好展开下一步的行动。

    他的这一片苦心既然不好告诉旁人,别人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当几日后,天下明发诏书,将他从兵部调到锦衣卫任指挥使时,顿时就在朝野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群臣实在有些跟不上皇帝的节奏了,更不敢相信陆缜居然会不作犹豫地就答应下了这一无理的任命。于是乎,各种说法就迅速在官场和民间传了开来

    有说陆缜是为了讨皇帝的欢心才不顾自己文官的身份应下了这差事,分明就是小人行径了;也有人说这是陆缜想要揽权的做法,毕竟兵部侍郎头上还有个尚书,手中权力有限,而锦衣卫指挥使可是直接想天子负责的,权力自然要大得多了;甚至还有人传言这是陆缜早与于谦生了嫌隙才出现的结果……

    各种说法不一而足,但大体的意思还是一样的,那就是对陆缜的行为很是不屑,觉着他以文官的身份去当锦衣卫指挥使实在是有辱斯文,在丢读书人的脸。甚至民间还有些读书人叫嚣着该让有司衙门夺去了陆缜原先的功名……

    面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反对声,陆缜却表现得很是淡然,只是尽快交接手上的差事,也不作什么辩解,更没有因此就与人生出什么矛盾来。而他的这一反应,却更给了那些人以抹黑的理由,觉着他这是心虚的表现,不然一向以善于战斗闻名的陆大人怎么就会突然哑口了呢?

    其实不光是文官书生们对他的这一选择表示了不能接受,就是武官勋贵集团也借此发表了一些不利于陆缜的言论,直言他一介书生,又没有从军的经验,凭的什么就成为锦衣卫的统领?他能管好如此重要的衙门么?

    他们的这一反应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因为陆缜的横插一杠显然是夺走了他们的机会。本来因为天子对原来锦衣卫的成见让不少人对取而代之生出了几分期许来,可谁料最终这位置居然落到了陆缜这么个文官的手上,他们自然是不忿也是不服的。

    甚至于,有些个勋贵家里的纨绔子弟还放下了狠话来,若是陆缜敢去镇抚司履职,他们一定要让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知道知道厉害!

    似乎天下间所有人都不认可,也不看好陆缜这次身份的转换。当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时,就是一向稳重的胡?醵加行┳?蛔x耍?馓炀桶崖界钦飧龅茏痈?械搅俗约旱拿媲把?省?/p>

    老师相招,陆缜自然不敢不去。于是这天早早用了饭后,便径直赶了过去。

    在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没有半点不安地出现在面前时,胡?醪痪跤行┢婀郑??行┗叭椿故堑盟担骸吧扑寄模?阏獯蔚氖虑槭遣皇怯行┌旃?耍?趺淳湍苡o抡庋?牟钍履兀俊?/p>

    陆缜笑了一下:“其实就算老师你不招学生来,在忙过了这场后学生也是会登门向老师解释其中缘由的。难道老师也对锦衣卫抱有成见么?”

    “老夫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胡?跞辞崆嵋⊥罚骸暗蹦暧览殖?保?戏蚵?煜碌匮澳侨俗偌j保?肀吒?木褪墙跻挛赖慕?#??瞧饺绽镒鍪虑诿悖?u蠖?南福??啻尉任抑?遥?伤愕蒙鲜枪??傲毫耍?戏蛴衷趸崆撇簧纤?悄兀?/p>

    “虽然后来因为纪纲的专权,让锦衣卫的名声大坏,在老夫看来错的也不是锦衣卫,而是那个执掌锦衣卫大权之人。锦衣卫就如一口刀,它本身并无善恶之分,为恶的只是那执刀人。”

    听老师说出这番话来,陆缜顿时肃然起敬:“老师果然见识深远,学生佩服。事实上,学生也是这么想的。”

    “哦?”胡?跛坪跸氲搅耸裁矗?戳寺界且谎郏?茸潘?绦?迪氯ァ?/p>

    陆缜也没有让他失望:“自太祖百年前创立锦衣卫后,这个衙门就一直在为我大明立下功勋。可为何这些年来一直都会背上骂名呢?在我看来,其中既有文武之间的纷争与分歧,但更关键的还在于那执掌大权的指挥使在许多事情上的妄为偏颇。其实锦衣卫完全可以像五城兵马司一般以维持我大明天下安全而被百姓所称颂的,可结果这些年来,他们却只把心思都放到了陷害忠良,敲诈勒索这等恶事之上。而究其根本,还是上头当权之人听之任之,甚至自己就在头里以权谋私的缘故。

