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
宽阔的落地窗边只拉了一层薄薄的镂空帘子,日光暖洋洋地透过花纹间的细缝照了进来,投射在蚕白的被褥上反射起一片金粉色的光晕。
床头的案板上雕刻着繁复而精美的格纹,是二十世纪初期英国王室中常见的风格,整个套房保持着古朴典雅的尊贵风韵,有着极为奢华的视觉享受。
床上的人翻了翻身,身上斜盖着的蚕丝褥子顺着光滑的肌肤坠落在毛绒绒的地毯上。
阳光细细洒在单薄的眼皮上,睫毛像刷子一样盖着,浓密微卷。唐欣然觉得有些刺眼,缓缓掀开一只眼皮看了看,视线慢吞吞地转了一周,神情有些茫然——这是什么地方?
脑袋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唐欣然双手抱头扭了扭脖子,身体的感官逐一复活,浑身酸软像是骨头都散架了,特别是腰,几乎要垮掉一样。
手肘不小心磕到床板,整条手臂嘶啦过了一道电流。唐欣然收回手疼得直揉,扭过头猛然看见身边睡了一个人,目光迅速上移,在看清了此人的真面目之后,唐欣然尖叫一声滚下床板。
见鬼了,尹洛白怎么会在自己床上?!这太可拍了!鉴于唐欣然动作太大,尹洛白瞬间被闹醒,见到唐欣然一脸惊恐忍不住皱眉:“你怎么在地上?”
“等等!”唐欣然立刻跳上来掀起被子捂住他的眼睛,
“你继续睡!你还没醒!这是梦!这绝对是梦!你看的都是幻觉!哦不——你什么都没看见!”余光瞥见尹洛白那白如羊脂腻如软玉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那一道道惨不忍睹的抓痕?
!咬痕?!掐痕……?!!唐欣然完全不能接受,那竟然出自她的魔爪?
!难道……唐欣然哆嗦着爬下床,她强了尹洛白?完了,他会杀了她的!
一定会杀了她的!嗷唔!上帝!她怎么可以对这个冰山美人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
慌忙捡起散落四周的衣物套在身上,期间尹洛白多次想要掀开被子都被唐欣然死死按了回去。
要果断逃离现场,绝不留下任何证据!可是……唐欣然抓着手里撕烂了的晚礼服,欲哭无泪。
这个样子怎么穿啊?还不如套块桌布。桌布?对!就是桌布!唐欣然跑到窗边扯下一块窗帘围系在胸口,立刻又拉下一块厚帘子罩在尹洛白身上,拍拍手闪出套房狂奔下。
“小姐,打扰一下,请问最近的洗手间在什么地方?”缓下气息,唐欣然微笑着问向大厅中的坐台员。
“嗯,往这个方向走左拐就是了。”坐台员礼貌地回答,虽然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奇怪,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因为她很明白,能住进这个酒店的人她都得罪不起。
“谢谢。”唐欣然片刻就恢复了镇定,转身款款走向洗手间。就算是穿着窗帘也丝毫不见异样,气质优雅得体,自然地不能再自然。
“妈咪,你看这个姐姐穿得好奇怪啊。”一个小孩子的声音骤然在背后响起,唐欣然深刻地觉得他就是《皇帝的新装》里面那个嘴欠的臭小子!
“哎呀小孩子懂什么,这不叫奇怪,这叫FASHION!”年轻的妈妈笑着解释,听口气甚至带着几分惊艳。
唐欣然心里扑通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好在自己天生丽质,不然肯定给整成一个疯婆子!
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理了理窗帘,摘下耳钉将一串褶皱叠在一起,捏成一朵花的造型贴在胸口,另一朵卷在裙摆,整块白色纱布顿时灵活起来,像是精致可爱的斜挑小短裙。
唐欣然满意地笑了笑,拨了几下头发走出去。一路遭遇侧目频频,几个白人少年倚在栏杆边对她不住地吹口哨。
唐欣然转头俏皮一笑,白人少年一举全被电晕:“OH!D!..ME!”拦下一辆计程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到唐欣然顿时连眼睛都直了。
他见过不少东方美女,但是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见到,神采飞扬的气质衬托着精致美艳的脸蛋,无论怎么看都非常的迷人。
“呵,这条裙子是刚刚发布的新款吗?简直性感得要命!”
“谢谢。”唐欣然优雅一笑,报出了地址。
“嘶——”司机暗自倒吸一口冷气,立刻转正眼睛目不斜视,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回到家里,唐欣然一进门就看见满屋子狼藉,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比遭贼还要混乱。
“RAYIN,这是怎么回事?家里来了强盗吗?”看到女佣唉声叹气走出来,唐欣然很是困惑。
看到唐欣然,RAYIN瞬间眼前一亮,小跑过来拉住她往上跑:“太好了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快去劝劝先生,先生好像和夫人吵架了!”
“爹地跟妈咪吵架?怎么可能?!RAYIN你在开国际玩笑?”唐欣然一脸不可置信,然而还没等她打开门,JONY就怒气冲冲地冲出来,怒发冲冠一副随时都要小宇宙爆发的样子,见到唐欣然立刻拉上她大步流星往外走:“欣然你终于回来了,我正打算去找你呢!”唐欣然配合着跟上他的步伐,不明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妈咪真的吵架了?”
“不是吵架!”JONY咬牙切齿,
“是你妈咪红杏出墙!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这怎么可能?!”唐欣然倒吸一口气,
“爹地你别吓我,一定是你看错了?!”JONY伤心欲绝地摇摇头,从鼻腔里冷冷哼了一声:“怎么可能看错,我都拍成了AV,你要看吗?”唐欣然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样?”JONY骤然顿住,继而露出一种很蛋疼的表情,把SALIN从头发到脚趾头极尽恶毒之能事骂足了三千六百遍之后,才双手一拍潇洒地一甩头,抬头挺胸傲然道:“她在外面采草,我就出门采花!孔子不是说过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干嘛要吊死在一朵扎人的玫瑰上?我要采遍天下野花!”唐欣然闻言大惊,直接忽略了他那烂得要死的国文:“你要离家出走?!”
“对!再见到她我会发狂的!你看我把行李都准备好了,你是要留下来还是跟我走?”JONY提了提手上的箱子示意,目光如炬地盯着唐欣然,仿佛只要她一说留下来就会立刻扑上去咬她几口。
震慑于他的威压,唐欣然狠狠地点点头:“当然是跟你走!”本书由,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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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江南
啧啧,什么语气?什么句式?当我是他家养的小猫小狗吗?我没事儿跟一个疯子较什么劲,我自个儿还没痊愈呢!
他醒了正好,我拍开他的手想要回自己房里睡,他却拽我得更紧,一把将我扯到床板上,随后整个人猛然翻压上来,差点把我的肺泡压炸,我怒不可遏:“立刻、马上、给我滚开!三、二、一,滚!”
秦钰非死死盯着我,一动不动。那种眼神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可怕的眼神,他的黑瞳很美,在这一刻看来却尤为可怖,那样深邃窒息的黑暗里,流动着一股极力压抑的怒气,还有一种不可捉摸的……悲恸?我撇开目光,使劲扭动想要逃离,逃离这样的窒息,逃离这样的禁锢,心下忐忑惊惧,害怕到了极点,却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
“你怕我?”他的声音沙哑阴沉,像一只在黑暗中沉浸了千年的鬼。
再如何使劲,我始终挣扎不开他,天晓得一个病人的力气会有那么大,天晓得那么干净纯白的孩子,原来一直暗藏着恶魔的灵魂。原来,他一直在演戏,一直在骗我……
“你怕我。”他又重复了一边,只不过这次换成了肯定句式。他的手心冰凉,冷得能灼伤人。
我放弃挣扎,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苍白虚弱,荒凉从心底蔓延,他赢了。我败得彻彻底底,没有了妈咪,没有了家人,没有了宠爱,从此以后,清清白白,孤孤单单,都只是我一个人。
“放开我……”我已精疲力尽,不想再跟他对抗什么,“求求你……”
秦钰非轻轻一震,忽然俯下头在我肩头狠狠咬了一口,他咬得极重极狠,极恨极恨,痛得我直发笑。
该恨的那个人,是我,是我!
他抬起头,扭过我的脸与他对视,我却只瞥见他尖细下颚上坠落的那滴殷红血液,那是恶魔最爱的琼浆玉露。这个场景最终成了我的噩梦,然而每每被惊醒,却是侧身就能闻到他的气息。
那晚之后,无论我去哪里他都跟着我,不管是上学还是在家,出游还是逛街,甚至睡觉,我的手腕都被他禁锢在掌心,他是这样强势霸道,不容违抗,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他说得没错,我怕他。欺软怕硬如我,怎么可能不怕他,所以我要尽快逃离这个地狱一样的家,这里早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秦钰非看我很严,我连跟阿司说话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什么出逃大计,这一点着实让人郁闷。
没过多久,阿司也恼了,找了一帮人在回家的路上拦住我和秦钰非。我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看他们七个人打一个人,结局完全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大家都挂了彩,伤得不轻。但到底,还是秦钰非赢了。
我冷冷望着他们,不置一词,阿司欲言又止,秦钰非整了整衣服,走过来牵着我的手离开,徒留身后一地的狼藉。我一点也不觉得他很厉害,只觉得心有戚戚然,欲哭无泪。
“以前那些欺负你的人,都是你故意找来的吧。”
秦钰非顿了顿,手指收紧了几分:“是。”
我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开始学会乖巧地微笑。
小三儿对我言笑晏晏,父亲也开始赞扬我的懂事,奶奶因为喜欢秦钰非,连带着看我也顺眼了许多,爷爷一如既往宠我,没有戳破我的伪装。家里的气氛看起来温馨极了,相亲相爱,其乐融融,像一个玻璃做的城堡……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回不去了,那种为所欲为的日子,早已葬送在妈咪尖锐的发簪里。
偶然一个机会,我发现秦钰非有恐高症,于是一个计划在心底悄悄地生根发芽。
我兴致勃勃地拉着秦钰非去游乐场,玩摩天轮,过山车,跳楼机,蹦极……
看到他脸色一阵阵发青,我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他越是痛苦,我就叫得越兴奋。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陪着我,一刻也不放手。这个偏执狂的疯子,真让人有种一巴掌拍死他的欲望!
