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错误
“啊,那不是……”孟宇奇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呼出来,看了一眼模特身上的服装,又转头看了一眼唐欣然的脸色,然而唐欣然的脸上却没有他意料中的吃惊,反而嘴角衔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么一个场景。难道,这就是唐欣然临时变更图纸的原因?老大……这也太坑爹了吧?到底是谁抄袭谁的?
唐欣然目不斜视,看着那个model从T台后一路走到聚光灯最闪亮的地方,看她转身抬手,展示着服装的整体与细节。在众人赞不绝口的议论声中,白静忍不住回头打量唐欣然的神色,却发现她并没有露出讶异或者失望的情绪,反而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狡黠。
“欣然姐姐,看台下的那群人激动的样子,似乎你的桂冠就要被人抢走了呢,你不着急么?”
“着急?”唐欣然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当然着急了……不过该着急的那个人不是我。”
耳边缓缓传来辛黎沫对这套晚礼服的设计灵感与理念,以及对它所蕴含的意义的诠释,听起来头头是道无懈可击,看得出她在这方面确实下了不少功夫。但是,抄袭就是抄袭,就算功夫做得再怎么天衣无缝,她所能得到的也只能是那张图纸上的线条,而这套晚礼服真正意义上的灵魂,她永远都无法获悉。
而且,这件衣服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奇怪,一般而言设计师对于自己的作品都是相当敏感的,它们就像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就算只作了一星半点的改动,也能很快被发现。而且这套礼服的细节设计上,改动的地方还不止一处,唐欣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虽然她并不知道辛黎沫为什么会对那一张设计完稿进行变更。因为同一件作品由不同的两个人进行设计,如果设计师不能配合得很默契,那么设计出来的成品往往会呈现出两种不同的风格,而这在设计行业中是大忌。不过根据辛黎沫的水准,虽然没有十分完好地顺承她的风格,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太大的破绽。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改动似乎是没必要的,如果说是因为她怕现场出现两套一模一样的礼服而失去竞争的底气,那么这个举动更是泄露了她此地无银的心态,以自己对辛黎沫的了解,她还不至于是那么浅陋的一个女人。
在一阵喧哗与激赏之后,评分很快就出来了,辛黎沫的作品当之无愧是第一,而唐欣然的那个奇葩设计,竟然也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当然,这其中有一半因素是颁给她那盛大的声名的。不过唐欣然并不在乎这些,这件作品的第二名,她受之无愧,甚至第一名,她更是舍我其谁。
随着大赛的推行,在排名出来之后,很快就进入到了颁奖的环节。从在场嘉宾的反应来看,唐欣然的人气似乎要比辛黎沫高很多,因为很多人都是一副扼腕长叹恨不得把唐欣然拎起来鞭尸一顿的表情,甚至有人在见唐欣然落败之后,便愤愤然起身离开。
瞧见这种场景,辛黎沫顿然心中一阵欢喜一阵嫉恨,看着屏幕上那个被她踩在脚底的名字,很有一种报复的快感,甚至因此忘记了嘉奖那个大功臣一番。等到她想起来的时候,再转身去找烟火,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看着唐欣然踩上台阶一步步走近,辛黎沫眉目微弯,嘴角勾起一丝冷艳的哂笑。
见到唐欣然披着一袭长袍走上台,台下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摸不透唐欣然的小动作。
那个这是领奖又不是出征打战,披什么大红袍?会不会太搞笑了一点,难道她是因为跟第一名桂冠失之交臂而被打击得……神经不对劲了吗?
唐欣然的脚步却很从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看着远处断断续续走离的几个大boss,唐欣然眼眸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明亮。
这些大老板那么相信她,把最大的赌注押宝在她身上,她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就算不顾及名声,那些赌注里面还有她的份子钱呢!
发完奖杯,主持人将话筒递到辛黎沫手里,笑盈盈道:“那么,接下来有请本次环球服装设计大赛的桂冠获得者。辛黎沫小姐发表获奖感言……”
主持人话音刚落下,辛黎沫握着话筒还没来得及张口,令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糖糖宝贝站在舞台后,见状仍不住张大嘴巴,几乎能吞下一个熟鸡蛋。
只见唐欣然上前一步,劈手夺过辛黎沫手里的话筒,放在嘴边笑得放肆而张扬:“虽然根据刚才的评选,本人的作品只获得了第二的名字,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大家……”唐欣然说着,忽然转身一把夺过辛黎沫手中的水晶杯,她的身手极快,辛黎沫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就落了一手空,“第一名这个奖杯,也是我的!”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哗然,还有几位没有走远的嘉宾,听闻此言齐齐都顿住了脚步,一个个转过身,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上的变故。看来,好戏才刚刚开场。
辛黎沫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上前一步想要夺回水晶奖杯,纵然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大伤风雅,不过情急之下,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然而换做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唐欣然的专职工作是。职业杀手,服装设计师不过是她兴之所至的副业,只见辛黎沫连连挥了两次手,都被唐欣然巧妙的轻易避过,恨得她几乎扭曲了面容,强忍着才没有失声喊出来。
看着场上滑稽之极的画面,主持人一下子懵了,连忙上前来劝拦:“这……这是怎么回事?TIKEY你不能这样。”
唐欣然退后几步,绕了个弯,一边噙着笑看辛黎沫狼狈的表情,一边大步走到舞台的最前方,哗地掀开披在外面的大红长袍,露出裹在身上的精致晚礼服,在一瞬间就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这件晚礼服,俨然与先前那件荣获第一的作品……不说是一模一样,但凡是对服装设计有一些了解的人都可以肯定,它们是同一个设计!
当然,这并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最引人瞩目的是穿着这身礼服的那个“model”!
本来这件礼服唐欣然就是为自己设计,所有规格尺寸细节样式都是依据她自身的特点而加以修改,就连礼服下摆的莲叶纹样,也是为了映衬她那头长及腰际的大波浪卷儿。所以,没有人会比她更适合这件晚礼服,她才是这件晚礼服的最好model!而且,这件纯黑色的晚礼服,只在胸口处点缀了一朵艳红色镶钻的牡丹花,根本不是为了诠释什么高贵和优雅,它代表的是一种。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涅槃!
“这件作品是我一开始就为这次的设计大赛准备好的设计稿,只不过后来我发现它有一个致命的瑕疵,所以才忍痛割弃。然而令我出于意料的是,这个作品的设计稿在两个多月前被人窃取了,当时我并不知道是谁偷走了我的设计稿,为了以防万一,我把礼服成品做了出来。其实我很不愿意穿上这条裙子,因为我知道,当我穿上它的时候,必然要面临一个很痛心的事实。但是,事实残酷地告诉我,有些事情无法逃避。我没有想到,抄袭我的设计稿的人,竟然会是……”唐欣然的语速很快,但同时又极富感情,一番话说得绘声绘色,说道最后甚至因为太过心痛而开不了口……显然,很多人都看出来她在演戏,但无可厚非的是,她的演技很完美,几乎无可挑剔。
听到后来,辛黎沫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但她毕竟在业界摸爬滚打多年,不至于被唐欣然的虚张声势吓倒,更何况,以目前的情形看来,谁抄袭谁还不一定呢!
一开始,她就为台上出现相同的作品这种情况做好了准备,不管她们两个持什么样的说辞,有一点唐欣然必然处在劣势。
初稿在她手上!当初烟火给她的手稿,完全是由第一笔一直描摹到最后一笔,来来回回废掉了一打纸样,才得到最后那张成稿。虽然她没得到成稿,但是根据末尾那几张,已然可以看出了整个作品的样式。
而一个作品,从灵感到成图,要经过一个相对曲折的演变,唐欣然就是想从头模拟画稿,也不可能会有当初的那种跌撞,线条相对会流利很多。只要是资深的设计师,一眼就能看出哪种是真正的草稿,哪种是赝品。她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唐欣然还保留着那剩下的一半稿纸……
想到这里,辛黎沫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几步质问唐欣然:“你凭什么说是我抄袭你的?有什么证据吗?我倒是有可以证明是你偷窃了我的画稿的……”
不等辛黎沫说完,唐欣然挥了挥手,笑着打断她:“不需要证据,因为我刚刚说了,这个作品有一个致命的错误,一般人不会犯这个错误,因而也不容易发现。”
听唐欣然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主持人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那么,是什么致命的错误?”怎么说她也是相关专业出身,为什么她就嘛都没有看出来?
烟火的倒戈
“当初我创作这个作品时,一直都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直到拿出了整个完稿,我才发现……”唐欣然顿了一顿,目光陡然一沉,染上了几分暗黑的色泽,“这套衣服的最初的原型,其实是取自。‘丧服’的式样。”
唐欣然话音一落,全场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袭美轮美奂的素黑长裙上面,只不过这一次,听唐欣然这么一引导,似乎还真有些那种意思。虽然不是很明显,在场的很多设计师也没有关注过那种冷僻的服装设计,然而凡是经受过丧服剪裁的设计师,却是不可避免地开始吹毛求疵了起来。
当然,这种可有可无的相似点,其实全凭设计师本人怎么说诠释,如果她一口咬定这个作品是为了表达“沉静中的优雅”,那么除非是遇到特别难缠的评委,不然也不会被揭露出这样的“败笔”。但是眼下,是她主动揭发了这个致命的缺憾,那么不管手稿在谁手里,这个漏洞也一定会引起重视。
就算不能完美地击败辛黎沫,至少也可以让她在这次的大赛中铩羽而归,唐欣然赌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完胜,但必然都是对手的完败!
眼见着局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辛黎沫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唐欣然那张舌灿莲花的嘴,最拿手的就是巧舌如簧的把戏,一个芝麻大的细节也能被她放大成西瓜,她一定要重新夺回主动权。
走到主持人跟前,辛黎沫一把拿过话筒,声音沉静而镇定,把所有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丝毫没有流露出心中的慌乱:“我觉得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并不是追究服装上的细节,而是要追查有关‘抄袭事件’的真相并追究相关的责任,否则此次设计大赛的公正性将遭到相当严重的诋毁。”
辛黎沫的态度十分强硬,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充满了浓浓的火一药味。
唐欣然却似胸有成竹,回头深深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妖诡的笑意:“辛女士说得对极了,虽然我不十分希望大赛中出现这样的恶劣事件,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以本人嫉恶如仇的态度而言,势必是要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才能罢休。”
面对唐欣然的针锋相对,辛黎沫紧握的手心不禁渗出一层冷汗,她忽然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唐欣然刚才的那个眼神,如果不是虚张声势的挑衅,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一场阴谋!
主持人见自己的话筒被辛黎沫紧紧握在手里,而且似乎没有要交还自己的意思,不禁急得在原地转了半圈,看着全场一片喧哗的质疑,脑门上的汗水瀑布一般涌了一头,不得不重新下到场台再拿一个新话筒。
台下的评委们也是议论纷纷,在这种世界级的比赛上,出现抄袭事件非同小可,一旦追究其责任来,足以让任何一个久负盛名的设计师身败名裂,所以这种状况在大型的比赛中其实相当罕见,因而也就没有很好的应对措施。他们现在只知道,台上对峙的这两位名家,要么其中一个即将倒大霉,要么就是还有第三人从中作梗,等着坐收渔利。
“哦,对了……”在场面乱得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时候,唐欣然又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话筒,“麻烦工作人员把之前辛女士的作品再展现一下,因为我还发现这里面有一个相当有趣的现象。”
后台的名模见场前引发了如此大的争议,原本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然而在糖糖宝贝和白静的双重威胁下,只得重新换上那件备受争议的作品,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台。而且让她更郁闷的是,一眼看见唐欣然那身华丽而低调的装扮,她原先的自信和骄傲瞬间破灭。对比起大屏幕上那个两个相同着装的“model”,孰优孰劣一眼即明,站在唐欣然身边,一向高傲自负的名模,竟然也产生了一种“我他妈就是个陪衬”的绿叶心理。
唐欣然自然是顾不上model这种小心思,一来她对外表其实并不十分重视,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种由衷散发出来的气质有多迷人,二来,她这回的目的可是相当的明确,准备抓住了此番难得的机会倾力而出直捣黄龙!
因而一见model上台,唐欣然便哂笑着凑上去拉过她,指着服装上的细节对比着屏幕中的设计稿向评委吐槽:“通常来说,这种细节也很难被人发现,就算是再资深的设计师,如果没有亲自经受设计,十有八九也容易被瞒天过海。但有些破绽,就算掩饰得再怎么天衣无缝,它还是会存在,就像假的东西,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的,就算你对它念一万遍‘你是真品’也没有用。而且很不巧的是,偏偏我又是个特别神经质的设计师,要是谁擅自修改了我的作品或者是抄袭了我的设计,都会让我觉得非常恶心。这也是为什么我的作品通常都是限量限店发售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源上杜绝仿造的山寨货……”
听唐欣然侃侃而谈说了一大堆,辛黎沫的不安越来越重,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在事情解决之前,请原谅我没有任何的兴趣了解你的个人设计癖好。我想问一下唐小姐的是,你刚才说了这么多,重点是什么?”
见辛黎沫终于沉不住气,唐欣然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辛黎沫这只老狐狸在业界混的时间比她长了不知道多少,能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做的功课远远是她望尘莫及的。她的水究竟有多深自己根本不可能全都打探出来,所以这次铤而走险地设了这么一个局,其实也是建立在打擦边球的基础上。所以她一口气扔了这么多烟雾弹,很大一个原因是为了先声夺人,但好在,效果很明显。
收起笑意,唐欣然正了正脸色,调子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正因为我有这样的‘设计癖好’,所以我很容易就能发现,辛女士的这个作品,在线条上的连接处理的并不十分到位,左右两边的流线似乎有所偏差,而且整体的架构看起来,又似乎太规整了一些。因为我的这件礼服,为了打破僵硬死板的气质,以便突显优雅柔和的元素,左右其实并不对称……”
不等唐欣然说完,音箱中忽然混入另外一个声音,而且还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因为,黎沫拿到的设计稿,只有一半。”
看到舞台后走出来的那个男人,众人纷纷转移视线,把目光聚焦在了这个半路杀出的“关键人物”身上。看起来,这个男人应该是知情者,至少,也是一个有力的人证。
转头看见烟火握着话筒走近,唐欣然不由得诧异,继而很快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心头莫名地一动。望着灯光交错下的那张俊酷容颜,唐欣然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这是假的吧?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拆辛黎沫的台……不对,如果他只给了辛黎沫一半的手稿,那就是说明,他一开始就没有出卖自己!
烟火大步走上舞台,丝毫不理会辛黎沫不可置信的怨毒目光,把手中拿着的另一半设计稿凑到摄像机前面,以便通过大屏幕让全场的观众都看得清楚:“……而另一半的设计稿,在我的手上。这些手稿,是我从唐欣然的废纸娄中拿出来的,原本黎沫对我说,她只是想参考一下最强对手的设计作品,以便把握设计难度……”烟火用“黎沫”而不是“辛黎沫”来称呼,很容易就让人猜测出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缓缓转过头看向辛黎沫,神色显得有些痛心又有些怜惜,“没想到,你最后竟然用了这样的方式。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样是行不通的,趁着裁决下来之前,你还是放弃吧……不然,涉及到盗窃版权的问题,只会陷入更严重的境地。”
烟火这一番话说得极为恳切而真挚,仿佛是真心实意为辛黎沫考虑,只不过想法比较单纯了点。而在场的人里面,城府深深的老狐狸不在少数,他们自然对烟火的这番“劝说”持怀疑态度,毕竟经他这么一搅和,辛黎沫几乎彻底失势。事情发展到这里,他们已经大概看出来,这就是一个藏而不露的局,设计得极为巧妙,不但设计了作品,最致命是它还设计了人心,甚至不在最后一刻,根本不会被人发觉它是一个陷进。
如果辛黎沫不存在那样的心思,或者因为什么原因而放弃了这样的冒险,或者是烟火没有把手稿交出去……在整个过程中,有很多种因素都会导致唐欣然撒的这个渔网颗粒无收,所以唐欣然才说这是一场赌博,而且还是一场豪赌。
不过,在看到辛黎沫瞬间瘫软的神情之后,唐欣然知道,这一次,她赢得很漂亮。
虽然她不是那么愿意承认,如果没有烟火的这次蓄谋已久的“倒戈”,她不可能会有这样精彩的完胜!
