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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之庶子风流txt下载     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四章 阴差阳错

    贾家东府。

    贾母在鸳鸯、凤姐儿的搀扶下,逛了圈宁安堂。

    王夫人微笑道:“和当年倒是大不同了呢。”

    贾珍当家时,曾在此宴请过西府亲长,王夫人曾来过。

    平儿身份到底还低,又有贾母在,因此没有上前,倒是尤氏为东府大奶奶,这会儿上前笑道:“婶子,琮兄弟是沙场征战的大将军,自然喜欢开阔些。当年我们爷……当年那些繁杂的物什,都让琮兄弟给撤了。”

    王夫人微笑颔首,没再多说什么,贾母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回眸看向尤氏,面色严肃道:“珍哥儿媳妇,如今和从前不同了。这里也不再是宁国府,天家传旨除爵,将这里赏赐给了琮哥儿,那便是琮哥儿的产业,连我这个老太婆都眼馋不得。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以前如何如何了,这二年来我冷眼旁观,原想看看他如何待你们。若换个人,多半就在后面修个庵堂,让你们礼一辈子佛了,琮哥儿能待你们如故,月例银子和一应供给都不怠慢,你要知足。”

    此刻这里除了宝玉、贾兰全是内眷,宝玉不用当是男人,他自己也不当自己是泥做的臭男人。

    贾兰还小,所以内宅说话方便些。

    贾母几乎赤果果的警告尤氏不要在东府翻浪,不要怀念以往做东府当家太太的时光,让尤氏面色登时臊红,连连请罪。

    见她惶恐,贾母面色才缓和下来,缓缓道:“我并不是偏向那孽障,只是这种事理不清,最是犯忌讳,也容易起萧墙之祸。你能本本分分的,他就不会慢怠你们。他若敢欺负你们,我都要为你们做主。但既然他没有慢怠你们,你们就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如此才是长久之道,记下了么?”

    一番敲打后,尤氏和秦氏一起领命。

    贾母、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格外看了眼颜色愈发出落的娇艳动人的秦可卿。

    都是过来人,也都是当家太太,知道这样的绝色对家里爷们儿有怎样的吸引力。

    只看看现在宝玉不时往人家脸上瞅时,目光中的痴迷样子就知道了。

    不过……

    在她们看来,贾琮应该还是好的。

    虽然听说也收了平儿、晴雯几个,可这几个都是当年就跟着贾琮的老人了。

    除此之外,再没听说贾琮收房哪个。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多少公候府第想要将姑娘送进贾家来而不得,他能做到这一步,殊为不易。

    相对之下,宝玉虽然好像只收了袭人一个,但他贪花之名,似乎举世皆知……

    当然,看看宝玉现在这个德性,倒也没冤枉他。

    只是……这种事从来都不会将板子打在哥儿身上。

    大家子的哥儿,贪吃一点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况宝玉并未贪吃。

    都是狐媚子不正经,引诱的哥儿往邪路上走。

    因此,贾母再看到宝玉已经开始傻乎乎的往秦可卿身边挪动时,便干咳了声道:“秦氏面色不大好,下去歇着罢,不用跟着站规矩了。你年纪轻轻,寡妇失业的,自己多保重身子。”

    此言一出,旁人皆是一怔,王夫人则小声提醒道:“老太太,蓉哥儿还活着呢。”

    贾母:“……”

    这一丢脸,贾母愈发腻味,原本还挺喜欢颜色极好的秦氏,可现在却不喜欢起来。

    还是尤氏伶俐,忙对垂下脸面色苍白的站在那的秦可卿道:“老太太这般体谅你,还不快谢过了下去?”

    秦可卿只能屈膝一福后,转身离去,身影孤单。

    见她如此,一旁心思灵慧的宝钗、黛玉、湘云、探春等人无不纷纷皱起眉头,瞥了眼怅然若失的宝玉,不再理会。

    她们自然了解宝玉,并非是起了淫.邪之心,只是单纯的喜欢靠近生的好的女孩子。

    可是他这幅做派,却牵连的人家被当众排斥,驱离出去,就实在可恨了。

    贾母等人在尤氏的引路下,转了遍东府内宅。

    尽管有平儿再三恳请,并言是贾琮交代,请贾母暂居宁安堂,然而贾母哪里肯?

    老太太不耐烦道:“我们被那孽障诓着来此暂住几日,岂有占了主堂之理?我也不稀得住他的地儿。只在这边留三天,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的。”

    说罢,又对黛玉道:“走,领我们去你的院儿看看。我还没见过你这好兄长给你安排的什么样的院儿,要是不好,赶明儿和我一道回去!”

    众人好笑,随着黛玉一起往她住的小院儿走去。

    ……

    看着四盏灯笼将一座静谧的小院儿笼罩,几株冬梅凋零,却有几束青竹翠艳,颇为不俗,贾母微微颔首。

    两个守夜的婆子恭敬的打开木门后侍立两旁,四个才总角的小丫头子亦乖巧的拜倒在抄手游廊边。

    贾母等人含笑入内。

    没有去惊扰林如海,一行人直接往黛玉闺房而去。

    入目处依旧是满满当当的书卷,一张黄花梨喜鹊石大案上,笔海如林。

    贾母打量的却是黛玉房内的古董和家陈设,看到了屋内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墙角大荷叶式粉彩的花瓶,床榻边花梨木九屉梳妆台,和艳丽的织锦多格梳妆盒,俱是上品,不由暗自满意点头。

    王夫人和薛姨妈也会指着某物,说是江南名品。

    姊妹们则嘻嘻说笑着观看黛玉从江南带回来的藏书,唯有凤姐儿似笑非笑,走到榻边,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伸脚,将一双男人的靴子,踢进了床下……

    留意到这一幕的黛玉,俏脸登时涨红,惊骇的看向凤姐儿,却见凤姐儿得意的冲她作怪一笑,坐在了床榻上。

    结果刚一坐下,就被贾母喝道:“快快起来,你如今也是寡妇失业的,岂有坐姑娘闺床的道理?”

    王熙凤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黛玉则去看宝钗等人,见她们并无所觉,只怜悯的看向王熙凤,心头一松,轻轻喘了口气……

    ……

    “嗯?你怎在这?”

    贾琮自前厅折返后宅,因不放心,故自外围巡视了圈,却在一处穿山游廊下,看到了秦可卿一人独倚栏杆,举头望月。

    秦可卿亦没想到贾琮此时会出现在此,想起之前暗室内的旖旎,俏脸登时晕红,起身福下,糯软清幽的声音请道:“三叔叔安……”

    今夜夜色并不好,白日里的云虽散去大半,但依旧留下一层薄薄却不肯散去的云层,遮的月色朦胧……

    贾琮和秦可卿手里都只一盏不大的灯笼,贾琮的提在手上,秦可卿的却轻轻挂在廊下。

    灯笼晕开,晕圈不大,正好笼在秦可卿周遭。

    便是一副极美的夜下美人图。

    贾琮目光中没有什么闪躲,正大光明的欣赏了片刻,又微微皱眉问道:“怎你一人在此?老太太她们呢?”

    秦可卿闻问,轻轻垂下螓首,一缕青丝垂落眉间,声音中带着稍许落寞,道:“老太太怜我孤苦,寡……寡妇失业……便让我一人先回来歇着了。”

    贾琮闻言却有些不厚道的笑出声来,道:“她老人家还嫌你寡妇失业?她自己……咳咳。”

    到底不恭敬,贾琮未说完,就收了口。

    但这胆大之言,也让秦可卿明眸一怔,唇齿微张,凝视着贾琮。

    见贾琮微微有些窘异,忽地美眸弯起,灿然一笑。

    这一笑,却似让暗夜生辉,明媚动人。

    然而见贾琮俊秀的面上,带着浅笑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何处,秦可卿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敛去,幽幽的美眸中,闪过一抹凄然,黯淡了下去。

    贾琮见之眉尖微挑,问道:“可是思念贾蓉了?你放心,等忙完了这阵,我会向天子请旨……”

    “并不是呢。”

    秦可卿抬起头,看向贾琮轻声苦笑一声,道:“我与他,虽仍有夫妻之名,却早无夫妻之义。当初……”

    只言至“当初”二字,秦可卿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两行清泪落下,只怔怔的看着贾琮,千种委屈,尽在眸中。

    月下凉夜,世之孤人,愿君能知……

    幸而,贾琮微微颔首,目光温润道:“这些事你都不必再说,家里人也都知道,此事错不在你。贾珍无德、贾蓉无义,怎能让你背负罪名?贾家不会颠倒黑白的。”

    “叔叔!!”

    秦可卿糯软的声音中带着感激,眸眼闪动的看着贾琮,上前半步,靠近些后,再度屈膝拜下。

    数次叫起,秦可卿只颤着身子伏地哭泣,哭声中宣泄着积攒了太久的委屈和冤意。

    无奈,贾琮只好亲手握住她的削肩,微微用力,将她搀扶而起。

    只是这一扶起,秦可卿却忽然投身于怀,让贾琮软玉满怀间,也意外一怔。

    这么大胆么?

    他哪里知道,此刻秦可卿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

    她虽心中存了些想法,毕竟,如今她整个世界就那么大点方圆,而这个世界里,也只有贾琮一个男子,还如此出众。

    但饶是如此,她也不至于这般大胆。

    是她方才听贾琮体谅她之难处,洗去她的冤屈,心神激荡下,哭的太狠,跪的也有些久,这一起来,腿下不妨,绊了一下,就阴差阳错的扑进了贾琮怀中……

    她本是想赶紧离开,可是……

    许是贾琮突然“遇袭”后为了护住她,反手揽住了她的腰……

    就是寻常女子,纤腰也是碰不得的。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能看不能碰。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外人万万不会知的事,身量欣长的秦可卿腰下处,竟是她极敏感之处……

    本就春衫薄,此刻被贾琮微微泛着凉意的手抚在那,偶有摩挲……

    一瞬间,秦可卿近乎悲鸣的咬着唇角呢喃一声:“叔叔啊……”

    感觉到怀中美人几乎化在了身上,贾琮一脸的懵然。

    他非初哥,怎会听不出声音之异样?

    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神奇,难道他果真到了潘安、宋玉复生(屋凉穿越)的境界了么?

    感受着怀中微微颤栗的娇躯,和伏首在他脖颈间的吞吐喘息,贾琮看着天上不知何时露出云层一轮皎月,眼神无语。

    这到底是,怎么了?

    ps: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我帅于人,众必非之。古人诚不欺我……

    顽笑话不多说,说一下秦可卿。这个红楼第一美人,其实有些说不透的。我不能断定她和贾珍是不是两情相悦,或是被胁迫后两情相悦,而后淫丧天香楼。但从她闺房中的陈设布局来看,都是古往今来的淫.奔女,未尝不是一种暗示。当然,也不能说她就是荡./妇,毕竟红楼正文里对她的描写绝大多数都是正面的。所以给她的定位,应该是一个没有受到太多封建礼教约束压制,敢于主动或是被迫接受幸福或者是性福的正经女人,毕竟,她并没有滥情。这个人设比较复杂,我自己都拿捏不准。唯一肯定的是,她肯定不是被礼教熏出来的“安分”女人。

第六百一十五章 贪婪

    等秦可卿从余韵中清醒过来,羞愤欲死,直欲自抄手游廊上投下自尽。

    虽知道秦可卿就算脑袋朝下栽下去也死不掉,贾琮还是将她拦住了。

    见她挣扎不休,索性抱入怀中。

    半推半就下,秦可卿受此“强迫”,只能不再闹腾,掩面而去。

    但二人关系,却也就此发生了变化。

    秦可卿心里也明白,或许这种关系永远也见不得光。

    但只要不再是余生孤独一人,能让她生命的天空中多一抹色彩,也是好的……

    ……

    心中滋味莫名的贾琮赶至天香楼时,已快过了酉时。

    虽进入大堂就连连道歉,可还是被贾母好一通排揎。

    无他,老太太一众人都饿的肚子咕咕叫了……

    还是贾政解围道:“毕竟前面事多,也是没法子的。”

    贾琮自知理亏,没有同贾母辩论什么,命人赶紧上菜送饭。

    尤氏、李纨、凤姐儿领着平儿、晴雯、池玉等人侍奉着。

    或许真是都饿坏了,好大一家子人,吃的倍儿香甜!

    只有尤氏到贾琮身边与他送上碗筷和添汤时,鼻尖动了动,美眸中的目光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一餐用罢,又饮罢餐后茶,贾母目光审视的看着贾琮,道:“你到底要折腾几天?”

    贾琮用帕子擦拭了下嘴角,又净了净双手后,缓缓道:“圣驾离京,计划的是五日功夫。除却今日和回京那天,也就是三天。若这三天无事,多半也就没事了。”

    贾母哼了声,道:“好,那就按三天来算。若只是虚惊一场,你仔细着些。”

    说罢起身要走,又想起一事,皱眉道:“你怎敢劳烦老爷,支派的他团团转?”

    贾琮闻言一怔,看向贾政。

    贾政忙摆手笑道:“母亲勿要错怪琮儿,原是我问他能否帮手,他才让我转移库中财货。”

    贾母嗔道:“让芸儿和林之孝去办便是,你还亲自去操持?你多咱做过这些?”

    贾政笑道:“倒不妨事,这二年来,家中添了不少家资,好些都是还没来得及入账的,若让哪个顺手拐了去,我们都不知道。不得不看着些……”

    贾母闻言,和王夫人还有凤姐儿面面相觑,问道:“这二年我瞧着进的少出的多,原想着不知何时坐吃山空了,怎还多了那么些财货?”

    贾政抽了抽嘴角,看了眼垂着眼帘的贾琮,干笑了声,道:“母亲忘了,前二年锦衣卫抄了赖家、郑家、钱家那几家奴才的家……”

    贾母等人闻言一怔,皱眉道:“不是都让锦衣亲军给……”

    当初受王熙凤放印子钱的牵连,贾家一群吃的肥头大耳的奴才都被锦衣亲军给抄家拿问了。

    当时贾琮给他们的条件,便是查抄的银财分给他们。

    不过等贾琮自黑辽归来,摇身一变,变成了锦衣卫指挥使。

    之前从他这里得了大利的韩涛,哪还有胆子不把这肥肉吐出来?

    如此,赖家那几家的家财,又回到了贾家。

    为防止贾母等人来日没了银子想起这笔旧账,贾琮便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一半收入东府,一半存入了西府。

    这会儿贾母说到“锦衣亲军”四个字,便和王夫人等人都明白过来。

    这一明白,脸色倒是和缓了许多。

    毕竟,若是贾琮不给,她们连知道都不知道。

    而且贾琮拿回来了,都没有表功,很是难得。

    贾母难得给了个好脸色,道:“你如今开支嚼用大,若哪日里不济,就同老爷说,从库里支些银子……不过也别支多了,你这些兄弟姊妹们都还没成亲,嫁妆和彩礼都是大头。还有……”

    没等贾母提点完,贾琮便微笑着截断道:“多谢老太太好意,不过琮自有生财之道。借了姨妈家的丰字号,如今收支已能平衡。”

    说着,朝薛姨妈和宝钗微微颔首。

    薛姨妈笑的高兴,宝钗亦是抿嘴一笑,有点甜。

    一旁黛玉瞧见了,一双似氤氲着晨露的美眸,悄悄转了转……

    贾母不大信,问道:“你手下养了几万兵马,一天嚼用就不知多少银子,你收支能持平了?”

    她以前管家了几十年,并非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糟老婆子。

    只是,贾琮没想到,贾母还惦记着他的事?

    难不成是在想他何时破产?

    他还真猜着了,自从上回贾政让贾琮从家里支银子,贾琮却说,他要负责手下几万人的开销嚼用,家里的银子顶不了多久,贾母就上了心。

    她寻思着,万一哪天贾琮支撑不住了,还不得拿家里的银子去填补窟窿?

    若发不下银子养兵,哪个兵还听话?

    却不想,如今贾琮竟说收支能持平了。

    那若是不养兵,得落下多少银子?

    贾琮还未答,一旁的薛姨妈便笑道:“哎哟哟,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同老太太说呢。昨儿才收到南边儿的来信,说了如今丰字号的盛况。托那‘晶莹雪’,也就是雪花洋糖的福,如今丰字号在江南六省的几十个门铺,生意都好的不得了。比先前我们老爷在时还红火!原以为琮哥儿允文允武已是了不得了,没想到做经济买卖也如此了得!”

    贾琮呵呵一笑,道:“姨妈谬赞了,非是我有多了得,是锦衣卫指挥使的招牌好用。否则,便是借助了姨妈的丰字号,生意也不好做下去。各省商人们都极为排外,小打小闹还好,这般生发,岂能不让人眼红。就算知道丰字号背后站着锦衣卫,前不久还有人往雪花糖里掺毒,毒死了几个乞丐,抬到丰字号去闹事……”

    不是贾琮故意说的骇人,实在是贾母、王夫人等人眼中的贪婪之色几乎掩饰不住了。

    之前贾琮就说过,手下数万兵马,每月的嚼用都要十几万两,这才多长时间,就能收支平衡了。

    可见那雪花洋糖就是一座金山!

    现在想来,今日贾母故意提起此事,未必就是临时起意。

    薛家几辈子人才积攒下百万家财,已是巨富。

    可贾琮这边,大概也就用一二年时间,就能超过。

    那雪花洋糖谁卖不是卖?

    若能分出些,让贾家也做这门生意,不求一月十几万,一月能落个几万银子,也够一家子嚼用不尽了。

    只是这会儿听贾琮说的如此骇人,贾母等人本就胆小,自然收起了贪婪之心。

    再看贾琮一副似笑非笑的讥诮嘴脸,贾母差点气的晕厥过去,又恼又怒!

    她都到了这把岁数了,难道还未她自己贪银财不成?

    她藏了一辈子的家底儿都用不尽,还稀罕别的银子?

    她还不是为了贾家?

    王夫人等人心里都明白,这会儿见贾母气着了,正想劝,一旁还迷糊着的贾政却急着问贾琮,道:“琮儿,那算计你的人现在如何了?”

    贾琮呵呵笑了笑,道:“老爷放心,既然那些人不把人命当命,那他们也不用再要命了。”

    贾政:“……”

    他简直后悔多嘴一问。

    他骨子里还是一个仁人儒生,悲天悯人。

    固然听不得贾琮受人欺负,可等贾琮下辣手杀人时,他心里也不落忍……

    家宴至此,也没甚氛围了。

    贾琮对薛姨妈道:“我已经让人去请了薛大哥到前宅暂住,姨妈和宝姐姐也不必回梨香院了,那里已被戒严。”

    薛姨妈自不会有什么意见,只道叨扰贾琮了。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各自回了先前挑好的小院儿暂居,赵姨娘也领着不大想走的贾环回去,李纨带着贾兰也去了。

    都是嬷嬷、丫头一大群,也不用东府再安排人伺候。

    待贾政也交代两句离去后,最后天香楼里就剩下贾家一众姊妹们。

    数宝玉最是开心,又坐回桌旁,连连招呼姊妹丫头们继续吃喝。

    此时连袭人、麝月等丫头也在,和紫鹃、莺儿等人在一起。

    先前主子们用饭,她们只能在周围侍立着,现在倒是好了。

    宝玉眉飞色舞的对贾琮道:“琮哥儿,要不我们都住在这楼上?我先前看了,房间尽够用的。”

    贾琮呵呵笑道:“你自己同姊妹们商议,我自然无不许的。”

    宝钗先笑道:“可别算我,我要回去陪我妈一起,她认生,一个人睡不得。”

    说着,与贾琮相视一笑。

    她最先与贾琮表明了心意,如今又怎可能和宝玉靠的太近?

    哪怕是亲姨表姊妹。

    黛玉也跟着笑道:“我父亲那边也离不得人,早晚都要看着,有时不放心,夜里也要去看一遭,你们自在此顽乐罢,我就不跟着了。”

    此言一出,宝玉一张圆脸登时垮了下来。

    探春却高兴道:“如今林姐姐也成了支撑家业的人哩,怪道现在不像以前那样爱哭了,好似长大了好些!”

