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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盛世大明txt下载     盛世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5章 徐承宗的野望(上)

    徐承宗的身子猛然就是一震,眼中也有异样的光芒闪过,但随即便又恢复了镇定:“看来大哥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看着兄弟的神色,徐显宗眼中悲伤之意更甚:“其实三年前我刚得病就曾起过疑心,当时还仔细查了身边人,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竟都是拜我最信任,最疼爱的弟弟所赐。想不到我徐显宗一生小心谨慎,最终却还是被身边人给算计了。”

    他说这话时依然直视着徐承宗,眼中虽有痛苦之色,语气却显得颇为平静,看不出半点责怪对方的意思。而被他这么看着点出真相,徐承宗明显露出了一丝内疚与慌乱,但很快地,他又把这份愧疚之情给压了下去,只是暂时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徐显宗见了,便继续道:“只是我一直都闹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我兄弟向来关系紧密,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的,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事来?”问到最后,他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扑,似乎是想靠到对方跟前来,只可惜如今的他虚弱得根本就无法控制身子,只略一动弹,又重新倒了回去。

    这时候,要是有熟悉这兄弟二人的第三者在场,一定会感到极度的惊讶。因为徐家这几兄弟在外人看来乃是兄友弟恭的表率,几乎从没有发生过矛盾,作为当今魏国公的徐显宗也很是维护和尊重自己几名兄弟,怎么可能生出此等兄弟阋墙的祸事来呢?

    显然徐显宗心里也怀着这么一个疑问,此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而面对兄长的质问,徐承宗明显迟疑了一下,而后才用有些冰冷的声音问道:“大哥你真想知道原因?”

    在看到对方有些无力地点头后,他才轻声说道:“因为我想改变徐家这百年来的处境!”

    “你……想造反?”徐显宗脸上顿现惊色,眼中也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为什么?”

    “看来大哥你果然就和我知道的那样,早已接受,或者叫习惯了眼下的一切。在你眼里,他朱家便理所当然是当皇帝的料,而我们徐家就只能永远匍匐在他们脚下,当个听话的臣子。”徐承宗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前些年里,我曾让人旁敲侧击地对你进行试探,可每一次,你都义正词严地驳斥了那些劝你在南京做些什么的人,甚至生出过把人抓起来交给朝廷处置的心思。这让我清楚了一件事情,要想真有一番作为,就必须除掉你这块绊脚石!”

    冷酷的话用平静的语调说出来,更叫徐显宗心里一阵发寒:“原来早在多年前,你就有了这样的谋划。看来我这个当兄长的真不合格哪,对你是全无所知了……”

    “是啊。在大哥你眼里,我一向只是个喜欢在外头招摇闯祸的纨绔罢了,能有什么雄心壮志,更别提野心了。可你不知道的是,在这些举动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样的想法和志向。

    “可是,你终究是我的大哥,一直以来又待我不薄。我徐承宗即便再无心肝,也是不会真害你性命的。所以我只有用药让你一病不起,从而一点点地拿走属于你的权力,来一步步地实现我的志向了。”徐承宗很快就道出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而徐显宗先是苦笑,相比起自己对兄弟的了解,对方对自己的了解可要深得多了。所以这么看来,自己中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他是不可能赞同徐承宗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来的,所以又道:“你有野心,敢做事并不错。可是,你显然判断错了时局。要是换作六年前,你搏这一把或许还有半分机会。但现在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你觉着自己真能成功么?不说别处,就是这南京城里,怕也没多少人肯跟了你去冒杀头灭族的风险吧!”

    “是啊,我确实错过了当初瓦剌入侵,天下动荡的大好时机。”徐承宗语气里满是可惜地说道:“其实也正是那时候,才让我坚定了这一想法。想那朱家子孙都是些什么货色,那朱祁镇带了几十万精锐出征,结果居然在不到十万的瓦剌大军面前败得如此之惨,几乎全军覆没不说,连自己都身陷敌手。你说,这样的皇帝值得我们向他效忠么?”

    徐显宗没有作出回应,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当时的一些细节,那时徐承宗整个人都显得特别沉默,当时自己还以为弟弟是在为土木堡的失利而感到难过呢,现在看来,那时的他应该是在筹划着什么。

    再仔细回忆的话,他甚至发现徐承宗也正是从那之后一改曾经的纨绔作风,行事变得稳重起来,在家中的地位也不断提升。当时他还觉着这是家门之幸呢,可现在看来,情况却全然不同了。

    徐承宗的话还没说完,见兄长不开口,他便继续道:“我徐家这些年来为大明立下了多少功劳?先祖中山王为朱元璋立国南征北战,立功无数。可结果呢?不就是一个魏国公的名号就打发了我们?而且此后他老人家一辈子都变得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哪还有半点曾经统帅万马千军的大将之风?这样一个猜疑嗜杀的君王,我们徐家居然还要对他忠心耿耿,大哥你不觉着这很可笑么?

    “还有咱们的祖父,因为忠于建文帝,在朱棣杀入南京后说了一些真话,结果如何?居然被他直接禁足在家中,最后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而那些年里,我徐家上下又遭受了多大的压力,要不是有祖奶是朱棣的皇后,恐怕我们早就被满门抄斩了吧?你说,这样的皇帝,我们为什么还要忠心于他?”

    听着弟弟一件件地历数老朱家对不起自家的事情,徐显宗脸上又是一阵阴晴不定。他是真没想到哪,自己弟弟居然已经想了这么多,想得这么远。半晌后,他才说道:“所以你就生出了不臣之心?想要造反?”

    “不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朱元璋在此以前不就是个和尚出身的小将领么?他能做到的事情,我徐承宗为什么就做不到?为此,我已筹备了数年之久,只等一个机会就可起事。而现在,机会已经出现了!”

    徐显宗身子猛然一颤:“你说的机会就是前段日子与你密会的那个京城来人?他到底是什么路数?”

    “看来大哥你掌握的内情依然不够精确哪。他是宫里派来的人,或者说,他是朱祁镇派来联络我们的人!”徐承宗此时也不再隐瞒,直接就把真相道了出来。

    而在听到这话后,徐显宗再度面色一变:“你是说……”

    “不错,那位被幽禁了数年的太上皇他还不死心呢。尤其是当这一回,我们的皇帝陛下已经生出要换太子之意后,他更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已生出了要夺回皇位的心思。为此,他不但联络了京城里的不少人,还把主意打到了我徐家的头上。”

    “这……这怎么可能?”徐显宗明显是被这一说法给惊到了,半晌都没能接受这样的一个说法。

    “怎么不可能?他朱家的人不向来如此么?在他们眼里,帝位才是最要紧的,其他什么君臣之义,什么兄弟之情都随时可以拿来牺牲。几十年前朱棣可以为此兴兵杀入南京城,几年前朱祁钰可以为此将亲兄长幽禁南宫,那眼下,他朱祁镇自然也可以为此再起兵戈了。而我们,不过是他想拿来利用的一件趁手兵器罢了!”说话间,徐承宗的脸上满是讥诮与讽刺。

    这事冲击力实在太大,让徐显宗愣怔了良久才缓过神来。随即,他便再度紧张地想要探起身来,急声道:“二弟,此事你绝不能做,这会把我整个徐家都牵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去的!”

    “我当然不可能傻笨到去帮朱祁镇夺回皇位。他朱家人是个什么德性,难道我还不明白么?这就是一群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的阴险小人!一旦我真个帮他坐回了皇位,恐怕事成之后,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徐家了。”

    说着一顿,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机:“这次,我要做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的黄雀。明面里,我会去助他夺回皇位,可在关键时候,我会出手,把他,还有朱祁钰全部除掉,把整个京城都掌握在我的手里。到时候,改天换地,就该我徐家的人坐上那把至尊的椅子了!”

    “你……你疯了!”这一下,徐显宗看着比刚才更加紧张,“你觉着你能成事?京城三大营可有十多万精锐,而我徐家所率之兵说到底也是忠于朝廷的,他们会为你造反?听我一句劝,趁着还来得及,赶紧收手吧……”

    “大哥,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你说我会在眼看着即将成事的时候收手么?”徐承宗冷声问道。

    徐显宗的神色在这一刻也冷了下来,轻轻一叹:“如此,我似乎也已经没有选择了……”

第706章 徐承宗的野望(下)

    感受到来自兄长话语中的威胁,徐承宗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来大哥你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为兄这也是为了我徐家上下几百口人着想,你可不要怪我……”徐显宗叹了口气后,突然提高了声音道了句:“来人!”

    话音未落,房门就被人唰地推开,七八名手持兵器的男子就大踏步地走进了屋来。这儿可是魏国公静心养病的卧房,徐承宗早就下过令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现在他们竟敢直接闯进,自然是来者不善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徐承宗的嘴角又是一翘:“想不到大哥你竟能隐忍这么久。其实你早就知道了真相,却一直没在我面前露出任何破绽,直到今日我离府送老三赴京,你就已做下了如此周密的布置……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其实我本没有对你下手的意思。如果你只是想通过这手段夺取我手上的权力,甚至是想取代我成为下一任的魏国公,只要你能为我徐家考虑,我都可以容忍。”徐显宗的面上满是痛惜之色:“可你偏偏想做出对我徐家极其不利的事情来。你可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有多么严重?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当今陛下更是一代英主,万民归心,岂是你们这几个人就能成事的?一旦事情败露,牵连起来,不但我徐家数代忠良之名将彻底葬送在你手中,就是这几百口人也将因你的野心而成为陪葬。我徐显宗身为一家之主,是断不会容许你做出此等事情来的!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这次能乖乖束手就擒,我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不会难为你,更不会将事情禀报朝廷定你之罪。我只是希望把你留在家里,今后再不得外出生事而已。你,依然是我徐显宗的兄弟。”

    “原来如此……”徐承宗缓缓地低下了头来:“原来大哥你是因为不认可我这次的做法才想着将我拿下。看来我所布置的这一切都是正确的了……”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就是面前的兄长都未能听明白了。

    徐显宗也没有仔细听清楚他这番话的意思,当即就有些嘶哑地下令道:“你们把他带下去,好生看守起来,不得无礼!”

    “哈哈哈哈……”听到他这声吩咐后,徐承宗突然抖动着肩膀大声笑了起来,就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这让徐显宗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他实在没想到,自家兄弟居然也会今日般对立的时刻……

    可随即,他脸上的伤心之色却又转化成了惊疑:“你们还不动手?”

    可他的话却依然没有半点效用,那几个进屋的男子只是静静地站在外间的帘子前,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就仿佛听不到命令,又或是被人定了身。

    这时,徐承宗口里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用带着寒意的语气道:“大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么?”

    徐显宗眼皮突一跳,脸色更是迅速变了:“你……他们是你的人?”

    徐承宗轻轻点头:“你们都进来让国公爷看看你们的样子吧。”随着他这一句话说出,刚才还一动不动的几人便立刻掀帘走了进来。徐显宗的目光在这几人的脸上一扫,心更是迅速就往下沉去:“你们……我安排的人呢?”他发现这几人自己是一个都不认得。

    “大哥放心,叶钊他们几个并没有出事,我只是叫人暗中将他们迷倒拿下了而已。不过他们今日是不可能再出手拿我了。”徐承宗的脸上带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虽然我有不少事情没能瞒过大哥,但同样的,这府上大小事情现在也不可能瞒过我的耳目。”

    徐显宗怔了片刻,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可笑我还以为尽在掌握呢。你是何时察觉到这一点的?”

    “自然是京城来人当天了。”徐承宗没有隐瞒:“那日我和来人密会时,就发现有人在外窥伺,而后便让人留意身边了。结果却发现,居然是叶钊。他确实是最忠心我们徐家之人,所以我也并不想伤害,这次也只是让人把他关入了地牢。”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呢?”事到如今,徐显宗知道自己已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

    “你是我兄长,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呢?何况,你还是魏国公,所有大事命令我还得借你的名义呢,所以……”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将成为你手中的傀儡,一个连生死都做不得主的废人!”徐显宗顿时显得激动起来,眼中满是愤怒地盯着自己的好弟弟。

    徐承宗心头先是一虚,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没有半点避让地回望兄长:“虽然这么做很对不起你,但为了我徐家将来,也只能委屈大哥你了!”说完这话,他已从床沿边上站了起来:“你放心,只要我还在南京,依旧每日都会来看你的。”

    “二弟,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你要是一意孤行,一定会后悔的。”见他就要离去,徐显宗心下又是一急,做着最后的努力。

    但徐承宗却根本不为所动,毫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转身就往外走。在来到外间门前时,他又说道:“你们可要看好我大哥,可不能让他出半点差错。”说完,便走出了门去。

    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徐显宗觉着自己的心也跟着跌落到了谷底。这一次的较量,自己是彻彻底底地败了。而一旦将自己握在手里,徐承宗将再无任何阻碍,他将带着整个徐家走向覆灭的深渊!

    “我该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能破坏他的计划,挽回这一切啊……”失力后倒在床上的徐显宗瞪着两眼看着帐顶,久久没能有个妥当的主意……

    走出门来后,徐承宗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虽然这一次他确实胜了兄长,可却也使兄弟反目,这是他从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哪怕正是他下毒手害得徐显宗几年来一直都缠绵病榻,可那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他对兄长的敬爱却并未减少。

    “二公子……”看他走出来,早等在外头的几名家中管事就迅速地迎了上来。这里既有徐禄这样的内务大管事,也有真正替徐家拿捏主意的外务管事徐章,此时他们都用热切地目光望向这位如今徐家实际上的主人,等候着他的吩咐。

    这几年来,徐承宗在徐章的帮助下不断收买人心,如今徐家上上下下都已认可了他当家作主的事实。至于那些对此还有疑议的,几年工夫早足够让他将这些人赶出徐家了。

    在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徐承宗才开口道:“大哥他确实已经有了准备。要不是章叔你发现得及时,恐怕这回我们的大计就要彻底落败了。”

    “二公子你言重了。即便我不提醒,以你的谨慎,也一定会有所觉察,从而有所提防的。”徐章忙谦虚了一句。以前在徐承宗面前,他还能以长辈的身份相对,但现在,随着对方年岁增长,又大有取代其兄长成为魏国公府真正的主人后,徐章就把自己的身份摆得很正了。

    徐承宗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缠,很快就入了正题:“现在我们府内上下应该都没什么问题了吧?”