    “可是最近白莲教谋逆一事却让学生知道这锦衣卫对我大明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只有这些无处不在的眼线耳目,才能将这些藏于民间的贼人给挖出来。故而,当陛下欲任我为锦衣卫指挥使时,我便应了下来。为的,只是让锦衣卫去做他们该做之事,而不是祸害官员与百姓。”

    “你竟是这么个想法么?”胡?跻膊痪跷荩?行┼??啬盍艘痪洌骸叭绱丝蠢矗?故抢戏蜓劢绻?诙糖沉恕/p>

    “老师言重了,学生汗颜。其实学生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初衷,也依然还记得当初在老师面前诵读过的那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其因祸福避趋之。纵然有再多人不理解我,毁我谤我,只要是能于国有利的,我便会去做。其实老师不也一样么?”陆缜肃然说道。

    “是啊,曾经老夫也和你一般想着能为朝廷做更多的事情,哪怕不为人所理解……”胡?醪唤?脖凰?雌鹆诵氖拢?肫鹆说背踝约毫熘扉x?煜碌难罢医ㄎ牡坌凶俚氖虑槔础?/p>

    其实当时一些隐隐知道其目的的同僚也对他的这种做法很是不屑,认为他这是在讨好新皇而对旧主赶尽杀绝。可在胡?蹩蠢矗?馐俏?讼?籼煜录渥畲蟮囊?迹?约翰19挥凶龃怼k?栽谀切┠昀铮??畏玢逵辏?⌒慕吡Γ?桓矣兴亢恋男傅 ??/p>

    回忆了好一阵后,胡?醪虐阉夹骼?氐搅搜矍埃?锌?溃骸袄戏蛉肥凳抢狭耍?坏?碜庸谴蟛蝗缜埃?褪窍敕ㄉ弦脖涞猛绻唐鹄矗?尤涣?獾闶虑槎家?阏飧鲅??粗傅懔恕d闼档牟淮恚?行┦戮褪切枰?腥巳プ觯?呐禄嵋?辞x蛩?浮q鞘ピ?醒裕?苑炊?酰?淝?蛉宋嵬?印d阋焉畹酶鲋腥?痢<热绱耍?戏虮惴判牧耍?悴槐赜惺裁垂寺牵?芊攀志妥霰闶橇耍 ?/p>

    陆缜闻得此言,赶紧起身:“学生惭愧,可不敢自比老师,更不敢得此赞语。”

    胡?跫?擞质且恍Γ?婧笥行┏粤Φ卣酒鹆松砝矗叩搅怂?拿媲埃?檬智崆崤淖潘?募绨颍?档溃骸氨鸬睦戏蛞步滩涣四懔耍?还?胛淙舜蚪坏牢一故怯行┚?榈模?衷诰痛?谟谀恪l?的墙跻挛览镉腥艘?肽阄?眩?鹊缴先沃?保?悴槐赜刑?喙寺牵?还芊攀钟胨?钦?v灰?苎狗?怂?牵?墙窈笞阅馨颜饨跻挛廊绫凼怪赴愕夭倏刈匀纭?梢?悄阌兴?怂酰?墙?丛傧胍?捣??强删湍蚜恕!?/p>

    “学生明白,多谢老师指点。”陆缜眼里闪过一丝精芒,抱拳应道。

    其实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心里也早有了计较。他从来不是个软弱之人,既然那些家伙想与自己对抗,他便有了针对之策。

第734章 走马上任

    七月初四日,还没到卯时,天才亮起来呢,京城里却已闹腾了起来,就跟往常一般,在京官员们早早就得乘轿坐车,急匆匆地往皇宫那边赶去,等着参加每日必不可缺的早朝会了。

    陆缜也是早早地就出了府门。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他并不是坐车出门,而是乘马。不但如此,他今日身上穿的也不再是之前的三品侍郎官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更加扎眼的黄色飞鱼服。

