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孝心
“老太太……”
匆匆迎了出去,平儿就见贾母在王夫人、李纨的陪伴下,还有半院子的丫鬟媳妇侍奉中,进了院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平儿含着泪上前请安。
贾母叹息一声,道:“你主子呢?”
平儿哽咽道:“奶奶在里面炕上躺着呢,只是劝不听……”
贾母闻言再摇头,对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道凤丫头精明,我看她是糊涂的紧。
咱们这样的人家,家大业大,什么事发生不得?
左右不过爷们儿馋嘴偷吃,又算得了什么?
也值当如此想不开?
我都盘问清楚了,那勾引琏儿的贱人,连正经脸都没开过,不过是才花了几百两银子买来的玩意儿罢了。
大老爷这一年来病成那样,何曾见过她?
算哪门子的姨娘?
只是琏儿到底做差了事,如今不得不有个交代。
等他知道错了,也就完事了。
家里哪个都不许再多嘴,谁敢再提此事,立刻来报我,谁报我有奖。
不拘是哪个,先拿了那烂口舌嚼舌根的打一百大板,再抄了她的家,悉数给举报的人!
这个时候,越有体面的老人,越该懂事才是……
我就不信,家里还有如此不知规矩的奴才!”
一院子婆子媳妇闻言,纷纷赔笑道:“老太太都发话了,再有不知规矩的合该打死!”
贾母闻言,这才满意,在王夫人、李纨和鸳鸯的陪侍下,与平儿进了屋。
一进屋,就见王熙凤跪在地上,披头散发,手里拿了把剪刀正要铰……
平儿惊呼一声:“奶奶使不得啊!”
然后拼命扑身上前去夺,可一时哪里夺的下。
眼见就要铰了头发,贾母气的发抖,顿着拐杖骂道:“你这个糊涂东西,为了那么个贱妇,你连一家子的情分也不顾了,我这些年倒白疼你一场!”
王夫人也急喝道:“凤丫头不许胡来,仔细老太太真恼了!”
王熙凤这才松手,让平儿夺下了剪子,却又放声大哭起来。
她素日里最孝顺贾母,也最得贾母的欢心,此刻见她这般可怜,贾母也忍不住落泪,让李纨、鸳鸯将她搀扶起后,埋怨道:“有我在,还能让你没了着落?多大点子事让你这般?”
王熙凤闻言,愈发伤心,抱着贾母大哭道:“老祖宗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贾母怒斥道:“胡说!你也是见惯世面的,怎还如此小家子气?
大家子家里的哥儿,哪个不是馋猫似的,偷鸡摸狗脏的臭的摸个遍?
等懂事了也就完事了,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
又值当什么?”
王熙凤却只是哭,王夫人在一旁叹息一声,道:“老太太,她哭的许不是这个,琏儿如今被废,日后凤丫头怕是难做了。”
贾母恼声道:“那个下流东西是那个下流东西,他做差了事,自有他一人担当,和凤丫头不相干。
往前怎样,往后还怎样,哪个敢小觑你,我给你做主!
另外,琮哥儿也说了,他是有自知之明的,还起了誓。
虽得了个名头,可这份家业,他一分不沾。
日后宝玉一份,兰哥儿一份,剩下的,全给你!
连琏儿都没有!”
这番话,不止屋里人听见了,连院子里的众多管事婆子媳妇,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登时让众多婆子的面色变得微妙了起来……
她们可不管哪个当主子承爵位,哪个给她们发月钱,哪个才是正经主子。
原以为贾家就要变天了,谁知到头来还是那样。
看来,有老太太在,这贾家的天,就变不了……
……
“三爷回来了!”
荣禧堂东厢,廊下侍候婢女请安道。
此举亦是向里面通秉。
贾琮与其颔首示意后,挑开门帘进了房间。
此时,已是万家灯火。
房间内宝玉、贾环、贾兰并周赵两位姨娘俱在。
贾政正半倚在锦靠上,严肃训子中。
见贾琮进来后,面色舒缓稍许。
贾琮先与贾政并两位姨娘见礼,然后对贾政道:“老爷,身子好些了么?”
贾政叹息一声,道:“琮儿有心了,已经好多了……你此行可还顺当?问宝玉他也答不上什么,好糊涂的孽障。”
贾琮瞥了眼面色讪讪的宝玉,余光又看到正一旁在幸灾乐祸的赵姨娘和贾环娘俩,暗自抽了抽嘴角,笑道:“老爷,今日诸位大人多赞宝玉不俗呢。”
贾政哪里会信,冷哼一声。
贾琮便不再说这个话题,想来宝玉也不愿在这方面多纠缠,答道:“诸位大人都极通情理,侄儿解释后,他们也都道今日之事必是误会,还叮嘱侄儿,务必请老爷保重身子要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盼老爷莫要思虑太多,对身子不利。”
贾政闻言,面色好看了稍许,不过也有限的紧。
自忖怕是要请几个月病假了……
实在丢人啊!
不愿多想家里那些腌事,又问道:“他们可曾问你昨日琼林宴之事?”
贾琮点头道:“都问了,还都让侄儿又写了遍。”
贾政终于露出笑脸来,满脸欣慰道:“不意吾家出此文华种子……
好啊,好,写的真好!”
贾琮淡淡一笑,躬身道:“不敢当老爷夸,侄儿素以老爷为榜样。”
这话,更让贾政高兴之极,面上多了许多红光……
赵姨娘见状,瞧了眼贾琮,佩服不已,心生嫉妒。
不过,她是素来知道贾琮与贾环关系极好的。
眼珠子转了转,眉眼间神态多与贾环相像,捧道:“都是老爷教的好,只盼环儿再长几年,和他哥哥一般大时,也能有他哥哥的出息,让老爷多这般高兴高兴就好。”
这话……
摆明了在给宝玉挖坑啊!
不给贾政发作的机会,贾琮忙道:“老爷,还不知大老爷大太太如何了,那张友士可曾来否……”
贾政这才回过神来,奇道:“你还未去东路院看过?”
贾琮低头道:“是侄儿的不是,只因挂念老爷,所以先来此处……”
贾政闻言真真感动不已,看向贾琮的目光愈发不同。
一旁一直旁观的周赵两位姨娘,尽管平日里不对付,这会儿也不禁面面相觑。
这个大房庶子,实在不一般啊……
贾政却不管她们怎样想,感叹道:“难为你了,我无事,你回去看看吧。
张友士来过了,的确是个有本事的。
他说大太太的性命倒是不当紧了,只是伤了肺根,日后怕下不得床,见不得光和风了。
大老爷……唉!”
见贾政不忍言,贾琮心里便有数了。
他倒也没有假惺惺的掉泪,只是沉声道:“那老爷好生休息,侄儿去东路院侍疾了,明日再来探望老爷。”
贾政闻言叮嘱道:“你去罢,不过你须记住,虽说大老爷还没醒来,可待其醒过来再动怒时,你可千万记得来寻我,不可自己冲撞了大老爷……”
贾琮闻言,明白贾政怕他死心眼,贾赦要杀他也认杀,不由心里一暖,点头应道:“侄儿谨记老爷之言。”
……
东路院,上房。
似连烛火等照不尽屋中的晦暗。
两个婆子和四个丫鬟分两下守在里外两间。
除此之外,并无他人。
贾琮进来后,也没引起多大的关注。
如今东路院里的人,也都听说了贾母的话。
既然日后贾家的家业贾琮一分不沾,东路院的月钱自也轮不到他给。
众人自不会白白去捧他。
贾琮并不在意,如今的他,还没心思和这些乌烟瘴气去理会。
当然,也轮不到他去理会……
“张友士怎么说?”
站在贾赦床前,看着枯瘦如柴,面容似鬼的贾赦昏迷不醒的躺在床榻上,贾琮淡淡问道。
他这般气度,虽然婆子不怎么愿搭理,年轻些的丫鬟却还是愿意答的:
“那位郎中施完针后,开了个药方儿,说等晚饭后给老爷服下。”
贾琮闻言扬眉道:“吃了他的药,能医好吗?何时能醒来?”
一旁婆子倒愿答话了,却是似笑非笑道:“哥儿说笑了,到了这个地步,连神仙也难医。至于说何时能醒来……
人家也说不准。
只说大概三五日内能醒,也许就……
还说若照顾的妥当,应该能多熬些日子。
只是纵然醒来,老爷今日怒气冲心,似已有中风之像,日后万万下不得床,动不得气了……”
贾琮闻言眉尖轻轻一挑,看了眼贾赦的口眼,的确有些歪斜之状,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服侍老爷用药了?”
这下就没人回答了……
贾琮暗自一叹,贾赦素日里在东路院作威作福,无人敢逆分毫。
如今成了濒死之人,竟连个熬药的都寻不到。
不过也好……
贾琮从袖兜里取出一锭大概五两重的银子,交给了最先答话的丫鬟,道:“劳烦姐姐去按方煮药,需要的药材,去旁边府上寻吴管家去要。
这五两银子,是我在国子监积攒下的膏火银。
姐姐拿去使吧,只望姐姐用心煎药。”
一个二等丫鬟,一个月也不过一吊钱,几钱银子而已。
这五两银子,顶她大半年的月钱。
丫鬟哪有不喜欢的?
接过银子,美滋滋的应下,起誓定要给大老爷熬好汤药。
一旁的两个嬷嬷和其他三个丫鬟则登时红了眼。
东路院不比荣国府,那边只要主子高兴了,动辄赏赐。
这边……邢夫人一两银子恨不得当十两用。
月例银子都想法子克扣一点是一点,何曾赏过?
却没想到,贾琮竟能给出这么多赏银来。
她们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岂有不爱财的道理?
一个个眼睛雪亮的看着贾琮。
贾琮将众人神色看尽眼里,却没有再拿出银子,而是道:“诸位嬷嬷、姐姐,也请你们务必尽心。
这二年来,国子监发放的膏火费我并没使。
一年二十四两,两年四十八两,如今都在。
虽然不多,但只要你们将大老爷照顾的妥当,就算倾尽所有,都给你们又如何?
我虽不得老爷太太喜欢,到底身为人子,总要尽一份孝心才是。
而且,我银钱虽不多,却知道二嫂手里多。
你们照顾好老爷,二嫂知道了必然高兴,她是个大方的,到时候少不了你们好处。”
……
第一百零六章 知难而上
经琼林宴一事后,贾琮相信,一定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事的后续影响,远没有那么简单。
曹子昂本是新党趁势推出的新锐大旗,他固然借着大肆吹捧新法当为万世法而上位,可新党又何尝不是想向世人表明,连文曲星下凡的新科状元,都大赞新法,岂不正好证明,天意在新法?
这个时代,天人感应之说依旧大行其道。
然而,新党从众刚将势造到高朝,就这样生生被贾琮折断了。
卡在那进退不得,反倒成了笑柄。
这就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如房师、座师、乡党之流,还有先前诸多与曹子昂交好的新党大佬们。
他们在曹子昂身上下了重注,也动用了许多资源去推他。
否则,顶多二甲之才的曹子昂,又如何能大魁天下?
可随着曹子昂声名狼藉,他们一番心血悉数东流,还沾染上了不少笑柄,使得他们难堪非常。
他们岂能不记恨?
虽然一时奈何不得贾琮,但读书人向来崇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格言。
所以此刻,必有许多人在等着贾琮出现差池。
尤其是孝道上的。
毕竟,贾府的情况,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只是,贾琮既然能想到这点,又怎会如他们所愿。
哪怕是作秀,他也会秀到世人无可指摘。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至此,绝不会在细节方面落人口舌。
现下不过几两银子就能摆平的事,贾琮自不会吝啬。
如今,他并不缺银子。
世翰堂的《聊斋》售卖后,除却印制本银,所有利润全都给了贾琮。
林诚原本连本银都是不要的,只是贾琮不许。
想行大事,就不要占小便宜。
而只这一笔润笔银子,就价值不菲。
贾琮又用这些银子,让倪二拿去做了冷窖,招了人手,低调贩菜。
这二年来,只这两样就进项了二三千两银子。
这还是在他不能打贾家的旗号,连卖菜都让倪二避开豪门大族的情况下。
待他日后有了名义,能庇佑的住名下产业,更有大把的银子可赚,又岂是贾府种地收租能比的?
众人以为贾母不给他一分家业就能制住他,只能接受那些尊长主子的施舍,却是想多了……
得到许诺,两个婆子和四个丫鬟千谢万谢后,便开始干劲十足的伺候起贾赦来。
或脱鞋去袜,或端水擦脸,一个个殷勤的不得了。
等到贾琮下回再散发些银子,给她们些好处,这些婆子丫鬟们,应该就会为他宣扬孝名了。
至于为何每次还要提及王熙凤,自然是为了和二房间的斗争,来的尽量迟一些,缓一些……
……
自正房而出,贾琮又去了东厢,再度探视邢夫人。
邢夫人的情况,要比贾赦强许多。
她已经醒来了。
只是,反而比贾赦受罪许多。
因为她连喘息都困难……
由于肺部受创,负压环境被破坏,而即使这个时代再高明的太医,也不可能再给她重新营造一个负压胸腔环境,助其呼吸。
所以在失去了肺叶牵拉动力后,邢夫人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也只不过将将“解渴”。
房间内,满是她“嗬嗬”哮喘的声音。
似溺水之人,大口大口的吞咽呼吸着,却又每时每刻都在濒临窒息……
那般滋味……
啧啧。
眼见贾琮近前,一板一眼的给她请安,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悲伤,平静自然中带着微笑。
邢夫人眼睛好似喷火一般,瞪眼就想骂,可她还没张口,只是刚一动气,就不止是伤口痛的要命,连呼吸都紧促起来,面色渐渐呈现紫色。
见她如此,周边婆子丫鬟纷纷惊叫起来。
贾琮则起身,淡淡道:“太太若是不喜,琮日后就不好再出现在太太面前了。
万一气坏了太太的身子,岂不是大不孝之罪?
不过琮每日必于门外晨昏定省,祈祷太太早日安康。
只盼太太莫要动气,早日养好身子,琮告退。”
说罢,又对周围数名媳妇丫鬟们拱手道:“劳烦诸位嬷嬷、姐姐费心了。”
只有一丫鬟强笑着小声应下,其余众人皆面色淡漠。
贾琮心中哂然一笑,从袖兜中又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那丫鬟,温声道:“姐姐务必多费些心,待太太养好伤,我还有赏。”
待那丫鬟满面激动的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后,贾琮甚至能听到其她人的吞咽声。
对付这等贪鄙奴仆,其实根本不用什么权御之术。
以利诱之便可。
不过贾琮面上依旧不带一丝轻狂,依礼道:“今日银子不随身,国子监发下的膏火银都存在墨竹院,待太太伤好时,吾必悉数取来相赠。
吾亦是代二嫂前来探视,汝等用心,待太太伤愈,二嫂也必不会小气,定会酬诸位辛劳之苦。”
见他如此许诺,更兼言谈举止皆循礼,令人如沐春风,让方才对他淡漠无视的媳妇丫鬟们,无不大为满意,连声道谢。
直到邢夫人再度发出一阵急促的“嗬嗬”呼吸声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大太太最不待见这个庶子,也不曾待见过那个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儿媳妇……
当着她的面,众人就这样被收买改换门庭,不是诚心想气死人吗?
好在贾琮没有再多言,邢夫人如今活着比死了的利处大。
而且,没有贾赦在,只一个嫡母,还是一个瘫在床上连说话都费力的嫡母,对贾琮的制约已然不足为虑。
再想像曾经那样动辄责打,却是不能了。
连王夫人、王熙凤这样厉害的人,想惩罚贾环,都只能告到学里去,让夫子打手。
内宅妇人,是没有资格直接对公子少爷动手的,那需要前面爷们儿来管教。
所谓子不孝父之过,便是如此。
与邢夫人一揖礼后,贾琮转身洒然而去。
心中昔日之恨,已随着目睹此时邢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散去了大半,另一小半,却还要过些时日……
……
翌日清晨。
墨竹院。
贾琮早早起床,看了眼外床上还在呼呼大睡的春燕,对身旁认真服侍他更衣的少女道:“又不是不知道规矩,这样早,你跟着起来作甚?
你瞧春燕和晴雯都还在睡呢。”
这少女,正是二年前未跟从贾琮一行人去尚书府的小红。
两年未见,小红倒比先前出落的好看了许多。
她抿嘴一笑,道:“二年没服侍三爷了哩,总该尽尽孝心。”
贾琮无语的看着她,口中挤出两个字:“孝心?”
“咯咯咯!”
看着贾琮满头黑线的表情,小红掩口直乐。
饶是小红在贾赦病重时,就心有所感,知道贾琮迟早要回来侍疾。
而且她也从她老子娘那里听说过,琏二爷和大太太想唤贾琮回来,代他们侍疾。
可当贾琮昨夜带着晴雯、春燕、觅儿、小竹从天而降时,小红还是惊喜交加。
而当知道大老爷昏迷不醒,大太太更是重伤在床后,小红嘴上虽不会说什么,可心里真真高兴坏了。
家里虽然不喜贾琮的很多,尤其是连贾母老太太都不喜欢。
可是真真能舍下面皮对付贾琮的,只有那一对公母。
如今他们都半死不活,小红就再不用担忧贾琮的安危了。
与贾琮更衣罢,又服侍他漱过口洗完脸,小红却未离去,而是有些神秘兮兮的看着贾琮。
贾琮奇道:“还有事?”
小红又抿嘴一笑,从袖兜里取出一荷包来,递给贾琮,道:“三爷拿去用!”
贾琮笑道:“好的不学,你怎也和春燕那傻丫头学?我不缺银子使。”
小红正经道:“三爷,就当这是借给您用的。如今家里乱糟糟的,那些媳妇婆子们,哪一个都是见钱眼开,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没银子傍身,如何使得动她们?
若是一开始就使唤不动她们,往后她们眼里更没人了。
又多是几辈子的老陈人,在老太太那里都有名有姓的,三爷如今还教训不得她们。
不若先周全周全,三爷你……
三爷啊,你笑什么嘛!”
贾琮摇头笑道:“小红,你是少见的伶俐丫头,只是还短些见识。
你想想,这个时候,我能插手家里的事吗?
周易有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凡事忌满,人满则骄。
而骄兵必败!
所以这个时候,咱们都要谨慎做人,万不能心大。
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冲动贪婪容易,谨慎克己却难。
咱们却要向难而行。”
……
自荣禧堂东廊下三间小正房外,给还未起身的贾政王夫人行罢礼后,叮嘱丫鬟不必相扰,贾琮便离去,转入后街。
过了抱厦,又穿过粉油影壁,来到凤姐儿小院。
此时时候尚早,天蒙蒙亮,只有两三个粗扫丫鬟在庭院内悄悄洒扫。
看到贾琮到来后有些意外,正要行礼,贾琮却摆摆手,道:“噤声,不要扰了里面二嫂休息。”
一丫鬟看着精明,小声道:“三爷是来寻平儿姐姐的吗?她已经起来了……”
贾琮闻言一喜,笑道:“平儿姐姐已经起来了吗?”
那六七岁的小丫头正是喜欢一切好看事物的年纪,见俊秀不凡的贾琮阳光一笑,只觉得天地都明亮了许多……
她连连点头,笑的眯起眼,张口掉了一颗门牙的嘴巴,巴拉巴拉道:“平儿姐姐每日都起来很早哩,要给二.奶奶准备新衣裳和洗脸水,还要张罗些饭菜吃食,预备二.奶奶用。
管事媳妇们早早来报事,也要先经过平儿姐姐过一遭,挑紧要的给二.奶奶讲……”
话没说完,就见贾琮本来越来越淡的笑容,瞬间再次灿烂。
小丫头炫目之际,顺着贾琮的目光回头看去,就见一身着萱草花色裙裳的年轻女子,端一莲花碗,正从厢屋走出。
站在廊下月台上望过来,温婉中带着惊喜而笑。
好似幽谷中晨曦临立的一株山茶花……
不是平儿,又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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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无可奈何
“琮哥儿回来了!”
平儿欣喜道,冲淡了眉间的几抹忧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琮上前行礼问安道:“姐姐好,我是昨日回来的,因为忙着理事,所以才没能及时给姐姐请安。”
平儿抿口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嗔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小夫子一般。”
贾琮起身而笑,满面阳光。
平儿眼神微微有些波动,想起昨日老太太的话,心里暗自一叹,不过见贾琮似毫不在意,便笑问道:“这般早,你可是有事?”
贾琮点点头,道:“有事想求二嫂帮忙。”
“什么事呀?”
平儿关心问道。
贾琮正色道:“如今大老爷和大太太都病倒了,不能理事。
王善宝家的也送回家养伤去了……
东路院现下乱糟糟的,也没个能管事伏人的。
昨日大老爷被送回去后,竟连个煎药的都没有。
老爷虽让我看顾些,可我哪里有这个威望压伏那些婆子媳妇?
思来想去,家里只有二嫂有这个能为。
所以我想请……”
“嗒!”
贾琮话没说完,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响声。
他眉尖一扬,屋里已经传来王熙凤的声音:“是琮儿来了?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平儿还不请他进来?”