    “二公子放心,上上下下都是听话之人,再不可能出什么状况。”徐禄忙回道。

    “六部衙门那里呢?那里的大人们是个什么态度?”徐承宗又看了徐章一眼问道。作为家里的外管事,总是由他出面来和当地官员接头的。

    “几次接触下来,我已发现他们中有不少对如今的处境有所不满,还想着能重回京城。尤其是兵部那两位,因为还握有一定的权力,所以这方面的心思更重。而礼部的那几位,则对废立太子一事一直抱有不小的看法。”

    “那就好,只要有想法, 他们到时就能为我所用。在此期间,你得多花些心思拉拢他们。不要怕花钱,只要能成事,花多少都是值得的。”徐承宗叮嘱道。

    “在下明白。”徐章点头应道。

    “还有就是我南京驻军方面。虽然我确信只要拿出兄长的印信一定可以调动他们,但关键时刻,还得有人肯听令行事。这一点也要依仗章叔你了,记得多与那些直接带兵的把总千总联系,他们有什么要求,要尽量满足。”

    “我知道,这几年里,他们也没少收我徐家的好处。前段时日朝廷缺银少粮,也是我们徐家补给他们饷银,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很好。当初朱棣从北京起事只是仓促应对却能席卷整个天下,夺得皇位,我相信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又有人在京城配合,此事一定能成!”徐承宗说着, 眼中已有期盼之色闪过:“走,去前头用饭吧,大家也都饿了。”

    “是!”几名管事忙应了声,同样眼中充满了渴盼与信心。

第707章 喜、忧、悲

    在朝廷诏告天下将换立太子后,北京城就再度闹腾了起来,尤其是在进入三月中旬之后,更是不断有外放的官员亲自或派子侄亲信赶赴京城参与这场盛典,就连分于全国各地的藩王们也没有落下,即便不能轻离,也派了人前来观礼朝贺。

    还有就是诸如高丽、交趾等臣服于大明的藩属国,也在接到朝廷知会后派遣相关使者入京朝觐。只从不断而来的各国使者数量,就可看出如今的大明朝确实地位显赫,只一道旨意下达,这些藩国就只能乖乖地前来朝贺了。

    当然,也不全是好消息,正所谓人多嘴杂,各地人等齐聚北京后,不但对京城治安是个不小的挑战,同时他们对此番换立太子之事在私底下也是多有议论,甚至有不少还是持反对意见的。

    不过在朝廷出动锦衣卫的缇骑抓了一些散播不利言论的家伙后,这些家伙便老实了。而身为皇帝的朱祁钰也经过这次之事了解到了锦衣卫对巩固皇权所起到的积极作用,从而暗暗生出了一些新的想法。

    除了官场,民间对这次换立太子一事也是多有说道。在茶余饭后,在街头巷尾,只要你驻足仔细去听,就能听到不少关于此事的各种看法。这其中有人云亦云的,也有异想天开的,不一而足。

    不过这些升斗小民的看法从来就不被朝廷所重视,无论他们说什么,只要不是明目张胆地反对,就没人当回子事儿。各衙门只是忙着处理自己手头上的差事,等候着四月初七那天的到来,一切都已不可能再生变数。

    很快地,这一天便正式到来。这日清晨,天还蒙蒙亮,整个京城的人都早早地起了身。官员们固然要穿戴整齐了赶往宫里参加这场盛大的典礼,就是寻常百姓,也都纷纷走出门来,翘首往皇宫方向张望着,似乎他们这么做能让目光穿透十多里的路程和巍峨的宫城,看到今日换立太子大典上的壮观场景呢。

    不过这也怪不得百姓凑这热闹,实在是这样的事情太过稀罕了。大明朝立国百年,皇帝都换了有六七个了,可在太子仍在的情况下突然另立新太子却还是首次呢,自然让人感到好奇了。

    在百姓的围观里,陆缜乘着马车跟随着其他一路向前的车轿缓缓往前,心里却是一阵感慨。只从今日这场大典的规模来看, 就已远远超过了当日仓促登基的朱祁钰不知多少倍了,这是不是就说明了几年工夫,大明朝廷已经从当初的灾难里走了出来,重新走向了顶峰?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陆缜自己是无法给出的,他只能说一句自己已经问心无愧。几年来已是竭尽全力来让朝廷变得更好。只希望这一局势能依着惯性不断发展,能让这大明盛世不断延续下去。

    很快地,马车就停在了皇宫前不远处的广场之上。因为今日前来参与庆典的人实在太多,不但路上耽搁的时间久了,就连车桥也多了,陆缜只能早早下车,汇通不少官员一道步行走向宫门。

    而就在他抵达宫门前,还没来得及跟周围相熟的官员们寒暄几句呢,宫里已是钟鼓齐响,继而宫门开启,已到了入宫的时候了。

    群臣见此,自然又依足了规矩排着队伍往里走。这些人的脸上,或喜或忧,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日这场庆典之后,这大明王朝的储君将更换人选了。

    与一般的大朝会不同,今日的庆典一开始便是连串的繁文缛节,群臣只能在礼部相关人等的引领下如提线木偶般把一整套的流程给跟下来。

    相比起群臣,皇帝的精神头明显就要足上许多了。无论是祭祀天地,还是入太庙告禀列祖列宗,这一切他都做得一丝不苟,神色看着也是既庄重又带了几许的兴奋,甚至站在队伍靠前的陆缜都能看出他脸上有几许潮红来。

    等一切规定的礼仪做罢,皇帝才一摆袍袖,道了一声:“请太子,请?王上前!”

    早就等候在下面的两个孩子就由宫人陪同着走上前来。两个孩子此时看上去都有些怯生生的,尤其是依然还穿着太子冠袍的朱见深,眼中甚至还有些畏惧的神色。

    陆缜知道这其实也怪不得他,不光是因为知道自己将被废除太子的恐惧,更因为他这个太子几年来确实太过名不副实了,几乎都没怎么在群臣跟前露脸,很少参与这样的大场面,所以今日怯场恐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王朱见济,此时则有些茫然。他毕竟还小,尚不知道这太子之位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能被动地接受父皇给他的这一切。

    随着一份长长的表文读完,才有太监站出来宣布:“从今日开始,我大明将换立?王朱见济为太子……”

    而后,已为太子的朱见济就在宫人的提醒下走上前去,跪在朱祁钰的跟前,接过了相关的袍服、印玺、册表……而后又恭恭敬敬地磕头谢礼。

    直到此时,这场大典的流程也走得差不多了。会意的百官便又齐刷刷地跪地,先是为天子贺,而后又是叩见新任太子,算是彻底坐实了君臣关系。

    见此情形,朱祁钰又是好一阵的兴奋与激动,面色看着比刚才更红,连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好半天后,才回过神来,摆手让群臣起身……

    无论这些官员到底对此事是个什么看法,今日之后,这大明朝廷的继承人就将变作朱见济了。至于朱见深,虽然被封为沂王,但谁又会去在意这么个已经失去了最后一道光环的小孩呢?正所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哪。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已在一瞬间就把朱见深这个可怜的前太子抛到了一边,至少宫里还有一人在担心牵挂着他。只是这个人并不在今日的册封大典之上,而是身在偏僻的南宫之中。

    朱祁镇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知道了皇帝将在今日另立太子。所以今日一大早,他也和所有人一样早早地就走出了寝宫的大门,翘首向外张望着。只是他的脸色却显得极其难看,青白的脸上,肌肉更是不住地颤抖着。

    今日之后,自己与皇位间的最后一丝联系也彻底断绝。而这么一来,那个取自己而代之的兄弟将彻底没有任何的顾虑。说不定再过上几年,自己父子二人就会如历史上许许多多失势之人般,在某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了吧。

    “我是个有罪之人,纵然要承受这样的惩罚也无怨言。可是深儿何辜?他小小年纪,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却要受此磨难与威胁……”朱祁镇的眼中猛地闪过了决然之色:“朱祁钰哪朱祁钰,既然这次是你不仁在先,就别怪我这个当兄长的不义了。我不会束手待毙,我会尝试着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如果说,之前的朱祁镇心里还有所顾虑,担心一旦事败自己将必死无疑的话,在确认一切已无可更改后,此时的他已彻底拿定了决心。既然左右都是个死,与其憋屈地被人谋害,还不如轰轰烈烈地赌上一把呢!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转头望向了南方,现在一切都只等南京魏国公那边如何行动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南京城里的魏国公府却已乱作了一团。

    今日一大早,就在群臣排着队伍入宫时,守在徐显宗门前已有一夜的两名守卫突然听到里头传来了砰地一声响。这让两人先是一呆,都以为是自己困顿下产生了幻听,可在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他们又迅速明白过来,赶紧就回身推门,直闯了进去。

    然后,他们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当看到里间的情形后,二人更是惊得面色大变,其中一人更是惊呼出声:“公爷!”

    却见此时床榻之上已彻底被鲜血浸染,徐显宗的一只手垂在床外,地上赫然有一块摔成了碎片的瓷片。而在其咽喉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此时还在不断地往外涌着泊泊的鲜血。

    徐显宗的身子早已没了任何的起伏,双眼微睁,嘴角微微翘起,似乎还含着一丝冷峻的笑意,只是面容已彻底发白,僵硬……被自己弟弟软禁起来的魏国公徐显宗,居然靠着这么一小块瓷片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当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后,两人的心彻底落到了谷底,一人守在床前,另一人便立刻往外冲去。

    片刻之后,衣衫不整的徐承宗便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在看到自己兄长的尸体时,他整个人都懵了:“怎会这样?我不是让你们看好了他么?怎么就会让他藏下了这么一块瓷片?”他几乎是咆哮地喝问道。

    可那两名守卫明显是无法给出答案的,只能默默地跪在地上,等候处罚。

    而后,徐承宗又把目光重新落回到兄长的脸上,似是对兄长道:“大哥,难道你宁可死,也要坏了我的大计么?”

第708章 报丧

    虽然口中说着怨恨的话,可徐承宗神色间的悲伤却是半点都掩盖不住,眼中甚至很快就流下了泪来。对于兄长之死,他心里是极其惭愧内疚的,因为他很清楚,其实是自己害死的徐显宗。

    这些年来,他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向很好,要不是明知兄长不可能答应走到这一步,徐承宗都不会对其下手。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害兄长性命的意思,最多只是让其无法下床视事,为自己夺取南京城里的兵政大权铺平道路而已。哪怕前几日兄长察觉了自己的阴谋,欲要让人将自己拿下,徐承宗也只是命人严加看守,依旧没有谋害他的意思。

    可谁能想到,兄长还是死了,而且还死得如此凄惨,这让徐承宗愧悔不已,有那么一刻,甚至都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了。

    这时,几名心腹管事也都已闻讯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后,也是一阵慌乱。半晌,徐章才小声道:“二公子,如今之计,只有隐瞒下此事了。不然恐怕会再生出什么变数来。”

    他的顾虑不无道理,这几年里,徐承宗结交收买南京当地的带兵将领所借用的可都是兄长徐显宗的名义。这些人也正是因为慑于魏国公的名头,才会听从徐承宗的调遣。可要是魏国公突然暴毙的消息一经传出,这些家伙说不定就会反悔了。因为论资历和声望,以往一直以纨绔子弟示人的徐承宗完全是不够格的。

    徐承宗却陷入了沉默,一时难作决断。这个中的道理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但让他不为兄长举丧,把他的死讯给隐瞒下来又非他所愿,自然就让他好一阵的纠结了。

    “二公子,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不然多年的心血可就全数白费了。”徐章再次劝道。

    徐承宗在权衡了有好一阵后,终于点头:“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不得外传!”事到如今,为了自己的理想和野心,徐承宗只能再次对不住兄长了。

    不过他们的反应终究还是稍稍慢了一些,这等大事又岂是这么容易遮掩的?这魏国公府固然是公侯之府深千尺,奈何也占了个人多嘴杂的问题。早上后院生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只要有心,便能探听出些什么,然后魏国公在患病数年后终于亡故的消息就迅速传到了外头。

    在这南京城里,就没一个权贵人物能比得过镇守此地的魏国公的,他突然亡故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就散得满城皆知。而后不久,城中大小官员就在得知此事后纷纷赶来探问消息。

    若是一般的知府官员等,徐承宗还能随便应付过去。可在南京六部的那些老大人们也先后赶来时,他就有些招架不住了。要是一力否认,同时又不让他们见到无恙的徐显宗,恐怕外头的猜测和说法会更多,甚至会使人生出更多其他不好的想法来。

    而徐承宗本来就有太多秘密经不起他人细问细查,在此情况下,只能选择把兄长的死讯给确认下来。好在,家里下人手脚还算麻利,早一步已将徐显宗身上的伤口处理掩盖,又把他的尸身装殓进棺材里,若不是趴进棺材里仔细观察,是不可能看出什么问题来的。

    到了初九日,魏国公府终于对外宣布了徐显宗的死讯。至于原因,当然就是沉疴多年,病入膏肓,以至不治。对此说法,南京当地的官员是没有半点怀疑的,因为魏国公身染重病一事早在几年前就已传得人尽皆知了。

    随后,许多官员就悉数上门祭拜,直把整个魏国公府上下都忙了个团团转。尤其是徐承宗这个当弟弟的,因为兄长没有留下子嗣,一切丧事都得由他出面,不但白天要接待致祭的官员,晚上还得守灵,几乎连歇息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么一来,原先已在紧锣密鼓准备的逆乱之举也只能耽搁下来了。现在满城人等都关注着魏国公府,许多平日里隐秘之举都不那么安全了,为安全计自然得停下来。唯一的好处,就只有那些与他勾结在一起的带兵将领这次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前来商量事情了,反正他们打的是祭拜魏国公的旗号。

    另外有一件事也是徐承宗即刻便要做的,那就是将兄长的死讯迅速报于朝廷。作为朝中地位极其显赫的世袭公爵,一旦亡故自然不能有所隐瞒迁延,而这也是让徐承宗感到担心的事情。

    朝廷闻讯后势必会派人前来祭拜,并照规矩册封新的魏国公。而这,对正在蠢蠢欲动的徐承宗来说又是一桩危险的事情。一旦来人在南京城里看出了什么问题,在没有准备妥当的情况下,他们可就被动了。

    但这事又不能拖,不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最终徐承宗只得把牙一咬,让人以快马向朝廷报丧。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在此事上,唯一的好处的,按照朝廷一贯的习惯,在兄长没有子嗣的前提下,徐承宗有八成以上的机会继承这魏国公的爵位,那他将来再要行事就变得容易许多了。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能瞒过朝廷来人的前提下。

    初九日,当魏国公府把向外确认徐显宗死讯的当天夜里,一骑快马已飞速出城,以六百里加急的方式将这一丧事急报京城。两日后,报丧之人便已来到了北京城下。

    最近陆缜又感到了一些烦恼,倒不是有人又在想着法子地对付他了,对于那些弹劾他这个罪名,那个罪名的做法他都已经习惯了。能让咱们的陆大人感到不适的,是朝中官员对他的截然相反的态度巴结与讨好。

    自几日前天子册封朱见济为太子后,一个说法就迅速在官场中流传开来这次能如此顺利就废立太子,陆缜在其中可算是居功至伟了。正是他的一番运筹帷幄,并在关键时刻派人在朝会上进言,才使天子定下了换立太子的决心。

    而后,似乎是为了确认这一说法,皇帝立刻就下旨,封陆缜为太子太保的官衔。这可算得上是无尚的尊荣了,三十多岁的太子太保,实在超出了许多人的认知,也让许多人眼红不已。

    虽然陆缜最终还是极力婉拒了这一封赏,可他深得天子信重,同时连下一任皇帝也将对他感恩戴德的说法还是甚嚣尘上,让不少官员起了投靠之心。

    随后,之前进言换立太子的程兑等人又得到了越级升赏,而就他们所言,自己确实是在听从了陆大人的意思后才办的此事。这话一经传开,大家更觉着能跟着陆缜混是件极其合算的事情。

    于是,朝中那些想要上进的官员们就通通做不住了,一个个都拿着拜帖来到陆府门前谒见,甚至有人还想拜到他陆缜门下当学生呢。天可怜见,如今陆缜才刚过三十岁,而那些想做他学生的官员最小的都快四十了,这让他情何以堪哪?

    刚开始时,陆缜还会把人请进自己的府内,说些好话将他们打发离开。可在人一旦多了后,他就真个不甚其扰了,只能闭门谢客。可他越是这么做,反倒让朝臣越发的趋之若鹜,天天陆府门前都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其实陆缜也知道在朝为官还是得有一批自己人才能做事,但是,他要的却不是这等趋炎附势之徒。这种家伙再多,到了关键时刻依然没什么用。他要的,是真正能与自己一心之人。

    比如此时,在他书房里同坐的几名年轻官员,就是因为有才干,有远见,同时又在开海等事上曾帮过他,而被他引为心腹。

    “让你们从后门进来实在有些委屈各位了,还望你们不要见怪才好。”陆缜笑着致歉道。

    “大人言重了,我等能得大人重视,拨冗接见已是心下感激了。”一名模样清秀的年轻官员忙抱拳说道,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了:“是啊,比起那些被挡在门外不得入的人来说,我们可实在太过幸运了。”

    “幸运么?倒也不见得。各位可知道本官为何会请你们进来面谈?”陆缜扫了他们一眼后,才正色道:“因为本官知道你们平日里都有心为朝廷做事,个个都敢想敢干。而且这次又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去办,不知你们可愿意为我大明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哪?”