与虎谋皮
不过片刻,辛黎沫便被在场的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尽管有很多保卫人员进行秩序维护,但很明显他们不是那群资深记者的对手。相比较而言,唐欣然这边倒是清静了很多,甚至烟火身边的“大炮”都要比她眼前多了一倍。
回答了一些相对无足轻重的问题,唐欣然很快便在孟宇奇等人的维护下离开了舞台,转身时忍不住看了烟火一眼,却意外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的面容依旧酷俊冷漠,但是他的眼睛……却在微笑。
唐欣然心中一动,颇有些砰然的意思,这种狼狈为奸的感觉好极了,瞬间对烟火的好感蹭蹭蹭地升了上去。就像在山中行走,她以为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悬崖,甚至已经准备了降落伞做好了跳崖的准备,却不料走到巅峰一看,那后面却是百花盛开的世外桃源,鸟语花香,柳暗花明。
“哇哇哇,你们是事先商量好的吧?好坏呀……”一见唐欣然走回来,白静就奸笑着凑了上去。近墨者黑,这孩子跟着唐欣然混久了,早已不知单纯为何物,没有主动出门祸害纯良就已经很不错了。
唐欣然抬头回了她一个媚眼,笑着反问:“当初,为什么你哥会答应做那个女人的地下情人?”
她以为白静多少会了解一些,然而白静闻言只是一愣,继而茫然地摊了摊手:“我也很想知道啊……既然他是墨组的人,似乎完全没有理由找一个富婆做靠山诶?呐呐呐,欣然姐姐你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了?是不是发现我哥还挺不错的?要不……我找个机会帮你问问?也许里面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哦……”
“切!”唐欣然无语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想知道也不用拉我下水,你哥又舍不得打你。”
“噜。”白静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这个事情她一定要搞清楚,绝对不能让那个无耻的女人坏了哥哥的终身大事,嗯,就是这样!
装修得富丽堂皇的豪宅内,一个年过四十看起来却仍然风韵犹存的女人坐在沙发上陪着两位老人看电视,听到屋外传来走动声,女人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男人打开门走进来,换了鞋子,把外衣脱下来交给女人:“今天天气不错,爸怎么不出门钓鱼,难道老毛病又犯了?”
女人接过衣服理了理,笑着回答他:“哪儿呢,我看你是忙昏了头吧,今天可是妈的生辰,爸正在客厅里陪妈看电视呢!”
“嗯。”男人淡淡应了一声,不苟言笑的脸上透着些许温情,“非儿回来没有?”
“还没到,说是下午四点的飞机,估计现在还在路上。这孩子也真是没轻没重的,我就不信工作上真能有那么忙,什么事这么大不能撂下给别人办,非要亲力亲为,连奶奶的生辰都顾不上了。哎,等他回来了,你一定要好好说说他才行……”女人虽然在抱怨,然而一想起这个儿子,脸上却满满都是宠溺的神态。
男人闻言微微扬起嘴角,深邃的目光变得温和了许多:“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非儿应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只想着工作也不行……”
男人边走边说,刚进到客厅就听到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冷冷地哼了一声:“丢人现眼!”
说着就啪的关了电视,把遥控器重重放到了茶几上。
“这有什么丢人的……”一边的老爷子却乐悠悠地拿过遥控器,重新打开了电视,看着里面神采飞扬气势逼人的唐欣然,慈爱地弯起了眉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欣然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不对……好像变得更漂亮了。当初这丫头真是把我这个老头子吓死了,不过现在看起来,她混得很不错么。对了,”老人忽然转过头,笑眯眯的看向方才那个女人,“阿玉你很喜欢的经常拿出来说的那件旗袍好像就是欣然设计的……”看着女人的脸色陡然变冷,老人却是视若无睹,自顾自转回头再次看向屏幕,口吻中满是疼爱,“叫什么TIKEY是把?怎么取了个外国人的名字……”
老太太闻言气得不行,又不好当场发作,当即起身上了楼,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
女人的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在男人的示意下,只得憋着胸口的一阵积怨跟着上了楼。
“爸,”男人似有些无奈,又似有些疲惫,“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至少看在妈的面子上,今天就不要再惹她生气了……”
不等男人说完,老人便开口打断他,回过头一脸正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既然找到了欣然,就早点把她接回来吧,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想在死前见一眼自己的亲孙女,总不算过分吧?”
女人闻言差点一脚踏空,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为沉寂。男人沉默了一会,继而点了点头:“好。”
一关上房门,女人只奔衣柜而去,从里面扯出那件曾经爱不释手的旗袍,拿起桌上的剪刀愤愤然剪成了碎片。
男人一开门便见到满地的狼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女人冷哼一声,目光恨到了极点,几乎声嘶力竭:“她杀了我的孩子!”
男人脸色一沉,声音显得异常冷漠,全然不复刚才的温情:“那又怎么样?你别忘了,当初是你逼死了她的母亲。”
“哈……”女人闻言,无可自抑地冷笑起来,神色狷狂至极,“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你到底还是爱上她了是吗?你是不是一直就没有忘掉过她?所以,就连你也怨恨我?”
男人沉默了半秒,才冷冷开口回答她的质问:“你想太多了。”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重重带上了门。
在门被合上的刹那,女人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倒在床上,愤恨地抓着床单,满目怨毒。
唐清雪,为什么?为什么你死了这么多年,还是阴魂不散?
离地面九千多米的高空中,高速穿行着一架中型商务机,飞机上的头等舱中只坐了寥寥几位旅客。几乎没费什么精力,唐茗悠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位置上合眼休息的那个男人。那是个非常惹眼的男人,惹眼的不单单只是他英俊的外表,还有那种无可忽略的冷酷气势,他只要那么沉静地坐在那里,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所以,一进到机舱,唐茗悠就找到了他,甚至在之后的一分钟内,几乎挪不开视线。好在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睁开眼,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在那一分钟里,唐茗悠甚至有些情绪激动,优秀的男人于她而言并不陌生,但是让她看一眼就心动的男人,这确实是第一个。
可惜,唐茗悠心里很清楚,这个男人不属于她,永远都不可能。
所以,她心中的嫉妒与憎恨随之迅速地翻倍递增,为什么?好像全世界的男人,都只喜欢那个贱女人,她有什么好?
然而很可笑的是,她明明如此嫉妒,却还要强迫自己,费尽心思的“成全”他和她。
唐茗悠走过去,站在秦钰非身边,拳头微微握起,控制不住有些紧张。
“打扰一下,请问您是不是秦钰非先生?”
男人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休息的时候被人打搅非常不快,然而他最终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又明亮得耀人双眼,声音中透着隐隐的不耐然,冷到了骨子里。“什么事?”
一刹那,唐茗悠愣在了原地,嘴唇微微张着,却吐不出一个字节。
男人的眉头蹙得更深,双眸中的不耐很快就到了极限。
唐茗悠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瑞华集团董事长的行政助理唐茗悠。”
话音落下半天,却不见秦钰非有任何动作,唐茗悠不由得有些尴尬,讪讪地收回了手。秦钰非的目光中像是带着刀刺,被他冷冷看着,有种异常压抑的感觉,十分不舒。如果再这么被他注视半分钟,唐茗悠估计会丧失掉所有的底气,因而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争取速战速决。
“我找你,是为了跟你做个交易,有关唐欣然。”
一直说到“唐欣然”这个名字,那双冰冷无温的双眸才有了些微的波动,然而只一瞬,又恢复到了原先的酷冷,甚至更为森寒。
等了好半晌,唐茗悠只觉得过了几个世纪那么就,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选择放弃的刹那,才突然听到秦钰非冷冷开口:“你说。”
“啊?”一开始,唐茗悠甚至来不及反应,然而秦钰非的脸色一直很冷,却是没有更多的变化,看起来似乎很有耐心,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翻脸。唐茗悠捏起拳头,努力缓了一口气,才压制住内心的忐忑,把自己费尽心机制定出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遍。紧接着,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唐茗悠从来都不曾觉得如此煎熬。
荒唐的命令
大约过了半分多钟,秦钰非才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好。”
唐茗悠却全然没有感觉到“松了一口气”的解脱,反而忍不住开始意识到,或许跟这个男人合作,才真正是噩梦的开始。然而既然踏出了这一步,别说是回头,她几乎连悬崖勒马的机会都没有。
却见秦钰非打了个响指召来一名乘务员,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却是毋容置疑:“调头,回去。”
一瞬间,整个头等舱的乘客齐齐转过头来,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乘务员面露难色,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边:“调、调头?”
秦钰非却缓缓闭上了眼,不在搭理她半句。
在所有人愕然的注视下,乘务员微躬着身快步走了出去,尽管秦钰非没有看她,却依然有种挥之不去的惶恐,仿若芒刺在背。
唐茗悠怔忡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脑子的思维忽然像是断掉一样,有些接不上来,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闭目养神的男人。他的神色与之前一模一样,未变分毫,然而她的心情却瞬间翻天覆地,像是从悬崖一下子坠入深谷,有一种万劫不复的错觉。
在秦钰非答应的那一刻,唐茗悠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不是她招惹得起的男人。
过了没多久,机舱里的广播中传出了乘务员清晰而又荒唐的通知与解说:“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因为本次航班燃油泄漏,将提前迫降在浙江杭州的萧山机场……”
唐茗悠微微张着的嘴巴在听到这段话之后,过了很久都没能合上去。这种事情……是不是太荒谬了?就因为秦钰非的一句话,本班次所有的乘客都要陪他一起迫降?尽管他不是神,机长无法满足他返航的要求,但是比起那种不可能的“可能性”,这种如实上演的剧目更让人感到惊骇与真实。
头等舱里的几位乘客对于这种荒唐的行径纷纷表示了不满,一个个招来乘务员投诉斥骂,然而几乎所有人都被乘务员的一句解释给打发了。这家私营航空公司,正是mark集团旗下的产业之一,而坐在前面那位下达命令的先生,就是MARK集团的现任少董,同时也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商界鬼畜。如果不想自家的公司破产,最好不要轻易得罪他,不然他会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下了飞机,要等半个小时才有回A市的班次,唐茗悠战战兢兢地呆在秦钰非身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但是,毫无疑问,她绝对无法撤回之前的合作请求,因为那样做只会让秦钰非觉得自己是在耍他,而这个代价她简直无法想象。
秦钰非坐在贵宾候机室里,打开手机给父亲发了一条短讯:“遇到急事,今晚不回来了,代我跟奶奶道歉。”
信息才发出去,就立刻受到了一条回复短讯,打开一看,才发现不是。
唐茗悠不知道秦钰非在跟谁发信息,但是她很清楚地看见,他的嘴角竟然微微有些上扬,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跟刚才阴沉酷冷的样子全然不同。
秦钰非按下一个“好”字,发了出去,瞬间又受到一个回复,这才是上一条短信的回复,同样是一个字。“好。”
而之前父亲的那条短讯,是在半个小时之前发送的。
“欣然在日本北海道,是个化名为TIKEY著名服装设计师,你爷爷想她,尽快接回家吧。”
日本北海道么?她可真会跑啊……
秦钰非目光微微一闪,忽然站起身走到一边拿了杯咖啡,一口就喝了下去。继而转身走出候机室,脚步飞快,唐茗悠立马起身追了上去,然而一不小心扭到了脚腕,疼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哎……秦先生,等等……你要去哪?”
秦钰非却是头也不回,只冷冷地答了一句:“你先回去,我会找你的。”
唐茗悠捂着脚腕站在原地,一头冷涔涔的汗液,不知道是痛的,还是被吓的。嫣红的嘴唇被咬得几乎出血,却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第一次,在戏码还没有上演之前,她就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这一回,她实在是太冲动了。
在地上蹲得麻木,唐茗悠几乎站不起来,才一伸直膝盖,整条腿就好像失去知觉一样,完全感受不到力量。
“啊。”唐茗悠一个不稳,几乎要翻到在地上,不由得轻声惊呼了出来。
然而,肩上忽然一重,一个男人走过来扶稳了她。抬头一看,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尹曜眉头轻轻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远处那个冷漠的身影。
唐茗悠脸色泛白,顿时有种心力交瘁的虚弱:“你都看到了?”
“嗯。”宫尹曜毫不避讳,转回视线看向唐茗悠,目光陡然间变得冷冽起来,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盯,“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唐茗悠先是一愣,继而一阵失笑,原来自己竟是那么不堪,一个秦钰非就能把自己逼得这么狼狈,在他什么都还没做的情况下……但是,她很清楚,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她会死得很惨。
“你不要问了,我不想说。”唐茗悠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疲惫,掺杂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叫人无法再逼问下去,“反正,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帮助……”
宫尹曜微微皱眉,但也没再开口。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
说着,宫尹曜甚至忘记了把这位嫂子扶回休息室,只转头找寻了几眼,便匆匆走了开去。唐茗悠一阵莫名其妙,但也顾不上管她,揪着一团乱麻的心思回到休息室,安分地等着回去的飞机。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就做得彻底一点。
转了好几个登机口,才远远看到秦钰非不紧不慢地走在登机队列的最后位,宫尹曜快步走过去,仔细看清楚了上面的地点。日本北海道。
看了一下时间,宫尹曜立刻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我订一张去日本北海道的机票,嗯,尽快。”
抄袭风波虽然还未平息,但是对唐欣然已经没有了什么太大的负面影响,甚至还帮她炒作了更高的声望,再加上TIKEY的真实面貌一曝光,日本的粉丝几乎要沸腾起来,纷纷涌向北海道要给唐欣然举办一场欢迎盛宴。唐欣然却之不恭,另一方面也想借此扩大自己的声名,把握住这个机会把整个工作室推向更大的平台。这样一来,至少也能在全球的服装界中拼杀出一方坚强后盾,不至于那么容易被其他对手或者业界新秀所轻易击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晚宴的地点居然还是设在了之前那个比赛的剧院,当然,这样的财力不是一般的粉丝可以做得到的,看来她之前所设定的顾客阶层确实很给力,非富即贵,都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
见时间差不多了,唐欣然便带着糖糖宝贝和白静下了楼,还没走出酒店大厅,便看到烟火一脸憔悴地走了进来。
唐欣然微微有些愣神,这几天她乐得清闲,把所有采访都挡掉了,涉及到司法的事由则能推则推,毕竟有整个工作室的人给她撑腰作证,办起事来倒也不算麻烦。但是烟火的身份就很尴尬了,只身来到这边,也没来得及做准备,这几天几乎三天两头跑局子,为了避嫌却是没有联系过她让她帮忙,再加上辛黎沫那些无可避免的报复,可想而知这段时间他过得有多糟糕。
想到这里,唐欣然不由得有些歉意,她之前小人之心,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美好”的意外,因而也不可能为他扫平后顾之忧。
“你跟白静姐姐先走,妈咪随后就到。”
糖糖宝贝看了看唐欣然,又看了看烟火,缩起脖子贼兮兮地笑了笑,继而给唐欣然抛了个飞吻:“那糖糖宝贝就先走喽,妈咪慢慢来,咱们不着急……”
唐欣然立刻瞪了他一眼,烟火笑着走过来,抬手在糖糖宝贝头上弹了一下:“不知所谓的小鬼。”
“哼!”糖糖宝贝立刻不乐意了,抬起头愤愤的怒视烟火,“喂,你怎么这样?没看出来糖糖宝贝是在帮你说话么,你要是不跟糖糖宝贝道歉,我现在就把妈咪拉走!”