玩几次他就吐几回,直到最后连胆汁也呕不出来,他才疲惫地坐在一边,放我一个人去玩蹦极。
“小小的人儿啊,风生水起啊,天天就爱穷开心啊!逍遥的魂儿啊,假不正经啊,嘻嘻哈哈我们穷开心……”
我得意的笑,吼着歌跳下高台,朝水面俯冲而去,腰间的安全护带在半空中华丽地甩开。
没入水面前,我隐约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响彻整个湖面,大大的水晕在湖面漾开,激起一层白色浪花。
“现在我们去哪里?”阿司驾着私家潜水艇驶出月湖,沿着运河一路到了港口才上浮。
我打包好行李,莫名地兴奋:“南下江南!”
一波无数折
“不知天高地厚”这个描述就是专门为我们设计,两个没有任何社会阅历的小屁孩兴冲冲地冲出象牙塔闯到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厮混注定要吃苦头,然而不管怎样,我们就跟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般,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就是在钱包被偷身无分文的时候,我们依然天真而乐观地蹲在桥头大口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憧憬满怀地策划着豪情壮志的未来。
可惜有思想的只是脑子,肚子里的感官却不能自主控制。过了梅雨季节,南方的初夏已是烈日炎炎,我们又渴又饿,慢腾腾在路上瞎转悠,累得像条狗,无比狼狈。
“啊啊啊……走不动了啊,我们到底是要去哪?”打出娘胎开始我就被娇生惯养地捧着,哪吃过这样的苦头,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阿司见我坐在地上耍赖,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走回来朝我伸出手。
“干嘛啊?”
“笨蛋,坐在阳光底下会中暑的啊,要休息也得找个凉快的地方嘛。”
“唉……”我叹了口气,抓着他的手爬起来,习惯性地挂在他身上,“恩,还是这样舒服……”
阿司颇为怨念地白了我一眼:“懒鬼!”嘴角却不自觉地挑起,在脸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他的皮肤不算白,泛着点麦色的光,看起来很健康,让人莫名地觉得心安。
我们坐在街边百无聊赖,饿得不知今夕何夕明夕何夕,不知道这个样子是不是看起来太邋遢还是太可怜,没过多久脚边就滚落了几个硬币。叮、叮、叮。
我看着它们在空中划下一道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与地面亲密接触,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音,昭示着我们走投无路的窘境。那个时候我的脑中闪现出片刻的空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这么委屈自己,却让真正的“凶手”随心所欲,我真正该做的难道不是把我所失去的一切全都抢回来吗?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阿司却蹲下身一个一个捡起那些硬币,随后摊开手心朝我兴奋一笑:“刚好买瓶汽水。”
我挑眉:“一瓶怎么够两个人喝啊?”
阿司收起硬币装模作样地对手心吹了口气,信心满满地炫耀:“看小爷变魔术!”
“恩哼?”我不信,眼睛却忍不住盯着阿司的手心。
阿司略显心虚,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才笑嘻嘻地朝我挥了挥手:“你坐这等一会儿,本少爷还需要一个道具。”
看他跑开,我的心陡然一慌,连忙叫住他:“阿司。”
阿司应声止步:“怎么了?”
“你快些回来……”听我这么弱弱地喊了一遭,阿司忽然就笑了,阳光下他的笑容很明亮,再一次亮瞎了我的狗眼。
“傻瓜。”过了两分钟不到,阿司就捏着一瓶汽水跑回来,额头亮晶晶的一层:“好了,最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不要移开你的视线,不要眨眼,不要双眼无神……虽然我很帅,但现在先不要看我,注意本少爷的手。”
我将信将疑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朵花来,只见他装腔作势了好一阵才轻轻地旋开瓶盖,得意洋洋道:“binggo!奇迹诞生的时刻来临了。撒花!”
我十分不屑地接过他热切切递来的瓶盖,怀疑地瞅了一眼,不由得讶异地挑起眉尾,那上面写了一行很小的字:“再来一瓶”!
大概是我吃惊的样子很搞笑,阿司手舞足蹈地凑过来,眉飞色舞:“还是小爷我厉害吧!呐,爷一般都不出手的,一出手肯定是要中奖的嘛!”
我转了转手里的瓶盖,还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这汽水可以抽奖的?”对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们,不管在哪吃食都是精心调配好的,平时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东西。阿司跟我境况无二,却比我知道得要多,真是难为他。
“你说要离家出走喽,我怕到时出状况,就自己一个人出来先练习了一遍,明明那时候什么都好好的,怎么现在老是出意外……”阿司郁闷地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有些懊悔。
“怎么,你想回去了?”见他这个样子,我不免来气,“你想回去就自个儿回去好了,用不着管我!”
看我真的生气,阿司一把抱住我的手臂,张口就耍赖皮:“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大小姐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甩都甭想甩掉!”
“哼哼,这还差不多,你要是敢悄悄逃走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阿司朝我做了个鬼脸,把汽水递给我:“冰着好喝,再晒会儿就要沸啦!”
“哈,那这个给你。”我把瓶盖还给他,捏着汽水一骨碌灌了半瓶,冻得浑身一个大激灵。那感觉爽快极了,冷气沿着喉咙一直灌到肚皮,像是劈头泼了一遭冰水,特逮劲儿。然而还没等我爽够,小腹突然抽筋般疼起来,我脑子一懵,完了是大姨妈她老人家!
阿司回来的时候,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得厉害,立马把他吓傻了:“欣然?你怎么了欣然?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了?疼得很厉害?”
阵痛一拨一拨,我好不容易缓口气儿,皱着眉诅咒:“妈的,是例假!”
阿司俊脸一垮:“啊?不是这么巧吧……”
我抬头望天,欲哭无泪,真的是欲哭无泪:“怎么办?好像……印……出来……了……”
阿司比我镇定许多,马上从行李包里翻出一件长外套给我披上,可惜翻来翻去也找不到卫生棉,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这个冒失鬼,幸好没让你一个人出来,不然这会儿都不知道死在哪条地沟里了……”
“切!”我痛得直哼哼,没力气跟他理论。
见我这样难受,阿司的眉头皱得比我还紧,我眼巴巴地望着他,只盼着他能想出什么好点子过了这一劫。阿司被我看得很不自在,站起来转身就走,我马上慌了:“阿司,阿司……”
我的声音很小,不知道阿司是没有听见,还是他真的不管我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没有回过一次头。一瞬间,无助孤独铺天盖地朝我涌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埋怨,没有失落,没有憎恨,没有委屈,什么都没有。
绑票
我明白了,我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我没有那么脆弱,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也可以熬过去,拼命地活下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却特别希望阿司能陪在我身边,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要能陪在我身边,让我看着他,觉着心安,就好了,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需要过一个人,可是现在,我想见阿司,我想他陪着我。
所以,在阿司的鞋子映入眼帘的时候,我十分没有骨气地哭了出来。阿司瞬间被我弄懵了,傻傻地站着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手里捏着一包不知道从哪里顺手牵羊的卫生棉,紧张得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
我抬头,泪眼汪汪:“阿司,抱抱我。”
我们就像流离失所的野猫野狗一样在这个陌生的南方城市里流浪,偷盗扒窃诈骗勒索挨揍逃命,小强一样顽强地活着,老鼠一样卑弱地活着,却再也没有想过妥协。那个遥远的家在我的印象里渐渐变得陌生,我甚至想不起秦钰非的模样,可是他在樱花树下的那一幕却始终无法从脑海里抹掉。我不再恨他,不再讨厌他,也不再喜欢他。他就像是出现在我年幼时光里的一个五彩泡沫,再怎么精致美丽,终究是虚幻的。
阿司陪着我受了很多苦,日子虽然过得挺惨,但在他的庇护下,我并没受到多大的委屈。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平日里只知道耍小聪明闯祸的贵公子要比他表面上看起来坚强很多,比我坚强很多。然而不管他再怎么能干,他终究只是个年少的孩子,屡屡被排挤在大人的世界之外。
“阿司,你回去吧,现在我过得很好,已经不需要你了。”
电视屏幕里,阿司的母亲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屏幕边框外,倒映着阿司微红的眼眶。
“你跟我一起回去。”
“呵呵,那怎么可能?别幼稚了,我知道你想家,但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踏进那个城市一步。”
“那你也别忘了,我跟定你了。所以,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随你。”我想,我终究还是自私的。
我们成了名副其实的小混混,跟着一群不良青年到处违法乱纪,藐视着这个社会中那些乏味而不堪一击的规则。可尽管如此,这样的日子还是没能持续多久,我们实在低估了自身的价值,或者换句话说,我们终究逃离不了那个华丽的牢笼。
有人抢在父母之前找到了我们,却不是为了拿到那笔数目可观的酬金,而是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劳永逸。我们被绑架了。
匪徒很快联系上了爹地,那头接电话的却是秦钰非,我昏昏沉沉,被折腾得够呛,只听到他在电话那边吼,具体吼了些什么也没听清,我累得虚脱,在绑匪又一次的凌虐下凄厉地脱口而出:“妈咪!救我。”
绑匪终于谈成了一笔连他们也意想不到的天价,我松了一口气,暂时脱离了他们的魔爪。绑匪把我扔进了一个黑屋子,没多久阿司也被领了进来,见到我一身是伤,他险些崩溃,冲过来紧紧抱着我,双臂微微颤抖着,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是不是很蠢?莫名其妙弄得一身狼狈,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他们这么快就称心如意,我不想让他们好过,他们都是混蛋,都该死……”
阿司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在我的脖子上,他很乖,不像我这么死性子,绑匪们也就没怎么为难他。他紧紧抱着我,头埋在我的肩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想象不出来。
过了好久好久,久得我都快要睡去了,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多大决心,又或者只是在叹气:“你太任性了……”
“我知道……可是,如果不这样,我迟早会被逼疯的。”
“嗯,”阿司在我的肩头微微点头,一只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指,撇开那惯有的痞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那我们就不要回去。”
安全起见,绑匪把我们用卡车运回A市大概还要好几天,我们打骨子里就没有任人宰割的脾性,因而一路装得乖顺,暗暗地又在摸索出逃的门路。绑匪们只是要钱,而且碍于我们两家的权势背景,不敢真的对我们下手。生长在那样的家庭,有恃无恐早已成了我们的习惯,所以我们永远也不会去思考后果的严重性,我们是那样自负,又是那样无知,所谓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鉴于我们实在很值钱,绑匪们一路都盯得很严实,卡车几乎片刻不停地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我们暗自着急,却也无可奈何。不知道过了几天,卡车停在了一个工厂的仓库里,我们被拉下车。这几天我虚弱极了,没走几步就腿软,绑匪终于良心发现,解开了我和阿司的绑绳,还给我们换了一套干整的衣服。
为了有力气逃跑,吃饭的时候我硬是逼着自己多吃了大半碗。听绑匪打电话交涉了几句,爹地他们好像要到晚上才能过来。看我们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另一边的交接似乎又比较麻烦,绑匪们便没把太多的心思放在我们身上,只留下三四个比较强壮的打手看着我们。可惜这个仓库的密封性太好了,一时半会找不到出口,我们只能佯装睡觉,一直等到看守中的一个人出去买饭。只有这个机会了!