    “还请大人吩咐,只要是能为朝廷效力的,我等定不退让。”

    “好。”陆缜满意地一点头,这才手一挥,让人给他们每人送上了一个信封:“这里头就是本官想让你们去做的事情。如果你们尽心办了,别的不敢说,事成之后,朝廷的封赏一定少不了你们的。”

    “我等敢不尽力!”众人心下一喜,忙答应下来,有那性急的,还连忙就拆开了信封看了起来。

    就在陆缜微笑地看着他们的这些举动时,门外却传来了韩五通轻轻地敲门声:“老爷……”

    这让陆缜略感意外,之前不是叮嘱对方没有自己会见这些人时不要打搅了么?但知道其还算有分寸的他还是起身来到了门前,小声问道:“有什么急事么?”

    “南京突然有魏国公府之人来京报丧,说是魏国公突然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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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9章 君臣交心

    皇宫,朱祁钰这几日来的欢喜之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报丧给冲得干干净净,脸上除了震惊外,还有几许伤感之意。

    虽然他与徐显宗并没有见过几面,而且那还是少年时的事情,但想到忠于大明朝廷的一位栋梁就这么英年早逝,心里难免感到叹惋。

    在默然良久后,皇帝才开口问前来报丧的魏国公府的人:“现在南京城里一切都可安好么?没有因魏国公之事而闹出什么乱子来吧?”

    “陛下放心,南京城一切如旧,我家二公子已经照会各衙门各守本职了。”

    “承宗么,他倒是长进了不少嘛。”皇帝对前些年曾代兄入京的徐承宗倒是还颇有些印象,此时便不禁叹了一声:“这次却要倚仗他在南京帮朕看着了。对了,这奏表上并未提及继承魏国公爵位人选,这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的话,因为我家公爷子嗣艰难,直到如今都尚未有个一儿半女。”来人忙解释道:“本以为公爷尚在盛年也不急于一时,却不料……”

    “竟是如此吗?”皇帝闻言又是一声叹息,心里甚至生出了几许同病相怜的想法来了。他自己也算是子嗣艰难了,直到现在也就朱见济这一个儿子,而且都六岁了,身体依然不是太好,总叫他不能放心。

    随后,他又说道:“这么说来,这魏国公的爵位已不可能再在徐显宗一脉往下传了……承宗是他的二弟,也是嫡出吧?”

    “正是。”来人听出这话中所藏的用意后,心跳便是一快,忙把头给低了下去。

    皇帝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很快就道:“既如此,魏国公的爵位就只能兄终弟及,由承宗他来接替此位了。朕会尽快让礼部拟定旨意,送去南京的,你先回去转告承宗,让他好好守住了南京,莫要因为兄长之事而太过悲伤。”

    “臣代寒家叩谢陛下圣恩。”这信使也是徐承宗的亲信,现在得了皇帝要封其为魏国公的意思后,自然大为高兴了,不过脸上却不敢表露太甚,只能用力地磕上几个头了事了。

    “你且平身,不必如此。”皇帝摆了下手道:“还有,魏国公向来忠贞严谨,乃我大明有功之臣,现在出了这等事情,朝廷还是要好好祭奠一番的。不日,朕就会派人代朕前往南京致祭,你回去后,也让他们准备一下。”

    “臣遵旨。”来人又恭恭敬敬地跟皇帝磕了几个头后,便退了出去。

    直到报丧之人离开,陆缜才走上前来:“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

    在得知南京有人前来报丧后,陆缜便立刻来了皇宫。除了报信之外,却还有另一个想法。

    皇帝听了后,略有些意外。其实对于陆缜今日进宫的目的他到现在还没闹明白呢,所以在迟疑了一下后,还是点头道:“陆卿但说无妨。”

    “臣欲代陛下跑这一趟,去南京祭奠魏国公。”

    “陆卿怎会生出这等想法?”皇帝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因为照常理来说,这种差事并没什么功劳,更没什么好处,除了礼部里面的官员因为职责所在推脱不了,别人都不会去争的。何况赶人丧事终究是让人感到避讳的事情,还真没几个人会主动往上凑呢。

    陆缜便解释道:“虽然臣与魏国公没有什么交情,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但却一向敬重他忠心为国的为人。另外,臣与徐家二公子承宗却是多年的朋友,如今他兄长薨逝,臣身为朋友总要去祭拜一番的。所以还望陛下能准臣所请。”

    “竟是这样么?”朱祁钰看了陆缜一眼,眼中露出了赞赏之色。

    他是一个颇重感情之人,不然也不会这些年来一直把陆缜当作最信重的臣子了。所以他自然也希望陆缜是这样一个人。现在陆缜这么说话,正好满足了他的想法,让他对这位臣子又高看了两眼:“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朕自然不好不允了。如今天下太平,兵部衙门也没以前那么忙碌,你确实可以替朕走这一趟。”

    “臣多谢陛下成全。”陆缜见皇帝已准,便赶紧拱手称谢。

    皇帝便挥了下手:“不必多礼,这也算不得什么恩典。”说着,他又一愣,随即似笑非笑地端详起了陆缜来,直看得后者心里一阵不自在:“陛下,这是何意?”

    “你老实告诉朕,你想去南京就只是为了一尽朋友之义么?”皇帝正色地看着他问了一句。

    陆缜稍稍一呆,继而又苦笑起来:“陛下果然慧眼如炬,臣知罪,臣其实是还有另一个缘故,才想着离开京城。”

    “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聚集在你府门外那些等着求见的官员吧?”朱祁钰了然地问道。京城里就没新鲜事,像这样大张旗鼓的举动,自然不可能瞒得过皇帝陛下了。

    陆缜只得点头承认:“臣确实不胜其烦,这才想到出京暂避,还望陛下恕罪。”

    “你做得很好,朕为何会怪罪于你呢?”皇帝却笑了起来:“若是换了其他臣子,有这么多人肯投靠到他门下,他忙着结党接纳都来不及呢。你倒好,居然避之惟恐不及,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哪。所以朕不但不会怪你,反倒是要赏你才是。”

    听皇帝这么说来,陆缜心里暗暗捏了把冷汗。显然,对这等事情天子是很有些抵触的,而自己这一次的做法显然正对了他的心意。不然,要是自己趁着这次的机会干出结党的事情来,即便皇帝现在不说,心里也会留下疙瘩。如此一来,君臣之间自然留下嫌隙,再不可能如之前般坦诚了。

    “臣惶恐。其实臣也确实有意接纳一些志同道合的官员一道为国出力。奈何这些来臣门前拜见的,多是趋炎附势之辈,所图的也非为国办事,而是钻营升官,所以臣才将他们拒之门外。而且,在臣看来,这不过是为人臣之本分,不敢得陛下如此称赞。”陆缜忙又解释了一句。

    “你呀,还是太认死理,这是朕欣赏你的地方,也是朕担心你的地方。”皇帝满是关切地摇了下头道:“你这么做,朕固然是放心了,可你朝堂上却又得罪了许多人。这几年里,你为朝廷立下了诸般功劳,可论赏赐却远远比不过许多人,你可知道个中原委么?”

    陆缜道:“应该是臣有时行事太过莽撞,坏了规矩的缘故吧。比如几年前擅自回京,还有在山东大开杀戒……”

    “这固然是原因所在,可却并非关键所在。真正关键的,还是在于你没有结党。寻常朝臣就算地位再低,也有一群共同进退的同僚,可你倒好,至今也没听说和什么人走得太近。除了你的老师胡部堂,以及上司于谦,你就没个能倚靠的人了,这在朝堂之上堪称异数了。

    “其实以你如今的身份,不说门生故吏遍布,也该有不少官员出自你手。可结果呢,除了山东那里的官员得你提拔外,就只有一个林烈被你荐往浙江任一总兵。如此,朕倒是放心了,可朝中那些官员却很难亲近于你。有朕在旁护着你倒还没什么,可一旦真出了什么事情,你的处境可就堪忧了。”

    “陛下隆恩,臣感恩惶恐。”陆缜还真没想到皇帝会把这事看得如此透彻,心下也是一阵感动。

    要说起来,自己在这方面确实做得有些过头了。几年高官做下来,几乎就没有自己栽培出来的亲信。唯一的林烈,也是直到去年回京之后,才跟皇帝讨要的一道恩旨。

    这还是林烈实在对锦衣卫没什么兴趣,又深知军务,才被他推荐去了浙江当了一镇总兵。至于原因,除了因为浙江那里自己还有些关系外,更是为了将来可能有倭寇入侵考虑。

    “你对朕的忠心朕已尽知,但朕也希望你明白,朕不是那多猜之主。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朕还是明白的。所以今后,你也不必刻意做那独臣,该栽培的下属尽管放手去提拔,只要与朝廷有利的,朕不会因为几份弹劾就怪罪于你。”

    当皇帝的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陆缜自然是满心感激,赶忙再度跪地叩谢圣恩。末了,才问道:“那这次去南京的差事……”

    “朕既然都已经答应你了,又岂会更改?”皇帝笑着一摇头:“你只管回去等消息便是,这次祭奠魏国公和册封新任魏国公的钦差非你莫属了。”

    “臣领旨。”陆缜忙拱手应道。

    皇帝见了,又是一笑,便上前亲手把他给搀扶了起来:“你我君臣相交多年,朕只望我们能一直君臣相得,做一对名留青史的贤君良臣。”

    皇帝果然是说到做到,数日之后,一份任命陆缜为钦差前往南京的诏书就颁了下来。陆缜就此再度离京,暂离了这朝堂上的是是非非。

    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此时的南京城,远没有他所想的那般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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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0章 再相逢

    虽然大明已开海禁,但作为沟通南北的重要渠道,大运河上的船只依然繁多,行舟其上,时不时地就能看到一艘艘商船轻舟从身边穿过。尤其是在临近南京城时,水路上的商船更增添了不少。

    此番离京南下,陆缜一行依然坐的是官船,虽然排场上要比几年前往山东赴巡抚任时小了不少,随行卫队不过几十,但他身份依然是摆在这儿的,故而当几艘官船打出旗号后,即便是再拥堵的水路也能畅通无阻。

    如此一来,几百里的水路就变得好走许多了,只花了不到七八日工夫,一行船只便已靠在了南京码头。而早得了消息的魏国公府的人也已等候在此,一见打正旗号的官船停稳,便有一行人在徐章这位大管事的带领下迎了过来。

    等陆缜通过跳板来到岸上后,徐章更是弯腰拱手,深施一礼:“小的徐章奉二公子之命前来迎候钦差大人。因家中丧事,二公子未能离府亲迎,还望大人恕罪。”

    陆缜见了,忙上前扶了一把:“徐管事不必如此,本官知道二公子的难处,怎会怪罪呢。魏国公府上出了这等事情,却还让你们来此相候,该是本官感到过意不去才是。”

    “大人言重了,小的可不敢当。”

    两人略做客套后,陆缜才上了早准备妥当的一辆颇显气派的马车,在国公府众人的护送下就往城内行去。而他的那些护卫随员,则跟在左右,算是保护他的安全。

    走了有一阵后,马车便来到了高耸巍峨的南京城下,陆缜掀开车帘仔细一看后,不禁心下暗叹,这南京不愧被人称作龙盘虎踞之城,光这绵延开去,周长百里的城墙就远比北京城更家的雄伟开阔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作为大明曾经的都城,太祖皇帝修建此城时可是花费了大力气的,光是动用的民力就达二十八万之数,其所消耗的物资银钱更是不可胜数。而这南京城修筑的过程也相当漫长,从元至正二十六年到大明洪武二十六年,跨越了两个朝代,足有二十七年之久。

    而就是这一座城墙,在被修成之后便一直矗立在原地,数百年都未曾有大的变动,哪怕期间朝代几经更迭,哪怕曾发生过惨绝人寰的那场大屠杀,但它依然默默地伫立着……

    拉车的马儿可没有因为眼前壮观的城墙就停下脚步,当陆缜还在抬头仰望那厚实的城墙时,马车已缓缓穿过了足有好几丈深的城门洞子,真正进入了南京城。

    要说起来,早在十来年前陆缜就曾与徐承宗一起来过南京。不过当时他正赶着去杭州赴任,并未真个入城。现在真个身处这座千年古城之内,给他的感觉就更加深刻了。

    这南京城从外头看时,给人一种古朴庄重的肃穆感,可真一进了城,却又能明显感觉到浓重的烟火气,整座城池也显得格外的鲜活与多姿多彩。

    城门内的街道上,行人如织,沿街的商铺门前摆放着各种货物,还有就地摆开的小摊子,放着琳琅满目的货品,小商贩们不时吆喝几声,招徕着生意。身处其中,让陆缜只觉热闹有趣,而不觉烦躁。

    显然,在魏国公一家的治理下,南京城显得格外开放而富庶。相比起来,倒是北京城让人有种规矩森严,略有压抑的感觉了。

    唯一让人感到有些不和谐的,就只有时不时巡哨走动的一队队官军了。不过只要想想如今正是魏国公薨逝的敏感日子,也就能从容接受了。

    一路行来,陆缜对这南京城有了个初步的认识,也对魏国公府在此地的作用有了更深刻的印象。无怪乎这老徐家自朱棣迁都后能一直镇守南京,他们治理地方确实很有一手哪。

    但随即,他又生出了个有些古怪的念头,只不知今后在那位看着有些跳脱的徐家二公子当家作主后,这南京城还能一如以往么?

    这个问题在他再次见到徐承宗本人时便迅速被打消掉了。当陆缜他们来到魏国公府时,便看到一身白衣的徐承宗已领了府内上下人等候在那儿了,看到下车的他,徐二公子只略作迟疑,便已肃容上前,大礼拜见:“臣徐承宗见过钦差大人。”看他严肃的模样,哪还有半点曾经飞扬跳脱,言笑无忌的纨绔模样。

    陆缜也明显怔了下,这才上前搀起对方:“徐公子免礼,还请领路入正堂,本官也好宣读陛下旨意。”直到这时,他才想到,原来自己和徐承宗早有近十年未曾碰面了,原来的纨绔公子现在也已年过而立,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般年少轻狂了。

    而这一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此一刻却因为各自的身份还不能畅叙别情,只能先照着规矩把公事都给办理了。

    一大帮人就这么簇拥着陆缜和徐承宗两人来到依然张挂着白幡挽联,摆放着徐显宗灵柩、牌位的正堂处。看着这边的摆设,陆缜便也不忙着宣读旨意,而是拿起了供桌前的线香,引燃之后,先冲徐显宗的遗体拜了三拜。

    见此,作为家属的徐承宗,以及其他披麻戴孝的魏国公府众人则赶紧上前答礼。在好一番忙活见礼,陆缜又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话后,他才从身边人的手里接过了早准备好的圣旨,打开来道了一句:“有旨意,徐承宗听旨!”