“快走快走……”唐欣然一听到糖糖宝贝的大嗓门就头疼,赶紧推了他一把,挥挥手一脸嫌弃,“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鸡婆的儿子,丢脸死了……”
糖糖宝贝闻言笑脸一垮,看样子又要哭出来了,白静见形势不对,立刻蹲下身抱起他:“你不是说饿了吗?晚宴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哦……”
“切,糖糖宝贝又不是吃货。”
“好吧,我想吃行不行?”
“哼,你这个吃货!”
看着两人越走越远,唐欣然一阵无语,转头看了眼烟火,一下子竟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烟火先打破沉寂,然而,他打破沉寂的方式未免也太。
唐欣然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毫米处的那双紧闭的眼睛,双手僵在身侧,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要不要推开他?要不要?要不要?
嗷唔。大庭广众之下,纵然你是郎君出身,也应该洁身自好,行为举止能不能不要这么不检点啊?
烟火却紧紧地箍着她的下巴,完全没有主动退开的迹象,冰凉的嘴唇紧紧贴着她的,缓缓吐出一连串模糊不清但却可以分辨出来的字句:“接吻的时候,嘴巴不要闭那么紧……”
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唐欣然缓缓合上了眼,杜绝了周围的讶异目光,微微张开双唇,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气。心……好像跳得有些快,大概……在陌生人面前接吻,还是会觉得有些紧张吧。
等等……接吻?
唐欣然倏地睁开眼睛,不对,怎么能在这里跟烟火……不,地点不是重点!她怎么能跟烟火……
然而不等唐欣然完全反应过来,烟火便迅速探入了她的口中,动作竟有些生涩,唐欣然又是一愣。他这郎君是怎么当的?太不称职了吧?如果当郎君也要考执照,接吻是必备技能,那么眼前这个什么锐夜他妈的完全就不及格啊……啊啊啊啊,不是这个……操!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唔。”突然,措手不及的,烟火被人一把来开,紧接着被一拳揍倒在了地上。
“啊!”大厅里有人惊叫了一声,赶忙退开。
看着那么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唐欣然的思维顿然僵住,继而眼神慢慢变冷。
虽然烟火是墨组的人,但凭身手,却远远不是秦钰非的对手,两人几经扭打,烟火很快就败下阵来……这种场景,她见过很多次,每一次都还历历在目,就算被深深掩埋起来,总能才某一刻全数暴露。
“够了!”唐欣然一把抓住秦钰非手,却被他强劲地力道带得向前倾倒,匆忙下不小心就扑在了烟火身上。
秦钰非本来就失去了冷静,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双眸冰冷而酷厉,隐隐透射出嗜血的光泽。反手紧紧握着唐欣然的手腕,秦钰非抓着她就像拎着一只小鸟,转身大步地朝外走去,完全无视唐欣然的叫唤挣扎,甚至连唐欣然的裘皮外套被勾在门把上也没有察觉,只闷不吭声地往外横冲直撞。
外面大雨磅礴,哗啦啦地打在地上砸出连绵起伏的陨石坑,狂风肆虐树枝乱颤,气温冷得跟冰冻一样,雨水打在身上又寒又痛,十分叫人崩溃。
没走多远,唐欣然就浑身淋得湿透,雨水顺着脸颊成股淌下,精致的黑色小礼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极为火爆妖娆的线条,以至于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她身上那起伏不定的细微战栗。
秦钰非紧紧拉着唐欣然的手大步往前走,丝毫不顾她的激烈反抗,冷峻的面容上是抑制不住的怒气,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毁天灭地的破坏力。
“你要干什么?”唐欣然狠狠甩开他的手,掐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的布满了憎恶与恼怒。
秦钰非转过身,盯着她一字一顿,刻骨蚀心:“跟我回家。”
“呵呵,回家?”唐欣然冷笑两声,直起身轻蔑地回视他,“我还有家吗?拜你所赐,我的家早在十三年前就被我一把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你他妈的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
“那座别墅我已经重新建好了,跟以前一摸一样,一点都没有变。”秦钰非却缓下了语气,声音中甚而夹杂着一丝难以辨明的宠溺,“你的东西我都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你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吧?房子我烧了就烧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秦钰非你给我听好了,这辈子我最恨的不是你妈那个贱人,我最恨的人。是你!”唐欣然呼出一口气,一番话说得心平气和。MD,谁要跟一个疯子较劲啊,她自己还没痊愈呢!
秦钰非似不可置信般瞪大眼睛,神情瞬间崩溃,慌乱地抓上唐欣然的肩膀,明明比她高出近半个头,却显得无比脆弱:“姐姐……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唐欣然用力拂开他的手,挑眉冷冷一笑:“凭你也配说残忍?哼,全世界的乌鸦都要笑了!”唐欣然说着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开,尖细的高跟鞋一下一下在水滩上砸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秦钰非在雨中怔忪良久,突然拔腿追了上去,一手拉住唐欣然一手扣过她的脑袋狠狠吻上她的唇,肆虐狂暴一如飓风过境。唐欣然挣扎不开,只能用力咬上他的舌头,浓郁的血腥顿时溢满口鼻,两个人像是亡命的困兽一样抵死缠绵,大雨飘摇掀飞了无数落叶。
“啪!”唐欣然一掌扇开他,吐了一口血水怒不可遏:“秦钰非,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缓缓松开手,秦钰非目光微微闪烁,眼神愈发疯狂。
“哗啦啦。”一辆汽车在边上呼啸而过,溅起一滩冰水。秦钰非恢复一贯的冷冽,蛇一样的目光缠上唐欣然,苍白的嘴唇下渗出几丝血红,像是森然的獠牙:“那好,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
“你做梦!”
“二选一,做我三个月的情妇,否则我就把银冰学园夷为平地,彻彻底底打垮宫氏。”
“你威胁我?”
“是。”
唐欣然崩溃,这个疯子!
“你神经错乱了吧?我是你的姐姐!你怎么可以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轻轻拥上她的腰,秦钰非俯下身浅吻她的眼角:“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姐姐,小时候是因为你喜欢,我才那么叫。”
唐欣然浑身一颤,气得发抖,字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上辈子我杀了你吗,非要这样阴魂不散?”
秦钰非轻轻一笑:“只要能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就永远消失在你面前。”
唐欣然镇住怒气,推开他走向晦暗莫名的世界,伸手抚平的眉心的褶皱,恢复到一脸的淡然,甚至唇角带笑明媚温雅。
“那好,明天给我一份完备的。契约书。”
赴约
秦钰非后一脚追了上去,拉住唐欣然,面色清冷眸底幽暗,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早已被雨水打刷得凌乱不堪,在昏暗的路灯下看起来十分狼狈。
唐欣然忍耐到了极限,到这个时候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转过头,甚至嘴角带笑,是那种轻蔑到了极点的讽笑。慢慢抬起冰冷的左手,抚上那英俊酷冷的面容,这张线条乖张的脸跟印象中那白皙清澈的容貌格格不入,却又有种无法言明的神似,特别是那种霸道到骨子里的执拗,真的是一分都没有变。
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时也确实是她太大意了,才会把这只披着人皮的禽兽当成是小白兔。如果他真如她所想的那般纯白,又怎么会什么抢着做到最好?成绩在年级的排名永远都是第一个,远远抛开第二名五十多个百分点,永远都以一种睥睨的姿态高居榜首;无论是什么比赛,只要有他参加,那场上所有的欢呼,都是由他点燃;甚至于连班中的职务都要握于手心,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能让别人俯首帖耳毕恭毕敬……那时候的他,已然是什么都握于手心,所以在他的眼里,当时的自己根本就是一个白痴蠢货吧?
冰凉的触感贴在肌肤上,有一种久违的战栗在心中打转,秦钰非眸色微微一变,看向唐欣然的目光中竟不由自主升起了几分迷离:“姐姐……”
唐欣然闻言一怔,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越来越猖獗残酷。
指尖的力道慢慢加重,唐欣然踮起脚尖,柔软而冰冷的唇瓣慢慢贴上了同样冰冷的双唇上,唐欣然睁着眼睛,看着那片幽暗的眼底蓦然放大的瞳孔,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感,一种让人窒息的快感。
秦钰非忽然抬起手紧紧抓住唐欣然的手臂,黑眸中强烈地遏制着一股怒气,以及一抹难以察觉的伤痛。
唐欣然的心脏狂乱地跳动了起来,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悲伤缓缓蔓延开来……
那一刻,她竟然有些心痛,却不是为了自己。
一整个晚上,唐欣然都心不在焉,就连应邀同粉丝合照的时候,都笑得很勉强。不过她掩饰得很好,如果不是熟悉她的人,很难从她那无懈可击的笑容中挑出一粒骨头,但是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她从一进场,整个人的状态就不是很对劲。连糖糖宝贝都忍不住发问:“妈咪你怎么了?别笑得这么假啦,会面瘫的。”
意外的,唐欣然没有敲他脑袋,却是紧紧地抱了抱糖糖宝贝,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妖娆的唇印,搞得糖糖宝贝一脸莫名其妙:“妈咪,你不要吓糖糖宝贝啊……你是不是被妖怪附身了?”
唐欣然无奈的勾了勾嘴角:“没有啊,妈咪只是有些累了。过两天,妈咪要去外面走一趟,你跟着白静姐姐回到舅公那边,要乖一点,别乱捣蛋哈。”
闻言,糖糖宝贝脸都变白了,连伪装都用不着,直接苦着嗓子忧虑不已:“妈咪不要再吓糖糖宝贝了……为什么妈咪的话听起来好像要死了一样……糖糖宝贝怕怕……”
唐欣然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了握右手手腕,轻轻碰上去还有点疼,那时候几乎要被秦钰非捏断。
忽然,后颈察觉到一阵灼热,唐欣然立刻扭过头,瞬间对上了楼台上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仿佛鹰隼般盯着她,带着莫名的寒意与禁锢。
敛眉垂首,唐欣然转过头,嘴角缓缓绽开一丝笑意。
糖糖宝贝看得差点呆住:“妈咪……你不要这么笑……好可怕。”
终于,费了不少精力,宫尹曜发现了秦钰非的踪迹,同时也瞬间明白了他来此的目的。然而,他还是来迟了一步,等他找到糖糖宝贝几人的时候,唐欣然已经失踪两天了。
没有人知道唐欣然去了哪里,除了烟火和宫尹曜,但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而且唐欣然走的时候还交代过,在她消失的三个月中,不要去找她。就算知道她在哪里,也不要用任何方式去打听她的消息……
这件事听起来很古怪,宫尹曜对那日在机场看到唐茗悠和秦钰非在一起也十分耿耿于怀。唐欣然跟秦钰非积怨很深,对他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的态度,为什么现在会突然间跟他走,而且还似乎不打算让别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
古色古香的日式木屋内,穿着和服的女人微微弓着身,恭敬地带着唐欣然穿过挂满了风铃的排屋,绕过梅花满园馨香的天井,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大屋子前。侍者低了低头:“秦先生在里面。”
唐欣然握了握拳头,微微一笑:“好,谢谢。”
“嗤啦。”指尖刚触到纸拉门,唐欣然还没用力,两边的门板便自动地缓缓打开,暖气迎面扑来,带着一股不浓不淡的烟草气味。唐欣然抬眸,入眼便是一大片雪白的毛绒地毯,柔软温暖,没有丝毫的杂质,光是看着就很享受。唐欣然冷冷一笑,几年不见,他倒变得如此养尊处优了起来,跟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也还有些相似,只不过。他们的地位明显互换了。
绕过山水屏风,唐欣然一抬眼,便看见秦钰非嘴角微微勾起,裹着一身裘皮大衣靠在墙壁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修长的手指上夹着一根黑色的香烟,烟尾轻飘飘地扬起一条细小的白线,竟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如果不是认识的人,唐欣然还以为这里头候着的是一个极品郎君,他这种样貌,不去郎君街坐台真是太可惜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唐欣然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笑着倒了一杯水:“为什么不来?”
秦钰非抬手吸了一口烟,缓缓吐了出来,神色看起来有些冷峻:“其实,我宁愿你不来。”
“是嘛……”唐欣然挑挑眉,有些不解,“为什么?”
他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要得到她吗?
秦钰非却只是笑:“可你终究是来了。”
说着,从一边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到唐欣然面前:“你要的契约书。”
唐欣然打开来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漏洞后才拿起钢笔在秦钰非的笔迹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秦钰非看了眼签名,撕下一份契约书给她,把剩下的放回包中,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其实,根本就用不到这种东西。”
“不,这很重要,”唐欣然折好她的那份放入手提袋,回头看向秦钰非,一字一顿,“因为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
秦钰非眼神一暗,又听唐欣然继续道:“不过,好在你的信誉还不错,相信你会遵守约定的。”
“嗯。”秦钰非轻轻应了一声,眼角的笑意顿时深了三分。
之后一阵无话,房间中的气氛顿时又尴尬了起来,气氛静谧得能清楚地听到角落里炭火哔哔啵啵的声响。唐欣然捏了捏拳头,又放下,避开秦钰非的目光不去看他。自从离开家后就没再跟他有过接触,之后见到他的几次,两个人相处的方式都极为激烈,像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却是头一遭,而且,还是在签了那种可笑的契约的前提下。
好像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一场荒诞无垠的梦,她曾经多么希望,在梦醒之后,她还是那个霸道娇蛮的大小姐,他还是那个文静纯白的小少年。可惜,这是一场永远都醒不了的噩梦。
秦钰非一直安静地抽着烟,抽完一根点起另一根,就那么靠在墙上望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笑,却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
双手握着杯子,直到里面滚烫的热水渐渐凉了下去,唐欣然才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这种煎熬的沉默。
秦钰非缓缓吐出一口烟气,云雾缭绕之后,狭长的丹凤眼像画了眼影一样深刻,不是很大,但却非常有力量。
“很久以前……忘记了……”
接着,又是一阵长久的尴尬的沉默。虽然这是一家旅店,但因为这件排屋的地理位置比较靠里,外面几乎很少有人走动,整个房间像是从现实世界中隔绝出来一样,加上房内古典的设置打扮,要不是唐欣然穿了一件相当时尚的酒红色皮袄,她真的会产生一种“穿越了”的错觉。
本来唐欣然在来之前,是很有冲动揍一顿秦钰非这只衣冠禽兽的,然而偏偏他选了这么个典雅的地方,又是这样沉默无言的气氛,唐欣然就是心中再有怨愤,一下子也发泄不出来了。
在秦钰非不温不凉的目光下,唐欣然很明显刚觉得自己的气场蔫了一大半,不由得有些郁闷,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这里环境不错,我出去逛逛。”
秦钰非掐灭烟头,跟着站了起来。
“我陪你。”
唐欣然想也不想:“不用了。”
秦钰非却自顾自走过来,伸手抬起她的手腕,看着上面一片青紫色的乌黑,有些心疼:“还痛吗?”
唐欣然立刻抽回手,动作幅度大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顿然有些尴尬:“没、没事了……”
抬手抚上那姣好的面容,秦钰非眼底幽暗,似笑非笑。“怎么,你怕我?”
婚纱照
唐欣然浑身一震,不自在地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要这样,我还没准备好。”
秦钰非却跟近了一步,抬手握住她的,十指相扣,掌心相印:“没事,我等你,反正等了那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天。”
唐欣然抬起头,微微蹙起眉头:“你……”
嘴唇却被秦钰非的食指按住,他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你什么都不是,只是我的情人,如果给不了我一辈子,就给我完整的三个月。不然我这辈子都放不开手。”
他的眼睛很真,不像是在演戏,也没有必要演戏。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够顺心如意,确然会记恨一辈子。三个月……唐欣然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这三个月,可以让那些不堪的过往烟消云散,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她的宠爱,她的怨恨,她的叛逆,她的狼狈……如果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将他从她的生命中彻底剔除,那的确是很好的一笔交易,很划算。
一路上,秦钰非都紧紧攥着唐欣然的手,几乎握出汗来也全然不顾。抬眸看他,眉眼却是异常的温和,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在笑,但仔细看去,又找不到什么切实的笑意,但总归不是那么冰冷无情,染上了一些凡人的温情。在MARK神话里,秦钰非是神祗一样的存在,甚至在整个商界,他都是令人忌惮不已的一个标识符。
听着汽车发动机的引擎声,唐欣然终于忍不住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秦钰非笑得意味深长,叫人莫名:“摄影馆。”
唐欣然微微有些错愕:“去那里干嘛?”