血蔷薇
虽然我跟阿司学习不怎么样,但好歹我们拜了高师从小练着,又四处找茬身经百战,就算打不过跑得快就行!
趁着绑匪不注意,阿司同我对望一眼,先由他开逃吸引注意,我再趁势往另一边逃走:“一定要快!”
“喂喂喂!他们逃走了!快追!”尽管我们一再小心,绑匪还是很快就发觉了,三步并两步冲上来。我紧张极了,转身撒丫子狂奔,心跳剧烈加速,怕到极点之后却反而什么都不在乎了,血液里开始叫嚣着疯狂的兴奋。我们俩不顾一切狂奔,跑得比狗还快,身子又小又灵活,滑得像泥鳅,绑匪追了好长一段路也没能抓住我们。眼看着出口就在眼前,那扇泛着白光半掩着的门却猛然被甩上,阴影里走过来一个穷凶极恶的刀疤男,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绝望在心底蔓延。
阿司跑上来抓紧我的手,整个人却被那个刀疤男握住脖子提到了半空:“臭小子!想逃是吗?还想逃是吗?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是吧?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弄死你!”
“阿司!”我尖叫起来,抱着那个男人的大腿狠狠咬了上去。
“滚!”刀疤男眉头大皱,甩手把我撂倒了一边。阿司在半空中挣扎不下,拼命朝我这边转头,脸色一片发青。
我苦笑,世事无常,我们总是被命运恶趣味地玩弄……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哟,小妞!还没闹够吗?这眼神你是想怎样?最好给老子安分点,别惹老子!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子。”
“砰!”铁门被重重撞开,一大片白光涌进来,我转头,视野一片模糊。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影子走进来,好一会儿才看清,却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是秦钰非,只有他一个人。只见他慢腾腾地弯下身,捡起废料堆里的铁棍,尔后快速冲过来,照着人脑袋就猛挥。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傻了,不敢相信一个才十多岁的孩子会如此血腥暴力。我却忍不住扬起嘴角,这个恶魔,终于本性毕露了!
这一次,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能打。以一敌五,即便无法轻松应对,却也丝毫不落下风。趁他们在混战,我赶紧跑过去扶起阿司:“快走!”
阿司被勒得不轻,脑子暂时性缺氧,一下子缓不过气来。我连拖带扛,仓皇地架着他逃离,突然听到秦钰非大喊一声:“欣然小心!”阿司在同一时刻猛然推开我,我回头,只见一把长长的水果刀刹那刺入阿司的背部,又立刻从腹部贯出,腥红的血水沿着刀刃缓缓往下淌,我捂着嘴巴发不出一个音节……阿司……阿司!
我努力站起来,迫切地想去扶住阿司慢慢跪倒的身体,秦钰非却奔过来拉着我飞快地往外跑,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抓着秦钰非的手臂不停地颤抖求救:“救救阿司!救救他!求求你救救阿司!求求你啊!救救他……”
秦钰非却丝毫不理会我的哀求,强硬地拉着我一路狂奔,再后来,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满脑子全是跪在血泊里的阿司,还有我一遍遍无望卑弱的求饶,还有秦钰非的无情和冷漠。
我发誓,我不再讨厌他,我恨他!
我知道,他不是救不了,他是故意要让阿司死掉!我没有证据,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故意的!
太可怕了!他真的太可怕了……
阿司没有死,可是那样子,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他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听话的植物人。他妈咪从来都对我很好,可那一天我去看阿司,她却像疯子一样咒骂我,那眼神恶毒而仇恨,恨不得把我撕烂嚼碎,我知道,是我害了阿司,我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阿司,变成这个样子很难受吧?你那么爱闹那么爱笑那么爱捣乱,一动都动不了肯定比死了还难受吧?哎,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还真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的盖世英雄啊!你知道吗,其实啊,你大可不必替我挨那一刀,我对这个世界早就厌倦到了极点,就算变成植物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不一样啊,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喜欢过那种风生水起的日子,你有你自己想做的事,有一定要完成的梦想……哎,你真是弱爆了,竟然就这么栽了,我都有点看不起你了……
阿司,我不是故意的……
阿司,对不起。
阿司……你没有办法过的那些日子,就让我代你活下去吧。我会活得好好的。你要相信我。
回到家后,我性情大变,变得非常乖张而疯魔,成天以折磨秦钰非为乐,动不动就跟跟奶奶和爹地大吵大闹,把整个家搞得鸡飞狗跳片刻也不得安宁。小三儿一开始还假惺惺地哄我劝我迁就我,在爹地面前频频为我说好话,装得跟真的一样。直到有一次我坐在秦钰非身上把他抓着面目全非,恰巧被她撞见,不,应该是故意做给她看!
一看到秦钰非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小三儿终于全线崩溃,也不管自己怀了身孕,扑上来就要教训我。我当然不可能让她得逞,边反抗边还手,一路从卧室扭打到过道,秦钰非站在一边冷冷看着,却是没有半分插手的意思,直气得小三儿破口大骂。
我再也忍不了这个女人了,我受够了!眼看着到了楼梯口,我猛然使力,一把将小三儿推下了楼梯。
“太太!”张嫂见状不由得失声尖叫,可惜小三儿滚了好几圈,最终也没能撞晕过去,只是痛得在地上不停地扭动,抱着肚子嗷嗷叫得无比凄惨。
我恶毒地大笑了起来:“哈哈,活该!不要脸的贱人!带着你肚子里的野种一起去死吧!”
望着楼下夸张的兵荒马乱,我笑得差点没流眼泪,秦钰非也不跑过去帮忙,只是冷冷地望着我。我不理他,径自从他身边走过,手臂却忽然被他一把扯住,我抬头,挑眉:“放开我。”
秦钰非一巴掌就甩在我的脸颊,“啪!”瞬间刻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够了!这样你满意了是吧?开心了?报复完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不满意!我一点儿都不满意!除非你死了!你死了我才开心!”
我们两个就像笼子里斗得你死我活的困兽一样,死死地盯着对方,企图能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
最终,秦钰非松开我的手,闭上眼靠在一边的柱子上,脸色一片惨白。
我回到房里,重重地摔上门,开始一件一件收拾行李。
这一次,我一定要走得远远的,就是死在外面,也绝不回来这里!
小三儿一出事,情况似乎还很严重,于是所有人都屁颠屁颠地跟到了医院里,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大晚上的也没有人回来。我收拾好东西,把阿司送给我的手镯戴上,到厨房打开瓦斯罐,然后拿起打火机四处点火。因为我们家房子建得比较偏远,大火熊熊燃烧了好久也没人发现,我就坐在离我们家不远的草坪上看烟花一声声在夜空绽开,衬着下面狂涌的赤色火焰,开成一朵朵血蔷薇的图案,看起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只可惜我还没欣赏够,这种美就被一个大煞风景的人给破坏了。
看着秦钰非一路喊着我的名字冲进火海里,我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阴魂不散。
可是,我不要他这么死,我不要他因我而死,他不配!
我冲进房子的时候,秦钰非差不多已经被呛晕了,趁着火势还不是那么大,我赶紧把他背了出来。他一路迷迷糊糊,看清是我后莫名其妙就笑了,接着眼皮一翻彻底晕了过去。我被他笑得心烦意乱,一把将他扔在草坪上,本来打算踩他两下再走,想了想还是作罢。再见了,秦钰非。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再也不要见面。
带我回家
学校外面人来人往,虽然早就过了放学的时间,但还是有很多学生逗留在这条小吃街上,津津有味地吃着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食物,一脸的满足与欢乐。
换做是以前,唐欣然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于她们的嘴馋。然而现在,她却开始羡慕起这种简单浅显的幸福来。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晃到这种地方来,而且一呆就足足呆了一整天。她承认自己无处可去,但不管怎样,学校从来都不是她喜欢的地方,只不过是有点怀念跟阿司他们一起厮混的日子罢了。
可惜,这只是一所极为普通的高级中学,跟她以前念地贵族学校全然不同,实在是勾不起她对以往校园生活的联想。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唐欣然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柴,靠在柱子边沉默地吞云吐雾,目光迷离,像是若有所思,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饿了吧?”摆路边摊的阿姨装了满满一盒刚煎好的章鱼丸子递给唐欣然,在她摆摊之前这个女孩子就已经在这里了,现在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她准备收摊,却发现她还在。正好章鱼烧的食材还有些剩余,她就顺便煎了一些给她。
“再过几个月,我女儿也要来这所学校上学了。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从小学习成绩就很好,这次也是直接保送过来的,这里的老师还特意上门来家访呢,那天可把我高兴坏了……”
唐欣然接过章鱼丸子一口一口吃着,一边听着女人絮絮叨叨,口吻骄傲而幸福。
“多少钱?”