平儿忙给贾琮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一起入内。
王熙凤还没下炕,犹半藏在被窝里,不过衣裳已经穿齐整了。
她未施粉黛,眼睛微微有些红肿,却并不怎么在意,见贾琮规规矩矩给她行礼,先自嘲了声,笑道:“难为琮哥儿你还记得我这个嫂嫂,如今,阖族上下都在看我的笑话……”
贾琮忙道:“二嫂哪里话,但凡在族里问一个,就没有不说二嫂好话的。
就是我,当初若没有二嫂和平儿姐姐的关照,怕未必能活到今日。
所以心里一直都念着二嫂的好……”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一直注视着贾琮,却也只能看出他满满的诚心来。
面上笑容和缓了些,再叹息一声,声音隐隐抽泣道:“若真如此,就是我的福气了。
只盼日后三弟袭了爵,做了官,继承了这份家业后,能给我和平儿一份容身之处,就感激不尽了……”
说着,还要作势行礼。
贾琮心里一凛,忙避开她,急道:“好嫂嫂,说这些,就再没我容身之处了。
昨儿当着老太太、老爷、太太和那么多人的面,我就起过誓,但凡家里的一分一文,我若取了去,就天打五雷轰。
老太太也说了,家里的家业,宝玉一份,兰哥儿一份,剩下的都是二哥二嫂的。
我真真是分文不要的。”
王熙凤眉尖一挑,道:“这就奇了,分文不取,那你怎么活啊?”
贾琮闻言,不装熊了,站直了身体,昂然道:“二嫂岂不闻: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易经六十四,当头第一卦: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我辈儒生,本当自强!”
看着如劲松挺立的贾琮,声如金玉般说出这番话来,那一身风采,让王熙凤和平儿两人的眼睛,均是异彩连连。
起初念那首劝学诗时,王熙凤心里还有些好笑。
以为真真是个书呆子。
可最后那一言“自强不息”,却又让她有些震撼和刮目相看了。
她出身不凡,见多了口出莲花,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人。
可真正能做到三分的,又有几人?
然而眼前这位如玉少年,这二三年来,却是她亲眼见着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今日,不正是自强不息吗?
听说,今岁就要下场秋闱。
前儿还做了那么大名头的一首好词,出了好大风头……
轻轻呼出口气后,王熙凤心里莫名一阵酸涩。
想想这个小叔子,别管他做不做得到不取分文,只这这般志气和风骨,就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再想想她那个连老子女人的床都敢爬的丈夫……
心情不好,语气自然变得差了些,王熙凤嫌弃道:“你这又是读书又是自强的,还来寻我作甚?”
平儿闻言面色一变,担忧的看向贾琮。
却不想贾琮竟能屈能伸,笑道:“二嫂,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老爷让我管东路院,可东路院那边如今乱成一团麻,我手下又没精兵强将,哪里管的来?
再者,如今我还小,纵然有自强之心,也需要一二十年慢慢变强。
如今正幼小,还要二嫂多照应……”
不提平儿瞠目结舌,王熙凤更是哭笑不得,啐道:“你个半大小子也是巧妇?原道你是个踏实好的,谁曾想也只嘴上功夫!
前面说的比唱的好听,还怪唬人的,这会儿又来哄我?”
贾琮苦着脸道:“其实昨儿已经打了二嫂的名头行事了,昨儿送大老爷回去后,我连一个端茶倒水熬药的人都指使不动,是掏了十两银子,又借了二嫂的名头,才指使动她们。
这二年来,一共也不过攒了不到五十两银子,一天就去了二成,若是二嫂不出面,怕是连三天都支撑不住。”
王熙凤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自得,冷笑一声道:“我看你也是个没本事的,堂堂一爷们儿,马上又要成世子了,连个奴才都使唤不动!只让人倒个茶水,就又要掏银子又要扯大旗,真真没意思的紧!”
贾琮闻言,垂下眼帘道:“二嫂,我这个世子……别人不知,你还不知怎么回事吗?
我不得老太太喜欢,就算加上那个虚名,在人家眼里又有什么当紧?
若我自己还真当回事,那才是迷了心了。”
见他如此有“自知之明”,王熙凤心里缓缓松了口气。
她虽不怕贾琮拿着大义来压人,可真要那样,她其实也难受。
毕竟,贾琮早已不是二年前东路院假山后的那个孩童。
被凌虐的浑身伤痕,只能靠卖惨破局。
如今,他身后有赏识他的衍圣公,还有当朝大司空为师,就连老爷都向着他。
真要闹将起来,她也难看。
好在,他够聪明。
知道在贾府,老太太的宠爱就是圣眷。
没有圣眷,空有名头什么也不值当……
孝字当头,背后靠哪个也翻不了天!
又见平儿担忧的看着她,心情好了许多的王熙凤无奈摇头,道:“看你这般作难,也罢,我这个做嫂子的,帮你一把又如何?
只是我现在身子不舒坦,下不得床,也不知该怎么帮你。
总不能拄着拐去帮你骂人吧?”
贾琮闻言似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有了主意,道:“对付那些嬷嬷丫鬟,哪里还需二嫂亲至?岂不是太抬举她们了?
二嫂只要派一个忠心可靠的,将那边管起来就是。
我一边要侍疾,一边还要温习课业,实在没功夫和那起子人周旋。”
说着,目光看向了平儿。
王熙凤心思何等伶俐,见此场景,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高声笑道:“哟!我道你这般一大早来作甚,说了半天,原来是来要人来了……
好你个琮哥儿!
前几日你二哥还想要了晴雯过来,这还没过两天,你倒反过来打起平儿的主意!
你可知,原本过几日你二哥就要收了平儿做通房,你连你二哥的女人也惦记,你们倒真是亲兄弟啊……”
此言一出,平儿自然满面羞怒,涨红了脸,跺脚啐道:“奶奶真是疯了!”
贾琮也赤着脸,急道:“二嫂,我便如同尊敬二嫂一般尊敬平儿姐姐,岂敢,岂敢……
真真是,真真是……
罢!罢!
既然二嫂不愿助我,我再寻他法就是。
何苦因此玷.污了平儿姐姐的清誉!
我这就离去,这就离去,再不敢扰了二嫂……”
见他如此,王熙凤反倒安下心来,扬眉喝道:“站住!你急什么?”
贾琮顿住脚,正色道:“二嫂,我自然不怕什么,再难听的话,我打小就听惯了……
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断不能让平儿姐姐被人说嘴去,她是何样的清白好人?
在我心里,二嫂贵如神仙妃子,平儿姐姐就是九天玄女,而我……”
说着,明亮的眼中变得黯淡下来,声音低沉道:“又算什么呢?”
到底是生的好,模样入人眼,再加上地位确实今时不同往日……
见他这般,别说平儿忘了羞恼,红了眼圈,满心生怜,连王熙凤都动了愧疚心。
王熙凤没好气道:“不过关起门来自家人开个顽笑,你就说这么一大筐子话,让人怪难受的,真真是小气!
日后中了进士做了官,官场上那些老爷们说的顽笑混帐话多着呢,难道你一般去较真儿?
小小年纪,哪那么些念头?
再说,你又有什么好自贱的?
你虽生母不显,可打小长在国公府里,是正经的公候子弟,又比谁差哪去了?
还有……”
说到最后,王熙凤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一时却没想明白,继续道:“你如今成了国公府的世子,日后就算再降一等,也是堂堂三等将军……”
言至此,王熙凤终于回过神来,眼神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眼前这混帐小子,夺了她本该有的气运荣耀,结果她现在居然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王熙凤心里怄个半死,直想骂人!!
可见贾琮当真低落,不似耍奸,王熙凤心思又飞快的转了起来……
她原是准备将平儿许给贾琏当通房的,进门儿这几年,她先把贾琏房里原来的两个丫头给赶的赶,卖的卖。
原也没什么,哪家新入门的当家大妇不烧两把火,立立规矩?
可这几年来,她一无所出,年前好容易怀上了,可到头来终究还是小产没留住。
贾琏也从初入门时的恩爱包容,渐渐变成了不耐……
家里尊长们都或明或暗的劝她,不要犯了好妒之戒。
连王夫人都是如此。
所以,她本是打算用平儿去堵人口舌的。
平儿是她的心腹,性子极好,绝不会像赵姨娘那样整日里闹幺蛾子。
可现在,贾琏做出那样没面皮的事来,这等好事自然想也别想。
想来也没人再逼她大度……
如今眼见贾赦也没几日好活了,他死了,爵位就要落到贾琮身上。
虽说眼下有老太太在,可以压着他。
可老太太年纪也不浅了,谁知道还能有几年?
再过几年,连老太太也没了。
贾琮再中了举,考了进士做了官,头上有爵位大义,身后又有孔老国公、大司空等重臣护着。
家里谁还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连老爷贾政都那般欣赏他……
虽说贾琮已立誓,这份家业不取分文。
但是,这等话听听也罢,谁还当真……
她自忖若是换做她,就万万做不到。
几句誓言算什么,有的是法子破解。
所以,若能提前压一手,结个善缘……
也不失一手准备。
瞧这书呆子对平儿的亲近,怕是动了别的心思……
而平儿又对她唯命是从。
若是日后贾家真落在他手中,也可间接的掌控在她手里……
念及此,王熙凤丹凤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已是拿定主意。
她娇声笑道:“罢罢,算我这做嫂子的说差了话,不该当你这孩子面前胡说八道,我给你赔个不是,也给平儿也赔不是……”
说着,她作势行礼赔情,贾琮和平儿慌忙避让,也不好再拿捏什么了。
王熙凤将气氛节奏都掌在手中,心里说不出的得意,对二人道:“既然琮兄弟求到门上了,我这嫂子的若不照应,也说不过去。
平儿……”
这一声唤,却让平儿心头一跳,慌道:“奶奶,我可离不得你!若不在奶奶身旁,奶奶让哪个去照顾?还有那么些事要做……”
平儿在王熙凤心中地位到底不凡,听闻此言,也犹豫稍许。
可如今贾琏已是被废,她若不早早做好准备,日后怎么得了?
都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她是女儿家中的大丈夫,权欲比寻常男子更重。
相较之下,一个丫头,又值当什么……
因而大笑道:“傻丫头,你当这是去哪里?还不是在一家门儿里?
不过是到东路院帮琮兄弟一把,这抬脚就能回来,又不说是要隔十万八千里!
我可叮嘱你,每日里必要和我见上几回的。
你服侍我这么些年,咱们名为主仆,可我何曾拿你当过奴才看?
咱们是一辈子的情分,你纵是想断,也断不了的。”
说罢,眼中到底滚下泪来。
虽有诸般算计,然若非无可奈何,她又岂愿如此……
……
第一百零八章 世位
自凤姐儿屋出来后,贾琮似情绪十分沮丧,一直低着头前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让心情本来低落的平儿见了,反而动了不忍之心,善良的她关心道:“琮哥儿这是怎么了?”
贾琮摇头自责道:“都是我的不是,累的姐姐被说嘴。”
平儿登时想起了他之前自贬的话,心中愈发不忍,叹息一声,宽慰道:“你素日里就比平常孩子懂事明理许多,这会儿怎偏想不开?二.奶奶不过是句顽笑话,我都……我都不在意,你还往心里去?”
贾琮闻言,登时变了笑脸,扬起嘴角笑道:“好姐姐,果真不在意?”
平儿见状,张了张口,看着那张灿烂的脸不知该怎么说。
哪里反应不过来贾琮是在使坏,凝眸薄怒嗔视他……
贾琮得意一笑后,又敛起姿态,巴巴道:“还望姐姐早些来帮我,东路院那些管事媳妇,我实在支使不动。
还有那些姨娘,哎哟……”
看着贾琮一脸纠结,无言以对的模样,平儿噗嗤一笑,道:“也难为你了……”
东路院的管事媳妇多是和邢夫人、王善宝家的一个德性,人以群分,可想而知她们有多可恶。
至于贾赦那些姨娘……
连平儿都有些头皮发麻,贾赦是个喜欢艳的,想想赵姨娘是什么性子,东路院那十来个姨娘就是什么性子。
不过她又与贾琮不同,她是以“王熙凤化身”的身份去的。
以王熙凤的赫赫威名,那些人哪个都要忌惮三分。
毕竟贾赦邢夫人在时还好,王熙凤的手伸不过去。
可贾赦和邢夫人眼见不行了,想想王熙凤的性子,她们岂有不怕的?
“琮哥儿,你怎想着求二.奶奶相助,将王善宝家的立下赶出府的?我听说,她还替大太太挡了一剑……”
平儿轻声问道,她到底心存良善。
再者,她和与王善宝家的外孙女司琪也相熟。
因而隐隐不忍。
不过想到王善宝家的曾经苛虐贾琮之事,又忙道:“我是极不喜这个人的,只是何不等她养好了伤再……”
贾琮笑道:“平儿姐姐,我并不是为了报当年之仇才饶不过此人。只是只要有此人在,平儿姐姐纵然有二嫂威名傍身,也治不伏东路院那群刁奴。
这个婆子,就是她们的头头,极坏极歹毒。
再者,正如方才我与二嫂说,大太太身上的剑伤其实并不打紧,若只如此,养上半年就能恢复如初。
可被王善宝家的那身肥肉一压,就将大太太压去了大半条命。
日后下不得床见不得风光不说,连喘息都难,和得了肺痨一样骇人,正经说话都困难。
她将大太太害成这般,家里哪还能留她?
当日情形已经很清楚了,大老爷失去理智动手后,本是要走的,偏她跑过来号丧,被刺一剑后,倒拿大太太这个主子当垫子。”
“好了好了……”
平儿被说服,笑道:“如今愈发有理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说什么一身肥肉,难听死了……”
贾琮看着她笑而不语。
见他难得孩子气,平儿笑道:“我知道呢,你是为了我过去后好做事……
行了,必不浪费你的好心,我一会儿就去太太那里说。
可满意了?”
贾琮自然满意,大喜后,告辞而去。
去了王善宝家的那条老狗,邢夫人日后只能做个聋子瞎子,苟延残喘罢了。
再想兴风作浪,就要看他贾琮给不给这个机会!
最重要的是,借此难得机会,平儿正式名正言顺的脱离了那火坑!
整部红楼,可还有比她更娇俏可人,更体贴善良的女子吗?
只要有她在,贾琮甚至以为,此世都不枉往这朱楼里来一场!
……
“这么说,凤丫头把平儿派到东路院管家去了?”
荣庆堂,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后,问道。
贾政昨日为了堵住贾琮起的誓言,不容置疑的让他先把东路院管起来。
此事,贾母虽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
她倒也没想过,真的分文不给贾琮。
若只一个东路院,给了也就给了。
她并不是一个小气之人……
只是不想,转眼东路院也被王熙凤接手了。
就不知贾政那边知道后,该怎么说……
王夫人淡淡一笑,道:“倒不是凤丫头自己派去的,是琮哥儿今早天还没亮,就亲自去请的。
他一个孩子家家,虽得了老爷的吩咐,管着东路院,却连个端茶倒水的都只派不动。
在国子监巴巴攒了二年的膏火银子,昨日为了给大老爷熬药,就不得不支出去了十两,剩下的也来不了两回了。”
贾母闻言释然,又有些轻蔑的笑了笑,道:“外面只道咱们妇人管家轻快,如今他们知道到底轻快不轻快了?
以为仗着主子的名头,就能随意指派,却是可笑了。”
王夫人缓缓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呢?都说凤丫头厉害,她其实心里也怵那些老陈媳妇呢。”
贾母哼了声,道:“你们哪里知道那些婆子的刁钻?她们多是几辈子当差的媳妇,在府上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她们比谁都明白。一代代传下来,有什么漏子她们也比主子更清楚。
若只如此倒也罢,只要不犯规矩,各安其位也是好的。
偏有那么一起子不得志的小人,专盯着主子的不是,然后造谣生事。
遇到这样的奴才,也别管几辈子的老脸,一定要下狠手处置才是。”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
贾母又道:“大太太的伤,果然是那王善宝家的害的?她不是大太太的陪房吗?”
王夫人慢丝丝道:“倒也不是有意的,被大老爷伤了后,不留心倒在了大太太身上,她身子重,又正巧压在了伤处,才弄的现在成了大难事。”
贾母皱眉道:“既是如此妨主子的奴婢,合该远远的赶走了账。也算帮凤丫头一把……”
说着,贾母深深看了王夫人一眼。
这种内宅事,哪样能瞒得过她?
原先她处处容着邢夫人,就是为了制衡二房,或者说眼前这位。
如今倒不必再废那事了。
她虽极不喜贾琮,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毛还没长齐全的孩子,远不是贾赦夫妇那对废物可比的。
之前贾琮的种种算计,她都看在眼里。
可以确定,是个主意极正的。
大房有这样一个存在,日后怕不是她帮着大房平衡二房,而是要反过来了。
有平儿先去帮王熙凤插一手,也好。
只是眼前这位,许是还没反应过来……
贾母自然不会说破,真要让一房独大,她也没好处。
正事说罢,又笑问道:“姨太太这两日怎不见过来了?”
王夫人忙道:“她身子有些不适,过两日再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笑道:“她哪里是什么身子不适?
人家这是在给咱们留体面,不愿看家里的笑话。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再避讳也没必要。
还是请姨太太来说话罢!”
王夫人笑着颔首,打发人去请……
……
宁国府。
仪门内前厅。
贾琮自凤姐儿院告别平儿后,又往东路院看查过贾赦情形,便来至此处。
本是昨日相约好的。
“请珍大哥安。”
被小厮引入此处,贾琮见贾珍已在主座上喝茶,上前请安道。
贾珍卖相不俗,气质奢贵,但对上贾琮,却不似早二年里那般不入眼。
忙叫起后,又要请上座。
贾琮自然谦让,要往下首客座上坐。
只是到底执拗不过贾珍,劝到了主座次位上。
谢罢,贾珍看着贾琮,赞道:“三弟大名,这二年来一日胜似一日。前日琼林宴一词,更是名动京华。
你可知这两天,多少故旧世交,托我得一副三弟的墨宝?
更有不少人,打听三弟生辰八字……”
贾琮闻言变了脸色,道:“珍大哥,小弟才十二……”
“哈哈哈!”
连一旁贾蓉都跟着笑了起来,贾珍道:“十二也算是长大了,不过三弟放心,这等事自有大老爷二老爷做主,我如何做得主?再者大老爷如今又……”
若是贾赦没了,贾琮自然要守孝三年。
再者刚一议亲,生父就死,说来也晦气。
所以,只是玩笑罢。
见贾琮听闻贾赦事便沉默了下来,面容沉重,贾珍眼中闪过一抹光泽,心里暗叹:
小小年纪,行事却是如此周道。
果真是个人物啊……
念及此,贾珍话锋忽地一转,似好奇问道:“琮兄弟,昨日大老爷缘何突然会去那桃红姨娘房?就我所知,大老爷不下病榻已经好些日子了……”
说话间,一双眼眸紧紧的盯着贾琮。
他不是不知道贾琮之前压根没回过家,事发时一直在国子监,之前更在琼林宴上一鸣惊人。
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个时机和能为操纵这样一件大事。
可是,就目前来看,这件事背后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贾琮。
而豪门中,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只是贾琮闻言后,却是一怔,眼中满是茫然之色,道:“珍大哥是说……”
贾珍纵然心思深沉,眼光老辣,可他再有三十年经验,也想不到贾琮的心理素质究竟有多好,多稳。
手术台前,生死都不能令其色变动容,更何况区区一次突然的试探?
这等反应,完美到无懈可击。
贾珍见之,心里有数,他亦是个自信之人。
见贾琮丝毫破绽也无,便不再多想什么,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惋惜琏兄弟运道太差……”
这话贾琮又没法接了……
贾珍也不在意,对贾蓉道:“去给你琮三叔将宗人府开的牌票和执照取来。”
贾蓉忙转入后堂,未几,取一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两份文书。
贾珍取来,道:“这份牌票要供进祠堂,给祖宗们看着。这份执照,三弟你且收好,是世子身份的凭证。
待日后,可执此凭证,三弟去宗人府兑换嵌金文书……”
意思就是承爵了。
贾琮接过那执照,看了眼,只见上面写着数行朱笔金字:
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琮,曾祖世袭一等荣国公贾源,祖世袭一等荣国公贾代善,父世袭一等神武将军贾赦。
承兆年不易之朝,赖圣皇保育之恩,钦赐世位。
眼中闪过一抹波澜,有了这份执照,除非贾赦起死回生,否则,他的处境将会大大改善。
也有足够的光环,去筹谋一些事了。
深吸一口气后,见贾珍正含笑相视,贾琮起身礼道:“多谢珍大哥出力。”
贾珍摆手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我本为贾族族长,不过分内事罢了。”
对于贾琮的动容,贾珍心里自然理解。
想当年贾敬避爵,直接让贾珍承爵时,贾珍心里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此刻贾琮能如此压得住,已经很让贾珍意外了。
一旁处,贾蓉则是满脸的艳羡。
不过念及荣府那边复杂的情况,和贾琮昨日起的誓言,这份艳羡又散去了大半……
贾琮自然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话,他感激道:“纵然如此,也当重重感谢珍大哥才是。
没有珍大哥相助,便没有小弟今日。
原本该好生请个东道才是,只是……
老爷太太现卧病在床,还望珍大哥体谅。
再者,小弟如今囊中也并不宽裕……
不过待老爷太太痊愈后,小弟必补一个东道!”