    黛玉抿嘴轻笑,却让宝玉愈发失落。

    他更喜欢当初那个动辄流泪的林妹妹……

    好在最后议定,迎春、探春、惜春姊妹,还有湘云也住在楼上。

    再加上各自的丫头和宝玉自己屋里的丫头,好大一群人,热闹不已,宝玉总算又开心起来。

    不过等看到贾琮和宝钗、黛玉告辞众人,一起说笑离去的背影,宝玉又怏怏不乐起来……

    ……

    “琮兄弟送颦儿回去罢,我自回房便是。”

    出了天香楼,宝钗笑言道。

    贾琮未答,黛玉就咯咯一笑,道:“好姐姐,你该不是在说反话,提醒我快点自回房去罢?”

    宝钗俏脸登时涨红,作势要撕黛玉的嘴,道:“颦丫头这张嘴,真真让人讨厌!”

    黛玉忙闪躲到一旁,似笑非笑的看了贾琮一眼后,娇声笑道:“罢罢,看来我若再不识趣些,就真该被欺负了,我还是快些走罢。”

    说完,便带着紫鹃从一旁抄手游廊折返远去。

    宝钗气的跺脚,贾琮却轻轻握起她的手,温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宝钗闻言,却垂下螓首,没有应声。

    贾琮见之略奇,不过心思一动,便笑道:“天色尚早,宝姐姐可愿与我同游会芳园?”

    宝钗闻言,这才抬起头,杏眼含笑的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呵呵一笑,握着她的柔荑,引着她往会芳园行去……

    ……

    ps:嘿嘿嘿……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三月二十三

    入夜,东府。

    东北角,薛姨妈小院。

    正间卧房内,薛姨妈歪在铺着秋香色素面锦缎大条褥的炕上歇息,同喜同贵两个丫头跪坐在炕边,拿着佛手小木槌轻轻的为她捶着腿弯。

    雕花细木炕桌上摆放着一尊紫铜鎏金银喜鹊熏炉,一股股细腻的甜香从喜鹊口中喷出,沁的人温润舒适,直想闭眼睡去。

    只是薛姨妈虽在闭目养神,却并未睡下。

    因为她在等宝钗归来,说说一些心里话……

    说实在的,薛姨妈有些后悔来京了。

    曾经她根本没想过,都中神京天子脚下竟会这般乱这般险。

    以贾家的门楣,都到了今日这等骇人地步。

    她犹豫着,是不是寻个借口,再回江南去?

    再者……

    薛姨妈也没想到,在薛家日渐衰败颓废的丰字号,在贾琮手里竟能焕发出如此光彩来。

    不说旁处,只都中这几处门铺,听说就能日进斗金!

    论起来,虽江南没有神京长安贵重,但论富庶,北地却从未及得上南省。

    连都中的门市都能日进斗金,更何况据说数倍昌盛的南省门市?

    薛姨妈隐隐有些后悔,将丰字号借出去了……

    当然,她也只是后悔,并没想着尝试收回。

    她虽是妇道人家,但却也是极为精明的妇道人家。

    该怎么处理外面事她不懂许多,但该怎么做人,她还是明白的。

    只是明白归明白,不抱怨几句,她总不舒服。

    这些话,却是连王夫人跟前都不能说。

    她只能同自己的亲闺女说……

    正寻思着,忽听外间传来一阵“铛铛铛”的西洋大座钟声。

    薛姨妈默数了遍,竟是连敲十一下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见同喜同贵二人都在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姑娘还没回来么?”

    同喜同贵听这突然响起了声音,惊的差点没一头栽下炕去,一身冷汗后,忙一起摇头道:“还未。”

    薛姨妈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大好的预感,若是宝钗和姊妹们一道玩耍说笑,这会儿必已经回来多时了。

    她每日里按时作息,断不会回来这般迟。该不会是……

    正这时,听窗外廊下,遥遥传来守夜媳妇的轻声说话声:“姑娘回来了!”

    又一道应声传来:“嗯。”

    听这声音,薛姨妈心头又是一跳。

    平日里,宝丫头和下人说话虽也客气,可却从未如此温柔过。

    她缓缓坐起身来,等着宝钗进来。

    未几,就见莺儿挑起门帘,请她姑娘宝钗入内。

    “妈还没睡呢?”

    宝钗入内,看到薛姨妈正盯着她瞧,心里一紧,忙笑问道。

    薛姨妈应了声后,让同喜同贵去给宝钗打洗脸水去,然后看着她道:“是你琮兄弟送你回来的?”

    宝钗眼帘一跳,顿了顿,缓缓点头应道:“是。”

    薛姨妈闻言,叹息一声,连莺儿也一并挥退后,方苦口婆心道:“我的儿啊!你素来最是精明,怎如今连形势也看不明了?贾家如今已成了险地,且这风险,琮哥儿要独扛八分去!虽如今看起来威风八面,可谁也不知道哪天就坏了事了。你老子在时,最喜欢你聪慧怜人,教你读了好些书,这些道理连我都能明白,你会看不明白?我的儿,你哥哥是个混不吝的,我早不指望他了。若连你也陷了进去,你让娘还怎么活?”

    宝钗垂着螓首,杏眼怔怔出神。

    她并非看不见贾琮的危局,只是,纵然明知贾琮现在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盆中,也依旧难阻挡她飞蛾扑火的心。

    自她记事起的这十来年里,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去爱一个人。

    也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值得的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直到,在这座长安城中,遇到了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纵有一日大祸临头,若能一起赴黄泉,也未尝不可呢。

    薛姨妈忽然不说话了,因为她虽看不清宝钗垂下的眼睛,却可以看到她下半张脸上,微微勾起的嘴角。

    那抹恬静的微笑里,包含着怎样的幸福,或是,对幸福的向往。

    都是从少男少女时过来的,薛姨妈怎会不明白,这样的笑容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情根深种啊!

    这是孽缘哪!

    薛姨妈心都要碎了,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她心碎的。

    她无意间,顺着宝钗的嘴角往下看,划过白皙的下巴,落在了她衣襟领口处,目光忽地一凝,瞳孔隐隐收缩成针!

    她看到了什么?!

    那是……

    草莓?!

    当然,这个时代还没种草莓的说法,但是,薛姨妈作为过来人,也知道那处淤红意味着什么。

    她又惊又怒,恨不得一把扯下那绣着流水云纹的衣领看个明白!

    可是,她又知道,不能做到这一步。

    闺阁姑娘的颜面最是贵重,只能维护,不能撕破。

    穷养儿富养姑娘,便是这个理儿。

    只看到各家老爷审贼一样审儿子,却没听说谁家审贼一样审姑娘的。

    自家姑娘的名声自家都不维护,传出去,岂不更让人轻贱。

    故而,饶是薛姨妈此刻惊怒交加,也不能发作出来。

    不过宝钗倒是机敏,感觉到薛姨妈呼吸不对,抬起头一看,就见她凝视着自己脖颈处。

    让她登时想到之前在会芳园的旖旎,该不会留下印记了吧?

    宝钗俏脸大红,不动声色的将衣领往上提了提,轻声道:“妈不必多想,上回哥哥都说了,连咱们内宅女眷都能看明白的事,琮兄弟……难道还不如咱们?你放心罢,他同我说了,他心里有数,不会坏事的。”

    说着,不等薛姨妈再多言便起身,道:“妈早点歇着罢,我先回屋了。”

    而后出了正房,往西边厢房而去。

    可薛姨妈哪里睡的着,见同喜同贵送了热水过来,让同喜送去西厢,却让同贵将莺儿喊来。

    没一会儿,莺儿被喊来,薛姨妈满脸肃穆,沉声问道:“你整日里跟着你们姑娘,今晚他们去哪儿了?”

    莺儿唬了一跳,道:“没去哪儿啊,就往会芳园凝曦轩处转了转。”

    薛姨妈怒道:“这么晚了,你不知规劝你们姑娘回家,往园子做什么去?”

    莺儿早得了贾琮的叮嘱,这会儿委屈道:“三爷说了去转转,我这个做奴婢的,并不敢多嘴。”

    薛姨妈气道:“那他们在凝曦轩做什么?”

    莺儿奇道:“就是临着水,在亭轩内吟诗作对,并未干其他事呀。”

    薛姨妈攥紧拳头,恨不得给莺儿一耳光,只为了宝钗的脸面,不好动手,强压怒气道:“没干其他,你一直跟着?”

    莺儿道:“倒是离开了一炷香功夫,去登仙阁取了回笔墨纸张,很快就回来了。等三爷和姑娘各写了副字后,我们就回来了。”

    薛姨妈闻言,拧眉看着莺儿,道:“果真?”

    莺儿无辜的看着薛姨妈,道:“自然不敢诓太太,怎么了?”

    薛姨妈心里海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那二人生母煮成熟饭,做出了丑事,万一早早大了肚子,那她干脆抹脖子自杀算了。

    这少男少女在一起,哪里能控制得住?

    大户人家,这样的事还少了?

    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们,个个都是玩女人的好手。

    贾琮看起来超逸不俗,可房里还不是早早收了平儿、晴雯几个?

    宝丫头现在心里尽是他,保不齐就被他哄了去。

    万幸,还未酿成大错。

    想来,宝丫头心里还是有数的……

    薛姨妈盯着莺儿,厉声道:“下回你姑娘再和琮哥儿独在一起,你便同她说,我喊她回来有急事!若是办不好,仔细你的皮!”

    一通威胁后,才放了莺儿离去。

    莺儿回到西厢,关住门闩后,才海松了口气,见宝钗穿着一身月白小衣看来,不由埋怨道:“我的好姑娘,到底哪里露了馅儿,太太怎一口认定你和琮三爷独处私会了?”

    说着,她吧啦吧啦的将薛姨妈的话重复了遍后,见宝钗只是红着脸不吭声,眼睛转了转,一下看到了宝钗修长颈部靠近锁骨处的雪肤上,那一处殷红淤印。

    还不止一个,似往下还有……

    想想下面是什么,莺儿一张俏脸也登时晕红起来。

    她之前自然同薛姨妈说了谎,她根本不是离开了一炷香功夫,她提着灯笼随贾琮、宝钗进了会芳园后,他二人上了登仙阁二楼,莺儿自己却留在一楼,哪里知道上面发生了何事?

    可现在,却知道了。

    老天爷,真会顽儿……

    她都没想到,她姑娘会这样大胆……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宝钗淡淡说了声:“睡吧。”

    “哦……”

    ……

    崇康十四年,三月二十三。

    天还未明。

    贾琮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东府前厅,看着枕戈待旦了一夜的诸将,微笑道:“我没与你们理论,你们自己没有排个轮值班子,轮流值守?”

    展鹏大咧咧笑道:“独孤兄弟倒是排了,可这会儿哪睡得着?咱们没大人这般大的气度心胸,这个时候还能睡的香甜!”

    沈浪冰着一张脸,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展鹏脸一黑,就想干架,被郭郧从中间拦开。

    贾琮道:“还是要轮流歇息的,不然真到大战时,体力难支,反而坏了大事。”他对独孤意四人道:“今晚他们仨再不肯睡,你们就先睡。”

    独孤意四人点头领命,一丝不苟。

    贾琮笑了笑,又道:“今日太后要去龙首原看武王,你们哪个随我前往?”

    独孤意当仁不让的站出列,道:“大人,府中布控已经完成,留下王程、孙超足够应付突发情况,卑职和赵衷随大人同往。”

    贾琮点点头,然后对郭郧三人道:“郭郧、展鹏随我同往,沈浪、魏晨留在家中应变。若发生事变,多半在宵禁之后。毕竟,没人想要一个被焚毁的京城。留在家里的人可以轮流睡觉休息,晚上当值。”

    “是!”

    众将听令。

    贾琮点点头后,阔步出外。

    展鹏、郭郧、独孤意和赵衷四人紧随其后,待出了东府大门后,贾琮接过缰绳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坐于马上,回首看了看两府,一纵缰绳,跃马而去。

    “驾!”

    ……

    铁网山,行在。

    同样一宿未怎么合眼的崇康帝和元春,正在用早膳,就见一脸神清气爽的叶清从外进来。

    元春忙安排昭容备餐具,送上御米粥。

    崇康帝免了叶清的请安礼后,看了眼她精气神十足的脸,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太后常与朕言,你是个有福气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在此处你也睡的香甜?”

    叶清正拿起一个吉祥如意卷,就着姜汁白菜吃了口,又用汤匙喝了口火腿鲜笋汤,听闻崇康帝之言,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嚼尽咽下后,才笑眯眯道:“外头空旷,看星月都比宫里清亮,晚上还能听山风鸟语,舒坦!怎么,皇伯父认生,昨儿夜里没睡好?”

    崇康帝哼了声,道:“朕心中不宁,如何睡的踏实?”又似笑非笑道:“天家子弟里,小九儿虽是女儿身,但那么多龙子龙孙,朕也没见哪个比你聪慧的。小九儿可知朕为何不宁?”

    元春在一旁静静的坐着,插不上话,只拿眼眸看向叶清,想看看她如何作答。

    叶清已经吃下了一个吉祥如意卷,顺手又拿起一个,不过没往口中送,她正色看着崇康帝,道:“想来是皇伯伯圣心仁厚,不忍看到一些自作聪明的蠢货,明知是死路一条,还抱着侥幸之心,妄行撼天之举。”

    此言一出,元春登时变了面色,担忧的看向崇康帝。

    却见崇康帝难得放声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后,放收敛起笑容,问叶清道:“你果真这般想?”

    叶清点点头,饮了一汤匙火腿鲜笋汤后,笑道:“皇伯伯御宇至今已有十四载,这十四载,皇伯伯由弱变强,且是由极弱变极强。如今新法大行天下,贞元勋臣大势已去。或还有二三残留心怀怨望之辈,在暗中作怪,但已于大势无补。”

    崇康帝闻言,微微眯起眼,又问道:“若是你九叔忽然好了呢?”

    叶清闻言面色一滞,想了想后,缓缓道:“纵是九叔恢复到当年鼎盛之时,但时至今日,除非他不惜让天下大乱,刘氏皇朝为他姓所乘,否则,也无能为力了。再者,九叔的性子……他胸中的英雄豪气,早已日暮多年,不复曾经了……”

    叶清言语声音越来越轻,任谁都能听出一股淡淡的忧愁哀伤。

    崇康帝见之,眸光闪动了下,黑面上挤出抹笑容,道:“罢了,朕不该同你说这些,你快吃罢。随朕出来几天,若是清减了回去,太后又要同朕理论。事已至此,你一个孩子,多思也无益。”

    叶清闻言,轻轻呼出口气,摇摇头后,从旁边要了一个玉盏来,用汤匙从火腿鲜笋汤盆中舀满一碗,然后一气喝光。

    让一旁的元春看直了眼……

    ……

    ps:明人不说暗话,叶清的性子就像我女友,宝钗像我前女友,黛玉像我前前女友,秦可卿像暗恋我的那个女生……唉,世间安得双全法,唯恐多情伤美人,当然,以你们的颜值,基本上不大可能懂这种烦恼,罢了,让往事都随风而去吧……

    嘿嘿,会被打死么?

第六百一十七章 平静

    辰时三刻,太后的銮驾莅临武王府。

    除却内围有两千御林军护从外,贾琮亲领一千锦衣卫兵马护在外围。

    不过,无论是御林军还是锦衣卫,都没能入内。

    武王府只出来一老卒,就让所有人止步。

    即便是此刻,也没有任何一个军伍之人,敢对武王令说一个“不”字。

    太后的凤辇銮驾,由王府亲卫引入。

    而武王府的王府亲卫,如今看起来都已垂垂老矣,甚至还有残疾在身。

    大门和围墙上的斑驳,让这座王府的暮气显得格外刺眼。

    衰败将朽之气。

    太后自凤辇上,透过珠帘看到这一幕,老泪纵横。

    这是她最疼爱的幼子所居之地,十五年了,他将自己囚于此地,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待进了二门,太后自凤辇而下,又上了软轿,直至内堂。

    待推开最后一扇阻挡在面前的门时,太后不可自抑的颤抖了起来。

    “吱……呀!”

    房门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老人才有的腐朽之气。

    这气味,太后在许多老死的后宫太妃屋里闻到过。

    然而曾经她以为习以为常的气味,这一刻却让她心如刀绞。

    连身边最后一个近身昭容都留在了外间,太后随着独臂古锋一步步进了内堂。

    看着简朴床榻上躺着的那道清瘦身影,泪水早就糊住了眼,声声唤道:“皇儿,皇儿啊……”

    留在外间的昭容,眼睛慢慢眯起。

    作为陪伴了太后许多年的近身宫女,她能听得出太后此刻心碎哀绝的悲意。

    正这时,就见武王身边的近卫,那个独臂头子红着眼出来,朝外面低吼一声:“准备热水,太后要为王爷……净身。”

    听闻此言,留守在外间的昭容面色登时动容。

    此净身自然非太监入宫时的净身,而是人死之前,有亲人为其最后一次沐浴,更换寿衣前的净身。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没过多久,有同样猩红着眼眸的几个老卒,送来的沐桶和热水,然后退下。

    昭容也被请出了房间,心中震颤。

    在这样惨烈哀绝的气氛下,过了一个半时辰后,最先被架出来的,却是太后。

    十来个候在庭院的昭容嬷嬷们见之骇然,赶紧上前接过已经走不动道的太后,随行御医上前号脉片刻,道:“哀绝太甚,需要即刻回宫静养,不可再行哀事。否则……”

    一众人闻言大惊,忙用软轿护送着太后回了銮驾,匆匆出了武王府。

    刚离开武王府,就听那独臂大将厉声吼道:“自今日起,王府封门,不见任何外客。敢擅闯者,杀!!!”

    随着“砰!”的一声,王府朱漆斑驳的大门关闭,仿佛关上了一个时代。

    ……

    贾琮率军在外围护送着太后銮驾,一直护卫至銮驾进了皇城,都没发生任何他所担忧的事。

    他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多虑了……

    这世上或许有人敢弑君叛逆,因为他们有不少出师之名。

    譬如倒行逆施,譬如与民争利,譬如暴虐苛政,再譬如逼死母妃,甚至是以清君侧的名义进行。

    这些都说的过去。

    但是对一朝皇太后,且是颇有贤名的皇太后出手,那却是自掘坟墓的做法。

    反而会迎得天下群雄群起而攻之。

    想透这一点,贾琮为今日的紧张感到惋惜……

    看看已经西斜的太阳,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这种时刻小心提防,神经紧绷的感觉,真是不美妙啊……

    看着警戒森严的皇城门,贾琮眼睛微微眯起。

    天子出京后,皇城便开始戒严。

    虽不知他这个当朝冠军侯,锦衣卫指挥使还能不能入内,但贾琮没有去试探一番的心思……

    自皇城折返,于朱雀街西行,至光德坊,遇韩涛并五城兵马司主事裘良。

    二人正各自带着兵马,巡视西城诸坊。

    看到贾琮后,忙上前见礼:“见过大人(君侯)。”

    贾琮微微颔首,问了裘良母亲安,裘良家原是景田侯府,只是并非世爵,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已经没了爵位,但也算是世交。

    客套罢,贾琮提点道:“旁的倒也罢,一定要仔细走水。水火无情,若是有贼人生乱,多半先以火攻。”

    裘良忙道:“君侯放心,五城兵马司专备了一百辆水龙车,便是为了防备此事。另外各坊也都让坊正准备了水缸蓄水,以防万一。”

    贾琮点点头,知道经过百余年的发展,这座城市的安防系统已经算是成熟的了,便未再多言。

    领兵回府。

    一路上,展鹏、郭郧等亲兵家将小心防备。

    但直到回至贾家东府大门前,始终一路平静。

    没有任何事发生。

    看着抓头搔耳的展鹏,贾琮也懒得理会。

    这个混账巴不得发生点刺激的事,好让他过把瘾。

    待魏晨、沈浪等人过来请安时,贾琮问道:“可发生了什么不对没有?”