“啊?什么……”女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看唐欣然指了指手里的章鱼丸子后才笑着摆摆手,“一盒章鱼烧而已,阿姨送你吃。”
“一盒章鱼烧而已,我还买得起。”唐欣然面无表情地从裤袋里摸出一张纸币拍到女人手里,转身就走,“不用找了。”
女人愣了两秒,捏着手里的红票子微微语塞,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了这个女孩子,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叫住她,不想一晃眼就不见了唐欣然的身影。女人摇摇头,收好钱继续收拾小铺子。
唐欣然轻哼一声,翻墙跳进学校里面。
“啊!”猝不及防摸到一具光滑温软的身体,唐欣然忍不住轻呼了一声,迅速跳开。
“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
“欸,想走?没那么容易。”
“哟,小妞,长得挺不赖嘛!陪哥哥们玩玩怎样?”
两个穿着校服的高大男生挡在唐欣然面前,一脸猥琐地笑着,伸手就往她胸部探去。草丛里光滑的两具身体缓慢分开,男生懒洋洋地爬起来套好衣服,看着唐欣然饶有趣味地舔了舔嘴唇。女生埋着脸,抱着衣服嘤嘤哭泣,校服的颜色却跟他们不一样。
“玩玩?”唐欣然觑起眼,四下瞄了一圈,一共五个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好摆脱,“好啊!”
话音未落,两男生的手腕“咔”的一响,齐齐扭断,痛得两人大呼小叫,另外三人见状不由得面色一狠,立刻围上来出手便往唐欣然身上招呼,下手凶猛丝毫不怜香惜玉。趁着他们几个混战,一边的女生颤颤巍巍地裹着衣服逃开,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绝望,一路狼狈而仓皇。
一拳打得他们的头儿流鼻血,唐欣然忍不住恶心了一下,一脚踩在那人胸口,捏着拳头在他衣领上嫌弃地擦了擦,尔后一甩头发扬长而去,恨得一地的伤患牙痒痒。
“你!你……给老子等着!”
唐欣然耸耸肩,头也不回,这些年流浪在外,她什么都没学会,除了打架。
再次遇到那个章鱼烧阿姨的时候,喝得烂醉的唐欣然在阴暗的小巷子里正被一群流氓无赖调戏。那天的新闻里铺天盖地地播报着,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天才少年以雷霆之势接任了素有商界巨头之称的MARK集团少董之位,在业界掀起轩然大波,秦钰非因此成了商界的难以逾越的一代传奇战将,新格局将在他手中重新开盘。秦钰非!
唐欣然握着酒品朝前狠狠一挥,“哐”!酒瓶应声碎在某人头颅,人群随之乱成一片,小巷里瞬间斥满了厮杀的血腥。
女人站在巷口不远的地方,握紧拳头,紧张地大喊:“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啊,警察来了!快跑。”一阵混乱的逃窜之后,小巷再次恢复寂静,一只黑猫站在墙头眺望,随即又迅速跳开。
“切。”唐欣然躺在墙壁上,不屑地扯着嘴角嗤了一声,摇摇晃晃地攀着墙壁爬起来。早知道,就该让他在火海里烧成灰……MARK产业,妈咪至少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凭什么全给他?他算什么东西?侵吞家产的蛀虫!
“喂,你怎么样了?还好吧?”女人小跑过来,试图扶起她。
唐欣然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忽然觉得疲倦万分:“带我……回家……”
入学
睁开眼,阳光洒在脸上,亮得有些刺眼,周围一片陌生。穿越了?哦不,还是现代的摆设。搞什么呀……
头隐隐作痛,唐欣然皱着眉爬起来,走到厨房翻了一些吃的,又坐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正准备出门,手还没握上手把,门忽然就打开了,门外愣愣地站着一个女生,看她的眼光唰唰变了几遭,神色复杂。
“是你?”
“啊?”
骆依依回过神来,神情有些怀疑,还有些讪讪:“不好意思,大概是我走错了。”
“哦。”
唐欣然随手关上门,有些莫名其妙。昨天醉得太厉害,导致脑子有些短路,唐欣然揉了揉太阳穴,想起来自己刚才要出门。手刚握上手把,门猛然又开了。见到唐欣然一脸不快,骆依依原先的微怒不由得换成了小心翼翼:“那个……这是我家,我好像……没走错。”
“哦,”唐欣然若有所思,随即摆摆手,“那是我走错了。”
“啊,你醒了。”张霞拎着一篮子菜快步走近,“依依你回来啦!帮我把这个豆子拿到厨房剥开……”
“妈,她是?”骆依依一脸莫名。
唐欣然蹙蹙眉,模模糊糊想起来什么。
“啊,她是……”张霞指着唐欣然想要介绍,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她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叫什么。
唐欣然接过她的话:“我是你妈捡来的孩子,说不定以后会住在这里。”
“呃……”骆依依怀疑地看着母亲,张霞脸上有些讪讪,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白吃白住,房费一个月五千,怎么样?”
张霞还在犹豫,她没想过要钱,倒是骆依依脑子转得快,立马就应下了,连语气都亲密了很多:“你要是愿意住这儿,我们当然欢迎啦。虽然我们家条件不是很好,但是该有的基本上也都有了,而且我妈妈手艺很好,烧的菜比那些大酒店里的都好吃呢!”
骆依依是个标准的中学生,很多地方都与唐欣然格格不入,但这是唐欣然头一回结交这样的朋友,又因为骆依依很小就失去了父亲,大概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唐欣然很快就接纳了她。待的时间久了,两人便也渐渐熟络了起来,一起剥豆子,一起看偶像剧,一起发花痴……平淡的生活琐碎而温馨,唐欣然向往了很久,现在终于得到了,她觉得很安慰。
慢慢地淡忘了曾经的执念,唐欣然天真地以为,她的生活可以这么一直无波无澜地过下去。
骆依依是典型的天蝎座,挑剔,敏感。她告诉唐欣然她有神经衰弱,睡眠很容易被打扰,所以希望室友能安静,不能带异性朋友到家里,不准同性朋友过夜,希望她的手机在室内静音,不希望她抽烟,因为她有咽炎。
“其实我是个很随和的人呢。”最后,她这样说。
唐欣然在看偶像剧的大结局,闻言点点头:“嗯,好的。”
骆依依很满意地笑,抱着唐欣然的手臂撒娇:“真好,我喜欢你。虽然你看起来冷冷的,但其实性格很好呢,真的不像是狮子座。”
唐欣然挑挑眉,狮子座?那是什么玩意儿?
没有人知道唐欣然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张霞也不便多问,只是看她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整天在外面游荡,觉得有些担心。她劝过唐欣然去上学,可唐欣然却只是笑着摇头,什么话也没说。直到后来,一群人握棍拿刀气势汹汹地上门找唐欣然,张霞为了救她挨了一刀,唐欣然才坦白她在给人贩毒,并因此得罪了同行的另一窝毒贩子。
“马上离开那些人!你必须去上学!”唯一一次,张霞对她声色俱厉。
唐欣然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她点点头:“好,张姨,我听你的。”
作为全市最好的中学,入学的门槛无疑很高,在社会上混了多年,唐欣然比任何同龄人都懂得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
招生主任仔细翻了两遍那份毫无破绽的伪造转学证明,终于抬起头眯着小眼打量这个看起来颇有些桀骜不驯的女生。
“那么,你的成绩怎么样?”
“很差啊。”
招生主任脸色一白,差点噎死:“很差……是有多差?”
唐欣然微微一笑:“比你想象的更差。”
招生主任的小眼睛猛然一瞪,这是他发飙的前兆:“如果真的那么差的话,为了学校的升学率和名誉考虑,我们不能招收像你这样的……”
“啪。”唐欣然提着箱子往桌面一摆,打断他的话,“这里是五十万捐款,希望能帮贵校置办一批空调设备。另外,一年之后,如果我的成绩不能达到门门优秀,不用你们提醒,我会主动递交退学申请。”
招生主任的小眼睛弯成一个和蔼可亲的弧度:“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一出办公室,骆依依就把唐欣然拉到一边:“你疯了!给他们那么多钱!”
“操啊,你以为我不心疼!我就那么点钱,看他们的样子还嫌少,一堆喂不饱的腐尸。”
“哎,可是也没其他办法了……”骆依依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立马抓紧唐欣然的手臂,“那你的成绩?”
唐欣然耸耸肩:“哈……这个我也没想法,我又不喜欢念书,而且到现在大概有一、二、三、四……四五年没上过课了吧……”
“oh,my——god!”骆依依扶墙,跪地,“真是败给你了。”
不是这块料
半夜三更,唐欣然还是良心发现地爬起来翻了翻书本。桌子上一摞从初一到高二的书,都是骆依依以前用过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连个折角也没有,这令唐欣然惊叹不已。
十分钟后,唐欣然不负众望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骆依依摇摇头,把她架到床上盖好被子,转而坐回书桌前给她整理简单明了的笔记。接近凌晨,骆依依才关了台灯上床睡觉,唐欣然转过身抱住她:“依依,谢谢你。”
“傻瓜!”走进教室,唐欣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只是台下那些面孔都很陌生,而且那种探究的眼光让她很不自在。
“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大家欢迎新同学。”
所有人都鼓掌了,除了坐在靠窗边的一个男生,阳光落在他的发丝上,反射着毛茸茸的金黄色。他没有鼓掌,只对着唐欣然微微一笑,干净文雅。
“你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班主任把唐欣然领上讲台。
“你们好,我叫唐欣然,唐欣然的唐,唐欣然的欣,唐欣然的然。”
讲台下沉寂了一会儿,随即一片哗然。
“这就完了?”
“什么人啊,好装逼……”
“哇,好拽!”
“嘿,有性格,老子喜欢。”
班主任尴尬地咳了咳,环视班级一圈,最后指了指薛辰旁边的空位置:“你就做薛辰旁边吧。”
“天啊,不是吧!”
“oh,no,怎么可以这样!”