见贾琮直揭其短,自言囊中羞涩。
贾珍和贾蓉父子俩,一边笑,一边难掩心中自得。
俯视之态愈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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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还有两更。
第一百零九章 接管
听闻贾琮之言,贾珍父子轻视之余,无不自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相比于贾琮这个空头世子,他们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虽说贾敬犹在世,可红尘事一概不沾。
宁国府内所有事均由贾珍说的算。
而贾珍虽然霸蛮,但于银钱一道,对贾蓉却并不吝啬。
至少,比贾琮这个连一个东道都请不起的世子强的多。
贾珍豪爽笑道:“三弟哪里话?如今你手头不宽裕,此等喜事,合该我这个做大哥的来请东道才是。
不过你说的也在理,如今大老爷大太太卧病,不是时候。
你放心,待他们痊愈后,自有我来安排!”
贾琮呵呵谢罢,不再此事上多言,又道:“珍大哥,大嫂子可还好?是否方便小弟去请个安?长嫂如母,不敢轻慢。”
贾珍闻言笑道:“真真不巧,今儿你大嫂和蓉哥儿媳妇去了药王庙进香去了,下回再见罢。”
贾琮点点头,道:“也好。那……小弟还想去看看琏二哥。”
贾珍闻言面色微变,缓缓颔首道:“也好,正好可与祖宗说一说承袭之事……”
不过却没打算亲自引见,而是对贾蓉道:“给你琮三叔带路,去宗祠见见你琏二叔。”
又对贾琮道:“我身子不大舒服,就不陪三弟一起去了。”
他才亲手废黜了贾琏,这会儿去见,面子上总觉得过意不去。
往日里关系还是极亲近的……
贾琮自然不强求,再次拜谢后,与贾蓉出了前厅,往西边宗祠走去。
……
过了黑油栅栏内的五间大门,顺着松柏树间的白石甬路,直通正殿。
此处,是贾琮每一年都会来的地方,因此并不陌生。
宗祠正门闭合着,只有一边角门侧开。
四个青衣小厮垂手而立,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气氛肃穆,连贾琮、贾蓉至此,死人也只是打千儿行礼,并未出声。
二人径自入内。
祭祖时挂着的祖先“神影”都收了起来,那只有大开宗祠时才会挂起。
平时,供桌上只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神位灵牌。
贾家共二十房,在京八房。
只这八房的尊长,就是一极大的数字。
因而供桌上满满当当的全是灵位。
殿内堂下,一道身影垂头丧气的跪在那,看起来几无生息。
贾琮见之,心中一叹。
他又何尝想这般行事?
算起来,贾琏是贾家少有的不带戾气之人。
虽浑身纨绔膏粱气,好*****……但到底心善手软。
只是,贾琮若不如此,贾琏为了不整天被贾赦打骂,就要将他唤回来侍疾。
贾赦打贾琏尚且不留手,打他贾琮,怕是连性命都不留了。
贾琏未必不知此情……
再者,贾琏还要讨要晴雯去讨好贾赦。
贾琏可以不拿丫头当回事,贾琮却不能。
所以,他无法留手。
最重要的是,就算贾琏承袭了贾赦的爵位,对于整个贾家,也是弊大于利。
贾琏是个可以做好庶务的人,却承担不起一座国公府的安危兴衰。
如今朝堂上激流滚滚,新党气势正盛,一家独大,神挡杀神,佛挡诛佛。
再加上贾琮至今还未弄清楚,贾府前世宿敌忠顺王府是个怎样的情况,和贾府到底是怎样结仇的……
以及先荣国贾代善,似还参与到十二年前夺嫡之变中,又留下了哪些隐患……
诸多纷争,乱成一团。
激流湍急之下,稍有不慎,整个贾家都会陷入旋涡中。
贾琏其志其才,都难以担当门户。
所以,贾琮不敢心软。
不过,念及过往善待相助之情,贾琮必会让其富贵一生就是。
跪于贾琏身边,先与祖宗灵位磕头后,贾琮看着满面沮丧的贾琏,没有劝慰什么,开门见山道:“二哥,老太太已经发话了。
桃红姨娘没有开过脸,算不得姨娘。
所以此事完了也就罢了。”
一直木然不动的贾琏,听闻此言,终于有动静了,他空洞的眼神重现了几分光彩,看向贾琮,有些激动起来,道:“果……果真?”
贾琮点点头,道:“当真。老太太当着家里所有管事媳妇的面说的,再真不过。还说,以后贾家的家业,依旧由宝玉、兰哥儿和二哥继承。”
贾琏暂顾不得这个,急道:“那大老爷呢?”
贾琮顿了顿,道:“大老爷还未醒来。”
贾琏明显海松了口气,也恢复了些往日的气度,看向贾琮的眼神隐隐有些感激,他记得当日正是贾琮救了他。
但还是习惯性的居高临下,问道:“你方才说,家业我们三个分,那你呢?你如今倒成了世子了……”
贾琮摇摇头,道:“我已在老太太、老爷、太太面前立誓,分文不取。”
贾琏闻言,笑了起来,道:“到头来,你就落了个空名?”
贾琮没接话,瞥了眼贾琏包扎过的左耳,垂下眼帘道:“老爷让我把东路院管起来,可我哪里是管家的料,也没人伏我。
就求了二嫂,二嫂心善,就将平儿姐姐送到我处帮忙……”
贾琏闻言面色霍然一变,目光也凌厉起来。
他虽还没收平儿做通房,却并不是他不想,而是王熙凤一直不许。
王熙凤不点头,平儿无论如何都不肯跟他的。
可前几日,王熙凤分明已经允了他,过几天选个好日子,就给平儿开了脸,做通房。
谁知如今竟送了人!
贾琏脸色难看之极,想起娇俏温婉的平儿,心里跟吃了苍蝇一般。
见贾琏死死盯着自己,也不言语,贾琮抬起眼帘,看着贾琏道:“二哥,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回来管东路院。
我今岁秋闱准备下场,其实真没多少功夫管家。
二哥能回来侍奉老爷太太,我心里只有感激的份儿。
太医昨日说,老爷三日内大概就能醒来……”
听至此,贾琏原本铁青的面色,又瞬间惨白。
贾赦在他心中积累了二十多年的淫威,让他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昨日贾赦举剑要杀他的场景,能让他惊恐一辈子。
哪里还敢往东路院靠?
巴不得躲离东路院十万八千里都不嫌远……
他强笑一声,道:“三弟,如今哥哥正在反省罪过,怕是不能去东路院了。只是……”
他看着贾琮,正经中带着命令道:“你平儿姐姐是借给你管家用的,却不能送你,她是我的……”
话未说完,就见贾琮突然站起身来,反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是,平生头一回。
不仅贾琏登时愕然,连一旁的贾蓉也挑了挑眉尖……
不过,贾琮并没有如他们意料中的得志便猖狂,并不见盛气凌人。
只是眼神不卑不亢的看着贾琏,声音如金石般在宗祠大殿上回荡着:
“二哥,你我是同父兄弟,之前小弟受难时,二哥二嫂多有援手之恩,我也一直铭记于心。
所以,无论是现在,还是十年后,二十年后,我希望咱们是都骨肉手足,精诚亲爱。
平儿姐姐,是二嫂的陪嫁丫头,二嫂将她送我,我很感激。
当年小弟在东路院受人百般虐待时,多赖平儿姐姐呵护庇佑,送衣送食,才有贾琮之今日。
所以自那时起,小弟就起誓,无论如何,都要保平儿姐姐一生幸福体面,和尊严。
绝不会让她沦为姬妾通房之流,成为他人玩物。
二哥,你能理解吗?”
看着贾琮肃穆果决的眼神,最后一言,一字一句的发问。
贾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贾蓉,也眨巴着眼睛,眼神满是惊讶的看着强硬不容置疑的贾琮,似第一次相识……
……
东路院,倒座厢房。
王善宝家的住处。
因为王善宝家的是个老寡妇,只有一个女儿还嫁给了贾家家生子,所以颇得邢夫人信任。
没有像其她管事媳妇那般,住在外面下人宅院内,而是住在内宅内院。
她还代邢夫人掌着嫁妆财货,和整个东路院的银钱。
在东路院内,呼风唤雨,权势无双。
众多婆妇丫鬟,都仰其鼻息,小意奉承。
比寻常主子还要体面!
只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此刻,看着贾母、王夫人和王熙凤三方派来的嬷嬷站在炕前,逼迫她交割清楚财物账簿,还要被送往田庄上去做事时,王善宝家的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原本殷切服侍她的几个媳妇丫鬟,更是如同躲避天花瘟疫般,迅速远离王善宝家的。
这老妇背后才挨了一剑,伤口都没愈合,万万没想到,竟会落到如此结局。
她嚎啕大哭道:“我不伏,我是太太陪房,我要见太太,我要见太太!”
说着,挣扎着要爬起身。
只是,贾府的管教嬷嬷,虽比不得宫里的教引嬷嬷,却也差不了多少。
一个个面上不见半点笑容,透着寒气。
为首的嬷嬷冷笑道:“你还有脸子提大太太?因为你一压,大太太差点连命都没了,日后也只能瘫痪在床,受不得风,连出气都不顺。
老太太说了,你这等妨主奴才,不打死都是念着过往的那点苦劳。
劝你赶紧交接清楚,好多着呢。
真仔细查起帐来,你那点家全填进去都未必够。”
听闻此言,王善宝家的登时不嚎了,垂头丧气的趴在炕上。
掌管东路院家财多年,哪怕邢夫人管的严,可她还是上下其手积攒了不少棺材本儿。
可不敢全都丢进去,她自知是绝对经不起查账的……
为首嬷嬷见此,不屑冷笑一声,然后回头看向平儿,道:“姑娘准备接手罢,日后东路院月钱,前面结算了就直接送到姑娘这里,姑娘再往下发放。
哪个不懂事不懂规矩的,姑娘只管扣便是。
若有人闹,自有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为你做主!”
看到周围婆子丫鬟看过来谄媚讨好的笑容,平儿微微颔首。
只是见王善宝家的一身精气神都散了,如死了般瘫软在炕上,到底不忍,道:“嬷嬷,她到底是大太太的陪房,服侍了大太太一场,虽如今……还是派个车,送她去田庄上吧。”
“姑娘心善,也罢,就当行一次善吧。”
……
荣府,墨竹院。
正在庭院内叙着旧情的晴雯、小红和春燕三人,相互取笑顽闹着,一旁还有娟儿、觅儿、小竹和秋珠四个小丫头子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二年来没好生相见,都亲热之极。
正说的热闹,忽然听到院门外面传来一阵动静,有敲门声响起。
小丫头觅儿蹦蹦跳跳跑到门后,先问了句:“谁啊?”
就听门外传来一道笑骂声:“还不快开门,再嗦,先给你个榧子吃!”
觅儿听出是哪个,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笑道:“哎呀!原来是林姑娘啊!”
说着,连忙打开了木门。
……
ps:提前说一下,对贾琏只是个原则上的表态,后面还会有个进一步的说明,实际手法是怀柔性的,别急。
这部和上本主角地位不同,处境不同,处理方法也会尽量圆润些。
第一百一十章 艳羡
觅儿打开木门,却发现外面并不止一个林黛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家里的少爷小姐们,竟全来了。
宝二爷、环三爷、兰哥儿,林姑娘、薛姑娘、史姑娘和三春小姐,都到了。
觅儿嘴里零零碎碎的喊了一圈子的人,倒让人又笑了起来。
庭院里面坐着的晴雯、小红、春燕听到动静后,匆忙迎上前来,招呼众人里面请。
宝玉的目光在晴雯姣好美艳的面容上停留了稍许,本想额外打招呼,脑中却响起贾琮之前告诫的话,心中无奈的收回目光,与众人一起入内。
晴雯、小红一边招呼着众丫头端茶倒水,一边引着诸位小姐公子进了正堂。
宝玉问道:“贾琮呢?他不在么?”
目光看向晴雯,不过晴雯并未答,她冰雪聪明,自然感觉到宝玉看她目光的不同。
若是宝玉是她的主子,这样自然没话说。
可宝玉是贾琮的兄弟,还小一点,还这样看,就是不知规矩了。
晴雯性子急,虽没当场落下脸子来,却也不理宝玉。
小红最伶俐,早就看出些什么来,暗中扯了扯晴雯,忙赔笑答道:“三爷天没亮就起来了,先去了老爷处探望,然后估计直接去了东路院。”
宝玉感觉到晴雯的冷淡,心里正不自在,懊恼唐突了女孩子。
听到小红答话后,忙借着台阶下来,笑道:“如此倒是不巧。”
小红笑道:“宝二爷和姑娘们,怎么不直接去东路院寻?”
宝玉摇头道:“老太太说,东路院现在伤的伤病的病,也没个管事的,就先不让我们去添乱了。等过几日,安定下来后再去探望大老爷大太太。我们便到这里来,问问贾琮。”
小红道:“那……不如让人去叫三爷回来,就说宝二爷、环三爷和姑娘们来了。”
宝玉还未说话,薛宝钗就连连摇头,道:“不通的很,哪有这个理儿?本来就做了不速之客,再打扰琮兄弟侍疾,传出去都是我们的不是。”
小红闻言面色一变,忙赔笑道:“宝姑娘说的是,都是我见识浅……不过我们爷昨儿还说了,大太太不喜他,只让在外面请个安,见着了反而生气,不利于保养身子。大老爷如今也还在睡着,太医让清静保养,不许人多打扰探视。
所以三爷在东路院,也是寻个屋子读书。如今得知宝姑娘和其她姑娘们还有宝二爷、环三爷上门,又是为了探望大老爷、大太太的病情,合该回来见见。”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史湘云上前,亲昵的捏了捏小红的嘴角,笑道:“这丫头的嘴巴是怎么长的,怎如此能说会道?我再没见过比宝姐姐还有理的人哩,今儿倒是头一回见!”
小红还没答,一旁林黛玉轻笑一声,道:“你没见着的多了去呢!”
眼见又要斗起嘴来,探春忙出面,道:“那快去叫吧,就说我们在墨竹院等他呢!”
小红脆脆应了声,让晴雯、春燕照顾好这些主子,自己往东路院赶去。
待小红走后,晴雯和春燕与觅儿、娟儿、小竹和秋珠四个小丫头,一起给诸位姑娘们斟茶倒水。
林黛玉却没有和其她人一般落座,而是哼哼一笑,往贾琮摆放书籍文墨的大理石书桌主案走去。
本来率先抢到主案位置的贾环,在看到林黛玉过来后,话都没说,灰溜溜的就让位了,寻了个屋角的椅子坐下,低头看地板……
黛玉也没放心上,自然而然的坐下后,开始翻看贾琮摆放在几案上书籍。
这一幕,让宝玉微微失落,这几日,他愈发感到黛玉对他的疏离。
而且往日里,林妹妹何曾用过其他男人的东西……
宝玉心里隐隐作痛。
再加上她如今亲近的人是贾琮,愈发让他自惭形秽,难过不已……
不过,这一幕却也让探春等人艳羡。
倒不是艳羡黛玉能坐在贾琮位置上,而是艳羡黛玉可能寻到贾琮的新诗作。
若是再发现一首能媲美“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诗,想想就觉得幸福!
这个时代,一首好诗词,就好似后世的歌迷们发现了一首极好的歌儿。
不,还要比这更激动!
因为在后世五光十色的世界里,歌迷们除了歌曲,还有其他太多可以消遣解闷的东西。
然而当下这个时代,闺阁姑娘们除了这些文字游戏外,还有什么其她玩意儿可以解闷?
再者,诗词更有一层雅意在其中,愈发被世人所推崇喜爱。
也就可想而知此刻众人们的心情了。
当然,喜欢诗词,与喜欢诗人本人,终究是两回事。
不过总是能加分就是……
眼见黛玉轻轻的翻看着贾琮铺展在几案上的书籍,不时发出一道无声的赞叹,让探春、湘云等人心中如同猫抓一般。
二年来没见几回。纵然贾琮偶尔回府,也只是匆匆一见,根本没有私下叙旧的机会。
也不知他的文和字如今如何了……
可她们刚落座,晴雯等人才给她们上完茶,此刻都挤过去有些不合礼。
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余光却一直盯着黛玉方向,然后就看到黛玉翻书的手忽地一顿,面色微变,浮现出明显的喜色!
探春、湘云等人心里忽地一跳,连与贾琮素未蒙面的薛宝钗,那双杏眼都忽地明亮起来,尽是希冀之色……
……
贾族义学。
贾琮当初的“意外”出现和离去,并没有为族学带来什么根本改变。
就连当初贾政震怒之下,命贾琏赶走的金荣,都再次回到了这里……
托他姑母金氏的福,给王熙凤送了回好礼,说了几百句好话,也就这般了。
塾掌贾代儒到底上了年纪,贾琮走后,族中再没什么肯踏实进学的人,所以一日里只教半日,有时半日都不到,就或回家,或在后院厢房里睡觉。
只让孙子贾瑞代管。
可贾瑞本身就不是个身正的,因此,一如既往的乌烟瘴气。
往日里贾族子弟虽也坏,却碍于手中没几两银钱,坏也坏的有限。
可自薛蟠进京后,也入了族学念书,情况就大不同了。
薛蟠是个没了老子的,薛姨妈看似对他严厉,可实际上极其宠溺。
尤其是在银钱上,根本就不管他。
因此大手大脚的花销嚼用,哪个和他相好,他就给人银子。
当下世风以龙阳为雅,尤其是那些浪荡世家子和士林狂士们,痴迷所谓的魏晋遗风!
薛蟠在江南时还好,虽说南边此风更甚,不过他到底年纪还小,有薛姨妈约束着,交友也谨慎些。
可到了都中,与贾家那群子弟接触后,薛蟠才算真真开了眼界……
诸般新奇顽法,真真是刺激啊……
没几日,就先后和金荣及香怜玉爱交上了“朋友”。
他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有了香怜玉爱后,就把金荣给抛到脑后了。
眼见着香怜玉爱跟了薛蟠后,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大把的好处捞,金荣心里说不出的嫉恨。
他从小就是穷苦出身,虽谈不上饿肚子,可多一分的余财都没有。
周边人又多是富贵子弟,哪有不艳羡的道理?
只是他也没法子,因为他生的确实没那两人好。
今日又见薛蟠要带香怜和玉爱两人出去高乐,说要买这买那,金荣嫉妒的快要发疯。
心里扭曲之下,只想着他得不到,旁人也得不到。
看着香怜玉爱两人妩媚的脸,金荣只恨自己没生得更好……
可是刚起此念,心里又忽然一动,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再想起和那人的过节……
金荣阴笑一声,朝薛蟠走去。
……
贾琮自宁府回到东路院时,正见平儿对一群婆子丫鬟训话。
他却没有干预,连听也没多听,与平儿打了招呼后,就往书房走去。
平儿虽是个性子温婉的,可初来乍到,训话内容自然不会都是好话。
想起前世她在书中骂贾雨村的那些话,噫~
辣辣的!
所以,贾琮不影响她发挥……
进了书房后,在主位上坐下。东路院的书房根本就是个摆设,贾赦极少用。
如今他用起来,里面大部分书和笔墨都是新的,极为便利。
过了没一盏茶功夫,就见平儿来敲门。
亲自迎进后,贾琮将身份执照给平儿瞧了瞧。
平儿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到底给贾琮道了喜。
见平儿心情复杂,贾琮也就没再想分享快乐,心中对平儿愈发有了敬意。
他将执照收起后,对平儿笑道:“平儿姐姐,这东路院的人可还好说话?她们刁蛮惯了,会不会给你使脸子?”
平儿婉然一笑,道:“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三方面出力,把王善宝家的给赶走了,如今这边人心惶惶,讨好还来不及,哪有敢使脸色的?
毕竟,她们再怎样,应该也明白没过去王善宝家的体面大。”
贾琮笑道:“我竟忘了这茬儿,她们多是欺软怕硬的,平儿姐姐有这样硬的靠山,她们自然怕,怕就好!”
看着贾琮俊秀的面上,满是关心暖煦的笑容,平儿心里忽然就乱了起来。
都不是糊涂人,王熙凤能一眼看破的事,平儿难道就想不到?
而且对于王熙凤的动机,她也能猜到几分。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就越难过,极不是滋味。
向来视作弟弟的贾琮,忽然“居心不良”,起了十分不该有的心思。
而一心孝敬的主子,又将她当成筹码和眼线,为了日后的富贵,竟连往日的情义都抛却了……
念及此,平儿难忍苦痛,忽然就红了眼圈,滚下泪来。
而看着平儿眼中的凄然之色,和忽然而来的痛楚,贾琮如何能想不到缘由?