    众人皆摇头。

    贾琮轻呼一口气,道:“不要大意,早点用了晚饭,早点轮流歇息。我告诉你们,如果有贼子谋逆叛乱,那么他的出师之名中,清君侧是必不会少的。而我这个天子爪牙,怕是第一个要被清算的对象。这一点你们心中要有数,任何大意,都会出现大问题。

    御林军前、后、左、右、中五卫,天子带走了一半兵马,前、中、右三卫。

    京营十二团营中,扬威、立威、奋武、果勇、敢勇、显武六大营,带出了三万兵马,留存三万。

    另耀武营、练武营、效勇营、鼓勇营、伸威营、振威营带出了三万兵马,留存三万。

    如今还不知到底会是哪个营可能生乱,虽不至于全部作乱,但纵然只有一营兵马生乱,扑至贾家,那也将是一场血战。

    你们不知道要面临多少兵马,不知能坚守到哪一步。”

    原本渐生松懈之意的诸将,听闻此言后,无不面色肃穆起来,连展鹏都不敢挤眉弄眼了。

    独孤意再度保证道:“大人放心,只要大人不计墙屋损坏,以国公府为营盘防守,只要对方不动用火炮……”

    贾琮截断道:“若是动用了呢?”

    独孤意沉默了,不过随即想明白一事,眼睛一亮,道:“所以大人才愿意将敌人故意放进府内再杀,还不能一次杀完?”

    贾琮微微颔首,道:“也是万不得已之计。不过,对方多半不会在神京城内动火炮,不然不好收尾。除却城门上那几尊火炮外,都中也不允许有那东西。但不怕万一,只怕一万。”

    “卑职等明白!”

    诸将再不敢轻忽,贾琮连这点都思虑在内,他们又怎还敢大意?

    辞别众人,贾琮回至宁安堂。

    ……

    “爷回来了?”

    平儿看到贾琮进门后,惊喜的起来相迎。

    今日她提心吊胆了一天,唯恐贾琮在外面出点什么事。

    这会儿见他全头全尾的进门儿,海松了口气。

    贾琮见她这般激动上前,便轻轻拥抱了下她,应道:“嗯,我回来了。”

    这般温柔体贴的郎情妾意,却险些刺瞎了另一人的眼。

    王熙凤简直要咬碎银牙,如今她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没羞没臊的狗男女!

    “咳咳,哼,哼哼!”

    一阵干咳清嗓子的提醒后,平儿面红耳赤的从贾琮拥抱中逃出来。

    贾琮却莫名其妙的看着王熙凤,问道:“凤姐姐染风寒了?身子不舒服还是早点请郎中吧?”

    王熙凤:“……”

    平儿在一旁强忍着笑,拉扯了下贾琮的胳膊,嗔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爷还没吃饭罢?”

    贾琮嗯了声,道:“午饭都没吃,瞎跑了一天,让厨房送点吃的上来。”

    一听贾琮连午饭都没吃,平儿立刻慌了神,忙亲自前往厨房去催。

    等平儿离去后,王熙凤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琮,眼神隐隐挑衅。

    贾琮气笑道:“你这是好日子过舒坦了,想寻些事?本还想承你的情,你若再作,别怪我不认。”

    王熙凤闻言面色一变,丹凤眼盯着贾琮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贾琮呵呵了声,道:“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有什么神秘的?”

    王熙凤这下知道贾琮果真知道了昨日之事,她一拍桌几,却压低声音道:“好你个琮兄弟,你真真好大的能为!那边勾着宝丫头,这边却连你林妹妹的闺床都敢睡!你好大的色胆!”

    不知为何,说至此,看着贾琮俊秀的不像话的脸,看着他脸上的高冷,她身上忽然有点酥,也有点湿……

    贾琮看起来却微微有些疲倦,毕竟一整天了,除了早饭外,没进一口水米。

    他瞥了眼身子前倾,身前明显鼓囊囊的凤姐儿,无意的用舌头润了下发干的唇角,话里却没好语气,道:“干你何事?”

    王熙凤奇怪她心里竟生不出怒火,只气的威胁道:“你不怕老太太知道了?宝玉知道了,还不和你拼命?看你怎么和老太太、太太交代?!”

    贾琮淡淡一笑,道:“若非林妹妹不想多事,我根本不会隐瞒。风姐姐,我贾琮一生行事,又何须向他人交代?”

    听着贾琮平淡语气中,不容置疑的霸道,这种强烈的气息,冲的凤姐儿心慌意乱。

    她狠狠看了贾琮一眼后,赶紧起身,夹着双腿迈着碎步快速往外行去。

    不能再留下去了,不然非得出丑不可。

    这一刻,王熙凤心里对平儿的艳羡,达到了极致。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左边沾着宝钗不放,右边还能睡在林妹妹床上吧……

    ……

    ps:不浪了,乐极生悲,卡文了。看来容颜太盛,连天都嫉之……

第六百一十八章 轰!

    贾琮没有在宁安堂待许久,只和平儿吃了顿饭,还未喝完就被里面得到信儿的贾母喊了去。

    往贾母院儿去的路上,贾琮有些奇怪的看了鸳鸯一眼,问道:“怎是你来传话?”

    鸳鸯虽只是个丫头,可在贾家的地位不比寻常姑娘差,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更高些。

    她身量修长,大黑油辫子,鹅蛋脸上眼睛明亮,颇为精神。

    对于鸳鸯,贾琮的印象不算深,但也不浅。

    尤其是“尴尬人难免尴尬事”中,她对她嫂子破口大骂的爽利泼辣,堪称劲爆。

    而她也是红楼梦里少见的,敢对宝玉说不的丫鬟。

    听闻贾琮问话,鸳鸯笑道:“侯爷府上那个叫李蓉的丫头片子厉害的紧,连老太太身边的人都不准随便乱动,老太太、太太身边,只有她指定的人才能在府上行走。承她高看,选中了我。”

    贾琮呵呵了声,道:“她这般做,终究还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危。”

    鸳鸯白了眼,不过没再说什么,又走了片刻,她却忽然主动开口轻声问道:“侯爷,琏二爷他那外室,如今可还好?”

    贾琮闻言,眉尖微微一扬,眼神深意的看了眼垂着螓首的鸳鸯,答道:“很好,你问这做什么?”

    鸳鸯看起来面色有些低落,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就问问。”

    贾琮呵呵一笑,眼神玩味。

    鸳鸯为了堵住贾赦的觊觎,否认说连“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也不嫁。

    她素来也同宝玉注意拉开距离,但是,却愿意将贾母压箱底的宝物偷出来,给贾琏去抵押银子。

    连凤姐儿没钱了,都央贾琏去寻鸳鸯借。

    可见,鸳鸯待贾琏之不同。

    要知道,若是偷窃宝物被贾母发现了,任凭往日里多大的情分,都难逃打一顿板子赶出去的命运。

    果真到那一步,以鸳鸯的烈性,八成是要死的。

    然而她却不顾这些,还是选择了去帮贾琏。

    许多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果不其然,没用多久,鸳鸯又忍不住问道:“我听说,琏二爷临死前是想和那个女人孩子在一起,可老太太不许她们入贾家祖坟,那那个女人和孩子最后去了哪儿了?若不能葬在一起,二爷就是在地下,怕都不能心安……”

    这便是情吧……

    贾琮顿了顿,轻声道:“祖坟里埋的是衣冠冢,琏二哥和那女人孩子一起合葬在了别处。若有机会,我带你去给他上个香。鸳鸯,逝者已矣,生者尚需继续活下去,才是对逝者最好的怀念。”

    鸳鸯闻言,俏脸登时涨红,被人窥破了藏在心底的心思,她羞涩之极。

    贾琮却好似忘了此事,只顾行路,再不多言。

    未几,到了临时贾母院落。

    几个媳妇守在门前,又有七八个丫头候在游廊下,见贾琮到来,忙往里传信儿:“侯爷来了!”

    ……

    贾母面色不大好,在荣庆堂住了大半辈子,早已习惯了里面的一切陈设。

    哪怕贾琮让人将她的软榻之物全都取了来,可到底比不得荣庆堂舒适自在。

    看她的黑眼圈,多半是没怎么睡好。

    不止她,连王夫人、薛姨妈看起来精神都不算好。

    贾政也在,气色也不大好。

    贾琮见礼罢,贾母就沉声问道:“等了一整天,唬的一家人不能安宁,坐卧都不得意,结果连个雷声也没听到!琮哥儿,你可是在糊弄人?”

    见好些人目光审视的看着自己,贾琮轻笑了声,面色淡然道:“老太太莫非还想发生些什么?什么也没发生,便是最好的结果。我情愿至陛下回京时,一切都未发生。因为等陛下回京后,贾家将迎来大喜事。有了这桩大喜事,老太太最挂心的宝玉,就真能当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受用一辈子的清贵了。”

    贾母闻言,自然明白贾琮所说何事,一时间脸色好看不少。

    王夫人的面色也阴云转晴,劝贾母道:“老太太,琮哥儿说的是呢,没事发生,便是极好的事。再忍几日功夫罢……”

    贾母闻言,哼了声,不过见贾琮淡然平静的站在那,皱了皱眉头后,忽地一股困意上头,简直无法抵御。

    她道:“你们坐着罢,我且去里面歪一歪,困了。”

    鸳鸯忙笑道:“老天爷,总算瞌睡上头了。这一觉必要好睡到天明!”说着,和王熙凤一道搀扶着贾母去了里间卧房。

    贾母这一去,贾政、王夫人和薛姨妈自然也散了去。

    薛姨妈临走前忽然对宝钗叮嘱了声:“这几日我睡的也不香甜,睡眠浅,你记得早点回来,陪我说说话。”

    宝钗俏脸微霞,点点头应下。

    薛姨妈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贾琮一眼,不过见他没什么反应,面色坦荡,心里一阵憋屈,随王夫人离去。

    等她们和贾政都走后,宝玉却高兴起来,跳脚邀请黛玉道:“林妹妹,咱们去天香楼上顽罢?那里倒比西府还有趣,昨儿我和三妹妹、云儿她们还有袭人她们顽笑到半夜,可惜你不在!琮哥儿在那里还藏了些好酒,都便宜我们了!”

    说罢,和探春、湘云她们一起笑嘻嘻的看向贾琮。

    贾琮呵呵笑道:“原就是给你们准备的,都是些果酒,不伤身子,喝完就睡。一会儿让池玉再往楼上送些……还可以备个炉子和肉脯,你们烧烤着吃。”

    宝玉、探春、湘云闻言,高兴的欢呼起来。

    不过碍于贾母在里头,也不敢尽兴欢呼。

    一群人立刻相邀去天香楼,连宝钗和凤姐儿也一并去。

    她们对外面的危险实在没有什么概念,哪怕贾琮说的那么玄乎,贾母是经历过世面的,能体会到恐惧。

    可家里的女孩子们,穷极想象,也想不出会发生什么。

    她们只觉得,这种生活挺有趣,挺刺激。

    一群贾家姊妹们欢声笑语的前往天香楼,宝钗还让莺儿跑去喊平儿、晴雯她们一道来,探春等人笑她有太太的做派,黛玉悄悄撇了撇嘴,不过看到王熙凤看过来“神经兮兮”的眼神后,黛玉俏脸一红,杏眼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然后羞不可抑的低下了头。

    等众人上了天香楼,就见满楼灯火通明。

    袭人、麝月、茜雪几个丫头许是早得了宝玉的嘱咐,要来了不少吃的喝的,这会儿和迎春的丫头司琪、绣桔,探春的丫头侍书、翠墨等人在楼下迎接。

    不想贾琮的第一句话却是:“去将挂在外面的灯笼都熄了,里面的大灯也熄了,留下照明的烛火就好。”

    众人一怔,袭人等人更是面色尴尬起来。

    宝玉奇道:“琮哥儿,这是为何?点亮些才好看!”

    贾琮解释道:“现在形势还不稳定,也不确定,虽说天香楼在内宅,但若有人居高临望贾家,必先望到灯火最盛之地,太引人注目,就有危险。等过了这几日,再好生高乐罢。”

    宝玉搞不懂什么危险,正想反对,却听黛玉没好气道:“让熄了就熄了,大事小事也分不明白了么?”

    宝玉忙赔笑道:“对对,熄灯好,都熄了才好。”

    见他如此,探春等人纷纷嘲笑起来。

    黛玉却轻轻摇头,有些烦恼。

    见连宝玉都不反对了,袭人等人虽然心里颇不以为然,却还是赶紧将挂在楼檐的灯笼都熄了。

    又将楼里的好些大蜡也吹灭了,一时间,颇为美轮美奂的天香楼夜景,黯淡了下来。

    众人心里喜悦的心思也褪去三分……

    贾琮扫视了一圈儿,呵呵笑道:“环哥儿呢?怎能少了他?三丫头,去派个人把环哥儿叫来。”

    探春因为“三丫头”之谓娇嗔了贾琮一眼后,还是派了翠墨前去叫人。

    没等贾琮一行人落座,就见一道小身影飞奔而来,而喊他的翠墨,却还见不到人影儿。

    只是跑路如风的少年,一进天香楼,整个人就忽然垮了下来,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哪怕鼻子里没有鼻涕,也能吸溜出声,一拐一拐的走到贾琮身边,叫了声“三哥”后,就坐下了。

    这幅做派,让本来气氛低沉了些许的天香楼内,忽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除却探春差点气的昏过去外,其她人无不咯咯直乐。

    尤其是看到贾环被笑后变的气呼呼的,不时用眼睛剜人,可连眼神都没和人对上,就赶紧收回来,过一会儿,再剜一人……

    这模样,连黛玉都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贾环见贾琮不帮他说话,便瓮声提醒他:“三哥,你巴巴的请我来,所为何事?”

    贾琮呵呵笑道:“姊妹们要聚在一起顽乐一番,就缺你一个,便请你过来,你不乐意?”

    贾环闻言,面色和缓了些,吸了吸鼻子,道:“倒也不是不乐意,你请东道,我总要给你些体面,换做旁人是万万不能的……”说着,垂着眼帘,眼珠子扫视了圈儿,若不是看到眼珠子在动,谁也不知道他正在警告某些人。

    不过没等探春暴怒训斥,就听他又道:“你别不信,我娘说了,如今不能往人多的地方去,要有人打来,必先打人多的地方。我是听翠墨说,三哥你请我来,我才给这个面子。”

    此言一出,众人无语。

    小惜春咯咯笑着问贾琮道:“三哥哥,果真有坏人要打到家里来?”

    在她想来,简直犹如天方夜谭。

    宝玉并他身后正忙碌着的袭人等人也纷纷抿嘴偷笑,贾琮呵呵一声,目光却看向相邻他的座位上,黛玉正趴在宝钗耳边,小声问她,脖颈处怎受了伤,看起来怪骇人的……

    这丫头愈发淘气了,声音将将只能他们三人听到。

    贾琮就见宝钗俏脸登时涨红,一把掩住了衣襟领口。

    贾琮正要说什么,暗示黛玉点到为止,忽地面色剧变,双脚猛一顿地,人从椅子上跃起,扑倒在黛玉和宝钗身上,一左一右,拉着二人滚落地面,钻进了一张紫檀平角条桌下,同时怒吼一声:“快藏起来!!”

    平儿、晴雯等人早得了贾琮的指点,这会儿见状不妙,慌不迭的往桌下钻。

    探春等人惊骇之余,从众心理之下,也试图趴下躲避,然而不知何时传来的尖锐呼啸终究停止,继而一道山崩地裂的巨响炸起:

    “轰!!!”

    整个天香楼都震动了起来……

    ……

    ps:本来在群里说了是要请假的,最后还是坚持住了。但我觉得今天这个假最好别请,不然那些在本章说里骂我的人,就不只是嫉妒我的颜值了,惨笑……

第六百一十九章 知人善用

    这突然如天罚般的巨响,惊的无数丫头惊恐尖叫。

    但贾琮反而回过神来,面色虽满是凝重,却并不慌乱。

    他一手拉住黛玉,一手拉住宝钗,将花容失色的二女拉起。

    然后又寻到同样面色惨淡的平儿、晴雯等人,大声道:“这是贼人用火炮在攻击,不要怕,只是听着唬人,这炮一次只能打一个点,巴掌大的地方!平儿姐姐、林妹妹,你们立刻带人前往密室!凤姐姐,你去通知老太太、老爷太太,让他们即刻前往宁安堂,那里有人接应他们去安全的地方,必万无一失!”

    王熙凤一张瓜子脸却是惨白一片,颤声道:“三弟,我……我怕不行了,走不动道……”

    别说王熙凤,此刻就是探春、湘云等人也都是满脸惧色,宝玉就更不用提了,这会儿还在懵逼中……

    这时,却见贾环灰头土脸的站起来,冲贾琮喊道:“三哥我去!我还得接我娘……你一定要把那些王八的杀光了,他们烧了西边儿咱家!”

    贾琮闻言,登时回头看去,自二楼往西看,正好看到荣庆堂方向火光冲天,隐有冲杀声传来。

    贾琮微微倒吸一口气,看着贾环道:“那你快去,记住了,让他们即刻前往宁安堂,那里有人接应!出不了事的,好兄弟,一定要当心!”

    贾环嗯了声后,小脸仰起巴巴的看着贾琮,咬牙道:“三哥也保重!”

    “嗯,去吧!”

    贾琮一拍他的肩头,贾环便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

    这时,内宅护院李蓉带着七八个健壮嬷嬷匆匆过来,贾琮没有嗦,直接安排道:“立刻把人送去密道,然后再耳房前等着,把老太太她们一并送进去,务必要当心!”

    李蓉领命,当先上前背起黛玉,又有人上前背起宝钗,平儿晴雯等人婉拒了好意,让人背着还呆呆发怔的宝玉、走不动道的凤姐儿、迎春、惜春,再带着勉强还能走的动的探春、湘云等人,没有嗦,下楼往宁安堂赶去。

    连黛玉、宝钗等人同贾琮道别的时间都不给……

    而当她们在一群飞奔而下的健妇背后回头看贾琮时,却发现贾琮也根本没有看她们,而是走到窗前,面色凝重的远眺荣国府。

    等她们离去后,贾琮看着还瘫坐在地上的一众惊恐之极的丫头们,譬如袭人、麝月等人,声音淡漠道:“放心吧,贼人杀不进来的。真要杀到这里,你们藏到哪里都没用了。”

    说罢,便不再理会,大步出外。

    刚下天香楼,就见展鹏身形疾速的飞奔而来,大声道:“大人,立威营反了!!”

    ……

    立威营,驻扎在神京西城金光门附近。

    原是东川候张毅提调。

    东川候张毅次子张亮受成国公世子蔡畅挑唆,杀了贾琏。

    好巧不巧,被贾琮第一波扫黑中就扫中了。

    贾琮斩杀张亮,张毅也因擅调兵马,被革爵除官。

    张亮的首级,至今还被铜汁浇灌在贾琏墓前。

    张家经营成铁桶一般的立威营,也意外成了神武将军冯唐囊中之物。

    而原本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立威营,也因为贾家的故旧调入,渐渐入手。

    如此一来,张家自然愈发视贾琮为死敌。

    东府前厅,听着外面震天杀声,前厅内却稳中不乱。

    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后,贾琮问道:“也就是说,张毅长子张良说动被清洗流放的军官,杀回来杀了好些军官,重掌了立威营,然后调兵来杀我?”

    独孤意坐镇前厅,有序的调度着兵马防守。

    听闻贾琮之言,答道:“从捉拿的活口问话来看,的确如此。不过大人放心,比起他老子张毅,张良还差了太多。且立威营,也早已不是当年的立威营。此战,我等必胜。”

    贾琮闻言,却微微皱起眉头,道:“此事没那么简单,也绝不会只有一个立威营谋反。最让我意外的,是没想到他们竟会调出火炮来……”

    魏晨从外面大步进来,听到最后一言,道:“大人,想来也只有这一门火炮。毕竟,他们若藏有几门,也应先往铁网山那边布置。再者,他们也不会将锦衣卫放在眼里。不过半月前,大人还被显武营一队士兵追杀了大半个京城。如今他们调了一营兵马一门火炮来攻,已经够给面子了。”

    独孤意淡淡道:“一门火炮,顶多发三炮。”

    贾琮点点头,又看向魏晨,问道:“刚才前面大炮,你不慌?”

    魏晨苦笑道:“怎能不慌?不止我慌,锦衣卫差点都散去三成。不过……”魏晨话锋一转,道:“大人,独孤兄弟和王程、孙超、赵衷三位兄弟,当真是一等一的将才!郭郧、展鹏、沈浪他们几个动刀子都吼不住乱象,独孤兄弟派王程、孙超、赵衷三人往前面一站,就定住了乱军。啧啧,不服不行。我在前面看了一阵,发现敌人虽然势大,但节奏完全在我们这边。只要不倒霉的被火炮打死,就一定会……”

    “大人小心!!”

    “趴下!!”

