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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之庶子风流txt下载     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密辛

    墨竹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堂内,贾琮亲自与王熙凤斟了茶。

    等落座后,静静的等着王熙凤开口。

    面色淡然,眼神清正。

    他知道,王熙凤的目光始终都在悄悄打量着他。

    若非提前洞知,论观察人性的眼力,贾琮还真未必比得上王熙凤。

    不过,如今王熙凤自然看不出什么来。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王熙凤放下茶盏,端庄一笑,道:“三弟的茶倒是不错。”

    贾琮微微欠身,道:“这是二嫂使人送来的,我就不借花献真佛了。”

    王熙凤闻言一怔后,“噗嗤”一笑,她倒没想到,贾琮也会说笑。

    不过见贾琮面上虽带微笑,但面色始终淡淡拘于礼,她也渐渐收起了笑脸。

    一双丹凤目微眯,细细的打量着贾琮,好像不准备漏过一丝蛛丝马迹。

    她缓声道:“琮兄弟,今儿我来,是奉了大老爷和大太太之命而来的。”

    贾琮心中早有所料,此刻闻言,面色未改,起身道:“二嫂请说。”

    王熙凤凤眼还是一直盯着贾琮,口中却惋惜道:“哎呀,我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贾琮闻言,抬起眼帘,正对上王熙凤此刻明显与委婉语调不合,稍显凌厉的双眼。

    不过他目光清正纯和,不见怨戾之气,亦不见忧畏之色。

    这等目光,让盯着他看的王熙凤心头一跳。

    就听贾琮轻声道:“二嫂,对我来说,只要还能活下去,只要还能读书,这世上,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事了。”

    王熙凤听闻此言,凤目猝然一眯。

    她有些动容的看着贾琮,第一次,真正把他看成了一个人物。

    之前贾琮的那些谋划,虽然效果不错,可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的小伎俩。

    可是有了这等志气,就不再只是贱如阿猫阿狗的庶孽。

    目光打量了贾琮许久后,王熙凤方缓缓颔首道:“好,你果然是个有志气的,难怪连衍圣老公爷都对你另眼相待。

    这些年,竟都看走了眼……”

    看着贾琮又笑了笑,王熙凤再道:“琮哥儿你放心,这回并不是要将你打生打死,要不是让你不读书。

    之前才闹过那么一出,有老太太发话,如今哪个也不能将你如何。

    只是大太太那边,要你将《无量寿经》抄上一万份。

    三月后,大老爷的寿辰时,要给菩萨还愿。”

    说罢,王熙凤眼睛再次紧紧盯上了贾琮。

    贾琮暗自好笑,知道这位凤辣子还想探他的底到底有多深。

    他想了想,总是给人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也并非好事。

    那只会让人提防忌惮,疏离他。

    因而贾琮始终平淡的面上,终于浮起了一抹无奈苦笑,看着王熙凤苦涩道:“二嫂,一万份,三个月?”

    “呼……”

    看到贾琮的变化后,王熙凤心里悄然呼出了口长气。

    心道若还是那样水火不浸,怕真像贾琏同她说的那样,有些邪乎了。

    这么大点孩子,再老成也没那样渗人的。

    念及此,王熙凤俏脸上终于再度浮现出耀眼的笑容,侧目看着苦笑不已的贾琮道:“哟,琮兄弟,没想到你也有头疼的时候?”

    贾琮缓缓摇头,轻声苦笑道:“也是如今有了二老爷、二太太,还有二哥二嫂的庇护,才矫情了起来。

    这之前,也就一个人安静的忍了。

    哪敢牢骚?”

    王熙凤闻言,心里忽然有些泛酸。

    这没娘的孩子,真真是造孽,受了多少苦……

    不过她还是提点道:“琮哥儿,日后在这边,就不能再称二老爷、二太太了,要称老爷太太。”

    贾琮忙正色道:“二嫂的话,我记下了。”

    王熙凤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摆手道:“真真受不了你这较真儿的模样,又不是上朝去见皇帝老子,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给谁看?

    说起来,你和宝玉还是一天生的,一般大。

    你瞧瞧他,整日里闹的我头晕,还有环儿那冻猫子,也是整天燎了毛似的乱蹿,追鸡撵狗。

    惹出了多少麻烦,可谁还真说出个不是来?

    不过都是孩子罢!

    总这般正经着,让人别扭。”

    贾琮闻言讪讪一笑,让他装天真活泼装童趣,那才是真难为他了。

    他面色素来淡然,并不是在故意装腔作势。

    作为一个外科医生,经手过上千台手术。

    生死都见过不知多少遭,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生死之间,更让人恐怖?

    更何况病人的生死,还握在他手中那三寸柳叶刀上。

    当连生死都司空见惯,忘记了如何去悲春伤秋时,生活中的寻常琐事,自然愈发难让他动容。

    若王熙凤非逼他做童真童趣,贾琮还真不知怎么做才好……

    好在王熙凤见他为难至斯,早已忍不住大笑起来,痛快笑罢后,方摆手道:“罢罢罢,我明白了。

    你到底经历的事多了些,比寻常孩子早慧些。

    再让你做小儿女状,倒是为难你了。

    如此也好……”

    王熙凤看着贾琮正色道:“我不大懂你们读书人读书写字的事,不过,这一万遍《无量寿经》,怕不那么好写吧?”

    贾琮想了想,道:“是不好抄写,恰巧我曾读过《无量寿经》。

    一篇经文,大概是一万七千多字。

    抄一万遍,要……一亿七千余万字。”

    “嘶!”

    王熙凤闻言变了脸色,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她虽不识字,可对数字却颇为敏感,算账极快。

    知道百万之巨是什么概念,因为她知道百万两银子是多大的数字。

    而十个一百万才一千万,一百个一百万,才是一亿。

    要写一亿七千万字……

    老天爷!

    还要在三个月里写完,这不生生要将人写死熬死?

    这是杀人不见血之计啊!

    好毒!

    王熙凤自忖,若她在贾琮的位置,也都没法轻易化解。

    东路院那边铁了心要办人,真要去抄经文,怕是抄死也抄不完。

    可要不抄,后果更严重。

    顷刻间,不孝的罪名就能盖到头上,还会沸沸扬扬的传播出去。

    这个年头,不管是内宅的妇人小姐还是外面的爷们儿公子,顶上一个不孝的名头,基本上就算是废人了。

    连皇帝老子都要一再自陈孝道,圣天子要以孝治天下,更何况是臣民?

    然而令王熙凤想不通的是,贾琮分明知道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却依然不疾不徐,面色淡然。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只要不死,只要能读书,其他的事就无所畏惧了吗?

    还是,他又有了什么主意?

    ……

    皇城东南,礼部驿站。

    一座单独的居院内,屋窗开着。

    一个老人站于窗前,眯着眼看着外面的细细飘雪,怔怔出神。

    这位老人,正是当朝衍圣公,孔传祯。

    此刻,他皱着雪白的眉头,眸中多有阴沉之色。

    “吱……呀!”

    房间屋门被打开,一个老仆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

    看了眼开着的窗,还有堂中间已经快熄灭的炭盆,老仆摇了摇头,叹息了声。

    入门后,先将食盒放在几上,又往炭盆里添加了几块炭,伏身吹了吹,将火苗重新吹旺。

    老仆对孔传祯道:“老爷,夜了,关上窗吧,仔细着了寒气。”

    孔传祯方回过神来,苍老的脸上,轻轻一笑,缓缓呼出口长气后,道:“老方,你还记得,贞元三十二年,江南念台公传信于我,托我教导的那个小丫头吗?”

    方姓老仆闻言,低头想了想后,面色愕然一变,道:“老爷说的,可是那位赵家小娘?”

    见孔传祯点了点头,老仆面色再次一变,纵然只两个人在屋内,还是压低了声音,似很是忌讳道:“老爷,那小娘后来不是说是……前朝的遗孤吗?”

    孔传祯却比老仆坦然的多,他缓缓颔首,又看了眼窗外雪夜,道:“是啊,念台公临终留信于吾,吾才知……

    七百载皇宋,就剩此一独苗。

    吾家深受赵宋皇恩七百载,最终却护不住一个孤女。

    惭之!愧之!恨之!”

    老仆急道:“老爷,分明是那小娘自己留信走没了的,不是说还和明香教有关联吗?

    那明香教一直喊着‘日月重开大宋天’,他们哄去了赵小娘,必定会敬若公主。

    纵然成不了大事,赵小娘总会活的极好,老爷又何必自苦?”

    孔传祯眉头紧锁,老眼罕见的凌厉,沉声道:“可是吾现在才知,那赵丫头,极可能被那起子痴心妄想白日做梦的混帐给害了。

    堂堂七百年皇宋之贵胄金枝,竟被迫沦为了卖笑花魁!

    真真是,杀不尽的邪道逆贼!

    无君无父腌之辈!”

    这十日来,他四处旁敲侧击暗中打听贾琮的生母消息。

    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所得到的信息极少。

    大多人,甚至都不知贾赦还有贾琮一子。

    即使知道之人,也只略略听说,贾琮生母,乃是当年极有艳名的花魁,后来好像是难产而死……

    闻此情况后,孔传祯心中震怒之极!

    时隔十数年,孔传祯犹能记得,当日江南大儒念台公使人送了赵家小娘入孔府时的场景。

    虽为女儿身,但那位赵家小娘天资之高,文华之盛,心性之佳,乃孔传祯生平仅见。

    白衣胜雪之中,那双充满睿智,灵气盎然,却始终娴静无澜的眼睛,让每个见过她的人,都难以忘却……

    这也是当日他入贾府,第一眼就发现了贾琮与众不同之处的缘故。

    因为尽管贾琮骨瘦嶙峋,可那张脸,和那双眼睛,与当日的赵家小娘,几乎一模一样!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在先荣国百年华诞之日,去做恶客,点破贾家苛虐庶子之事?

    可恨啊!!

    这等贵胄血脉,竟被邪魔外道所害!

    留下的子嗣,也被人如此糟践。

    孔传祯犹记,那江南大儒念台公与他留下的遗信中写道:

    此女本为前朝太祖百世孙,七百载皇宋赵家只余此女,讳名:

    赵娴!

    对于贾琮是赵娴之子嗣,孔传祯深信不疑。

    世上再不能有这般相像的二人。

    可让他想不通的是,以赵娴那等娴静睿智的性子,怎会委身于贾赦那等骄奢无用之辈?

    难道是贾代善之故?

    要知道,正是由于赵娴的存在,才让贾赦发妻抑郁而终,贾代善也在震怒中一命呜呼。

    也是那一年,大乾发生了太多惊天动地,几乎动摇社稷国本的大事。

    莫非,这一切都与她相干……

    ……

第四十六章 赠礼

    天未破晓,晨霜满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启明星犹在。

    “吱呀”一声,墨竹院东耳房屋门打开,刚起床洗漱罢的小红和春燕走出门。

    刚一出门,屋外凛冽的寒气就激的两人齐齐收了收脖颈。

    不过看到正堂窗纸上倒映的身影,两人眼中都闪过一抹担忧。

    自那日王熙凤来传东路院的“旨意”已经三天了,这三天来贾琮愈发忙碌。

    每日睡的极晚,起的极早,不停的写,连毛笔都抄坏了两支。

    这般下去,怎么了得……

    心里一叹,二人不再顾忌外面的寒冷,一起往正屋走去。

    挑起毡帘,推开门进去后,两人就感觉一阵清冷。

    眼见火盆里的炭已经快熄灭了。

    春燕微微摇头,前去添炭。

    小红则正经上前去劝道:“三爷,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身子要熬坏了呢。”

    贾琮闻言,堪堪收笔。

    又抄写了遍《无量寿经》……

    只是他的面色并不像小红和春燕想的那样困倦疲惫,反而看起来很有精神。

    听闻小红的话后,贾琮搁笔看去,笑道:“我子时就睡了啊,从子时睡到了丑时三刻。

    虽然短了些,但最是补身子的时间段,不妨事。

    小红姐姐,旁人都道我摊上了一桩苦事,但我却在苦中作乐。

    前些年一直忙于……别的事,想写字都没功夫写。

    哪像现在,白天黑夜的写,过足了瘾!”

    小红听的含糊,只以为贾琮是说东路院的生活不得意,因此没在意,她哭笑不得道:“那也不能这般拼命呀!再说,二姑娘、三姑娘还有史大姑娘她们,不都在帮三爷抄写吗,还说是当做画资。

    就是不知宝二爷和林姑娘怎么不帮,不过他们也没寻三爷画像儿……”

    贾琮呵呵一笑,道:“人家愿意帮忙的,是情分。

    不帮的,也是理所应当。

    咱们应当只记着别人的好才对……

    不说这个了,小红姐姐,你可别以为我是打肿脸充胖。

    我还真有收获。

    以前写字,只觉得自己有天赋,就沾沾自喜。

    偶尔挥毫几笔,被人一夸,就觉得有名堂了。

    可如今大量书写后,我才明白,这书法,到底还是要多写才是。

    熟能生巧嘛!