只需换位思考即可……
他满面歉意的看着平儿,诚声道:“姐姐万万不可误会,琮对姐姐绝无半点不敬之心。
只是感念姐姐素来照顾护爱,因此才想让姐姐过的好一些。”
这话平儿哪里肯信,顾不得擦泪,咬牙道:“你还知道我待你好,我何曾过的不好了?”
贾琮肃色道:“姐姐每日里早起晚睡不说,还要代二嫂处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琐事。若只如此倒也罢,可二嫂到底不是个怜惜人的,二哥又是那样的性子,日后姐姐夹在两人中间,只会更难!
所以我才自作主张,趁这个机会,将姐姐拉出火坑。”
平儿气哭道:“我一个陪嫁丫头,不那样活还能怎样活?那样活只用一心一意服侍奶奶就好,可如今……”
贾琮明白她的意思,她换了主子,到底该忠于哪个?
忠于贾琮,对不起旧主。
可忠于王熙凤,则对不起贾琮。
良心上更加煎熬!
贾琮笑道:“好姐姐,你只管放心就是,二嫂说什么,你听她的就行。
既然我先前起了誓,贾家这份家业分文不取,她若想要,全拿去就是,和我并不相干。
难道姐姐当我顽笑哄人不成?”
平儿怔怔看着贾琮,道:“你果真不要,可……”
贾琮正经道:“只求姐姐一事,还望姐姐务必答应!”
平儿犹豫了下,道:“你先说。”
贾琮一笑,秀气的眼中却根本掩饰不住自信和霸气,目光璀璨的让平儿想避开,就听他朗声笑道:“只求姐姐务必相信,功名权势,荣华富贵,琮自可亲手取之,又何须惦记祖宗那点荫余之财?
祖宗可往,琮亦可往!
如此,方不负英雄本色!
而君子当世,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姐姐于我有恩,琮早已起誓,此生必护佑姐姐一世幸福、尊严、安乐。
绝不会让姐姐,沦为姬妾通房之流,受人欺辱。
谁都不行!
方才,我便是这样跟琏二哥说的。
幸运的是,二哥他理解我。”
看着第一次在人前神采飞扬吐露心声的贾琮,平儿震惊到完全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到最后,听到贾琮竟已和贾琏谈过此事,更是不知所措。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此刻何等心情……
羞有之,愧有之,惊有之,骇有之,恐有之……
当然,还有一丝丝的喜和感动。
杏眼中的泪水,控制不住的顺着姣好的面容流下。
她自幼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姊妹,何曾有人这般待她,为她着想过……
原本早就认命,日后多半成为贾琏的姬妾通房,为奴为婢的服侍贾琏和王熙凤夫妇二人,这一辈子就那般过去了。
直到今日,有人这般郑重宣言,会庇佑她,爱护她一生一世……
平儿一颗激动痛苦的心,如今只剩下满满纷乱的感动。
尽管她明白,贾琮说的有多不切实际……
但他有此赤诚之心,难道还不够吗?
看着贾琮那双如星辰般的眼眸中,满是关心和爱护的目光,没有一丝杂色,泪流满面的平儿终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上那张充满着自信、阳光和坚毅,却也有丝丝稚嫩的俊秀脸庞……
看着这张笑脸,只觉得,心里是那样的满足踏实。
……
门外廊下,保持着举手敲门姿势已经许久的小红,不知何时,眼中已是落下泪来。
满满的艳羡……
……
墨竹院,正堂。
林黛玉痴痴的看着夹在《论语集注》中的这页纸笺,俏脸却渐渐晕红。
似冬泉般灵动清澈的眸眼,也轻轻浮起了一层雾气,眼神隐隐复杂。
然而,就在探春等人忍不住想要上前看看,她到底看到了何样诗词时,黛玉却做出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她将那张纸笺,缓缓折叠起来,又堂而皇之的收进了袖兜里。
然后,她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继续翻动书籍,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众人看到的都是假象般……
探春湘云等人见状,面面相觑……
……
ps:大章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曲相思词
东路院,书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游廊下,小红收拾好面色,举起的手终于敲在了房门上。
房间内,温馨的气氛陡然被破坏。
平儿放在贾琮脸上的手,仿佛是放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上般,“嗖”的一下收回。
不过却见贾琮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平儿又羞又气。
其实此时,平儿心中并无多少男女之情,更多的只是感动。
好似在面对自己的兄弟一般,只是……
她又如何能完全欺骗自己?
贾琮的眼睛虽清澈,但目光中那份执着,她若看不清,那才是在说谎。
不过,既然没有挑明,不如就眼前这样最好。
毕竟,一来她心里没有任何准备,二来,贾琮还太小。
兴许过二年,这种心思也就淡了……
……
“哦?宝玉他们去了?”
小红进来后说明来意,贾琮点点头,问道:“可有事没有?”
小红面相保持的极好,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听到般,笑道:“只说本是想来探望大老爷和大太太,不过老太太怕耽搁了大老爷和大太太的静养,他们便来墨竹院看看。”
贾琮闻言颔首,看向平儿,道:“平儿姐姐,那我就去瞧瞧?”
平儿闻言,刚平复下的俏脸,登时又晕红起来,心虚的先看了眼小红,见她毫无反应,才放下心来,嗔恼的瞪了贾琮一眼,道:“你是做主子的,还问我?”
贾琮得意的打了个哈哈,虽是惫赖模样,可他生的好,让人生不出厌恶感来。
不过还是在平儿隐隐威胁的目光下,与小红乖乖离去了。
看着贾琮消失的背影,平儿颇有感触。
这种境遇,是她在王熙凤身边万万不会有的。
虽然王熙凤素来待她也不薄,可始终主奴分明。
这种让人尊重,让人小心呵护的感觉……
从来没有过。
一时间,平儿痴痴的站在那,凝望着,凝望着……
……
“这般看我作甚?”
出了书房过了插屏,离开了平儿的视线后,见小红不时的瞄自己一眼,贾琮看她一眼问道。
见小红欲言又止的模样,贾琮笑道:“刚偷听墙根了吧?”
小红忍不住啐了口,嗔道:“三爷真是不害臊……”
贾琮呵了声,道:“你偷听我,还反过来派我的不是?”
话虽如此,可偷听墙根,那是好话吗?
小红红着脸,撅起嘴,虽不言语,可满脸的不满。
也是她和贾琮极熟了,方才会如此。
说起来,虽然她早没了靠近贾琮身边的想法,尤其是在相貌惊人的晴雯出现后。
可是……
见贾琮如此对待平儿,她还是忍不住吃味。
真的是,太好了。
撇了半天嘴角,吐出一句心里话来:“我就不信平儿姐姐就那样好!”
说罢,还狐疑的看了贾琮一眼,目光很有深意……
在豪门深宅中长大的女孩子,如今又通了人事,实在比外面同龄女孩子早熟的多。
许多事,她都明白的。
她多半在怀疑,贾琮是不是也起了大老爷和琏二爷的好色毛病……
贾琮见她如此,呵呵一笑,却没多解释什么。
他对平儿的感觉,除了今世平儿对其温婉相助,在其最困难时赠衣送食外,还有前世读红楼时,平儿在文中品性的印象加成。
红楼中的诸多女儿,梅兰竹菊各有千秋,但也各有薄处。
但如平儿这般,几乎没有任何争议的女孩子,仅此一人!
两世相加,对其的好感,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是,他虽是极喜欢平儿的,也费了心思将她从王熙凤处讨了来,却不代表他会为所欲为。
且不说做的到做不到,而是那样做品格太低。
轻贱别人的人格,也是在轻贱自己的人格。
尤其是对自己欣赏的女孩子……
贾琮自诩并不是一个那样低级趣味的人。
他之前对贾琏和平儿说的那番关于尊重尊严的话,并不是虚伪之言。
二来,他目前确实还没心思去当个“实干家”。
不提外面危机四伏,他的处境也算不上多好。
只说他才十二岁的年纪,这个时候就早破色戒,估计日后多半活不过四十。
他前世本就是医生出身,对这点还是很在意的。
而且,他也很享受和喜欢的女孩子相互尊重相处的感觉。
那样比单纯的“实干家”,更快乐。
只是这番心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怎好与小红说?
因而岔开话题问道:“你先前是怎么来的?”
小红没有得到答案噘了噘嘴,不过到底还是知道分寸,答道:“二门外不是有备班的车轿嘛,我只说老太太让宝二爷他们来寻三爷,我又是奉宝二爷的话前来寻三爷,就分得了架骡车。
这会儿子还候在门口哩!”
贾琮笑道:“就属你最伶俐!”
说罢,准备与小红一起去二门外乘车,然后就见一在二门外侍候的三等嬷嬷面色古怪的匆匆进来,目光中隐隐有幸灾乐祸之色,禀道:“三爷,外面有人寻你,是姨太太家的薛大爷!”
贾琮闻言,再看见这位三等嬷嬷的面色,眼睛微微一眯。
让那位嬷嬷先离去后,贾琮对小红耳语了几句后,小红面色微微一变,不过还是立刻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分开而行。
……
墨竹院。
看着若无其事的林黛玉红着耳根坐在那,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贾探春首先坐不住了,起身上前,赔着笑脸道:“好姐姐,到底发现了什么美成这样,让我也美一美可好?”
林黛玉闻言,面色微微古怪,她咬了咬樱桃般的唇角,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什么也没有。”
探春气道:“你这是什么也没有的模样吗?”
一旁湘云也跑了过来,歪着脸靠近细细端详着黛玉的模样。
黛玉撑不住她的眼神,羞恼道:“云丫头莫不是疯了?”
湘云却喜的拍着手叫道:“三丫头果然没说错,林姐姐是有古怪!好呀,必定是又得了首好词!快拿出来让我们也瞧瞧,好东西难道就你一人守着?”
黛玉摔脸子道:“我多咱一人守着好东西了?”
湘云可不是宝玉,不惧林黛玉小性儿,理直气壮道:“刚才分明看见你从书里发现了一张纸笺,那是三哥哥的,你自己收起来,岂不就是你一人守着?
再说,你这会儿守着也没用,三哥哥回来,难道还不给我们瞧?”
黛玉闻言自知理亏,再看到宝玉方向投来的失望眼神,愈发气急,她从袖兜里取出那张折叠起的纸笺,一下摔在桌案上,道:“你们便去看吧!”
说罢,扭头不理众人。
探春顾忌她是贾母的心头肉,湘云却不顾忌。
伸手从几案上取来纸笺,拆开后一看,大眼睛登时一亮。
不过随即……
与先前的黛玉一般,俏脸飞起一片晕红。
而后竟在探春还没看之前,赶紧重新折叠好,捏在手心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见她这般,别说探春瞪大眼睛,连迎春、惜春、贾环、贾兰等人都无语了,一个个好奇心差点没蹦出来。
都狐疑的看着湘云……
黛玉此时反倒转过身来,面上哪还有一丝羞恼,得意的看着湘云,道:“云儿,我可是将这纸笺放在桌几上了,没给别人看过。我倒看你要不要一个人守着?”
湘云闻言,差点没气晕过去,咬牙切齿道:“林姐姐,你果然不是好人!你故意引我来!!”
林黛玉这会儿也不恼,娇滴滴的哼了声,抿嘴得意一笑。
见她二人如此打哑谜,众人快没疯了。
一个个巴巴的看着湘云手里的纸笺……
湘云实在绷不住了,一跺脚道:“罢罢,三哥哥若是责怪,就怪我吧!”
说罢,如同败身烈女般,别过头,却将手往探春处壮烈一挥。
这般模样,愈发让林黛玉咯咯笑不停,恼的湘云咬牙切齿!
探春迫不及待的接过纸笺,这回却不是她一个人看了,宝钗、迎春等人都围了过来。
不过没等她们细看,就听湘云凶巴巴的对贾环和贾兰道:“你们先去庭院里耍子去!”
别看贾环在贾琮跟前又蹦又跳,可在家里这些姊妹们面前,一句多嘴的话也不敢说,灰溜溜的和贾兰一起离开。
心里打定主意,必让贾琮以后远离这些可怕的人……
探春虽挑了挑眉尖,却也顾不得那个不争气的胞弟了,拆开纸笺后,先是一喜,因为上面果然是贾琮的笔迹,写了一阙她们没见过的新词,待读起后,面色却如同黛玉湘云一般,纷纷变得古怪起来……
只见纸笺上写道:
临江仙相思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平儿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
这这……
读罢这阙词,众女无不面色绯红。
词,自然是绝顶好词。
念罢后,只觉唇齿留香。
一副副场景,如画儿一般在众人心田勾勒。
画中有词,动人心扉!
可这,分明是一首相思词啊!
若只如此倒也罢,诗经里描写情爱的诗也不少,并不值当如此大惊小怪。
但……
平儿?!
连小惜春的面色都古怪了起来……
谁不知道,平儿是凤丫头的陪房丫头,早晚都是琏二哥的人。
可贾琮写了首相思词给她……
众人中数探春最推崇贾琮,感觉到气氛愈发古怪,她干咳了声,解释道:“平儿和三哥哥是好多年的旧识了,而且,三哥哥被困在东路院假山耳房时,就是平儿准备了点心,让司琪送去的。若不是这样,怕三哥哥早就饿死了。
所以才,才……”
话未说完,早就面红耳赤的探春便说不下去了。
不管她有千般理由,也改变不了平儿是王熙凤陪房丫头的事实。
虽然还没被贾琏收房,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早晚的事……
正当书房内气氛渐渐陷入难掩尴尬的无声时,就见小红气喘吁吁的从外面飞奔而入,面色难看的紧。
众人一惊,正要发问,就见小红直接走到薛宝钗跟前,哭腔道:“宝姑娘快去看看吧……”
薛宝钗莫名其妙,道:“这是怎么了?什么事与我相干?”
小红道:“我正要和三爷回来,就被你家大爷拦下。你家大爷不知怎么了,非要三爷去陪他喝酒听曲儿,说了好些极难听的话……
三爷说大老爷大太太在卧病,不好前去,你家大爷就不依了,又跳又骂,还要捉打三爷呢……”
众人闻言都唬了一跳,然后纷纷看向薛宝钗。
薛宝钗白皙若雪的面上,则是满满的羞愤之色,只觉得一张脸丢尽!
一言不发,抬步往外走去……
……
ps:前文就设定过,虽有宋,但自宋太祖起就发生了变故。
人还是那些人,但人生命运都发生了变化,后文会有解释。
唔,尽量少抄抄,主要是小苹初见这一句太喜欢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作死
东路院,黑油大门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身酒气的薛蟠,终于展现出了他呆霸王的本色。
堵在大门外,指着贾琮呼喝不止。
自从见识了男风的刺激,薛蟠就没少留意“姿色”好的猎物。
金荣、香怜、玉爱还有外面的一些倡优之流,他都过过手。
可之前顽过的那么多人,加起来都没贾琮长的好。
若是没喝酒,没有金荣那番话,他或许还能控制自己。
如今得知贾琮在贾家只不过是一个连奴才都不如的庶子,还是个花魁生的,连贾家老太太的门儿都没资格登,薛蟠反倒觉得真是撞了天大的好运!
赏了金荣一笔“媒婆”银子后,薛蟠就带着随从,直接来到东路院,请贾琮出去高乐高乐!
在他想来,贾琮这种身份的人,连饭都吃不饱,他大笔银子花下,还不随他处置?
勾勾手,贾琮就该巴巴的跟上来。
哪里想到,他如此礼贤下士,亲自登门,给了好大脸面,贾琮别说和他出去了,连手都没碰到。
薛蟠虽喝多了,可也能从贾琮那副讥诮的眼神中,看出他好像在看路边的狗屎,这让薛大爷如何能忍?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今儿你同意不同意,都乖乖的跟爷走,好多着呢!”
薛蟠一脸醉意熏红,眼睛瞪如铃铛,梗着脖颈叫嚷道。
贾琮面沉如水,对薛蟠身边人道:“你们大爷喝多了,还不扶他回家去歇着?”
可薛蟠身边的长随哪里肯听他的?
嘻嘻哈哈只是顽笑,眼神也都不算正经,道:“我们做奴才的,哪敢违拗主子的意思?哥儿还是随我们大爷走一遭吧,左右都有好处!”
贾琮闻言眼睛眯了眯,又对东路院的四个门子道:“既然他们不愿,你们去送姨太太家的公子回去歇着吧?”
谁曾想,东路院的门子竟也抱着看戏的姿态,支使不动。
一个个摇头道:“这哪行?使不得使不得!
薛大爷是外客,哪里是我们能劝得动的?
既然人家好意,不如三爷和他们去高乐一回罢?”
听到连贾家的人都支派不动,薛蟠愈发狂笑起来。
他的长随们也纷纷讥笑不已,眼神轻蔑。
这也算主子?
对于薛家人如何,贾琮暂时没有理会。
他的目光从东路院那四个门子的面上一一扫过,目光森然。
然而那四个门子哪里会惧?
他们倒不是自大愚蠢,相反,还都精明之极。
他们知道薛蟠背后是什么人,他是薛姨妈的儿子,太太王夫人的嫡亲外甥,背后站着王家。
即使贾琮如今占了世位又如何?
难道能比太太还大?
因此一个个有恃无恐。
贾琮怒急反笑,冲四人点了点头,记下后,再不理会。
本转身就想走,可薛蟠哪里肯依?
晃晃悠悠强逼过来,要强行抓扯贾琮。
只是,莫说他喝了那么多酒,就是没喝,这点年纪就如此沉迷于酒色,他的身子骨又能好到哪里去?
见他捉来,贾琮连续避让了几回,却每每似就要被擒。
待耗尽其耐性,见薛蟠猛的扑过来,贾琮往大门月台上一躲,薛蟠反应不及,“噗通”一下摔倒在石阶上。
也是他幸运,脚下一崴,没有正面磕倒,而是侧面歪倒。
否则只这一下,就要磕断他一嘴臭牙!
见薛蟠摔倒在石阶上痛的惨叫,他那些随从们就不敢再看戏了,原本见猫捉老鼠,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这会儿却唬了个半死。
若是薛蟠摔出个好歹来,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东路院那些门子,方才薛蟠捉贾琮时,他们动也不动,只顾着和薛家那些随从们看热闹。
虽没薛家随从笑的夸张,一个个也乐呵不止。
这会儿也跟着慌了神,好似摔倒的才是他们的主子般,呼喝关心不止。
“哥儿好歹毒的心!”
薛家一位随从怒目相视,指责道。
这样做,也是为了推却责任。
万一薛蟠摔出个好歹,先将罪名扣在贾琮头上。
贾琮冷笑一声,却没有和这种人争辩的意思,只骂了句:“瞎了眼的东西,合该做一辈子狗奴才!”
此言差点没把那厮气出个好歹来。
正这时,回过神的薛蟠彻底恼了,大叫道:“给爷抓住这贱人!再敢反抗,给我打,狠狠的打!”
想来,当初和冯渊争香菱时,便是此等场景……
眼见薛蟠的随从纷纷狞笑上前,东路院那四个门子非但没有上前帮忙,反而退回大门,隐隐有堵住大门的意思,贾琮怒极反笑。
正当他准备避一时之锋芒,先跑路,打算回头直接去尚书府求助,就以薛蟠指使豪奴打死冯渊之事为突破口,哪怕得罪王夫人也在所不惜,定要让薛家吃一个足够痛的教训时,就见公侯街转角处忽然来了一队车马。
看到为首那架八宝簪缨马车顶角挂着一面叶字旗,贾琮心头一动,往那边靠了过去……
“还敢跑?给我把这贱人抓起来!”
薛蟠酒气上头,被两个随从搀扶着,怒不可揭的带人围了上去。
眼见两个高壮随从就要出手擒拿贾琮,八宝簪缨车门打开,一个青衣“公子”见贾琮如此狼狈,大吃一惊,厉声喝道:“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看到此人出面,贾琮心里大定。
这个俊俏“公子”,不正是在芙蓉园紫云楼,引他和杏花娘进楼的那个侍女吗?
正是她,在看到贾琮面带稚嫩后,报与了芙蓉公子,才让贾琮与群芳直接见面。
算得上是芙蓉公子的心腹近婢。
她对贾琮的印象,可是极好呢。
这会儿见有豪奴竟在贾家偏门前要抓拿贾琮,青衣侍者顿时喝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奴才?如此放肆!”
随从还没答,薛蟠已经挤了过来,看到马车里又坐着一个俊俏不凡的小公子,登时又傻乐了起来,动了凡心,色魂与授道:“好俊俏的小相公,可愿陪大爷一起去高乐高乐?”
这侍女虽是婢女,可跟在芙蓉公子身边,连皇宫都进出过不止一回,太后的尊颜都亲眼见过,何曾受过此等侮辱,怒不可揭道:“瞎了眼的混帐,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滚远点!”满脸嫌弃恶心。
贾琮上前,有些汗颜道:“让……公子见笑了。不知公子前来可有何吩咐?”
那侍女见贾琮面色隐隐苍白,再想起这几日刻意打听到的消息,知道贾琮的处境,因而同情道:“虽知道你在贾家处境不佳,却也没想到,竟恶劣到这个地步。”
说着,眸眼扫过黑油大门处几个看热闹的门子。
贾琮摇头苦笑道:“一言难尽。”
那侍女叹息一声,这种事,莫说是她,就连她背后的芙蓉公子,都没什么好法子。
谁能干预一座国公府的家事?