    “臣徐承宗听旨。”随着一声答应,自他而下的魏国公阖府人等尽皆呼呼啦啦地跪伏在地。

    等他们摆出了一副恭聆圣旨的姿态之后,陆缜才运足了丹田之气,缓缓地把这份长长的诏书从头读了下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有重臣徐氏者,自太祖起兵便屡立功勋……”

    这份诏书先是肯定了徐家对朝廷的功勋,随后又惋惜了徐显宗的英年早逝,里面甚至还加了许多的呜呼哀哉之类的措辞,就跟一篇悼念对方的祭文一般。直到最后,陆缜才把目光落定到了徐承宗的身上:“……今显宗既逝,又无子嗣,然魏国公一脉断不绝,着即册封徐氏二子徐承宗为魏国公。望其能继承父兄之志,为国尽忠,恪守臣道……钦此。”

    直读了有一刻多钟,陆缜才把这份数千字的诏书全数读完,在徐家一众人再度叩谢圣恩后,他便赶紧上前,一把将徐承宗给搀扶了起来,随后才弯腰施下礼去:“臣陆缜拜见魏国公。”从这一刻开始,对方便已是新一任的魏国公了,地位自然远在他这个兵部侍郎之上。

    徐承宗嘴角微微一翘,忙一把扶住了陆缜:“陆兄,你我之间就不用讲太多的繁文缛节了。虽然如今我们身份早已不同,但我们之间的情谊却不会因此而变。你说是吧?”

    “徐公爷……你说的是。”本来陆缜是打算继续称呼其为公爷的,可在看到徐承宗有些不快后,才赶紧改了口。如此,才让对方稍微高兴了些。

    随后,陆缜又以个人的名义再次为徐显宗上了香,这才在徐承宗的邀请下来到了边上的小厅奉茶说话。

    在略作寒暄之后,便各自谈到了这几年来的遭遇。在听陆缜说起前者种种,徐承宗便是一阵赞叹:“想不到陆兄你只几年时间就做了这许多的大事,如今更贵为朝廷重臣,实在让人羡慕哪。”

    “不过是侥幸而已。”陆缜谦虚了一句。

    “你也太过谦了。要换作是我,可没有胆子顶着朝中上下的压力去开放海禁的。你不但做了,而且还做得很好,这就足以让人心生感佩了。其实我在南京就听说了不少你在山东做下的大事,斗孔家,破海盗,就连那一向跋扈的边军都在你手里吃了瘪,只要想想就觉着痛快。”徐承宗又忍不住一阵感叹。

    陆缜笑着谦虚了几句,这才问起了对方来:“不知徐兄你这些年来又做了什么?”

    “我可就比不得你咯。本就没什么抱负,再加上受这身份拖累,想做点什么都很是困难。尤其是近几年里,家兄重病卧床,许多大小事情都得我这个当弟弟的照应着,多少年都没能离开南京了。”说着便是一声轻叹,似乎很是怀念曾经自由自在的日子。

    陆缜一听却是肃然起敬:“原来如今繁华安定的南京是徐兄的功劳,倒是让人失敬了。看来你确实是有治理之才的,只是以前没机会罢了,这要是你能入朝为官,就真是天下之幸了。”

    徐承宗听了这话,又是一笑。随后,便问了一句:“既然你觉着我有些才干,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帮我吧?我身边还真就缺你这样敢想敢做之人呢。”

    “这个……”陆缜脸上顿现尴尬之色:“我可是朝廷臣子,此事实在做不得主……”

    “哈哈,瞧你说的,我不过是一句笑话而已。你现在贵为兵部侍郎,岂是我这小小的魏国公府能容得下的?”徐承宗哈哈笑着说道。

    陆缜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他的心里却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感觉来,似乎对方刚才所言并非如所说的笑话,而是确实动了这样的心思……

第711章 疑心

    陆缜与徐承宗两人多年未见,接下来自然又是好一番的攀谈,直到天色都渐暗后,才得了魏国公府下人的提醒,离开了这小厅。

    徐承宗自然是返回正堂继续守灵,这是丧事规矩,他作为徐显宗最亲近的家人,这些日子几乎每晚都会留在灵前。至于陆缜他们,则被下人引往后方一处清静的跨院中住了下来。

    他赶了好几天的路程,从北京大老远地跑来南京当然不可能只宣读这么一份旨意便返回京城。接下来,还得在此盘桓一段时日,除了要参加不久后徐显宗的葬礼外,还得代表朝廷参加新任魏国公就任的庆典呢。

    等陆缜来到徐家为他们准备的跨院后,又有下人们陆续为他和手下护卫送来了几桌饭菜。因为魏国公府正在办丧事,接风宴什么的自然是免了,不过这送过来的酒饭倒也丰盛,足够让几十人吃个心满意足了。

    不过陆缜却看着并没有多少胃口,只是稍微吃了半碗饭后,便搁下了筷子,回到自己的房中琢磨起一些事情来。虽然刚才徐承宗是用玩笑的语气道出的招揽自己的话,可细想之下,总让他觉着其中暗藏了什么深意。

    “这会不会是我有些太过敏感了?他毕竟和我交情深厚,说句笑话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在思忖了良久后,陆缜依然拿不定主意,只能摇了摇头,把心头的这份疑虑给放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半闭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大人。”却是清格勒的声音。陆缜闻言便道:“有什么事进来说话吧。”

    门随之开启,进来的却不只一人,还有姚干跟在了清格勒的身后。

    话说自几年前剿灭清风寨的那一干贼人,又在黄岩镇杀光一众凶手后,姚干便追随在了陆缜的左右。已经把石亨他们得罪死的姚干自然是不可能再回军中,而陆缜也很欣赏他的一身本领,所以便趁机收为己用。

    自从林烈因为被陆缜抬举而被封以总兵一职往浙江赴任之后,姚干这个能力出众的下属就补上了他心腹护卫的位置。不过因为跟随陆缜的日子尚短,再加上不曾立下什么功劳,所以平日里他显得很是低调,只是默默守护和跟随而已。

    现在见他突然深夜来见自己,就让陆缜颇有些好奇了,一面让他们进来坐下,一面笑着道:“你怎么转了性子了,居然想来和本官套近乎么?”

    姚干面上一窘,却又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只能看了清格勒一眼,想让他为自己解围。后者见了只能叹了口气:“大人,我们是因为发现了一些古怪才来见你的。”

    “古怪?什么古怪?”陆缜心下一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问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还是由清格勒先道:“其实在进南京城时,属下就觉察到这城里有些问题,来回巡哨的官军明显太多了些,比之京城的防御都要严密。而且这些军卒总是在打量出城之人,好像在提防着什么一般。”

    “这城里兵马巡视密集一点本官倒也有所留意,不过现在毕竟是非常时刻,他们小心些也是对的。”陆缜随口说道:“至于你说他们多在留意出城之人,这会不会是你们太过多虑了?”

    是啊,一般来说守城军卒最该留意的还是进城之人,毕竟要生事也是在城里不是?或许只有边关要镇才会有人留意出城之人的情况,因为会有细作将要紧的情报传递出去。可这南京城实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哪。

    “若只是属下一人看出这点或许真有可能是会错了意。但就连姚干他也有此看法,事情就不简单了。”清格勒神色严肃地说道。

    “此话当真?”陆缜又转头看了一眼姚干,后者赶忙点头:“不错,我也发现了这一点,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会错意了呢。”

    “那会不会是城里最近出了什么案子,有嫌犯在逃,所以官军才会刻意留意此事?”陆缜又推断道。

    清格勒点头:“这个倒也有些可能。其实光是这点发现还算不得什么,我们也不会因此就来打扰大人休息。”

    陆缜哦了一声,说道:“这么看来,你们还另有发现了?”

    这回轮到姚干说话了,只见他神色郑重地道:“大人,刚才我们先一步被领到这处院子后,属下便发现附近有人一直都在窥探着咱们。”

    “竟有此事?”陆缜一听这话,眼睛也迅速眯了起来:“你没有看错么?”

    “错不了。虽然那人藏得很隐蔽,但还是躲不过我的眼睛。”姚干很是确定地点头道。作为曾经边军里屈指可数的斥候好手,他天生对监视与反监视就特别的敏感,此时说话也显得很有底气。

    见陆缜沉默不语,清格勒又道:“之前姚干跟我提了这事后,为了稳妥起见我便让个兄弟过去那边看了看。结果,那里真有人藏身后的痕迹,这点绝不会有假,只是等我们的人过去时,他已见机离开了。”

    顿了一下后,他又看向陆缜:“大人,虽然属下知道这么怀疑魏国公府有些问题,可是此事确实蹊跷,我们不得不防哪。”

    陆缜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低头沉思了一阵后,才道:“你们觉着是魏国公府上之人刻意派人盯着咱们的?”

    “不然我们实在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只是他们为何会盯着咱们,就不好判断了。”清格勒回道。

    “我知道了,你待会儿告诉其他人,让他们都小心着些,多加留意。不过也不要声张了出去,此事可大可小,必须谨慎应对。”陆缜在思考之后吩咐道。

    两人忙答应下来。他们本就是因为觉着事情古怪才来提醒的,既然大人已经知道了,又让他们小心防范,自然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这儿是魏国公府,他们是客人,总不能因这点小事就与主人家起什么冲突吧。

    两人离开后,陆缜脸色就显得越发沉重起来。他把这事与刚才徐承宗失言招揽自己的说话合在一块儿后,便越发感到这看似平静的魏国公府,内里却是暗流涌动了。

    “莫非,徐显宗一死让城内起了什么变数么?徐承宗因为要应付个中难题,所以才会显得格外小心,甚至还想要请我相助?”因为和徐承宗之间良好的关系,让陆缜即便到了这时候也不把他往坏处想,甚至还在心里为其开脱起来。

    不过心里的疑虑却并未就此打消,决定明日在徐承宗面前稍作试探,看他能不能拿出合理解释来。

    随着夜色渐深,整座魏国公府也彻底安静下来,陷入到了沉寂之中。

    占地颇广的一座国公府,只剩下充作灵堂的正堂依然点着灯烛,一阵风吹来,灯火就是一阵摇曳,把个白幡笼罩的大堂照得有些忽晦忽明,鬼气森森。

    此时,这堂上就只有徐承宗一人,其他下人早被他打发走了。而他直着腰跪坐在兄长的灵柩前,脸色也是阴沉沉的。

    呆坐了足有半个多时辰后,他才轻轻地开口:“大哥,你这一走也算是极尽哀荣了。就连皇帝都特意派了钦差前来祭奠,也不枉你忠心一场。不过即便如此,也不会改变我的心意,我徐家可以比现在更好的,当初这大明天下有半数是曾祖父为他们打下的,凭什么我们徐家只能俯首称臣?你就在下面看着吧,很快地,我就能达成所愿了,到时你就知道我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说着,他取过了身前的一只酒壶,将壶中酒轻轻地洒在了地上。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外边响起,很快就停到了他的身后。徐承宗却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把酒水洒在灵前,直到壶中酒洒完,他才一面把酒壶放回,一面问道:“有什么事么?”

    背后之人正是他所信任的徐章,见他开口,才回道:“刚才有人擅做主张,居然想帮公爷您盯着京城来的钦差人等,结果还被人看破行藏……”

    听得这禀报,徐承宗顿时回头,脸上满是怒色:“一群蠢货,我不是早告诫过你们么,陆缜不是旁人,不要随便打他主意!”

    “公爷息怒,他们也是出于一片忠心,生怕这些京城来人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来我南京查探的。毕竟那陆缜可是兵部侍郎,以他身份实在没必要来我南京传这一道旨意哪。”徐章趁机进言道。因为知道徐承宗和陆缜之前交情不浅,他还真有些担心自家主人因念旧情而坏了大事呢。

    徐承宗扫了他一眼,哼声道:“那是因为我与他关系不错,他才会跑这一趟。要是朝廷那边真察觉到了什么,还会派这样的高官来南京犯险么?现在你们却弄巧成拙,若是真惹来了他的怀疑,事情可就难办了。”

    徐章这才有些后悔:“这可如何是好?”

    “只有先稳住他了。好在他与我交情不错,只要理由充足,应该能应付过去。”徐承宗呼出了口气道:“不过那自行其是的家伙就不能留了!”

第712章 欲盖弥彰

    次日一早,陆缜起来,便又来到了灵堂祭拜徐显宗,片刻后,徐承宗也从一旁的偏厅走了过来,见状自然又是一番见礼。

    随后,徐承宗才问候道:“陆兄昨晚睡得可好么?府上还有丧事,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你多多见谅。”

    “徐兄你客气了,他们照顾得都很周到,一切都好。倒是我,在这个时候还留在这儿实在有些不安了。”陆缜笑了下道。

    “你我之间就不必这么客套了。别说你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就算是以朋友身份前来祭拜家兄,我也该好生款待才是。”提到家兄这一称呼时,徐承宗的眼中又流露出了几许伤感与自责的情绪来。

    陆缜见了,忙出言劝慰:“徐兄也不要太伤心了,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该更奋发做好自己才是。比如你吧,听说这些日子里都是彻夜留在灵堂守着,这可对身子大为不利哪。以我看来,还是该多休息才是。”

    “多谢陆兄关心。不过家兄多年来一直对我照拂有加,现在他走了,这最后一程我这个当弟弟的总是要陪着他走完的。”徐承宗却有着自己的坚持,随后又拱手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却须向你赔罪了。”

    “却是何事?”

    徐承宗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手一拍,对左右道:“将人带上来。”

    片刻后,一名脸色惨白的家奴就被两名家丁给拖了上来,一见到徐承宗,这位就叫了起来:“二公子饶命啊,二公子我错了……”

    “这是……”陆缜有些不解地看向徐承宗,后者再度拱手:“说来惭愧,这家伙昨日居然擅作主张地跑到你们住下的跨院那边偷看,结果被下面的人发现了。想我府中居然会出这等贼子,实在让我汗颜了,也望陆兄莫要见怪才好。来人,给我家法伺候!”

    当即,就有几名膀大腰圆的家丁走上前来,将这人按定后,便举起了胳膊粗细的大木棍子狠狠地抽在了这人的后背处,顿时就打得他惨叫连连,不断地求起饶来。

    这场面,看得陆缜也是好一阵的发愣。这一来,是因为徐家的家法看着实在骇人,不像一般的杖责打的是两腿或后臀,居然是脊杖,这可是军中惩治犯了军法之人才会用的重刑了,是极容易打死人的。不过只要想想徐家本来就有将门之风,这点也就可以接受了。

    真正让陆缜有些感到措手不及的,还是徐承宗坦然将昨晚有人窥探自己的事情相告的做法。其实当时姚干他们并未拿住此人,徐家上下完全可以当作不知情,把这一节揭过去的。可徐承宗倒好,居然直接把事情给承认了下来,他这又是何用意?

    只一阵愕然间,那边受刑者的惨叫越发的凄厉起来,背上也不断有血渗了出来。陆缜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徐兄还请息怒,这应该是他一时好奇才会想着偷看我们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你就不要因此动怒而伤了人命了。”

    徐承宗开始还不肯放过这人,直到陆缜又好一阵求情后,方才摆手道:“罢了,且留他一命。”等这位有气无力地谢恩后,他又道:“这次就权当小惩大诫,你,还有你们都听清楚了,陆大人乃是我府上的贵客,再有人敢对他不敬的,必然严惩不贷!”

    陆缜在旁看了,在苦笑之余,心下又不觉犯起了一丝嘀咕来:徐承宗如此作态真是因为看重与我间的交情呢,还是另有原因?比如说,先发制人,让我不好再通过这事怀疑什么?