    只有多写,才能越写越好!”

    说罢,他又从身旁摞的等身高的纸堆上拿出一张纸,铺展后,精气神十足的提笔蘸墨书道: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城耆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

    一切大圣,神通已达。

    其名曰:尊者陈如、尊者舍利弗、尊者大目犍连、尊者迦叶、尊者阿难等,而为上首;又有普贤菩萨、文殊师利菩萨、弥勒菩萨,及贤劫中一切菩萨,皆来集会。

    ……

    贾琮现在所想,其实很简单。

    他自然不可能在三月里抄写出一万遍经文,除非是后世用电脑复制黏贴,不然谁都做不到这点。

    不过在他看来,这也正是大房愚蠢之处。

    他们若是要求十遍二十遍,亦或是一百遍,贾琮还真没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拼着命完成任务。

    可一万遍……

    这事若传出去,妥妥又是一桩苛虐庶子的丑闻和笑话。

    若非贾琮必须还要做做姿态,他甚至都不愿搭理那些无知妇人。

    当然,这件事的为难之处,在于贾琮不能主动向别人“哭诉”,只能等着“能做主的人”去发现……

    事关孝道,不敢有半点瑕疵。

    二十四孝中甚至有割股疗亲之例,只让抄写经文,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此事不能由贾琮说出口。

    但让贾琮哭笑不得的是,经过之前那些事后,东路院那伙子,怎么就没有半点长进。

    在圈禁在东路院的那间耳房时,他尚且能让人发现他的苦处,如今难道比先前还难?

    先做足姿态吧,自有她们好看的时候……

    ……

    天色渐明,一抹鱼肚白出现在东方。

    寂静了一夜的荣国府,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沸沸扬扬的热闹气儿。

    奴婢仆妇们总会比主子先起一个时辰,准备好热水洗漱之物,取来浆洗晾干的衣裳。

    厨房上空,也浮起阵阵炊烟。

    房内,七八个妇人正在忙碌着。

    她们正在为主子们准备早餐……

    荣府内,大小厨房有五六个。

    贾母老太太自然是独享一个,里面食材供给也都是一等一的上品。

    贾政王夫人夫妻俩,又单设一个。

    自然,东路院贾赦夫妇也少不了一个。

    另外王熙凤夫妇俩,也有一个小厨房,只不过不经常用。

    再有就是,家里的公子小姐们和姨娘们共用一个厨房。

    论起来,她们都是一月二两银子份位上的。

    贾府西南角门处的五间大房,便是贾家公子小姐并姨娘们共用的厨房。

    因为侍奉的主子多,所以厨房就大些。

    柳嫂子在给贾琮当教引嬷嬷前,便在这间厨房里帮厨。

    给贾琮当了教引嬷嬷后,柳嫂子主要的任务是照顾贾琮的饮食起居,尤其是饮食。

    所以,她每日里多半还是在这间厨房里做事。

    不过现在每月拿的月钱,比从前多了好几百钱。

    但也正是如此,柳嫂子如今在厨房里的处境,十分微妙。

    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人之共性。

    大家做的一样的活计,甚至许多都比柳嫂子做的事还多,可拿的银钱却远远不如。

    这让众人心里怎能不酸,不涩?

    不过碍于之前贾琮陡然拔高的地位,哪怕贾母依旧不许他入内宅,可贾政极看重于他,更将宝二爷和环三爷打发去与其一起读书,厨房里的媳妇们虽眼红柳嫂子,却没人会当面说什么。

    然而这几日,随着东路院又开始折腾起贾琮,还折腾的让贾琮有苦说不出后,厨房里的氛围再次一变。

    好些人嚼舌头时,已经不再避开柳嫂子了,甚至更喜欢当着她的面说。

    “到底不是正经主子,纵然一时攀上了高枝,又有什么用?”

    “谁说不是呢?他那样的出身,再不能入了老太太的眼,耍一时的心计,难道还能长久了?等着吧,过不了两天,保准又被赶回去钻山洞了。”

    “还想回去?少做他娘的春秋大梦了!我早打听清楚了,三月里想抄一万遍那什么经,就是做梦的事,根本不能。

    要是抄不完,不能让大老爷生儿那天还了愿,那就是大不孝。

    到时候发作起来,连老太太都说不出个不是来。

    等着吧,到时候是不是贾家的人都不知道……

    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可容不下不孝的种子!”

    “哎呀,就可怜有些人,满心以为攀上高枝了,和咱们不同了,却没想到,好日子没过上两天,就要被打回原形了,可怜呐!”

    “打回原形?嘿!和那位沾上了关系,日后大老爷和大太太会饶过?等着吧,好戏在后头!”

    听着六七个媳妇左一句右一句的尖酸刻薄话,柳嫂子气的发抖。

    原先这些媳妇和她的关系都还不错,可再不错,也顶不住那每月多出来几百钱带来的嫉妒。

    越是女人,越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女人,就越把银钱看的重,嫉妒心自然也越重。

    只可恨的是,她们竟这般狠毒,巴不得她不得好死。

    柳嫂子气的面色发白,眼中带泪,手上却加力气,将熬好的粥盛出装好,利落的将两枚鸡蛋和一碟小菜放进食盒里,再不愿在这厨房里待一分,提起食盒就出了厨房,往墨竹堂去了。

    ……

    “柳妈妈来啦!”

    柳嫂子一入墨竹院,就见觅儿和小竹两个小丫头子蹦蹦跳跳围了上来,要帮她提食盒。

    觅儿和小竹和她女儿五儿差不多一般大,看到两个小丫头脸上灿烂的笑脸,柳嫂子心情稍微好了些。

    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有些不对。

    贾琮都这般惨了,怎地他的小丫头子还笑的这般欢实?

    正想教导两句,就见正堂门帘儿挑起,小红边回头笑骂着什么,边往外出。

    听到外面动静,转身一看,面上笑容愈发灿烂,道:“哟,妈妈来送饭来啦?我正说要去拿呢!回头三爷又该派我的不是,说我拿大,不尊重妈妈了!”

    柳嫂子闻言,心里又好受些,任小竹和觅儿提着食盒往前走,她则强笑道:“这是哪里话,本该如此。

    小红,这两日你妈没来寻你?”

    小红闻言,眼睛弯成月牙,笑道:“来了啊,就让我好生服侍三爷,不可仗着三爷脾性好,就忘了尊卑,轻狂了去。”

    柳嫂子闻言,有些傻眼儿了。

    她原想着,林之孝家的会不会把小红给要出去,赶紧撇清干系,谁曾想……

    见柳嫂子如此,小红也不藏着掖着了,笑道:“妈妈难道不知道,昨儿晚晌太太让彩霞姐姐给三爷送了两瓶香露和糖腌的玫瑰卤子,说是兑水喝了最补人,让三爷补补身子,别熬坏了呢。”

    “啊?”

    柳嫂子闻言惊呼一声,随即原本强作欢笑的脸上,霎时间挤满了惊喜笑容,高兴呼道:“天老爷,怪道人都说咱们太太是真真的菩萨转世!

    这可不就是菩萨心肠?!”

    东路院是难搞,可说到底,荣国府现在是由二房当家。

    王夫人,才是真正的管家太太!

    小红咯咯笑道:“谁说不是呢!妈妈这下可放心了?”

    柳嫂子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嗔道:“瞧你这丫头说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是哥儿的嬷嬷,哥儿好我就好,自然要一万个忠心呢!”

    小红点头,道:“妈妈说的极是,原是如此!妈妈要不进去坐坐?”

    柳嫂子笑道:“就不进去了,我还要赶紧回去,原就打算中午给哥儿炖个老鸭冰糖雪梨汤,这是我们老柳家的秘方儿,真真养人哩!

    今儿多炖些,让姑娘也尝尝。”

    小红大方道:“那敢情好,我们就等妈妈的好汤了!”

    ……

    贾母院,上房。

    年还未过去,荣庆堂内依旧满堂欢庆气息。

    不过今日,厅内欢庆的气氛中,多少有些异样。

    贾母依旧坐在高台软榻上,贴身丫鬟鸳鸯拿着美人锤轻轻的捶腿。

    王夫人气度温和的坐在一旁椅子上,也不怎么说话。

    而邢夫人的脸色则隐隐有些难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下方,也不开口。

    就连王熙凤,也只是嘴角噙笑。

    不过一双丹凤目,却不停的转着。

    下方,贾政站在中间,身后跟着贾琏,贾琏手中有一托盘。

    托盘上,放有文房四宝,和一件儒衫。

    贾母面上浮现一抹不解,道:“这些,都是孔老公爷送给琮哥儿的?”

    贾政点头道:“母亲,正是牖民先生遣人送来的。牖民先生今日折返山东孔府,临行前想起琮哥儿,所以……”

    这话一出,贾母愈发不解了。

    难道说,贾琮真入了这位天下文宗的眼?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以孔传祯那样的身份,会轻易动恻隐之心?

    以贾母的阅历,下意识的就认为其中有问题。

    她不是贾政,会单纯的以为孔传祯是个简单的老好人。

    她在豪门待了大半辈子,今日还能安稳的坐在这享福受用,若说她是个简单糊涂之人,那才是笑话。

    可任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出这桩公案背后有什么名堂。

    好在贾母有一宗巧处,那就是从不为难自己。

    想不通的事,索性就不去想,左右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

    放下心思后,贾母瞥了眼面带薄笑的王夫人,嗔道:“这老官儿也是,只巴巴送来一套,难道就不会给宝玉也送一套?

    我就不信,我的宝玉比哪个差了去!”

    王夫人闻言笑道:“宝玉并不缺这个呢,再者琮哥儿书读的是好。”

    一旁邢夫人闻言,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宝玉不缺,贾琮缺,那岂不是又成了她的不是?

    贾母却不理会她这点心思,反而笑着赞道:“太太果然是大气的,倒比我还看的开!”

    又对端着托盘的贾琏道:“既然是老国公赏他的,你就给他送了去罢。

    跟他说明白,既然入了老国公的眼,就好生读书。

    读好书才是他自己的,我们也不指望能沾他什么光。

    如今我和大老爷大太太都不用他请安侍奉,只让他一心读书。

    二太太又这般照顾着他,要是再读不出名堂来,到时候可别再说家里不管他!”

    一番话,让王夫人面上带了笑容,连邢夫人的脸色,都不那么难看了。

    因为,贾母依旧不喜贾琮。

    ……

    ps:关于孔传祯提出的那个身份,和大家想的基本上不会一样。

    之前我就说过那是一个大坑,所以不至于那么浅,这个时候就填了,希望大家别急,没那么简单的。

    最后说一下关于更新的问题,要延缓一些。

    字数太多了,推荐才上第二个,字数都快到上架的字数了。

    一般上架前要经过六七轮推荐,咱们第二个还没上完,字数就往二十万字狂奔而去,实在太快了。

    同期作者一起开书的,现在才六万多字,我都十四万了,今天又是七八千字……

    请大家理解啊啊啊啊!

第四十七章 自信

    崇康十年,正月十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上元。

    因为王夫人和衍圣公孔传祯的赠礼,使得贾琮在贾家风雨飘摇的地位,再度稳固。

    虽然又从大房传出了贾母的那番话,使得贾琮的实际地位并未上升多少,因为他依旧进不得内宅,日后也没什么继承权。

    但至少在贾家奴仆中,无人再敢明着说贾琮什么了。

    说到底,贾家现在还是由二房当家。

    有王夫人的馈赠照顾,又有外面衍圣公的看好,就算贾琮如今还入不得内宅,不得贾母喜欢,可谁都不会以为,有二房和一个国公爷的看好,贾琮长大后会差到哪去。

    世人多捧高踩低,然而贾琮既然并不会低,也不会有谁凭白去做得罪人的事,顶多背地里骂几句罢了。

    也因此,围绕在墨竹院外的喧嚣,暂时都销声匿迹。

    就连东路院贾赦、邢夫人夫妇,一时间都没了脾气。

    若只王夫人“做耗使坏心”,他们还能想法子理论理论。

    可再加上一个孔老公爷,他们连再折腾一番的心思都没了。

    真要惹恼了那位老公爷,贾赦头上那名不副实的爵位都要有危险。

    贾家并不是只有他一个继承人。

    如今他们也只能等三个月后,贾赦生辰时再做计较……

    实际上,即使到了那时,他们也没多大把握能将贾琮怎样,只不过恶心折磨一番罢了。

    虽说小家子气了些,可……

    大房的格局,本不就和他们居住的东路院一般,从来没大过么……

    ……

    墨竹院。

    贾琮终究还是执拗不过小红和春燕,被她们取得了更衣权……

    不止如此,两人还会每人轮一夜的陪床。

    自然不会做其他的什么,都只是十岁左右的孩子。

    就是为贾琮铺展床铺,暖好被窝,然后她们再在自己的小榻上睡一夜。

    若是贾琮不答应,两人就每天夜里都一起坚持陪熬一宿。

    贾琮是心有大志之人,再加上成熟的灵魂和毅力,才能充实的过好每一天每一宿。

    可两个丫头却只能空落落的干坐着陪熬,那种无聊的滋味没几天就让她们快撑不住了。

    偏一个个还都倔强的紧,一点不听劝。

    没法子,贾琮只能“舍身成仁”……

    昨夜是小红轮值,不过今日一早,天还未明,春燕就早早进来了。

    小红还未起床,贾琮却已经读了两个时辰书了。

    “今儿灯节,三爷还苦读呢!”