    这飞鱼可不是鱼,而是一种看着与龙挺像,却非龙的古怪生物。可即便如此,穿上这一身衣裳,给人的压迫力可就要比三品文官的孔雀补服大得多了。当陆缜带了几名护卫大摇大摆地走上街后,周围不少百姓都有些畏惧地闪到了一边,有几个还拿异样的目光偷眼打量着他们呢。

    另外,那些打从他家门前经过的朝中官员也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也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直到陆缜把目光转过来时,他们才会急忙转过头去,匆匆离开。

    感觉到这一身份的转变给旁人带来的压力,陆缜不觉苦笑了一下,这才猛一振缰绳,策马而行。不过他此番却是和众官员背道而驰,并不是朝着皇宫方向而去,却是直奔城东。因为他今日要赶去的,乃是位于东安门附近的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经过一段时日的忙碌后,陆缜终于是把自己在兵部的相关大小差事都交接了出去。于是在略作休息后,他便定在了今日前往镇抚司任职。为此,他还早两日就给镇抚司里传了信,让那些留京的百户以上的锦衣卫今日一早就候在衙门里等着点卯。

    即便知道自己以一介文官的身份突然降临做锦衣卫指挥使势必会让其中的老人心生不满,也听说了其中某些人会跟自己过不去,但陆缜却并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今日赴任,他是做好了要与人斗上一斗的心理准备了。

    在逆着车马人流向东城方向行了有一程后,路上终于是空了下来,也让陆缜难得地看到了还算空旷的北京街道。说实在的,这段时日以来,他因为每日都要和其他官员一样上朝的关系,都已经习惯于拥挤的北京城了。直到此时才发现,原来如今的帝都与几百年后相比还是很空旷的。

    这种认识在来到东安门附近时就更深刻了,前方一带几乎都看不到什么人影,空荡荡的看得人心里都有些发毛了。这自然是因为此地有两处人憎鬼怕的衙门的缘故镇抚司和东厂的存在,早把周围百姓吓得不敢接近了。

    不过陆缜他们一行却必须继续向前,很快就转进了其中一条胡同里,一路来到了那座颇显威严肃杀的北镇抚司衙门跟前。这镇抚司衙门其他倒也与寻常官衙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立有镇门的石狮子,一样门前站有守卫,只是这大门颜色却不像一般衙门般是朱红色的,而是涂了一层黑漆,让人望之便心下打颤。

    见陆缜一行十多人就这么大剌剌地策马靠过来,让守在门前的四名守卫明显愣怔了一下。以往就是六部尚书一级的高官来锦衣卫,也都是小心翼翼,早在胡同入口处就下马落轿了,这些家伙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可就在有人打算上去喝问时,他们已看清楚了陆缜身上的服饰,于是便赶紧又把到嘴边质问的话语给咽了回去,随后叉手行礼:“卑职见过大人,大人可是咱们锦衣卫新任的陆都督?”

    幸亏他们早已接到号令,知道新任指挥使大人会在今日就任,所以才没有闹出事情来。陆缜扫了他们一眼,这才点点头:“正是本官。怎么样,那些在京的百户及以上官员可都到了么?”

    “这个……”那几个守卫互相看了一眼,这才回道:“回都督,众位千户百户多半已经在里头等着吩咐了。”

    “多半么?”陆缜低低地哼了一声,这才轻巧地从马背上跃了下来,甩手把缰绳和马鞭交到了其中一人手上,才道:“那就引本官进去说话吧。”

    “都督,不如让小的先进去通禀一声,让诸位大人出来迎你吧?”一名守卫巴结似地提议道。虽然里头有不少人很看不起这个文官出身的新任指挥使,但对他们这些普通校尉来说,还是恭敬一些的好。

    陆缜却不领情:“不必了,本官自会进去,就不劳他们出来迎接了。”说着,便一努嘴,命人头前领路。

    陆都督都这么说了,门前的守卫自然不敢坚持,忙分出两人来弓着身子在前头领路,把他们几个一路往北镇抚司里头领去。

    其实这北镇抚司衙门的格局也和寻常衙门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进门后的一个校场而已。此时校场里是空荡荡的,只有几名校尉在那儿习练着武艺,看到这么一群人进来,都不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好奇地看了过来。