又是涉及孝道……
她道:“是我们公子寻贾公子有事相商,因事情急,特意派我来接你。”
贾琮点点头,道:“好,我这就……”
“好个屁啊!”
贾琮话没说完,被晾了一阵的薛蟠又跳将起来,指着贾琮破口大骂道:“我原道你是个好的,谁曾想也是个浪货!
不跟我出去,倒和这个小妇养的出去,背后还有一个劳什子狗屁公子!
我就不信,那公子难道就会亲嘴摸屁股,贴得好烧饼?”
听他说完这番话,贾琮彻底震惊了!
若是他有一个作死点赞系统,他一定手动为薛蟠点上六百六十六个赞。
这世上,还有如此会作死的人么?
那可是拥有金刚不坏身的芙蓉公子啊……
果不其然,没等他说什么,马车内的青衣侍者已经彻底爆发了!
方才薛蟠骂她,她为了不干预公府内事,不给芙蓉公子添乱,还能容忍一二。
可如今薛蟠狗胆包天,用这等粗俗下流的污言秽语辱骂芙蓉公子,她岂能不爆怒?
“来人!”
一声清喝,马车后早已忍耐多时的一位随从上前应道:
“在!”
青衣侍者却比这位随从想的还要狠辣,她从怀中取出一面杏黄玉佩,雕龙刻凤,递出车厢,厉声道:“立刻执此龙凤御佩,请居德坊锦衣亲军来此!”
那位随从见之一怔后,随即沉声应道:
“喏!!”
继而拨马而去。
见此,饶是对薛蟠已是恨之入骨,此刻贾琮依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神京一百零八坊,每一坊都设有锦衣亲军卫所。
居德坊这等多有公候府第的大坊,更是兵强马壮。
一为保护,二为监视。
若是只动五城兵马司,或是长安县衙,那还是小事。
以贾家的能量,一道名帖就能解决。
可一旦出动了锦衣亲军,那就是通了天的大事!
当晚此事就能传到宫里……
莫说区区一个薛蟠,就是贾政王子腾此刻亲自出面,怕都无法压下。
那需要背后调用大量的资源去周旋,且首先要得到芙蓉公子的原谅。
太后娘家唯一的后辈血亲,又岂是随口说说的?
新党如今气焰滔天,问问宁则臣,他敢不敢骂芙蓉公子一句……
锦衣亲军的卫所就在坊市入口处,平日里极为低调,鲜少露面。
可是在接到那块杏黄御佩后,一队五十人的锦衣亲军披挂齐全,顷刻出动。
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用,就出现在了贾家东路院大门前。
那青衣侍者嫌弃的看了眼已经傻眼儿的薛蟠和一群面色惨白的随从们,沉声吩咐道:“这些混帐东西,丧心病狂!
言语恶毒,侮辱谩骂我家公子,对叶家不恭!
劳请诸位把这些人带回去,问问他们:
叶家乃太后娘家,当今天子母族,到底如何碍着他们的眼了!”
“喏!!”
为首的锦衣亲军厉声一应后,大手一挥,一队虎狼之士便扑向了瘫软在地的薛蟠等人。
这时,一顶青呢小轿,从荣府西角门而出,向东面匆匆赶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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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会
“贾公子,那几个可要一起带下去治一治?”
青衣侍者想做个顺手人情,目光在贾家那四位门子身上扫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都是人精,那四位门子哪里看不出风云陡变?
锦衣亲军……
天老爷!
那可是抄家灭门时才动用的天子亲军啊!
四人哪里还有半点侥幸,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只求贾琮饶命。
贾琮虽然心里极愿意借芙蓉公子之势,将这些刁奴一并打杀了。
可是……
他却极明白,暂时还不能如此。
他要和这件事,在明面上划清界限。
薛蟠出事,和他没任何关系。
是因为他辱骂了太后的嫡亲侄孙女,才惹下的祸事。
若是将这四个门子牵连进去,一并出气……
贾母、王夫人面前,他就不好分说了。
贾琮冷冷的看了那四个门子一眼后,对青衣侍者道:“就不劳姐姐费心了,他们,待我回来再处置吧。”
如今主动权在他手里,只凭这些奴才今日推波助澜,王夫人第一个饶不过他们。
那四个门子却以为逃过一劫,还拼命磕头感谢。
薛蟠的随从见之,也想效仿磕头,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刚一屈膝,锦衣亲军的绣春刀就已经砸在了身上。
连同薛蟠在内,直接连拖带打的被锁拿带到街道对面拘着。
而就在贾琮受邀,准备登上马车前往叶府时,却看到两个健妇抬着一顶青呢小轿,急速而来。
青呢小轿一旁,还跟着急步随行的小红,此刻气喘吁吁,面上带汗。
“三爷!”
小红看到贾琮后,急呼一声,赶了过来。
近前后,先细细打量了贾琮一番,见其无恙,才放下心来。
这时才注意到路旁,被锦衣亲军锁拿的薛蟠一行人。
大感痛快后,不禁又心生畏惧,往贾琮身边靠了靠,悄悄瞄了眼马车上的青衣侍者,又对贾琮小声道:“三爷,宝姑娘来了……”
贾琮闻言,缓缓颔首。
到底慢了一拍,再者,他也没想到芙蓉公子会派人来……
不过,既然是他提前派小红报的信儿,这会儿也不好一走了之。
与青衣侍者打了个招呼后,贾琮上前,准备会一会这位“任是无情也动人”,“艳冠群芳”的金钗之首。
前世好大名头,今世却是还未曾见过。
而小轿内,薛宝钗赶路时已从小红处得知了她哥哥做下的混帐事,真真快要气的呕血。
外表宽和,然内心要强的她,只觉薛家一张脸面全部丢尽,尤其还是在林黛玉面前……
她虽从未与贾琮见面,可观其字,见其文,听其行,却让她心中对贾琮有一个基础的了解。
印象相当之好。
还有那笔清秀中和、恬静疏旷的书法,让素来喜爱清静的薛宝钗更是激赏不已。
再到后来知道那首令人惊艳的《赠杏花娘》及事件始末后,薛宝钗对贾琮的品性,愈发推崇备至!
原是准备好生结交一番这个亲戚家的文杰,以为是李杜一般的风流人物,若是能探讨诗词,岂非雅事?
谁曾想,还未相识,她兄长就做下了这等没面皮的事来。
且不说贾琮如今已名动京华,身后诸多大人物欣赏。
哪怕他什么也不出彩,薛家本就寄宿亲戚家,却做出这等恶心事来,日后还如何相处?
这让人家怎么看待薛家,怎么看待她和她母亲?
薛家清誉,一朝丧尽!
连她都要连累的被人小瞧了去。
父亲早早没了,母亲看似严厉,实则一味的宠溺骄纵,才养成了兄长这般纨绔的性子。
薛家日后到底指望哪个……
念及此,薛宝钗心痛的掉下泪来。
打定心思,这次断不让她娘轻易护过去,一定让她哥哥好生赔礼道歉,必要取得贾琮原谅才好,否则再没脸做人了。
只是想法还没落定,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惊呼声。
薛宝钗心头一跳,接着就听到小红的惊叫声,离了轿旁。
以为贾琮正在被欺负,她心中愈发起了懊恼愤懑之情,将薛蟠恨的要死。
正要让婆子去拦下薛蟠,告知薛蟠她来了,然还未开口吩咐,就听到外面的婆子用惊慌的声音小声给她提醒道:“姑娘,了不得了,你家哥儿被锦衣亲军给抓起来锁拿了!”
这突然之变,让薛宝钗杏眼登时圆睁。
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炸响,身子都险些坐不稳了。
本就雪白的面色,愈发见不到一丝血色。
她正欲急着问清到底发生了何事,虽恼薛蟠丢人现眼不争气,可到底是她唯一的兄长,岂能不挂念?
只还未张口,便感觉到小轿忽地停下落轿,然后就听到轿外传来一道清澈温和的男声:
“可是薛家姐姐在内?小弟贾琮有礼了。”
薛宝钗闻言,心头一颤,轻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本是极理智之人,短短几个呼吸,心思就转动开来,分析出她哥哥薛蟠被锦衣亲军锁拿,必定与这位从未蒙面的贾琮有关。
念及此,她强笑了声,道:“是琮兄弟吧?久闻琮兄弟大名,一笔清臣体,一阙木兰令,着实令人敬佩。”
贾琮听到轿内温软微颤之声,还强作镇静,笑了笑,道:“薛姐姐谬赞……对了,还未感谢薛家姐姐来援之义。
只是……这会儿怕是用不上了。”
回头瞥了眼街对面大气都不敢出,眼泪巴巴望向这边的薛蟠,哪还有什么狗屁呆霸王的模样?
贾琮哂然一笑,目光森然。
轿内薛宝钗一滞,攥紧手中锦帕,抿了抿口,娇软的声音愈发颤抖,依旧强撑道:“琮兄弟,都是我那混帐哥哥做差了,我代他跟你赔不是。
你放心,待他酒醒后,必然命他亲自登门,给琮兄弟道恼。
若他不依,我和我娘,都断不依他。”
贾琮闻言,顿了顿,再道:“薛家姐姐,其实令兄与我只是误会罢了。
其中多半有小人作祟挑唆,又灌醉于他,才来生事。
否则我与令兄从未相见,怎会发生此事?
我虽不敢自诩心胸宽广,但也不会和一个酒醉被算计之人计较。”
听贾琮这般说,薛宝钗大喜过望,谢道:“琮兄弟说的极是,都说雅人有雅量,琮兄弟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纵然如此,哥哥到底做了混帐事,再没有轻描淡写就放过的道理。
纵然是亲戚家,也要讲究礼数。
不然日后姊妹们在一起,也没法相处了。”
贾琮闻言一笑,垂下眼帘避开婆子的目光,叹息一声,道:“薛家姐姐,此事……说来遗憾。
令兄与我是误会,我并不放在心上。
可是,他却冲撞辱骂了贵人。
真正贵不可言之人……”
薛宝钗闻言,心头一紧,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再也压抑不住颤抖的声音,带着哭音道:“琮兄弟,不知……不知我那哥哥,到底骂了何人?”
贾琮回头看了眼青衣侍者,见她在看日头,已是等急了,便直言道:“薛家姐姐还是先回去尽快和老爷太太商议吧,就说你家兄长当街辱骂了叶家那位芙蓉公子,言辞极为羞辱难听。
至于叶家是什么人家……老爷是知道那家的根底的。
芙蓉公子正寻我有事,不好耽搁了,告辞!”
薛宝钗闻此言,只觉得天旋地转。
随着那阙《赠杏花娘》的传开,芙蓉公子和芙蓉榜的大名自也在贾家内宅传开。
让一众内宅闺秀们艳羡不已。
她哪里会不知道芙蓉公子是谁?
当朝太后唯一的嫡亲侄孙女,太后娘家最后的血亲,太上皇和皇帝都许其一生如意……
薛蟠,却用污言秽语骂了她!
薛宝钗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眼见贾琮就要离去,似抓住救命稻草般,顾不得在街上避讳了,拉开轿帘看向外面之人,急切央求道:“好兄弟,求看在太太的面上,救我哥哥一救。
待他回来后,一定让他给你磕头赔罪!纵是我和母亲,也绝不敢忘你的大恩!”
贾琮闻言,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张似梨花带春雨的俏脸,与宝钗那双水杏般的含泪明眸对视了稍许,虽果真名不虚传,楚楚动人……
可他却是垂下了眼帘,只点点头道:“我会尽力而为的,薛家姐姐,告辞。”
说罢,再不停留,转身上了那架八宝簪缨马车,迅速驶离。
背后薛宝钗望着毫不停留离去的马车队伍,再看看正被锦衣亲军拖猪狗一般拖走的兄长,又惊又怕又委屈,更兼羞愧心碎,终忍不住掩口痛哭起来……
……
荣府,荣庆堂。
满堂欢声笑语。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并被架秧子带来的王熙凤,聚在一起抹骨牌。
桌面上,众人都暗地里让着贾母,不一会儿,贾母面前就堆起了一座小银山,让老太太愈发高兴。
兴致好,见王熙凤眉间依旧带有郁结,不如往日自在,又为她说起话来,嗔道:“原道你这丫头这几年来历练出来,没想到还是短见识。
如今姨太太、太太都在这,都是至亲,又都是过来人。
你问问她们,哪家高门大户里,没那些古怪事?
见怪不怪,其怪自坏便是。
也值当你如此纠结在心里?
小家子气!
你越这般,越被人看轻了去。”
王夫人素来不怎么说话,此刻只是笑了笑。
薛姨妈则亲热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呢,这么些年,莫说老太太,就是我们,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
家大业大,事情就多。”
贾母笑道:“也不止咱们这样的人家,小门小户也多的是。
如今这世道,人心藏奸。
但只要咱们能压的住,不让那起子小人得势,左右不过是个玩意儿,随爷们儿折腾就是。
色衰而爱弛,也就是几年的功夫罢了。”
这话说的太老辣,让薛姨妈都有些接不住了。
贾母适可而止,又转言道:“琏儿这次虽然闹的忒不像,可往日来看,他还是个好的。
就守着你一个过了这些年……
听说,你把平儿送去东路院管事去了?”
王熙凤忙道:“老祖宗,是琮兄弟亲自来请的。瞧他说的可怜巴巴的,就存了那么点膏火银子,差点没让那起子刁奴给敲光了,所以就帮他一把。”
贾母笑道:“你就不怕琏儿回来和你闹?”
王熙凤撇撇嘴,咬牙道:“他还有脸子和我闹?他若真闹,就去寻他兄弟去闹,能要回来就随他。
前儿他还惦记着琮兄弟身边的晴雯,人家怎就不能惦记着平儿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贾母笑骂道:“一家子都跟馋嘴的猫儿似的,脸也不要了,倒是亲兄弟!
这会儿让姨太太笑话了去。”
薛姨妈忙道:“老太太面前我也不作假,我家那哥儿又何尝好了去?哎哟,真真没法提!
还不如你家这些哥儿呢!
要不我这么稀罕宝玉?
见过那么些大家子的公子少爷,再没见过哪家孩子比宝玉好的。
都是老太太教的好。”
这话贾母就极爱听了,笑道:“那也是个喜欢好看漂亮的,原我以为,他也是那般,谁知冷眼瞧了两年,竟没那些事。
他竟是单纯喜欢漂亮好看的!
不过姨太太也不用太操心,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公子,这种事也不是坏事。
早点见识了也好,大了才不会被狐媚子给哄了去。
你们瞧那些小门小户的,多出不孝子不孝媳。
苦巴巴拉扯大的儿子,好吃的好穿的都先紧着他,结果娶了媳妇后,竟连娘也不敢养了,被媳妇治辖的死死的。
好似离了那个,就一辈子摸不着女人似得。
这等没出息的事,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却是少见。
所以说,咱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公子,只要孝道不亏,知礼懂事,其他的都不过小道。”
“哎哟哟!”
薛姨妈激动道:“我原以为都是坏处,再没想到的还有这样一层好处!真真是长了见识了!”
众人都知道薛蟠的德性,也就不难理解薛姨妈此时的激动了,纷纷大笑起来。
连王熙凤都绷不住笑出声来。
却都纷纷赞薛蟠亦是个极有孝心的孩子,让薛姨妈愈发高兴。
正当几个贵妇们聊的火热,忽地,就听门外廊下传来一阵惊呼声。
贾母这两日最听不得这种声音,心里登时一跳,不知出了何事,慌忙往外看去。
王夫人等人也都敛起了笑容,面色紧张。
然后就看到,贾家一众公子小姐们进来,为首的居然不是宝玉,却是泪流不止面色仓惶不已的薛宝钗。
见此,薛姨妈心里咯噔一声……
……
第一百一十四章 **
皇城南门,景风门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永兴坊,叶宅。
这座太后御赐的宅院,规格并不大。
只三进,连寻常富贾家的住宅都不如。
更别提与王公候府比了。
但愈是如此,太后在朝野间的声望愈高,叶家的名声也愈让人敬仰。
毕竟,在叶家绝嗣的情况下,太后就算赐一座王府给叶家,都没人会说什么。
如今这般,也让叶家的地位愈发超然。
只是因为太后有懿旨,不许叶家干政。
再加上连唯一的侄儿,都不好权势,只在太常寺当个闲官儿,不参与朝政,过着读书习礼的生活。
万般因果不沾身。
所以,这座隐隐有金光笼罩的叶宅,极少有官员造访。
因为那般反而犯了忌讳。
永兴坊内叶宅,自外表看,就好似一座普通百姓家的宅院般。
贾琮与青衣侍者同车而行,入了这座宅院,也未激起一丝涟漪。
直到马车驶入二门前停下时,贾琮才看到了一个令他极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今科状元,曹子昂。
相比于数日前相见时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他,此刻的曹子昂,狼狈不堪,面上只有浓浓的忏悔……
跪在二门外的曹子昂,在看到贾琮与青衣侍者谈笑风生一同下车后,瞳孔猛然收缩。
目光中那股怨毒愤恨,令人心惊。
不过,他却也长进了许多,在贾琮看过来时,连忙低头,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忏悔之色。
甚至,还对贾琮与青衣侍者,强笑了下……
见此,贾琮哂然。
连理也未理,他对青衣侍者道:“劳青竹姐姐进去通秉,我在此等候便是。”
名唤青竹的侍者却笑道:“并不需要,去时我家公子就吩咐过,回来后直接入内便是。另外……”
青竹又敛去笑容,对一旁的曹子昂道:“我家公子命你一并入内。”
贾琮闻言,见曹子昂面上浮现惊喜之色,呵呵一笑。
青竹回过头来,面上再现笑容,道:“公子,这位状元公,是来接杏花娘一同赴任的。”
贾琮闻言,眉尖一挑,道:“如此说来,状元公是打算完成诺言,要娶杏花娘姐姐为妻了?好事啊!君子一诺千金,理当如此!若若早早如此,又何来那么都遗憾之事……”
青竹闻言,却撇了撇嘴,道:“公子想多了,人家只答应纳妾。”
也是,到了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娶妻?
若是纳妾,回到家想怎么整治都行,或罚跪,或幽禁,或不给饭食……
姬妾,玩意儿尔!
就算得了急症暴毙,官府都不会理会。
可若是正妻,理论上,却是和男人一般平等的地位。
若是过的不好,甚至有资格提出和离。
闹到这个地步,已是身败名裂,曹子昂就算再娶杏花娘为妻,也挽回不了什么。
除非他能做一首能和《赠杏花娘》媲美的好诗,那样才能广泛传播开来,为他挽回一些颜面。
可他能吗?
若不能,娶杏花娘为妻,非但没有任何益处,反而再添一桩娶花魁为妻的笑柄。
曹子昂这样的聪明人,又如何会为?
听闻青竹之言,贾琮冷笑一声,没有一丝意外。
两人都没有再搭理面色已快绷不住的曹子昂,一同入内。
贾琮一身月白儒衫,一根寻常玉簪轻绾长发。
腰间挂着玉佩,脚踩一双文朝靴。
身姿潇洒,面容更是出众玉立。
与青竹走在一起,对曹子昂不假一丝颜色的青竹,却对贾琮言必有笑。
看到这一幕,跟班似走在后面的曹子昂,心中好似有万条毒蛇噬咬,怨毒煎熬。
心中有一万个想法,想将眼前之人撕成粉碎,要将炮烙、虿盆等酷刑相加其身!
更要将那张脸划成夜叉鬼容!
只是……
他残余的理智又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若不将杏花娘接出京,她在京一日,他就永无回京之时。
这是他苦苦跪求座师一夜后,得到的一个指点。
虽然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话,但因为这是新党巨擘,礼部尚书的指点,所以曹子昂将其奉为仙音玉旨。
在他看来,只要做到这点,总有他回京的一缕契机!
这便是他今日舍下所有尊严和面皮,来此处跪求的原因。
曹子昂打定主意,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杏花娘接走,带她出京!
……
叶宅,萱宁堂。
东暖阁。
命曹子昂先留在门口,贾琮与青竹入内时,就见衣着一身宽松儒衫的芙蓉公子,独自一人倚在一张贵妃榻上。
模样淡然恬静,手持一本文册,沉浸其中。
并未发现有不速之客入内。
见状,青竹将食指竖于唇前,用眼神示意贾琮莫要打扰。
贾琮无声一笑,点了点头,目光在那道修长身影上顿了顿后、,就移开了。
落在堂内陈设上。
虽然叶宅外面不显,也并不广大。
但毫无疑问,屋内陈设大半都是御品,皆出自宫里。
无一凡品。
这也不难理解,太后娘家就这么些人了,还只有一个侄孙女。
她就是赏赐再多,也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人上书反对。
再蠢的人都不会这样。
所以,也无所谓僭越……
而这间暖阁,多半就是作书房之用。
暖阁正中摆一宽大的紫檀雕凤大理石书案,书案上,摆满了笔砚书籍。
墙壁上则挂着前朝各样名人的笔墨字画,俱是珍品。
地上设有四个香几,上面各放一个木雕金漆的精品香炉。
不过只有一只香炉笼了烟,香雾氤氲。
但香气并不浓艳。
最特别的,大概就是大理石几案两侧小巧的铜龟铜鹤。
铜鹤寓为幸福吉祥,铜龟寓为富贵长寿。
只这一双陈设,就显出叶家之不凡。
此物必是御品,实非人臣家族可享。
甚至,都不会是太后所赐。
多半是太上皇或是当今天子御赐……
“铛!”