    春燕一双圆眼睛眯成月牙,端着一壶热茶上前,见贾琮搁了笔,方轻声笑道。

    贾琮闻言看了她一眼,见她今儿换了新衣,先客气的赞了句,又道:“做学问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短一日都不成。”

    这句话春燕听不明白,所以重点放在贾琮赞她衣裳漂亮上,笑嘻嘻道:“三爷,真的好看呀?

    我让我娘给我改窄改瘦了些,原还担心不好看,三爷不喜欢哩……”

    见她美滋滋的模样,贾琮还没说话,就见东厢门帘儿挑开,小红汲着绣鞋出来,笑骂道:“不害羞的小蹄子,一大早就来扰三爷的清静。

    瞧你那小屁股都绷在身上了,也不嫌勒得慌!”

    春燕闻言,一张脸霎时涨红,又羞又气,好在见贾琮只在一旁收拾桌几上的书纸,好似浑然没听到这句话。

    春燕心里既庆幸,又隐隐有些失落,再看到小红还在偷笑,咬牙跑过去要捉拿她。

    小红咯咯笑着折身往东厢跑了去,待春燕追进去后,她反而不跑了,回头正色看着春燕,春燕心里一阵心虚,强撑道:“你看我作甚?”

    小红哼了声,没好气道:“看你是疼你,怕你白做一场白日梦,到头来苦的是自己。”

    春燕闻言面色一变,愈发底气不足道:“你……你胡嚼什么舌,我……我做什么梦了?”

    小红叹息一声,掰着手指道:“又知礼又疼人,不端着主子的架子,待咱们丫头都客客气气,还那样爱读书上进,日后少不了一个好前程。

    这样的主子,哪个不想?

    你有这样的心思不奇怪,咱们这样的家生丫头,若是哪个出落的好,打小儿周边婆子媳妇都说要是命好,日后被主子挑了去当姨娘,就能翻身做主子了,享不尽的福……

    可是你也不瞧瞧,咱们三爷可有一分那样的心思在咱们身上没有?

    不止咱们这样相貌普通的,你没见连林姑娘那样连女孩子见了都羡慕的好颜色,三爷也没多注意两眼呢。

    咱们三爷不是那位宝二爷……

    他是一门心思读书进学,日后要中状元做大官的。

    咱们这样的丫头,能好生服侍他一场,做好丫头本分,以后说不定还能鸡犬升天,得个好结果。

    你若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别说三爷不高兴,让大人们知道了去,都没咱俩的好。

    咱们是打小一般在贾家长大的家生子儿,我一直知道你是好心的,不比那些人轻狂,才多嘴说你两句。

    你若不识我的心,那我也没好法子了。”

    春燕闻言,一张脸青红不定的变幻,最终成了雪白色,有些委屈也有些不甘的低头含泪道:“我没曾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去攀高枝儿,就算一直苦下去,要是能一直侍奉他,我也甘心……”

    小红哭笑不得道:“真真是傻气话,你愿意苦下去,也要看三爷愿意不愿意。

    再说,你当这些话是我能想到的?

    都是我娘教我的!

    你娘教你的怕刚刚相反吧?”

    春燕讪讪一笑,没点头也没摇头,有些尴尬。

    小红叹息道:“你猜我娘是怎么教我的?”

    春燕这回摇了摇头。

    小红抽了抽嘴角,想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咬牙道:“我娘跟我说,不提有老爷、太太、二.奶奶,还有外面国公爷的照拂,只三爷这样勤学,日后就能搏出一个好前程来。

    而且就算不说这些,单说那相貌……”

    “相貌?”

    见小红咬牙切齿,春燕莫名道:“三爷相貌并不好吧?”

    小红没好气白了她一眼,道:“咱们是一直守着三爷,自然感觉不出变化。

    可我娘初十那天来看了眼,回头就跟我说,三爷模样往后比寻常姑娘生的还好呢!”

    春燕闻言,瞠目结舌道:“不……不能吧?”

    在她的初次印象里,贾琮瘦骨嶙峋,眼窝深凹,双颊也凹,颧骨有些高,怎么也和生的好无关。

    小红又郁闷的叹息了声,她这样好强的人,自忖什么都不比别人差,单单因相貌上寻常不出彩才吃了大亏。

    没想到,如今连个男人的都比不过……

    她嗔怪道:“你难道就没发现,咱们三爷吃好饭后,如今愈发耐看了?

    若非如此,你这小蹄子也不会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守着。”

    春燕脸又红了下,想了想,也觉得小红说的有道理,小声道:“怎么会这样?”

    小红也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娘说,之前三爷在东路院被苛虐狠了,小时候没长开,人也没精气神儿。

    如今长大了,读了书,在这边又好吃好喝的养了这么些日子,自然就不同了。

    而且,以后怕是会越长越好。

    说到底,咱们三爷怕是肖母……”

    听闻小红又压低三分的声音,春燕眼睛登时圆睁。

    这才想起来,贾琮的生母是何许人也。

    早先就隐隐听说过,贾琮生母,乃是当年艳绝神京的青楼花魁。

    贾琮若是肖母,那他以后,得长的多得意?

    真要那样,她这样相貌普通的丫头,别说做姨娘了,就是做个贴身大丫头也不踏实啊。

    那样每日里岂不是都要活在自卑中?

    春燕瞳孔渐渐扩大……

    ……

    用过早饭,又换了身衣裳,贾琮从墨竹院出门,出了贾府,面上还带着疑惑。

    春燕和小红两个丫头的眼神实在太奇怪了,勾勾的盯着他看,看的他得慌。

    问她们出了何事,偏都不说。

    一直拿两人当小丫头看的贾琮,虽多少能感觉到两人,尤其是春燕的一些小心思,也不过一笑了之。

    正是懵懂时,谁会当真?

    孩子气罢了。

    因此便没多想,告辞出门。

    从角门出了荣国府后,径自去了南集市胡同倪家,然后乘车,与倪二会和后,一起前往通义坊东侧临鼓楼大街的世翰堂。

    马车上,倪二又忍不住打量了番贾琮后,咧嘴笑道:“怪道老娘愈发稀罕公子,倒比我这亲儿子还亲,公子真真是公候子弟,长的愈发体面光鲜了!”

    贾琮都不愿搭理这茬,道:“倪二哥闲话少提,之前让你安排的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倪二闻言,赶紧正色道:“公子放心,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还别说,诚哥儿家那老管家之子邱三,还真是个人物。

    我和诚哥儿都不大明白公子的意思,倒是他听的扬手蹦脚,好不激动。

    这几天来,他出了大力,把公子吩咐的事,都办齐整了。”

    贾琮闻言点点头,道:“那就好,今日之后,世人当知世翰堂。”

    见倪二面色有些失落,想了想,贾琮又笑道:“倪二哥不必想太多,十指各有长短,也各有大用。

    倪二哥的能为不在这方面,而在别处。

    用不了多久,就少不得仰仗倪二哥出大力。”

    倪二闻言,大喜道:“只要有事做就成,公子年虽不高,可本事大!

    我娘都说了,只要忠心给公子办事,当个长随,日后总不会差!”

    贾琮呵呵一笑,却并未反驳什么。

    他亦有这个自信。

    ……

    ps:小红相貌普通的根据,除了出身好却起点低外,还有一个理由,王熙凤相中她说话伶俐后,向宝玉讨要,宝玉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直接给了王熙凤,完全没当回事。我想要是换做是晴雯那样好看的,八成就不可能了。

第四十八章 世翰堂 (上)

    通义坊东鼓楼大街,是长安都中除却朱雀大街外,最繁华的一条大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街道两旁,货栈如云,酒楼林立。

    许多老字号,甚至从前朝中期起就存在了。

    历数百年而不倒,名扬海内。

    这里纵是寻常的日子,亦是人群拥挤,川流不息。

    天下士子富贾流连于此,真正的寸土寸金之地。

    大街正中的鼓楼红墙巍峨,飞檐迎风,规模宏大,气势雄伟。

    为整座神京城的百姓昼夜报时。

    二更鼓收市,五更鼓开市,几为不夜城。

    更难得的是,鼓楼北侧,便是国子监所在地。

    纵于闹市中,亦可遥闻读书声。

    为这红尘之地,多添了分书墨香。

    而今日上元佳节,国子监会休沐一日,诸监生今日都会空闲下来,出监与全城百姓共度灯节。

    监生们是今夜猜灯谜的主力,当然,他们其实也是出灯谜的主力……

    更难得的是,今夜会有不少活泼的富家权贵小姐,女扮男装出门游乐。

    若是青睐上哪个,招门为婿,也是一场难得的才子佳人之佳话。

    有这等引子在,今日也就愈发热闹。

    根本等不到夜里,便满城都是喜庆喧嚣之乐。

    贾琮和倪二乘坐马车,悠悠从西城而来。

    马车算不上阔绰,不说和贾宝玉那驾车比,纵然和贾环的那驾比也不如。

    乘上两人,已经没多少空间了。

    不过这也是倪大娘的一份心意。

    她心疼倪二重伤初愈,也心疼贾琮身份贵重。

    两人都不愿违拗这位善良的老妇人……

    只是马车到了鼓楼大街转角处,就再不能往里进了。

    因为大街上满是人.潮拥挤,别说马车,行人能有个落脚之地就不错了。

    若是权贵府第的马车,或许行人还会避让。

    可一架普通马车,进去了怕得给人掀翻。

    自古而今,不论哪朝哪代,都中百姓的脾性,都是一等一的大。

    而且大多身后关系复杂,不知会和哪家王府哪家公府牵扯上干系。

    对于没跟脚的普通人,他们可不懂得什么是避让。

    因而到了大街西头,贾琮便与倪二下了马车,随着人群往里行。

    这是神京城内最繁华之地,大街两旁各种货栈内贩卖着种类繁多的商货。

    吃穿住行用,一应俱全。

    酒楼茶楼亦人满为患。

    这个时代虽说外省游客不多,可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学士子、官员以及富贾,依旧将整座神京城填满。

    连续过了好几家茶楼酒馆,可发现里面都已经满满当当,倪二一拍脑门,懊恼道:“都怪我这猪脑,竟连提前订个位置都想不到。

    连累公子没个落脚地……”

    贾琮倒没所谓,明亮的眼睛微眯,仔细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轻笑道:“订位置做什么?在街边看就好,在茶楼上哪里看得清楚……”

    倪二还要自责,他老娘可是再三叮嘱他,不许委屈了贾琮。

    贾琮却看了他一眼,道:“倪二哥,银钱目前还要省着些用。

    等世翰堂打出名声后,你那边有大事要做,多有用银子之日。

    这个时候,咱们还没到享福受用之时呢。”

    倪二一听就要有事做,又觉得贾琮果真是做大事的,登时喜形于色,一迭声道:“好好好,我听公子的,我听公子的……”

    贾琮沿着大街随人群又走了数十步,终于在一处十字路口转角处,隔街看到了对面一栋并不小的三层朱楼。

    朱楼正门上有一匾,上书三个鎏金大字:

    世翰堂!

    只是看着门匾上有些斑驳的漆皮和黯淡的大字,足可见这栋朱楼已经有不短的年月了。

    而相比于周遭门铺热热闹闹的场面,世翰堂内连参观的游人都寥寥无几。

    偶然有人“误入”,在里面也待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匆匆出来。

    面色还多不好看。

    贾琮和倪二站在街对面,看到这一幕,倪二道:“这栋楼是林家的老产业了,从他高祖起,就一直在这里开书坊。

    不过从没赚到过银钱,这些年倒是一直在亏空。

    之前有不少的家底儿兜着,还能赔的起。

    如今……唉!