“拍婚纱照。”
唐欣然一愣,等反应过来后,险些跳起来,“你开玩笑的吧?拍、拍婚纱照?哈哈,我的天……这太滑稽了……你的幽默细胞还真是独特……SHIT!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秦钰非转过头,目光温和而霸道:“我说过,这三个月里你是我的情人,所以不管什么事,我说了算。”
唐欣然闻言微恼,却不想再跟他争执,一来争执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二来……过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没有改掉纵容他的陋习,虽然那样的纵容只有一瞬,但等她缓过神来,再拒绝已然显得乏力。侧过头,唐欣然看向窗外,只觉得这么坐在车厢里闷得慌,明明没有发生什么事,却让人无端地产生一种危机感。很慌乱,却又扯不到头,脚底踩在云端上,软绵绵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掉下去。
这种感觉实在难受,唐欣然咽了咽口水,窗外的景色美不胜收,她却什么都没有看在眼底。她以为面对他,她可以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而事实却可笑地告诉她,她所谓的薄情冷性,简直不堪一击。
每看他一眼,恨不能,爱……不得。
她以为自己是个冷血的物种,心冷眼冷,天生凉薄,而她的确,曾经是。
但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在那株熠熠生辉的樱花树下,在看见那个纯白的少年,抬头对她浅浅一笑的瞬间,她才发觉,原来她的心也会那样悸动地跳跃……
虽然,她一直不愿意承认。
“停车。”唐欣然忽然冷冷喝道,目光直视前方,表情苍白,严肃地得可怕。
秦钰非蹙起眉,不知道她威慑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如果我说不呢。”
不等他说完,唐欣然抬手猛然扯动方向盘,在秦钰非猝不及防下转了足足一圈有余。不得已,秦钰非猛然踩下刹车,汽车因为巨大的惯性而滑离了出去,急剧地停在了对面道路的边沿,吓坏了相向行驶的一路司机,瞬间车道上骂声不断。
唐欣然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踩着细长的高跟噼里啪啦走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
秦钰非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滚!”唐欣然甩开他的手,“我不想看见!你这张脸,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见到!”
秦钰非死死拽着她的手腕,还是原来那个位置,钻心的痛从腕骨传来,唐欣然死死咬着唇,却不回头看她:“放手。”
去他妈的契约!去他妈的情人!去他妈的秦钰非!都去死吧!
秦钰非却忽然笑了起来。
“除非你打断我的手。”
又是这种嚣张至极的狂妄口吻!他凭什么?
唐欣然跟着冷笑,回头盯着他,目光又恨又毒:“别以为我不敢!我数三声,如果你再不放手,别怪我下手太重!”
秦钰非却笑得更欢了:“好啊,我帮你数,三,二,一……”
唐欣然目光一凛,抓起秦钰非的手臂狠狠反扭,她以为他会反抗,所以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然而他却只是笑,手上竟是半点都没使上力道。“咔嚓。”异常清脆的一声声响,是骨头脱臼的声音。秦钰非疼得额头冒出了青筋,却还是弯着眉眼笑着看她,煞白的双唇微微张开,声音嘶哑,带着显而易见的蛊惑:“姐姐,很疼呢……手真的断了。”
“姐姐,能遇到你真好。”
“姐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也喜欢姐姐……只不过,我的喜欢跟姐姐的喜欢不一样。”
“姐姐真霸道。”
“姐姐!不要走,都是我的错。你要生气就打我,我会很乖的。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跟你争,我只要姐姐!姐姐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我不要姐姐讨厌我,姐姐不是很喜欢我吗?我也很喜欢姐姐啊,喜欢到心都要痛死了,姐姐怎么可以说讨厌我?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姐姐不哭……不哭啊姐姐……都是我的错!我混蛋。我该死。我不该把姐姐弄哭的……都是我的错,不要哭啊姐姐!”
“我不走,我不要离开姐姐……”
“没有为什么啊,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想要惯着姐姐,就是想看姐姐笑,想看姐姐欺负人,想听姐姐笑得跟鸭子一样没心没肺的声音……就是喜欢姐姐,喜欢得要疯掉一样,见不到姐姐就很难过,看到姐姐流眼泪就很心痛,一听到姐姐说讨厌我就伤心得不行,所以姐姐一定不能讨厌我,要像以前那样喜欢我,好不好?”
唐欣然松开手,转过身仓皇逃离。
这一次秦钰非没有再追上来,她也不敢回头去看,只低着头快步地沿着马路边走,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跑了起来。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很难跑,唐欣然索性脱掉了鞋子,踩着冰凉入骨的地面狂奔,好像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整个人就会马上爆炸一样。
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唐欣然累得没了力气,才慢腾腾地挪到一条路边的长凳上坐下休息,大口大口的呼出一团团白雾,像是烟鬼在疯狂吸烟一样。
她的外套还在车上没有拿下来,刚才跑着不觉得冷,一坐下才发觉外面的气温寒得厉害。
道路上车水马龙,路边却是没什么行人。
时间还很早,然而天空十分阴霾,看起来像是要入夜的样子,钟楼上的时针却明明白白地指在三点的位置。看样子,这天又快下雪了吧……
唐欣然伸手呼着暖气,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继而不由得一阵失笑,有些哑然。她这是在干什么?
闹脾气?任性?不甘心?还是心虚?
这么多年的历练沉淀,看尽人间百态历经世间的人情人暖,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狂妄无知的大小姐了,逃避不了的她选择面对,与其当成是不定时炸弹似的藏着掖着,还不如早死早超生。既然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摆脱秦钰非,她何乐而不为?为什么还要觉得那样的委屈?为什么,在他面前,她就无法正常地思考判断?好像被他看着,就会原形毕露,彻彻底底回归到那个又傻又天真的任性年代。
可是,早在真相残忍的揭露时,她就已经失去了那种资格不是吗?
唐欣然把头埋进膝盖里,双肩瑟瑟发抖,不全然是冻的,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曾经的自己。
那个狂妄任性,无知幼稚,甚至十分惹人讨厌……却又那么天真单纯无所顾忌的自己。
忽然肩头一暖,一件毛茸茸的大衣盖在了身上。
唐欣然不用抬头,也知道面前站着谁。
大衣上的烟草味儿淡淡的,并不刺鼻,但也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秦钰非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催促:“再不走,摄影馆就要关门了。”
闻言,唐欣然又是一阵失笑,这个男人,从小就那么固执,简直固执得可怕。小时候她就没有一次说服过他,现在,更加不可能了。
抬起头,唐欣然有些诧异的发现,原来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大朵大朵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摇而下,落在了秦钰非的头上,肩上,甚至是眉眼上,挺拔的鼻梁上……秦钰非也没动手抚去,乍一看像是刚从棉花堆里走出来一样。他的面容很冷峻,眼神却相当温和,抬起完好的左手抚上唐欣然的脸,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先上车吧,鼻子都冻红了。”
唐欣然站起来,才发觉双脚僵得厉害,连膝盖都伸不直,甚而因为用力过度又倒回了凳子上。
秦钰非见状,忽然俯下身把唐欣然揽进自己怀里,单用左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两人的姿势颇为古怪,像是爸爸抱孩子,唐欣然一抬头,几乎就要往后倾倒,不得已只好双手环住秦钰非的脖子,余光中看见他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秦钰非
从我记事开始,母亲就很坦白地告诉我——“记住,你是一个私生子。原本你可以成为一个人人艳羡的小少爷,只可惜,有人抢了你的位置。”
她不止一次提醒我,“私生子没有放纵的理由,因为你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除非你比别人更出色,否则,你永远也抢不回那个位置。”
母亲对我十分严厉,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求我做到最好,哪怕是很勉强的事,只要她说可以,那就必须可以。
三岁会算术,四岁开始练跆拳道,五岁能写论文,六岁就掌握了除国语外的英文和日文两门外语,七岁的时候参加了奥林匹克小学组数学竞赛,拿了第二名,公布成绩的那一天,我跪了一整夜……
都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扣在我头上这些所谓“神童”的光环,其实都是母亲一手逼出来的,至于她的目的,大抵是为了取悦那个我称之为“叔叔”的男人。
从小到大,我的功课必须门门满分,如果不小心丢了一分,等待我的会是各种层出不穷的惩罚,虽然那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但是每一次,都足以令我恐惧,毕竟那个时候我的年纪还太小,心还没有变得冷漠麻木。
那样的自己,就如同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一样,曾一度令我憎恶,可是那样的我,却可笑地成为了学校里不可破灭的神话。全校的同学都羡慕我,甚至嫉妒我,全校的老师都很喜欢我,可是他们只看到了表面上的光芒,却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我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我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不管身边的那些同学有多么想要接近我讨好我,可是他们从心底,畏惧我。
我不知道他们在怕什么,就算有人出手打我,我也能看到他们下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而下一秒,我的拳头已经打落他们的几颗牙齿。可是很奇怪,打架原本就是违反校规的行为,足以受到开除的惩罚,然而学校却从没追究过我,甚至连母亲都没有斥责我。
有一次,我惹到了一个当时政府高官的少爷,母亲带着我去医院赔罪。在病房里,母亲卑躬屈膝地接受对方的指责谩骂,甚至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可是回到家后,她却没有斥责过我半个字。当时我问她为什么不骂我,母亲却只笑了笑:“你没有做错,别人打了你一拳,你就该揍回他两拳。而我现在所受到的耻辱,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全部还给她,你要记住的是,这就是你的责任。”
我想,其实我是知道的……他们为什么会怕我。
就像……我一直都知道那个人的存在,知道她只比我大了六个月,知道她就读的那所贵族学校,知道她在学校里的种种风云事迹……即使,从来都没有人主动跟我提起过她。
没有人知道,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见过她,那一次实在是偶然,所以就连她都不可能会记得,但是我却记得很清楚。
那是很普通的一个夏天,午后气闷,天气热得让人发慌,我刚参加完一个颁奖典礼,书包里的奖杯有些重,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于是,我走到河边,拿出那个长长的水晶奖杯,甩手就扔了下去。奖杯在水面砸出一层水花的时候,我忽然就有一种想死的感觉。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活过,我的人生我的生活,都像是被事先设计好的一样,我只不过是个循规蹈矩的机器人,所做的,只不过是要完成那些永无止境的命令。
身后的林荫大道上,又直又长,空旷至极,偶尔有一两辆车子呼啸而过,大概是因为路上车子少,驶过的车辆都很疾速,走在路边都能感觉到一阵狂风刮过。
一开始我没注意到,走了一段路才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迎面驶过的车子,无一例外都是火红色。
于是我稍稍留意了一下,没错,隔了十分钟,相同的车子再次从面前呼啸而过。
车子的速度快极了,几乎只是一眨眼就越过了肩膀,看不清车子里的驾驶人。
不过,那并不是我关心的问题。
当时的我,脑中只轻飘飘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如果下一次,这辆车子还会过来,那我就用它来结束这段无味而索然的人生。
走了差不多七八分钟,那辆车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火红色的影子异常惹眼地出现在道路前方,以一种相当猛烈的气势奔冲而来。我走下人行道,缓缓走到车道中央,面对车子相向行走。很快,车子就驶得很近,而一般这种时候,开车的人看到前方有人,都会打偏方向避开行人。
我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什么感受,似乎一方面想着车子笔直碾过我的身躯时快感,一方面却有没来由地笃定,车子会避开我偏离车道行驶,毕竟马路很宽,一路上又没有其他的车辆,司机完全可以这么做。
然而,情况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车子既没有慢下速度,也没有打转方向盘,就那么直直冲了过来,仿佛看不到我一样。
那种感觉十分奇特,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忽然又觉得一阵轻松,似乎即将得到前所未有的解脱。
但又一次,我猜错了。
车子没有冲到我的面前碾过我的身体,它在离我差不多只有五六米远的时候突然狠狠打了一个方向,车子立刻脱离控制擦过我的肩膀撞到了路边绿化带上,繁茂苍翠的法国梧桐被撞得剧烈震荡了一下,盆口大的树干被撞出了一条裂纹,几乎要被撞断。
不过车子的质量相当好,即使车头扭曲变形得不成样子,却没有在这一撞之中支离破碎,但不管怎样,整辆车还是报废得相当惨烈。
玻璃碎片飞了一地,我总算看清了司机的摸样。
那一瞬,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震惊。
因为太过意外……
坐在驾驶室的那个人,竟然只是一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女孩子!
小小的脑袋被保护气囊挤到了窗口,双眼紧闭眉头深蹙,看样子很痛苦,可是让我感到更惊诧的是,她的嘴角,似乎若有若无地挂着一丝笑意。我以为那是我的幻觉,可事实证明,她确实在笑,笑得……很悲凉,完全不像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该有的表情。
可是那种气息,我却很熟悉。
我在原地惊愣了一阵,反应过来后立刻跑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后来我不曾一次回想,如果换做是别的车主,我一定会冷眼旁观,随便报个警然后转身走人,可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有想,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
她一定不能死,一定不能有事!
车子的防御系统实在很强大,就是被撞成了那个样子,女孩却没有受很重的伤,只是被强烈的撞击震晕了过去。我使劲摇了两下,她就醒了过来,吃痛地轻哼了一声,才缓缓地睁开眼。
看到我,她先是有一瞬的迷茫,继而才眯起眼,劈头就骂了我一句:“你有病吧?!找死不会自己跳江啊!”
我从没被人这么骂过,母亲也从不骂我,只是罚我,所以她一开口,我就懵了。
她本来就很虚弱,骂了一句就没了力气,趴在扭曲的车窗上喘着气,一脸苍白,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冷汗,虽然伤得不重,却也不轻。
不自觉的,我回了她一句:“开那么快的车,想死的人是你吧?”
一直到说完话,我才发觉这话是我说的。这么多年下来,我的性格已经被磨练得很冷漠了,就算有个人在我面前诅咒我全家,我也不一定会眨下眼睛,可是那个时候,我竟然有些生气,却不知道在气愤什么。
而眼前,她的脸色陡然就变了,从苍白变得惨白,很明显的变化。
沉默了良久,她却忽然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本小姐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找死?早知道做好人这么惨,我真后悔没直接撞飞你……呵呵,我果然不是做乖女儿好孙女的料子,难怪他们都不喜欢我……”
她笑着笑着,就流了一脸的泪。
那一刻,我突然间喉咙一哽,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样子的她,莫名的让我觉得很心疼……
莫名的。
很心疼。
“你走吧……”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路上微风拂过,树叶沙沙,树下却连一辆车都没有开过,炙热的午后,甚至连个行人也没有。她脸色发白地靠在椅子上,仿佛缓了很久的气息,才得以虚弱地开口,本来她是想拔高声音骂的,可惜她没力气,所以只能轻轻地说:“滚,你给我滚远点,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然我一定废了你……”
可是很久以后,她再次见到我的时候,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以后跟着我,我保护你。”
真是个没有记性的丫头。
不过这样也好,她记不得的东西,我都可以帮她记着,以后有机会,我还可以把这些当成故事讲给她听,十有八九,她也许还会以为,这些都是我编出来的……嗯,她只要记得开心的事就好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记忆,可以全部丢掉,统统丢掉。
她是个傻丫头,和我一样傻,比我还傻。执拗于那些无足轻重的东西,直到把自己折磨的伤痕累累,我一直试着说服自己应该恨她嫉妒她,可是到了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地,心疼她。
后来,她又昏了过去,我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听医生稍微说明了一下她的伤势,听着不是很严重才离开了医院。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大我六个月的姐姐,我知道她的存在,听同学说过她的事迹,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在我十周岁生日的时候,那个我称之为“叔叔”的男人终于打开天窗让我叫了他一声“爹地”。他以为我很稀罕这个称呼,我的脸上也确实露出了很喜悦的笑容,可我心里很清楚,其实我一点都不稀罕,甚至有些恶心。不是因为恶心私生子这个身份,而是恶心他们的自以为然,恶心他们那些虚伪的做派。
那天母亲很高兴,高高扬起的嘴角一直都没有放下来,吃饭的时候喝了不少酒,她酒量一直不好,所以很轻易就醉了。
父亲看着晕晕乎乎的母亲有些无奈,还有一些难以捉摸的冷漠,我记得小时候,父亲看母亲的眼神一向都是很温柔的,可是这种温柔随着时间的拉长,渐渐的就淡了下去。不可否认,母亲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尽管她恨那个横刀夺爱的女人恨到了骨子里,可是她从来都没在父亲面前表露过半分不满。在父亲面前,她永远都是个善解人意温柔香软的红颜知己。
母亲是个很会带面具的女人,她的面具天衣无缝,但是再完美的东西,看多了也会让人觉得视觉疲惫。父亲相对而言其实算不上是个重感情的男人,与其说他重感情,不如说他更看重责任。对母亲如此,对家中的那位“正房”也是如此,对我如此,对我的那个姐姐……也是如此。
所以在他的手机第十五次响起来的时候,他终于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连屏幕都没有看。因为他知道,会接二连三打这种催命电话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那个传言中任性刁蛮的姐姐。
他一接通电话,听筒里就传出来一个大吼大叫的声音,父亲没有开扩音,但是那句话,就算隔着一张桌子,我也听得一清二楚。
“七点半我上台,你要来不来!”