    对此一点,他是真有些吃不准了。昨晚因为得了姚干的禀报,让陆缜对徐承宗生出了一些怀疑。但今日,他闹的这一出,又让人觉着他是光明磊落的了,这下可就难以看个明白了。

    就在陆缜转着念头时,魏国公府的管家徐禄突然就神色紧张地跑了过来:“二爷(因为徐显宗尚未下葬,徐承宗也还没有真正继承魏国公这个位置,府中上下自然还不好称呼他国公或是老爷什么的),六部的几位大人突然前来造访……”

    听到这声禀报,徐承宗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他们不是前几日才来祭拜过兄长,怎么又来了?”他很清楚,徐禄口中的六部大人指的是南京六部这些位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边缘官员。

    “这个……”徐禄看了陆缜一眼,这才回话道:“他们说自己是来找陆大人的。”

    “找我?”陆缜明显有些意外,他虽然曾在江南任过官,可与这些个南京的六部官员却是没有半点交情的,甚至都没见过面呢。

    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他自然不好拒绝,便看了徐承宗一眼:“惭愧,看来我要反客为主一次了。”

    “哈哈,小事一桩,这样吧,偏厅那边还空置着,你就在那儿接见这些位大人吧。至于我嘛,就不趟这浑水了。”徐承宗冲他一点头,便又转回了灵堂里去。

    陆缜一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对方这话里的意思呢,可当他见到这些位南京城里的高官后,就知道答案了。因为在一见面,互相通报了各自身份后,为首的礼部尚书王灿便直接说道:“陆大人,你在北京蛊惑陛下多次坏我大明祖宗成法,实在让我等难以忍受,今日你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而后,其他那些人也纷纷附和,摆出了一副声讨他的模样来,又七嘴八舌地指责起陆缜的种种行径之不当与错误。

    直到这时,陆缜才明白过来,这些家伙竟是因为自己提倡开海,以及支持天子废立太子等事才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从这儿,便可看出这些南京的六部官员是有多无聊,多空闲了,居然会为了这点政见上的不合就特意跑来魏国公府找自己理论。这要是放在北京,别说部堂一级的高官了,就是郎中员外郎,平日里也忙得连衙门都出不了,更别提特意跑到别人家进行声讨了。

    而且,这些人又远比北京当权的官员要顽固,在他们眼里,祖宗定下的规矩就一定是无比正确的,若有人胆敢破坏,那就跟乱臣贼子没什么差别了,是一定要加以驳斥的。

    更让陆缜感到头疼的是,这些人的身份还是摆在这儿,又有资历,自己这个晚辈还真不好用身份去压他们,所以只能与他们据理力争,好一通的解释。

    即便陆缜早在北京就已和许多守旧的官员交锋过许多次了,对他们提出的各种反对意见也是了如指掌,能找出合适的理由来加以反驳,但在面对这些有备而来的家伙的不断诘问时,依然有些吃力。

    这一番辩论,直持续了有两个多时辰,在未能分出个高下后,众官员便撂下了一句明日再来登门求教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只留下有些口干舌燥,喉咙沙哑的陆缜呆坐在那儿,哭笑不得。

    这是他来南京时怎么都想不到会有的情况。原先他是因为在北京不堪朝臣之扰才想着跑到南京来躲清静的,却不料到了这儿才知道,原来这里更难清静了。

    其实想来也是,这些被排挤出京城的官员本就是不合时宜,所以落下了满肚子的牢骚。而陆缜作为天子近臣,自然就容易让他们心生嫉妒,再加上他所做的事情又与他们的看法完全背道而驰,自然对他更是不满了。

    而他们的一些想法此时已不能送到皇帝跟前,心里憋了那么多的说法想法,还没个发泄的途径。现在陆缜自投罗网地来到南京,他们又会错过这个机会呢?

    正当陆缜苦笑地喝茶润喉时,徐承宗又转了进来:“怎么样,我南京的官员论口舌之利不在京城百官之下吧?”

    “你还真说对了,这些人论诡辩之才,可远在京城官员之上了。”陆缜苦笑道:“你倒好,居然把我留在此地吃苦头,自己却躲清静去了。”

    “没法子,我这个魏国公在南京还得靠他们帮衬呢,自然不好为了你就和他们闹翻哪。不过你放心,他们也就这么闹闹而已,过两日也就消停了。何况三日后便是家兄入土的日子,你也留不了太久。”

    “是啊。”陆缜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他的心里在这一刻对徐承宗的怀疑又深了几分,甚至都有七八分的把握觉着他一定在暗地里做着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了。

    因为之前他表现得太过率直,居然直接就把窥探自己的家奴给交了出来,这分明是在知道自己有所发现后的补救措施而已。另外,这些六部官员的到来,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自己昨日才到的南京,他们即便反应再快,也不可能今天一大早就找上门来。这一定是有人串联了这些人,特意让他们来跟自己辩论的。其目的,除了绊住自己外,更是为了让自己腾不出心思来细想城里不寻常的事情。

    “徐承宗,你到底想做什么?又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在走出偏厅时,陆缜忍不住瞥了对方一眼,心中暗道。

    今天九一八,又听到了警报声,警钟长鸣,国耻不能忘哪。。。。。

第713章 看破

    徐承宗的这一手效果确实有,但也有其不足之处。虽说因此接连两日把陆缜置于那些守旧官员的围攻下脱不得身,但他手底下那些侍卫却不可能跟着留在魏国公府里。尤其是在陆缜看出些端倪来后,就更不会什么都不做了,次日一早,便将姚干他们几个派了出去。

    当这日下午,陆缜有些头昏脑胀地走出偏厅后不久,姚干便又面色凝重地来到了他的跟前:“大人……”

    “查到什么没有?”陆缜一面揉着自己的眉心,让头脑可以清醒一些,一面随口问道。话说和那些守旧顽固的家伙打嘴仗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他们动不动就拿祖宗条文来压人,他又不好真个反对,所以很多时候真有些憋屈被动。

    当然,这也与陆缜在此是孤军作战大有关联,要是身在北京朝堂,好歹会有些人帮着说话,他也就能喘口气了。可在此,以一敌众,他自问还没有演义里诸葛孔明舌战群儒的口才,也就只能勉强招架罢了。

    不过随着姚干把今日探查到的一些事情说出来后,陆缜就没心思去考虑这些了:“属下打听了一下,不光是这段时日南京城的守御突然严密了不少,而且兵马调动也颇为频繁。大概有不下两千原来拱卫城门等要冲之地的兵马被临时抽调,并换上了另一批人。”

    “竟有此事?”陆缜略吸了口凉气,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只要是稍懂兵事之人都能看出些东西来。这分明就是有人想把整个南京的守卫兵权彻底拿捏在自己手里呀。

    “不光如此,我今日还发现了另一桩很有些蹊跷的事情。”姚干说着压低了声音:“中午时分,有十几辆用草席遮盖得颇为严密的大车进城,照道理守门军卒应该严加盘查才是,可结果,他们都不见阻拦的,就放车队进了城。

    “属下见了后,便悄然跟了过去,并找了个机会看了看那车里所装之物。结果……发现那车上装的居然是大批的弩机和箭矢。”

    “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听他这么一说,陆缜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身子更是坐得笔直,急声问道。

    “属下不敢在这等事上造谣。”

    弩箭一直以来都是被朝廷视作禁用的大杀器,即便是军队里,除了少量精锐外也很少配备。一般地方卫所官军,所用的也多是弓箭,就算是南京城里的守军,怕也是不会例外了。

    可现在,南京城里突然偷运进大批弩箭,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说得太清楚了。而且这些弩箭运进城时是畅通无阻的,这自然就是早有人和守门军卒打好了招呼。换言之,是官府,不,是掌握军队力量的某人在私自将弩箭暗送进城了。

    对于这么一个现象,陆缜很容易就能得出两个判断其一,就是南京城里的某位守备将官欲图谋不轨,正在蓄积力量准备起事。其二,便是手握南京军政大权的徐承宗想要起兵了!

    前者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可能,毕竟如今正是徐显宗突然亡故的特殊时刻,说不定就有某些阴谋分子打算利用这样的机会拿下南京城。但相比起来,却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尤其是当陆缜把这事与最近自己所发现的一些疑点结合在一起后,就更觉着是徐承宗要在南京兴起兵事了。

    而徐承宗如今已是南京城里说一不二的存在,试问他还有什么理由在此兴兵?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个他要造反!

    即便是之前已经有所猜想,可当这个念头真个跳出脑海时,陆缜的身子还是忍不住地颤动了一下,神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生出如此想法来?他已是位极人臣的魏国公了,而且深得天子信重,又手握大权,怎么还会想冒这样的风险?”

    这一刻,陆缜觉着徐承宗是那么的陌生,自己是完全不认得这个曾经的朋友了。

    足足愣怔了有近一刻钟后,他才再度看向姚干:“你可查明那些弩箭最终去了何处了么?”

    “属下一路跟随,最终看到他们是把车队开进了城东的军营之中。”

    这个回答,彻底坐实了陆缜的判断,也打碎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以徐家在此多年的经营和人望,没有哪个心怀不轨者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把违禁的弩箭送进军营。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徐承宗便是此事的幕后主使之人!

    在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后,陆缜才定下了心神:“此事除你之外,应该没人知道了吧?”得到对方确认的回应后,他便道:“这样,你今日就动身,离开南京,前往浙江!”

    “啊?”姚干有些不解地看着陆缜,要是真有人欲在南京作乱,自己不是更应该留在大人身边加以护卫么?

    “我让你去浙江寻林烈,让他想法调动浙江的官军北进,至少要把人马列到两省交界处,作出随时能出兵入南直隶的态势来。”陆缜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姚干这才明白过来,要是浙江兵马出现在两省边界,就足够给南京想要起事之人造成威慑了。他也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既然大人吩咐下来,便即刻抱拳领命,急匆匆就离开了。

    而陆缜,却继续呆坐在椅子上,脸上充满了不安与纠结。这事实在太大,到现在他都还拿不定主意,自己究竟该怎么应对才好。

    其实要是理智些的话,为了确保自身安全,他现在该做的就是找个机会离开南京这是非之地。从徐承宗极力隐瞒的做法来看,只要自己想走,对方是一定不会阻拦的。但是这么一来,南京兵乱一事就彻底不可能被阻止了。

    这是陆缜极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这不光是因为如今的大明经不起内乱的折腾,更因为他不希望看着徐承宗这个朋友走向绝路。

    哪怕历史上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陆缜也可以断言,徐承宗这次起兵作乱一定不会成功。而失败的结果,必然会让整个徐家随他一起毁于一旦!

    想起徐承宗与自己的朋友之义,想起十年前,他屡次在要紧关头帮助自己度过难关的恩情,陆缜知道此事自己是绝对无法袖手旁观的。哪怕明知道留在南京将很是危险,他也必须冒险一试!

    只是,徐承宗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靠言辞是不可能说服其放弃这一作法,必须拿出些更有威慑力的东西出来才行。浙江的兵马虽然有一定作用,但却是远水难救近渴,得找到另一支足够让他心存忌惮的兵马才是。

    “南京城里,不受其节制的兵马还有哪支呢?锦衣卫?不,这里的锦衣卫本就数量有限,而且在南京多年说不定早就被他收买拉拢,不然也不至于之前连半点消息都没有透出来。”确实,以锦衣卫耳目之灵便,像徐承宗这样谋划多年的造反之事正常来说是不可能瞒过他们的。

    “当地的卫所官兵恐怕大部已在其掌握之中,不肯从令的,也早被调走,所以想从这边入手也是不可能了。难道让我去找各衙门的官差么?”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南京城里的军队情况,陆缜的眉头是皱得越发紧了。

    从这儿,便可看出当初朱棣迁都北京,并把这南京的防务全数交托给魏国公一家是有多么的不妥了。要是换了太祖朱元璋,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至少会留下一路人马来作为牵制……

    想到朱元璋,陆缜脑子里突然就是灵光一闪:“朱元璋,孝陵……孝陵卫!对了,在这南京,其实还有一支军队是完全在他魏国公控制之外的,那就是守着孝陵的孝陵卫!”

    当初朱棣在迁都时,为了不让天下人说自己不孝,于是就布置了这么一支当时朝中的精锐留在朱元璋的坟前为他守灵。而这一守,便是百年。

    虽然陆缜不知道如今这支孝陵卫还有没有曾经的战斗力,但至少拿他们作为牵制徐承宗还是有一定用处的。甚至于,他都不用真联络对方,只要让徐承宗知道有这么支精锐军队在旁窥伺,就足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了。

    现在,万事皆备,就只差最后一个突破口,也就是能证明徐承宗确有图谋不轨之心的证据了。而对于这一点,陆缜也立刻有了想法。

    在脑海了好一阵盘算后,整盘计划就已定下,随后,他便打开了房门,冲守在外边的清格勒招了下手。因为担心出事,这两日在把姚干派出去查探的同时,清格勒却一直都守在他身旁,此时也是召之即来。

    “大人有何吩咐?”他进门后就问道。

    “有一桩极其要紧的事情需要你配合着我来办。不过这事却有些难处,你可愿意为我,为朝廷冒一冒险哪?”陆缜郑重地看着他道。

    “大人但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清格勒的回答很是干脆,都不带犹豫的。

    “好,那你听我说,今晚……”陆缜当即就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细细嘱咐起来。

第714章 铁证

    作为后世被人列为四大火炉之一的南京城,即便是摆在几百年前的大明朝,夏日里也是颇显炎热的。哪怕现在才刚入五月不久,这天气依然酷热难当,就是到了夜间,也没好多少。

    可即便是如此,魏国公府正堂里守灵的徐承宗也没有半点要离开避暑的意思,甚至他都没让人给自己准备冰块消暑,就这么任由汗水浸湿衣裳地陪在兄长的灵柩之前。

    到了三更左右,府内上下都已各自安歇,徐承宗的目光才有些怔忡地看着棺材里的兄长,带了几许的愧疚:“大哥,很快五七之数就尽了,我也就再不能一直陪在你身旁了,还望你莫要怨我……”

    “徐兄你与魏国公兄弟情深,他又怎么会怪你呢?只要你能在南京城里尽职尽责,帮朝廷安定地方,魏国公他在天之灵也会倍感欣慰的。”陆缜的声音突然从堂外传来,让有些猝不及防的徐承宗猛然颤了下身子。

    他是真有些后怕,要是自己刚才在兄长的灵柩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传到突然跑来的陆缜耳中,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不过很快地,徐承宗又镇定下来,慢慢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苦笑道:“陆兄你可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这儿可是灵堂,你这突然在背后开口说话……”

    “是我疏忽了,以为你听到我过来的脚步了呢。”陆缜歉然地冲对方一拱手:“不过若非如此,我也就不会知道徐兄对你兄长的一片情义了。”

    “人都走了,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不过你说的对,今后我该做的,还是要以光耀我徐家门楣为第一要务。”徐承宗含糊地说了一句后,才问道:“对了,陆兄你怎么这大半夜地跑这来了?”

    “我这不是心里有事睡不着么?”陆缜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可是因为白天那些位大人跑来纠缠一事么?”在看到陆缜点头后,他也不禁笑了起来:“想不到多年不见,你居然也开始在意这些了。我记得当年你陆缜的胆子可是相当之大哪,连那些朝中权贵都敢硬扛,怎么现在当上了侍郎反倒怕这些无权无势的南京闲官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何况我也不是怕他们,只是感到头痛而已。他们天天跑来搅扰,不但乱我心智,与国公府来说也有所挂碍不是?”

    “哼,他们现在也就只剩下这点本事了。”听他提到这一点,徐承宗的脸色也是一沉:“其实你也不必太把他们当回子事儿,我们徐家在此多年,还真没见过哪个流落到此的官员还有翻身的可能呢,更别提在朝中有何影响了。”

    “是么?”陆缜不置可否地应了声,随后一笑:“你说的或许也有些道理吧。不过横竖睡不着,我还是到处走走,散散心的好。这魏国公府上可有什么禁地么?”