    若无公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贾琮笑了笑,道:“如今也不迟的。”

    说着,目光又朝十字路口的北向看去,在距离此处不远处,一座覆盖明黄琉璃瓦的高大牌坊高高耸立着。

    日光辉耀下,光彩夺目。

    即使相距上百步,也可看清牌坊上那三个金煌煌的大字:

    国子监!

    “倪二哥,都布置妥当了么?”

    贾琮再问道。

    倪二忙道:“公子放心,那邱三带人演练的好多回了。

    之前我和林诚还笑话他瞎折腾,可如今看来,这小子还真有一套……”

    倪二话只看着满街人潮,心里就砰砰的跳,手心冒汗。

    他不是上不得台面的没出息之辈,之前在赌档里放银子收例钱为生,也不算是小打小闹了。

    可那些又如何比得上今日之事?

    当日不过仗几个衙役之势,放贷于一些赌徒,赚点灰色收入,而今日……

    可是要名动天下啊!

    只想想一会儿要发生的事,能将往日里话都不屑与他说,眼睛看他一眼都嫌脏的人,支配于股掌中,倪二就有些忍不住颤栗。

    “铛!”

    “铛!”

    “铛!”

    正这时,悠扬的鼓楼钟声响起。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而倪二比他们还激动,压抑着声音对贾琮呼喊道:“公子,国子监下早课了,监生们要休沐了!”

    贾琮却依旧面色淡然,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嗯,按计划行事就好。”

    ……

    国子监,承名于千年前西周至汉之太学。

    这座贯穿整个封建皇朝时期,都为历朝历代最高官方学府的所在,并非所有读书人都有资格入内读书。

    即使在门槛最低的前朝中期,也至少需要举人的身份,在会试不第后,来国子监坐监,便是所谓的举监。

    而到了本朝,除了举监外,名义上虽还有贡监、例监,其实质,终究还是落在了荫监上。

    所谓荫监,是指七品以上文官子弟,和三品以上武官及勋戚子弟,经过考核后,可入监读书。

    当然,这等考核,要比真正的进学童子试要容易的多,更远远比不上含金量还在会试之上的乡试。

    但监生肄业之后,荫监生可直接参加乡试,也可直接等待授官。

    也因此,在国子监内,举监出身的监生,多看不上荫监出身的官家子弟。

    而荫监出身的二代子弟们,也多看不上穷酸出身且会试不第的寒门子弟,因此常起矛盾。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不管如何,在世人眼中,国子监都是一等一清贵甚至神圣的读书圣地。

    而监生们,也都是天子门生。

    日后,都是做官老爷的人。

    他们在寻常百姓心中的地位极高,因此,当鼓楼钟声响起,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自国子监大牌坊内走出成群结队,着儒衫戴青衿的监生时,鼓楼大街上人潮涌动的百姓们,在一阵短暂的静寂后,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毕竟,今日鼓楼大街、朱雀大街等几处极热闹的灯市上,国子监的监生们,都是猜灯谜的主角。

    恍若后世明星一般。

    而无论平日里这些天之骄子们何等矜持高傲,此刻面对这样的欢迎场景,也都纷纷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遥遥作揖回应。

    自然,又引起了一阵更胜的欢呼声。

    国子监监生们所行之处,行人纷纷避让,唯恐“唐突佳人”。

    然而就在人数过百的监生们,身姿儒雅的走到鼓楼大街十字路口,即将分流去神京各处时,意外却忽然发生了……

    ……

第四十九章 世翰堂 (中)

    “呜呜呜……”

    “行行好,卖我书吧……”

    “呜呜呜……”

    正当举城欢庆,整条鼓楼大街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时,十字街角处的一道凄凉痛哭声,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见一个身着粗布村衣的老妇,坐倒在世翰堂门前,哭的伤心欲绝。

    一个伙计打扮的小厮,站在她面前,满面为难,手里还捧着一个书箱。

    老妇人哭的着实惨了些,让人难以忽视,街上众人纷纷起了同情之心,围上前去。

    连原本就要四散而去的监生们,在面面相觑后,也都不约而同的转向了脚步。

    今日本就是扬名之时,既然遇到了百姓们关注的事,又怎能错过?

    ……

    “这位大娘啊,求你可别哭了,你瞧瞧,人都招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世翰堂将你老怎么着了呢!”

    世翰堂门口的伙计见黑压压的一票人群挤过来,登时有些慌了,对地上的老妇拱手作揖请求道。

    这伙计二十来岁的模样,倒也眉清目秀,不似奸邪之辈。

    对地上的老妇也无呵斥羞辱之行,可看到那老妇哭的愈发伤心,还是让众人愈发好奇。

    “喂,那伙计,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可是在欺负人?”

    围观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

    那伙计忍不住跳脚抱屈道:“天地良心啊!我们世翰堂多咱欺负过人?”

    “那这是怎么回事?人家大娘会无缘无故的在你家门口哭?”

    人群中又有人质问道,引起一阵附和。

    那伙计叹息一声,满面无奈道:“这位大娘非要在我们世翰堂买套十三经……”

    “你卖她不就完了!”

    “可是这大娘身上银钱不够?”

    “那你便宜点卖她就是,这大喜的日子,旁的商家都降价了……”

    “就是,赚银子也有个够,别忒黑心了些!”

    面对种种非议,那伙计真真有罪说不清,一张脸涨红。

    倒是那大娘,兴许见有人撑腰了,也不起身,就坐在地上,哭诉道:“各位太爷明鉴,老婆子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有颜面做赖账的勾当?

    可是……可是老婆子带了攒了五年的银钱,来给我那快病死的儿子最后买套世翰堂的书,可人家不卖我啊!

    我那可怜的儿啊……”

    “哇!”

    原本众人还以为老妇是没钱买才哭的,谁知道是有钱买店家居然不卖!

    这简直岂有此理!

    人群登时炸锅了,无数人义愤填膺。

    “黑了心了下流东西,哪来的奸商,你凭什么不卖?莫不是狗眼看人低!”

    “人家出银子都不卖,那你做个屁的生意啊!关门得了!”

    “哇呀呀,大过年的好不生气!别拦我,今儿我非给他砸了这鸟店不可!”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听我一言呐!”

    那小伙计急的满头大汗,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满脸的委屈。

    可这会儿人群不断往前拥挤,恨不得揍他的不知多少,谁愿意听他聒噪。

    好在这时,一直围观的国子监监生们,觉得终于到了他们上场的时候。

    从周遭挤进了核心,为首的几人低语了几声后,身旁的监生们开始维持起场面来。

    “安静!”

    “请先安静!”

    “诸位乡贤暂请稍待!”

    他们身着儒衫头戴青衿,本就是官老爷级别的人物,一番言行举动后,终于让隐隐失控的场面安定了下来。

    这时,为首一监生对四周抱拳笑道:“诸位乡贤,还请稍待。

    今日之事虽然令人生恨,可学生见这家书坊的伙计,似还有话要说。

    咱们不妨先听听他有何话说,再做打算不迟。

    若他说不出道理来,此处乃国子监御造牌坊所在,断容不得这等无良奸商存在。”

    “好!”

    “说得好!”

    颇有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的感动,周遭百姓纷纷叫好起来。

    那监生见此,眼中闪过一抹喜悦之色,而后折身,正色对世翰堂的伙计道:“我为国子监内舍监生张元,字子奋。

    今日诸位乡贤,皆明礼之辈,不会做不教而诛之事。

    你有何话可说,尽管道来。”

    那伙计敬畏的看了张元一眼,躬身老实道:“这位大老爷……”

    周遭监生轰然失笑,那张元也哭笑不得,道:“当不得老爷之称,唤我相公就好。”

    说此言时,张元面色隐隐有些不自然。

    喊他相公和喊他老爷,是有分别的。

    若是举监监生,会试不第,那是有资格被称为老爷的。

    因为举人便是老爷。

    可荫监,只有参加乡试的资格,也就相当于秀才身份,只能被称为相公。

    虽然荫监并不大瞧得起落第的举人,可对于他们的身份,还是羡慕的。

    那小伙计对这些好似都不大懂,只懵懂的点头,道:“哦哦,是,相公大老爷明鉴:

    我世翰堂,绝不是嫌贫爱富,或是心黑贪婪之辈。

    虽然碍于苦衷,不得卖一套十三经与这位大娘,可我们东家却自己出银钱,从别处买了套十三经,一文不要的送给这位大娘。

    只是这位大娘不愿要,我们也真真没法子啊!”

    众人闻言愕然,愈发糊涂,多半不大相信。

    不过看到小伙计手上的书箱,也不得不信。

    张元也是一怔后,看向那老妇,道:“老人家,这伙计说的可是实话?”

    那老妇人还在落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实话。”

    “咦!”

    众人又一片哗然,闹不清搞什么名堂。

    张元也蹙起眉头来,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伙计,之后对那满身伤感之气的老妇道:“老人家,你为何非要买他家的书?”

    那老妇道:“这位相公不知,老婆子本是城西十五里外二贤庄赵家妇,先夫病故八年,只与一子相依为命。

    因是老来得子,先夫在时,每日教导我儿,要用心读书,日后考取功名做秀才相公,做举人老爷。

    先夫听闻都中有一名为世翰堂的书坊,这家书坊内的书,是大乾顶好的书。

    因而省吃俭用,攒了好些日子,才托庄子里蒙学教谕,从都中带回一套四书五经来。

    只恨命苦,在此之后没几日,先夫就病逝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度日。

    好在我那儿子争气,不贪顽不淘气,日日苦读不辍,连学里的先生都赞他读书好,必能进学。

    正打算过了今年,就下场赶考。

    可谁知,我那苦命的儿,竟得了咯血之症,一病不起,命不久矣……”

    “唉!”

    众人多有怜悯之心,听闻此等惨事,无不大起同情。

    就听那老妇再道:“请了多少郎中,都说只能熬日子了,不行了,老婆子眼睛快哭瞎了,也没用。

    倒是我那儿,心地广阔,只说命该如此,不需太过费心,还整日劝老婆子莫要哭。”

    愈说愈惨,周围人都红了眼圈。

    有出主意请名医的,有贡献偏方儿的,还有愿意捐点银钱,帮一把的。

    可那老妇竟拒绝了:“家里有三亩薄田,老婆子还能做得动农事,有饭吃,有衣穿,如何能要诸位好心人的银钱?断然使不得。

    唯一难过之事,便是我那苦命儿还有一桩心愿……”

    张元原本还觉得事有蹊跷,今日之事太过巧了些,不过在看到老妇如此悲伤,而且连周遭百姓的捐银都舍弃不要时,心里就再没怀疑了,他道:“老人家,令郎心愿,可是想再买一套世翰堂的书?”

    说着,张元抬头看了眼门面不显的世翰堂朱楼。

    他其实是知道这里有家书坊的,只是他的书籍多是家里管家买办购买,极少需要他亲自去买。

    国子监的监生,多半都是这等情形。

    所以虽然世翰堂距离国子监极近,可这些监生们竟极少进去看看……

    老妇闻言,又落下泪来,满面苍凉道:“先夫给我那儿买的书,已经被他翻破翻烂了,他极孝顺,又极想念他父亲,所以,所以……”

    说至此,老妇哽咽难言。

    不过众人终于明白过来,老妇为何非要买世翰堂的书了。

    事关即将去世的儿子,又涉及孝道,这无话可说。

    想明白后,张元看向那一脸为难的小伙计,道:“既然这老人家有此苦衷,非要买你们的书,你们书坊该成全才是。

    还不快去拿一套书来给她?”

    小伙计模样看起来快哭了,道:“相公老爷,真真不能卖她啊!”

    “什么?”

    “岂有此理!”

    “混帐东西!”

    周遭人群又大怒起来,纷纷斥骂道。

    张元也面色一沉,喝道:“开店做生意,焉有不卖之理?你若说不出个道理来,吾必送你见官!”

    那小伙计闻言,唬的面色惨白,“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哭腔道:“相公大老爷明鉴啊,非小的黑了心了,不知怜贫惜弱,非要拿捏生事。

    实在是,小的东家有组训,这世翰堂的书,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能卖啊!”

    “嗯?”

    张元面色一滞,惊疑了声。

    不过面色,却稍稍缓和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世翰堂竟这般敬重读书人……

    人群最后,街道对面,贾琮目光没有落在张元身上,而是始终打量着那小伙计,轻声道:“那个小伙计,就是邱三?”