这回全是女生在低声议论。
唐欣然瞄了刚才那个男生一眼,在各种五光十色的目光里拎包走过去,掠过空位置,走到靠门的最后一排,对着那个座上的女生冷冷道:“跟你换一个。”
女生愣了三秒,随即喜出望外,忙不迭点头,飞一般收拾好东西让出位置直奔薛辰而去。
唐欣然对着打量一遭,暗想,嗯,还是这个位置比较方便翘课。
这么一闹,全班的人都对唐欣然敬而远之,不敢触她霉头,就连骆依依也不敢跟她太过熟络,生怕被班里的同学排挤。好在唐欣然也不在乎这些,一得空就翘课上天台吸烟晒太阳。在她出手打跑了那几个高年级的学长之后,天台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地盘,谁也不敢再上去。除了薛辰。
薛辰喜欢在天台看书,因为这里一般而言比较安静。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短而柔软的碎发,斯文秀雅的气质,优异得令人望而却步的成绩,薛辰无疑是优等学生的典范,自然也是全校女生暗恋的对象,却是唐欣然最为排斥的物种。道不同不相为谋,大概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都很孤傲。
所以,唐欣然更加讨厌他。
上了一个多月的课,唐欣然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学习的天赋。有一回上语文课,她被点到回答问题,题目并不难,只是简单的诗词填空。语文老师是个中年男人,对唐欣然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没理由不喜欢,因而在无数次尴尬之后,依然会百折不挠地提问她。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后一句是什么?”
唐欣然蹙蹙眉,不确定地问道:“一枝红杏出墙来?”
“噗。”有人忍不住喷了出来,骆依依表情作微微抽搐状。
语文老师噎了一下,不肯死心:“那‘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后一句总该知道吧?”
唐欣然想了想,脑子中一闪而过昨晚看的电视剧广告,印象十分深刻:“意外怀孕怎么办?”
“哇哈哈。”全班轰然爆笑,男生止不住捶桌子,惊叹于唐欣然丰富的联想能力,语文老师满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不过这一次决然大伤元气,估计再也不会找唐欣然回答问题了。
薛辰转头假装望向窗外,然而坐在他身边的女生还是发现了他嘴角微抽的笑意。
唐欣然朝骆依依耸了耸肩膀,提上小包离开教室。
上课的时间,学校的走道上很空荡,秋阳高挂,云淡风轻,天空蓝得有点不真实。这里的一切都很安逸,静谧的氛围被她啪嗒啪嗒的高跟鞋打破,她终究不属于这种地方。
离开学校没多远,前方聚在一起交谈的几个不良青年忽然朝她走来,为首的绿毛男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起路来一晃一荡,脾气十足。唐欣然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扭头一看,身后果然还有另一群人围上她。这是什么情况?她记得退伙之后,老大说会把她之前结下的恩怨一笔勾销,这群小毛头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嘿,妞,不记得哥哥们了吗?哥哥可是找了你很久啊!”一边的红毛笑嘻嘻得朝她招手,猥琐的笑意似乎确实有那么点儿眼熟。
“你不记得哥哥们,哥哥们可是会很伤心的哦……”
“嘻嘻,小丫头片子倒是越长越妖了呢!”
一群人说着向她逼近,唐欣然歪着脖子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印象。不过,她现在的心情还真是……不怎么好!
“丫头,不陪哥哥们玩玩?”绿毛男呸地吐掉烟,伸手捏住唐欣然的下巴。
“玩玩?”唐欣然勾起嘴角,笑得一脸灿烂,“好的嘛!”
下一秒。
“啊!”毁天灭地一声惨叫,太阳都忍不住抖了三抖。绿毛男的蛋蛋彻彻底底碎了。
十分钟后,唐欣然捡起地上的小包,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躺着一地的男人捂着胯下鬼哭狼嚎。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跤那是运气不好,在一块石头上绊了一脚,第二次还要主动去踹的,那就是红果果的犯贱了。
薛辰双手插在裤袋里,斜斜靠着树干,看着唐欣然渐渐走远直至快要消失,才跨出脚跟上去。美人太厉害的话,英雄就没有了用武之地,真是可惜。
跟你单挑
灯红酒绿的Pub,连高脚杯都光怪陆离,唐欣然搅了搅手中的鸡尾酒,仰起头一饮而尽。漆黑光亮的瞳孔里缓缓映出一个算不上熟悉的身影,耳边的音乐震耳欲聋,衣着怪异的男男女女疯狂地舞动,如此嘈杂喧嚣的场面似乎不适合眼前这个清白干净的美少年。
“跟了我一路,你是想怎样?”
薛辰淡淡一笑,眉梢浅浅地挑起,散发着白莲一般的清雅气息:“啊,被你发现了呢。”
“so?”
薛辰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吸引了边上一堆俏女郎的眼光,却又马上被三三两两的不良少年轰走。
“这是你的钱包,刚才被阿亮摸走了。”
唐欣然抬抬眉毛,接过钱包:“你是他们的头儿?”
薛辰依然笑得清雅,泛着一股浓浓的书卷味儿:“很奇怪吗?”
“嗯……不奇怪。”唐欣然伸出食指摇了摇,“谁也没有规定,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就不能当扒手,街头小混混就不能学得一纸好成绩。不过,你的人竟敢偷我的钱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哦?那你想怎么样?”
“你是他们的老大,跟我干一架,如果你赢了,我就放过他。”
“现在?”
“现在。”
江岸边很快围了一圈子人,最靠里的是三四个花里花哨的青年和十多个学生样的少年,外层则是一起凑过来看热闹的路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看那俊男美女面对面拉开的架势,似乎很有意思。
“妈咪,哥哥和姐姐在干嘛啊?”人群里一个小孩子好奇的问道。
“大概在切磋武艺吧。”边上的一名大伯兴致勃勃地回答他。
“胡说,他们明明就在练龟派气功!”一名老太太立刻发表不同的意见。
“乱讲,现在哪有什么气功?那都是迷信。再说了,就算有气功,你怎么能肯定那就一定是龟派的?”先前的老伯不服气地反驳。
老太太扭头哼了一声:“我说是龟派的,就是龟派的!”
“你这老太太怎么能这么不讲理?”
“哼,你才不讲理!”
“妈咪,那什么是龟派气功啊?”
“小孩子哪来这么多问题,好好看着就行了!”
唐欣然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薛辰笑着问:“还打不打?”
“打啊!不过在这之前,先给他们秀一段?”
比了一个来回,两人发觉对方都有进行过专门的特训,虽然学的不是同一个套路,但重要的是对方的实战经验都很充分,半斤八两谁也没占上风。看他们花拳绣腿一副很弱质彬彬的样子,出起拳来却都虎虎生风铿锵有力,围观的人忍不住频频叫好。唐欣然可没那么无聊一直唱戏,眼睛不眨一下,直接使出杀手锏劈腿踹向薛辰,却不料薛辰防她很严,借势反助她一力,以至于唐欣然收腿不及倾身往前冲去,一脚跨下了江岸掉。
“哎呀!都怪你,孩子掉下去了!”老太太急哄哄地掐了大伯一把。
大伯揉着手气呼呼地翘着小胡子:“这怎么能怪我呢?太不讲道理了!”
唐欣然在水里扑腾着拍水面,断断续续地大喊:“救命啊!我……咕……噜噜……不会游泳啊!”
薛辰不信,站在岸边欣赏着她落水鸟一样的窘态,暗自好笑,直到见她挣扎着慢慢沉了下去,才皱了皱眉头,立刻脱下外套跳下去。在水里转了几圈,却找不到唐欣然的影子,水面上更是一片平静,薛辰终于有点慌了。忽然脚腕一紧,整个人被重重扯了下去,薛辰赶紧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中,睁眼便见一个暗影迅速靠近,接着嘴唇一软,一口气被猝不及防吸了过去。
唐欣然拧干衣服,看着薛辰湿淋淋地爬上岸,样子十分狼狈,却出奇地有气质。他身后波光粼粼,倒映着对岸五光十色的灯光,头顶传来嘈杂的声音,低岸边却一派静谧,气氛有种无法言说的……幻灭?唐欣然眯起眼想了想,幻灭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似乎有些别扭啊……
“你输了。”薛辰披着一身水走过来,额前细碎的发丝一滴滴落着水珠。
唐欣然摊摊手:“恩,你赢了。”
“就这样?”薛辰走近她,步步逼紧,他比唐欣然高很多,远远看着有些清瘦,走近了却很有压迫感。
降火
“不然……”夜风吹得衣服有些冷,唐欣然打了个哆嗦,不由得退了一步,“呢?”
薛辰淡淡一笑,忽然伸出双手搭在她肩上,低下头凑近她鼻尖:“刚才在水里,你强吻我了。”
唐欣然往后缩了缩,撇开眼望向对岸,脑子里却是他那两片泛着潋滟水光的薄唇,不禁耳根一热:“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薛辰重复她的话,咬在齿间字字斟酌,“当然是要……”温热的气息由鼻尖缓缓下移,一直贴到唇瓣上,“吻回来。”
唐欣然睁着眼,有些神游天外,只觉得他的唇很软,没有口气,不是那么的讨厌。“嘶。”
薛辰忽然重重咬了她一口:“想什么呢?”
“没……”
“唔……那就把眼睛闭上……”
唐欣然乖顺地合眼,伸手环上他的脖子,拒绝不了这一刻的唇齿之香,所谓的,少年贪欢。
当第二天薛辰骑车载着唐欣然上学的时候,一路上十个人里有十一个眼睛脱了眶,甚至连老师都忍不住打开车窗探出头来查证实情。唐欣然由此一度成了全校女生的公敌,然而,谁也不敢上门找茬。谁敢招惹一个把违规乱纪当成家常便饭的“女流氓”啊?