紧接着对方就啪的挂断了电话,父亲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
作为一个好孩子,我自然是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安静地吃着生日蛋糕蛋糕,但是在眼角的余光中,我看见了父亲嘴角微微扬起的苦笑,似乎还带着几分歉疚。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只能说明,姐姐在那个家里,其实过得并没有他设想中的那么幸福。他以为可以自己可以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但事实上,他两边都搞砸了。
那个电话让父亲的情绪低落了不少,虽然他没有很明显表现出来,却是沉默了许多。
因为母亲喝醉了酒,本来打算去看电影的计划也就取消了,父亲开车把母亲送回家中之后,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着闷烟。
我受不了烟味,自己跑到书房看书,可是翻开书本,我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那是我第一次间接接触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她说话的语气十分蛮横无理,一点都没有礼貌,更不是晚辈对长辈该有的语气。父亲一向厌恶别人的无礼,母亲曾跟我说过,有一回一个小辈就因为在路上偶遇时不小心冒犯了父亲,第二天一回公司就被开除了,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这一次对那个姐姐,父亲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他这样的纵容是我从来都不敢奢望的。
面对父亲,我从来都是乖巧听话小心翼翼,全心全意做好一个优秀温顺的好孩子,尽管有的时候,我心底下一度地暗讽暗嘲。所以很奇怪,我虽然嫉恨这个所谓的“姐姐”,却似乎讨厌不起来。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墙上的指针指到了七点的位置。
父亲忽然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眼我手里翻着的书,笑了笑:“今天是你生日,就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吧,不要这么用功。”
本来按照惯例,我应该虚伪地回他一句——“已经习惯了,晚上不看书睡不着。”可是那个时候我突然不想说那么违心的话,也许是受到了那个电话的影响,我回答他:“不看书,我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我说的是实话,母亲为了督促我学习,家里连电视都没有置办,更别提其他的娱乐设施,如果要我大晚上地练习拳击,我宁愿坐下来看书。
父亲闻言微微一愣,叹了一口气:“你妈咪对你太严格了。”
我无言,默认了。
之后便是一小会儿的沉默。
我翻了一页书,同样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只是为了制造一点声响打破这份沉寂。
父亲终于再度开口,听起来有一点儿犹疑,似乎还有一丝急切:“要么这样吧,我带你出去转转。”
他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这一点父亲和母亲很像,他们从来都是自我主张的人,很少会采纳别人的意见,同样的,对于别人的要求,他们也都会依言照做,所以他们之间极少会产生口角。
我犹豫了一下,预感父亲这回出门,是要去赴姐姐的那个约。正好我也想见一见那个活在“阳光下”的孩子,所以我很乖顺地点了点头:“好。”
父亲开车以最高限速把我带到了一个剧院里,下车前我偷偷看了一下手表,还差三分就是七点半了。
下了车,父亲的脚步看起来有些匆忙,但一贯的风度让他保持了严肃的气质,虽然步履生风,虽然知道赶不来及通知姐姐他的到来,但他终究没有起跑赶路。
我有些奇怪,既然决定要来,为什么之前不打个电话通知一声?
不过随后我就猜测到,也许那个电话打通后,姐姐就已经把手机关机了吧。毕竟她是那种没有耐心又激进暴躁的性格,应该是个小心眼又容易记仇生气的孩子,那一刻我不由得有些鄙夷她,真是个幼稚的家伙。
可是后来跟她接触之后,我才发现我之前的判断才是真的幼稚,姐姐并不是小心眼,她只是太敏感了而已。她一点都不蠢,只是聪明得过了头。她也不幼稚,却是把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看得太通透,所以她在乎的东西其实很少,可惜上天不怜悯她,连那些小小的“奢望”,也从来都没有满足过她。
还没走进剧场,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钢琴曲调,肆无忌惮的弹拨带着强烈的冲击感,像是能把人溺死在漫天飞卷的狂风暴里。强劲的力度,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气流,狂放肆虐的气场……我说过,姐姐一点都不愚蠢,她没有笨到一气之下放弃了这场精心筹备的演出,她只是把所有的失望与怨怒都化在了钢琴中,让没有生命的琴曲带上了浓厚的情感,令人闻之心惊。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流露出被抛弃的情绪惹人怜悯,她的骄傲只会在她深深挫败之时,仍然强而有力地支撑起她那挺拔的脊梁。
父亲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聚光灯下那个脊背挺得笔直的少女,眼眸中显露出了微不可察的宠爱,以及深深的无可言说无可弥补的亏欠。
忽然,他开口问我:“你早就知道了吧,你有个比你大半岁的姐姐。”
一如既往的称述语调,我没有否认的余地,只能微微点头,尽管他的目光没有从舞台上移开看向我:“嗯,知道。”
“舞台上弹琴的那个女孩,就是你的姐姐。”
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晦涩,不知道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姐姐,还是两者兼有。
其实他这句话,对“幼小”的我来说,是相当残忍的。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姐姐,我才成为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只是,当时他就这么随口说出来了,而且有趣的是,我跟他都没有发觉到这个问题,似乎那句话是非常寻常的介绍。
我看着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点都讨厌不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我认出她就是一年前那个在马路上开着火红色的跑车狂飙的女孩,可是其他的原因,一下子我也说不上来。
我只是很纯粹地觉得,那就是她原本该有的摸样,光芒四射,众星拱月,一辈子生活在明亮璀璨的光辉之下,备受吹捧和宠爱。
而不是……当年那个因为伤心而笑到满脸泪水的凄惨景象。
“姐姐真漂亮。”我由衷的感叹。
父亲闻言有些诧异,回过头来看着我:“你不讨厌她吗?”
“我不讨厌姐姐,”我很坦白,一点都不违心,真的不讨厌,“我喜欢姐姐。”
父亲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时间愣在了那里,似乎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又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直到钢琴曲弹拨出了一个最高亢的音符,全场掌声雷动,父亲才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话。掌声太响,我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不过看他的嘴型,大概可以猜出,好像是——
“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吗?
后来有时候会不经意想到这个场景,想起这句话,我就会忍不住发笑,如果父亲当时知道事情会以怎样一个扭曲的姿态发展,他还会不会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愚蠢举动,还会不会如释负重地感叹一句……“喜欢就好”?
大概,宁死也不会。
是的,我喜欢姐姐,在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她那么漂亮,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她那么骄傲,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天生就是一个骄傲的公主,让人想把全世界都摆在她的面前。可是,她不快乐,谁都知道她不快乐,就算她笑得再大声,吼得再没心没肺,大家也还是看得出来,她只是一个人在逞强而已,只是……谁都没有戳破。
每个晚上躺在床上,我看着窗外清冷的夜色,总是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挺着笔直的身影,那个高高扬起的下巴,还有嘴角那一抹即便失望伤心,也依旧精致完美无懈可击的微笑,骄傲的,永远都不会褪色的微笑。
这个女孩,就是我的姐姐。
她的身上,有一半流着跟我相同的血液,她众星拱月光芒璀璨,在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她跟我一样,都是那个失败婚姻下的牺牲品。
那一刻,我忽然好想抱抱她,只是简单的抱抱她,让她知道,她还有我这么一个弟弟,她并不是一个人。
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无法与她并肩站立。
一旦我的身份被揭穿,迎接我们的就只有永无止境的争执与硝烟。
不过,这样也已经足够了,至少我知道了,我并不是一个人,我还有这么一个漂亮耀眼的姐姐。我的姐姐,如此骄傲,如此坚强。
那一次之后,大概父亲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举动,再没有在我面前提过有关姐姐的半个字。他不说,我自然不能问,但我很清楚,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定还会再有交集,因为成为mark集团董事长夫人是我母亲毕生的追求与目标——那个男人,被谁抢走,她就要从谁手里抢回来!
一方面,我期待着跟姐姐的见面,我承认我对她很有兴趣,她跟一般的女孩很不同,她比谁都漂亮,比谁都骄纵,比谁都任性刁蛮,但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孤独敏感,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直到后来她发现,取悦别人实在很累,所以她开始取悦她自己——在她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的时候,她已经看尽了世态炎凉,她实在是有些聪明过了头。
而另一方面,我又不想跟她接触,因为我明白,母亲那蓄谋已久的报复计划,会在我们相见的那一天,正式开启。
我清醒地认识到,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和平相处的,就算靠得再近,最后也只会伤得更深分离得更远。
可生活实在是无聊之极,我承认我的自私,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我答应了母亲,无论如何也要拉拢这个“大小姐”,跟她“好好相处”。
姐姐很聪明,但是也很天真。
我一步步地靠近她,她完全就没有发现,或者是说,她即便发现了我的那些小诡计,也还是选择了忽视。因为她很喜欢我,在她眼里,我是个干净纯粹的孩子,掺不得任何杂质,我的身上有很多她所向往却得不到的东西——尽管她也曾怀疑这是我的伪装,但她依旧选择了视若无睹。
她很聪明,她不傻,她只是天真。
毕竟,她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纵容着,自以为看遍了人间冷暖,但其实她的阅历还远远都不够。
我还记得转学之后,我第一次见到姐姐的场景。
她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当时的她在学校里是个风生水起的人物,是全校最耀眼的校花公主,全校的男生都喜欢她,全校的女生都嫉妒她,甚至连老师都会在办公室议论她——“长得又漂亮,家世又好,人又那么聪明,只可惜,玩野了扶不起来……”
母亲去办转学手续的时候好像出了点麻烦,就没带上我让我在教学楼前的林荫道上等她,那时候已经上课了,可是有一群人还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四个男生一个女生,神情张扬而桀骜。
我一眼就看见了姐姐,她挂在一个男生的肩上走在前头,看见我的时候微微眯起了那一双猫一样的眼睛,那个时候的她已经褪去了幼年的稚嫩,换上了一种年少时候的轻狂,冷冽而清新。
我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她忽然就愣住了,然后低下头对着身边的男生耳语了一句。
那个男生跟着抬眼看向我,目光中透着一股不十分强烈但却不可忽视的不屑,以及……敌意。
后来,我被那群男生追打着推下了水,姐姐就在一边冷眼旁观,我知道,这是她授意的,那一刻我有些失望。我失望的不是她的恃强凌弱,而是这样的我,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取悦了所有的人,却在第一眼就被她讨厌了。
水很冷,但不至于把人冻死,我的水性不差,但那一刻我放弃了挣扎。
因为我很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我?
很快,水就淹没了我的头顶,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如果就这么死了,似乎也不是件悲哀的事,我在乎的人不爱我,我喜欢的人讨厌我,这样的生活,该有多么的乏味与无趣啊……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听到岸边隐隐约约传来了争吵,紧接着就有人跳了下来,看着那个逐渐靠近的焦急脸庞,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姐姐……
原来她不讨厌我,她只是嫉妒我。
姐姐把我救了上来,我跟她说谢谢,她却只是冷冷地笑了笑,目光里有一丝嘲讽,对我半是命令半是友善地说:“你以后跟着我,我保护你。”
我笑了,很开心,因为姐姐也喜欢我,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我,但看得出,她很在乎我,毫无理由地惯着我宠着我。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掏心掏肺似的,当成是最稀罕的宝贝。尽管她有时候会很残忍地提醒我,让我别太得意,她只是突发奇想想对一个人好而已,那个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但,我还是动心了。
这个肆无忌惮的漂亮女孩,她招惹了一个她最不该招惹的人,却没有半点儿的自知。
我不知道,这是她的不幸,还是我的幸运。
我很清楚,现在她对我越好,以后她就会越受伤,可她是个自私自傲的人,我又何尝不是?我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喜欢她无法无天地宠着我,让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上课的时候,我会望着姐姐的背影发呆,写作业的时候,偶尔会随手写满姐姐的名字,讽刺的是,她姓“唐”,而我姓“秦”,这似乎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那样惨烈的一个结局。我一直都很清
阿司
第一次见到大小姐,是在姐姐的生日宴会上,虽然只是一个寻常的家宴,但因为我们两家关系比较好,母亲跟大小姐的妈咪关系也亲密,便叫上了大小姐一家。
说实话,大小姐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
那时候她还只有六岁,一般六岁的小女孩,要么就是文静秀气,要么就是玲珑可爱,可大小姐跟这两样完全不沾边儿。
姐姐一看她进门,就偷偷跟我说了一声:“呀,来了个小祖宗。”
虽然她妈咪让她跟父亲母亲打招呼的时候,她也会笑眯眯地乖巧地叫一声:“叔叔好,阿姨好。”
她的声音很甜,笑得也一点儿都不勉强,看起来跟一般的小女孩没有什么两样,再加上她长得很漂亮,父亲和母亲都很喜欢她,母亲甚至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捏了一下。
但是,在她侧过头的时候,我在她眼睛里看见了一丝不屑。
是的,就是不屑。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个眼神的含义,只是感觉她并没有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欢喜。一开始,她还算给姐姐面子,吃饭的时候斯斯文文的,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姑娘特乖巧,到了吃蛋糕唱歌的时候,也是笑吟吟地拍手起哄,全然没有什么大小姐的架子,让我以为之前看到的那个清冷的眼神是个错觉。然而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这个姑娘很不屑跟我们在一起,她就坐在我的边上,但是从上座开始就没看过我一眼,更没说过一个字,只是一个人自顾自在吃饭。
她吃得很慢,只夹面前的菜,咀嚼喝水都没有声音,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而我姐姐却是个疯丫头,吃饭的时候总喜欢滔滔不绝,即便被父亲教育了很多回也没改掉这个坏毛病。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差距明显就出来了,餐桌上的大人都看得明白,虽然谁都没有说,但父亲还有些不自在地瞪了姐姐一眼。
姐姐就坐在我的另一边,本来拉着我聊得欢,可是碍于大小姐的影响,我也免不了有些拘谨,神经大条的姐姐终于发现了气氛的诡异之处,竟然也慢慢安分了起来。
这顿饭,可以说是我吃得最安然,却也是最忐忑的一顿饭。
因为大小姐表现得实在太好了,优雅大气,一举手一抬头,都能显露出极为优越的家教,反观我和姐姐,一不小心就呛了水,要么就是咽得太快给鱼刺卡了喉咙,总之状况不断。那个时候,我能明显地看到母亲的脸色暗了一截,而身边的大小姐却是恍若未闻,只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我很好奇,她才六岁,跟我一样大,可是她的自律绝对是我望尘未及的,甚至连那个大我四岁的姐姐,就算卯足了劲儿也做不到像她那样乖顺懂事。
吃完饭后,大人们在客厅里闲聊,母亲让姐姐带大小姐到花园里玩。
姐姐似乎有些怕这个看起来很乖巧,但实际上有些冷淡的小姑娘,便把我推了出去,让我陪着她玩。姐姐没有直接问我,她跟大小姐介绍说我跟她同岁,只比她大了两个月,问她愿不愿意跟我玩。
大小姐终于肯正眼看我了,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笑道:“好呀。”
可是,我分明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她其实一点也不乐意。
摆脱掉这个棘手的小娃娃,姐姐交待了我几句,让我们注意安全,就一溜烟儿跑掉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大小姐,不免有些拘谨。其实我并不怕生,在学校里有着很好的人缘,大概是受到了姐姐的影响,跟谁都能玩在一块儿。可是,那个时候在大小姐面前,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大小姐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无聊的样子,侧过头问我:“今天星期几?”