“铛!”
外间挂壁上的西洋座钟发出一阵钟声,也打断了芙蓉公子的苦读。
她抬起头,有些嗔恼的往外间瞪了眼,似被唬了跳。
回过神,又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只是扬起手时,贾琮却在她刻苦用功的书籍封面上,看到了四个大字:
聊斋志异。
见此,贾琮面色登时古怪起来。
原以为这位贵女子在用功什么,原来是这个……
贾琮自己抄写的书,难道还不知这书的内容是什么?
虽多是神鬼精怪之异事,可也少不了大幅度的男女之事,还有人鬼之事,人畜之事,男男之事……
能勾起那些读书人闷骚气性的题材,此书尽有。
放在后世起点,都是妥妥的四零四内容。
总而言之,黄书也!
怪道这芙蓉公子看的如此入神……
原来不止后世,连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都有一颗窥视人伦的雄心壮志……
这时,芙蓉公子也看到了进屋的“不速之客”。
再瞧见贾琮俊秀的面容上,目光古怪的看着自己扬起的手……
芙蓉公子登时反应过来,俏脸飞过一抹云霞,瞪向贾琮,竟先倒打一耙,喝问道:“小小年纪,连这等书也看?真是荒唐!”
贾琮瞠目结舌的看着芙蓉公子的俏脸,想看看那白皙如玉的面庞,究竟有几尺厚!
是什么支撑着她大义凛然的说出这番话的……
“噗嗤!”
一旁的侍者青竹被这两人的交流给逗笑了,不过在看到两人同时看过来的目光后,又连忙闭嘴。
心里却忍不住“哀嚎”:真真是太好看了啊!
什么都不用做,话也不用多说,两人只这样相对而立,就那样赏心悦目……
经过青竹打岔,芙蓉公子顺势绕过这一茬,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的“**”丢在一旁,对贾琮扬了扬下巴,说不出的潇洒,道:“坐吧,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再者……
如今你成了荣国府的世子,论品级,倒比我还高呢。”
贾琮寻了张交椅落座后,淡淡笑言了句:“公子说笑了。”
这时有侍女自外而入,进来上茶,贾琮接茶后,客气谢过,啜饮了口。
见他一番动作,如云流水,并没有什么拘谨之处,芙蓉公子呵呵一笑,给青竹使了个眼色。
待青竹折身而去,芙蓉公子又道:“这次急切请你来,不为别事,是因为曹子昂来接人了。
上回你托我暂时护着那杏花娘,这几日还真有不少大人物出面说情,扰的我烦不胜烦……”
贾琮微微欠身谢道:“麻烦公子了。”
芙蓉公子扬起嘴角,道:“麻烦倒没什么,总不能负你之托……
不过,当日你也说了,若是曹子昂真心回头,你也乐见其成。
如今他来接人了,你又怎说?”
贾琮想了想,道:“不如先请杏花娘和曹子昂来。”
话音刚落,就见青竹与另一个侍女,引着数日未见的杏花娘进来。
杏花娘的面色,并不算好,可见这几日心中担忧煎熬。
不过目光看到贾琮时,还是眼睛一亮,露出喜色。
贾琮点头致意。
接着,又有四位面无表情的嬷嬷,身体健壮,引了曹子昂进来。
“杏花娘……”
曹子昂到底是个聪明人,进来后,竟先激动的朝杏花娘招呼。
本来忐忑不安心中惴惴的杏花娘,在看到曹子昂如此后,似也回到了初见的模样,神情明显震动。
上方,芙蓉公子眼神玩味的看向了贾琮……
“杏花娘,我来接你回家!”
曹子昂满满深情的说出这句话后,见杏花娘面色意动,心中按捺不住兴奋,以为是好迹象。
晦气数日,终于要时来运转了……
不过就在这时,却听到了身旁传来那道让他做梦都想撕碎捶烂的声音:
“咳,且先等等……”
……
荣国府,荣庆堂。
看着从未如此失态的薛宝钗泪流满面进来,满是惊惶之色,薛姨妈和王夫人都大吃一惊。
薛姨妈站起身来,急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贾母也皱眉道:“可是姊妹们拌嘴了?”
王夫人在一旁插口道:“不会,宝丫头素来不是轻狂之人,少与人拌嘴。”
贾母闻言,侧目看了她一眼。
不过这时也顾不上这些,就见薛宝钗上前对心有不祥之感的薛姨妈诉道:“妈,哥哥闯了大祸,被锦衣亲军给锁拿带走了……”
“啊?!”
薛姨妈闻言,只如五雷轰顶,骇然欲绝。
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摇摇欲坠。
王熙凤忙在一旁忙扶住她,一迭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让人带走了?”
面色亦是惊疑不定,那可不是长安县衙,是锦衣亲军啊。
像贾家这样的勋贵门第,一般而言,除非涉及谋反抄家等大罪,否则一般怎会有公门中人登门?
更何况还是锦衣亲军,天子爪牙!
薛宝钗见薛姨妈唬成这样,也顾不得哭了。
她是个极懂事的,知道这个时候,她若再软弱,薛姨妈就更苦难了……
因而强压下心头的惊悸苦楚,冷静下来,将今日之事不偏不倚,缓缓道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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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控诉 (加更!)
“竟是琮哥儿造的孽?”
听完薛宝钗叙述后,贾母脸色难看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夫人和薛姨妈的面色,自然更加阴沉。
倒是薛宝钗连连摇头道:“此事断不干琮兄弟的事,琮兄弟是个极明白的人,他说了,与哥哥从未相识,必是有人暗中使坏挑唆,又将哥哥灌醉,再引他往东路院闹事的。”
这个道理贾母等人不是不明白,只是……
她们心里依旧认为,若没有贾琮,就断然没有今日之祸。
王熙凤喝道:“到底是哪个黑了心的混帐东西,引着你哥哥胡闹?”
薛姨妈此刻却也顾不得怨恨哪个,只张慌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若是关到县衙,哪怕是关到刑部大牢,她们也能派人去探望一番。
可是被锦衣亲军押走的人,就是妇道人家,也没听说过哪个可以去诏狱探监的。
王熙凤劝道:“姨妈先别急,宝钗妹妹不是说了嘛,琮哥儿已经去了叶宅,见那芙蓉公子去了,想必会求情……”
薛姨妈知道薛蟠做下了那等“好事”,哪里能放心,泪流不止道:“人家如此尊贵,蟠儿却是浑赖耍酒疯,骂了人家,人家怎能依他?再说,那个不要脸的孽障做下这等没面皮的骚事来,琮哥儿不恨死他都是好的,万一再……”
薛宝钗忙落泪劝道:“妈先别太慌,琮兄弟临走时还叮嘱我,让我快些回来告知姨母姨丈,他也会尽力去同那位贵人说情的。”
只是,话虽如此,可想起挑起轿帘,看到的那张没有一丝表情的俊秀脸庞和冷淡的眼眸,她心里实一点底也没有。
她没底,薛姨妈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迭声道:“对对对,琮哥儿是个极懂事的,必不会同你哥哥那浑人计较……”
又哭骂了薛蟠两句后,薛姨妈看向王夫人,道:“姐姐,你看……是不是请了老爷来商议一下?
看看到底该寻何人出面?蟠儿他舅舅如今不在京,也不知能找哪家故旧,和那叶家搭上线?
只要她肯放了蟠儿,就是要十万百万两银子,我破家舍业的也给她……”
见她又哭起来,众人忙在一旁劝道:“必不至于此。”
王夫人见之叹息一声,道:“原就该请老爷来,宝玉……”
然话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丫头的请安声:“老爷来了!”
听闻此言,除却贾母外,其她人纷纷起身相迎。
未几,就见贾政满面怒容的大步进来。
看到他这个面色,王夫人和薛姨妈心里一起咯噔一下。
都以为贾政在怨薛蟠给贾府惹祸了。
却不想,贾政开口便沉声喝道:“外甥何其无礼也?怎敢如此轻贱琮哥儿?!”
王夫人:“……”
薛姨妈:“……”
贾母见王夫人和薛姨妈面上都挂不住了,忙皱眉道:“政儿,这话再不必说,方才都说清楚了,只是误会。
如今还是想法子,先把姨太太家的哥儿救出来的好。”
贾政闻言,一口郁气压在心里,心中愈怒。
只是孝字当头,他又能说什么?
正这时,众人就见两个小身影从外面进来。
四只眼睛都滴溜溜的转,为首一个大些的,看到贾政后,似极为意外,好像疑惑他怎么会在这!
那副表情,生动夸张……
然后看到诸多不善的眼神后,又慌忙低下头,靠边站……
他身后跟着的小些的那个,则震惊的看着他面上丰富多彩的变幻表情,都看愣了……
这番做派,落在贾母、王夫人等人眼里,真真是又气又好笑。
她们也猜出了为何还没请贾政,贾政就含怒而来。
王夫人面无表情的看了那个庶孽一眼……
下面站在姊妹中的探春,则暗自恨的咬牙。
她倒不是恼贾环去通风报信,这事原就该告诉老爷。
可既然告了,又何必到这做这等虚张之势?
自作聪明,以为能瞒得过哪个?
反而漏了破绽,没的让人耻笑记恨!
想起贾环背后那个对他日夜熏陶的身影,探春更觉得一阵无力……
贾政倒没理会身后的尾巴,他面沉如水的对薛姨妈道:“姨太太怕是不知道那家的根底……”
王夫人见薛姨妈愈发难堪,怕继续下去,她也跟着彻底没脸,忙道:“老爷,我们也知道叶家的底细。只求老爷想个法子,先救了蟠儿出来,老爷是他的亲姨丈,回来后严加管教就是。
他如今又没了老子,只能靠咱们这些至亲了……”
说着,与薛姨妈一同落起泪来。
贾政见此,到底不好逼迫过甚,一旁贾母也面色不悦,叹息一声道:“若是别的人家也罢,纵是寻常王府也能搭上话,可偏偏是叶家……
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也算不同,可又如何比得起她家?
太后一族,就剩那一根独苗。
为了那位,太后亲自从太上皇、陛下处讨来两柄玉如意,要保她一世如意。
满朝大臣都没人敢有异议……
这是何样的慈恩圣眷?
莫说咱们家,纵是亲王公主都比不上那位。
外甥就敢污言秽语的当街乱骂?
简直混帐!!
叶家家主又从不参与朝政,发妻亡故后,性格愈发古怪孤僻,和外官几乎没甚干连。
他不贪权位富贵,谁也拿他没法,连太后命其再娶的懿旨都敢不听,就守着一个爱女度日,同命根子一样。
如今蟠儿却……
咱们又能如何?
连个请托说情的人都没有!”
听贾政这般一说,别说薛姨妈,就连王夫人都感到绝望起来。
见薛姨妈就要瘫软昏迷,贾母不忍道:“政儿,果真没有法子?”
贾政摇摇头,缓声道:“如今怕只能看琮儿的了,看他能否和那位说上话,讨个脸面。
其他的人情,都不好使。”
众人闻言,无不面色古怪,再没想到,她们竟也有指望那个庶孽的一天,何其荒唐……
唯独王熙凤,暗自庆幸下对了一步棋。
她也没想到,贾琮这么快就愈发不凡了。
而站在薛姨妈身旁的宝钗,却又想起了今日初见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中满是担忧……
……
叶宅。
贾琮看着全身强绷着的曹子昂,淡淡一笑,道:“曹状元,此事原本与我不相干,可既然当日我插了手,也就牵扯上了干系。
所以,不得不多说两句。”
曹子昂闻言,嘴角抽了抽,强笑道:“不知清臣兄,有何指教?”
贾琮道:“你说你要接杏花娘姐姐回家,可是……敢问状元公一句,你可有银子给杏花娘姐姐赎身么?”
曹子昂:“……”
一旁的青竹还有倚在贵妃榻上的芙蓉公子,面色都古怪了起来。
曹子昂一张脸涨红,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贾琮见状奇道:“状元公,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人家点翠楼会做善事成.人之美,将杏花娘姐姐的身契白送给你吧?
你如今,还有这么大的脸面吗?”
曹子昂闻言,面容微微扭曲,却依然无话可说。
他出身贫寒,进京赶考的银子都是借的,怎会有银子给一花魁赎身?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一旁青竹忽然道:“戏里不是说花魁都有百宝箱吗?难道存的私房钱还不够赎身?”
贾琮目光森然的看着曹子昂那张红成虾爬子的脸,冷笑道:“杏花娘姐姐久存从良之心,自然早就攒足了赎身的银子。
只是,有人将那些银子都用来花销嚼用,请了好些高官名士做东道,大造声势宣扬名望,将那些银子都用光了。
原本相约,高中后再用收礼之银,替杏花娘姐姐赎身,然后成亲。
可如今看来……”
曹子昂被当场揭露伤疤,几乎疯狂,眼睛猩红的看着贾琮,咬牙切齿道:“贾清臣,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又怎会没有赎身银子?”
贾琮奇道:“你若早有此心,当日之事还会发生吗?”
眼见曹子昂就要爆发,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四个健妇隐隐就要上前拿人,却不想,此人竟又生生将怒火压了下去。
虽眼睛中的目光骇人,透着血色,面上却强笑出声,一字一句道:“清臣兄既然义薄云天,声张正义,何不好人做到底,再帮杏花娘一回,帮她赎身……该不是,只为了利用她和芙蓉公子,来打击我这个仇敌吧?”
贾琮闻言,眼睛微眯,感觉到上面看过来的眼神,知道她这样的人,最恨被人利用,轻声一笑,道:“状元公说笑了,仇敌二字在下实不知从何说起?
若说是因为新旧党争……你难道不知道,连子厚的策论里都赞同一些新法?
家师虽以天下安稳为重,反对新党急烈,但却从没有将这种治政观加在我和子厚身上。
他让我们自己去想,自己去看,自己去判断。”
上方芙蓉公子插一言,道:“松禅公果为天下师也!”
贾琮闻言,微微颔首躬身致谢。
芙蓉公子却又笑道:“不过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你闹出这样大的风波,害的人家身败名裂,无法为杏花娘赎身,你也有责。”
贾琮笑道:“我自然有责,之前我便说过,既然此事因我出面而起,自不会让杏花娘姐姐没了下场。
为她赎身的银子,我来出,又有何不可?
但是……”
贾琮转头再看向曹子昂,道:“我既然要给杏花娘姐姐赎身,就要对她负责,还要负责到底,维护她的周全。
所以想问问状元公,你打算如何安置杏花娘姐姐?
就我所知,你最多还有三日,就要去琼州赴任了。”
曹子昂深吸一口气,强忍羞辱和暴怒,缓声道:“自然是,携杏花娘一同赴任,再不分离。”
他不是不想揭露李文德之事,可他实在没什么证据表明,贾琮知道他藏在幕后算计,因而利用杏花娘打击他。
没有证据的事,他实在不敢在芙蓉公子面前提及。
连他那座师,都派人再三警告他,绝不许对这位不敬。
贾琮听闻他言,瞥见一旁杏花娘都心动起来,忍不住摇头笑道:“杏花娘姐姐有孕在身,都中距离琼州岛数千里之遥,哪里受得了路途之苦?”
曹子昂还没出声,一旁的杏花娘竟忍不住道:“公子好心,不过我吃得了苦的……”
贾琮:“……”
实不知该怎么说。
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吗?
上方芙蓉公子却“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看了出好戏。
似看到贾琮吃瘪,就很有趣一般。
贾琮无奈苦笑,心里却飞速转动,他看着杏花娘叹道:“真真是……傻姐姐啊!难怪你这般好哄好骗……”
曹子昂气急,质问道:“贾清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心存歹念,不想我接杏花娘回家!”
贾琮却理也没理他,正色对杏花娘道:“看人,不止要听其言,观其行,更要揣摩其心!
曹子昂这个时候来接你,所安之心,如白纸染墨,一目了然!
偏杏花娘姐姐你……却为了腹中的孩儿,不愿去想,不愿去看。
从都中往琼州岛,数千里之遥,你以为你能保得住自己,保得住孩子?
就算你能为了孩子坚强,侥幸保住,可琼州岛上气候恶劣之极,一年中倒有八个月有大海风,暴风雨,天气炎热,瘴气肆虐。
稍做手脚,杏花娘姐姐你和孩子,就会死于恶疾!
到时候,你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和你慢慢死去……
如此,方能解某人心头之恨!
适时,杏花娘姐姐你又到哪去喊冤?
你出身之处何等复杂,我就不信姐姐你没曾听过这等事。
怎还会抱有如此幼稚的幻想?
我知道,杏花娘姐姐你绝不是为了自己,必是为了孩子的清白身,不忍让他还未出世就背上不净之名。
可是,你既然这般爱自己的孩子,就更不该拿他的生死来冒险才是!
你在他尚能活命,你若不在了……”
这一席话,让杏花娘心中存在的那一丝侥幸,彻底灰飞烟灭。
面色惨白,眼神凄凉。
她没想到,贾琮竟如此聪慧,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只是她不明白,贾琮难道不知,她之所以还抱有这丝幻想,不正是因为他就是明例么……
她的确是准备以死,来换取孩子的清白身的。
方才对曹子昂的意动,也都是扮出来的。
到了这个地步,她又不是彻底的傻子,怎还会对曹子昂抱有信心?
她只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虎毒不食子上……
她这一世已然如此,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出身在青楼妓院,沦为下贱贱籍。
可是,贾琮的话,却残酷的破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上方,芙蓉公子观之闻之,眯起修眼看着贾琮,心中默默一叹。
也终于完全打消了对贾琮相助杏花娘动机的疑虑。
高处不胜寒者,本就多疑。
但此刻,却皆已了然。
她认为,贾琮同情杏花娘,同情杏花娘腹中的孩子,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出身?
他这是在控诉啊。
“杏花娘姐姐,相信我,有一个疼爱孩子的娘亲,远比有一个狼心狗肺的爹,要强一百倍,一万倍!!”
听完这句,始终面色不变的芙蓉公子,忽地一僵……
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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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清公子
贾琮最后的话,让杏花娘放声大哭,其声凄然亦怆然,满是绝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见芙蓉公子忽然落泪,一旁的青竹也随之红了眼,流下眼泪来。
旁人不知芙蓉公子的心事,她又如何会不知……
唯有曹子昂,双目赤红的咆哮道:“贾清臣,你血口喷人!!你这人面蝎心,阴险歹毒的小人,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然而,没等他扑上去生撕了贾琮,就被身后早已准备多时的健妇死死抓住,捂住口,给拖了出去。
贾琮依旧没理这条落水狗,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他对杏花娘笑道:“杏花娘姐姐,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为这样一个东西连命也准备舍去,你是不是也太瞧得起他了?
杏花娘姐姐放心,我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说过会护你周全,就绝不会让你和孩子没了下场。”
不管怎么说,他当日出头的本心还是为了打击曹子昂这个潜在的敌人。
的确是利用了杏花娘。
虽然,即使没有他的利用出头,杏花娘依旧不会有好结果,甚至会更惨。
但贾琮还是决定庇护她一场,就算是报酬。
人可以欺人,却不可以欺己。
利用一悲情女子,事罢再随手丢弃,这等事他还做不出来。
杏花娘闻言,自然感激不尽,心里多少安定了些,要给贾琮磕头。
贾琮连忙虚扶,叮嘱道:“你且暂时好好在这将养,赎身的事,我自会派人办妥。
等杏花娘姐姐你成了自由身,我再给你寻个长久的落脚住处,日后帮你找个力所能及的活计。
听说姐姐诗乐双绝,那就算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当教习,也足以很好的养活自己和孩子呢。
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你若心里不踏实,赎身的银子可以算我借你,等日后姐姐攒足了银钱,再还我就是。
十年二十年,都无所谓的。
反正,日子还长不是?”
杏花娘闻言,心里忽地就变的踏实许多。
也有些奇怪,原本她觉得天塌地陷,绝望如落入深渊地狱之事,怎么到了这位小小年纪的郎君处,却好似也没那么艰难。
至此,杏花娘心里彻底将曹子昂丢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带着钦佩之心,千恩万谢后,杏花娘被人带去了后面休息。
“呼……”
看着杏花娘消失的身影,贾琮抚了抚额头,长呼一口气。
虽然有些琐碎费心,但总算了结了此事,也可以问心无愧了。
若是放任不管,不说其他,就是此地的主人,怕都会对他“另眼相待”。
“呵……”
面色早已恢复正常的芙蓉公子见他这般模样,好笑道:“我道你真是当世神童,处理这等事能举重若轻呢。
不过,你这点年纪,对人心揣摩就如此了得,也算难得。”
贾琮摇头道:“惭愧,不过狐假虎威罢了。若无公子威名,许多事都办不妥当。”
芙蓉公子似来了兴趣,笑道:“比如?”