    听到再度悬空的尖锐厉啸声,贾琮面色再度一变,大喊一声后,一个翻滚,滚到墙角一侧的一张楠木高几下,保证最小的暴露面积。

    然而就感到一阵地动山摇,“轰”的一声。

    万幸,这次炮弹落点仍不在东府,还是在战斗激烈的西府。

    荣国府这一遭,损失怕是大了……

    等贾琮从几底钻出后,见独孤意和魏晨还有展鹏等人怔怔的看着他,一边拍着身上的灰烬,一边骂道:“都聋了不成?让你们隐蔽都待着不动,想死么?”

    这几人看起来也并非不怕,一个个面色发白。

    不过……

    展鹏抽搐着嘴角道:“大人,这得看命,若那炮果真打过来,藏哪儿也没用啊。”

    “放屁!”

    贾琮骂了句,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下,道:“那火炮炮弹也就这么大的铁疙瘩,若是闪避的及时,除非倒了八辈子血霉,砸在正脑门上,否则只要隐藏的好,都躲避的过去。下次再傻愣愣的站着等死,我先斩了你们这些蠢货。”

    将一个人狼狈钻桌底的尴尬骂过去后,贾琮见独孤意又冷静的发起号令来,但独孤意看起来总想和他请示或者解释什么,便道:“指挥权交给你,我不在这碍你的事。你不要担心那些瓶瓶罐罐被打碎,放开手脚去打,只要能打赢,连东府一并拆了我都只会说好。”

    “喏!”

    独孤意大声应道。

    贾琮又道:“郭郧、展鹏、沈浪都留下,听你指挥……”

    “大人!”

    一众人刚想劝阻,贾琮摆手道:“若我在内宅里藏着,还能被人杀死,只能说我天命该绝。独孤,郭郧、展鹏、沈浪三人,带着他们各自的亲随,可组成三支锋利无匹的利箭!该怎么用,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独孤意缓缓点头,不过还是担忧贾琮的安危。

    贾琮却不再嗦,道:“我去后面看望老太太她们去了,今夜她们吓坏了。若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让展鹏去寻我。”

    说罢,转身离去。

    独孤意等人躬身相送,展鹏则面色隐隐有些古怪,纳闷嘀咕道:“这会儿大人去安慰老太太她们,该不会也想藏到密室里躲着吧……”

    “闭上你的臭嘴!”

    虽知道这孙子只是口无遮拦,心思简单,可郭郧和沈浪还是痛骂他一句。

    魏晨看着展鹏淡淡道:“汉高祖曾言: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你不懂,一个最好的上官,绝非事事亲为握权不放的上官,而是能够知人善用,且用人不疑舍得放权的上官。遇到大人这样的君侯将主,是你我的福气。”

    独孤意点点头,附和道:“此言极是。”

    展鹏有些冤枉道:“我又没说大人不好……”

    独孤意摆摆手,没功夫听他扯皮,将勾画的贾家防卫图张开,指了指东北角侧门处,对展鹏道:“你带人去这里……”

    ……

    回至内宅宁安堂时,贾琮见游廊下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李蓉和赵姨娘、贾环还有华姨娘在。

    贾环垂头丧气的站在那,小脸苍白,赵姨娘更是瑟瑟发抖。

    看到贾琮来到,李蓉忙上前问安,贾琮说了展鹏无事后,她才红着脸退下。

    贾琮看着小脸上满是泪的贾环,眼睛微微眯起,问道:“你怎么还没下去?”

    贾环瘪了瘪嘴,道:“老太太让我最后再下。”

    贾琮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问道:“为什么?”

    贾环拿脚蹭了蹭地面,抽泣了下,道:“我先把我娘喊了来,才去喊的她们。老太太从炕上掉下来,脑袋摔起了个包,和寿星老一样……嘿嘿嘿。”

    贾琮:“……”

    劝住了赵姨娘骂贾环的阵仗,贾琮揉了揉他的脑瓜,道:“今天做的很不错,比我都勇敢。”

    贾环登时骄傲起来,挑着眉头看着贾琮,撇着嘴道:“以前就是我帮你,你可别忘了。”

    贾琮哈哈一笑,不过听到打西面传来剧烈的火器声和喊杀声,还是变了变面色,道:“先下去再说罢。”

    他打心底里发怵,万一下一炮打到东府来,他不想靠天意苟活。

    临进耳房前,贾琮往南面眺望了眼。

    看着南城方向冲天的火光烧红了半个夜空,贾琮面色凝重。

    不过,京中再折腾,终究不是主战场。

    却不知道,铁网山现在如何了……

    ……

第六百二十章 诛伪帝,正乾坤!

    “呜!”

    “呜呜!!”

    日暮时分,铁网山行在。

    悠远的角号声响起,千余骑轻骑护从着金盔金甲的崇康帝自山麓而返。

    马匹背后,多有一些看起来并不肥美的猎物。

    狼鹿之流不少,也有两头黑熊。

    但经过一冬的消耗,多瘦骨嶙峋。

    春日,原非打猎的时节。

    行在已经点起了火把,龙帐内前挂起了明亮的大灯笼,将周遭照的如同白昼。

    圣驾行在设有两个大帐,一为龙帐,一为议事大帐。

    崇康帝在戴权的侍奉下先回了龙帐,大帐门口,元春在叶清的陪同下迎驾。

    只是崇康帝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只略略问了两句身子可还安适,就没再同她多言,反而问叶清道:“今儿中午也往山上走了一遭?收获几何?”

    叶清呵呵笑道:“去抛了两箭,打了个獐子,又打了只鹿,太瘦了,没甚嚼头,就回来了。”

    崇康帝哼哼一笑,对元春道:“当年天家子弟在景阳宫读书,数小九儿功课最好。那群没出息的混帐行子,文采不及小九儿也就罢了,连骑射功夫都没人俊,丢尽了天家脸面。倒是太后,每回岁考比过千秋节还高兴。自家子弟争气嘛,有什么办法?”

    叶清得意的哈哈直笑,元春则一脸唏嘘惊叹的看着叶清。

    不过她道行还是浅薄了些,叶清的做派,着实不符合当下女子的三观……

    所以只惊叹了短暂的稍许,被叶清似笑非笑看了眼后,忙去招呼两个昭容,一起服侍崇康帝卸掉金盔金甲。

    叶清却没有动手尽孝心的心思,她正经连太后更衣都没服侍过,又怎会在这里表现?

    崇康帝享受着宫人的服侍,眼眸瞥向一旁自顾坐下,自在品尝着一颗宫藏果梨的叶清,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这个丫头真是太出色的,若不是她一心向着老九,若非他三子早死,他真想将她许给一个儿子。

    太子妃之位不可能,但当一亲王妃还是好的。

    可惜啊……

    如今他的儿子都没了,元春肚子里就算诞下的是皇子,年龄也对不上。

    他的年岁也……

    一旦他龙御归天,天家有这样一位超然的丫头,并非好事。

    她手上还握着武王的遗泽……

    念及此,崇康帝收回眸光,眼睛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他却没发现,当他收回目光后,叶清嘴角弯起的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充满了讥讽之意。

    “皇上,可用传膳否?”

    元春服侍着崇康帝卸完金甲换上舒适的锦衣龙袍后,温声问道。

    崇康帝摆摆手,道:“不在这传了,一会儿去前面大帐,随诸王公大臣们一并用。你早些歇着吧……”又忽地问叶清,道:“今日你出去打猎,就不怕突然有逆贼作乱?他们若挟持了你或贾妃,朕也头疼。”

    虽元春还未封妃,但对崇康帝而言,她已经是妃了。

    叶清洒然一笑,道:“皇伯父说笑了,既然是魑魅魍魉之辈,自然是见不得光的咯,又岂敢在太阳底下作乱?”

    崇康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推开了元春为他系玉带的手,自己扎紧后,大声道:“此言大善!!既是魑魅魍魉之辈,必是见不得光的,怎敢在白天作乱?小九儿,照顾好贾妃!”

    见叶清一笑应之后,崇康帝在戴权的护从下,大步出了龙帐,往议事大帐而去。

    然而没走出几步,就霍然从四面八方,遥遥传来震天杀声:

    “诛伪帝!”

    “正乾坤!”

    崇康帝听闻动静,不怒反笑,回头看了眼面色煞白的元春和叶清,对叶清道:“小九儿所言不差,果然是见不得光,只敢在夜里行鬼祟之事。”

    叶清的面色却有些凝重起来,四处张望了下,不无提醒的说道:“皇伯伯,人数不少。另外,皇伯伯御宇已经十四载,怎还有劳什子伪帝之称?”

    崇康帝冷笑一声,道:“问的好,朕也想知道,朕如何就成了伪帝!小九儿看护好贾妃,待朕降伏叛逆之后,再回来告之于你。”

    说罢,一挥龙袍袖摆,大步往前而去。

    看着龙骧虎步离去的崇康帝,叶清明媚的眼眸中,一抹复杂之色一闪而逝。

    ……

    “万岁爷。”

    在崇康帝步入议事大帐前,身量高大的紫宸殿大太监苏城出现,并躬身禀奏道:“主子,这些年来积攒下的二千龙禁卫已经成军,都是奴才一手调理出来的,其中一千两百人还都换了火器。他们原本就是好弓手,上手火器如虎添翼。另外十二门佛郎机火炮,也都就位。冠军侯自黑辽回来后,上奏了火器之利后,奴才就上了心。待他以区区二十把火器就席卷六省锦衣千户所,奴婢便让人前往濠镜市舶司,选购火器。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想来能给那些逆贼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崇康帝闻言,满意之极,道:“纵然无火器之利,他们亦是勇冠三军的猛士。如今还不固步自封,习他人之长,岂有不胜之理?”

    他在深宫中地库中,早已见识过火器之威。

    虽没见过火炮之利,但苏城向他担保,十倍于火器亦不止,犹如天罚。

    如今有这十二门火炮,还有一千两百名火器手,将会是一股极为凌厉的力量,作为杀手锏。

    等心中踏实后,崇康帝冷笑一声,道:“那就走吧,随朕去看看,这一次,到底跳出来多少按捺不住的叛臣逆子!”

    ……

    神京,居德坊。

    公侯街上喊杀声震天,一身着银甲的年轻将军骑乘在战马上,面色沉重,调度着兵马猛攻贾府。

    以荣府为重。

    此刻,荣国府正门业已被攻破,看着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流水一样攻入荣府,年轻将军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就是因为这贾家,他家堂堂东川侯府,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结局。

    他弟弟被成国公世子蔡畅阴了一招,结果人头至今被铜汁铸在贾琏的墓前赔罪。

    他娘因为此事,卧床不起。

    他父亲原东川候张毅,本也是世之虎将,可虎落平阳连犬都能欺,更何况背后使黑手的成国公蔡勇?

    蔡家人最是阴险,各种下作手段使出,让张毅酒后“摔”断了腿,成了废人。

    这段日子来,原东川候府一家子,几乎在濒临崩溃中苟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不忍见英雄一世的东川候张家被人如此践踏,又给了张家一次翻身的机会。

    只要掌住这一回机会,曾经的所有屈辱和血债,张家都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这一次,他这位东川候世子,要先用贾家人的血,洗刷东川侯府的屈辱!

    唯一让他稍生不满的是,贾琮的脑袋还不能砍了去浇铸铜汁,因为还要他这个伪帝的门下恶犬,来指正伪帝的恶毒。

    “少将军!”

    正当张良心中百转千回,思过往之苦,盼前程之明时,立威营一位参将面色凝重的走来,抱拳道:“少将军,形势好像有些不对……”

    张良闻言,看向来人微微皱眉道:“孙叔,不是已经连仪门都要攻克了么,怎么不对?”

    那位孙参将沉声道:“少将军没发现,咱们进去的人太多了么?里面的损失,太重!一队一队的往里添,已成了添油战术,此为兵家大忌!”

    这位孙参将名叫孙顾,原是跟随东川候张毅的老人,从战场上下来的悍将,之前被清洗,流放黑辽,途中被人带回……

    听闻孙顾之言,张良陡然一惊,这才想起来,立威营里的五千兵马,他已经派进去一半了。

    以国公府的规制,从大门而入,依次还有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方到正堂!

    更不用说里面院落层层相套,不知凡几。

    如今派了两千多兵马,打了这么久,才将将要突破仪门?!

    一时间,张良脸色无比难看起来。

    这时孙顾反而沉下气来,道:“抵抗这么激烈,说明他们的兵力大都在前面。少将军不必太过担忧,只要突破了仪门,再往后就轻快的多。只是没想到,贾家会有那么多火器和子药……”

    张良闻言,心痛不已。

    如今折损的兵力,都是他以后立足的根基!

    若是拼光了,就算杀光贾家,以后也大为不利。

    念及此,张良一咬牙道:“不能这样硬拼了,孙叔,放火烧,我就不信,烧不破这座王八壳!另外,火炮冷却好了吧?把炮调到东府去轰,拉平了对着大门轰。既然不能一队一队的往西府添,就从东府打开缺口!!”

    ……

    东府地下密室内。

    气氛惨淡到了极点。

    倒也可以理解,莫说内宅妇人们,连贾琮遭到炮轰,不也急巴巴的回到密室里躲避来了么……

    他虽二世为人,可他前世也没遭到过火炮轰击。

    当然,在牙萨克城下,他也曾在战火间歇期带人去抢救伤员。

    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且心里也还没那么多牵挂,敢以命博富贵。

    现在却不行了……

    他如此,富贵了几辈子的贾母等人,自然更怕死。

    贾母被鸳鸯搀扶着坐在一把楠木交椅上,头上颤着一块帕子……

    旁边顺次坐着贾政、王夫人、薛姨妈等人。

    李纨、凤姐儿、尤氏、秦可卿并贾家诸姊妹们皆在,宝玉此刻还神魂不大清醒,如癔症了般怔怔的被贾母拉着手,站在一旁。

    其她如黛玉、宝钗等贾家姊妹们,同样花容失色。

    直到看到贾琮领着贾环、赵姨娘自外而来,众人们才纷纷眼睛一亮,心里齐齐松了口气。

    尤其是看到贾琮脸上的微笑时,更如同一枚定心丸一般,让众人安心。

    然而贾琮正等贾母发难,却不想这一回,是薛姨妈最先开口,她面上带泪,满脸焦急惊恐的问道:“琮哥儿,你薛大哥哥呢?可还好……”话没说完,就哽咽难言。

    一旁宝钗也面色苍白,在这密室内显得格外白皙。

    贾琮眼神和她接触了下,目光温润自然,而后对薛姨妈微笑道:“姨妈放心,薛大哥现在极安全之处,和林姑丈一起,都很好。贾家也很安全,一切都在掌控中。”

    薛姨妈眼睛死死盯着贾琮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海松了口气,念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

    贾琮呵呵一笑,见宝钗正在歉意看他,微微摇头,示意无事。

    又看了看她身旁坐着的黛玉,问道:“林妹妹今儿可吓坏了?”

    孰料林黛玉悄悄抿了抿樱唇,似泣非泣仿佛氤氲着晨露的眼眸转了转,有些顽皮的看了贾琮一眼后,摇了摇头。

    贾琮不知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他好像看到了黛玉嘴角弯起了抹浅笑,好似还挺高兴……

    也不知她在暗喜什么,是觉得刺激有趣么?

    不过贾琮也知当下不是深究的时候,轻描淡写的同贾母等人问安后,对面色担忧不已的贾政道:“老爷,如今外面的形势还算稳妥,可以控制得起。家里的力量足够自保,等到天亮,便会有援军来,也就平安了。”

    贾政还是心慌的厉害,跺脚道:“我家一向与人为善,忠君勤勉,缘何遭逢此灾耶?”

    贾琮还未答,贾母就冷哼一声,怒道:“这会儿你知道厉害了,不再护着这个孽障了?若非他在外惹下祸事,都中那么多公门侯府不去打,怎偏偏只打贾家?”

    看了眼贾母脸上的狼狈惨样,贾琮也懒得同她分辩什么,只对贾政说了下立威营的背景,最后道:“东川候次子张亮受成国公世子挑唆,杀了琏二哥,此仇我不可能不报,所以就斩了张亮的脑袋,为二哥报仇。如今张亮的哥哥张良心怀恨意,造反后自然想来寻我报仇,我接着便是,这一次,张家绝不会再有机会反复。也是上回我心慈手软了,东川侯府被废后,没有下辣手斩草除根,才有了今日之难,以后不会了,老爷放心。”

    贾政闻言,还能说什么,这等事他本也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贾母见贾琮理也不理她,登时大恼,啐道:“我当你什么好能为,也就敢拿一个除了爵的张家作伐,怎不敢去寻成国公府的不是?照你的说法,那成国公世子才是真正的凶手!对了,还有成国太夫人,我如今不过是老废物了,你整日里顶的邦邦的也拿你无法,有能为的,你去碰碰那个老太太,她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老太太。”

    贾琮闻言奇道:“老太太难道还不知?”

    见贾琮用看乡下没见识土婆子的目光看她,贾母险些气的吐血,恼道:“我知道什么?你还能说出什么好话?”

    贾琮轻轻一笑,道:“成国公世子蔡畅,和成国太夫人孙氏,前儿夜里一并死了的。”

    “……”

    看着贾琮那张俊秀的不像话的脸,这一刻,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人,却生生出了一身白毛汗!

    悚然而惊!!

    ……

    ps:在群里说了请假的,想倒倒时差,结果生生睡不着,又起来照了照镜子,看了看起点吴彦祖,码了这章,好困,睡觉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第二章啊,想休息啊……

第六百二十一章 伪帝密辛

    东府地下密室内,气氛沉默的有些诡异。

    那可是正经国公府的世子啊,更不用说天下尊崇的成国公太夫人。

    成国公太夫人孙氏,是贞元勋臣诰命圈子里,首屈一指令人尊重之人,她甚至和宫中太后有极好的交情。

    这样一个人,说死就死了。

    手段何其狠辣,何其大胆也!

    天下,还有他不敢杀的人么?

    他能杀成国太夫人,难道就不能……

    见密室内诸亲长都不无惊恐的看着贾琮,贾琮轻声道:“成国太夫人孙氏和成国公世子蔡畅并非为我所杀,大乾是有国法之地,谁也不能肆意妄为的。或许,这就是他家谋算我家的报应吧。”

    只解释了一句后,发现气氛依旧诡异,贾琮也不急着再多言什么。

    正这时,忽然整个头顶上传来一道轰响声,继而整个密室都颤了颤,仿佛即将就要倒塌一般。

    贾家内宅妇人们何曾见过这个阵仗,一个个唬的惊慌失措,丫头们尖叫不已。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人亦是面无人色,哭佛拜菩萨,李纨、凤姐儿、尤氏等人无不惊恐万分的看着头顶,面容几乎狰狞,好似即将要被活埋。

    赵姨娘一手死死搂住贾环,哭声最高!!

    迎春、惜春甚至探春、湘云等人此时也唬的哭了起来。

    唯有宝钗、黛玉不同。

    宝钗面色紧绷,可以看得出她很恐惧,但强撑着不失态,只拿目光看着贾琮。

    她身旁的黛玉最是不同,在她脸上甚至看不到恐惧之色,虽也怜弱,却那样平静坦然。

    将众人神色收于眼下后,贾琮用力鼓起掌来,大声道:“安静!”

    见没有效果,他先示意黛玉、宝钗捂住耳朵,然后气沉丹田,怒吼一声:“安静!!”

    这声如洪钟的吼声,终于压住了一群妇人丫头们,唬的她们一下安静了下来,惊恐的看向贾琮。

    贾琮皱眉道:“那火炮虽厉害,不过厉害的也有限的紧,它能砸塌房屋,却砸不到这里来。且一门火炮发射几发炮弹后,也就废了。外面有我部下数千兵马保护着家里,逆贼也不知咱们藏身于此,动静听着唬人,连根毛发也伤不到,何必唬成这般?

    二嫂?你不是爱自比穆桂英么?怎么比,比嗓门大,哭的惨?”

    “噗嗤!”

    黛玉适时补刀,笑出声来。

    王熙凤一张俏脸臊的通红,恨不得将这一双狗男女咬成七八百片。

    还讲理不讲理?

    她虽然哭嚎了两声,难道她的声音最大?

    怎就偏偏拿她做筏子?!