如果学校里有什么情侣排行榜的话,他们绝对稳拿“最恐怖恋人”、“最诡异恋人”、“最离奇恋人”、“最不搭恋人”等等十多个荣誉奖项。不过,薛辰从来不在意这些,唐欣然更不在乎。他们在天台上学习,聊天,拥抱,接吻……一切都那么出乎意料,却又那么水到渠成。
那天晚上,薛辰在岸边单膝下跪,目光炙热而温和:“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唐欣然动了动嘴唇,忽然丧失了拒绝的能力,于是她点点头:“那就在一起……”
试试吧,她不确定她是否还拥有感情,可是在他紧紧抱着她,紧得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她的心头忽然触电般动了一动,虽然不够砰然,却也是一大动。有种什么破土而出,在悄悄地发着芽。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对于像薛辰这样干净清雅的少年,像秦钰非这样纯白清澈的孩子,她所有的抵抗力都像是脆弱的泡沫,不攻而自破。
招摇过市的后果就是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起先唐欣然没什么自觉,在撞见招生主任那一脸不怀好意意味深远的笑脸后,唐欣然幡然醒悟,她必须要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最优秀也最合适的家教无疑就是薛辰,在唐欣然跟骆依依说明情况搬去薛辰家住下之后,骆依依的眼神颇为幽怨。唐欣然笑着抱了抱她,安慰她:“没关系,只要我能留在学校,我还是会搬回来陪你的啦。”
骆依依揉着她的脖子,靠在她肩头:“恩,我等你,一定要加油啊!”
唐欣然心里一暖,没有看见骆依依逐渐变得冷锐的眼眸,也没有察觉到脖子上她的双臂缓缓收紧的力道。
看着薛辰拎着行李箱,与唐欣然十指相扣一步步走远,骆依依搭在门框上的手指不由得渐渐收紧,直到在那暗黄色的木纹上刻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印痕。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薛辰多久了,十年?还是十一年?从幼儿园开始她就跟他一个班,为了跟他一直在一起,她私下里求了老师好几次。没有钱,那就出卖身体……反正在那个夏天,她的身体已经不完整了。
薛辰对人一直都很冷淡,唯有对青梅竹马的她会笑着打招呼。她那么努力地学习,每次看到排名榜上自己的名字紧紧挨着他,她都会感到满满的幸福。甚至偶尔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薛辰也在暗恋着她……他们本可以在一起不是吗?
如果不是唐欣然,如果不是她特意挑逗勾引薛辰,如果不是因为她比自己漂亮,比自己特别,薛辰也不可能被她这种风骚的女人迷惑!不,她不甘心。
薛辰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名义上的监护人是住在隔壁街道的叔叔,不过他自己就有三个小孩,所以一般也不怎么管薛辰。薛辰从三年级开始就一个人住,他的家境不算富裕,但还过得去。房子不算大,看着却有些空荡,家具除了有些蒙灰,倒是很整齐。
唐欣然挽着薛辰的胳膊转了一圈,眯着眼睛问:“我住哪个房间?”
“住我隔壁怎么样?”
唐欣然想了想,摇摇头:“不,我要跟你住一个房间,我要抱着你睡!”
薛辰微微一愣,犹豫道:“你睡相好不好?”
“哼……你欠扁啊!”唐欣然一拳捶过去,却被薛辰握着手心,转身就把她压在床上,“你要干什么?”
“你不怕……”薛辰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从一个雅致的少年变身为酷峻的男人,“我会忍不住吃了你?”
唐欣然脸颊泛热,撇开头转移话题:“你喜欢我什么?我们这么不同,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也不了解我……”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没有人规定,不是一路人就不能在一起。而且,如果不是遇见你,也许我很可能会步上一个人的后尘……”
“嗯……什么人?”
“一个花花公子……和各种各样的女人周旋暧昧,到最后忘记了感情是什么东西。”
“哈,原来你有很多女人?”
“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你知道的,在圈子混不可能不玩女人……”薛辰翻过身,让唐欣然趴在自己的胸口,嘴唇凑到她的耳际轻轻啃噬,“但你放心,我还是处,假一赔十,你验收一下就知道了……啊,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烫?”
“薛辰!你耍我!”所谓女人报仇,一天也晚。
当晚,唐欣然就裹了半身浴巾从浴室出来,在薛辰面前晃来晃去,差点没把薛辰晃出鼻血。
打开电视机,唐欣然得意地坐在沙发上看泡沫剧,阳台上薛辰默默地吹着冷风,降温……降火……
手术费
虽说名师出高徒,但无奈唐欣然在学业上就是根木头,每次瞅着唐欣然一脸无辜外加色咪咪的样子,薛辰真是掐死她的心都有了。不是说唐欣然同学的学习能力不行,而是她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特别是身边坐着薛辰这么一号色香味俱全的大帅锅,唐欣然无时不刻不在想,怎么把他拐上床?
她都快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性无能了,居然能一而再再而三推开她这个身材火爆脸蛋一流的大美人儿?特么的,真的要逼她下药么?
薛辰终于忍不了她那赤果果的眼神,猛然扑过来推倒她:“想要我?”
点头点头点头……唐欣然迅速作小鸡啄米状。
“可是……”薛辰不自在地咳了咳,“你还小……”
唐欣然倏地瞪大眼睛:“不小了,过完年就十八了!”
薛辰忍无可忍:“但是你现在还未成年!”
“那又怎么样?”唐欣然撅起红嘟嘟的嘴,极具诱惑力。
薛辰错开她的唇,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问:“你要逼我侵犯未成年少女?”
唐欣然噎了一下,她对年龄没什么太大的概念,而且所见所闻之中十七岁失身的貌似已经算“老”了。可是看着薛辰认真的双眸,她终于忍不住觉得有些心虚……好像,好像是不太对劲哈……
薛辰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欣然,像在看一只无可救药的猪一样。唐欣然终于开始有点害怕了,讪讪地收回在薛辰身上四处点火的手,装傻的呵呵笑了笑,笑声刚从喉咙出来就被薛辰吞进了肚子。这一次他吻得很用力,唐欣然有点儿疼,但不敢造次,他知道薛辰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极限,对你我没什么自信。”
“哦。”
“蠢猪。”
“哦。”
不管怎样,花了两个多月,唐欣然的成绩总算是拔高了不少,从年级最后一名一路飙升到了年级中等,以至于招生主任每次见到她都会露出很怀疑很费解很不乐见的复杂表情。
唐欣然朝他的背影比了个打枪的手势:“死老头!想赶我走,死去吧,做梦都别想!”
薛辰无奈地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别得意太早了,你这个猪一样笨的危险分子。”
“哼,小子,爷最近没教训你,皮子痒了是不?”唐欣然勾勾手指,挑起薛辰的下巴,“哟,小脸蛋还挺俊俏……说吧,多少银子肯陪爷一晚?”
薛辰拉过她的手指按在嘴唇上,看着唐欣然笑得一脸媚惑。唐欣然咽了咽口水,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看起来越是清纯净白的男人,妩媚起来就越是风骚。
“呐……你其实是狐狸变的吧?”
远远地望着红枫树下拥吻的两个人,骆依依的目光骤然变得阴毒,几乎要喷出毒汁毁了这个世界。
“欣然!”骆依依大喊一声跑过去,“我妈的心脏病发作了。”
唐欣然赶到医院的时候,张霞还在抢救室,骆依依虽然没有哭,但她的手一路都在发抖,唐欣然不由得握得更紧。
“不要怕,相信我,张姨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话说出口,唐欣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这样的场景她不是第一次经历……那一次,阿司浑身是血地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这种安慰的话,其实连她自己都不信,因为张姨的抢救时间真的太久了。
薛辰走到她身边抱着她,她自己没有发觉,其实她抖得更厉害,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骆依依敛下眼皮,另一只手攥得紧紧的,指甲掐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嫉妒与怨恨在深深的忧惧中变本加厉,成长为内心的洪水猛兽,再也无法遏制。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点点头,三人才松了一口气。医生的表情却还是很严峻:“你们谁是张霞的家属?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骆依依看了一眼唐欣然,快步跟了过去。
唐欣然守在张霞的床头,看着她一脸憔悴,觉得很心疼。这段时间住在她家里,张霞就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好得没话说,甚至连依依都忍不住嫉妒她,开玩笑抱怨说自己才是捡来的那个。在外独自游荡了那么多年,唐欣然对母亲的感情已经渐渐淡化了,张霞却让她再一次体会到亲情的温暖,她面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底其实一直都很感激她。
“这么久你们也该饿了,我去买点吃的。”薛辰拍了拍唐欣然的肩膀,“不要太担心,阿姨会好起来的。”
“嗯。”唐欣然俯下身,把头埋在双臂间。
薛辰走后没多久,骆依依推开门走进来,一副到了世界末日的样子。
唐欣然站起来,伸手抚开她紧紧皱着的眉头:“怎么了?医生怎么说?很严重吗?”
骆依依慢腾腾地点头,红着眼哽咽着,差点就哭了出来:“妈的心脏一直不好,只是她从来都不说,都是自己一个人强忍着,导致病情越来越严重。这次虽然抢救过来了,但医生说妈的心脏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不尽快进行换心手术的话,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也许……也许下一次就再也救不回来了……欣然,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唐欣然蹙起眉:“换心手术要多少钱?”
“八十万……医生说至少八十万……可是我们家哪来这么多钱?爸爸去世得早,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骆依依说着说着,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一只火坑
“你先别慌,我们再想想办法。”唐欣然搜肠刮肚了好一阵,能帮她的也只有那个人了,“你在这儿照顾张姨,我出去一下。”
薛辰提着几袋食物回来,却只看到骆依依一个人:“欣然呢?”