贾琮心下无语,面上却客气笑道:“比如当日若不是在下先将那阙词流入芙蓉园,曹子昂及其同伴多半会将我赶出琼林宴,再倒打一耙。
此事结果如何也就很难说了。
而且没有公子庇佑,只凭我一人的力量和背景,未必一定能护得住杏花娘。
毕竟,曹子昂身后关联到太多新党大员的利益。”
芙蓉公子点点头,道:“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当日你摘得了芙蓉榜首,这些也就不值当什么了。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据我所知,你手里可没给杏花娘赎身的银子。
杏花娘如今好大的名头,不卖个万八千两的出阁银子才怪。”
贾琮有些狡黠的一笑,道:“若是寻常自是如此,可点翠楼的东家敢往公子府迈一步要人吗?
如今这个时候,他怕早是已经认栽了。
别说万八千两银子,舍给他五百两,他还不巴巴的给出身契,然后烧柱高香?”
芙蓉公子闻言,“怒视”贾琮,道:“好你一个贾清臣,都说文如其人,字见根性,却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品性,居然想要仗势欺人!”
贾琮摇头辩驳道:“若是寻常人,我自不会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可对于那些靠可怜女人敛财的人,给他五百两都算是喂了狗。
谈何仗势欺人?”
芙蓉公子闻言,登时语塞,看向贾琮的目光,又有一番不同。
贾琮也不欲在这方面多谈,知道对方八成又联想到他的身世,便岔开话题道:“今日之事,在下也还要多谢公子和青竹姐姐相助。”
芙蓉公子不明所以,看向下面的青竹。
青竹忙将今日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毕竟动用了龙凤御佩,想瞒也不可能。
芙蓉公子闻言,皱起眉头来,看着贾琮道:“你不是已经成为荣国世子了吗?什么人还敢如此猖獗放肆?”
贾琮苦笑道:“是薛家之人,没什么脑子,被人哄了来惹事。”
芙蓉公子不是寻常闺阁女子,眼界之高,当世罕见,薛家也不是什么无名家族,她转眼一想,就想到了是哪家。
冷笑一声,道:“原来是紫薇舍人之后,丰年好大雪的薛家。”
说着,又觑眼看着贾琮,道:“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做?
贾史王薛,南省四大家族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几代都是姻亲。
我若没记错的话,薛家的那位寡孀还是你家二太太的亲妹吧?
莫非你还准备狐假虎威一番,再敲个几百两银子花花,顺便落下个顺水人情?”
贾琮闻言,直视芙蓉公子道:“公子何出此言?忒也看轻我贾清臣。
纵然今日无青竹姐姐借公子之势相助,我也会行至尚书府,请家师报此羞辱之仇!
对方都蹲到脖子上拉……”
“停停停停停!!”
贾琮话没说完,芙蓉公子就一迭声的打断,责怪道:“真是讨厌啊,再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恶心的话来。”
话虽如此,眉眼间却浮现一抹笑意。
贾琮面色古怪道:“实在抱歉,在下真将公子当成公子了……”
“咯咯!”
一旁的青竹忍不住笑出声。
芙蓉公子瞪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像男人?也不瞧瞧你自己,男孩子长的比姑娘家还秀美……”
说着,忽然伸手于后,将簪在头上的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拔下。
满头青丝滑落……
此情此景,充满了诗情画意,也升起了淡淡的暧昧……
芙蓉公子本就美貌,此刻更是给人满满的惊艳感。
只是,此举却也让贾琮清楚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这位芙蓉公子,真不是一般的随心所欲啊。
世间礼法对女子是何等的森严苛刻,然而对她而言,却几近不存……
或许,这才是太后许其如意一生的真谛所在吧。
也只有两任至尊所赐的如意,才能压下当世礼法对一个女子的束缚。
当然,芙蓉公子此举,或许也有在她眼里,贾琮只是一个未长大的少年神童的因素。
虽然欣赏,但年纪尚幼,可以不避讳,还可以戏谑之取笑之。
这样其实也好,只是……
却也让贾琮明白,原来纵有主角光环加身,也不是每个美人都会投怀送抱……
贾琮心里想着这些,眼神便没了聚焦。
看起来,竟似“猪哥亮”般,呆呆的看着芙蓉公子。
一旁青竹见之,又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自家小姐相貌如何,根本不需多说。
国色天香四个字,绝无虚言!
只是她极少穿女装罢了……
芙蓉公子眼中也闪过一抹戏谑,弯起嘴角道:“贾清臣,如今还只当我是公子吗?”
贾琮闻言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没有答她,而是默默转过身去,正经道:
“抱歉,非礼勿视。”
一副迂腐夫子、虚伪君子的模样。
“噗!!”
青竹被贾琮此举逗的一口喷笑出,然后抱着肚子笑弯了腰。
她自是知道贾琮此举是顽笑反击,可还是为他的大胆和洒脱敬佩。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贾琮生的好,颜值高怎样做都入眼……
芙蓉公子却面色一阵青白,先狠狠瞪了眼青竹,然后随意将头发往脑后一挽,啐道:“少在我跟前作假,小小年纪,就敢看**,还谈什么非礼勿视!”
贾琮闻言,呵呵笑着转过身来。
对于这样身份贵重的人,你要一切依礼行事,她反而未必将你放在眼里。
平等相待,偶尔顽笑,反而更加容易拉近距离,成为朋友。
当然,前提是自己首先要有一定的资本。
不过那一阙木兰令,想来已经够越过门槛了。
再加上荣国世子的身份,地位上也不存在鸿沟,至少名义上是一个阶级的。
而这位芙蓉公子,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见贾琮被点破偷看**,也面不改色,芙蓉公子对他的心性又多了层了解,指着他虚点了点,笑道:“你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这样也好,站在她的高度,更喜欢率真坦诚的人,而不喜欢一板一眼的虚伪君子。
思及此,芙蓉公子又问道:“话说回来,你家那混帐亲戚,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若再不拿主意,锦衣亲军那边报进宫里,就不是我想收手就能收手的事了。
我虽知他不过一个混帐蠢人,惩处一通便是,不值得大动干戈,反倒成了别人利用的棋子……
可太后却不会这样想。
太后震怒下,御史必然跟进,怕是连贾家都要一并弹劾进去。
虽然未必会将贾家怎样,但也少不了一场风波。
到时候,你在贾家的处境……”
贾琮闻言,真心有些感动了,他躬身一礼道:“多谢公子为琮思虑,贾琮感激不尽。
只是如此一来,又要欠公子一个人情了。”
芙蓉公子轻笑了声,弯起嘴角道:“人情嘛,你记得就好……
都中欠我人情的人多了去了,李虎赵昊他们哪回回京不欠我人情?
再饶上你一个,也不算什么。
日后不忘还便是……
好了,你还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青竹。
我还要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就不多留你了。”
贾琮自然识趣告辞,只是刚走到门口,却再度听到芙蓉公子的声音遥遥传来:
“贾清臣,还有一事忘了与你说……
芙蓉公子呢,都是生人对我的称呼。
如今你倒也不算是陌生人了……
友人一般都叫我一声清公子,或是九公子。
再亲近些的,则叫我一声九儿,或是文敏。
你以后,准备如何称呼我?”
贾琮闻言,脚步一滞,折过身来,客客气气的唤了声:“清公子,告辞!”
“呵……”
抬眼看去,芙蓉公子,或是叫做叶清,叶文敏的贵女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看向他的目光,与后世那些大姐姐调.戏小正太的目光,又有什么不同?
可是,最后划过的那抹落寞,又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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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其人之道
“公子可千万别误会,我家公子最是知礼,向来洁身自好的……”
出了宣宁堂,见贾琮面上隐隐凝重,带有不解之色,青竹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声解释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话倒是唬了贾琮一跳,忙道:“青竹姐姐,此言从何谈起?我并没多想的……”
青竹看来真是心存亲近,认真看着贾琮,小声道:“我家公子与李虎、赵昊他们都是朋友,他们每次回京撞见必大打出手,惹出乱子来,必来求助于我家公子,因为只有我家公子才能在御前帮他们讨个人情。
但是他们与我家公子真的只是寻常朋友……
公子怕是也该知道,太后娘娘虽许了我家公子一世如意,可是……
未来的娇客,只能是入赘的。
所以太后娘娘不以寻常礼法来养我家公子,怕日后被人欺负了去。
但是我家公子曾私下说,这世上哪个好男子,会愿意入赘?
若只为了贪图富贵权势别有用心,或是软骨头的男子,又如何能入她眼?
我家公子的那些朋友都是出身不凡的少年英雄,一时俊杰,他们自然不可能入赘,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和我家公子相处起来,虽真心诚意为友,却也始终刻意的保持距离。
就像方才公子那样……
我家公子其实很孤单的。”
贾琮闻言恍然,原来如此。
李虎、赵昊等人都是国公府的正经世子,自幼严加培养,放在九边军中历练,未来一世国公都是少不了的。
自然不敢和芙蓉公子叶清靠的太近,万一被太后指婚,要他们哪个“嫁”入叶家,还不生生郁闷死……
可是……
贾琮不解道:“你家公子怎会孤单?不是有芙蓉会吗?那么多闺阁小姐……”
不和男生顽,难道不可以和女孩子作伴么?
青竹苦笑一声,道:“我家公子和那些闺阁公子们,根本就是两种活法。
她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幼熟读《女戒》《烈女传》,做针线女红。
可自我家老爷立志不娶后,太后娘娘就将我家公子充作男儿养。
还指望她日后挑起重振叶家的重担呢。
我家公子读书都是在景阳宫里和那些皇子皇孙们一起读书,学了四书五经,天下大政,还有民间疾苦。
连骑马射箭都一并学了。
见识经历都不同,和那些闺阁公子们,哪有什么话可说嘛……
一年来,也就设琼林宴时见几遭。”
这倒也是,没有共同语言,自然聊不来……
怪道那日在紫云楼,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唯独这位芙蓉公子,多只含笑不语。
原来如此,只是……
“青竹姐姐,你与我说这些之意是……”
贾琮疑惑问道。
青竹笑道:“李虎、赵昊他们有顾忌,是因为他们年岁与我家公子相仿。而且,他们也忒自作多情了些,好似我家公子就能看上他们那群莽夫一般,连句诗词也作不来……
可公子你年岁小,连避讳都不用避讳,又何须与我家公子疏远生分?
若有什么诗词,常书信往来也好。
我家公子待你真真不错哩!
极少见她愿意与人顽笑……”
贾琮苦笑道:“清公子是拿我取乐……不过姐姐说的也是,能入得她眼,就当自豪了。”
青竹抿嘴笑道:“此言极是,而且,我家公子是因为喜欢公子这样的小神童,才会和公子顽笑,绝无不尊重取乐之意。”
贾琮苦着脸道:“青竹姐姐,神童也就罢了,能不能别再加一个小了,我觉得,我不算小了……”
“咯咯咯!”
青竹欢快笑道:“你还不算小?虽然身量不矮,可脸上稚气都未退尽哩……小郎君!”
贾琮无语抚额,岔开话题道:“青竹姐姐,不知那薛蟠如今何在?”
青竹白了贾琮一眼,轻快道:“自然是被押去了镇抚司的大狱里,不过这会儿镇抚使韩涛这会儿必然在外面候着,等我家公子发话呢。
以前也有无意中得罪我家公子的混帐,我家公子素来心善,不忍闹到宫里后,连累别人一家,只将那混帐狠狠教训一顿,让他长长记性,长长脑子便好。
不过韩涛每次还是要来请我家公子的意思,有时候对方做的太过分了,我家公子也不会心慈手软。
这回要不是看在公子的面上,我家公子必不会让这个混账好过!”
贾琮闻言,默默颔首,行了几步,又道:“青竹姐姐,清公子之恩义,琮铭记于心。日后但有所需,只要书信一封,琮必当全力而为。”
青竹皱了皱鼻子,娇俏可爱,嗔道:“小小年纪,大吹法螺,你连几个家奴都支使不动,先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经!”
贾琮又一脸苦笑,却道:“青竹姐姐莫要小瞧人,今日是我还没腾出手来,你瞧好吧,回头我让他知道,花儿为何那样红!”
见贾琮握起拳头发狠,青竹非但没觉得厉害,反而觉得愈发赏心悦目,只遗憾自己没有一个这样好看的弟弟……
青竹敛了敛笑容,说起正经的来:“公子,镇抚使韩涛是个人物,此人心狠手辣。
不过,或也因此,遭受了厄运。
他一双儿女,女儿还罢,只是口不能言,儿子却是一个痴儿,呆傻不能明事。
因此,韩涛也打定主意,日后招个入赘的女婿,一来继承家业,二来照顾其子。
可他这些年执掌诏狱,得罪的人太多。
他在时还好,一旦去位,多半要遭殃。
他也知道此事,便想方设法,将他女儿送到了芙蓉园,与我家公子结识。
那位韩柔姑娘倒是个极好的公子,性子也好,温柔善良,公子挺喜欢,也就接纳了。
自此以后,韩涛便以叶家门生自居,虽不敢声扬于外,但对公子忠心耿耿。
公子有何吩咐,只管与他说便是。
不过……”
青竹话音一转,严肃道:“你家那混帐亲戚,敢于当街谩骂公子,纵然有不知情之故,也难饶其罪。
公子可万万不可就这般轻易放过他。
不然,我家公子会不高兴的……”
贾琮哑然失笑道:“青竹姐姐放心,我虽抄过许多佛经,却并非佛家居士。做不来以善心感化恶人的善事……”
青竹闻言,抿嘴一笑,道:“怪道公子欣赏你,公子便是这等性子,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也必报!不然的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贾琮一本正经受教,青竹却啐笑道:“呸!越熟越不是好人,还敢拿我打趣!”
说笑着,两人走到了仪门处前厅。
前厅客座上,只见一头戴无翼三山帽,身着鹄锦衣的大汉,面色阴沉,眼神阴鹜,却毕恭毕敬的坐在那里。
虽有嬷嬷上茶,却也丝毫不动。
见到贾琮与青竹入内,连忙起身见礼。
做足了门下忠犬的姿态。
目睹此形,贾琮心中一叹……
都是天下父母,可差别却恍若云泥。
“韩大人,此事我家公子已经知道,不过我家公子还要进宫见太后,没功夫搭理那混帐,就将此事全权交与这位贾公子。
贾公子是我家公子好友,想来韩大人也该听过那首《赠杏花娘》吧?”
青竹不卑不亢引见道。
贾琮则微微揖礼,问候一声:“韩大人。”
韩涛连忙避让开,面作惊喜状,热情道:“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清臣公子当面!”
“噗嗤!”
贾琮和韩涛一起奇怪的看向青竹,不解她为何发笑。
青竹俏脸晕红,解释道:“没想到韩大人也读诗词,再者……听到韩大人之言,我忽然想到一句诗:
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倾城公子,咯咯……”
贾琮一头黑线,韩涛闻言,却哈哈一笑,大声赞道:“清臣公子仪表不俗,当得起这等称赞!”
贾琮干咳了声,岔开话题道:“听青竹姐姐说,韩大人极忠于清公子,只是在下还是先问一句,能保密否?”
说起正事,韩涛立刻没了笑脸,沉声道:“但公子所命,韩涛万死不辞!若有一言泄出,韩某自己割了这项上人头,提来请罪!”
贾琮闻言,点点头,却没直接说什么,竟转头看向青竹,笑道:“青竹姐姐,此事就由我和韩大人商议如何?不是什么紧要事,只是怕污了姐姐尊耳。”
青竹闻言,不满的皱了皱鼻子,说大话道:“什么事啊,我什么没见过?”
贾琮笑了笑,如实道:“既然那混账喜好男风,所以我打算让韩大人成全他,一次性满足他,以其人之道,还……”
“好了好了好了……”
话没说完,青竹就满脸绯红的捂住耳朵叫停,然后抬脚在贾琮文朝靴上轻轻踩了脚,嗔道:“公子说的没错,你果真不是好人!”
说罢,一扭身跑了……
待青竹离去后,贾琮面色渐渐肃穆下来,回头看向阴鹜的眼睛里若有所思的韩涛,沉声道:“不要伤其性命,但要给他留下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教训。
韩大人,你明白怎么做吗?”
……
居德坊,荣国府。
荣庆堂。
贾家姊妹们都已被带了下去,只留下大人在。
不过,却多了贾珍、贾蓉父子俩。
论起庶务来,贾珍到底比贾政要靠谱些,因此贾母派人将其喊来。
听完薛蟠干下的好事后,贾珍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恨不得索性让薛蟠去死。
只是贾母在上,又有王夫人的面子,他也不能随性……
不过,他又能有什么好法子?
也只是和贾政一般,推言等贾琮回来。
荣宁二府虽然故旧亲朋遍布朝野,可实无人能和超然物外的叶家搭上关系。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落日余晖挥洒进来。
丫鬟婆子们打发了一趟又一趟去东路院,也不见人回来。
就在众人愈发焦躁时,忽然听到一声惊喜声传进堂来:
“琮三爷回来了,琮三爷回来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逼
听到外面丫鬟传话声,荣庆堂内众人面色一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连贾母都在软榻上坐正了身子,张望向门口处。
然后众人就见贾琮自门帘处而入。
面如冠玉,一身月白儒衫,形容沉稳,风华十足。
饶是贾母对其不喜,也不得不承认,儿孙辈中,连宝玉也不比贾琮生的好。
只是……
满屋子长辈都在焦心的等着消息,贾琮还这般不疾不徐,让贾母心里愈发不满。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贾母的不满,进堂后见众人齐齐候着,贾琮步伐加快,三两步上前,就要行礼请安。
却被贾政一迭声叫起,道:“琮儿,叶家那位喊你去可有事?没有为难你罢?”
贾母:“……”
王夫人:“……”
薛姨妈:“……”
虽然她们明知,贾政极爱家里这个好不容易才出一个的文华种子,可依旧十分不满其不知轻重缓急。
只是她们不会将怨气撒向贾政,便只有对准贾琮了……
贾珍和贾蓉父子将这边堂上众人的神态看在眼里,都不禁暗中替贾琮头疼。
这还没算贾赦夫妇二人呢……
以今日情形来看,纵然日后贾琮袭了爵,可头上顶着这么些个“婆婆”,哪个都得罪不起,又有什么趣味?
爷俩都庆幸,幸好宁府没这么些事……
贾琮起身答道:“老爷,清公子……哦,便是叶家那位芙蓉公子,并未为难侄儿。
她请侄儿去,是为了杏花娘之事,如今也一并解决了。
还有,薛家大哥之事,侄儿解释清了薛家大哥是被人陷害诱导,灌醉了酒,才有所失态,并非存心羞辱骂人。
所以叶家那位公子已经答应进宫安抚好太后,不会让事情闹大,也不会牵扯到贾家和薛家……”
“哦?果真?!”
贾政喜出望外道。
贾珍也是眼睛一亮,似重新认识贾琮般,上下打量着他。
薛姨妈王夫人等人更是满面惊喜。
贾琮依旧保持不疾不徐之态,点点头,答道:“是真的,老爷。
侄儿离开叶宅时,芙蓉公子已经进宫说情去了。”
贾政、贾珍闻言,大为满意。
尤其是贾珍,只要不牵扯到贾家,他哪管其他那么多。
因而对贾政笑着赞道:“二叔,琮兄弟有大将之风,沉稳能为,不骄不躁,风采照人,更兼有文华之气。
这几日,上门求侄儿寻一副琮兄弟墨宝的故旧世交,数不胜数啊。”
贾政压抑了一天的郁气,这会儿终于消散了,露出笑脸来。
看向贾琮依旧没有一丝骄气的面容,连连点头,笑道:“琮儿是极好的,懂事好学。
不过珍哥儿也不要太过夸赞,他还小,还要你这个做兄长的多多提点帮助。”
贾珍笑道:“有二叔在,又何须侄儿?不过琮哥儿若有难处,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见下面已经开始谈笑风生了,薛姨妈急得眼泪差点没下来,顾不得许多,忍不住高声问道:“琮哥儿,既然已无事了,你薛哥哥何时能回来?”
此言一出,贾政和贾珍都是一滞,也都有些尴尬。
他们竟忘了此事……
与众人一起看向贾琮。
贾琮闻言却也有些迟疑……
贾政忙道:“琮儿有话直说就是,可还有什么手尾不成?”
贾珍也道:“莫不是还要打点一二?”