    不过经此一闹,密室内的气氛终于不再那样惶恐不安,如世界末日了。

    探春、湘云等人纷纷背过身去拭泪,唯恐被贾琮看到了说嘴,再被黛玉笑话了去,以后还怎么见人……

    贾政干咳了声,问贾琮道:“琮儿,果真无事?”

    贾琮点点头,道:“老爷只管放心,万无一失。贼子黔驴技尽,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贾政长呼一声,欣慰颔首道:“那就好,那就……”

    第二个“好”字还没说完,就听上面忽地如山倒般,“轰”的一声震了震,落下无数灰尘来。

    这一次虽无数人惊恐万分,却纷纷用帕子死死掩住口,睁大眼睛惊恐的看向贾琮。

    希望能从他口中,再得出一句“无事”来。

    然而却见贾琮终于变了面色,嘴角抽了抽,看向上方。

    贾环不知想到了什么,从赵姨娘怀里挣脱出来,蹬蹬蹬往外跑去,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呆呆的看着贾琮道:“三哥不好了,上面的门儿被压住了,咱们出不去了!”

    “啊?!”

    ……

    铁网山,议事大帐内。

    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崇康帝面沉如水。

    “诛伪帝,正乾坤”,这便是叛军的出师之名。

    他目光在帐内诸臣面上扫过,看着除却忠顺亲王刘兹外,寥寥无几的三两个镇国将军、辅国将军,连一个宗室镇国公都没有,眸眼中满满的杀意。

    再看看贞元勋臣的位置上,六大国公,缺员了两位,成国公蔡勇和信国公左崇。

    成国公反叛,崇康帝理解。

    因为蔡勇母死子丧,迁怒于天家,且蔡勇许是感觉到了危机,等铁网山之后,怕就是要收拾他了,所以反了。

    可信国公左崇,是开国公李道林的左膀右臂,他竟然也反了!

    崇康帝冷笑一声,瞥了眼面色极为难看的李道林,没有当场发作。

    再看看十位执掌十二团营的贞元武侯,空缺出四人来:怀远侯曹辰、景川候张闻、雄武候周壁、淮安侯程胜。

    算上之前被拿下的临安候赵铎、江夏候周睿、永城候梅钴、长兴侯傅隆、平凉候吴振、东川候张毅,执掌神京兵权声名煊赫的十二贞元武侯,如今只剩下宣德侯叶盛和荥阳候谢成。

    仿佛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唯一让崇康帝欣慰的,大概就是文臣,一个未缺。

    尤其是宁则臣,他知道,宁则臣半月前打发了妻女回乡,为亡母三年祭祀。

    崇康帝本着暂不打草惊蛇的心思,没有阻拦。

    毕竟,总要有个大义名义,来除了这个操持天下权柄的元辅……

    却没想到,他竟没反。

    对此结果,崇康帝既失望,但也欣慰。

    宁则臣感觉到崇康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躬身一礼,声音颤巍道:“陛下,叛军势大,也太过突然,陛下万金之体,还当早日回京,以招勤王大军,平叛反正。”

    崇康帝看了他一眼,未答,而是看向了武勋之首的李道林。

    李道林面色铁青,却还是一字一句道:“陛下放心,圣驾行在所处之地,居高而下,易守难攻。虽叛军极广,然只要坚守此刻,必能等到勤王大军来。臣誓死,不让叛军越雷池半步!”

    崇康帝看着李道林淡漠道:“开国公能挡得住叛军?”

    李道林虎目一睁,斩钉截铁道:“陛下,臣为武勋之首,便是军功第一!如今叛军三倍于朝廷大军,以寡胜众,臣许不能为之。但坚守行在,绝不会有失。只是……”

    崇康帝看着李道林问道:“只是什么?”

    李道林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声音由愤怒转为低沉,道:“只是,臣不知,朝廷大军中,是否还会有变节倒戈者……”

    崇康帝闻言,眼睛渐渐眯起,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宁则臣,问道:“那么叛逆们,以何为出师之名?朕,如何变成了伪帝?”

    “陛下……”

    宁则臣看起来似想劝谏崇康帝不要理会这等荒唐之言,只是崇康帝却喝了声:“说!”

    宁则臣闻言,顿了顿,方缓缓道:“陛下,叛逆之贼传言,说当初延康坊那把大火,是陛下所放,才让武王……”

    话音未完,崇康帝眼眸中的瞳孔已然骤然收缩成针,切齿道:“胡说八道!!朕当初如何指挥得动锦衣亲军?”

    宁则臣没回答,一旁宣国公赵崇却淡淡道:“据叛军说,虽锦衣亲军为太上皇亲军,不过太上皇下的旨意却是留子去母。而之所以母子皆被烧死,是陛下收服了荣国公贾代善所为。因为此举,武王哀痛欲绝,再无争荣登基之心,十万虎贲屠尽飞鱼方收刀,更与太上皇反目成仇,攻破大明宫……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因果在,陛下如今才如此厚待贾家。”

    每一言,都如石破天惊之雷,震的议事大帐内鸦雀无声!

    这一次,崇康帝面色真真变了,眼神也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面容看起来极为可怕,声音隐隐变调,尖锐刺耳道:“这等妖魔鬼怪惑乱天下之大谬之言,他们竟也说的出口?!竟也有人信?那起子逆臣以谁为首?”

    宁则臣叹息一声,道:“是义忠亲王刘涣,他父亲老义忠亲王刘孜为太上皇元子,他为元孙。不过,他并非要自立为帝,而是要……推武王上位。此极阴毒之计,天下皆知,武王命不久矣,又无后承嗣。他将武王推上皇位后,怕用不了几天,武王就得病死。武王无后,到那时除了他这个皇元孙,还有谁更适合皇位?他现在打着为武王正名复仇的名义,却将贞元勋臣收买了一半去。又许诺日后要拨乱反正,废除一切新法,实封宗室,尽收宗室之心……陛下,今日若不能挡住叛军攻势,镇压叛逆,老臣则为天下第一误国罪人,甘愿领死。”

    崇康帝的面色却缓缓恢复过来,他面色沉着,目光坚定而明亮,嘿嘿冷笑道:“如此说来,近二年来,都中一切罪孽之主,毒杀朕三个皇儿,又逼得三位太妃自尽,数次谋算于朕的幕后黑手,便是刘孜了?这只见不得光藏头露尾的土地鼠,终于肯露头了?就凭这起子乌合之众,躲在背后放冷箭下黑手勉强还能过的去,也想聚众谋反,凭他们也配?!

    开国公李道林,宣国公赵崇!!”

    “臣在!”

    李道林和赵崇一起躬身应道。

    崇康帝寒声道:“都道贞元勋臣,视武王为天,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武王乃朕一母同胞的手足同产弟,朕从未苛待于他,是九弟自己自囚于龙首原,此事天下人谁人不知?朕可曾派一兵一马围困于他?!如今朕的手足兄弟,眼见就要因当年征战天下时留下的伤痛离去,朕的母后今日亲自前往王府代朕探视,天家骨肉之情至此者,古今又有几人?

    偏有人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为其谋逆造反之举寻借口,不愿朕的九弟安静修养,抬出他来让他不得安宁,甚至背上造反的罪名,其心何其歹毒也!而你们一些贞元勋臣,竟为一己私利,攀附叛逆,深失朕望!刘涣等人焉知,若朕之九弟想要这皇位,还用得着他们张目,只需九弟一言,朕给他何妨?如今朕的骨肉皆被逆贼戕害,朕的九弟,本就是这天下的第一继承人,又何须一起子见不得光的龌龊小人替他来取?!

    李道林,赵崇,你二人为贞元勋臣之首,今日当着文武大臣之面,说说看,这十数年来,朕可有一日对朕的九弟不利过,可有一日,派过兵丁去圈禁他?”

    李道林和赵崇闻言,顿了顿后,一起摇头道:“未曾。”

    崇康帝声音陡然增高,质问道:“那贞元勋臣,为何会反?!”

    不过没等二人回答,崇康帝又降低声调,一字一句道:“朕不愿再见国之功臣流血,此非朕之本意。如今在背后搅风搅雨的幕后黑手已经现身,朕只诛首恶!你二人将朕的旨意传下去,也传给那些站在叛贼那边的军卒耳中,告诉他们,只要愿意归顺朝廷,朕这一回,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唯有化身齑粉之厄!”

    李、赵二人再应命,崇康帝最后道:“你二人为军机之首,兵法最强。朕希望,你二人能与宋国公刘智,郑国公屠尤并宣德侯叶盛、荥阳候谢成一并,领耀武营和镇威营,分守东西二面。其他大营至今尚未完成整合,将不识兵,兵不知将,只能由他们暂守敌军攻击薄弱之处。

    当然,朕只是一个建议,具体军机调动,皆以你二人商议为主。对了,武定侯吴诰、参宁侯宋杰和靖安候徐忠提调的奋武、果勇、敢勇,可作为预备兵力,就驻在你等身后,你二人可在危难之时,随时调用。”

    李、赵二人闻言,心中苦笑不已,帝王到底是帝王,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消磨贞元一脉最后的力量……

    圣驾行在处于铁网山脚下一倚山高坡谷地上,南北险要,唯东西二面较为平坦,也势必承受最大的压力。

    而且,奋武、果勇和敢勇这三营兵马,未必只作后备兵力使用,未尝没有监军之意……

    不过,帝王之道,原是如此。

    二人为臣,又能如何?

    今日若是武王为谋,要夺回皇位,两人说不得会倒戈,或者两不相帮……

    但今日是劳什子义忠亲王作乱,他二人已贵为国公,又怎会从贼?

    而且两人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那刘涣能成事。

    所以,别无选择。

    听着遥遥传来的剧烈厮杀声,李、赵二人不再迟疑,分东西二向,分别行动。

    至于南北向,就交由王子腾他们自去负责罢。

    宋国公刘智,郑国公屠尤并宣德侯叶盛、荥阳候谢成他们,已经领着耀武营和镇威营在拼死抵抗,不然,此刻哪有议事的空闲……

    李、赵离去后,崇康帝又看向王子腾、史鼎、冯唐和牛继宗四人,淡淡道:“尔等想得军权之威,终究只能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相比东西二向,南北两侧要险要许多。不过北面已有人驻防,尔等只需死守南侧即可。若仍有闪失,往后军中,再无立足之地,朕也无颜偏袒你们了。”

    听闻此言,王子腾四人面色愧红,齐齐抱拳躬身礼道:“陛下放心,臣等誓死不退让半步!”

    等王子腾四人也带着决绝气势离开后,崇康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又眯起眼眸,看向老态龙钟的宁则臣,轻声问道:“元辅,以你之见,这些时日来背后弄鬼之人,果真只是刘涣?”

    ……

    ps:今天不玩笑了,身体不舒服,状态不好。新一月,祝大家身体健康。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两难

    铁网山下,圣驾行在仅五百步处。

    义忠亲王刘涣竟亦是一身金盔金甲,他骑在战马上,对四周宗室诸王及成国公、信国公等贞元勋臣们大声道:“伪帝昏聩无道,残酷暴虐。这天下,本是孤九王叔的天下。世人谁人不知,这大乾的天下,乃九王叔所定!九王叔忠孝无双,友爱宗室,曾与诸王言,日后当征战四方,再大封天下,不以养猪之策,圈养皇族血脉。王叔至情至性,择一千古红颜为挚爱,却被伪帝于太上皇皇太后面前屡屡诟病进谗言,挑唆二圣行留子去母之策,又中了伪帝之毒计,王叔爱妻爱子尽丧,使得王叔一世豪情散尽,让天下第一等神武豪雄,落得如此地步。孤虽不才,却不忍见王叔含恨而终,更不愿看到皇乾刘氏江山,被一毒夫毁去。

    宗室诸王,皆高祖血脉,伪帝却丝毫不念宗族之亲,肆意屠杀。诸位许不知,所谓三大皇子暴毙一案,分明就是此毒夫一手操控!他为了独掌大权,亲手灭杀三个皇子,心狠手辣至此,旷古未见!

    以此案,他大举屠刀,血洗宗室,又恣意屠杀贞元勋臣。刻薄寡恩至此,古今罕有!

    亚圣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吾等焉能被一千古毒夫肆意杀戮,今日,孤起兵伐无道,请武王叔重临皇位,匡扶社稷,拨乱反正,请诸王诸将助孤一臂之力!

    伐无道,诛伪帝!”

    “伐无道,诛伪帝!!”

    宗室诸王同成国公蔡勇、信国公左崇、怀远侯曹辰、雄武候周壁、景川候张闻、淮安侯程胜等王公亲贵,纷纷怒吼附应。

    “杀!!”

    随义忠亲王刘涣剑锋所指,成国公蔡勇、信国公左崇、怀远侯曹辰、景川候张闻、雄武候周壁、淮安侯程胜指挥着数倍于敌方的大军,围杀向圣驾行在。

    如今大义已有,宗室皇族不甘洗颈就戮,尽皆举旗谋反。

    不管义忠亲王刘涣所言是真是假,贞元勋臣们同样不甘等死,举兵反叛。

    不搏便是等死,搏一把,尚有存活之机。

    因此,蔡勇等人无不用尽全身力气,冲杀圣驾行在。

    在他们这些沙场悍将的指挥下,叛军以极快速度,连破朝廷大军三道临时防线,逼近龙帐。

    这一路,血流成河……

    最后一道防线前,开国公李道林面色凝重,目光复杂的看着一箭之地外的信国公左崇,沉声道:“子长,何以至此?”

    左崇面对这昔日的老大哥,面色激动,道:“大哥!你难道看不出,昏君必要置我等贞元勋臣于死地么?王爷还活着,他只敢巧立名目杀之,王爷一旦归天,昏君再无顾忌,必杀尽我等才能安其心。大哥,我等都是国之功臣,非猪狗也,焉能容那暴虐昏君随意屠宰?大哥,反了吧!咱们当初就不该让步,就该直接推王爷坐龙椅!!”

    李道林面容凛然,厉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和我胡扯!王爷若想坐龙椅,还用我等去推?王爷不愿坐,谁敢逼他?莫非你们以为王爷时日不多,就杀不得你们?!王爷果真动了真怒,一道武王令召集百万边军入关中,尔等必死无葬身之地!!子长,你是瞎了眼了还是迷了心了,还想强迫王爷?”

    “大哥!!”

    左崇目眦欲裂,怒吼一声道:“我从未想强迫王爷,只是,我也不想死!不想让信国公府男丁死绝,女眷卖入教坊司啊!!大哥,何必替那昏君卖命?你若不想从龙,只需让开道路即可。义忠王爷说了,只诛伪帝和他的走狗恶犬贾琮,连新党都只流放。小弟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动开国公府一根汗毛!大哥,给兄弟们一条活路吧,大哥!!”

    景川候张闻和淮安侯程胜亦一起拜下,大哭道:“国公爷,请给老弟兄们一条活路吧!!”

    无数旧部老卒跟着跪下,哭求道:“国公爷,给老兄弟们一条活路吧!”

    李道林见之,心如刀绞,虎目含泪,仰头长叹……

    ……

    神京城,贾家东府密室内。

    贾琮收回目光,宽慰人心道:“并不妨事,等战事结束,自会有亲兵料理。”

    贾母将肚中怒火忍了又忍,最后生生憋的老泪纵横,道:“我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她出身保龄侯府,是保龄侯府的千金大小姐,豆蔻之年嫁给了贾代善,又成了荣国公夫人。

    天下女人比她贵重的,屈指可数。

    安享了大半生的荣华富贵,却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从炕上摔下来摔了一头包不说,还几乎被活埋在这里。

    偏生家里这个孽障孙子,满口都是道理,奈何也奈何不得,让她无比郁闷委屈。

    贾琮见家人皆是惊慌不安之色,连最信他的贾环都面色戚戚,便笑道:“真没事,这密室还有别的出口。我又非愚笨之人,怎可能布下一个绝地藏身?老太太、老爷、太太只管安心,叛逆久攻西府难下,不得不分兵攻击东府。可见,他们已经不复之前锋利了。咱们是武勋将门,大姐姐又即将上位,被人羡嫉,所以难免经历些旁人家没有的磨难。但只要度过这些磨难,贾家往后便是泼天的富贵!”

    然而许诺也打消不了众人的惊悸,王夫人含泪颤声问道:“琮哥儿,果真没事?我们这些老的倒也无妨,可是你宝兄弟还小……”

    贾琮呵呵笑道:“太太放心,就算真有不济,我也能保证让宝玉好好的出去。”

    宝玉此时状态不大好,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怕是唬坏了……

    其她人也都面色惨淡,倒是被李纨紧紧攥着手的贾兰还好。

    贾琮笑问道:“兰儿不怕么?”

    贾兰声音中多有稚气,却昂首道:“三叔,咱们并未在前线,而是藏在后面,还在地下密室。只要有水有米,最是安全不过。我不怕!”

    贾环也回过神来,自悔刚才害怕的表现,连连道:“我也不怕,我也不怕!龟孙子才怕……”

    本来大人们就因贾兰之言醒悟,臊的面皮烧的慌,见贾环这等放屁,登时有了发泄口子。

    贾母大怒啐道:“什么好下流种子?”又骂赵姨娘:“下流娼/妇教出的混帐玩意儿!”

    王夫人也难得当着贾政的面训斥了句,贾政气个半死,也不得不痛骂了两句。

    一通急促霹雳,劈的贾环差点跪下磕头。

    贾琮呵呵微笑着抚了抚他的发髻,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上面传来大声说话声:“大人,可还安好?”

    是展鹏的声音,贾琮抬头朗声道:“还好,外面如何了?”

    展鹏大声道:“独孤兄弟问大人,是否展开反击?对方已经被杀怕了,好像要撤了……”

    贾琮道:“战事一切由独孤意做主,只是要仔细府中防卫。”

    展鹏领命道:“是!”

    待上面声音归于平寂后,贾政神色大好,问道:“琮儿,这便完事了?”

    贾家人哭了一阵嚎了一阵,藏在密室里差点唬破胆子,也还没怎样,对面就怕了?

    怎会那样快……

    贾琮呵呵一笑,解释道:“京营尚不解火器之利,一味的往前冲,犯了兵家大忌。东川候世子张良虽也算是年轻俊杰,可从未参与过真正的大战,应付不来这等战法。所以看起来攻势汹涌,实则威力有限的紧,反倒填进来大量兵力。这会儿醒悟过来,已是迟了……”

    也不知贾政听懂了没有,他连连点头,又看向神色纹丝不乱的贾琮,赞道:“琮儿有大将之材,遇事沉稳,不见慌乱。更难得的是,知人善用,不轻狂自大。”说罢,又回头看了看还在懵然状态中的宝玉,目光陡然凌厉。

    原本还在癔症中的宝玉,被贾政这一眼瞪的,瞬间三魂七魄归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低下头。

    不过没等贾政发作,贾母也瞪眼看向他,贾政满腔恼火,只能化作无奈的一声长叹。

    薛姨妈适时插口道:“琮哥儿,不知咱们何时能上去?我担心你大哥哥……”

    贾琮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有这样一群妈,又怎怨生出一堆妈宝来?

    他笑道:“姨妈,敌人并未杀进内宅,连面儿都没照见,不必担心的。”

    薛姨妈还是焦急,道:“你薛大哥和你不同……”

    此言一出,莫说贾家姊妹们,连贾母、贾政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宝钗羞愧的满面通红,怨了句:“妈?!”

    薛姨妈没好气道:“我是说你哥哥远比不是你琮兄弟能为,他一个上不了席面的狗肉包子,整日里咋咋呼呼看起来厉害的紧,实则胆子小的不得了。他要是能有琮哥儿一成的本领,我又何须牵肠挂肚那个孽障?”

    密室内气氛一松,贾母宽慰道:“姨太太莫要担心了,琮哥儿既然说了安顿好了他,就断不会有事的。再说,兰儿刚才说的也有理,咱们看起来唬的不行,眼瞅着就要杀进来了,实则还算安宁……”

    这话,贾母说的自己都觉得亏心。

    王熙凤忽地一拍手,笑道:“瞧,外面果然清静了!叮叮刚刚的声响儿也没了!可见真是结束了!三弟,咱们多早晚能上去?”

    贾琮摇摇头,道:“再等等,都中不会只有一个立威营反,其他地方,必也有战事。还要再等等消息,以观大势。再者,现在上去也不便宜,血气太重。”

    ……

    ps:状态不好啊,抱歉迟了,可能前几天太浪的缘故……

第六百二十三章 义

    “子长,你可还信我?”