骆依依抬起头,双眼哭得通红:“她说出去想想办法。”
“嗯……”薛辰点点头,眉峰微微拧着,见骆依依一脸梨花带雨,便掏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你别太难过的,会有办法的。”
骆依依抬头呆呆地望了他几秒,忽然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怎么办……我好害怕……妈妈的病情很严重……我好怕……好怕……”
薛辰被她哭懵了,不得不留下来陪在她身边,轻拍她的后背安抚这个柔弱无助的女孩。
找谁呢?因为太过孤僻,偌大的城市,唐欣然认识的人却寥寥无几,唯一跟她还算熟络的就只有那个圈子里的毒枭老大了。他一定可以帮到忙,但愿不愿意就是另一回事了。拨出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唐欣然只好去他们以前经常去的俱乐部守株待兔。俱乐部的服务员倒没怎么换,都是原来的熟面孔,见到她来还会打个招呼。
唐欣然找到俱乐部的经理,想问一下老大最近的行踪。
“哎,我说啊,你可真是够幸运的,提早跟他们断了关系。要是再晚几天,恐怕现在就只能在狱里吃牢饭了!你也别找那个严哥了,这不半个月前刚刚被枪毙,你这辈子是不可能再见到他了……”俱乐部经理滔滔不绝说了一堆,最后才点了根烟上下觑着她,“怎么,你找他有什么事?”
“哈,他运气可真差。毙了就毙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事。”
唐欣然摆摆手,心里有些发寒,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差一点就撞在枪口上,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点后怕。
俱乐部经理显然不信,长长吐了一口烟,伸手搭上唐欣然的肩头:“别的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你要是缺钱,尽管跟哥说,哥一定帮你,啊?”
唐欣然拍开他的手,甩了甩胳膊:“钱倒是不缺,想要一批货而已。算了,我再找找别人。”
俱乐部经理还想拦住她,却见她忽然转过身来,嘴里衔着烟喷了一圈烟气,手头晃着他刚开的一包顶级香烟:“呵,烟不错,我拿走了啊。”
俱乐部经理的色心由是狠狠疼了一下,那可是大佬们来玩的时候送他的,就那么一小包啊!
回到医院,张霞还没有醒来,骆依依靠在薛辰肩头睡着。见薛辰抬头,唐欣然摊摊手,叹了一口气:“现在可真是穷途末路了呢……”
薛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要不,我把我家的房子卖了?手术这种事不能拖……”
“别开玩笑了,房子卖了你住哪儿?”唐欣然立刻否决,“再说了,你那叔叔会同意你卖么?”
骆依依睡得一直不安稳,就连在梦里也断断续续在哭,唐欣然很心疼她。
“你先把依依送回家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
“我看你也跑得挺累了,你先跟她回家休息,我留下。”薛辰更心疼的是唐欣然。
“也行。”
回到家,安置好半梦半醒的骆依依之后,唐欣然一沾枕头就入梦了。在梦里她梦见了很久以前妈咪的葬礼,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跑,一直跑一直跑,心里面慌急了,但就是找不到一个人。就这么茫然无措地跑了很久,面前陡然出现一个灵柩,棺材前面的灵堂上摆着一副黑白相框,她抬头望过去,那里面赫然是张姨的面孔!
“不要!”唐欣然从梦中惊醒,睁眼却是漆黑一片。伸手打开床头灯,睡在旁边的骆依依却没了人影。唐欣然起床到客厅,找了一圈,才发现骆依依孤零零地坐在阳台吹冷风。
“依依?”
骆依依像是没听到一样,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唐欣然不由得提高声音:“依依?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很冷啊,容易感冒的。”
骆依依这才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唐欣然,好像要盯出一个洞来,声音被她哭哑了,听着有些寒碜:“欣然,我有一个办法……但是,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骆依依的表情严肃得可怕,唐欣然迟疑了一阵。
“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
骆依依转头望着远处的月亮,圆圆的,落在屋顶上,却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荒凉之感。
“你听说过‘国际米兰会所’吗?”
“你……”唐欣然胸口一跳,震惊于骆依依的抉择,“呵呵,全市最好的夜总会,我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说它是夜总会,还不如说是现代妓院,因为去那里的除了嫖客再没其他。
骆依依忽然笑了,笑容凄惨,自暴自弃。
“你以为我买手机的钱是哪里来的?坦白告诉你,在那里……我已经做了半年了。”掠过唐欣然讶异不解的目光,骆依依凉凉地解释着,“我也是被别人骗进去的,只不过那种地方,陷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不过你放心,在那里其实不全是卖淫的,场子里的服务分成三种,跪、坐、躺。‘跪’只是服务生,端茶送水点歌,除了衣着暴露点,不用陪着客人玩。‘坐’也不卖身,只有‘躺’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妓女。到那里的客人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一般比较体面讲究,不会乱来。我们只要做‘跪’拿些小费就可以了,客人们为了显摆,出手都很大方,这样得钱比较快。我还有一些存款,加上向亲戚七拼八借,再跟医生求求情先支付一半,那么我们就只要再挣个十几万就可以让妈动手术了。两个人的话,如果勤快一点,也不会花太长时间……”
骆依依慢条斯理说了一大堆,大部分说的都是实话,但也说了不少谎话。因为只是做服务员的话,钱远远不会够,但以唐欣然的外貌,那里的人不可能只让她“跪着”。她不确定能不能真的把唐欣然骗进去,不过她百分之八十的直觉告诉她,唐欣然会答应。妈妈对她那么好,她又那么天真,就算碍于薛辰的缘故,她也不一定会拒绝。
夜风呼呼吹着,圆月缓缓沉了下去,只留下一片圆晕照着屋顶上的夜空,头顶星光璀璨,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唐欣然不断地抽着烟,狠狠地吸气,吐气,一直到最后一根烟烫到了烟尾,她才呸地吐掉烟头,起身走回房间。
“我去,但是你要保证,不会让薛辰知道。”
骆依依的嘴角渐渐上扬,弯成一个奇异的弧度。“欣然,谢谢你……对不起。”
你过来
会所的装修相当豪华,就连对豪宅司空见惯的唐欣然也忍不住微微吃惊了一下,这里无疑是全市最顶级的夜场,客人来这里就只有一个目的“烧钱”,这是没钱的人做梦也想象不出来。骆依依说得没错,来这里的客人都很阔气,就连给服务员的小费也都是五百起算,如果相貌很漂亮的话,往往是一千起算。唐欣然一向懒于打扮,可当她稍稍修饰之后,连骆依依也看呆了。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身材火爆,属于男人一见到就会想入非非的女人。除了漂亮,她身上还有一种很勾人的东西。她的睫毛又长又卷,眼睛永远像含着一汪水,漆黑而透亮。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男人一看到她千娇百媚的眼睛,魂就没了。所以,她的小费从来就没下过三千。
唐欣然只答应干两个星期,这是她的极限。但谁也不能预料,在这两个星期里会发生什么。
尽管整个会所都非常高级,但为了迎合不同的需求,场子里同样分了层次。一楼的包厢是给暴发户和白领准备的,有钱就能进,而楼上的包厢则是给贵族准备的,有身份才能进。隐秘,特权,优越感。这就是顶层世界,如果说楼上跟楼下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暴发户来这儿玩,生怕别人不知道,有身份的人来这儿玩,生怕别人知道。唐欣然自然是被安排在楼上,专门伺候那些尊贵的男人。
在此之前唐欣然也有耳闻,有些人玩小姐很变态,虽说粗人玩小姐让人恶心,但有钱人玩小姐却让人觉得害怕。不管这里有多尊贵,老板营造的氛围有多高档,但说白了,这里终究是个卖笑场,女人在这里只是玩意。而在客人眼里,服务员跟小姐一样,都是鸡,别想着能被当成人看。万一遇上什么事,自己根本做不了主。所以她尽力收起自己孤傲的脾性,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就算快要憋出内伤恶心到死,在看到骆依依的那一刻,也生生地抠着指甲忍了下去。
她明白,这就是社会的准则,弱肉强食,永远都不会变。然而很多事,不是谁极力规避就不会发生的,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差不多快要过了一周,除去一些避免不了的小摩擦,倒也还算顺利。两个人合计了一下,一共得了八万,算是大丰收。今天虽然是周末,客人反而比平时要少些,唐欣然和骆依依跪在一个包厢里服务。而所谓的跪式服务,就是要求服务生无论做什么都要跪着,跪着进跪着出,给客人斟茶倒酒,点烟点歌也跪着,目的就是为了让客人有帝王般的感受。
服务生同一着装,裙子很短,基本上跪着的时候就能看到底裤,感觉很情色,也很卑琐。骆依依为此费了很多唇舌,唐欣然也花了很大的勇气才接受。因为比起这个,她更不能接受自己失信于人。有时候她也嘲笑自己很幼稚,但执拗的脾性比什么都难改,锋利的棱角也许会慢慢磨平,但深入骨髓的坚守往往是一个人无法变更的灵魂,所以骆依依才会说她天真。
一般而言,客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也没人会自找麻烦去探究,客人里少不了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有个别的唐欣然在新闻里见过几次,有些印象。唐欣然在包厢里等了好一会儿,客人也没进来,然而进门前妈妈桑一早就嘱咐她们,今晚来的客人都特牛逼,让她们都聪明点识相点,千万不能得罪客人。
换作平时,都是客人到了以后小姐才进房让客人挑的,但是今晚整个场子都被包了,这就足以想见,这次客人的来头有多大。
一群人又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尊贵的客人才姗姗来迟。唐欣然跪得双腿发麻,也没去看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然而她毕竟太过出色,又跪在一个显眼的位置,注定会被留下来服务。今晚的小姐都特别温顺,让喝就喝,让唱就唱,想摸就给摸。唐欣然从来都不能忍受那些咸猪手,于是专门挑了一个看起来有些阴沉的男人在角落里默默地伺候着。
这群客人一共也就七位,光外表就能看出他们很有身份,唐欣然伺候的这位爷独自坐在一边,不说话不应酬,只偶尔喝点酒,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能惹的人物,因为其他人对他都很毕恭毕敬。唐欣然不小心撞到他的目光,立刻就被削了回来,再也不敢抬头。
还有一个少爷特别张扬,长得倒是很英俊,鼻梁高挺,眼睛也很漂亮,乍一看很阳光,但似乎十分难伺候。因为除了那个沉默的男人,其他几个年长的人都在哄他,捧着他说话。大家一看就明白了,丫就一祖宗,于是所有的小姐都星星捧月亮似的围着他转,哄得他兴致高涨,灌了不少酒。
一来二去,大家都有点喝高了,这些衣冠禽兽也开始原形毕露,越来越放肆,伸手就往小姐身上乱摸。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热,有些不堪入目,唐欣然低着头装鹌鹑,闷得额头冒汗。
一只冷冰冰的手忽然探上她的前额,吓得唐欣然浑身一抖,抬头又撞到那双又深又锋利的眼睛,整个人就像被钉在那里一样,半点也动弹不了。
“很热?”声音跟男人的散发出来气息很相称,都是阴沉沉的,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
“还,还好。”唐欣然紧张得手心冒冷汗,仿佛一瞬间坠入了地狱,其他人都不存在,整个空间里只有她和头顶这个帝王一样酷冷的男人。
“你过来。”冷冰冰的命令,没有一丝温度和感情。
一个人睡着
唐欣然愣了愣,立刻摇头:“对不起,场子里有规矩……”
“啪!”异常响亮的巴掌把大家吓了一跳,顿时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骆依依跪在地上捂着脸,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那祖宗醉醺醺地靠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开口:“少他妈跟我装,是学生怎么了?别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干脆点,开个价吧,一夜多少?”