薛姨妈忙道:“要多少银子只管说!我这就让人去取来……”
贾琮苦笑道:“并不需要,只是那清公子说,虽薛家哥哥有不知之情,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虽我再三求情,可芙蓉公子的脾性……”
言至此,他微微摇了摇头。
贾珍闻言忙在一旁道:“万不可恶了人家,我早听说过那位,寻常亲王世子都不敢惹她,正经公主都没她得宠。
她若撒个娇,皇帝都让她三分。
琮兄弟可别莽撞行事……”
贾琮点头道:“珍大哥说的是,见芙蓉公子不耐烦后,我就不好多说了。
说到底,还是咱们理亏。
芙蓉公子还说,她若不进宫,太后得知后震怒,御史必然弹劾。
到时候,怕连贾家也要一并弹劾在内。”
这下,众人都变了脸色。
贾母都压下了训斥之言……
她虽好体面,想全亲戚之份,却绝不愿将贾家拖下水。
唯独薛姨妈,悲戚道:“那……难道就没法子了吗?”
王夫人心中不忍,看向贾琮道:“琮哥儿,你薛大哥如今在何处?”
贾琮躬身答道:“回太太的话,薛家大哥现在锦衣亲军北镇抚司诏狱内。”
听到这处地名,别说薛姨妈唬的面无人色,连贾政贾珍等人都变了脸色。
那可是诏狱啊!
纵然内宅妇人,闻此二字,也能想到“诏狱之祸”,“酷吏横行”八个字。
薛姨妈简直不敢想象,她娇贵的儿子怎能在那种地方待一刻!
因此几乎崩溃大哭起来。
见她如此,王夫人和王熙凤也跟着落了泪。
贾母极不喜欢这等悲戚氛围的,拧起眉头看向贾琮,好似皆他造的孽般,沉声喝问道:“果真没有法子了吗?”
见贾母这般态度,贾政脸色一沉。
只是身为人子,他又能说什么?
贾珍贾蓉父子眼观鼻,鼻观口。
老太太在贾家,不管从诰命爵位来说,还是从年纪而言,都是最高的。
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其他人都只有听训的份儿。
上回宝玉做错事,被贾政打了两下,老太太不知从哪听说,是贾珍的锅,生生将人喊来好一通教训。
贾珍袭着爵,还是族长,不也得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磕头赔笑脸认错?
这便是以孝治家,何须以理服人。
这会儿子,贾琮又如何能例外……
不过贾琮面上看不出一丝委屈,面色也不变,毕恭毕敬道:“回老太太的话,叶府那边,怕是没法子了……”
贾母闻言,登时掉下脸来,冷哼了一声,道:“都是你惹出的祸事,你没法子让哪个去想法子?
如今荣府的世位在你头上,你若没这个能为,怎还有脸担得起这份家业?
不若早早换了人去做,莫要给祖宗丢脸!”
“老太太!”
贾政闻言忍无可忍,涨红脸,站出身来,就要辩驳。
贾琮却先一步躬身道:“老太太说的极是,尚书府先生也曾这般教诲贾琮,欲承袭这份世位之荣耀,必先担得起这份责任之重大。
否则,非但害己,也会因无能而牵连整个家族。
既然老太太发话了,那么若是哪个能解决此事,琮自会交出世位执照,往宗人府一行,辞去世子之位。”
贾母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勃然震怒,厉声斥道:“你这是在同我说话?!”
她倚仗年老位尊,说两句风凉话没什么。
真要因为她一句话,就要废黜一个世爵世子,那她也绝落不到什么好名声。
更何况,她也做不到这一步。
除非真正撕破脸皮,要置贾琮于死地,以不孝之名弹劾于他。
可真到了那个地步,贾琮虽必死无疑,贾家名声也就坏透了。
因此,方才之言,只是敲打怨言罢了。
然贾琮一言顶上来,让贾母大感无颜,故而震怒!
贾政见状不好,忙低声喝道:“琮儿,不许胡言乱语!哪有这般与老太太说话的道理……
再者,爵位承袭,又岂是顽笑的?”
贾珍也不赞成,沉声道:“琮兄弟,这种话日后再不可说。
爵位承袭,更换一次便要降袭一次。
祖宗攒下这份家当不易,我辈子孙纵然不能发扬光大,也不可轻易糟践。”
贾琮躬身领教,而后苦笑道:“老太太,老爷,珍大哥,琮自束发读书以来,先习一个孝字,又岂敢在老太太面前无礼?
方才所言,绝非赌气之行,实乃琮诚心之愿。
老太太、老爷、珍大哥,你们许是不知,今日之祸事,其实完全可以避免。
薛家大哥吃醉酒,又必是受人挑唆,方来到东路院大门前生事,此事不能完全怪他。
我想,若是没人挑唆,亦或是薛家大哥没吃醉酒,无论如何也不会行此不智之事。
但那时即使已经发生了,实则尚可补救。
当时我就命薛家大哥的长随劝他回去,待薛家大哥酒醒后,也就无事了,只是他们不肯。
这也罢,他们毕竟非我贾家奴才,自然要听薛家大哥的,而不是我的。
可随后我命自家门前的门子,让他们送薛家大哥回去,他们竟同样理也不理。
再到后来,薛家大哥要前来抓打于我,更荒唐的事发生了。
那四个门子非但不拦,反倒一边帮薛家大哥堵门,一边大笑着看好戏……
这才有了之后,薛家大哥误骂叶家小姐之祸事。
所以,琮自认无法承担爵位,并非是在和老太太赌气。
实在是……”
言至此,贾琮声量陡然升高,含恨道:
“自古而今,有哪家的世子,在自家门前,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字字悲愤,令人震撼。
亦让满堂人心惊。
随后,就见他撩起衣襟前摆跪下,含泪叩首道:“老太太、老爷、太太、珍大哥,贾家以孝治家,谁敢不敬老太太?
琮绝无对老太太不敬之心。
只是,琮自认无能,无法担起这份家业,不愿让祖宗蒙羞,亦受不得此等屈辱!
琮,愧为荣国子孙,所以甘愿让爵!”
贾母、王夫人等人闻言,一个个均失声了,都怔怔看着贾琮。
主奴之分,重更于嫡庶之别。
谁敢说那些奴才做的对,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贾政自然更是气的浑身颤抖,面色铁青,连声怒道:“简直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竟有此等放屁之事?竟有此等丧心病狂的刁奴?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贾珍也沉声骂道:“吾家素来宽厚持家,再没想到,竟会养出这样一群混帐东西来!
琮兄弟放心,此事断饶不过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是荣府世子,焉能让那等下贱奴才欺辱?”
贾政又沉声道:“琮儿先起来,我久不理会家里这些事,再没想到,会纵容到这个地步。
你受委屈了,此事必会与你一个交代。”
贾琮见好就收,起身后又躬身赔礼道:“是侄儿无用,在老太太、老爷面前失态了。”
贾政看向贾母,贾母长叹息一声,虽有些不情愿,但到底礼法不可乱,道:“这件事是不能怪你,一会儿让赖大随你去看看吧。
也是奇了,那边院子竟到了这般地步么?
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该打该罚是少不了的,不过……
姨妈家的事,你也不能撒手不管。
如今就你和叶家那位厉害的相识,你若不管,让哪个去管?”
贾琮道:“老太太说的是……”想了想,在薛姨妈希冀的目光中,又道:“临别时,清公子的侍女告诉我说,此事是由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韩涛韩大人负责,不知家里是否有这方面的关系……”
贾政最先摇头,道:“锦衣亲军岂是人臣可随意结交的?没有没有。”
贾珍也跟着摇头苦笑道:“琮哥儿不知里头的规矩,旁的官儿认识结交天子亲军倒也不妨,可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避都避不及,谁去结交他们?”
贾琮闻言,又沉默了下去,紧皱眉头,满面为难。
如此,别说贾政等人,连王熙凤都觉得,这样逼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不是太过了些……
贾母到底好颜面,见此终于叹息一声,道:“也难为你一个孩子家家了,只是,家里如今就你一个和叶家有干连,还是多想想法子吧。
把姨太太家的哥儿救出来,太太和姨太太都记你的功。
日后家里再有那等不知好歹的奴才,你直接使人拿下打死,也有老爷太太给你做主。”
王夫人看着贾琮,缓缓颔首。
贾琮闻言,心中大定,他躬身道:“老太太言重了,琮本就受老爷太太大恩,但凡能出一分力,就绝不敢拿捏半分,必竭尽全力而为之!”
垂下的面上,嘴角却轻轻弯起……
整个贾家,都笼罩在贾母的光环下。
没有她这句话,贾琮日后行事难免还会再遇到刁奴欺主之事。
尤其他年纪尚幼。
即使阳奉阴违,也令人恶心。
虽然贾母这句话并不能给他多少实权,可有了这道口子,再往下,许多事就好办多了。
而且,大权好放不好收。
他有爵位大义在身,收拢权利后,纵是贾母,也没有理由轻易再剥夺本就属于他的权利。
自此,贾琮终于在贾家核心圈子里,撕开了一道缝隙!
而这,还只是开始……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丫头
抬起头来,贾琮已经收拾好心情,正色道:“老太太、老爷、太太、姨太太……”
礼数所束,哪个都不好落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敬称完一圈人后,也没人觉得嗦,贾政还满意贾琮知礼。
就听贾琮继续道:“我以为,既然家里与那位韩镇抚使没关联,那么只在家里空想,怕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不如出去活动活动,找找门路……”
说着,贾琮又看向薛姨妈,道:“也请姨太太放心,芙蓉公子既已说过不再严厉追究,那薛大哥最多吃些皮肉之苦,绝不会有大事……”
薛姨妈许是怜子心切,有些乱了分寸,慌不择言道:“琮哥儿,你薛大哥和你不同,他哪里受得起这种苦头……”
贾琮还没怎样,贾政、贾珍等人隐隐都不自在起来。
薛家的孩子,就比贾家的珍贵?
王夫人见贾政脸色一沉,便心知不好,忙对薛姨妈道:“你也是关心则乱,再怎么着,也不过是蟠儿酒后失言,能有多大的罪过?了不起关上一宿,吓唬吓唬也就是了。
虽说关的地方听着骇人,可我想来,也许就和柴房差不多吧……”
余光看到贾政面色没一点好转,王夫人眼角一眯,又道:“再者,我也要趁机劝你一劝。
妹妹,蟠儿这次做的着实太不像了。
若能吃点苦头长些教训,未必就是坏事。”
贾政闻言,面色这才算缓和了一些,点头道:“太太说的极是,《古今贤文》有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少壮不经勤学苦,老来方悔读书迟。
真真是教子至理!
姨太太,举贤不避亲。
不说旁人,只看吾家琮哥儿。
历经多少磨难,吃过多少苦,又勤学数年,方得今日成色。
琼林宴上一鸣惊人,一曲新词天下知……”
“咳咳!”
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贾珍贾蓉父子眼观鼻鼻观口,站着“聆听”,薛姨妈、王夫人的脸色也越来越木然……
贾母心里好累,干咳了声,打断了贾政的自夸。
贾政回过神来,也知道这种话说的不是时候,不过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
贾家出了一个贾琮,笔出“清臣体”,纸贵“木兰词”。
在士林中是何等的荣耀,他并不觉得夸赞错了,反而觉得还没赞够。
贾母见贾政神色,就知道拿这个透着迂气的小儿子没法子,只好对贾琮道:“你虽年幼,但我瞧你心里却是个有成算的。
也别怪我们逼你,姨太太家的哥儿是在咱们家门前被人拿走,要是咱们一点动静没有,你让外人怎么看贾家?
如今你是荣府世爵的世子,早晚都要袭这份爵位。
你不操心些,让哪个去操心?”
贾琮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原该我用心……
那,琮这就去北镇抚司打探消息,求见镇抚使。
看看,到底有没有通融的可能。
芙蓉公子本也只打算小惩,想来,镇抚使大人不会过于刁难。”
薛姨妈闻言,顿时高兴坏了,激动道:“阿弥陀佛,真真是难为你想的这般周到!
哥儿只管去问,只要能放出那个孽障,就是花上几万两银子破财消灾也值当。
你放心,事成之后,姨妈也必不让哥儿白忙一场……”
贾琮闻言,都不知该说什么,满面苦笑的看向贾政。
贾政心里也真恶心坏了,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如今贾琮在他心里,是贾家文华之气所在。
看在亲戚的面上,让贾琮去为这些狗皮倒灶的事奔波,贾政心里本已极为不满。
他是知道的,贾琮哪怕在侍奉双亲之余,都不忘专心课业,以备秋闱。
如今倒好,拿贾琮当京里那些混帐无德的掮客,给你薛家跑腿,事成后给几两银子当赏钱吗?
欺人太甚!!
王夫人见贾政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不由一阵头疼。
虽然也知道薛姨妈是因为薛蟠被抓拿入诏狱,一时间六神无主,完全没了往日的雍容和精明。
可是也对她这会儿说话不经头脑感到郁闷。
心里疑惑,莫不是在薛家经商的年头太久了,所以一心只以金银为贵?
只是腹诽归腹诽,可到底还要替她弥补疏漏,因而忙微笑道:“琮哥儿,不要想偏了姨妈的心思。
她可不是准备对外人那样,拿些银两打发你,那岂不是看轻了你?”
说着,不动声色的瞥了薛姨妈一眼。
薛姨妈毕竟不是真的糊涂人,心思精明之处,绝不在王夫人之下。
闻言顿时惊醒过来,再一看贾政等人的脸色,唬了一跳,这个关头,可不能再出疏漏。
忙道:“是是是,都怪我没说清楚,我原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没等她再多说什么,王夫人就替她做主微笑道:“如今你在东路院一个人支撑也是不易,手下没几个好用的人手。
只一个平儿再有能为也忙不过来,我知道你姨妈家调理的好丫头多,回头她必赏你一个好的。”
王熙凤见大难事似已解决了,也开始凑趣道:“琮兄弟这下可有福了,前儿我在姨妈家可看到了个极好的丫头,不比你屋里的晴雯差。等把你薛大哥救出来,姨妈必不会小气!”
薛姨妈闻言,面色先是一僵,不过这会儿她自然不会说什么不好的话,能救出薛蟠,给哪个都愿意。
她点头笑道:“就凤丫头眼睛尖,你说的是香菱吧?的确是个好的。
那好,香菱就香菱!
回头我就给哥儿送去,让她好生服侍你!”
贾政闻言,这回没多说什么。
这个年代,大家子里受宠些的少爷,有几个好看的丫头服侍原是福气。
别的不说,宝玉不就是如此?
况且贾政年轻时,也没少了……
而且这比赏金银雅致多了,因此贾政对贾琮微微颔首。
贾琮这才躬身致谢,而后不再耽搁,与众尊长告辞,出门径自往东城赶去。
……
贾母上院后,探春小院。
因探春生性大气高洁,所以屋内布局宽绰。
故而贾家姊妹们常在此处相聚。
这一会儿,众人都到齐了,却没像以往那样说笑顽闹。
都静静的在堂屋坐着,也不言语,似在等着什么消息……
忽地,小院外一道小身影从前面急奔而来。
“蹬蹬蹬”的一阵脚步声从院外传进院内,又传入屋内。
正堂上,早已等候多时的众人精神纷纷一震,齐齐看向门口方向。
被探春安置在主位坐下的宝钗,更是激动的站起身来。
毕竟,薛蟠再不堪,那也是她唯一的哥哥,岂有不焦急之理……
适才众人在此安慰宝钗,就听有丫头来报信儿,说是贾琮回府了。
可因为贾政、贾珍等家主尊长都在,派丫头去探听消息显然不合适。
虽然宝玉是极好的人选,可都知他畏贾政如虎,也没人想逼他……
还是探春捉住了贾环,先将前事好一通训斥后,又准他将功折罪,前往荣庆堂探听消息。
这会儿脚步声急躁,除了他再没别个。
果然,眨眼功夫就见贾环莽呼呼的一头撞进屋里来。
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小脸通红。
只是眼睛里,多是怒气……
见此,薛宝钗心里咯噔一下。
其她人面色也都凝重起来。
探春到底还是心疼胞弟,喝道:“你跑那么急做甚?好生坐下先喝口茶水再说。急急的,哪像是大家子读书的公子?不尊重!”
贾环心惧探春,不知她是好心,辛苦跑一遭却被当头泼了盆冰水,只垂头丧气的寻了角落一把椅子坐下。
翠墨送来茶,他接过一口喝干,一头汗也不擦,就靠在椅背上怏怏坐着,一副倒霉模样。
黛玉、湘云等人见之,满满的嫌弃……
再看宝玉,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探春这一会儿真觉得与宝钗同病相怜,可也顾不得再教训贾环,咬牙问道:“三哥哥回来怎么说?”
贾环心里还在生气,耷拉着眼角,吸了吸鼻子,半死不活道:“没说什么……”
探春满肚子无名火起,“噌”一下站起来,就要教训贾环。
见她这般动静,倒将贾环唬了一跳,就要认栽……
好在薛宝钗极会做事,赶紧拦下探春,道:“环兄弟急忙跑来,本就辛苦了,歇息一会儿也好。”
说罢,又从袖兜里掏出一只香囊,从里面倒出了几个小银锞子,都印着寓意“吉祥如意”或是“状元及第”的花纹,有股雅意。
宝钗将银锞子放在贾环身旁的小几上,笑道:“环兄弟今儿受累了,赶明儿出去买糖果吃,不怕你姐姐,有我做主,她必不拦你。”
贾环见状,耷眉臊眼的,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乱看,见探春果然没出声拦,便悄悄将那一把银锞子收了起来,眉开眼笑起来……
探春见之,差点没气晕厥。
得了好处,贾环终于开口了,将贾琮归来后,说的做的,都描述了遍。
虽颠三倒四,倒也让众人听明白了。
只是,听完后,堂上气氛反而比先前更凝重了。
都是些没怎么经过世事的闺阁小姐,还不懂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妥协和让步”的技巧。
她们只知道,今日之事,分明是宝钗兄长惹起,想要羞辱打骂贾琮。
结果惹出祸来,大人们竟逼迫贾琮去补祸。
而且,东路院那群欺主刁奴,竟如此放肆可恨!
怪道贾环方才面色那般难看,连素来向着宝钗的湘云,此刻都绷着俏脸,心里觉得难受。
林黛玉不知想到了什么,美眸中满是泪水,凝脂般的腮边,浮着一抹冷艳的讥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谁让他也是没娘的孩子?但凡他娘还在,又怎会受此等……”
话至此,却再也说不下去,哽咽难言。
两行清泪滚落流下。
本就羞愧满面的薛宝钗,听闻此言,愈发觉得无容身之处,伏在桌上掩面哭泣起来。
见此情形,贾宝玉心里烦躁郁闷,一跺脚道:“罢罢,何苦为了他一个,闹的阖家不宁?此事原和宝姐姐不相干……”
此言一出,探春就觉得不好。
宝玉虽没其他心思,只是想众人不要将薛蟠的错赖到宝钗头上。
可是黛玉必不会这般想!
她不止是在哭贾琮的遭遇,也是在自怜己身命运。
宝玉烦恼之下说的是贾琮,却不妨黛玉将自己也代了进去,尤其是,宝玉还是为了心疼宝钗。
果不其然,黛玉闻言后,霍然抬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看向宝玉。
见宝玉目瞪口呆,木在那里都不知如何言语,黛玉凄然一笑,起身径自离去,瘦弱的背影,前所未有的孤独……
……
长安东城,兴庆宫西。
安兴坊。
锦衣亲军北镇抚司所在地。
虽坊市街道与长安其他坊间并无区别,但是过往行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坊内大门。
尽管锦衣亲军之名,这些年来已渐渐不显,愈发低调。
可老神京人绝不会忘记,十二年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亲军是何等的猖獗跋扈。
他们手中沾染过百姓的血,沾染过文武大臣的血,沾染过王公勋贵的血,还沾染过皇子皇孙的血……
不过,随着那一夜,天地剧变。
曾横行如虎,不可一世的天子鹰犬们,被一个更加霸绝天地的当世英雄,带着大军从头杀到尾。
屠尽飞鱼方收刀!
十万百战雄兵,冲天杀阵透长安!
那一夜,鲜血浸透了整条朱雀大街,血流顺着承天门,淌进了太极宫……
自此以后,残存的锦衣亲军才元气大伤,龟缩起来小心翼翼的舔舐伤口。
但是,依旧被寻常人所忌惮。
到了落日之时,其他坊市门口都悬起灯笼火烛,唯独安兴坊,漆黑一片。
隐隐有哀嚎声和血腥气从内传出。
过往的行人们,愈发远远避开此处。
而就在此时,一架明显不带锦衣亲军标志的马车,在四名随从的护从下,自西缓缓驶来,入了安兴坊。
镇抚司衙门前,八名身着鹄锦衣的锦衣亲军执列两侧分守。
早就有一名试百户候在衙门口,在贾琮从马车上下来,交代清楚来意后,试百户先看了眼跟在贾琮身后的四个长随,然后疏离客气的进了衙门内通秉。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名试百户便折返出来,依旧面色阴沉,只请贾琮一人入内。
贾琮回头吩咐面色煞白的四个随从静候后,面色淡然的与试百户进了这座透着阴森恐怖,恍若洪荒巨兽的衙门内。
背后,四名荣国府的家奴见贾琮那笔挺的背影消失在镇抚司,眼中隐隐透出敬佩之色……
……
ps:书评区有些关于后宫的评论,大家放心,不会出现无脑收。
譬如香菱,不是出现了就是要收房的。
实际上前期也不存在收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