    李道林看着伏地叩首的信国公左崇,虎目中落下泪来,不过,到底心志坚定,收敛了失控的情绪,看着左崇问道。

    左崇抬头,双眸同样猩红,咬牙道:“兄长一手将我从沙场中带出,若无兄长,焉有我信国公左崇?我信大哥!”

    李道林闻言,欣慰的点点头,而后语重心长道:“子长,相信我,义忠亲王成不了大器,他坐不上那个位置的。他想推王爷上位,做他的傀儡,你难道第一天认识王爷么?他连古锋那一关都过不了。刘涣想靠阴谋诡计成事,这般算计王爷,唯有死路一条!一道武王令下,子长,你敢不遵?还是尔等敢不遵?”

    李道林看向左崇身后的景川候张闻和淮安侯程胜,他二人闻言,不敢多言。

    武王在贞元勋臣心目中,那便是当之无愧的神。

    或许这十数年来,光环已经开始褪色,但依旧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否定武王。

    景川候张闻悲愤道:“国公爷,我等不管谁能成事,但只要推翻暴虐无道的昏君伪帝,给老弟兄们一条活路,我等就认啊!”

    左崇亦道:“大哥,昏君摆明了要一点点将我等斩尽杀绝。我们是武王的死忠旧部,他容不下我等的。义忠王说的那些话,未必没有道理。当年王爷别府出事,我就觉得蹊跷。可是苦于没有证据,王爷那会儿又听不进任何人言……大哥你想想,那件事最得利之人是哪个?三大皇子暴毙,看起来昏君是最大的受害者,可是他却凭借此案,大肆清洗宗室和咱们贞元勋臣,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都快让他杀光了!大哥,昏君城府太深,心思太独太狠,信不得!他绝不会放过咱们的!”

    李道林厉声道:“这等惑众妖言你们也信?那刘涣可曾拿出半分证据?”

    左崇等人登时不言,李道林又按下火气,道:“子长,陛下方才当着文武之面,亲口对我说,此次只诛首恶。刘涣等人罪恶滔天,自没有活命的余地。但其他人,若能临阵悔悟,陛下金口玉言,赦免此罪。子长,相信我,刘涣成不了事的!”

    左崇闻言,痛苦道:“大哥,回不了头了。昏君的品性,难道你还不知么?纵然现在不清算,早晚也必杀我等全家。大哥,那是古往今来都少见的刻薄寡恩的无道昏君啊!”堂堂虎将,在沙场上征战无敌,却被逼到这个地步,李道林心如刀绞!

    就在李道林与信国公等人在圣驾行东面交谈时,西面,宣国公赵崇同样在和成国公蔡勇谈判。

    朝廷这边的大军,大都是从前十二武侯手下的部队,崇康帝为了掌控好这些力量,想尽办法将军中的将校清洗出去。

    虽然的确好掌控了许多,但战斗力和士气也都降低到了极点。

    哪里能挡得住那几营武侯带出来的老卒?

    那些曾经跟随着武王,叱咤天下纵横无敌的精锐老卒!

    纵然这些老卒大都已经气血衰败,可也不是被清洗了骨干力量的半废团营能比。

    就算有李道林、赵崇这样堪称绝世的大将也不行。

    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战线可快被突破到最后一道。

    赵崇皱着眉头看着成国公蔡勇,他身后的宋国公刘智也连连叹息。

    赵崇声音低沉的问道:“子维,为何反叛?”

    蔡勇细眸布满血色,看着赵崇激动道:“昏君待我等功臣苛刻太甚,逼得我等走投无路,不得不反!!大哥,难道你还看不透,那昏君拉一派打一派,直到要将我等贞元勋臣斩尽杀绝的歹毒心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成国公府,为他刘氏江山出力多少?我蔡勇多少次险死还生,为他刘家打江山,立下多少战功?当初说好的同富贵,可我娘卧病在床,我去给那昏君跪下磕头,求宫中老供奉出手相救,只要他能救我娘,往后说什么我都做得。可那歹毒昏君却故意拖延三天,直到我娘和我儿子活活病死,他才假惺惺的派人来瞧了眼。他是故意的,大哥,不是我要反,是那昏君故意逼反我!!我若再不动手,就只能坐以待毙了!”说至此,蔡勇惨笑一声,道:“都道我成国公狡诈如狐,可是比起那位歹毒昏君之心狠手辣,我是甘拜下风!”

    赵崇闻言,沉默了稍许后,道:“子维,陛下同我也说过此事。当时宫里那位受到惊吓,她腹中怀有龙种,你也知道陛下如今的情况,所以……”

    “大哥!”

    蔡勇怒吼一声,道:“你还在欺骗自己?就算那昏君给你许过什么诺言,但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啊!!你想想他今年多大岁数了,就算那贾家贱人能生下儿子,他会放心让大哥你继续掌兵权?他在时还能压的住,他一死,他儿子能撑得住?所以,不管他给大哥许过什么诺,到头来,一定会杀你全家!大哥,清醒过来罢!那昏君,是一定要让咱们死绝的!”

    此言一出,赵崇面色终于变了变……

    ……

    圣驾行在北面高地上,紫宸殿大太监苏城居高临下,手中拿着一支精美的单筒望远镜看着下面的动静。

    他身旁,竟站着四个金发碧眼的洋人!

    这四个洋人一身戎装,手中亦皆有一支单筒望远镜。

    他们用洋话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后,其中一人对跟在他们身边的一个大乾官员说了几句话。

    那大乾官员便对苏城道:“苏公公,凯伦男爵说,现在这个距离,是最完美的炮击距离。再远一些,再近一些都不合适。而且越近,需要调整的炮口角度越大,威力越小。如今叛军的攻势远胜于朝廷大军,若是再失去了火炮之利,他们担心会出问题。所以建议立刻攻击。”

    苏城面色凝重之极,他用单筒望远镜不停的看着东西二面的情形,看到李道林和赵崇,不停的在和已经反叛了的信国公左崇和成国公蔡勇说话,心里愈发不安。

    如果李道林和赵崇说不动叛逆,如果他们反被说动,那对于崇康帝而言,将会是一场无法接受的灾难!

    念及此,苏城眼神坚定下来,他决定助李道林和赵崇一臂之力!

    ……

    行在东面,李道林看着信国公等人,伤感道:“子长,收手罢。过了这一次,等送走了王爷,咱们就离开。还记得当年王爷同咱们说过,鞑子曾经打下过一片广袤无垠的土地,既然寇可往,吾亦可往么?王爷原是要带着咱们,横征天下的。如今,大乾已经安定,咱们就去完成王爷的旧志。只要咱们老兄弟在一起,何处不能得荣华?何处不能取富贵?!”

    信国公左崇与景川候张闻、淮安侯程胜闻言,皆是神情一震,面色大为动容,三人异口同声问道:“大哥(国公爷),果真可以如此?”

    李道林似终于下了决心,神情反而轻松下来,缓缓颔首微笑道:“果真。如今正好是春天,咱们回去就走。带着家将亲兵,南下出海。这应该是贾家那位贾小子原本准备的路子,他一番谋划,以为能瞒得过旁人,又如何能瞒得过我?既然他都能走,我们为何走不得?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安南、暹罗等国,如今愈发羸弱。再往南边,有诸多汉人,都是前朝末年天下大乱时,百姓出海逃亡过去的。有咱们的立足之基!”

    听李道林这般说,左崇与张闻、程胜等人无不神情惊喜,原来他们的带头大哥,也早就开始谋划后路了。念及此,众人彼此相顾间,多有憧憬和喜色。

    若能不兄弟们手足相残,他们又怎会选这条路?他们并非野心之辈!

    “大哥……”

    左崇激动的起身,正要想上前走近些说什么,忽地,从夜空中传来一道凄厉的呼啸声。

    左崇疑惑的抬头看向夜空,有些恍惚,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会突然出现流星,也不明白为何素来处变不惊的李道林,此刻面色剧变,连连冲他嘶吼,让他快趴下。

    可是……

    似乎太迟了些……

    “轰!!”

    “子长!!!!”

    ……

    西面,宣国公赵崇见如何都说不动成国公蔡勇,面色微微肃煞起来。

    其子赵昊已经得了他的嘱托,去后面调后备兵力。

    成国公蔡勇虽一直居于其下,也听他的话,但赵崇知道,蔡勇此人鹰视狼顾,心肠阴柔狠辣,颇有算计。

    怎甘长居人下?

    蔡勇之所以藏身于后,未尝没有躲在他身后,让他和开国公李道林拼个你死我活的心思……

    此番义忠亲王刘涣谋反,蔡勇趁机而动,未尝没有借此翻身的心思。

    一旦刘涣成事,蔡勇便可借机操持军伍大权!

    虽然那个与他同名的信国公也反了过去,但赵崇以为,信国公有勇无谋,断不会是蔡勇的对手。

    到那时,以蔡勇的手段,就算生出更进一步的心思,赵崇都不奇怪。

    所以,这会儿必是劝不回头了……

    “赵大哥,昏君无道,屠戮宗室,虐杀功臣,古往今来,再无第二人如他这般残暴!小弟我非为私仇,而为天下大义,不得不反!大义当前,你我兄弟之私谊也顾不得许多,若有得罪之处,待诛了那无道昏君,小弟再与你磕头赔罪!诸将,与我……”

    蔡勇神情慷慨激昂,大义凛然,颇有在大义面前割袍断义之决绝,赵崇见之,心中愈发凛然。

    好在,拖延了这么久,背后终于传来了动静,赵昊引了援军来。

    正当双方就要再度展开生死决战时,忽地,自北面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响声,几道“火流星”划破夜空,飞向了这边。

    赵崇见之眼神一亮,面现激动之色,而一箭之地外的蔡勇见之,却面色大变,头也不回的调转马身,“驾驾驾”的拼命想往后跑。

    可一时间哪里出的去,干脆一个转身从马上跳下,钻进了马腹下。

    这个时候,凄厉的呼啸声终于靠近……

    “轰!!”

    “轰轰!!”

    ……

第六百二十四章 惨

    “大人,大人!”

    神京西城,贾家东府地下密室内,贾琮正与贾政等人分说着一些琐事,以解其忧,就听上面又传来展鹏的叫声。

    贾琮微微皱眉,问道:“何事?”

    展鹏大声喊道:“大人,独孤意派王程、孙超去追杀张良那狗贼去了!战事结束了!韩涛、姚元也来了,说有重要战况禀报大人。现在好些兵马围着皇城打成了一锅粥,都杀红眼了,问咱们锦衣卫要不要出兵?”

    贾琮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释然。

    他就知道,崇康帝一定会留下后手。

    若京城老窝被抄了,他在铁网山就算灭尽叛逆,也得不偿失。

    既然如此,那么贾家也就不再是险地绝地了。

    对方能给贾家预备一个立威营,已经极看得起他了。

    毕竟,当初他可是被一队显武营士卒追杀了大半个神京城。

    呵……

    念及此,贾琮对上面大声道:“把上面清扫干净,我要上去了。”

    “诶!好嘞!”

    “快快快,快清扫干净了,大人终于要上来了……”

    展鹏极高兴的应了声,好似就要久别重逢一般,让贾琮抽了抽嘴角。

    这个忘八蛋,早晚要狠收拾一通。

    “琮儿,那我们也都能上去了吧?”

    贾政眼含期盼的问道。

    他也是打落草起,就是捧着金饭碗用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儿。

    像今天这样的惊吓,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委实不愿再在这憋闷的地下密室内多待下去了……

    贾琮闻言,回头看向贾政,又发现不止他一人,连包扎着脑袋的贾母,还有王夫人、薛姨妈并家中姊妹们,也都睁着眼睛望他。

    此时的她们,几乎人人狼狈不堪。

    衣裳上沾染了泥土都是小事,适才惊吓哭泣时,泪痕染着落尘灰土,平日里千娇百媚的姊妹们和丫鬟们,此刻一个个都成了大花脸儿。

    她们如此,贾母、王夫人等人就更不用说了……

    老脸不存。

    这些受用惯清福,一辈子清贵的女眷们,大都有洁癖,何曾这样狼狈过?

    贾琮想了想,道:“也罢,那就上去吧,应该没事了。”

    探春、湘云闻言,忍不住小小跳脚欢呼。

    不过看到贾琮看着她二人一笑,两人又皱鼻子瞪眼,嗔了他一眼,背过身去。

    她二人素来胆大有英气,心性恢宏。

    但今日还是唬的哇哇大哭,仪容尽失。

    落在贾琮眼里,好不丢脸,不愿让他笑话了去。

    不一会儿,上面清扫干净,密室口被打开,李蓉的声音传来:“你们先退下,在二门去等大人便是,里面多是内眷,不可冲撞了。”

    展鹏等人走后,李蓉带着七八个健妇下来,李蓉见过贾琮后,又要先去背黛玉。

    黛玉慌忙摆手道:“好姐姐,可不用背我了,我自己能走。你去照看老太太去罢……”

    说完,又对宝钗等人解释道:“蓉姐姐和我相熟,在扬州时素来照顾我。”

    宝钗这会儿也没心思想别的,惊魂未定之余,也惦念她哥哥薛蟠,只微笑着点点头。

    见李蓉和鸳鸯一起搀扶着贾母往外出,便和莺儿一道搀扶起她母亲薛姨妈,依着次序,跟在贾母之后先行。

    等贾政、王夫人等人依次出去后,凤姐儿、李纨并迎春、探春、湘云等姊妹们也纷纷出去急着沐浴。

    到头来,倒将黛玉落在最后。

    看着空荡荡的密室,贾琮轻声问道:“怕不怕?”

    黛玉抿嘴一笑,灵秀的眸眼眨了眨。

    说来她自己也奇怪,今日旁人都唬成那般,可她心里竟一点畏惧也没有。

    或许也有些害怕,但并不恐惧。

    见她如此明媚,贾琮轻轻一笑,张开双臂,将黛玉揽入怀中,低下头,向她的樱口上吻去……

    紫鹃看的脸红耳赤,果断的去前面候着,顺便放风……

    此时,贾母等人就在上面,甚至随时都可能有人下来,这般环境下,贾琮甚至能听到黛玉胸口处传来的砰砰砰的心跳声。

    到底担心被人发现,没吻多久,黛玉便挣扎脱离虎口,水氲的美眸嗔了贾琮一眼后,碎步走了开来,汇合了在前面放风的紫鹃后,又回头看了贾琮一眼,方率先上去了。

    等目送黛玉上去罢,贾琮环顾了一圈,微微一叹,这处密室,要荒废了。

    不过也不要紧,狡兔尚且有三窟,亲兵们挖掘的密道,并非只有这一个入口。

    只要将这间密室通往地道的入口堵死,那么地道依旧可用。

    整了整衣衫,听到上面传来一阵阵哭泣声,贾琮眉尖一挑,迈步而上。

    ……

    东府并非主战地,亲兵们也率先扑灭这边的火,所以这场战事东府这边损失有限。

    宁安堂只倒了一处厢房一处耳房,贾琮上来时,便看到贾母等人正透过缺口,望着西面大哭。

    眺远望去,火光冲天,断壁残桓,处处废墟。

    火炮的杀伤力倒是有限,但贾家房屋多用大木建造,诸多游廊就更不用说了。

    如此一来,炮弹砸塌的只有一处,可被火烧掉的,却连成了片……

    遥遥看去,大概是荣庆堂的方向,烧的最猛……

    好在贾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多备有防走水用的水缸。

    才没让整个贾家焚烧一空。

    惨!惨!惨!

    莫说贾母等人放声大哭,连贾政都双目泛红,看着生他养他之地,满面悲戚。

    贾琮干咳了声,道:“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都好说。之前老爷已经将家里财物都埋了起来,损失的只是一些屋子。叛逆们知道老太太、老爷太太和姊妹们都居住在西府,所以才猛攻西府。这会儿那边正在灭火,烧埋尸体。老太太和老爷太太还是先在这边住下罢……”

    没等贾母等人回应,前面就匆匆走来一健妇,大声道:“侯爷,前面催的紧,让侯爷速去议事厅。”

    贾母到底是经过贾源、贾代善时代的,知道轻重,忍住哭泣,道:“里面的事你不必管了,去忙你的才是正经。”

    贾琮躬身一礼后,匆匆赶往前面。

    身后,贾母等人又哭了起来……

    ……

    “大人!”

    东府仪厅,除却王程、孙超外,诸将皆在。

    看到贾琮到来,纷纷见礼。

    贾琮摆摆手,问道:“形势如何了?”

    展鹏、沈浪、魏晨、郭郧等人纷纷看向独孤意,显然,经过这一战,独孤意的指挥才能折服了他们。

    独孤意也未客套什么,沉声道:“立威营大部都已歼灭,不过还有三成兵马,护着张良逃窜。属下已经派王程、孙超前去追击,想来能够成擒。”

    贾琮闻言,面色和缓,赞道:“独孤大才。”

    独孤意并未骄傲,摇头道:“京营兵马十数年未经历战事,不知如今火器之利。再者,指挥大军的是张良,而不是张毅。若换成他父亲张毅,那这一战并不好打。当然,也是大人信任,敢于放权,才让属下放开手脚打了此仗。”

    贾琮赞许的点点头,又看向韩涛、姚元二人。

    见他二人都带有伤口,便问道:“针对锦衣卫?”

    韩涛脸上有一处被刀砍出的口子,看起来有些唬人,不过神情却很激动,他咧嘴笑道:“雄武候世子周尚还有怀远侯世子那一群衙内们,领着一些兵马,想效仿他们老子当年,也来一回屠尽飞鱼方收刀,嘿,却忘了今时不比往日了!他们连屠了几个卫所不留活口后,后面的弟兄们反而激起了拼死反抗的心思,一个个豁出老命,狠狠打了几次反击,杀了好几个大衙内后,那群兔崽子们就散了。他们比他们老子当年,差的太多。”

    贾琮闻言扬眉道:“他们没去搬救兵?”

    韩涛却愈发激动起来,哈哈大笑道:“大人,你是没见,还救兵……京城十二团营,奋耀练显四武营,敢果效鼓四勇营,立伸扬振四威营,全他娘的打成了一锅粥,乱的一塌糊涂!至今我都没闹明白,到底谁在和谁打。这边奋武营在杀显武营,背后奋武营就敢捅他刀子。旁边果武营在杀伸威营,后面效勇营就敢斩他脑袋。

    这些都是十四年前杀我们锦衣亲军杀的最狠的一拨人,都是跟随武王从沙场上下来的老卒。当年他们杀我们如杀鸡宰羊般,现在却自相残杀起来,估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杀谁。

    真是痛快啊!!”

    姚元也道:“看起来是分了三拨,一拨是举兵造反的,一拨是朝廷这边的,还有一拨兴许原本保持中立,可不知怎么被卷进来了。我的人听说,好像是有几个指挥使家里被人攻入,家眷被人侮辱……到头来就是各打各的,各杀各的。现在没有能镇住场面的人,所以谁也不敢先停手,谁先停手就可能被人杀掉。很多都是平日里一起吃酒的老弟兄,这会儿却……太惨!”

    “惨个屁!”

    韩涛红着眼骂道:“再惨,有我们当年惨吗?”

    骂罢,又对贾琮抱拳道:“大人,此时只需两千精锐兵马,就能将已经杀的刀口都起卷的那群疯子拿下!大人,这平叛大功锦衣卫怎能不取?”

    贾琮沉吟不语,一旁的独孤意却忽然开口道:“他们自相残杀归自相残杀,可若有外部兵马去围杀,他们必会抱团反击。这会儿他们身上的杀气最重,招惹不起。”

    贾琮点点头,道:“的确不可随意插手。这会儿插手,才是作死。”

    武王旧部并非只这些兵马,大乾九成兵马百万大军都曾是其麾下。

    这会儿如果锦衣卫落井下石,得罪的就不只是京中的武王旧部了。

    念及此,贾琮看了眼韩涛,目光深沉。

    韩涛被这一眼看的心里发寒,正要解释什么,忽有亲兵入内传报道:“侯爷,外面有一马车,说是叶家芙蓉公子身边的丫头,名唤绿竹,有紧急事要求见大人。”

    贾琮闻言一怔,他还不知,这丫头何时从江南回来的……

    ……

第六百二十五章 篡逆,顺取

    “绿竹姐姐,几时回来的?”