“啊?”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不由得愣了一下。那时候幼稚园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上学的孩子应该都能记得日期吧?
看她脸上露出了一抹不耐烦的表情,我赶紧追补了一句:“星期五。”
“嗯。”大小姐点点头,忽然对我笑了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怎么样?”
大小姐的眼睛很大,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弯弯的,特别可爱。她不笑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精致得有些过分的芭比娃娃,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显出了十分的神采。
我忘了当时有没有点头答应,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小姐已经拉着我的手走到了马路上。那时候已经入夜了,天色黑蒙蒙的,偶尔从云层里透出一片月光。马路上冷冷清清,只有路灯还白亮亮地照着。我家住在靠近郊区的江岸,这里的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私家车,所以在路上很难打到车。
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问她:“我们要去哪儿?”
大小姐松开我的手,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我当然不可能留她一个人压马路,只好默默地跟在她后头,心里想着这个女孩真是难伺候。可是再抬头看着她一个人安静地走在马路边,小小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又细又长,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难过。她那么瘦,那么小,一点都不像是童话里神采飞扬的公主,却像是一只被人遗弃了的流浪小野猫。
身后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大小姐忽然转过身,对着快速驶来的车子张开了手臂。
她走在马路正中间,却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
车灯打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的整个脸庞,看着竟有些刺目。
“小心——!”
我焦急地喊了一声,跑上去想要拉开她,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车窗打开探出来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孔,眉峰微蹙似乎有些恼火,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大小姐便推开我迎了上去,笑意盈盈地用她那甜美可爱的声音问道:“叔叔,我想去锦天公园,离这儿不是很远的,叔叔可以带我去吗?”
我说过,大小姐长得很漂亮,玲珑可爱比娃娃还要讨人欢喜,特别是当她笑着用那双闪亮亮的眼睛望着你的时候,没有人能拒绝她的恳求。
锦天公园其实离我家很远,但是那个大叔还是答应了大小姐,把我们一路送到了公园门口,甚至还替我们买了门票。
因为在车厢里闲聊的时候,大小姐很坦然地告知了自己的身份,而在那个时候,MARK集团在商界就已经有很高的知名度了,但凡在商场上打过几个滚的,都十分看好这家背景强势人脉广博的商界巨星。
接过男人递来的名片,大小姐一脸感激的表情,对着他深深鞠了一个躬,姿势标准而优雅:“谢谢叔叔。”
“呵呵,那你们好好玩,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打上面的电话告诉叔叔哈!”男人本想抚摸一把大小姐的头表示喜爱,但因为她那一鞠躬过于正式,便只好笑着收回了伸在半路的手。
“嗯,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大小姐依旧笑吟吟地弯着眼睛,举手朝他挥了挥。
然而,在男人走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大小姐便轻轻甩了甩手臂,将那张名片准确无误地投进了垃圾桶里。
我跟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世故,而大小姐无疑就是把这种世故利用得淋漓尽致的人,尽管那个时候,她才六岁,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
虽然我不经常逛公园,但也知道公园一般都是不收费的,借着路灯,我看了一眼手里的门票,上面印着一张照片,写着“萤火虫之海”这么一个大字标题。
“来这里是为了看萤火虫吗?”
“嗯,现在刚好是萤火虫最多的时候,你看那里就有好几只……”大小姐指着一边的草丛给我看,果然那上面飞舞着几点莹莹的绿光,“门口这边不是很多,等下进到树林里面,会有更多,很久以前爹地和妈咪带我来过一次,可漂亮了!睡觉的时候都经常会梦到呢……”
进了公园,大小姐的话才渐渐多了起来,这个时候她才有点孩子的模样,对着自然的美景表示出了十分的喜欢和兴奋。
她走得很快,但依旧步履优雅,倒是我,明明比她高半个个头,总是要三步并两步小跑着追上她。
一路上的绿光渐渐多了起来,小路口的路灯也渐渐远去,山林里却并不漆黑,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虫鸣,我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点点绿光,如同满空闪耀的繁星,甚至比天上的繁星还要来得璀璨密集……那点点闪烁的绿光四处飞舞游移,美得让人窒息,就像是在童话中的幻境一般,我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场景。
大小姐见我看呆了,就凑过来掐了一把我的脸,拉起我的手便往前走:“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在那里看萤火虫,就好像是躺在云上看星星一样。”
她的手又小又软,握在我的手背上却很有力量,在指腹处似乎有些粗糙,像是长了茧子一样。
“你的手指这里是不是长了什么?”我问她。
“嗯,手茧啊,练琴练久了就长了,刚开始手势又不太对,不过以后应该会消掉的。”
大小姐说得很轻松的样子,似乎对此毫无介怀,但我却慢慢意识到,她并非像看起来那样养尊处优。生在那样的家庭,受到的要求也会相应地比一般的孩子要高出很多吧?
过了很多年以后,我才忽然想起来,大小姐虽然从小就是个叛逆的孩子,并且每长大一岁,就会变本加厉,直到后来的无法无天,谁也管教不了。但在她小的时候,也有过这种优雅而温顺的时候,为了讨好大人而努力装出乖巧的摸样,为了赢得表扬而拼命地努力,试图把什么都做到最好。她是那么聪明,却又傻得那么固执的孩子,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孩子。
一路上被大小姐拉出了山林,穿出林间后是一片小山坡,这边离热闹的人群越来越远,气氛变得安逸而绵长起来。大小姐松开我的手,兴奋地坐到了山坡上,指着前方无边无际的闪着光点的浩瀚草丛十分得意地对我卖弄:“你看你看,从这儿看下去是不是更漂亮?这个秘密的地方是上次我迷路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本来害怕得要死,可是一看到山下那么多的萤火虫,飞舞得跟星星似的,我就突然一点也不害怕了……”
“嗯,很漂亮。”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听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那些都不是小孩该考虑的东西,可是她却一件一件说得生动而分明。当时的我甚至还忍不住想,跟她比起来,我过得是有多无忧无虑。
最后大小姐说累了,躺在草坪上开始看星空,用一种稚嫩语调轻轻叹了一句:“要是能一辈子坐在这里看萤火虫看星星就好了……”
那是我第一次去那个公园,跟大小姐一起看那个季节最漂亮的萤火虫,之后的每一个夏天我都会去,有时候是一次,有时候是四五次。但是从那以后,大小姐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公园。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父母找我们找得发疯,母亲一看见我就忍不住哭了,紧紧地抱着我好像怕我会忽然消失一样。
我听到大小姐的父亲有些生气地问她跑到哪儿去了,大小姐回答说是我带她出去玩然后迷了路,紧接着我就听到了一声不重但却十分响亮的巴掌声,大小姐的父亲压抑着怒气斥了一句“你说谎”。回过头,我看到大小姐倔强地挺直了脊背,依旧步履优雅地安静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掉眼泪,那个时候我忽然很想追上去抱抱她,让她看起来不那么孤单。
她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可以吵闹……
可以不用那么坚强。
糖糖宝贝。
关键词:该死的婚约;别烦我;逢场作戏;赖上你。
“一切的一切,源于过世的奶奶那个未了的心愿——这天杀的娃娃亲!”
戚微。
一回大陆,爷爷就义正言辞地甩出一个八百万伏特的晴天大霹雳:“七月初七,跟小糖把婚结了吧!”
如雷轰顶,戚微忍不住炸毛:“为什么?”
妈咪笑着说:“小时候你跟小糖玩得不是挺好的嘛?”
“那是因为——我拿他当的头号闺蜜!”
长歪了的花花公子——唐糖篇。
好不容易回趟家,爹地宙顺手就递过来一个十克拉的古老钻戒:“这是你奶奶的婚戒,七月初七,我要听小微叫一声爹地。”
“好。”唐糖优雅地接过钻戒,拿在手心把玩了一阵,继而才猛然反应过来,唇角的标志性微笑在瞬间龟裂,“为什么?”
妈咪坐在沙发上翻着他年少时的相册,越看笑得越惊悚:“小时候你不是还为微微打过架吗?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跟微微可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而且……欸?阿宙你也过来看看,糖糖宝贝跟小微微长得很有夫妻相有没有?!”
“可是,我从来都没把她当成过女人啊……”
戚大小姐VS唐大少爷。
花园里的葡萄藤下,面对面坐着一男一女。女的一袭杏色长裙,烫着又长又抢眼的大波浪卷儿,脸上的妆容化得很深刻,看起来有点儿欧美白妞的风韵,饱满的双唇涂着闪亮亮的唇彩,越看越诱人。男人则是一身粉色衬衫,亚麻色的头发碎碎地披在前额,挡住了那一双闪闪惹人爱的桃花眼。
戚大小姐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百无聊赖搅拌着柠檬水里的冰块:“小糖糖,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唐大少爷头疼地按摩这太阳穴,对于这种突如其来又棘手非常的意外事件很是伤脑筋:“要不……咱们就先把婚结了吧?你也知道我妈咪那种人,只要是她搀和的事,一旦我们逃婚,就算是死了,她也一定会把我拉出棺材鞭尸的!大不了……到时候……你睡沙发我睡床。”
戚大小姐:“好!”
“我说,你也真是的!好好的在法国待着多好,干嘛非要在这个危险时刻赶回来凑热闹?”
“切!你说我有个屁用?有本事你上我那儿跟我家老爷子叫个板试试?哼……谁乐意漂洋过海的回来睡沙发啊?”
桃花眼与烟熏眼的叫板正在火热进行中。
锵锵……锵锵锵!
结婚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砰!”
白色雕花木门被某人一脚踹开,其实……门明明就没有合上。
唐少夫人怒气冲冲地握着一个大喇叭冲到床前,对着睡眼惺忪似醒还休的唐大少爷咬牙切齿的大喊了一声:“唐——先——生!他妈的的要我说多少次!不要把其他女人的味道带回来!你不知道我对香水——特别是这种骚气十足的刺激性香水!非常非常的过敏……吗?”
唐先生猛地跳下床,抬手捅了捅差点儿被那喇叭震聋的左耳,眼皮一抬就瞥到了七十米开外的那辆炫酷到亮瞎狗眼的银白色跑车,不由得眉头一皱,走过去一把夺过唐少夫人手里的大喇嘛,对准声口伸手指向窗外,目光则恶狠狠地在眼前那个打扮得妖娆妩媚的女人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
“唐——夫——人!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穿超短裙就忍不住炸毛,拜托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视觉感受?还有!奸夫的车用不着明目张胆开到楼下吧?车牌上那一溜的‘8’看着真的很蛋疼啊!”
戚薇挑眉轻飘飘地瞥向窗外:“我又没有蛋,怎么知道疼不疼……”
“这个,不是重点!”
那个在正文中养在娘胎里还没来得及生下来的娃娃,即唐家二公子——铭侑少爷。
铭侑那小子,从小就冷漠得不行,也不知道像谁,连我这个做妈咪的都看不下去了,而且越长大越厉害,我都怀疑他得了神马不治之症,但是偶尔逗一逗他还是很好玩的,比如说。
上幼儿园的时候,我问他:“有没有喜欢上哪个漂亮的小美眉啊?”
铭侑淡淡地抬了抬眼皮,坦白地回答:“没有。”
上小学的时候,我问他:“有没有小女生给你写情书啊?”
铭侑白了我一眼:“妈咪你好八卦。”
上中学的时候,我问他:“有没有交小女朋友啊?”
铭侑不屑地切了一声:“欧巴桑。”
这个“性”冷淡的死小子!
一直到铭侑上了高中,眼看着糖糖宝贝那只长残了的花蝴蝶换了一车子的女盆友,身为妈咪的我终于忍无可忍,命令他:“快去给我找个媳妇儿回来,不然不准再踏进家门一步!”
铭侑转过身,鸟都不鸟我,呜呜呜……
为娘的心真的是拔凉拔凉的啊!
然后突然有一天,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我觉得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果然那天晚上铭侑跟我们说:“明天老师要来家访,你们能走就走,最好都不要呆在家里。”
哎,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大事儿发生呢!
白小西老师的惊魂一日游——史上最为诡异的家访!
今天到铭侑家里家访,我很早就听说他家里很有钱,但没想到会这么这么……这么有钱!丫住的不是别墅,丫住的是城堡!
不过,他干嘛打死都不同意让我来家访?
因为铭侑家实在很难找,身为路痴的我十分光荣地迷路了,几经波折到了铭侑的家里,天都黑得差不多了,铭侑的那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妈咪就很热情地招待我晚餐,于是……
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那一瞬,我简直不能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走进餐厅,我看到了整整一桌子的男人……整整一桌子十个男人!
而且他们一个个还都是帅得噼里啪啦冒火花的大帅锅!
就在我幸福得快要死掉的时候,铭侑伸手掐了一把我的大腿,十分鄙视地瞪了我一眼。
铭侑妈咪笑眯眯地坐了下来,指着那群男人向我介绍——
“他们都是铭侑的爹地。”
“咳咳咳!”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去了,震惊不已地转头看向铭侑,结果他侧过身完全没鸟我!
铭侑妈咪又把我介绍给那群帅哥:“这位可爱的小姐是就铭侑的班主任。”
这时候,铭侑突然转过身,淡淡地纠正了她——
“妈咪,她是我女人。”
“咳咳咳……”
荒唐契约
大雨磅礴,哗啦啦地打在地上砸出连绵起伏的陨石坑,狂风肆虐树枝乱颤。
唐欣然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脸颊成股淌下,精致的黑色小礼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极为火爆妖娆的线条。
秦钰非紧紧拉着唐欣然的手大步往外走,丝毫不顾她的激烈反抗,冷峻的面容上是抑制不住的怒气,连同乌云罩顶的滚滚雷声与狰狞撕裂的苍白电光,仿若世界末日。
“你要干什么?”唐欣然狠狠甩开他的手,掐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一道强烈的电光闪过,清楚照亮了她脸上的憎恶与恼怒。
秦钰非转身,盯着她一字一顿,刻骨蚀心:“跟我回家。”
“呵呵,回家?”唐欣然冷笑两声,直起身轻蔑地回视他,“我还有家吗?拜你所赐,我的家早在十年前就被我一把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那座别墅我已经重新建好了,跟以前一摸一样,一点都没有变。”秦钰非缓下语气,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辨明的宠溺,“你的东西我都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你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吧?房子我烧了就烧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秦钰非你给我听好了,这辈子我最恨的不是你妈那个贱人,我最恨的人是你。”唐欣然呼出一口气,一番话说得心平气和。MD,谁要跟一个疯子较劲啊,她自己还没痊愈呢!