    倪二压着声音,有些兴奋道:“正是那小子,公子瞧着怎么样?”

    贾琮呵呵一笑,吐出两个字来:

    “戏精。”

    ……

第五十章 世翰堂 (下)

    “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卖……”

    虽然心里隐隐自得,可张元还是奇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小伙计哭丧着脸道:“这是小的东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小的也不明白,为何放着好好的地段,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

    似开了口子,小伙计再忍不住,对着张元并周围人群抱怨道:“相公大老爷,诸位乡老们,你们可万莫说我们世翰堂黑心贪婪了,你们瞧瞧,这整条鼓楼大街,哪家不是客满如云,银子赚了海了去?

    独独我们世翰堂,根本没什么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不是一天两天,是几十年都这般!

    我们每月都在亏空,每年都在亏空,我都给我们东家跪下了,哪怕开个茶楼酒馆儿,也比这书坊强一百倍啊!

    可是东家祖训在此,孝道比天大,只能开书坊,没法子啊!”

    “那总有个说法吧?”

    张元和周围百姓都心奇万分道。

    小伙计道:“说法倒是有,就在那联对上。”

    说着,他手指向了世翰堂门楼两边的柱子上。

    众人随之看过去,只见柱子上有两排寻日里谁也不会注意的斑驳字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看到这幅联对,其他百姓心里或没太多感觉,可聚集的越来越多的监生们,心中那叫一个酸爽……

    一个个与有荣焉的挺直了胸膛。

    看向小伙计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友善起来。

    就听那小伙计又道:“碍于祖训,我们东家才不能卖书给这大娘。

    可我们绝非不知同情之辈,纵然世翰堂都快开不下去了,我们东家还是自己出银钱,去了旁的书坊,给这位大娘买了套极好的十三经。”

    说着,将手里书箱搁前,对那老妇道:“大娘,您快拿了家去吧!”

    老妇却又嚎啕道:“可我那儿,只想要你们世翰堂的书本。我实不忍,他抱着憾事走哇!”

    生死之事最大,周围百姓本已经倾向伙计的心,立刻又歪向了老妇这边。

    只是见周围监生的态度都变了,百姓们就不敢再随意开口了。

    张元见此,心中起了两全其美之法,对小伙计道:“这件事你做不得主,你们东家呢?”

    小伙计闻言,面色有些作难,道:“相公老爷,我们东家年轻,前些日子又被歹人所陷害,有些……有些……”

    张元一怔道:“你们东家今年贵庚?”

    小伙计道:“二十有二。”

    张元闻言皱眉,道:“二十二还年轻什么?你去告诉他,就说是我国子监张子奋请他出来一见。”

    小伙计为难不已,不过见周围人迟迟不肯散去,只能一咬牙进了朱楼。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方引着一个年轻的白胖男子出来。

    那白胖男子见周遭数不清的人,面上露出明显的畏色,有些踌躇不前。

    还是那小伙计,一个劲儿在旁边劝说着,最终才走到了跟前。

    张元并诸多监生见之,都心生轻蔑之意。

    而周遭的百姓看他白白净净的老实模样,却觉得不像是坏人。

    唯有街对面站着的倪二,几乎压抑不住笑声的对贾琮道:“公子,瞧瞧,瞧瞧!这都是演练了好多回的,诚哥儿这脸色,是邱三那王八小子专门教的!哈哈哈!瞧瞧,多像啊!”

    贾琮回头看了倪二一眼,道:“是挺好的,不过,这件事不要多说,尤其是不要在外面说。记着,机事不密祸先行。

    富发赌档之祸,你要吸取教训。”

    倪二闻言一滞,看着贾琮清冷的目光,觉得自己额头冷汗都快出来了,他忙应道:“公子放心,我必管好嘴巴。”

    说是要管好嘴巴,可转眼倪二又着实忍不住,问道:“公子,世翰堂以后,当真只卖着儒衫戴青衿的相公老爷?他们没多少人吧……”

    贾琮淡淡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做经济生意,也要有明确的客户定位。能抓住最肥美的一块肉吃,比空抱一口锅强。”

    倪二抓了抓脑袋,嘿嘿笑道:“我听不懂,反正听公子的就对!”

    贾琮点点头,继续看向前面。

    倪二则顾不上前面,悄悄打量着贾琮心里纳罕不已。

    他想不明白,纵然贾琮是公候子弟,出身不凡,可到底也不过十来岁,还没经过什么事,只一个半大少年。

    怎地就这样沉稳,眼神也重的好似有千斤,言谈更是说一不二,居高临下。

    他自然不知道,贾琮如今虽然年幼,没经过什么事,可他前世却站在手术室中,手持柳叶刀,主持过不知多少生死。

    话虽不多,可每一言都关乎生死,又怎能不重?

    倪二不知道这些,只能归于贾琮天生贵人,愈发敬服。

    却说前方,张元见世翰堂的东家林诚出来后,拱手做了自我介绍后,开门见山道:“林东家恪守祖法,敬畏先圣之言自是好的。

    只是今日之事,到底情有可原,想必内中缘由不必某在多言。

    还请林东家行个方便,给某一个薄面,卖一套书给她。”

    林诚闻言,面色讷讷的看了张元一眼,又看向地上老妇,道:“还……还是别买了吧……”

    “嗯?”

    张元闻言,面色陡然一沉,不悦道:“这是为何?”

    林诚忙摆手道:“不是不给张相公面子,也不是光因为祖法,世翰堂,世翰堂也卖书给普通人,只是……只是……”

    “到底是何缘由?”

    张元不耐烦道。

    林诚苦恼道:“我真不是不愿卖书,实在是为了她好,我们世翰堂的书,忒贵了些!”

    “噗嗤!”

    张元生生被气笑了,围观百姓们一怔之后,也纷纷大笑起来。

    都道世间无奇不有,今日真真开了眼了。

    卖书的劝人别买书,原因是价格太贵……

    那林诚却连连摆手,急的汗都流下了,慌道:“真的,你们别笑,我说的是心里话。”

    见他如此,张元愈发失笑,摇摇头道:“真真没见过你这样经营书坊的,看来你不懂半点经济之道。

    你说说看,你们世翰堂的书,到底有多贵?”

    林诚涨红了脸,道:“别人家书坊,一套《四书章句集注》顶多二两八钱,可在我们世翰堂,差不多……差不多要……”

    “多少?”

    张元离的那么近,都没听清,周围百姓更是纷纷叫嚷起来。

    好似这场大戏,比灯节还好看。

    张元先挥手止住了众人的叫嚷,问道:“一套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你们世翰堂卖多少银子?”

    林诚不敢抬头,声音稍大了些,道:“要,要八两。”

    张元闻言,面色微变,再林诚的眼神已经不同了。

    他以为能有三四两就不错了,谁知道……

    周围人得知后也纷纷嘘声四起:

    “黑了心了!”

    “没见过银子是怎么着?”

    “天下哪有这样贵的书?”

    “真真是撞客了……”

    林诚白胖的脸上,居然浮满了羞愧之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般。

    倒是他身旁的伙计不愿意了,大声道:“这位相公老爷,我们世翰堂的书,都是用江南开化而来的桃花纸所印。

    就是墨,也是徽地的绩溪徽墨,这可是鼎鼎有名的天下名墨啊!

    您不信就先稍等片刻,小的去给您取一套来过目。”

    说罢,也不等张元反应,就飞快折身回到书坊,没一会儿取来一套书。

    将其中一册递给张元,大声道:“相公老爷是知天下事的文曲星,您给评评理,这样的纸,这样的墨,连刻版字迹,都是请国朝初年的天下书法名家木荣先生所刻。

    我们世翰堂卖八两一套,难道贵了?

    这只卖个本钱呐!

    相公老爷,您是文曲星下凡,您给评评理啊!”

    那张元连个举人都不是,此刻被奉为文曲星,心里别提有多酸爽。

    不过他哪里知道桃花纸、绩溪墨的成本是多少。

    只是细细翻看了下手里的《大学》,发现果然纸张洁白细腻,字迹清晰带有墨香,且书法清秀,的确是书法大家木荣先生的字……

    就断定真真是好书。

    翻看了两页,身旁的监生接过手来,也翻看起来,都是识货之人,纷纷点头称赞起来。

    而张元见那伙计期盼的等他主持公道,缓缓点点头,道:“这书是极好的书,的确值这个价钱。”

    “哗!”

    围观百姓再次轰动,再没想到,世翰堂的书真有那样好。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声音,道:“你们世翰堂的书那么贵,谁买的起啊?”

    小伙计一点不气虚,大声道:“所以我们东家有祖制,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卖。

    我们世翰堂从没想过靠这书坊赚银子,也没想过把书卖给寻常百姓。

    其实,也没想过把书卖给大部分读书人。

    我们只卖给真正识书的,用得起这书的……”

    伙计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嘟囔道:“反正我当了好些年的伙计,连同我爷爷起,一起都没卖过多少本,月月亏空,年年亏空。

    你们可别嫌我们贪银子,但凡我们是贪银子的,早就改行做别的营生了。

    哪怕把门铺出租出去都比这个强……

    真真只收个本钱啊!

    相公老爷,您是文曲星下凡,最明事理,他们不明白,您肯定明白我们世翰堂的苦衷。”

    张元有些无奈,却还是点头道:“我明白,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能明白圣人之言何其贵也。”

    小伙计闻言可高兴毁了,一拍手跳脚道:“着啊!相公老爷到底是文曲星下凡,见识真真不凡!

    要是都是相公老爷这样的明白人,纵然我们世翰堂月月亏空,心里也舒坦些。

    可外面那些人说不明白哇!

    我们东家偏还不许我们多嘴,只说就算是寻常相公老爷们,荷包里也不宽裕,还是让他们去旁的书坊买书去吧。

    今儿这老大娘非要买书,照小的的意思,卖给她老人家一套得了。

    可我们东家却非说,何苦来哉,不如让老人家多留些银子养老。

    他自己倒贴进去几两银子,去外面买了套十三经,送给老人家。

    真真是没法儿说啊!”

    “就你多嘴!”

    一直羞愧不已的林诚,喝斥了伙计一句后,干笑着对众人道:“诸位乡贤,小子实话实说,这家书坊,真真就没指望过它赚银钱。

    不过碍于祖训,一直开着。

    原也不是为了咱老百姓买书用的,家祖曾得乡侯爵,酷爱读书。

    这书坊原也是为了勋戚子弟所开,只是后人不肖,不善经济之道,也就任凭其没落了。”

    张元闻言皱眉道:“不是只卖着儒衫戴青衿的么?怎么成了勋戚子弟了?”

    他虽是文官出身,可对勋戚子弟却是发自心底的不喜。

    林诚忙解释道:“张相公莫急,我话还没说完。

    卖给你们儒生,自是按原成本价卖的,一套八两,不赚什么。

    可卖给其他人,一律三倍价格,二十四两!

    原是指望能靠这个维持收支平衡,没想到这一亏空,就是六七十年。

    到后来,也就再没指望卖给他们了。

    他们不识货!”

    这话张元等监生就太喜欢听了,国子监内也有勋戚子弟在读,可对那些傻大黑粗的傲慢蠢货,张元等文官子弟真真是深恶痛绝。

    心情好,也不愿再耽搁太久,道:“林东家能有此见识,也算不凡。

    既然张某出面了,也不愿让林东家违逆坚守了近百年的祖法,不如这样,我个人出银子,买一套十三经,送与这位老人家,全其一家慈孝之心,如何?”

    “好!!”

    围观百姓闻言,登时爆发出叫好声来。

    各式各样的夸赞声,汹涌而来。

    这一刻,张元自觉好似已经骑上御马在朱雀大街的御道上夸功了。

    不过林诚却忽地面色涨红,激动道:“罢了,连张相公这素不相识之人,都能为这老大娘解囊相助,我这书坊东家又岂能吝啬?

    我都亏空了几十年了,不差这一个,豁出去了,这套书,本书坊送了!

    大不了,下个月只吃馒头不吃菜!”

    说罢,对身边苦着脸的小伙计喊道:“邱三,去!取一套上好的十三经来,送给老人家!

    另外,再欠你三月月钱。”

    “哈哈哈!”

    围观百姓都被这一对东家伙计给逗乐了,那坐在地上的老妇则慌忙道:“我有钱,我有钱!”

    林诚不等张元开口,就道:“老大娘,你的银钱留给你自己使吧。

    虽说如今我家也家道中落,不富裕了,可我到底还年轻,还能做事,你老却不容易……

    我帮不了太多,只能送你一套书,就当这灯节节礼了。”

    话刚说完,就见小伙计抱了一个不小的书箱走来。

    “老大娘,你拿的动吗?”