    徐承宗一愣,又摇头道:“对陆兄来说自然是没有的……这样吧,我陪你在附近走走,就当散心了。”现在府内下人都被他安排歇下了,所以只能由他这个主人亲自陪着陆缜四处走动了。

    陆缜也没客气,当即就点头道:“如此就有劳徐兄了。其实我确实是有些事情想与你谈谈。”

    于是乎,两人就并肩出了灵堂,沿着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往边上走去。一边走着,还小声地说着些各自这两年里的遭遇,以及对如今朝局的看法,倒也颇为融洽。

    而就在这两人离开灵堂后不久,一条矫捷的身影就从黑暗中直蹿了出来,在扫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问题后,便直接几步进入到了灵堂之内。

    来人没有太多的耽搁,就直奔停在灵堂后头的徐显宗的棺材而去,来到跟前后,先抱了下拳,道声得罪,才俯下身子,仔细地端详起这具发白的尸体来。

    这人看得那是相当的仔细,甚至还有些无礼地把徐显宗的尸体从棺材里抱了起来,查看其后背等处,又解开了他身上的寿衣,上上下下地好一阵的端详与摸索。

    可一段时间过去,却依然没有半点收获,这让他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口里轻轻地念叨了一声:“莫不是大人他判断错了?”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动作却并未有缓,依旧仔仔细细地继续观察和摸索着。

    直到他的右手摸到了徐显宗脖子处时,动作才猛然一顿,口里轻轻道了个咦字。而后,又仔细地来回摸索了一下,手指在大动脉处一抠,竟轻轻地揭出了一层薄皮来。

    “这是……”看着手里那层几与徐显宗脖子上的皮肤没有两样的皮,又借着烛光看到那底下触目惊心的一道伤口时,这位明显吸了口凉气,同时也终于知道了徐显宗之死的真相。

    “果然就跟大人所猜测的那样,此事另有内情了。”一面想着,他又迅速把那层皮重新贴了回去,然后又帮着徐显宗整理好了衣物,恭恭敬敬地将他放回棺木中,最后又拜了几拜,这才悄然离开。

    自他进到这灵堂,到最后离开,前后也不过半来个时辰。所以当徐承宗送陆缜回去,再转回来时,完全没有发现这边有什么异动。

    倒是陆缜那儿,在回到自己房里后,便看到了神色凝重的清格勒正等在那里。见此,他便猜到了答案:“怎么样,真从徐显宗的尸体上查到线索了?”

    “大人果然猜得不错,那徐显宗之死确有内情,他不是因病而死,而是被人所杀!”清格勒当即就把自己查到的一切都如实道了出来。

    陆缜听了这话,面色也是好一阵的变幻。即便事情确实如自己所料,可当真相摆在眼前时,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因为他和徐承宗之间实在关系匪浅,他很不希望对方真成了那等冷血到连亲人都能随意杀死之人。

    “大人,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您怎么就能确信徐显宗之死就另有蹊跷呢?”清格勒在忍了一阵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陆缜叹了口气:“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徐显宗妨碍到了他将要进行的大事,才不得不下此杀手吧。毕竟现在他要干的,可不光是掉脑袋的事情了,一个不好,整个徐家,以及无数与他同谋之人都将丢了性命,他早已没有其他选择了。”直到这时候,他依然在不自觉地为徐承宗做着开脱,找着借口。

    顿一下后,又道:“至于我是怎么发现的,却在于徐承宗的反应有些不合常理了。即便他与徐显宗关系再好,过了这么多天了,他也实在没有必要整日整夜地伴在兄长灵前。尤其是到了晚上,连下人们都被打发歇下了,他这个当主子的却还陪在灵前。

    “事不寻常必有妖,我自然就觉着有些问题了。或许他守在徐显宗灵前不光是为了最后陪伴兄长,更是为了确保不让旁人接近尸体,从而发现其中的问题。说到底,就是个做贼心虚的心理而已。”

    听他这么一解释,清格勒也算是明白了过来,连连点头:“大人看事情果然比我等要深远得多,属下佩服。”随后,又问道:“那大人觉着,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才好?是赶紧派人向朝廷示警么?”

    “这个怕是已经来不及了。”陆缜却摇头道:“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他们已经把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说不定起事的日子就定在这两日里,此时再派人送信朝廷,即便是八百里加急都难以成事。何况,这南京乃是徐家经营多年的地盘,说不定我们派出报信之人还没离开多远呢,就被他们给截下了。

    “而且,即便退一步来说,我们的人真把消息传回京城,这场动乱一起,对天下的损害也实在太大。如今百姓和朝廷才刚从当初瓦剌入侵的灾难中恢复过来,经不起又一次的动荡了。”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为今之计,只有试着劝阻徐承宗不要走这最后一步了。”陆缜神色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决断。

    这却让清格勒为之一呆:“这……怎么可能?”

    是啊,造反这种事情人家一定是经过多年谋划和准备才能来到最后这一步的。为此,徐承宗甚至都害死了自己的兄长,试问在此情况下,陆缜又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来阻止他呢?哪怕两人间交情深厚,也是难以说服对方的吧?

    面对这一质疑,陆缜却没法给出太大的把握,只能说道:“我也只能竭尽所能而已。不过就算希望渺茫,也必须尝试着劝他一劝。清格勒,你愿意帮我么?”

    “大人说的什么话,属下既然跟了您,就是赴汤蹈火也不会退缩的。您就说吧,想让属下怎么做?”

    “后日便是徐显宗入土的日子,也很可能是他即将动手的日子,所以我要在当日点破一切。而你要做的,则是去一趟孝陵……”陆缜低低地把自己的计划给说了出来。

第715章 摊牌

    五月十二,正是徐显宗入土为安的大日子。

    一大清早,魏国公府上便已哭声震天,随着超度其亡魂的高僧念完了最后那一段往生咒后,国公府的中门便应声而开,到了将棺椁抬出府的时候了。

    徐承宗满面的悲戚,来到棺材跟前痛哭半晌后,方才小声地道了一句:“大哥,我们这就启程了!”

    听到这话的徐禄便即高喝了一声:“起棺!”顿时间,八名抬棺的力士便齐齐喝声,将足有五六百斤重,用千年不腐的阴沉木所制的硕大棺木给稳稳地抬了起来。

    哀乐随即而起,两旁的僧人也再次开始念起了经来,在徐家几名子弟扛着招魂幡头前引领下,上千人的队伍便出了魏国公府,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外紫金山的方向开去,一路行来,哭声更是不止。

    在走了没一会儿后,便有路旁的官员、百姓也跟了上来,同样满脸悲伤地跟在队伍后头,一起朝着城外行去。如此这般,一路行去,这参与到送葬队伍里的人是越来越多,几乎半城百姓都参加到了这场送别魏国公的行程之中。

    陆缜以徐家亲友的身份随在队伍的中间位置,看到这一幕时,心下也是好一阵的感慨。看得出来,这些百姓都是自发陪着大家走这一程的,从这儿便可看出徐家在南京城里确实深得民心,为百姓所爱戴了。

    只见这浩荡向前的队伍中间居然还有人因为痛哭而身子发软,倒在地上,只能由身旁之人搀扶起来继续向前。这等场面,非与民有大恩者不能受也。

    因为队伍过于庞大,又是抬棺而行,众人走得并不快,从魏国公府到城门处本来也就半个多时辰的路程,现在却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而后头还有相当的道路需要走呢。

    这次他们的目标正是城外的紫金山,在这座山上,可是设有太祖皇帝的陵寝孝陵的。而作为老朱家最信重的一家臣子,徐家的祖坟也设在了这山上,当然,他们占的却只是臣穴而已,为的还是到底下追随和守卫这大明江山。

    直到日头都升到了正当中,这队伍才终于来到了南麓的徐家祖坟前。那些随行的百姓到此也就停了下来,只能在这儿摆出各式祭品,遥遥地祭奠一番,而徐家这一干人则继续向山上走去,沿着山路又走了有半个多时辰后,才终于停驻到了一片气势恢宏的墓群跟前。

    这里便是魏国公徐家数代人的埋身所在了,在青松翠柏的掩映下,更引有一条溪流缓缓而过。边上则是徐氏家庙,此时庙祝早就带了全寺僧人等候在外,见徐显宗的棺材运到,他们也开始念起了往生咒来。

    好一通的忙乱,以及相关的规程后,时辰正好来到了当初定下的下葬吉时,随着有人高喊入葬后,这一片上千人便同时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哭喊声再度震天响起。

    而后,山下便传来了更为震撼人心的哭声,那些送徐显宗到此的百姓居然直到现在还盘桓不去,依然守在山下,等着送他最后一程呢。

    打开地宫的门户,早有人先把陪葬的诸多物件先一步送进了墓中,那都是徐显宗平日里所喜好的古董器具,还有大量的陪葬衣物。等这些东西都安放妥当,几名力士才奋力地将那具沉重的棺椁再次抬起,沿着有些陡峭的石阶,一点点地往下走去。

    此时,徐家一干子弟奴仆就都止了步,只是围在墓前痛哭相送,却没有再跟下去的意思了。毕竟这墓穴乃是死者长眠之所,生人进去了总是不好的,尤其是他们这些有身份的人,就更不会去触这个霉头了。

    当那几名力士将棺椁放正出来后,徐承宗才稍稍止了悲声,有些哽咽地把手一挥:“封墓吧。”

    此时可还没有后世那最易用的水泥呢,但古人自有他们的办法,随着这一声令下,便有人拔去了墓前矗立的一块石头。随后,一阵轰隆隆的鸣响就从墓口处传了过来,陆缜定睛一看,就瞧见墓门上方竟有一块巨石缓缓落下。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断龙石了吧。”看到这足有万斤之重的巨石落下,陆缜不由得在心里转出了个古怪的念头。

    确实,这石头虽然不叫这个名字,但效果却是一样的,一经落下,这墓穴就被彻底封死,除非是用炸药之类的极端手段进行破坏,否则别想进入其中。

    而随着墓穴被彻底封死,徐家众人更是哭声一片,还有许多人更是以头抢地,哭得不能自已。就是徐承宗,此时也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沉稳。

    身在他边上的陆缜见了,心里却是一阵异样。因为此时的他已认定徐显宗是被徐承宗这个弟弟所害,所以看着他此时悲伤的表现,总觉着有些不舒服。不过很快地,他又把这想法压了下去,小声劝说起了对方来:“徐兄,死者已矣,你还是不要太过悲伤了,不然会伤了身子的。”

    山下的百姓似乎也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随之也是大放悲声,直听得人心里也是酸溜溜的,也让山上这些人的悲恸哭声更加的响亮起来。

    直闹了有好一阵,众人才收了哭声,又一次祭奠和磕头,才纷纷起身。此时的徐承宗竟因悲伤过度几次都站不起身来了,好在陆缜在旁看得真切,赶紧伸手扶了一把,才没让他出什么差错。从这一点情况来看,陆缜倒觉着他对兄长的感情还是真的。

    而后,一干僧人再次上前,围在坟墓前再度念经超度起来。以徐家的身份来看,这段日子里,僧人们是得长住在此,天天为徐显宗念经超度了。

    这时候,太阳已略略偏西,折腾了一整天的众人早已个个精疲力竭,饥肠辘辘。好在早有下人准备好了一切,当即就引了众人进到了一旁的家庙中歇息,而里头也早有厨子准备好了素斋,一见人进来,就把饭菜给端了上来。

    寻常出力之人,以及徐家的子弟们,自然就直接在正堂,甚至是外头胡乱吃了起来。而像徐承宗这样身份够高之人,则自然有他专属的厢房,以为歇息和用饭了。

    本来,此时应该没人会打扰他,就是再亲信的徐章,也早闪到了一边祭自己的五脏庙去了。可偏偏在他刚坐到椅子上,稍稍定了定神后,房门却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走了进来。

    “陆兄……”看着施施然进来的陆缜,徐承宗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异样的表情来:“你怎么不去用饭,这都累了一天了。”

    “心里有事,总觉着堵得慌,所以就只能暂时不吃了。”陆缜给出了个理由,同时回身,把房门给轻轻关上了。

    他的这一举动,就更让徐承宗心生警惕:“你这是做什么?”

    “有一些话,我想与你好好谈谈。”陆缜神色郑重地来到其跟前,坐在了桌旁的另一张椅子上,然后目光灼灼地落在了对方的面上:“徐兄,你我相交也有十多年了,你又曾多次救我助我,所以有些话我必须要说出来。”

    看他这模样,听他说出这等话来,让徐承宗的心里也是猛地一动,疲惫之色完全换成了惕然:“你究竟想说什么?”

    “从今日起,你就是真正的徐家之主,也将成为魏国公了,我想问问你,对将来是个什么想法?对朝廷,你又是个什么态度?”陆缜盯着对方的脸问道。

    “我兄长时是如何,我自然也是一般了。萧规曹随嘛。”徐承宗说着,目光却是一垂,似乎都不敢与陆缜对视了。

    听了这话,陆缜的嘴角便是微微一翘:“这是徐兄你的心里话?”

    “当然,不然你觉着我还会有什么念头?”徐承宗顿时反问了一句。

    “若是以前,我也相信这是你的心里话,也相信你会这么做。可是现在嘛……”陆缜说着,眼中闪过了精光:“你可否实言相告,魏国公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语气在森然里带了一丝恼火:“家兄今日才刚入土,你却在我面前说这等话……即便你我交情深厚,也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正因为魏国公已然入土,这屋内又只有你我二人,我才会问你这话,为的就是顾全你的名声与面子。”陆缜却完全没有被他的态度所吓到,依然毫不退缩地盯着对方。

    在徐承宗面色渐渐发沉的同时,陆缜的手又突然抬起,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比了个动作。这一举动出来,即便陆缜没说什么,却还是让徐承宗面色突变,身子一震下,差点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在深深地吸了口气后,他才盯向对方:“你还知道些什么?”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已查得明白。比如城里军营里如今已藏了大量的弩箭。”陆缜的回答很是干脆。

    徐承宗在听到这话后,目光里已满是阴冷,但嘴角却轻轻上提,露出了让人心寒的笑意来:“看来陆兄这些日子真做了不少事情哪,你真不愧是陛下跟前最信重的臣子!”语气间已隐隐有了杀意……

第716章 虚虚实实

    面对徐承宗身上透出的浓重敌意与杀气,陆缜却没有半点慌乱的样子,反而看着他的双眼道:“我身为朝廷官员,既然在南京城察觉有异,自然就该追查到底了。只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徐兄你在背后主导着。”

    此时,徐承宗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人也重新镇定下来:“陆兄,你是不是有些过于自大了?既然查出了这许多事情,居然不想法离开南京,把消息报回京城邀功,反倒留在我身边,现在还把实情给说了出来。你道我真不敢杀你么?”

    “若是我突然提早不辞而别,你才真会对我下手吧?”陆缜看着对方反问了一句:“何况,我做这些为的可不光是皇帝与朝廷,更是为了挽救徐兄你和整个徐家哪。”

    “呵……”徐承宗顿时轻笑出声,只是这笑里却满是不屑之意:“我早听说你陆缜善于诡辩之道,想不到你居然在我身上用起了这个。”

    “我这可不是诡辩,而是事实如此。你真觉着以南京一隅之地就能造反成功?你可有想过,一旦失败,会是个什么结果?不但你和那些跟随你一同举事的兵卒将死无葬身之地,还会牵连整个南京的百姓。至于徐家上下人等,自然也在株连之内了。”

    “你就这么肯定我此番起事不能成功?当初朱棣身为藩王,还不是照样以北京一地的兵力靖难称帝了么?”徐承宗当即反驳道。

    而在听了他的这一句话后,陆缜的脸色再次一变,随后叹了一声:“你……果然是有谋反之意了。”

    徐承宗一愣,这才醒悟过来,对方之前那一番说辞,完全就是在套自己的话了,原来他还没有确定下来呢。不过随即,他又将这一点抛到了脑后,点头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不错,我就是想要起兵谋反,即便现在告诉了你,又能如何?”