秦钰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神情瞬间崩溃,慌乱地抓上唐欣然的肩膀,明明比她高出近半个头,却显得无比脆弱:“姐姐,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唐欣然用力拂开他的手,挑眉冷冷一笑:“凭你也配说残忍?哼,全世界的乌鸦都要笑了!”唐欣然说着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开,尖细的高跟鞋一下一下在水滩上砸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秦钰非在雨中怔忪良久,突然拔腿追了上去,一手拉住唐欣然一手扣过她的脑袋狠狠吻上她的唇,肆虐狂暴一如飓风过境。唐欣然挣扎不开,只能用力咬上他的舌头,浓郁的血腥顿时溢满口鼻,两个人像是亡命的困兽一样抵死缠绵,大雨飘摇掀飞了无数落叶。
“啪!”唐欣然一掌扇开他,吐了一口血水怒不可遏:“秦钰非,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缓缓松开手,秦钰非目光微微闪烁,眼神愈发疯狂。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滚过,秦钰非恢复一贯的冷冽,蛇一样的目光缠上唐欣然,苍白的嘴唇下渗出几丝血红,像是森然的獠牙:“欣然,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
“你做梦!”
“二选一,做我三个月的情妇,否则我就把银冰学园夷为平地。”
“你威胁我?”
“是。”唐欣然崩溃,这个疯子!
“你神经错乱了吧?我是你的姐姐!你怎么可以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轻轻拥上她的腰,秦钰非俯下身浅吻她的眼角:“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姐姐,小时候是因为你喜欢,我才那么叫。”
唐欣然浑身一颤,气得发抖,字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上辈子我杀了你吗,非要这样阴魂不散?”
秦钰非轻轻一笑:“只要能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就永远消失在你面前。”
唐欣然镇住怒气,推开他走向晦暗莫名的世界,伸手抚平的眉心的褶皱,恢复到一脸的淡然,甚至唇角带笑明媚温雅。
“那好,明天给我一份完备的契约书。”
如果可以就这样狗血地结束。
这个世界就TMD圆满了。
然而事与愿违,好戏还在继续添油加醋,非要把她的世界闹得鸡飞狗跳一直到世界末日。唐欣然仰天长叹。
有些事,真的是宿命。生肖属兔,性别女,所以才会如此的二逼。
白马公主
我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我深知这一点,但是有些习性如同烟瘾,不是你想戒就能戒掉的,更何况我也不想戒,我喜欢被人这么无法无天地宠着,一辈子做我的恶魔公主。
直到后来遇见了秦钰非,我的梦魇从此开始。
这个干净纯白的孩子,站在樱花树下像是精灵一样光芒万丈,一瞬间亮瞎了我的狗眼。
那一刻,我第一次想对别人好,想要宠他,惯他,保护他。
小时候看的连环画上写着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故事,我觉得我就是那个白马王子,而他就是我要寻找的灰姑娘。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一年我升初中,第一天就打了在学校里横着走的学长,因为我不喜欢有人踩在我的头上,第二天就带人跟隔壁的中学干了一场非常出名的群架,于是我的名声和地位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在全城的中学界牢不可破地树立了。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是我们赌博,飙车,群殴总之是各种无法无天,为体验刺激而没完没了地狂欢。
阿司他们都说我不像女生,但我依然是全校最骄傲最耀眼的校花公主,因为我漂亮,更因为我家谁都招惹不起。不要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许多人情世故我们都看得很清楚,只是我们不说,或者干脆装作无知。但确实,这时候的我们再灰暗,也是一张空白的纸,可以随意在上面描绘出各种图案。暂且可以把这种空白称作天真,或者是单纯?我不知道这样的我还算不算单纯……
我知道老师在背地里管我们叫作毒苹果,厉害的话会带坏整筐的果实,但我天生就不是好苹果的料,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在第二个学期的时候,有一个男生转学到我们班。他是那么的干净澄澈,像是天边的云朵一样纯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站在樱花树下,穿着整齐的白衬衫,背景是一个发着亮光的蛋黄色朝阳,微风吹过,有樱花的花瓣落在他身上,看起来美得像是精灵。
我挂在阿司身上,远远看着他。
他抬头,见到我,然后微笑。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微笑,那么干净的笑容,是我所不曾拥有的,而且永远都不会有。
他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乖巧懂事,认真上进,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很喜欢他,但是我不喜欢他,我嫉妒他。
阿司问我,要不要找人揍他一顿,我说,好。
那个时候还是三月,天气不冷不热,阿司他们追着他打,一直把他逼到了岸边。我就这么远远看着,心想这小子真弱,竟然连打架都不会,光学习好有个屁用,还不是照样被人欺负。
后来不知道到出了什么差错,他们把他推进了湖里,这湖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要是不会游泳肯定会淹死人。因为这边离教学楼比较远,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阿司他们一下子都慌了。我看他在水里挣扎,不免又冷嘲热讽了一番,连游泳也不会,等着淹死吧!
我觉得我的心是冷的,爷爷说我天生凉薄,我以为那是夸我,后来才知道那真的是在夸我。
我看他在水里挣扎了很久,直到动作越来越慢,就快沉下去了。我走过去,阿司却拉起我就跑,他说我们就当没看见。我挣开阿司的手,我说我要救他,阿司拉住我说你疯了。
我说,阿司,我喜欢这个男生,我想保护他。
阿司顿了一顿,松开手,说,那我去救。
我哼他,你又不会游泳。
阿司急了,万一你在水里抽筋了怎么办?
我轻笑,那你再跳下来陪我一起死。
不等阿司回答,我就跳了下去,因为秦钰非的脑袋已经没入了水面。
最终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把秦钰非救了上来,他吐了几口水就醒了。他跟我说谢谢,我说,你以后跟着我,我保护你。他点点头,笑了,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忍不住翻白眼,这娃儿真没心眼,天生欠揍的命。
我宠他,惯他,保护他,对他比对自己还好。阿司看不明白,问我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我说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想找个人宠,因为一直被宠,所以想知道宠一个人是什么滋味。阿司笑,那为什么不宠我?我说去你的,跟你太熟了没办法实验。阿司又问我,那宠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我想了想,大概就是看到他开心自己也会跟着开心,看到他受伤比自己受伤还心疼,见到他笑就觉得很幸福,心里满满的,一辈子都想这么惯着他,宠他,保护他。但是最后我说,越宠他就越想欺负他,阿司笑着点头,这是你的本性,被你宠还真是一件辛苦的事。
被我宠是一件辛苦的事吗?也许吧……我是这样的反复无常。
因为在我们学校就读的学生,家里都相当的有钱有势,秦钰非家里好像没什么背景,所以经常会被欺负,就算有我罩着也还是会出岔子,第一次,我怀疑了自己的权威性。所幸每次他被欺负,我都能及时赶到把他从魔掌下解救出来,那一刻我的英雄情怀就会得到极大的满足,所以我从不追究那些欺负他的人,我只是更加地疼他。
大概是被我宠坏了,秦钰非慢慢的变得非常粘我,我想带他一起玩,但是他不同意,他说他要好好学习。我一向不理解好学生的心理,我不知道他们哪里来那么多的优越感,有时候我会脑抽羡慕一下,但其实大多数的时候我都是很鄙视的,因为我心里很清楚,他们其实更眼红我们。既然他不愿意,我也没跟他计较,然而之后他越发得寸进尺,非得拉我一起学习,也不让我跟阿司他们一起玩,这点让我非常恼火,阿司也很不开心。
有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突然吵了起来,阿司拉着他狠狠揍了一顿,我得知后立刻跑过去挡在秦钰非身前,他身子骨弱,被阿司这么一折腾,几乎就要散架。我冷冷地盯着阿司,你要打,就打我!
非常态
阿司垂下头呵呵一笑,他说我怎么可能打你呢。我冷笑,知道打不过我还敢动手,再有下次我一定不饶你。阿司的神情有些受伤,之后我也意识到自己说话重了,但是我拉不下脸去道歉,只能更频繁地找阿司玩,同时也想冷落一下秦钰非这个不知分寸的家伙。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秦钰非变得很奇怪,别扭的样子不知道在烦恼什么,我问他也不说,经常很惶恐地向我求证我不会丢下他不管,我还以为他惹到了什么麻烦的人要欺负他,但不管我怎么问,他就是不说,他不说我也不能耗开他的嘴是吧?不过他的嘴巴倒是变甜了很多,经常夸我讨好我哄我开心,甚至对阿司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倒是阿司还小家子气的一直记仇。我由衷感叹我种的瓜熟了,这一手辛苦拉扯的孩子长大了。
在家中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所以我一直很想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秦钰非对我而言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弟弟,我这么想着就让他管我叫姐姐。起先他不怎么习惯叫我姐姐,因为我们读的是同一个年纪同一个班,后来叫习惯了也就顺口了。
他说,能遇到姐姐真好。
我得意,那当然,这么厉害的姐姐打着灯笼都难找,你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他问,姐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笑了笑,掐了一把他的脸,因为我喜欢你呗。
他就很开心,我也喜欢姐姐。
我弹了一下他的脑袋,那是,你敢不喜欢我试试,我就把你揍成肉酱。
他垂下眼睑,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喜欢跟姐姐的喜欢不一样。
我笑,是啊,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嘛,先警告你,不要妄图爬到我的头上,就算你比我长得高也不行。
他也笑,姐姐真霸道。
国庆节的时候,秦钰非说他的妈妈要到外地出差,他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我想反正家里房间多,他又这么乖,爹地妈咪一定会喜欢他的,于是我就把他带回了家。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特别开心,仿佛是为了预兆什么还是弥补什么。如果可以,我宁愿那时候出一场大的车祸,我们都死了,或许会比较好。他去天堂我去地狱,或者一起去天堂一起去地狱继续做我们的“姐弟”。
由于我的妈咪和他的妈咪经常会亲自到学校接我们放学,所以她们慢慢就熟识了,秦钰非的妈咪很漂亮,对我也很好,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她,不知道为什么。下了车,我们一起进房,在打开门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他那个出差的妈咪在我们家,爷爷奶奶和爹地妈咪也都在,我忘记了去质问秦钰非他有没有说谎,或许我早就断定了他在骗我。
因为,他对着我的爸爸喊了一声爹地。
之后,就是残忍的真相,秦钰非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只小我三个月。
奶奶一直想要个孙子,她要秦钰非,她要这个孙子。
那个小三儿贱人真是好手段,她知道如果我妈咪晓得爹地有这么一个私生子在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让秦钰非进门的,所以她一边跟妈妈交好,一边利用秦钰非接近我,让我。也就是妈咪的女儿“亲自”把秦钰非带进这个家。
妈咪在一瞬间崩溃,冲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我怎么喊也不肯开门,我想她一定恨死我了,恨我这么蠢这么愚钝,但是她又凭什么?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爹地终于撬开了房门,我冲进去,只看到一地的血,红得刺眼,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秦钰非跑过来遮我的眼睛,我一把摔开他:“滚!”
我看到妈咪死都闭不上的眼睛,还有那支深深扎入喉咙的簪子,伤口处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噗嗤噗嗤,仿佛妈咪还活着似的。
她竟然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殉葬爹地的出轨!这个蠢女人!蠢货!白痴!
我破口大骂,用最难听的词语,用最下流的句子,我想要骂醒她,但是她听不到了,就算我骂得再大声,就算我骂破了喉咙,她也听不到了,永远都听不到了……因为她已经死了,死亡来得那么迅速,迅速到让人措手不及,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爹地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捂着脸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因为我的心是冷的,哦不,或许根本就没有心,妈咪生我的时候一定少了我的心肝,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就要逃走,怕我向她要债。
其实没有就没有吧,没有了就不会心痛了,妈咪没少我心肝,她只是给我一个假冒伪劣的产品,所以才会一下子就变得残缺不全,就算用一千根针都补不完全。
爹地颤抖地抱着妈咪,他哭了,看起来似乎很伤心,但是我觉得特假特矫情,我都没哭呢,他哭个屁啊!他哭了妈咪就会活过来吗?这个无聊的男人!
委屈
妈咪的葬礼举行得很盛大,仿佛在举行婚礼一样,庄严而隆重,我从头到尾都没掉过一滴眼泪,我只想笑,但也笑不出来。爷爷说想哭就哭出来吧,我说我不想哭,真的不想,不是骗人的。因为当谎言骗过了自己之后,它就不再是谎言了,当然也不是真话,它什么都不是。就像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是。
葬礼上出现过一个少年,冷冰冰的,但是很漂亮,他走过来跟我说,你这个死人脸真难看,然后就走了。
我一直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我甚至开始怀疑秦钰非也是我臆想出来的人物,不然为什么,我会觉得他这么陌生?陌生到仿佛只在梦境里出现过一样,就像我死去的妈咪,只会在梦境里给我讲童话故事,那种听过就会忘掉的,稀奇古怪的故事。
妈咪死后没多久,那个贱人小三竟然就带着儿子登堂入室,在奶奶的默许下住进了我家的房子,这使妈咪决绝的抗议显得可笑无比,她的死一点价值也没有,哦,不,她给了这个三儿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所以说,妈咪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用自己的生命祭奠那可笑的爱情。哈,她以为自己是泡沫剧里面的女主角吗?
那天在灵堂上我真的是一点都哭不出来,我只想质问这个蠢得要死的女人,既然现在要丢下我,当初为什么又要生下我,为什么不敢把我一起带走?她凭什么一个人走得那么高调那么自私那么轻松?她凭什么?
我整天整天锁在自己的房里,不想见任何人,烦了就打沙包,累了就睡觉。秦钰非那小子现在得瑟了,竟然知道叫人撬开房间的锁,我埋头在被子里,谁都不要看。
没有人能劝得了我,也没有人敢逼我,只有秦钰非傻子一样跑过来拽我,一遍一遍叫着姐姐。
他现在成了我弟弟,真真正正的弟弟,但是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他了,我看到他就想揍他,于是我真的把他狠狠揍了一顿。他一动不动任我打,不哭也不还手,我没想过他原来这么能忍,我连手都打痛了,他硬是忍着没吭一声。但是他眼里的那抹怜悯那抹同情那抹心疼让我受不了,我一把推倒他,用尽全力猛踹了他一脚。
“你现在高兴了吧?得意了吧?哈哈,真有种!奶奶我本来就不想要,给你好了啊!爹地也给你,房子也给你,家也给你,给你给你都给你!我全都不要了!”我吼得喉咙冒火,觉得多看他一眼都恶心。
越想我越生气,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那个贱人小三的味道,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要离开这个狗日的地方!
刚打开门,秦钰非就立刻爬起来追我,他比我高,腿比我长,我还没跑到楼梯就被他拉住了。我使劲挣扎,他就使劲抱紧,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那么瘦,我都不晓得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姐姐!不要走!都是我的错!你要生气就打我,我会很乖的。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跟你争,我只要姐姐!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我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几乎要把他的指头掰断,却又被他死命地按了回去。我走了他就是这个家的小霸王了,眼不见为净,干嘛要留我下来跟他吵架?是为了向我炫耀他的得意吗?混蛋!垃圾!我恨他!
“放开你的手,我恶心你!非常非常讨厌!”
“不要!我不要姐姐讨厌我,姐姐不是很喜欢我吗?我也很喜欢姐姐啊,喜欢到心都要痛死了,姐姐怎么可以说讨厌我?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坏……”这小子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一副委屈得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了他一样,滚烫的泪水唰拉拉落到我的脖子里,我的眼泪啪的就掉了出来。他都哭了!该笑的人都比我委屈,那我呢?我呢!我是不是要哭死?
松开手,我累得慌,憋在心里的委屈在一刹那涌向眼睛。眼泪也跟我作对,不听我的话,只知道丢我的脸,我忍着不出声,我说:“你放开我,我不走了,我要回房间。”
汹涌的眼泪落到秦钰非的手上,他立刻傻了,手忙脚乱替我擦眼泪,慌乱得不知所措:“姐姐不哭……不哭啊姐姐……都是我的错!我混蛋!我该死!我不该把姐姐弄哭的……都是我的错,不要哭啊姐姐!”
我使劲推开他,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你走啊!我不想见到你!滚开啊混蛋!”
秦钰非死死抱紧我,怎么也轰不走:“我不走,我不要离开姐姐……”
我没气力再推他,他是吃饱饭的,我一连三天都没吃东西了,哪里能比得过他。这么一想我就更委屈了,抓着他的手臂狠狠拧着:“干嘛不让我哭……就只有你可以哭吗,我就要哭!”我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我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让自己流眼泪,我一辈子都不要原谅他!