骆依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个劲地解释她是学生,不做那个,说场子里有规矩,不能陪客人。
整个场子一片安静,这群人里随便拎出一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但是没人敢拧那个祖宗,只听到骆依依不住地在啜泣求饶。
祖宗可不管她,大着舌头特嚣张:“什么破规矩,我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让他跟你说。”
骆依依的脸很快就肿得老高,一边掉眼泪一边拼命地摇头。
大概是被她哭烦了,祖宗劈手捏起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问:“诚心不给面子是不是?”
骆依依还是哭着摇头,祖宗喝得很醉,抬手又给了她一个巴掌,把她甩得老远,差点撞翻茶几,痛得她叫也叫不出来。但是满场那么多人,谁也不敢替她说话,祖宗又霸道又嚣张,连跟他一起来的人都忍不住对骆依依流出了同情的目光,可是没人敢跟祖宗叫板。
当众被一个小姐连着拂了面子,祖宗的火气噌的就上来了,打了个酒嗝指着骆依依的鼻子逼问:“再问你一次,做还是不做?”
看骆依依毫无反应,祖宗一怒之下操起酒杯就往她身上泼,酒水顺着她的脸往下淌,弄湿了薄得不能再薄的工作服,贴在身上勾出她又翘又白的娇胸。骆依依被酒迷了眼睛,呛得直咳嗽,可是没人敢管她,她只能用手去擦脸上的酒水,看起来可怜透了。屋子里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眼睛就像是能扒光她。
唐欣然猛然觉得苗头不对,虽然骆依依一直叮嘱她要忍,但眼前这状况实在不受控制。然而她的膝盖早就跪麻了,一点感觉也没有,站也站不起来。
那厢祖宗一把拉起骆依依的胳膊,径直把她拖到沙发上,又重重地把她按在沙发上,撕开她的工作服,她圆润的胸部就这么赤果果地暴露在大家面前。骆依依凄惨地大叫起来,唐欣然忍无可忍,唰的站起来大骂:“操你妈的给我住手!”
整个屋子的人都被她这一声给吼傻了,唐欣然走过去一脚撂倒祖宗,在众人惊得发愣的目光下扶起骆依依就往外走。有反应快的人想要拦住她们,立刻就被唐欣然一扇门板子拍了回去,差点撞断鼻梁。
祖宗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黑到了极点。
有人正犹疑着要不要去扶他,耳边猛然传来一声低吼:“都给我滚!”
一窝子人瞬间滚了个干净,除了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包厢里的音乐一直在播个不停,先前是陈奕迅的《红玫瑰》,现在是徐良的《客官不可以》。
宙走过去拍了拍曜的肩膀,算是安抚。
曜整个人往后一摔,仰躺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想笑就笑吧。”
一回到家,骆依依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一关就是好几天。唐欣然只能干着急,却怎么也劝不了她,一边还要编谎话哄张姨,忙得焦头烂额,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薛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了好几遍唐欣然也没吐露半个字,只能作罢。可这样一来,心里却总是堵得慌,然而一看到唐欣然憔悴的样子,又马上心疼得不行。
第三天,骆依依终于开门出了房间,甚至说话神情跟平时都没什么两样,唐欣然识趣地对那件事只字不提,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先的摸样。只不过钱还是不够,医生那边却催得紧。更糟糕的是,不知到出了什么事,那个主刀医生突然反悔,坚持要收全额,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唐欣然束手无策,只能先找各种零碎的杂活凑合着。
每次大半夜上床,唐欣然都累得不行,薛辰却是睡意全无,在微弱的光线中看着唐欣然熟睡了却依旧皱着的眉头,嘴边不由得挑起一丝苦笑。
唐欣然睡不安稳,转过身换了个姿势,背对着薛辰。
薛辰闭上眼,仰躺着对着天花板,在黑暗中自言自语。
“其实,我好像一直都走不到你心里……虽然不知道你过去经历过什么,也许你自己没有察觉,你始终都戴着一个密不透风的坚硬甲壳保护自己,不让任何人触探你的心底,也不相信任何人。”
“对我来说,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就是有些失落有些伤心……”
“我喜欢你,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看见你就莫名地觉得心疼。我爱你,也不是为了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只是想好好保护你,让你开心,看着你笑,这就足够了……”
“可你不知道,我也会害怕,我最害怕跟你在一起,却还是一个人睡着。”
初冬的夜晚有些冷,窗外的虫豸逐渐开始冬眠,鸣叫声轻了很多,只有夜行的鸟偶尔会盘旋在空中,发出一两声孤独的鸣叫。
唐欣然动了动小拇指,转过身,轻轻抱住薛辰。“对不起。”
踩碎
也许这段日子实在是累坏了,第二天两人都睡过了头,快到正午才醒过来。唐欣然买了一盅乌鸡汤去医院看往张姨,病房里却只有张姨一个人。
“小然你们来啦,有没有看到依依啊?”张姨靠在床头,气色好了很多。
唐欣然替张姨架好床头桌,打开保温杯递过去。
“依依今天没来医院?呵呵,也许跟我一样也睡过头了,大概过会儿就会过来的。”
“不是,”张姨面露担忧,“依依昨晚在医院陪了我一阵,后来说要出去买点东西,但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电话也没人接。依依这孩子从小就独立,我也没怎么多想。昨天也确实有些晚了,我以为她累了先回家休息了。本来她说今天早上要给我煮小米粥喝的,可是到现在连个人影也没有,怎么能不叫人担心?”
“张姨先别急,我回家去看看,依依有时候也没个分寸,睡死了也说不定呢。”唐欣然笑着安慰张霞,心里却不知怎的有些打鼓,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薛辰握住她的手:“我陪你去。”
唐欣然摇摇头:“张姨现在精神不是很好,你还是留下来照顾她吧,这样我也安心些。”
薛辰忽然抱住她,欲言又止,好一会才放开:“那你快去快回。”
唐欣然笑了笑:“嗯。”
刚到家门口,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唐欣然一边找钥匙开锁,一边按通接听键,是骆依依的电话。
“喂?依依你在哪儿。”
“你好。”低沉阴郁的声腔,像寒流一样刺入唐欣然的头顶,开门的动作定格在那一秒。
“欣然!是欣然吗?我是依依啊欣然啊!欣然救我。”
电话那头一阵混乱,随即通话啪的掐断。
唐欣然定在原地,动作僵硬的放下电话,僵硬地打开门走进去。是他。依依被他们绑架了!
关好门,唐欣然木然地转过身,顿时吓了一跳,“啊!”手机脱手就甩了出去。
沙发上坐着一个不算陌生的男人,修长的腿搭在茶几上,双手在靠背上摊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反射出一片金黄色泽的光晕。挺拔的鼻梁高高隆起,又黑又长的睫毛盖在眼睛上,侧脸的轮廓硬朗而尖锐,看起来桀骜而狂妄。
曜转过头,对着唐欣然招招爪子,她现在的表情有意思极了,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瞪着,惊异,怀疑,神游天外……唯独没有恐惧。
“嗨,我们又见面了!”
唐欣然回过神来,捡起手机正反检查了一遍,放心地吁了口气,把手机放进包里。走过去坐在曜的对面,倒了杯茶咕咕灌了几口,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说吧,怎么样才能放了依依?”
“很简单。”曜打了个响指站起来,弓身凑到唐欣然面前,英挺的海拔极具压迫感,“你跟她换,我就放过她。”
唐欣然冷冷一笑,哗地端着水杯泼了曜一脸,在曜快要发飙的前一秒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曜的神色陡然变得异常纠结,这个死丫头!
初冬的阳光变得越来越弱,风在半空中结冰,冷冷的像把刀,在肌肤上肆意地千刀万剐。坐在久违的豪华跑车里,唐欣然把车窗开到最大,任凭冷风吹得自己睁不开眼,眼角处微不可察地渗出一滴透明的液体,瞬间就被风吹落了好远。
逃不掉的终究逃不掉,再多的负隅顽抗也只是徒劳。也许她这辈子从出生开始就是个错误,不然,为什么会过得这么辛苦?
妈咪,她好累……好累好累。
可是路还那么长,她必须一步一步走下去,她不想像妈咪那样没出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执着些什么,究竟在跟谁争跟谁斗气,她只知道,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如果还不能鼓足力气走下去,就对不起她曾经所遭受的疼痛了。她发过誓,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阿司开开心心地活着,直到慢慢老去……
看到后视镜里那个女人一派死寂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丝笑意,曜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喂,你还好吧?”
唐欣然抬眉,水润透亮的眼睛如同染了墨的琉璃,只一眼就能把人吸进去。曜愣了愣,忘记了反应,随即耳边响起一声冷笑,透露着一种轻蔑和狂傲。
唐欣然侧过脸,微微低着头,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别以为我不敢踩碎你的蛋!”
曜心头一跳,忽然觉得有点冷,唇瓣微微张着,却半晌也回不出一个字来,到最后也只是哼了一声,转过头自个儿生闷气。他妈的,连个婊子都这么横,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