    伙计愁眉苦脸问道。

    那老大娘来了精神,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激动道:“我年纪虽大,可一直在家种着田,有的是气力。

    我给你银子……”

    伙计虽想要,可看了眼板着脸的东家,到底没接,只道:“老大娘,快家去罢。今儿我要收了你的银子,满城百姓都得骂我是刁奴!

    左右小的我吃住都跟着东家,欠仨月月钱就欠仨月月钱吧。”

    老妇还想说什么,被哄笑的众人齐齐劝走了。

    等老妇背着书箱,从人群让出的道上离去后,林诚对张元拱手道:“事了了,诸位相公们诸位乡贤们也都去忙你们的大事去吧。

    再堵着路口,一会儿长安县衙该来人问话了!”

    “嗤!”

    百姓们还没散开,监生队伍中传来几道嗤笑声,个个面色自矜。

    哪个衙役敢来问他们的话?

    张元拱手道:“这位林东家与我们年岁相差不大,虽未进学读圣贤书,却极敬我等着儒衫戴青衿者,又经营此等别致书坊,也算是同道中人。

    今日林东家仗义疏财,解人危难,全人孝悌。

    此事皆因吾等而起,又怎能眼看林东家陷入困局而无动于衷,只吃馒头不吃菜?

    此非孔圣子弟所为也!

    难道吾等还不如林东家知礼?”

    最后一言,是对身后众多监生所说。

    张元在这群人中威望颇高,一呼百应,自然都笑道断然不能。

    张元呵呵一笑,道:“正巧今日休沐,我出监便想买一套《四书集注》,林东家,我张子奋可有资格买书?”

    说着,他整理了番青衿儒衫,温文尔雅的笑看着林诚。

    只这一番气度,又引得周遭百姓满堂喝彩。

    张元张子奋之名,今日算彻底传了出去。

    纵然百姓不传,这些读书人自己也会口口相传。

    纵然读书人不传,世翰堂也会帮着去传……

    林诚也极上路,拱手道:“张相公乃真正读圣贤书之辈,自然有资格。”

    张元哈哈一笑,回头道:“诸位同窗,尔等可有需要买书者?”

    “此等佳事,岂能少得了我颜雨峰?”

    “我朱希周亦不甘于后!”

    一道道名号自报而出,也引来民众一次又一次的道彩声。

    能在国子监读书的,都不会是傻子。

    即使有智商不高的人,那他的出身一定足够高,也就有足够高的眼界和见识。

    难道还看不出,用八两银子就能扬名的美事?

    这是最实惠的方式。

    而就在此时,街对面看着往世翰堂汹涌而入的国子监的学生们,倪二看向贾琮的目光,恍若在目睹神迹。

    ……

第五十一章 惊喜

    喧嚣热闹的灯节过去,大乾十年的新年,算是终了了。

    府衙开衙,百业开箱。

    无论官民,都开始了新一年的繁忙。

    而在灯节那日鼓楼大街发生的奇事,也随着众人口口相传,散播开来。

    都中诸多百姓,第一次听说了这家“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卖的书坊,以为奇事。

    只是这种事,在寻常百姓耳中,不过是一个消遣的乐子,不以为意。

    二十两就能够让一家吃喝一年的时代,没有哪个普通百姓会花半年的银钱买一套“华而不实”的书。

    可此事在读书人耳中,却荡起了巨大的风波。

    有赞世翰堂数十年不易其志坚守祖制之风骨者,也有骂其哗众取宠不知变通者。

    更有甚者,有人将世翰堂之做法,与如今朝堂上日渐激烈的变法之事联系在一起,辩其是非对错,推波助澜……

    使得世翰堂灯节一事,在朝野上下传播的愈演愈烈。

    也因此大名,不管是赞者,还是骂者,只要囊中稍微宽裕些,多半都会遣人去鼓楼大街,买一套“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卖”的书回来,看看到底如何。

    一时间,世翰堂的书,竟隐隐和“着儒衫戴青衿者”甚至与朝争挂上了钩。

    愈发扬名。

    在国子监中,即使有些家资不宽裕者,也宁可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买一套世翰堂的书,以为雅士之余,亦标明身份。

    大乾开国百年,世风原本就渐起奢华,世翰堂的书,此时居然成了相互攀比的象征。

    而许多不学无术却多财之辈,为了妆扮身份,也愿意花费三倍的价钱,来买一套世翰堂的书来装点门面。

    如此一来,自上元灯节之后,短短数日里,世翰堂卖出的书,倒比之前数年卖出的还多。

    若非早先半月,贾琮就要求林诚倪二加大投入,将老底儿都投进来,刻板印刷,再加上之前多年的库存,世翰堂的书怕要供不应求了。

    至于有人在世翰堂,无心之下发现了《聊斋志异》。

    初读之后便惊为天人,再度引起种种热潮,使得世翰堂之书,有洛阳纸贵之势,自不必再多言。

    然这一切繁华闹事,暂时都和贾琮无关了。

    在主导了灯节那场戏后,贾琮便再度蛰伏起来。

    并且郑重告诫林诚、倪二两人:得意时莫要忘形。

    如今他们根基都太浅,任何的招摇,都可能引来灭顶的打击。

    尤其是在和朝堂变法之事产生瓜葛后,这是连贾琮都没有想到,也无法左右的巨浪。

    这个时候,闷声发财,缓缓积累力量才是王道。

    再有不知足,搞小动作,是祸非福。

    有了灯节的巨大成功,原本就对贾琮信服的林诚、倪二两人,如今更是言听计从。

    对于贾琮的吩咐,自然无有不遵。

    原本和伙计邱三制定的一系列扬名“奇事”,也就至此按下,以免画蛇添足。

    如此一来,隐隐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世翰堂,竟又平稳的回落着陆,隐声匿迹……

    ……

    荣府,墨竹院。

    正堂。

    淡淡晨曦的光束,透过窗纸挥洒进来。

    堂内熏笼里点着银霜炭,温暖中散着清香。

    身着一袭白衫的贾琮,坐于东侧临窗的桌几上,静神专注的读书。

    世翰堂的成功,对他来说,好似没能带起一丝波澜。

    生活也并没有起多大的变化,每日里依旧是读书写字。

    只是,他觉得没有多大的变化,在其他人眼中,他的变化,却一日胜过一日……

    西侧桌几上,贾环身形不正的趴在桌面上,一脸无精打采,眼睛并没落在书页上,反而时不时的吊着眼往正中紫檀大桌方向瞄去,眼神不善……

    而正中桌几后坐着的宝玉,往常都是将琮环二人当做透明人,可近来,眼神却不时的扫过贾琮,目光惋惜。

    他也终于在无意间,发现了贾琮不俗的变化了。

    曾经凹陷的眼窝和脸颊,如今渐渐润泽。

    记忆中胆小怯懦,拘谨小气的气度,也成了洒脱不羁之态。

    贾宝玉万万没想到,曾经形容卑微的贾琮,竟成了如玉公子。

    他不是好妒小气之人,见此情形,心中不仅没甚妒意,反而很欣赏。

    可欣赏之后,就是惋惜。

    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如女孩子一样金贵的人儿,竟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

    这般人纵然生的再好,也只白得一副好皮囊罢了。

    而且瞧他那死钻书的模样,也不似能觉迷途而知返之辈。

    唉。

    心中不知几番叹息。

    举世皆浊吾独清……

    “哼!”

    贾环见贾宝玉再次看了贾琮一眼,极不高兴的悄悄哼了声。

    当然,不敢让宝玉听到……

    可是他心里真真不高兴了,宝玉整日里和家里姊妹们顽耍,还不够,还想将贾琮也抢跑。

    又心生担忧,要是连贾琮这样和他一般“歪眉斜眼”的,也背叛了他,那他还同哪个去顽?

    本就无心念书,此刻心生忧虑,贾环就愈发一个字看不进去了。

    正当他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百无聊赖,趴在桌几上练魔术手法等放学时,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

    眼睛下意识的往门口方向一扫,正对上一双森严的眼睛……

    这一刻,贾环的小心肝儿齐齐一颤,面色瞬间煞白,小身板儿都颤栗起来……

    “哼!”

    贾政站在门口,看着他那庶子歪七扭八的趴在书桌上,却把书本推到一旁,手里只顾把玩着一根绳子,生的好模样,偏吊眼斜睛,形容猥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再见他被吓的如被雷劈,愈发恼火。

    不过这一声冷哼,总算惊醒了吓的快要尿裤子的贾环,忙不迭的起身绕出书桌,过来行礼。

    前面的贾宝玉和对面的贾琮亦是如此。

    一番见礼后,贾政先狠狠将贾环和宝玉训了通后,又赞起贾琮来:“琮儿读书心神专注,不惑于外物,必能闻达于举业之道。”

    贾琮谦让了番后,贾政看他的目光却愈发和善。

    贾政有半月余未见贾琮,此刻再一端详,也忽然发现了贾琮的不俗变化,登时惊喜起来。

    原本他就看好贾琮的气度,只可惜贾琮长的寻常。

    却不想,一段时间没见,贾琮竟长的愈发好了。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贾政肤浅,从唐时起,至前宋七百余年里,再至今日,文人对颜值的要求达到了巅峰。

    想做官只靠学问好,那是没用的。

    科举之后,吏部选官有四个审核标准,分别是:

    身、言、书、判。

    后三者且不谈,这个为首的身,指的便是颜值。

    前朝宰相蔡确曾向神宗举荐一个叫王迥的人为监司,宋神宗欣然应允。

    并不是因为王迥有多大的能力,相反王迥这个人人品还比较差,也没念过什么书,时不时还闹个笑话。

    然而宋神宗完全是因为王迥颜值高,才应允了蔡确的举荐。

    史书中对王迥颜值的描述是“貌莹寒玉,神凝秋水,姿状甚美”。

    后来蔡确又给哲宗皇帝举荐一人,叫袁应中。

    此人不似王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但这兄台却满脸的麻子,肩胛骨长得还有点歪,肩膀总是斜着。

    哲宗皇帝刚看了一眼,就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由此可见,颜值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

    当日贾政对贾雨村一见如故,并大力相助,除却因为是妹丈林如海举荐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就是贾雨村“相貌魁伟”,颜值极高……

    原本贾政心里还有些遗憾,贾琮相貌虽不说奇峻,可着实与好看沾不上边。

    这样的相貌,在日后选官时注定要受到影响的。

    可现在看来,先前竟是走了眼。

    只一转眼,贾琮吃的胖些,相貌竟如此之好。

    成了翩翩公子,还在宝玉之上!

    只是贾政的惊喜没有贯彻到底,面色变了变。

    倒不是为了贾宝玉,而是想起了贾琮缘何会这般俊秀。

    贾琮有一个花魁出身的生母,不怪长的好看……

    虽然贾政没见过,可能当艳绝都中的花魁,想也能想到长的有多好。

    可惜,这个身份实在是……

    若被小人知道了去,怕多有艰难。

    贾政心里叹息了声,随即又打起精神来。

    贾琮母族虽然出身卑贱,可他还是荣国公的子孙,哪个敢小瞧了去?

    又有衍圣公牖民先生的看重,就更不会有问题了。

    如今士林中,论德望之高无出牖民先生之右者!

    念及此,贾政心情转好,对三人继续道:“举业一途,路遥且艰,唯有勤学苦读,心无旁骛,方能有所获。

    若是三心二意,心生怠慢,必难成事。”

    三人一起躬身领教后,贾政又对贾环道:“既然你在这静不下心读书,往后还是去学里罢,让学里太爷教你。”

    “噼啪!”

    一道晴天霹雳,就这样落在了小贾环头上。

    那一瞬间眼神的空洞,差点让贾政都心生不忍。

    不过也只那一瞬间,对于这个逆子的顽劣性,贾政心中有数。

    瞥了他一眼后,目光又落在紧紧垂着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贾宝玉身上。

    不过看着鹌鹑一样低着头的宝玉,贾政只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让一旁的贾环大失所望……

    贾宝玉去不去学里读书,决定权并不在贾政手上,这要看老太太的意思。

    哼了声后,贾政看向贾琮,说出了今日来意:“后日是老太太生辰,琮儿与宝玉一起随我待客吧。

    你也渐大了,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

    只一味的读书,难免成了书呆子,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该做的。”

    贾琮闻言,抬起头看向贾政,眼中闪过一抹讶然,随即便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

第五十二章 感激 (求推荐,求收藏)

    在贾琮的印象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贾政都是一个好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却是一个有些迂腐的好人。

    一心读书,清谈。

    恪守严父的本分,对宝玉非打即骂,严厉管教。

    他再没想到,贾政会说出这样接地气的话来。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完全意外。

    前世红楼世界中,贾政不就常叫贾宝玉随他一起招待客人么?