我越哭越凶,秦钰非没办法只能由着我,大冷天他只穿了一件睡衣,衣襟都已经湿了一大片,但还是不肯放开我。
“想哭就哭吧,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了……”他这话说得很有男子气概,但我却觉得很假,他明明那么残忍!
“我不要你的假惺惺,你是混蛋,大混蛋……”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我是混蛋,我是大混蛋……”秦钰非很无奈地自己骂自己,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惯着我,如果我是他,我才没那么厚脸皮硬要去哄一个讨厌自己的人。
我说过,我是一个被宠坏的人,我知道自己的脾气很坏,所以我恨他的乖巧懂事,我憎恶他的好脾气。
“为什么还要这样惯着我?”一恢复一点儿力气我就推开他,我冷冷地看着他,泣不成声,连声音都小了很多,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你们都一样,说好了要对我好,可是到最后一个个都对我那么坏,妈咪不要我了,爹地也不管我,你们都是骗子……”
秦钰非见我不再闹了,就把我轻轻拉进他的怀里,他的下巴很尖,抵在我的头上有点疼,他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像是妈咪在睡觉前给我讲童话故事一样:“没有为什么啊,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想要惯着姐姐,就是想看姐姐笑,想看姐姐欺负人,想听姐姐笑得跟鸭子一样没心没肺的声音……就是喜欢姐姐,喜欢得要疯掉一样,见不到姐姐就很难过,看到姐姐流眼泪就很心痛,一听到姐姐说讨厌我就伤心得不行,所以姐姐一定不能讨厌我,要像以前那样喜欢我,好不好?”
调戏
听到最后,我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随随便便嗯了一声,入梦前感觉有人在我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像是妈咪的晚安吻。这一夜我睡得很安心,大概是累坏了,妈咪从此再也没有在我梦里出现过。
第二天很早我就醒了,秦钰非的脸贴在我眼前,他睡得很安静,连呼吸都很清澈。我拿他当成了毛绒公仔,两只脚都挂在他的腰上,亏他还能睡得这么香。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多力气恨他,讨厌他是因为心里不平衡,我也不恨那个三儿,我只是讨厌他们。
我从小就是个急性子,脾气来得凶去得也快,昨晚大哭了一顿之后我的心情很平静很蛋定,屁点波澜都没有,我觉得我都快看破红尘得道升天了。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很早熟,现在才知道丫的这小子比我还早熟,他竟然能哄住我?我这个做姐姐的感觉非常失败,我不甘心。趁他还没醒,我把他轻轻翻过来,一点一点解开他的衣服,我看见他的拳头微微缩了一下,这家伙一定是被我弄醒了,但是他没睁开眼睛,他还在装!我心想你就继续装吧,我一定要整死你。于是我连着裤子把他剥了个精光,剩下一条小裤裤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但是我恨呀!
就因为他是带把儿的,小三才能成功地把妈咪逼死,就因为我没把儿所以奶奶才一直都不待见我,我怎么能不恨?我要瞧瞧他那里是如何如何的神通广大!
我轻轻戳了一下,秦钰非浑身一震,终于“醒”了过来。
我跪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指着他那里命令道:“脱!”
秦钰非俊脸一红,犹豫地望着我,可怜汪汪的模样像是受欺负的小狗:“姐姐……”
我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别废话,你到底脱不脱?”
秦钰非磨蹭了一下子,终于在我的淫威之下缓缓褪下了小裤裤,怯怯地转过头不敢看我,随即又别扭地拿余光想看我的反应。我的耳根有些热,其实在我这个年纪,男女之事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多少懂了那么些。我不想那么快就服软,我要重振姐姐的威严,对,说白了我就是要羞辱他!于是我鄙夷地切了一声:“这么短!”
秦钰非大囧,脸瞬间红了一大片,但他不敢惹我生气,只能小声地抗议。
果然男生都不是纯洁的东西,就算他表面再干净再纯白再听话,他们的心里都住着恶魔。就像那些成天在我耳边灌输不良信息妄图说服我去看AV的臭小子们,他们在大人面前都是风度翩翩的小少爷,在小美女面前都是绅士般的大哥哥,只有我才知道他们的本性究竟有多么恶劣!当然,跟他们混多了的我也不是什么善茬,所以说比起妈咪来我更能接受爹地的红杏出墙。
“唔,那这样吧,我可以不生你的气,只要你能亲一下自己的那里。”我斜着眼睨着他,笃定他不敢违逆我,我不否认我很坏。
“你要说话算话。”憋了良久,秦钰非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怕我反悔似的赶着向我求证。
我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如果我说话不算数,就让我长。怎么样,可以了吧?”
秦钰非点点头,坐起身缓缓趴向双腿之间,他的皮肤非常光滑,细腻得像雪糕,阳光打进来反射在他身上,如同一幅很有气质的油画,尽管他的举动不是那么优雅。
第一次,他失败了。
第二次,还是没成功。
第三次,还差一截。
第四次……我的肚子叫了几下,唤醒了我对食物的感觉,这几天我都只喝牛奶,饿得有气无力,走到外面看到桌子上摆了一盘水果,我抱了一串香蕉回房。
第七次的时候秦钰非差一点点就快碰到了,我故意大声咳嗽了一下,秦钰非抬头看我,我剥了根香蕉学着电视里的场景舔了舔,秦钰非顿时满脸充血,红得像要滴出水来。我说过我没打算原谅他,虽然我一向说话都不怎么做数,但接着再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第八次的时候我制止了他:“好了,我不生气了,你快点穿上衣服吧。”
仿佛得到赦令似的,秦钰非迅速抓过衣服套起来,因为太过着急反而怎么也穿不对,只能红着脸慢条斯理地穿。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被人调戏后的羞涩又闷骚的小姑娘,但我对此十分失望。原来他在我的印象里是那么纯白那么干净的男生,我喜欢他,想宠他,想保护他,想对他好……
结果却发现他跟那群臭小子其实都是一样的,本质上都是一肚子坏水。
争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在家里养精蓄锐非常乖顺,因为爷爷很宝贝我所以小三儿也跟着讨好我,我虽然舍不得爷爷,但是一看到小三那得瑟的嘴脸,就恨不得能马上离开。
心情平复之后,又到了上学的时间,我变得异常乖巧,头发疏得一丝不苟,也不乱穿裙子,校服套在身上服服帖帖特精神。知女莫若父,爹地看我的眼神有些担忧,生怕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只有爷爷一如既往宠我,调侃着跟我打赌说我能坚持人模人样几天。
虽然家丑不能外扬,但是我的那些哥们都是何等的人物,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家里发生的这些剧变,只不过我用不着担心,我笃定他们不敢嘲笑我。倒是秦钰非跟我一起上下学让我很不舒服,每天都要见到,在教室里也一样,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想理他,想甩他远远的,他却守我守得更紧,这让我很窒息很恼火。
到了学校,我的脸色一直都很沉,见到我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到我被我灭了。
那群哥们一早就在校门口等我,见到我穿得这么正儿巴经,一个个都吹起了口哨,阿司俯身搭在我肩膀上,笑着调侃:“哟,才几个月没见,你怎么突然从外星人变成地球人了?这进化速度也太可怕了吧?”
“是啊是啊,瞧瞧我们的秦大小姐,居然也是会穿校服的人?我看看啊,这太阳是不是倒着转了……”阿牧说着便装模作样地抬头眺望了一遭,继而咂咂嘴惊叹,“shit!这太阳还真TMD倒着来啊!”
“去你的!”我笑着敲了一下他的头,“快走吧,上课要迟到啦!”
阿牧顿时学着我的调子往四周转了一圈,一下一下拍了其他几个人的脑袋:“听到没有,大小姐说上课要迟到啦,快走吧!”
“迟到啦迟到啦!走喽!”一群人跟着起哄,经过秦钰非身边谁都没鸟他,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秦钰非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总觉得他的眼神变得很有些毒辣。
阿司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凑过来小声地跟我说:“小欣啊,你这个弟弟不简单,你之前那么疼他我们也没好意思说,但现在你们成了姐弟,听说还是半亲的……”
我皱皱眉打断他:“你想说什么?”
阿司呵呵一笑,吊儿郎当的样子很痞气,他转头看了一眼秦钰非,才趴在我耳边戏谑道:“你啊,真是养了一只小狼崽!你这个弟弟对你的心思怕是不单纯,你自己也许没有察觉,但我们都看出来了。”
“你胡说什么啊?”这也太荒唐了,秦钰非之前不是故意接近我的吗?明明知道我们是姐弟,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可笑的念头,再说了,“现在他才多大啊,哪里会懂这些事!”我心里这么想着,但听阿司这样一说,胸口免不得慌了慌。
“怎么,不信啊?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看?”阿司一脸笃定,其他人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挑挑眉:“怎么证明?”
阿司坏坏地笑了笑:“呐,先说好了,你不准打人啊!”
“好,我不动手……唔!”我睁大眼睛瞪着眼前忽然放大的脸,阿司的睫毛死长,差点就刷到了我的眼睛,哦,不对!这个不是重点!该死的臭小子竟然敢偷吻我!靠之!这可是本小姐的保存了十三年之久的清纯初吻啊!他在找死!
条件反射,我弓腿就往他身上揣,然而不等我踢到他,阿司整个人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甩了出去。秦钰非冲上来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就是一顿猛揍,阿牧他们上前阻止竟然都被他一一甩开。头一次我意识到,原来他也这么能打架,身手矫健干脆利落,一看就知道学过专业的培训,敢情他之前挨打受伤都是诓我呢!操!这个死小子!
我上前一把拽着他的手臂,气得手指头发颤:“够了!你要干什么?”
秦钰非转过头,眼神酷冷。他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他已经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干净纯白的少年了。
“姐姐……”他的眼神里有一丝受伤,突然拉着我跑向湖边,他的力道很大,拽得我的手腕一阵阵发疼。我忍住不揍他,我不想打这个曾经一直被我保护的孩子。
远处的教学楼响起一拨接一拨的铃声,草地上几只鸟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顿住脚步拉住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变得这么陌生。
“秦钰非你闹够了没有?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吼得声嘶力竭。
他喘着气,深冬的天气很冷,他的脸上却全是汗,连头发都湿了。秦钰非死死地盯着我,用一种不容抗拒的语气对我下命令“以后不要再跟他们来往了,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够了。”
命令我?他竟然命令我?我差点气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他秦钰非是第一个!
“哈!哈哈……”我叉着腰气得说不出话,这小子才来我家几天就开始蹬鼻子上眼,以后还不定怎么整呢!“你做梦!你算什么东西?私生子?哈哈!信不信我真的找人把你弄死?还是你以为我不敢?你以为我会跟妈咪一样任人宰割吗?秦钰非我告诉你,只要我想,我可以立刻让你跟你妈那个贱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为什么?只要我一个不够吗?他们有什么好?成天带着你做那些危险的事,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毁在他们手里的。”
“啪!”我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天底下只有姐姐教训弟弟的,哪有弟弟对着姐姐指头论脸的,敢教训我秦欣然的人TMD还不知道在哪个坟头上飘着呢!
“你给我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他妈的见到你就烦!”
秦钰非的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我心里一慌,看不得别人流眼泪,特别是男人,真真叫人受不了!
一朵桃花
“喂!你干嘛!你的眼泪是自来水吗?说流就流啊!他妈的还不快给我憋住!”
秦钰非背过脸不理我,自顾自走到湖边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水面,不知道他想干嘛,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晕了,这小子才多大,他就跟我玩深沉?片刻后手心一阵发热,我才意识到刚才下手太狠了,这孩子估计被我伤了自尊。真是的,他以为他是谁啊?凭什么要我伺候他!切,我才懒得管他。
走到操场,果然看见阿司他们坐在那里,被秦钰非这么一闹我也没心思上课,脱了校服的外套扔在一边,我伸手:“给我一支烟。”
几个人都挂了彩,阿司最严重,此刻正在对着我龇牙咧嘴:“小欣,你看我是为了你挨揍的,你要赔偿我!”
我切了一声,吐出一口烟圈,斜眼睨着他:“你自己身手不好打不过人家,这么丢脸的事还好意思拿出来跟我讲,活该啊!”
“就是,活该啊你!”阿牧对着他的伤口猛拍了一把,疼得阿司差点昏过去:“噢噢噢,好疼!嘶,你给我死开啦!伤口又裂开了!”
“什么伤口?”光用手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阿牧指了指阿司的背部:“刚才阿司摔倒的时候擦到了花坛的角边,被划出了一道很大的伤口,刚刚才止住血。”
我走过去看了看,黑色的外套已经撕破了,白色的衬衫也被染红了一大片,伤得确实很严重:“怎么不去校医那里?这样很容易感染的啊!”
阿司扯了扯嘴角,不满道:“还不是为了等你!”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现在快去找校医吧!”阿司也是被宠坏的孩子,明明大我半个头,撒起娇来那叫一个毛骨悚然,我绝对招架不住。
想什么来什么,阿司扭过头,哼了一声:“我不去,我要你补偿我!”
我耸耸肩:“好吧,伤员最大,你说,要我补偿什么?”
阿司闻言一喜,转过头努努嘴:“亲亲我。”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我就来气,他绝对是诚心耍我的!我朝阿牧使了一个眼色,阿牧嘿嘿一笑,架起阿司不让他动,我卷起袖子看着他:“你再说一遍?嗯!”
阿司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说什么?”
“亲亲我啊。”他突然凑过来亲了我一下,我愣住,靠!竟然连着被他耍了两次!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正要动手,阿司急忙往后躲闪,可怜兮兮地辩解:“是你让我亲的啊!大小姐的命令小人哪敢不从哇……嗷,好疼、好疼!伤口又裂开了……”
“臭小子,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再敢耍本小姐就废了你!”看他那样子,我要真动手他就真的残了。说实话我并不讨厌被他亲,这小子不但长得帅,哄女孩也很有一套,我习惯了跟他们一起玩,习惯了被他们这样一直惯着。现在我准备离开了,我有点舍不得他们。
阿司在校医处包扎好后就打电话叫人接回了家,阿牧担心他一个人闷得慌,就提议我们去他家打牌,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去阿司家折磨那个可爱的小保姆。一整天阿司的心情都很好,连被整了都很开心,我觉得莫名其妙,怀疑他吃错了药。后来阿牧偷偷告诉我,他说:“阿司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大小姐了。”
我愕然:“开什么国际玩笑!”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阿牧坚定地说:“阿司是认真的。”
我笑了:“屁点大的孩子,懂什么啊!”
阿牧叹了一口气,无药可救地白了我一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阿司真是太可怜了。”
我的小心肝抖了三抖,今天这一个个都怎么了?桃花开了吗?猫叫春了吗?我凑过去戳了戳阿牧:“那你喜不喜欢我?”
阿牧又飞了我一记白眼:“有阿司在,我哪里还敢再惦记大小姐!”
我又捅了捅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喜欢我这个暴力分子,我忍不住八卦,想要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那如果没有他呢?你会不会喜欢我?”
阿牧仔细想了想,很肯定地回答我:“不会!”
“为什么?”我不甘心。
“我喜欢聪明听话的女生,大小姐太迟钝了,追起来很累欸……啊啊啊!别打我啊,我讲实话而已嘛!哎呀,我的手臂要断掉了啊!”
阿司的妈妈留我们在他家吃饭,一直到太阳没了影子我们才离开,一路上秦钰非在湖边的单薄背影在我眼前晃过来又晃过去,我有些不是滋味。手机突然响了,翻开一看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是家里的号码,我本能地按掉,一条短信又跳了出来,是爹地的:“小然,不回家吃饭了吗?”
没来由的,我的眼眶蓦地一热,刚要收起手机,又跳出来一条短信,还是爹地的:“小非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怎么还没回来?”
我立刻打开车窗把手机丢得远远的,我就说嘛,爹地怎么可能良心发现突然关心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