    陆缜也没有与他们说话的意思,只是扫了那边几眼,就继续往前,不一会儿便穿过了一道仪门,来到了锦衣卫平时办公的二堂所在。

    而在进了这门后,原先冷肃的气氛就是一扫,隐隐地就听得前头大堂里有阵阵的说笑声不断传过来。其中一名领路的校尉见状正想紧走几步过去报信,却被陆缜一把按在了肩膀处:“你们都回去吧,本官自行过去便可。”

    “啊?”两名校尉有些跟不上陆缜的节奏了,但既然都督都这么吩咐了,他们也不好不从,只得有些不安地退了回去。而陆缜,则带了人循着声音往里走,脸上还带着一丝莫测的笑意。

    “大人,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不妥?”直到那两名守卫退走,清格勒才稍稍皱了下眉头道:“这可于礼不合哪。”确实,哪有新官到任却是如此鬼祟,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的道理?

    陆缜嘴角一翘:“若是去的一般衙门,自然就该按规矩来。可这锦衣卫镇抚司又岂是讲规矩的地方?走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见他已拿定了主意,清格勒也不好再劝,便陪着他一路往里,很快就来到了那座占地极广的大堂前。此时,里头传出的高谈阔论的声音已经能让他们听得清晰了。而这一听下,清格勒等人的脸色顿时就是一沉。

    只听里头这时正好有人在发着牢骚:“咱们的这位陆都督倒是好大的架子,说了让咱们今日一早到此点卯,可现在都已过了卯正了,也不见他来,这不是消遣咱们么?”

    “这有什么?他如今圣眷正隆,自然是想怎么就怎么了。何况他又是咱们锦衣卫的都督,迟些到来难道还能有罪不成?”

    “应千户你说的不错,他一个文官,懂的什么叫点卯了,不就是仗着天子宠信才能得了这么个位置么。要我说,咱们根本就不该早早地来此,学着丘千户他们一样在家里睡大头觉多好。”

    听他们在里头如此编排陆缜的不是,清格勒等几名亲随顿时心下一恼,便欲进门斥责,可是随即陆缜却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冲他们摇了摇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又侧耳倾听了起来。几人对视了几眼,只得耐下性子,跟着他一道在外边听那些家伙大放厥词。

    此时,里头的话题已重点落到了如何应对陆缜这个新上司的身上,一人懒洋洋地道:“其实他这么个啥事不懂的文官来了也跟没来一样,咱们照样办咱们的差……”

    “话是不错,可是咱们能忍得下这口气,廖同知可就未必能咽得下这口乌气了。本来照他的资历,和为咱们锦衣卫立下的功劳,这次合该是由他来当这个都督才是。可现在倒好,陛下就派了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统领镇抚司,这如何能让人心服呢?”

    “你说的倒也在理,怪不得这几日廖同知都没来衙门呢,原来是得了心病了。宋千户,你一向以廖同知马首是瞻,你就没有想过帮他把位置给拿回来?”

    这话一出口,堂内的气氛就是一紧,大家都不作声了,显然是在等着这位宋千户开口说些什么。这位在沉默了一阵后,便哼声道:“我自然是想为廖同知出把力的,不过却也需要各位站在我这边才是。待会儿那陆都督不就要过来么,到时候咱们便好生地整治他一番,也好叫他知道我镇抚司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此指手画脚的!”

    “宋千户说得好,咱们就该这么办,要不然咱们一群勋贵武官倒让个全不知兵事的文人骑在了头上,将来出去了也没脸面见人。”其他几人顿时就附和了起来,似乎有种跃跃欲试的意思。

    可他们这番热烈的说话很快就突然停顿了下来,因为门前不知何时竟闪出了条人影来,一名气度沉稳,身着飞鱼服的男子正似笑非笑地拿眼扫着他们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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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大明介绍:
大明正统八年,这是最好的年代,大明朝承平日久,天下富足,朝中皆是忠正之士,南北外患悉数削平;这也是最坏的年代,一代权阉已窃据高位,北方瓦剌窥伺中原,一场浩劫已迫在眉睫。此时,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大明的边境,他将尽自己所能来创一个盛世大明!盛世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