    陆缜轻轻摇头:“你以为现在还是建文朝么?如今天下承平日久,人心思定,朝廷又无大过,谁会响应你这一举动?别看现在你筹划得一切都很顺利,可真当你打出叛乱的旗号时,恐怕这南京城里也有的是反你之人,你这点兵力怕是连长江天险都未必能过得了!”

    “哈哈……陆善思,你这话也就唬唬旁人,我徐承宗岂会被你吓住?你可知道我南京城里有多少精兵?只要我一声令下,半月之内,他们便可杀入直隶腹地,兵锋直指北京城。到那时候,这天下就该换个主人了。”

    说着一顿,他又状似神秘地道:“还有一件事情现在也不怕先告诉你,就是那北京城里,也早有与我联手之人。所以即便他城池再是坚固,只要我带兵杀到,破城也就在旦夕之间。陆缜,你我相交一场,你的能力我也是清楚的,之前我跟你说的话现在依然作数,只要你能投到我麾下,待事成之后,你的官职只会比现在更高!”

    听他说出如此狂妄的言辞来,陆缜脸上满是无奈,直到听他提起在京城也有内应后,才稍稍愣了一下,随即一个推断就浮上了心头。待其把话说完,他便回道:“看来你还真看得起我陆缜哪,只可惜我却是要辜负你的一片好意了,因为你这些算计看似胜券在握,其实处处都是漏洞。我敢保证,只要你敢起兵,结局必然是全军覆没,遗臭万年!”

    见对方满脸的不以为然,陆缜又继续道:“你觉着我在查到南京城里有些不妥后便什么都不做了么?”

    “你什么意思?”直到听了这话,徐承宗才为之动容:“难道你已密奏朝廷了?”

    陆缜摇头:“我一早就看出了你在此事上所扮演的角色,为了保你徐家上下的性命,所以并未急报朝廷。不过,却给浙江的驻军去了一封信,让他们陈兵边界,一旦南京有了异动,浙江之兵便会及时从后方杀入,到时你的根基不稳,试问你还凭什么出兵?”

    徐承宗先是一阵紧张,随后又笑了起来:“陆缜,你就算是想吓唬我,也该用些更好的说辞才是。即便你是兵部侍郎,可在没有朝廷允许的情况下,也无法调动浙江兵马。他们凭什么为你所用?”

    “不知你可还记得我身边一个叫林烈的护卫么?”陆缜不急着作答,反倒提出了这么个问题。

    “林烈……”徐承宗稍稍回忆了一下后,才道:“就是那个跛子?”

    “正是他了。那你这回可有见到他随我来南京?”见对方摇头,他才道:“他所以未曾来南京,是因为早已不跟在我身边了,而是被朝廷封为浙江都指挥使下的一名总兵。早在察觉南京可能将有动乱后,我便已派人赶去浙江,让他照计行事了。或许寻常的将领不会因为我这个兵部侍郎的几句话就做出擅自调兵的事情来,但林烈随我多年,这点调遣还是会听从的。”

    这一下,徐承宗的脸色终于变得有些难看了:“好!看不出来,你居然早有后招了,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你可不光是小看了我,你更小看了朝廷。你觉着朝廷就真那么放心你徐家,把整个南京的兵马都交由你们指挥,却连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么?”陆缜知道对方的心已经有所动摇,便继续加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承宗紧张地问了一句后,又露出了不屑之色:“难道你想说朝廷是让那些养老的六部官员来盯着我们徐家么?他们除了会说些废话,发些牢骚,还能有什么用?”

    陆缜摇头:“当然不可能是他们了,朝廷不可能指望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大人来牵制你徐家的。”

    “那还有谁?”徐承宗还真就想不出其他人选来了,就连南京知府之类的官员,其实也多是徐家向朝廷举荐的,说到底也算是他的人。

    “你果然把这支最应该重视的军队给忽略了。你好好想想,现在我身在何处?”

    “紫金山……这里会有……”喃喃地念了两句后,徐承宗突然就明白过来,脸色一变:“孝陵!你是说孝陵卫!”

    “正是这支一向被人所遗忘的军队了。当年太宗皇帝迁都北京后,便把一支最精锐的军队留在了南京守护太祖皇陵。在旁人看来,这或许是太宗皇帝对太祖尽孝的一种方式,生怕有人打搅到了太祖在天之灵,可事实上,这是他深谋远虑地布下的一道伏子。他把如此重要的大明龙兴之地托付给你徐家代管,还给予了你们军政大权,自然是要有所防范的。”

    徐承宗的脸色变得很有些难看,他知道自己这次确实犯下了大错误,居然把这么一支近在咫尺的军队给忽略掉了。

    陆缜抓住机会继续说道:“当然,以你之前的秘密布置,突然起兵之下,孝陵卫也可能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早在前两日里,我已派人与他们的首领见了面,并以钦差的身份让他们做好准备了。一旦南京城里真起了乱子,这支军队便会直扑城内。即便不能战胜你的队伍,也总能拖延一段时日。等到那时,浙江的官军也就能杀进南直地界了。

    “徐兄,你不可能成事的。哪怕你手下的兵马再是善战,要应付内外两路大军也必然伤亡不小,而到了那时候,往北而去的各省也就有了充足准备了。你所谓的半月之内便直杀到北京城下的设想也就彻底成了一个奢望。放手吧,趁着一切还可以挽回!”

    徐承宗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儿,脸上阵青阵白,还不住地扭曲着,显然这番话对他的冲击极大,但他又显得极不甘心。

    陆缜见此,又把最后一块筹码给加了上去:“我知道你是因为觉着京城有自己的同谋才敢起兵作乱。但要是你的同谋很快就会被朝廷拿下呢?”

    “你说什么?”徐承宗再次紧张起来,这确实是他最后一张底牌了。同时,他心里依然不信,朝廷会知道那人的身份,从而早一步将其拿下。

    “你那个所谓的同谋其实就是被幽禁在宫里的太上皇吧?”陆缜却毫不留情地把他最后的一点期望都给打碎:“当我发现这一点后,我便已把消息传回京城了。想必此时,陛下已经做出相应安排了吧。”

    “你……怎会……”你怎会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徐承宗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朋友,脸上彻底被惊慌所覆盖,身子都不住地颤抖起来。

    要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自己多年所布置的这一切岂不是彻底成了一个笑话?只要自己敢起兵,必将受到内外夹击,恐怕真如陆缜所说那样,怕是连近在眼前的长江都过不去。

    想到这儿,徐承宗整个人都觉着失去了力气,便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软软地瘫在了座位上,眼中也失去了光彩。

第717章 苦劝

    就这样瘫坐了良久,徐承宗才再次缓缓抬头看向陆缜,眼中已布满了血丝:“你这回如此坏我好事,就不怕我现在就让人杀了你么?”言语中的杀机已完全掩盖不住,看过来的目光也似乎恨不能将人刺出千百个透明窟窿来。

    陆缜是可以理解对方这一情绪的。换了任何人,当自己多年下来所做的谋划在即将实施前一刻被人无情揭穿并破坏,心里也必然被愤懑所填满,只想着发泄与报复。

    不过他依然显得极其镇定,直视着对方双眼道:“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但这么一来,就真个无法回头了。我可是朝廷钦差,杀了我,就是向朝廷宣战,而现在的你,已经没有起兵的决心和胆量了。”

    “你……觉着我还有其他选择么?”徐承宗被一语道破心思,呼吸不禁一促,但声音却依然冰冷。

    陆缜却迅速回应:“当然有。只要你现在打消起兵的念头,不再将之付诸行动,则你依然还是魏国公,还是朝廷重臣。你徐家也依然是仅在各地藩王之下的豪门大族,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不是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么?浙江的兵马,孝陵卫,还有京城那边?”徐承宗心里疑窦突生,这陆缜刚才那番话别是虚言恫吓,只是为了劝服自己打消兴兵之念吧?

    陆缜迅速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我只让林烈陈兵两省交界,可从未告诉他是你徐承宗将要起兵作乱。京城那边,我提的也只是疑似有忠于南宫之人曾与魏国公身边近人有所勾结。至于孝陵卫,只要你不动,他们是不会离开太祖陵寝的。”

    “也就是说,只要我不起兵,这些所谓的威胁就都不会发生?”

    “不错。但只要你一动,浙江官军和孝陵卫就会做出反应,到那时,你起兵谋逆的事情就会彻底落实,则举国共剿。所以个中轻重,还得由你自己来做最后的定夺了。”

    “你的话我到底能信几成?”徐承宗眯起了眼睛,心里满是犹豫。

    “徐兄,你我相交这么多年,你又多次救我,若非万不得已,我是绝不会害你的。就是这次我劝你罢手,其实也是为了你着想。以一隅击全国,你是连半分胜算都不会有。结果只会落得个身败名裂,株连全族的下场,这是一条死路哪!”陆缜情真意切地看着对方说道。

    “你就真觉着我不可能成事?那朱棣还不是一样以一城之兵席卷天下……”显然,徐承宗还是没能从既定的想法中走出来。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何况你与太宗皇帝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你根本没有他的狠绝果断,徒有野心想要效仿于他,只会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哪。”

    “你……”徐承宗为之气结:“你居然就如此小瞧我么?”

    “这不是小瞧你,而是事实。你固然有些手腕,也有野心,可论心性,却绝不是干出这等大事来的人。我来问你,从我第一天踏入南京城开始,其实就已对你一直在谋划的事情有了不小的阻碍,可你为何没有对我下手呢?”

    看到对方一怔,他便自问自答:“因为你不忍心。你珍惜你我之间的这段情分,甚至还想着加以试探,想看看能不能把我拉到你这边。可即便我回绝了你这一请求,你也照样没有对我下手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因为你重情重义,不想因此就把我置于死地。”

    徐承宗低头无言,陆缜的话正说中了他的心事。确实,早在陆缜来到南京后,身边如徐章等人就曾提议先一步除掉这个祸患,反正起兵在即,也不怕再背负一个谋害钦差的罪名了。可结果,他却拒绝了这一提议,这才导致了今日的变故。

    陆缜的话还在继续:“你对我如此,对你兄长更是一般。若我所料不错,他卧病在床的这几年里,你已完全控制了整个南京,那时你就大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他,然后慢慢等待机会。可你终究没能下得了手,这才有了今日被我发现破绽的结果。所以说到底,你的心性还远不足以生出争夺天下的野心,又何必非要冒这个险呢?”

    几句话彻底点破了徐承宗的问题所在,让他整个人完全呆住了。半晌之后,一抹惨笑才从他的脸上慢慢浮现:“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有些太过无能……本以为自己可以让我徐家更进一步,却原来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徐兄,其实你已位极人臣,又何苦再冒险走这最后一步呢?天子说来尊贵无比,可其实却是这天下间最最拘束与无奈的位置了,可远远比不得你这个魏国公在南京来得逍遥自在。你看这次你兄长出殡,有多少百姓自发前来哭送?他们可不是因为你徐家的地位才来演这一出的,而是完全发自真心。是因为对你兄长的爱戴,才会如丧考妣般地前来相送。

    “你真就忍心让这些将你徐家视作亲人的南京百姓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么?兵灾一起,他们的平静生活将彻底被打破,多少人或自愿,或被迫地都将成为你兴兵路上的踏脚石,多少人会因此家破人亡,你都仔细想过了么?

    “还有,以我看来,你若强行起兵,下场只有败亡一途。而如此一来,这南京城里的所有百姓都将被朝廷定为附逆乱臣,到时候,即便是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他们的下场也必然极度凄惨。你可知道这几十年来山东是怎样一副光景?我在巡抚任上可是听了不少。当初就因为山东官军对太宗皇帝严防死守,使他几次陷入危局,结果在他称帝之后,山东百姓就有了几十年的苦日子,真正的民不聊生。徐兄,你就忍心让南京城里的百姓步此后尘么?”

    一句句话,如尖针般刺入了徐承宗的心里,让他的心不断地揪紧,发痛。正如陆缜所评断的那样,他确实空有一定的野心,但却不够狠绝,甚至是很有些心软。当陆缜把一切都血淋淋地揭露在他眼前,让他知道这一切的后果都是什么后,他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我……”张嘴之后,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徐兄,无论是为你自己,为徐家,还是为这南京的满城百姓,我都恳求你莫要走出那万劫不复的一步。你不可能成功的,只会造成一场大灾难。”说话间,他已郑重其事地站起了身来,朝着对方深深地拱手施下礼去。

    徐承宗的脸色由青而白,随后又满是纠结之色:“可是……一切都已如箭在弦上,岂是我说罢手就能罢手的?”

    “当然可以,你是这次事情的绝对主导,一切自然由你说了算了。而且我相信,南京城里的这些将士其实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甚至有不少人,直到今日还蒙在鼓里,混不知就要起兵作乱了呢。”陆缜继续鼓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加以劝说。他看得出来,对方是真个动摇了,所以赶紧加力。

    这话让他想起了之前和一些将领接触时,对方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来。当时还不觉着什么,现在仔细想来,很可能那些人也是对此没有太大的信心。或许自己身边也就只有徐章才是最坚定要起兵造反之人了吧。

    “徐兄,罢手吧,趁一切还来得及。”陆缜再次诚恳地请求道:“我大明在经历了土木堡一败后,经这几年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些起色,要是再起兵戈之事,只会给一向就不安分的瓦剌人以进犯中原的机会。到那时,你就真个成为千古罪人了。”

    “可是,一切都已做下,即便我现在罢手,朝廷就真不会追究了么?”徐承宗有些茫然地问了一句。这一刻,他的内心已经放弃了这一想法。

    陆缜见状,心里猛舒了一口气。自己的一番苦劝终于是有结果了,对方终于是被说动了。不过对于这个问题,他却不好答了,只能在皱眉后道:“这一点我确实无法保证。毕竟事情多多少少会外泄,如此大事朝廷也势必会严加查察。所以我的意思,是让某几个人帮你把这罪名个扛下来。”

    “你让我诿过于人?”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要有你身边之人肯招认这一切都是他瞒着你,并用魏国公的名义去做的,则朝廷最多就治徐家一个识人不明的罪名。而且,此前徐家之主其实还是你兄长,所以你甚至都不用承担什么罪名。当然,如此一来,那个认下罪名之人就自然会受到严刑惩治了。”陆缜给出了自己的对策。

    “这可不行,我岂能让他人为我顶罪……”

    “徐兄,你有没有想过一点,这个你一直信任有加,对你恭敬听话的徐管事就真像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么?他就真是无辜的么?”陆缜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直让徐承宗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儿……

第718章 徐章(上)

    当徐承宗与陆缜一道走出房间时,守在外头的一干人等都发现他的脸色白得有些骇人,而且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过对此,大家也并没有想得太多,毕竟今日是他兄长入土的日子,徐承宗因此而感到伤心难过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有徐章,在皱了下眉头后,便上前来询问道:“二爷,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问这话时,还扫了一眼边上的陆缜,似有所指。