    因宝玉不喜,这才有了湘云相劝,反被他讥讽的那一出戏。

    再者,贾政能够强压大房,以幼子的身份执掌荣府大权。

    尽管此事出主力的是偏心的贾母,可若贾政当真对世务一窍不通,那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所以贾政能说出让贾琮多接触世务的话,并不奇怪。

    念及此,贾琮心下了然,又再生惊喜之意和感激之情。

    贾政此举,分明是要带他分润贾家的人脉啊!

    这也是在向世人展示,贾琮自此成了荣府内的一员,是被贾政认可的一名子弟。

    这一点,至关重要!

    这意味着自此以后,贾琮有一定资格,在外面代表贾家的意志了!

    如此,也就有资格占用一些贾家的资源和能量。

    这正是贾琮一直以来,所谋划的目标所在。

    当然,他想要的更多。

    因为唯有真正掌控住贾家,成为主要乃至唯一的掌权者,才能更好的动用贾家资源来自保,而后改变贾家中一些人的命运……

    无论如何,这将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前世读红楼,和许多人一样,贾琮也曾疑惑过,身为从五品小官的贾政,为何能够举荐一位正四品的应天府大员?

    他有什么资格,能够跨越官场的森严制度?

    另外,贾家在官场上,除了一个不上朝做官,只在家中陪小老婆喝酒的贾赦外,就只有贾政在朝堂上做着小官。

    如此劣势,又为何能排在四大家族之首?

    贾家一个重孙辈媳妇病逝,缘何能劳动四王八公和如此多的勋贵府第前来吊祭?

    还有,贾母过大寿,皇亲国戚文武大臣来贺不算,连朝廷礼部都特意来贺,难道只因贾家出了一个贵妃?

    可贾元妃,并不是杨贵妃啊!

    她远没那样受宠,不然也不会在归宁省亲之日,说宫里是“不得见人的去处”。

    这种种疑惑,直到来到这世上一年多后,贾琮才一点点了解清楚,想明白过来。

    说来复杂,其实也很简单。

    用后世之事来举例,总设计师家族也只余一个孙辈在官场上了,折算起来,还只是七品小官。

    可又有哪个家族,敢说在其之上?

    想来即使最高层的领导人,都要给他家几分薄面。

    原因无非二字:

    余荫。

    老人家功高社稷,有再造华夏乾坤之德,留下的香火情也够多够重。

    所以即使如今家族在官场不显,也依旧有大把的人去照拂。

    而贾家,同样如此。

    因为特殊的儒教文化,炎黄大地上,从古至今乃至未来,人脉香火的传承,都是社会关系中堪称最重要的一支。

    尽管功绩不同,可贾家一门双公,贾家宗祠有先皇御笔亲书: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且上一代又出了贾代善承袭荣国之位。

    两代三位国公,为以军功起家的贾家留下了深厚的遗泽!

    尤其是在以忠诚为传承方式的军中,更是留下了众多香火情!

    也正是这些“香火情”,才给了贾政以从五品小官,举荐四品知府的资格和底蕴。

    而这些“香火情”,便是贾家最珍贵的财富!

    或许这些“香火情”所形成的力量,不能直接操控朝局风云,改变天下大势。

    也不能让贾家人直接身居高位,因为他们自身难以承重。

    但任谁都不能否认,这是一股极有能量的庞大关系力量。

    这股力量就算不能直接翻云覆雨,改变天下局势,却足够影响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的命运!

    譬如贾雨村,和王家。

    若非如此,在这个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的封建时代,王家又怎会连嫁两女入贾家?

    日后的薛姨妈,又怎会将掌上明珠也嫁入贾家?

    趋利避害、捧高踩低,不仅是人的天性,更是大家族生存的根本法则!

    愈是豪门,愈是无情。

    莫非王家就会逆势而行,是这滚滚红尘中的一股清流,连嫁两女入贾家,只为了成全贾政和王夫人还有贾琏和王熙凤的美好爱情?

    呵呵。

    王家连嫁二女入贾家,只能说明贾家有王家所期望的利益。

    那便是贾家三位国公留下的香火余荫。

    正是这些香火余荫,才让王子腾接手了京营节度使,再一路青云直上。

    不可否认,王子腾自身的能力一定出众,远胜贾政、贾赦之流。

    但是在军中,绝不是说有能力就能平步青云的。

    还要有一定的传承!

    在后世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个时代?

    也是因为有这些余荫力量在,贾家才有资格请太医登门医治,贾母还敢出言威胁,若治不好宝玉,“打发人去拆了太医院大堂”!

    寻常人家,谁动用得起太医,哪个敢当面出口威胁?

    即使是顽笑,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开的。

    纵然是寻常阁辅和六部尚书家,他们敢么?

    也由此可见,贾家底蕴之深,绝不是一些人认为的中等人家。

    论影响力,一门出了三位国公的贾家,依旧是顶级豪门的门楣!

    可惜的是,这样高的门楣,这样深厚的底蕴,贾家却没有子弟,能将其发扬光大,甚至连起码的继承都做不到。

    先让王家得了利,后让一个连支脉都算不上的贾雨村得到了机会。

    因为贾雨村相貌魁伟,言语不俗,又是最入贾政眼的读书人。

    经过林如海的举荐,再加上他总爱往荣国府钻营,所以很是得到了贾政的欣赏。

    别说贾政,就连贾赦那里,因为处置石呆子强取名扇一案,都得到了欢心。

    这也使得贾雨村的官运大盛,步步高升!

    贾琮记得前世有人说,贾雨村是靠王子腾提携起来的。

    因为第十六回中贾雨村进京陛见,是由王子腾累本保奏,并补了京缺。

    可却没人奇怪过,到了第五十三回,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却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

    虽然贾琮不知道这个九省都检点到底是什么官,可毫无疑问,这是武官。

    然而武官的巅峰,却是大司马。

    至于协理军机,参赞朝政,更是已经跨越了文武之别!

    难道王子腾提携人,还能将人提携到自己头上去?

    再者,若是王子腾提携的贾雨村,那贾雨村老往贾家跑去钻营做什么?

    毕竟,以贾政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让贾元春在皇帝枕边,替贾雨村吹枕边风的。

    所以,很显然,是贾雨村哄骗了贾政乃至贾赦,攫取了贾家最珍贵的余荫人脉!

    而每次贾雨村来贾府,贾政都会让贾宝玉陪他相见,这未尝不是一种托付,甚至是一种交易。

    贾家推贾雨村上位,成为贾家在朝中的代言人,反过来,贾雨村再庇佑贾家,提携宝玉。

    若真能如此,此事未必不可为。

    就算是后世,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有很多这样的事。

    但这样做一定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所托得人!

    只可惜,贾政看走了眼,也高估了此人的人性。

    贾雨村得了贾家莫大的恩惠,非但没有在贾家落难时拉一把,反而转投敌手,落井下石。

    政治资源是不可再生资源,尤其是贾家这样坐吃山空的。

    贾家将先祖留下的“香火情”用在了贾雨村身上,自身也就没了祖宗的余荫庇佑。

    纵然是人脉关系,用一次好用,可到了第二次,就不灵光了。

    可怜贾家,因为信错人,耗尽了资源扶持起的人,却背叛了贾家。

    最终被政敌抓住机会,一击毙命,抄家流放!

    偌大一豪门,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但无论如何,可以由上看出,贾家潜在的余荫力量,究竟有多强大!

    这股力量,一直以来也都是贾琮的目标所在。

    只是他原本以为,还要等好久,才能有机会接触到这些。

    却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这样容易……

    也由此可见,贾政是个极感性之人。

    只要入了他的眼,他就会不吝的赏识提拔。

    贾琮很感激他。

    看着面带和煦鼓励之色的贾政,贾琮深深一礼。

    ……

    ps:对于贾家的定位,不知道我说清楚了没有。

    有人拿贾母对薛姨妈说,“咱们这样的中等人家”来说事,可那分明就是顽笑自谦话,她还说她这样的老婆子该住马圈呢。

    贾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底,其实只要看看他来往之人的层次就知道了。

    贾家或许没有上本书里写的那么强大夸张,也没有直接掌控权势的凌厉,但一定依旧极有影响力。

    在华夏,并一定直接当官才有影响力。

    其实我觉得这些道理都不用多讲,大家都是中国百姓,应该很明白才对……

    只要没站错队,先祖的余荫,真的能吃很久很久……

    至于王家王子腾,大家看过那么多历史小说,尤其是写明清的小说,应该知道,古代的中央军权,基本上都掌握在勋贵集团手中。

    不论是明朝五军都督府还是清朝的军机处,大都如此。

    武官不是文官,可以凭借科举来鲤鱼跃龙门,再拜个好座师,只要自身有能力,就可青云直上了。

    一个武官想升迁,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战功,二是出身背景。

    后者比例还要重一些。

    战功就不用说了,红楼前八十回里宝玉说的明明白白,天下四海承平,不动一兵一枪,北方异族就来进贡臣服。

    再者,王子腾初任的是京营节度使的职务,是京官,没机会立战功。

    所以可知,不会是因为战功。

    而出身背景……

    王家祖上就一个县伯,还不能世袭。

    反正王子腾身上没爵位。

    朝廷公侯伯一大把,他又有什么资格任京营节度使的职位?

    要知道,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也不过是京营里的一个游击。

    而京营节度使这个职位,之前是宁国贾代化的位置。

    我认为,正是这个原因,王家才会连嫁二女入贾家,嫁给了资质都很平庸的贾政和贾琏,从而换取了贾家在军中的政治资源。

    解释这些,是想给本书的贾家定个基调。

    贾家不是乡下地主家,中个秀才,可以免点税赋徭役,中个举人,可以投献土地大发横财。

    对于乡绅家族,这些都是他们的家族根本,因此他们敬畏读书人。

    要是没有免徭役投献土地的福利,那在他们眼中,读书人算个球……

    偏生对于贾家这样的勋贵门第,徭役和税赋本就是不存在的。

    所以就算族中子弟中个秀才举人进士,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

    想要靠科举而翻身成了贾家的主人,大谈读书人的事,那完全是笑话。

    爵位,才是权贵府第传承的根本。

    只要将这个根本维护好,自然就能世代富贵下去。

    所以有些书友频繁建议我,赶紧靠科举翻身,以此执掌贾家的路,是行不通的。

    贾家不是乡村地主家,而贾家强大的潜在势力,正是贾琮目前隐忍蛰伏的原由所在。

第五十三章 藏拙

    “哎呀!三爷说真的哩?”

    墨竹院东暖阁内,小红和春燕惊喜的差点没跳起来,一人一边拉着贾琮的胳膊连连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琮也高兴,不过还是提醒两人:“只在仪厅内陪老爷见客,不是进里头见老太太。”

    小红和春燕闻言,果然面色一滞,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

    只是随后,小红就恢复了过来,看着贾琮鼓励道:“纵然一时见不得老太太也不当紧,有老爷看重三爷,还带三爷去见那些为官做宰的,日后三爷都用得到,也是极好的哩!”

    贾琮闻言,登时对小红刮目相看。

    这个丫头,确实长了颗玲珑心。

    寻常小丫头家,哪里能想到这些?

    春燕也算聪明的,听了小红说罢,反应了会儿也反应过来,又跟着欢喜起来。

    主仆三人说了会儿话后,小红去厨房取午饭,贾琮则去读书写字。

    只是没等一会儿,就见春燕有些忸怩的走过来,双手背在身后。

    贾琮见之纳罕,顿住笔笑问道:“春燕姐姐可有事没有?”

    春燕闻言,脸上一红,洁白的贝齿咬了咬唇角,缓缓将藏在背后的手伸出,只见她一双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刺绣荷包,鼓鼓囊囊的。

    春燕垂着眼,小声道:“三爷,给你使……”

    贾琮见之微怔,接过手来,拉开系绳一瞧,就见荷包里面装满了铜钱和碎银子。

    贾琮心中有所猜测,还是不解问道:“春燕姐姐,你这是……”

    春燕小声道:“三爷啊,老太太二十一过生儿,你也要送寿礼哩。

    你又没几个银钱,这些……这些都是我攒的私房梯己钱,没给我妈要了去。

    你拿去用吧,买个好些的寿礼……”

    贾琮闻言,心里好一阵感动,却摇头笑道:“我怎好使你的私房钱?快收了去!”

    听此,春燕登时急道:“三爷啊,赶上老太太的生儿,你可别清高,好生买些好礼送了去,没准老太太就喜欢你了哩!