    东府前厅,看着面前一身碧色裙裳的俏丫头,贾琮温声问道。

    绿竹打当初贾琮对付新科状元曹子昂时,便对他颇为友善,数次相助于他。

    也是个单纯善良好丫头。

    绿竹看着贾琮,眼神格外亲切,抿嘴笑道:“回来几天了哩,陪着我们姑娘在宫里,就没来给公子请安。”

    贾琮呵呵笑道:“那就是你们姑娘的不是……”

    “才不是呢!”

    绿竹维护叶清,不过见贾琮的目光已经越过她,放在她身后那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身上,便介绍道:“公子,这是银军叔叔。正是他把我们姑娘给公子的信,从铁网山送回来的呢。”

    说着,她上前将一锦囊递给了贾琮。

    贾琮这才将一直看着银军的目光收回,微笑着接过锦囊后,轻声道:“金军、银军、铁军,武王帐下三军无敌,久仰大名。”

    绿竹抿了抿薄唇,回头看向银军。

    银军的举动,却差点惊掉她的下巴。

    跟在她身边,从来寡言少语的银军,甚至在她家姑娘跟前都平礼相待之人,此刻竟微微躬身颔首见礼。

    “银……银军叔叔……”

    然而见礼罢,银军又变成了木头人,动也不动一下。

    气的绿竹鼓起嘴来,转过头疑惑的看着贾琮。

    贾琮呵呵一笑,并未说什么,打开锦囊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笺,看到内容后,瞳孔猛然收缩成针,面色一沉。

    不过随即,又若有所思的琢磨起来……

    叶清,竟让他去救驾……

    这当然是在开玩笑!

    凭借地利,凭借火器之威,独孤意才能指挥着他手中的二三千兵马,扛住一个“赵括”的五千兵马围攻,已经很有些吃力了。

    耗费弹药无数,荣国府都快被烧没了,这才打了大胜仗。

    而且独孤意说的很明白,此仗占了张良是个新瓜蛋子的大便宜。

    若是张良他老子老将张毅来指挥,断不会这样快结束。

    张良到了末尾,才想起用火攻,已是迟了。

    若是他老子张毅在此,第一波进攻折损大量兵力后,他就会想到用火攻!

    那样以来,打起来就颇为棘手了。

    可还是倚靠地利来对付五千兵马,若以这二三千成军不到数月的新军,去和数万精锐老卒悍将去拼,还失去了地势之利,那和让他去送死没分别。

    对于这点,贾琮极有自知之明!

    他连皇城根儿上那些杀的刀口起卷的乱兵都不愿去碰,更何况铁网山那些曾经和厄罗斯罗刹鬼拼到的狠人?

    这并不是话本儿戏剧里……

    不过,贾琮紧接着反应过来。

    以叶清的见识和眼光,不可能看不到这点。

    再者,就算她看不透,银军还看不透么?

    那么……

    不是让他送死的,这个时候是让他干什么的?

    贾琮心思一转,好像想明白了些什么,面色微微动容……

    原本他以为,会是篡逆,如今看来,竟是顺取!!

    也是,若是强行篡逆之,后患太大……

    念及此,贾琮缓缓点点头,对绿竹道:“好,绿竹姐姐我知道了,不过你还要回铁网山去么?”

    绿竹笑着摇摇头,道:“不了呢,我们姑娘说,让我到公子家,寻林姑娘顽,等她回城了再来接我回宫!”

    贾琮呵呵一笑,对展鹏道:“叫李蓉来。”

    展鹏闻言,又看了眼盯了小柱香功夫的银军,在贾琮瞪眼之下,巴巴的去了后面。

    绿竹见之笑弯了眼睛,对贾琮道:“公子的亲随好有趣,敢这样看银军叔叔。对了,我们姑娘说了,让银军叔叔跟着公子回去便可。”

    贾琮点点头,又看向银军,问道:“敢问将军,铁网山形势如何了?”

    银军明显顿了顿,似在意外这个称呼,他微微欠了欠身,道:“开国公李道林重伤濒死,信国公左崇被炮轰而死,景川候张闻和淮安侯程胜率哀兵强攻行在,双双战死。不过守护行在的宣德侯叶盛、荥阳候谢成还有武定侯吴诰、参宁侯宋杰和靖安候徐忠,忠靖侯史鼎、神武将军冯唐、王子腾、牛继宗等人,为拦截哀兵,人人负伤,麾下部队损失惨重,几乎被击穿。

    西面成国公蔡勇率兵猛攻,却被宣国公赵崇借火炮之威反攻。不过蔡勇未死,还收揽了乱军绝地反击,打伤了宣国公赵崇后不知所踪,其麾下怀远侯曹辰、雄武候周壁在乱战中战死,双方都损失惨重。

    如今举旗造反的义忠亲王刘涣和宗室诸王,勉强收揽了溃军,还在围困着行在……”

    绿竹又明显意外,银军居然能说这么多话……

    贾琮也意外,奇道:“都打成这样了,还让我去做什么?”

    接下来的事,不过一击而穿罢了,哪里还需要他去捡功。

    相对于朝廷一方来说,失去了那么多主帅大将的溃军,就不再是军队了……

    银军却沉默不言了。

    贾琮也不强求,等展鹏引着李蓉到来后,微笑道:“都不是生人,在江南就见过。李蓉,带绿竹去见林妹妹。对了,路上同她说说一些事……”

    李蓉用微妙的眼神看了贾琮一眼,似乎是在鄙视他,然后又狠狠瞪了展鹏一眼,应该是在警告他,而后引着有些莫名其妙的绿竹进去了。

    贾琮也没在意,对面色悻悻的展鹏下令道:“传独孤意等前来。”

    当初他敢仅率二十余亲兵奇袭六省千户所,那是因为他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货色,再者,也别无选择。

    但现在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卒,和六省千户所那些下三滥,完全是两个概念。

    况且他如今也有了可选择的余地。

    独孤意这些人的领兵之道,堪称惊艳。

    自然不能放之不用……

    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贾琮心里都明白,他早就被叶清那个多智近妖的妖女给拉上了贼船。

    到了这个地步,为了求存,他也只能顺着这条道走下去。

    贾琮自认当不了那种甘愿牺牲自己也要维护皇帝的圣人臣子,哪怕这个皇帝相对来说,是个好皇帝。

    但他只想好好活下去。

    至于拖他下水的叶清……

    贾琮以为,日后总有清算泻这一腔郁火之时……

    他现在好奇的是,叶清和龙首原那位,到底是如何布局的。

    很明显,这次铁网山行围,不会是坐在帝位上那人的终点。

    那他们到底想如何顺而取之呢,毕竟,龙首原那位的时间真不多了……

    ……

    后宅,宁安堂。

    众人都已经换洗一新,重新梳妆罢,恢复了往日的风范。

    王夫人、薛姨妈等人却还在宽慰贾母。

    看着住了五十多年的宅子被烧成那样,贾母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好些。

    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等人轮番相劝,都不能让她振作起精神来。

    正当诸人一筹莫展时,忽然外面丫头进来传话,说林姑娘有客来访。

    这话却连贾母都微微一怔,再没想到,还有人来拜访闺中姑娘林黛玉!

    黛玉也明显傻了傻,问道:“来寻我?谁啊?”

    满堂人目光瞧来,那传话丫头压力山大,结巴道:“是……是李……李姑娘引来的,说是……说是叶家芙蓉公子,身……身边的丫头。”

    “呀,叶姐姐?”

    黛玉闻言,明显惊喜一下,忙道:“快快请来。”

    等那丫头出去,贾母看向黛玉,问道:“玉儿和叶家那位还有交情?”

    贾家姊妹们多已知道黛玉和那位传奇女子叶清的关系不错,可家里长辈们,对此却知之不祥。

    黛玉轻声道:“在南边儿时,叶姐姐去寻三哥哥,三哥哥公务忙,没功夫招待,叶姐姐就同我顽了几天。”

    这话让贾母等人了然,也让宝钗心里宽松了口气。

    叶家那位大名鼎鼎的芙蓉公子对贾琮之心,可谓是路人皆知。

    万幸,宫里那位太后早就有懿旨,只准她招赘。

    这也就绝了她和贾琮在一起的可能。

    最关键的是,贾琮并无攀龙附凤之心,对这位奇女子从来淡淡。

    这一点,让宝钗极满意。

    不过,眼下那位金贵的太后侄孙女儿,怎又追来了……

    饶是宝钗自视甚高,且以她的观点去看,叶清多有不合礼数之处,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真正的奇女子。

    没一会儿,李蓉引着绿竹进来。

    绿竹也没想到,贾家一家内眷都在这里。

    不过她跟随叶清,连皇宫大内都进出过不知多少回了,见过的王公贵妇不知几多,因此很得体从容的给贾母请了安见了礼。

    贾母虽是一等荣国夫人,绿竹不过一个丫头,她却也不会拿大。

    实在是叶清的地位太过特殊,太后一日不死,就算元春封了贵妃,甚至当了皇后,也得让叶清三分。

    和颜悦色的免了礼后,众人就见绿竹笑嘻嘻的走到黛玉跟前,屈膝福礼道:“见过林姑娘,我们姑娘让我代她问姑娘好,还说等她回城后,请姑娘进宫去坐坐,她一个人在宫里玉清观里为太后祈福,闲时无趣的紧呢。”

    黛玉笑道:“叶姐姐出城了么?她也好?”

    绿竹笑道:“还不是为了你家的事?你家大姑娘随圣驾去了铁网山,陛下特意从太后处求了人情,请我们姑娘去保护你家大姑娘哩。今儿晚上铁网山打成了一锅粥,吓死人了,这不,见形势不算很好,我家姑娘就让我回来请清臣公子,速速带兵前往铁网山勤王保驾!”

    黛玉:“……”

    ……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天下将安(感谢数字书友的盟主!)

    宁安堂内,绿竹说完这番话,贾母、王夫人等人都变了面色,为元春担忧不已。

    如今她们已经能明显感觉到,现在的贾家,已不是从前的贾家。

    她们在贾家的地位,直线下降。

    竟已经隐隐有了倚着贾琮而活的趋向,这让贾母、王夫人心中颇为不是滋味儿。

    尤其担心,以后她们不在了,宝玉要仰贾琮鼻息而存,事事要看贾琮的脸色。

    这让二人如何忍心?

    而唯一能改变这个现状的契机,便在宫里元春身上。

    三大皇子暴毙后,元春怀上了天子的血脉。

    一旦诞下男婴,那必将贵不可言!

    日后元春封后,甚至晋升为太后都有可能。

    贾家将成为后族,宝玉将变成真正的国舅爷!

    到那个时候,也就不再需要仰仗一个侯爷的鼻息,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只需看看现在叶家的风光就知道,一个叶家的丫头,连堂堂国公夫人都要礼让三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元春无忧。

    此刻听闻元春去了铁网山,那边还起了叛乱,贾母、王夫人等人无不提心吊胆起来。

    却又听绿竹道:“好姑娘,不必担心,我们姑娘还能害公子?”

    黛玉俏脸一红,眼睛都不敢往一边看,笑道:“并不是担心,只是……只是如今都中也有叛乱,家里刚才平静,三哥哥若走了,老太太该怎么办?”

    上头贾母听了大为感动,道:“还是我的玉儿念着我,不枉我疼她一场。不过自古以来,忠孝不能双全。忠君大于尽孝,当先忠君。再者,听说如今都中打的乱七八糟,想来没多少功夫再来对付贾家。实在不行,我们再下去就是。那个孽障在外面惹下那么多强敌,全靠天子护佑他偏袒他,贾家才能保全。若是让逆贼得逞了,纵然能护得住家里一时,早晚也得坏事。”

    王夫人忙道:“老太太这话在理,看的透彻。”

    贾母叹息一声,道:“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孙子,你不想这些,也被逼着去寻思,能有什么法子?”

    又问道:“琮哥儿呢?让他莫要以我等为念,速速就去救驾!”

    贾母隐约也有点猜到,贾琮如今颇为爱惜己身。

    要不然,之前也不会和内眷一起在密室里待着……

    求生欲如此强烈,也不知敢不敢去铁网山拼命。

    果然越是身份高的人,越开始惜命了……

    正说着,就见一身戎装的贾琮出现。

    平日里贾琮多只穿宽大轻便的儒裳,有公事或是上朝时才着蟒服玉带。

    家里还是头一回见他披甲。

    一身厚重的山文甲,穿在身量挺直的贾琮身上,为他往日里儒雅俊秀的气度,很是添加了三分英武之气!

    贾家姊妹们见之,无不眼睛一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甲胄在身,不便下拜,望老太太、太太海涵。”

    贾琮说罢,贾母道:“这个时候,也不是多礼的时候,你这是准备出发了?”

    贾琮应道:“琮受天子隆恩,虽粉身碎骨不能报其万一。今天子受困铁网山,贾琮焉能不去?唯忧家中安危……”

    贾母道:“我们不用你管,你自去救你……你的驾。了不得,我们再下密室藏着就是。”

    贾琮点点头,目光一一看过贾家姊妹们,而后对贾母道:“家中留下一千兵马,保护家中安危。若再有兵事,老太太、太太勿忧,立刻下密室,自有人引你们去安全之处,万无一失。”

    见他说的深沉,贾母脸色也和缓了些,顿了顿,叮嘱道:“你自己也当心些,总要保全有用之身,才能更好的尽忠尽孝。如有个三长两短,不是闹着顽的。”

    贾琮呵呵一笑,最后抱拳一礼,躬身道:“老太太、太太、姨妈,还有诸位姊妹,保重!”

    说罢,不再犹豫,转身大步离去。

    随着铮铮作响的甲胄声远去,黛玉、宝钗、探春等人无不落下泪来。

    黛玉忽地想起一句诗来: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

    铁网山,圣驾行在。

    议事大帐内,看着帐内浑身血气的诸将,崇康帝面色隐隐有些发白。

    他听说过武王部下之悍勇,也听说过他们的战绩。

    但是,真正直面,还是第一回。

    他没想到,信国公意外被炮击而死后,景川候张闻和淮安侯程胜会如发狂了般,不顾伤亡的拼死猛攻。

    信国公死后,李道林放弃了抵抗,被冲锋乱兵挤下了山下,又挨了不知何处射来的两箭,这会儿还在昏迷中。

    郑国公屠尤、宣德侯叶盛率部根本挡不住暴兵突击,屠尤重伤,叶盛战死。

    在他们之后堵上来的武定侯吴诰、参宁侯宋杰和靖安候徐忠所领三营一万五千兵马,居然也挡不住景川候张闻和淮安侯程胜不要命的狂攻,死伤惨重。

    直到最后将守在南面的忠靖侯史鼎、神武将军冯唐、王子腾、牛继宗等人调来,才堪堪围杀了这部哀兵。

    无一投降,尽皆战死。

    惨烈之极,令人胆寒。

    而宣国公赵崇所挡的西面,同样惨烈。

    或许是知道没有了后路,连平日里最以阴险狡诈的成国公蔡勇,都以死相搏。

    尽管事后不知所踪,但同样也创伤了宣国公赵崇和宋国公刘智,毙杀了荥阳候谢成。

    若非蔡勇到底奸猾,见朝廷大军有了火炮支援,到了紧要关头胆怯跑路,使得已无后路的哀兵最后一口士气溃散,其实未必不能再往上冲击一番。

    结局或许不同……

    但即便如此,战果同样让人不寒而栗。

    东西二面同时大战,纵然有北面高地的炮火支援,可这些见过大阵仗的老卒似乎并不畏惧,死命前冲下,最近时,几乎就靠近了议事大帐。

    悍勇至此。

    不止崇康帝一人面色难看,宁则臣等人也无不面色凝重之极。

    他们都未真正面临过武王旧部的兵锋,之前见清理十二武侯时,三下五除二,就削减了六名,还处死过两人,也没见他们反抗。

    却不想积怨之下,会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杀伤力。

    要知道,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

    不止京中还有一部兵马,在九边,还有百万大军。

    如果这些兵马生乱,那么社稷顷刻间便有倾覆之厄。

    也难怪,这十数年来,崇康帝几乎夜不能寐,对龙首原上的那位,忌惮之极。

    “陛下,山下仍有不少大军围困。都中的情形也不知如何了,还是尽早突围,回京后再做打算吧……”

    宁则臣满面忧色,劝慰道。

    崇康帝也有些迟疑不定了,但随即面色又坚定起来。

    他在都中埋下了诸多后手,足以搅浑一池春水!

    都中不会有问题的,他必须要将义忠亲王等人在铁网山一网打尽!

    因为一旦放虎归山,必将后患无穷。

    若是让他们逃往九边,鼓动边军造反,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拿定主意,崇康帝看向赵崇,见他甲胄胸口处护心镜破碎,先问道:“宣国公身体可还安好?”

    赵崇躬身答道:“谢陛下关护,臣并无大碍。”

    崇康帝又问:“如今局势,孰胜孰败?”

    赵崇道:“回陛下,打到这等地步,虽胜亦为惨胜,但毫无疑问,朝廷大军必胜!朝廷大军虽损失颇重,但将帅尚存大半。而叛军将帅,却几乎损失殆尽。只是朝廷大军兵力本不如叛军,现在损失惨重,已无建制大军可调动。幸而如今火器之利,远超当年。若龙禁尉能主动出击,则山下逆军,必可一击而溃之,以少胜多。毕竟,叛军士气已经低落到谷地。”

    崇康帝闻言心中大定,扬声道:“既然如此,就由宣国公坐镇军机,亲自指挥。诸将引领各部兵马,以少聚多,与龙禁尉一道,务将反贼一击溃之,生擒逆贼刘涣等人。此战过后,奸佞尽诛,天下太平。百姓休养生息,朝堂安定,今日参战诸将,归京后皆议封赏,加官进爵,而朕,将与诸位共富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山呼万岁的帐内诸将,文臣们无不目露艳羡。

    这就是以命搏富贵的武勋将门。

    只要敢拼命,只要能立下战功并能活着回来,那便是几辈子的富贵。

    唯有宁则臣垂下了眼帘,对于崇康帝之言,他如今能信的不多了……

    看看帐内,贞元勋臣所剩寥寥无几。

    倒是开国功臣一脉,虽人人负伤,但都还存着性命。

    过了今日之后,军中的形势再将发生变化。

    虽然执掌军机的仍是宣国公,或许还有开国公……

    但中坚实权,尤其是统帅十二团营的指挥使,一定多以开国功臣为主。

    从今而后,宗室之乱平定,武王薨逝后,贞元勋臣危机解除,京营掌控在手,只要再除去他这个新党党魁。

    则天下大权,将彻底握于天子之手。

    再无人可对皇权造成威胁。

    这便是英明的圣天子啊!

    看着宣国公赵崇引领诸将出帐,与叛军决一死战,宁则臣隐隐看到了他的末路。

    但是,他并不后悔,也并不恐惧。

    因为这天下,终于到了他们君臣当初设想的局面。

    极好……

    宁则臣不会让崇康帝绞尽脑汁想法对他下手,他会自己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如此一来,也算全了君臣之间,最后一段君臣之义。

    想来,他死后,天子不会再清算他的老妻和孤女。

    ……

第六百二十七章 昏君驾崩

    铁网山,龙帐内。

    叶清斜倚在一张紫檀木美人榻上,靠着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靠。

    榻边一只双麒麟护灵芝紫玉香炉中,缓缓吞吐出甜而不腻的花蕊夫人衙香。

    她一手持一青釉兰花酒壶,一手端一绘箐澹白底瓷盏,就着不远处轰隆作响的火炮声和噼里啪啦的火器声。

    一人自斟自饮,悠然自得。

    明媚清亮的大眼睛,看着龙帐内一个个面色苍白的昭容,和一直团团走个不停的元春,她嘴角微微弯起。

    却没有劝说的意思……

    人嘛,各有各的造化,何必强求?

    许是走累了,也许是被叶清这种姿态所感染,元春终于不走了,她坐在美人榻不远处的一张香妃长榻上,秀美的眸眼看着一点女孩坐姿都没有的叶清,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只是碍于太后的面子,她只能赔着笑脸问道:“姑娘一点也不怕么?”