    徐承宗却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身子有些疲乏了。”说着又抬头看了眼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时辰已然不早,招呼大家回城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徐章心里纵然再有疑问也不好多问,便赶紧回身与其他几名管事商议之后,开始着手下山的相关事宜。而徐承宗在随后,却来到了山边,远远地朝着另一端的孝陵方向眺望过去。

    此时夕阳已然下山,天地一片昏暗,山里没有太多灯烛,所以往远处看的效果自然不是太好。不过,因为此处离着孝陵并不太远,倒还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尤其是这时那边山谷间竟也有点点的灯光闪烁移动,所以就让徐承宗看得更加的真切一些。

    如果是寻常之人看到这场景,也不会往深了去想。可这些落在徐承宗的眼里,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看着那些不断往返的点点火光,他脑子里立刻就生出了有人在那边四处走动,调兵遣将的画面来。

    这也就印证了陆缜之前所说的话,孝陵卫已有所警惕,一旦自己真个起兵举事,他们便会迅速杀下山来,与自己的队伍展开决战!这个念头一生,便让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对举兵一事又多了几分的顾虑。

    作为徐家子弟,耳濡目染之下,徐承宗对用兵一事知道得也是颇深。他很清楚,以一隅抗全国之兵就必须讲究个速度。而一旦真被孝陵卫在起事时就堵个正着,再加上背后浙江官军配合杀来的话,自己的全盘计划必然受挫,再想赶在朝廷有所反应前就直杀京城便只能是做梦了。

    如果说刚才在屋子里他还有些怀疑的话,那现在远远看到孝陵卫那边的动静后,他已经完全相信了陆缜的说辞,也确信自己起事必然失败了。看着他那失落的模样,陆缜趁机又说道:“徐兄,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罢了,我算是明白了,我压根就不是做这等大事的人。只是徐章那里……”

    “只要试他一试,徐兄就知道我之前的说法到底对是不对了。”陆缜诚恳地说道。身边的徐承宗在又是一阵沉默后,无奈地点下头去:“也只有这么做了,希望不要被你言中吧。”

    当这许多人下了紫金山,重回南京城时,这时间已是接近三更。

    自今日一大清早就送葬出门,忙碌了一整天后,所有人都觉着精疲力竭,只想着回去后倒头就睡。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好运气的,作为魏国公府的大管事,徐章显然还有不少收尾的事情需要解决。可就在他指挥着府上下人们洒扫外头院落,重新布置灵堂时,一名下人便跑了过来:“章叔,二爷他有要事想请你过去相商。”

    “唔……”徐章略略迟疑了一下,随后又赶紧答应了一声。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就往后院而去,而是又问了那人一句:“那位京城来的陆大人可还在二爷身边么?”

    “在的。”这位下人立刻就回答道。而在听了这话后,徐章的眉头更是一皱,一丝不好的预感已然跃上了心头。

    其实这段时日,他已明显感觉到了二爷的心神不定,以及陆缜似乎在暗地里做些什么了。只是,因为府上相关杂事实在太多,他无暇分身他顾,才只能先把这等疑问放到一边。

    可今日在山上,他更觉着二爷的情况有些不对,试探的询问也没能得到什么结果,这让他更是心生警惕。沉思了一阵后,徐章终于有了决定:“既然你一直都下不了这个决心,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吧!”想到这儿,他便转身让家奴泡了一壶香茶,这才用托盘端着送去了后院。

    此时,徐承宗和陆缜两个正在后头的书房里坐着,前者的脸上依然充满了犹豫之色。在忍了一阵后,才道:“你说他有问题,是真的么?”

    “徐兄怎么还想不明白么?你试着回忆一下,你是因何会生出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来的?是不是受了这位徐管事的引导。”陆缜却神色严肃地问了一句。

    徐承宗先是下意识地摇头,随后神色却有些变了,显然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十多年前……确实是章叔他来我身边伺候后,我才有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十多年了么?一个人潜移默化地影响一个尚未有多少见识的少年确实不是太难。而且,我甚至都怀疑……”说到这儿,陆缜的话头就是一止,只因书房的门已经被人敲响了。

    徐承宗略一迟疑,才开口道:“是章叔么?进来说话吧。”

    徐章应声推门而进,先是冲徐承宗略行了一礼,这才把放了茶水的托盘摆到了桌子上:“二爷,还有陆大人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先喝口茶提提神吧。”说着,便为他们各自斟上了一杯香茶,双手捧到了他们面前。

    陆缜忙伸手接过了,笑着说道:“还是徐管事你想得周到哪,我们都累得忘了叫人上茶了。”

    徐章忙谦虚了一句,这才看向自家主子:“二爷,您这时候突然让我过来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这个……”徐承宗明显还有些顾忌,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而发现这一点的他,心里又是一阵无奈,自己果然就跟陆缜所说的那样,完全不是干大事的料,至少在心性上就不够狠绝。

    陆缜也立刻明白了过来,便帮衬着道:“徐兄所以请你过来,是想和你商议一件你们最近都在做的大事。”

    听到这话,徐章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是一黯:“陆大人你在说什么,小的怎么全然都听不懂啊……”

    “徐兄,还是你来说吧,他是不会跟我说实话的。”陆缜轻轻摇头道。

    徐承宗这时已经调整了心态,便依言看向徐章:“陆兄他说的不错,对于这次的事情,我已经打算放弃了……”说着,像是为了掩盖心虚般,他端起了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用杯子挡住了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

    徐章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这其中既有愤怒,也有震惊,另外,还有几许意料之中的了然。愣了片刻,他的目光才落到了陆缜身上:“陆大人果然了得,才来我南京没几日,不但把我们在做的事情查了个明白,连我家二爷都被你给说服了。”

    陆缜此时也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汤:“我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既然发现了南京城里将有大事发生,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想法平息它了。何况,在我看来,此事确实很难有成功的可能,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看着徐兄他自寻死路哪。”

    “二爷,你就这么信他的话?这可是咱们多少年努力下才有的局面和机会哪。为此,你甚至都……”徐章苦口劝道:“我们之前不是推演过么?只要我们出兵够快,半月就可杀到北京城。到时与人里应外合,拿下京城也只在旦夕之间。如此一来,你就可成这天下之主了!”

    “没有用的。”陆缜立刻就摇头否定了对方的这一番说辞:“今日早在山上时,我已向徐兄分析了此事的问题所在,你这番言论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说着,他便把自己的应对之策缓缓地道了出来。

    这番话说下来,徐章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原来如此,陆大人果然手段非凡,居然早就有所举动了。你就是靠着这些来让他改变主意的吧?”

    “既然明知是个输,为何还要赌呢?何况这赌的还是整个徐家,整个南京的军民百姓。徐兄是个明白人,自然是要悬崖勒马了。”陆缜笑着道。

    徐承宗这时也开口了:“章叔,这事确实是我们想得简单了。既然不可行,那就只能放弃,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理解你的一片苦心?那谁来理解我的多年筹谋?”徐章突然面色一沉,看着颇有些狰狞:“你可知道为了这一天我筹划了多久?为了这一天,我在你徐家做了十多年的下人,将偌大的家业抛在一旁,只为了能借你徐家之手来颠覆这明国朝廷,你可知道我等这一日已等了多久?”

    他这番话一出,徐承宗也变了脸色:“章叔,你这话是何意?”

    “何意?我的意思就是,谁也别想坏了我这次举兵之事,即便是你,还有你,都别想坏了我的大事!”徐章手指猛点二人,低声喝道。

    两人心下一凛,随即,陆缜又脸色一变:“徐兄,这茶水中怕是有问题!”

第719章 徐章(下)

    见他突然说出这么句话来,徐承宗心里也是一紧,随即便发现自己居然全身发软,竟动弹不得了,这让他面色就是一变:“这……章叔?”说话间便已看向了面前的自家管事。

    而徐章此时脸上已换作了一副阴阴的笑容来:“陆大人倒是够仔细,一下就猜到了问题所在。只可惜,你还是迟了一些,这软筋散的药性已经发作,你们两个连一根指头都别想动弹了。”

    顿了下后,他才又转头看向徐承宗,摇头叹息道:“二爷,想不到你终究还是叫我失望了。我本以为这十多年下来,你早就下定决心了呢。而且本来阻碍咱们起事的徐显宗也已被我除掉,你应该再无顾虑才对。真是想不到啊,你优柔寡断的性子还是被他给利用,居然在这要紧关头生出放弃的心思来。”

    “你说什么?我大哥他不是自尽身亡的么?”徐承宗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身子更是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可是中了软筋散药性的他只动了一下,就又颓然坐了回去。

    “到了这时候,也不妨告诉你实话了,徐显宗正是我下手除掉的。你也不想一想,他多年来被我用软筋散控制着,早就筋骨酥软,怎么还有能力拿瓷片割开自己的脖颈自尽呢?”徐章没有半点起伏地说着话,就仿佛他所杀害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一般。

    而徐承宗,此时早已双目尽赤,目眦欲裂:“徐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害我兄长,他可是朝廷钦封的魏国公!”

    “那又如何?我要做的本就是起义的大事,连皇帝都杀得,难道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魏国公么?要不是你对我大有用处,就连你我也早就一并除掉了!”徐章满不在乎地回道。

    “你……怎会如此?你可是我徐家的家奴哪……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徐承宗是彻底懵了,浑身发颤地吼道:“我徐家多年来一向都对你不薄,你竟会有此狼子野心!”

    一声幽幽的叹息从旁响起,陆缜再度开口:“徐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认为这个徐章是你以为的家奴么?我之前就曾提醒过你,此人可不简单哪。恐怕早在十多年前,这一局就已布下了吧?”

    “你倒是很聪明,这么快便看出了我的身份。”徐章又看了一眼陆缜,目光里满是冷冽:“不错,为了今日,我忍辱在徐家十多年,以一个不起眼的家奴做到如今的掌权管事,并最终让他为我所用,决定起兵……这十多年,我做出了多少牺牲,你们是无法想象的。所以,你们觉着我会让你们将我的这一完美计划给破坏了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陆缜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以你的心性,不可能是一个寻常人物。”

    “哈哈……到了这时候,也不怕告诉你们,老夫便是如今白莲圣教的教主许紫阳!”徐章,不,现在应该叫他的真名许紫阳了,只见他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须道。而在表露自己身份的同时,他原先还有些佝偻的身子已然挺拔起来,身上更是散发出了叫人心惊的气势与压力。

    这一回,就是陆缜也是目瞪口呆,他也没想到这个在魏国公府里隐忍多年,看着都不怎么起眼的管事居然就是被朝廷视作最大隐患的白莲教的教主!

    前些年,他也是与白莲教打过好几次交道的,也曾领教过他们的阴险手段。可无论那些家伙如何使用阴谋,如何借势而为,都比不得这位教主的手段。他居然能甘心忍耐作为一介奴仆而在徐家一待就是十数年,并且设下了这么大一个局来。

    说实在的,要不是自己凑巧请命来南京,只怕这场动乱就无可避免了。这可比以往白莲教徒在江南等地闹出的动静要大得多了,这可是真正的造反谋逆哪。而且,以魏国公徐家在朝野间的声望,一旦打出了他们的旗号举兵,再配合以皇宫里的朱祁镇,恐怕这次的造反还真能给大明朝廷造成极大的威胁。

    想明白这些后,陆缜的神色变得越发的紧张起来,至于身旁的徐承宗,更是彻底被惊呆了。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的,这些年来在自己跟前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章叔,居然会是白莲教主!

    陆缜突然又是一声冷笑:“恐怕事情未必完全如你所说。你混入魏国公府其实也不可能是早有安排吧?”

    这一句推测,不禁让许紫阳微微一怔,随后便点头道:“你倒是心思缜密,不错,原先我混入徐家不过是为了躲避武当掌教闲云那牛鼻子的追杀而已……”说话的同时,他的脸上不禁闪过了一丝畏惧之色来。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还记得当初武当掌教闲云帮朝廷寻找自己,并与自己一战的情况。那时的自己虽然一身武艺已入化境,可终究比不过人家近七十年的修为,一战之下,便身负重伤,只能靠着一些小手段脱身逃出。

    但闲云这个牛鼻子一心做官府的走狗,居然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逃进了南京城,杀了一个名叫徐章的家奴,并借了他的身份,这才躲过一场劫难。只是,最终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要是没有这一场,自己怎么可能用十多年的时间来达成这最终的目的呢?

    在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压下了对曾经的恐惧后,许紫阳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不管我是因为什么才混入徐家的,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今日之后,南京官兵就会打出为国锄奸,为魏国公报仇的旗号起兵。到时候,内有朱祁镇等人接应,外有我圣教数十万兄弟信徒奥援,明国江山必然彻底倾覆。等到攻入北京,我便会把朱家之人全部杀光,到时候我就是这天下之主了!”说着,发出了一阵嚣张而畅快的大笑。

    陆缜盯着对方,冷声打断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刚才徐兄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他是不可能再被你利用了。而且,浙江之兵已陈于两省边界,城内还有孝陵卫……”

    “哈……”许紫阳猛地一摆手,也打断了他的说话:“你这些说辞拿来吓吓徐承宗是够了,但却别想吓到老夫。明廷地方兵马想要出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是敢擅离驻地,几乎就和谋反差不多了,没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哪怕他们确知我们起兵也是一般。另外,孝陵卫的兵马固然会有些牵制的作用,但与城中官军比起来,还是不堪一击的。这一点,老夫早就考虑过了。”

    这位看得果然要比徐承宗要透彻,陆缜的这些半真半假的说辞根本就影响不了他。而看到陆缜无言以对后,徐承宗心中又是一阵不是滋味儿,原来陆缜提到的这一切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自己居然就被他给唬住了。自己果然就不是一个能做大事之人,至少在心性上就远比不过跟前这两人。

    但随即,他又有些庆幸起来。要不是自己不够坚定,恐怕这一下就真要为人所利用,最终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了。刚才许紫阳的话他已听得清楚,对方根本就是想自己称帝哪。可笑,自己之前还曾幻想着能取朱家而代之,原来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许紫阳,你就别再妄想能成事了,只要有我徐承宗一日,我南京的军队就不会造反!而且,大家都知道我兄长是病故的,何来为他报仇一说?”徐承宗当即反驳道。

    一抹冷笑从许紫阳的嘴角生出,眼中则是杀机满满:“我说的为魏国公报仇指的可不是徐显宗……”

    “那指的是什么人?”徐承宗心下猛地就是一颤,一个让他心中发慌的想法已陡然生了出来。

    许紫阳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又已被陆缜说服,老夫自然不可能再留你坏事了。所以,这个魏国公当然指的就是你了。”

    顿了一下后,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今日,因为陆缜察觉了你即将起事的阴谋,所以便动手杀害了你。而我这个忠心的管事当然是要为你报仇雪恨了,所以出手杀死了陆缜这个朝廷狗官。然后,我们南京的军队就可以打出为你报仇的旗号,堂堂正正地起兵反了这明国朝廷了。你放心,至少在我们打入北京之前,老夫还是会奉你的儿子当三军之主的,不过在那之后,就不好说了。”

    “你敢!”徐承宗大声叫道,身子挣扎着想要起来,可药性完全发作的他,此时却连椅子都离不开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点点靠近。

    倒是陆缜,此时依然显得颇为镇定,冷冷地盯着近前的许紫阳:“你的计划确实周密,只可惜,还是有些漏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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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大明介绍:
大明正统八年,这是最好的年代,大明朝承平日久,天下富足,朝中皆是忠正之士,南北外患悉数削平;这也是最坏的年代,一代权阉已窃据高位,北方瓦剌窥伺中原,一场浩劫已迫在眉睫。此时,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大明的边境,他将尽自己所能来创一个盛世大明!盛世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