    叶清修长的眸眼侧过来,似能看透人心般,似笑非笑的看着元春道:“有何可怕之处,大姐姐也是熟读青史的,当知在青史之上,又有几个帝王,被这等佐尔小贼坏事过?总不能到了皇伯伯这,就不灵了吧?”

    元春闻言一滞,对叶清的强势感到憋屈。

    许是一孕傻三年的缘故,她脱口问道:“姑娘缘何唤我大姐姐?”

    叶清侧过脸来,正视着元春,灿然一笑道:“以前不是说过了么,我随清臣叫的。”

    元春:“……”

    看着尴尬郁闷的脸色发白的元春,叶清再自斟自饮了一盏后,眸眼微眯,眺望帐外,呵呵一笑道:“大姐姐不必同我一般见识,我自幼失恃,太后将我接进宫中教养。不过并非是和宫中的公主郡主们一起随管教嬷嬷学女红读《女诫》,而是随诸皇子皇孙们和宗室诸王世子们,在景阳宫和上书房师傅们读书,在上林苑练习骑射。若非太后担心我练的五大三粗,我还要和他们一道练习摔跤武艺。所以,大姐姐们的规矩我不懂,没学过呢。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元春闻言,心里所有的不满和愤懑憋屈,忽地一下都消散了。

    不知为何,看着一身道袍,潇洒不羁嘴角噙笑的叶清,元春觉得,她似乎也没那样得意。

    总有一股难言的酸楚之意自心底往上涌,甚至让她头皮隐隐发麻。

    元春心道:或许,她也有她的苦处。

    毕竟,这世间正常女人们看她,都如同看怪物一般……

    不过,再看看叶清面上散发着由内而外的自信和骄傲后,元春又确认,她肯定是想偏了。

    这样的女孩子会自苦,她才真正疯了。

    元春忍不住又不安的问道:“姑娘是见过大世面的,不比我们这等深宫中见不得人的女子,可知前面果真没事么?陛下他……”

    叶清招手唤过一个昭容,让她再去取一喝酒来,再备几个小菜下酒。

    然后方对元春笑道:“大姐姐只管放心就是,若无七成把握,皇伯父也不会此时来铁网山。”

    “七成……才七成?”

    元春闻言,面色骤变。

    叶清奇道:“七成都不够么,还想要几成把握?”

    元春急道:“陛下万金之体,若无十成把握怎行?”

    叶清哑然失笑道:“若有十成把握,那些叛逆们又怎敢拼死一搏,赌一把?七成其实已经很高了。许多事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七成把握,说明老天爷都要帮忙。皇伯父能当皇帝,本就为上天之子。天眷之人,更不会有事的。”

    元春却一点都不能放心,崇康天子为天眷之人?

    熟知崇康帝过往的她,哪里会信……

    不过见说不动元春,依旧将信将疑,叶清也不再多费口舌。

    人嘛,见识和眼界不同,强求一致是费力不讨好之事。

    等几个宫女送了新酒和小菜上来,她一个人吃吃喝喝起来。

    这无趣的地方,无趣的人,让她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唯有以酒菜解乏。

    在宫中玉清观内她要祈福斋戒,这些日子让她嘴里能淡出鸟来……

    咦?

    念及此,叶清忽地皱了皱修眉,为何心里想这句时,脑海中会浮现出某人腹下那丑陋之物……

    暗啐了口,将那害苦了她的丑玩意儿一脚踹出脑外三万里,叶清又准备继续吃喝起来。

    不过她刚刚拿起筷子,搛了溜东海石花海白菜,还未放进口中,就听到前方一箭之地外的议事大帐内,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继而便是戴权尖锐刺耳的惊恐尖叫声和纷乱的怒喊叫骂声。

    叶清面色肃然,回头看了眼面色惨白,满眼恐惧的元春后,下令道:“照看好元妃,胆敢乱动者,杖毙,诛族!”

    本有些欲乱倾向的宫人们闻言登时凛然,纷纷屈膝应道:“是。”

    叶清起身,大步赶往前帐。

    眼神中虽有意外,但明亮骇人!

    ……

    神京城南官道上,展鹏看着贾琮,几度欲言又止,可看了看都已经出现鱼肚白的东边,回首竟还能遥遥望见神京城的影子,他忍无可忍道:“大人,咱们走的忒慢了些吧?要不然你老先把甲胄卸了,咱们加快些速度吧……”

    贾琮闻言,抬手就是一马鞭抽在展鹏身上,让他闭上了嘴。

    一旁沈浪冷冷道了声:“该!”

    见识到正规大军作战后,尤其是在皇城脚下那些杀的天昏地暗的十二团营兵马们作战,沈浪才明白,曾经对江南六省千户所的奇袭,真的算不得什么。

    那些军中老卒,一个人,他不会在意,可随意斩杀。

    三个人,他也无所畏惧,可寻机刺杀。

    可十个人一伍,结阵相对时,他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若对方还持着弓箭强弩,甚至能伏杀他。

    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卒们,是他们这些江湖强人们的天敌克星。

    锦衣卫成军才半年功夫,正经训练更是只有几个月。

    连血都没怎么正经见过,怎么和那些曾经血战八方的老卒拼?

    贾琮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这般作为不是贪生怕死,是极难得的在保持冷静,在保护他们这些属下。

    没有被之前靠着天子亲军光环大杀四方的虚火给冲昏了头。

    能摊上这样一个清醒的主将,部下唯有庆幸的,实不该说三道四。

    谁都想快意恩仇,随着性子来,但能克制的,才能成就大事。

    展鹏想不明白这些,但见贾琮果真有些恼了,一旁沈冰山也眼喷怒火,就立马识相的闭上了嘴。

    他知道这里面必有许多不能说的事,都是他不明白的。

    既然想不明白,他也就不愿费这个脑子去想,交给恩将去想就是,他干脆骑在马上在心里练刀……

    当然,该鄙视的还是鄙视。

    对于贾琮,他愿意用性命去保护,但他认为两人又不是寻常的主仆关系,贾琮对他的关照他心里十分清楚,在心里,他也早就悄悄的自认是贾琮的兄长,除了义气外,还有亲情在。

    他甘愿用生命,去保护这个聪明绝顶的弟弟。

    不过,可以顽笑的时候他还是会顽笑……

    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银军看到这一幕,看到他们主将亲兵们相处的关系,面色漠然不动,心中却大为惊叹。

    这和当年武王同他们之间的相处之道,何其相似!

    若非亲如手足,武王又如何能折服这么多盖世猛将,生死追随。

    当然,总有富贵久了变心者。

    不过没关系,黑了心的人,清除掉就是。

    武王麾下,别的没有,忠心耿耿还能带兵打仗的猛将,从未缺少过……

    一段小插曲后,队伍继续缓慢前行。

    不过,总共也不过五十里的路程,已经行了两个时辰了,铁网山,已渐渐入了眼帘。

    空气中,似乎隐隐可以嗅到血腥气,和硝烟气息……

    ……

    “王爷,撤吧,昏君火器太利,挡不住啊!”

    “王爷,撤吧,京里还有人,咱们回京提兵马,抄了昏君的老巢!定能反败为胜!”

    “哎呀,我说还是要用火炮,你们非要怕麻烦,害怕被查出来,如今却只能挨打,惨啊!”

    “都闭嘴!!”

    看着身边宗室诸王们七嘴八舌或要跑或埋怨,义忠亲王刘涣厉声喝道:“慌什么?伪帝兵马比咱们少,死伤也不比咱们少。如今孤还有过万大军,伪帝还有几人?”

    一宗室老郡王惊慌道:“可火器实在太厉害了,那火炮和天雷一样……前面顶不住了,要败啊。”

    刘涣狠狠瞪了老郡王一眼,再没了往日里始终给人如沐春风,尊老敬老的贤王风范,他咬牙道:“都不要慌,孤在上面还埋有暗手!只要伪帝暴毙而亡,眼下的失利都不算事!”

    宗室诸王闻言,眼睛纷纷一亮,随即将信将疑问道:“什么暗手?能杀伪帝?”

    刘涣哼了声,道:“伪帝残暴无道,不得人心,我们才为正统,自然有明士弃暗投明。”

    克敏郡王刘荣看着溃散之势越来越明显的己方军队,急的跺脚道:“王兄,若有什么暗手,快快使出才是。若再迟些,便来不及了。兵败如山倒,回天乏力啊!”

    刘涣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那人能否履约。毕竟如今看起来,形势对他不利。

    不过他打定主意,若那人敢欺骗他,等回京后,他必让那人身败名裂,满门抄斩!

    正心中拿狠时,刘涣忽然看到正在狂攻他军队的朝廷大军背后忽然乱了起来。

    他神色猛然一震,就听自半山坡地上,忽然传来一阵鼓噪声:“伪帝已死!昏君驾崩!杀啊!!”

    见此,刘涣神情狂喜,猛然抽出腰间宝剑,厉声吩咐左右道:“随孤同喊:伪帝已死,暴君驾崩,拨乱反正,便在今日,杀!!”

    “杀啊!!”

    诸王见果真有后手,还杀了残害宗室的昏君,无不振奋之极,纵然平日里连只鸡都没杀过,此刻也都抽出腰间宝剑,发起了反冲锋。

    慎靖郡王刘熙远眺之,激动道:“好好,是禁军反了,禁军反了,快快,要成事了,要成事了,杀啊!!”

    形势逆转!

    ……

第六百二十八章 帝危

    “立刻回去救驾!万岁爷有个闪失,你们就算立下再大的功,也要掉脑袋!”

    作为龙禁尉监军的紫宸殿大太监苏城,此刻目眦欲裂,对统兵冲杀的史鼎、牛继宗、王子腾和冯唐等人厉声咆哮道。

    史鼎气急反笑道:“公公,此刻箭在弦上,已经和叛军短兵相接。分一营兵马拦住背后叛军,一鼓作气击溃山下叛军,再回戈一击,则战事定矣。若现在折返,山下叛军咬上来,龙禁尉必然损失惨重!”

    苏城尖声吼道:“损失不用你管,立刻回师,勤王保驾!!”

    王子腾拦下还想劝说的史鼎等人,道:“就听公公的,回师救驾罢。陛下万金国本,不容有失。”

    史鼎闻言,叹息一声,道:“如此,也当分一部分兵马,拦下山下反攻叛军。”

    王子腾正想答应,苏城却拔出天子赐剑来,放在史鼎脖颈处,眼角甚至眦出血泪来,癫狂般的咆哮道:“立刻班师救驾,再敢嗦半句,咱家先斩你祭旗!”

    史鼎怒极,却不敢同一个疯了的阉人较真儿,左右如今的兵马皆是龙禁尉和十二团营的底子,死光了也和他不相干,便一挥手,下令道:“停止进攻,回师救驾。”

    此令一下,朝廷大军便放弃了原本优势的地利,便俯冲攻击为仰攻,还被下面的叛军趁机坠上撕咬。

    一时间,腹背受敌,朝廷大军损失惨重。

    这些龙禁尉兵马都是苏城十多年来一点点积攒下来最是敢用忠义之兵,每死一个,他心头都在滴血。

    可是,他再心疼,也比不上对天子的担忧。

    禁军居然反了,那是前卫振武将军卫固的兵马。

    苏城发誓,等平叛之后,他要将卫家九族,一刀刀凌迟成猪狗,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

    议事大帐内,崇康帝被阔步赶来的叶清搀扶起。

    叶清一脚踹开了大哭尖叫的戴权,她看着左胸口晕染了一片血渍的崇康帝,立刻让随行御医进行救治。

    不过没等御医上前,就见崇康帝面如金纸,缓缓睁开了眼。

    叶清神色一震,急道:“皇伯父,龙体可还大安?”

    崇康帝初始睁开的眼眸,瞳孔涣散,过了稍许,方缓缓聚集,看到面前的叶清,明显有些意外。

    此刻议事大帐内,武将都出外了,三百留守龙禁尉正在同叛乱前卫禁军大战。

    文臣们之前也被他遣散了,此刻竟进不来。

    唯有叶清当前,和哭泣叩首不已的戴权。

    见此,崇康帝一阵咳嗽,嘴角溢出血来。

    却不理戴权惊叫让太医治伤,而是用目光示意叶清,往外看了看。

    叶清想了想,问道:“皇伯父是想让外面知道,皇伯父没事?”

    崇康帝缓缓颔首。

    叶清不嗦,立刻起身,对正在门前厮杀的龙禁尉大声道:“陛下无事,诸将士用心杀敌,平叛后,陛下自有重赏。”

    龙禁尉回头一看,崇康帝果然坐起身来看着他们,无不欣喜若狂。

    今日若崇康帝在他们眼皮底下被人杀死,那他们全族都要受到牵累,活不成了。

    此刻崇康帝死而复生,他们岂能不喜?

    拼死作战之余,又听叶清大声道:“齐呼陛下有旨:主将务尽诛叛逆,朕躬安!”

    三百龙禁尉不解其意,但不妨他们此刻遵旨而行。

    三百壮汉齐声嘶吼道:

    “陛下有旨:诸将务尽诛叛逆,朕躬安!!”

    “陛下有旨:诸将务尽诛叛逆,朕躬安!!”

    “陛下有旨:诸将务尽诛叛逆,朕躬安!!”

    议事大帐外进攻的反叛禁军听闻此言,主帅振武将军卫固面色大变,慌了神思,也乱了阵脚。

    心中悔恨万分。

    若非他贪心作祟,一点点上了义忠亲王的当,收了银子并在酒后糊里糊涂的睡了他的侧室,不得不写了封效忠书,落下把柄于人,他怎敢行此一搏?

    更让他惊惧的是,他的长子卫若梅的妻子,竟也是义忠亲王的人,又勾.引的他犯下扒灰之错,让他一步步坠入深渊……

    好在眼见天下人皆反暴君,看起来大势在义忠亲王处,卫固才借着文武皆在外,大军出击内围空虚的机会,以急报军机的名义入帐内,开枪打死崇康帝。

    却不想,竟然没死!!

    将为兵胆,主将一慌,周围士兵们自然跟着慌乱起来。

    再加上看到原本杀到山下的龙禁尉调转方向,不顾伤亡的倒杀回来,卫固愈发乱了阵脚。

    好在其长子卫若梅还算冷静,他走到卫固身边,大身道:“老爷,如今之计,唯有绕开议事大帐,攻伐后面龙帐,若能捉得贾家那怀有暴君骨肉的女人,则还有一线生机。等到山下王爷领大军杀来,尚可自救!”

    卫固闻言精神大振,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梅儿所言极是!快快,你速速带人绕开议事大帐,攻往龙帐,生擒暴君女人!”

    ……

    天色大亮时分,贾琮领军终于来到铁网山脚下。

    可是看到的场景,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别说他,连银军都紧紧皱起了眉头。

    很明显,预料中被朝廷大军一击溃之的情形并未出现,因为山下的军队,还在往山麓上的皇帐方向攻击。

    山道上乱成一团,前中后各有各的杀伐。

    贾琮脸色凝重,轻轻一叹后,又深吸一口气,喊过独孤意来,道:“原本我还想爱惜兵力,宁肯不要军功,也不愿让麾下将士还未成强军前便送命。但事已至此,却退缩不得了。否则,事后必埋祸根。独孤,现在由你指挥,除却给我留下两百亲兵外,其余大军任你调动。目的只有一个,尽快杀上去,勤王保驾!”

    独孤意沉声应道:“喏!”

    不过又道:“大人,山上诸军阵势建制都已混乱,此刻最便宜之法,便是兵贵神速,趁敌人还未发觉我等时,以尖兵为突击,全军掩杀上去。不知展鹏、沈浪、郭郧三人可否为我调动?”

    展鹏虽巴不得去冲杀一阵,却还是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叛军里必有高手,万一来刺杀大人,得有人防备。”

    贾琮还未开口,一旁的银军淡淡说了三个字:“有我在。”

    银军当年,便是武王身边如同幽灵般的一把尖刀。

    论刺杀手段,举世无双。

    展鹏显然也了解了些此人的过往,看向贾琮。

    贾琮点点头,道:“有银军在,天下无人能刺杀于我。你们去吧,速战速决。”

    展鹏闻言一下乐了,双手自腰间一抹,两把弯刀出现在手中,他却看向银军道:“既然你开口保证了,那我就认了你的军令状。保护好大人我谢你,大人但凡出现一点差池,不管你是金军银军还是九天玄铁军,我展家但凡还有一人在,必斩你!”

    说罢,咧嘴一笑后,带着麾下三百骑,一马当先,向山上冲锋而去。

    独孤意见之,对其余诸将大声道:“只管掩杀驱溃,向上冲前,不必理会疏漏者。火器营压后,排枪射杀负隅反抗者。杀!!”

    “杀!!”

    郭郧、沈浪、王程、孙超、赵衷等各领数百轻骑,纵马强杀而上。

    贾琮则在后面,领着余下的二百骑,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

    眼见展鹏率部已经狂飙突至与敌接触,借着骑兵的冲锋,将一众正往上攻伐的叛军撞的七零八落,不由放下心来。

    不过等他看到这个王八蛋在马上杀的不尽兴,居然跳下马来,将两把弯刀舞成两团太阳般,哪里人多往哪里钻,不由沉下脸来。

    一旁一直留意贾琮面色的银军见之,道:“大人不必担心,此时叛军军阵已散,只靠勇力冲杀,却是江湖强人最能浑水摸鱼之时。此子心性纯粹,向武之心唯我平生仅见。他这是在以杀敌来磨砺他的刀法。假以时日,此子武艺必在我之上,可为护卫统领。”

    贾琮呵呵了声,没有接话。

    护卫统领……

    那是他现在的身份能拥有的吗。

    贾琮顿了顿,岔开话题问道:“清公子护着我大姐姐,应该不会为叛军所乘吧?”

    银军垂下眼帘,淡淡道:“王爷麾下最强的一支护卫在九丫头身边,除非千军万马列阵攻伐,否则,这世上无人能伤她。”

    ……

    “啊!”

    “啊啊!”

    龙帐前,前卫禁军兵卒们如同看鬼怪一样看着在龙帐前起纵辗转的一个个黑衣人。

    他们甚至根本看不清那些黑衣人的动作,只见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的人就会倒地。

    除了死者痛苦的哀嚎声外,这些黄泉恶鬼们连声音都不发出分毫。

    若非这是白昼,太阳已经升起,他们非得认为这是一群勾魂罗刹。

    即便如此,前卫禁军的兵卒们,也无不胆寒后退。

    卫若梅额头见汗,却色厉内荏厉声道:“怕什么,他们才几十人,速速列阵,一人一枪也戳死他们!”

    只是他却发现,那些黑衣人竟随着后退的前卫禁军兵卒们缠了上来,眨眼就到了跟前。

    一个黑衣人如鬼魅般靠到了他身前,在他亡魂大冒间,惊恐的发现和一双木然的眼睛对上,然后,就没了然后……

    ……

    议事大帐内,崇康帝面如金纸,受着一个看起来苍老的不像话的老御医的诊治。

    此人便是成国公蔡勇苦求的宫中老供奉,传说中有活死人,医白骨之能。

    只是此刻,老供奉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凝重之色。

    他看着赤着上身的崇康帝胸口处那一触目惊心的伤口,白眉紧皱。

    崇康帝眼眸眯起,看着老供奉的面色,心中一沉,缓缓问道:“张老,不知朕,可还有机会?”

    他现在,死不得啊。

    老供奉声音颤巍道:“陛下洪福齐天,火器子药应该并未射入心房。只是,到底有所损伤。若不能取出子药,虽陛下一时无事,却要时时忍受心房绞痛之苦,直至不忍言之时……”

    崇康帝闻言,面色变了变,又问道:“能有多少时日?”

    老供奉思量了下,道:“老朽以金针夺命,最多,也不超过三个月。”

    崇康帝闻言,眼中终于出现了骇然之色,咬牙道:“朕,绝不允许!三个月时日,远远不够!!”

    老供奉面色为难,苦思无解。

    正这时,忽然听到外面遥遥传来一阵欢呼声:“援军来了!锦衣卫勤王大军已至!!”

    听闻此言,崇康帝面色并未好看多少,但老供奉的面上,却出现了一抹惊喜之色。

    一直在龙椅旁冷眼旁观的叶清,看到老供奉面上的喜色后,却微微沉下了脸色来……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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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医生贾琮过劳而卒,魂穿荣府。谱一曲红楼幽梦,唱一世庶子风流。红楼之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