    往后里面再请东道,也不会单单落下三爷一个,我都……我们都心疼呢!

    三爷不要,莫不是瞧不起我这做奴婢的……”

    看着春燕焦急的模样,好似生怕他迂腐拒绝,贾琮先将那荷囊缓缓收起,握在手中。

    见春燕破涕为笑后,贾琮方道:“春燕姐姐,这银钱我先给你收着,赶明儿去外面给你买些好玩意儿……”

    “哎呀三爷!”

    春燕登时又急了,跺脚嗔道。

    贾琮却摆手一笑,道:“你听我说完嘛。

    比起先前的日子,如今我已经极满意了。

    虽然还不得老太太的喜欢,可有老爷他们看重,难道还不知足?

    再说,老太太什么样的人?

    是一点值钱的礼就能讨好的?

    一味的去钻营,反倒容易让老太太不喜。

    既然老太太之前几次让人传话于我,命我好好读书,那我就好好读书便是。

    读好书,才是对老太太的孝道。

    赶明儿进了学,中了秀才举人,也能为老太太增添点光彩,你说对不对?”

    春燕闻言,面色渐渐和缓起来,见贾琮笑吟吟的看着她,脸色又红了起来,道:“是我想左了,差点误了三爷……”

    贾琮摇头道:“哪里话?春燕姐姐能这般关心我,我特别感动,真的。”

    春燕闻言,红着脸低下头,微不可闻道:“能帮到三爷就好。”

    不过没等贾琮再说什么,她便一转身,边往外走边道:“耳房的水烧开了,我去给三爷沏茶!”

    看着春燕的背影,贾琮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他又不傻,如何看不出春燕的心思?

    只是……

    在他看来,比他大不了两岁的春燕,其实还是个小丫头。

    顶多由于生长环境之故,受到那些口无遮拦的婆子们的影响,早熟了些,对他有些朦胧的好感。

    当然,对于一个小女孩而言,这种好感很美好。

    贾琮自不会冷酷的去泼冷水冷淡疏离,因为他也觉得很美好。

    但他却不会在这个时候有什么想法……

    很难想象一个大叔内心的人,会对一个小学四五年纪的小女生产生想法……

    只能一如往常,顺其自然。

    也许随着光阴的蔓延,这种朦胧的好感,就会渐渐消散。

    谁没有情窦初开时,谁又不是如此过来的……

    只要妥当处置,再过些年回首往事,那些留在岁月里的好感,会依旧美好……

    ……

    过了灯节,便是贾母生辰。

    虽然今年不是整寿,但以老太太一等国夫人的地位,依旧动静不小。

    从十八那天起,就不断有寿礼送来。

    甚至还有人远从金陵老家而来。

    到了二十日,都中各大王公府第,也纷纷遣人来送礼。

    因为不是整寿,所以贾家并未大发请柬,宴请宾客。

    所来送礼者,也多是管家婆妇之流。

    尽管声势依旧浩荡,却让贾琮有些失望……

    他所想见者,可不是这些人。

    不过随即他就冷静的想明白过来,他自己有些太过心急了些。

    何况,若当真是大张旗鼓的操办贾母生辰,贾政反倒不便将他带在身边。

    那太不给贾赦颜面了不说,再者,他的出身,也不合适。

    豪门大宴,没有庶子招待的道理。

    如此做法,近乎当面打脸,贾政又怎会为之?

    再者,贾母也未必乐意。

    因为这等待遇,怕是连宝玉都未曾有过。

    贾宝玉也只有在小规模待客时,才能被贾政带在身边。

    说到底,荣府明面上依旧是贾赦为承爵人,继承人则是贾琏。

    贾政亦不好做的太过……

    想清楚这些后,贾琮自我安慰之余,也在自省己身。

    人心不足蛇吞象,凡事最好不要想的太容易。

    可以借势,却不要奢望不劳而获。

    立正己身方是根本。

    所幸,也不全无好消息。

    虽然除却几家极好的世交故旧遣了内眷来贺寿外,王公府第没什么正经来客。

    但有准信儿,贾政在工部衙门的诸多同僚,大都应了他的请,明日会前来赴宴。

    并不是贾政想给自己添光,别的不请单请自己衙门的人。

    只是之前大部分世交故旧,在除夕祭祖和之后的十五日年节里,大都请过了。

    短时间内再请一遭,不合适。

    工部衙门的同僚之前没请,一是因为他们的级别有些低,二则是,贾政的级别有些低。

    对于工部的大部分官来说,国公府的门槛还是太高了些。

    而贾政在工部不过是员外郎的职务。

    偌大一个工部衙门,除却从一品的工部尚书,二品的左右侍郎,往下还有四五品的四司郎中等职,哪一个都比从五品的贾政官大。

    断没有上官给下属拜年的道理。

    明日却极是时候,工部衙门的上官们给下属拜年不合适,会引来非议。

    但工部的官儿,来给荣国太夫人祝寿,任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只有艳羡的份。

    又因为是贾政宴请同僚,所以贾赦不必露面。

    也因此,贾政才会开口带贾琮见见世面。

    坐在墨竹院书房内,贾琮暗自思索着明日可能发生之事。

    会是顺,还是逆……

    ……

    崇康十年,正月二十一。

    荣国太夫人贾母大寿。

    辰时初刻,贾琏便带着贾蓉、贾蔷等荣宁二府嫡脉子弟立于荣国正门前,等待迎宾。

    贾宝玉和贾琮两人,则陪同贾政于仪门内向南大厅候客。

    倒不是说贾琮的地位已经能和贾宝玉比肩了。

    他没能和贾琏等人于正门迎客,依旧是身份问题。

    嫡庶之分,乃是纲常之别。

    若是日后进了学,中了举人进士,鲤鱼跃过龙门,那他还能“改换身份”,从此不再为人小觑。

    否则,似如今这般白身,他若是出门迎客,多半会让宾客不喜,以为贾家无礼。

    而宝玉不出去,则纯粹是因为贾母叮嘱,不许见了风,仔细染了风寒……

    所以宝玉和贾琮两人,才被留在向南大厅,作为晚辈侍奉贾政,负责端茶倒水。

    不过,若是让贾宝玉选择,他宁肯和贾琏等人一起站在大门外吹冷风,也不愿与贾政同处于向南大厅内。

    因为趁着候客的功夫,贾政就已经连续点了五六题考校两人。

    即使贾琮已经再三藏拙,却还是高出贾宝玉一筹。

    倒不是贾琮破题有多出众,而是宝二爷对于这等科举文章,嗅之如恶臭,观之欲作呕,实在难以下咽,极少观读。

    所以连起码的及格线都达不到……

    见贾政的面色愈发难看,贾宝玉也如丧考妣的站在那,。

    程日兴、詹光、单聘仁等清客相公劝之无用,贾琮道:“老爷,宝玉有一项极出众的学问,我却未曾入门。

    往后若有机会,当向他讨教学习。”

    贾政闻言皱眉喝道:“琮儿莫学这些油滑心思!

    你是清白读书人,如何为这畜生辩解?

    你虽比他只大半天,也是他的兄长,当严厉教训才是。”

    贾琮苦笑道:“老爷,非我轻狂,敢当老爷面乱言。

    只是听说,宝玉的韵诗作的极好。

    可我……还根本没入门。

    日后下场,经义、韵诗和策论都是必考之题。

    我却只读了四书,所以方有此言。”

    贾政闻言面色稍霁,见贾琮一脸诚恳之色,点头道:“你能做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自揭己短,又能不耻下问,便是好的。

    不过,你如今才读四书,离下场还早,怎可急于求成?

    待一气将四书读熟读透了后,再论韵诗吧。

    到时候,可寻这几位老先生请教。”

    贾琮闻言,躬身领教道:“谨遵老爷吩咐。”

    又对程日兴、詹光、单聘仁等贾政看重的清客相公们行礼。

    贾政见其能领受他的教诲,又如此知礼,恭敬之中保持着不卑不亢之态,便愈发入了眼,连连点头。

    又经此打岔,淡化了方才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再看宝玉,也没了先前那样大的火气。

    随意教训指点了两句,让其用功读书后,就听大厅门外传来通报声:

    “顺天府通判,傅试傅大人到!”

    ……

    ps:说两点,一,关于贾母生辰之日。

    原著中就有两个说法,一是过了灯节,与宝钗撞了个巧,也就是正月二十一。

    还有一说法是八月。

    这个不影响什么,所以就选了头一个说法。

    第二点,关于上一章争议比较大的问题。

    老书友多是从上本书跟过来的,对这种说法真的见多了,所以觉得太水。

    但新书里又不得不定下基调,否则好多新书友还以为贾家是个乡村地主家,只要贾琮中个秀才举人,就能全家跪舔。

    至于行文散的问题,是因为我寻的那些论证观点,都是从红楼前八十回里自己总结出来的,有点像论文了,故事性就差了许多。

    确实还是心急了些,完全可以在后面故事中一点点展露出来。

    只是不集中论证,又怕没有说服力,逻辑性连贯不上。

    所以只能这样,抱歉。

第五十四章 忧色

    荣府内宅,贾母上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荣庆堂。

    经过一个大年的热闹喧嚣,即使再奢华富贵,众人也是疲倦了。

    贾母也不例外。

    到了她这个年纪和地位,能让她不自在的事已经不多。

    原本贾赦还准备大肆操办一场寿宴,却被她直接否了。

    过寿这种大喜事,是享福受用的,不是礼来礼去遭罪的。

    因此今日能进内宅贺寿的,除却贾族一些近支亲族外,就是几家至亲的内眷。

    如此,贾母反而自在些。

    这会儿子虽然有不少客人坐于厅内,可贾母老封君还是舒坦的歪躺在高台软榻上的锦靠上。

    由鸳鸯拿着美人锤轻轻服侍着。

    只有哪家王府侯门的管事媳妇来送贺礼当面见礼时,才稍微直起身来说两句话。

    所幸寻常门第的人并无资格来见,能进来的统不过三五家,并不为甚。

    王夫人、邢夫人在高台一旁的楠椅上陪客,又有王子腾夫人李氏、史家史鼎夫人朱氏、史鼐夫人赵氏等姻亲坐于另一侧说话相陪。

    俱是晚辈。

    高台周遭,有隔壁宁府贾珍媳妇尤氏和儿媳秦氏,又荣府长孙媳妇李纨三人侍立。

    荣国近支娄氏,东胡同贾璜妻金氏等族内女眷坐于堂下东侧交椅,贾家姊妹们则坐在西侧交椅上。

    皆衣着光鲜,珠翠照人。

    满堂香气如氲。

    因还要操持前面的宴席,所以这会儿子最会来事的王熙凤反倒不在。

    不过虽没了她这个活跃氛围的,却也不妨事。

    一屋子都是后辈,说着奉承漂亮话。

    又有赖嬷嬷、胡嬷嬷等几个年老体面的老嬷嬷坐于榻前小杌子上说古,道些家长里短,回忆往事,贾母极为受用。

    不过看到从外面走进一丫头来,虽非别家来请安的媳妇,贾母却坐了起来,语气有些急,问道:“前面如何了?”

    来人高挑身材容长脸,相貌不俗,一身丫鬟打扮,正是宝玉身边第一得用的丫头袭人。

    她屈膝答道:“回老太太话,宝二爷和琮三爷陪着老爷在向南大厅候客。

    老爷出了些题考校宝二爷和琮三爷,二爷答的不如意,老爷不大喜欢,不过……”

    袭人的一番话未说尽,贾母和王夫人都露出了担忧的面色。

    她们都知道今日贾政要宴请工部衙门的官儿来府上,若是宝玉在这个时候给贾政丢了颜面,那后果就不是骂两句就能摆平的了。

    怕是要上好一顿家法!

    而且在外人面前给大人丢了脸子,连贾母都不好护着。

    见此情形,邢夫人趁机冷哼一声,道:“宝玉是个稳重本分的哥儿,懂事知礼。

    哪像那个混帐,只会在二老爷跟前讨巧卖乖,故作张扬!”

    听她这般说,饶是贾母王夫人知道她不存好意,可心里到底不舒服起来。

    下面的金氏也赔笑道:“大太太说的极是呢,阖族上下谁不赞宝兄弟一声好?

    人长的齐整不说,还孝顺知礼!

    连我这样的,他见面都笑着叫一声嫂子……”

    贾母王夫人闻言面色稍霁,贾母笑道:“这话倒是好笑,他见了你不叫嫂子叫什么?”

    金氏忙道:“老太太,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宝兄弟知礼不轻狂,不仗着身份尊贵就小觑我们这样的,真真难得!

    不像有些人,身份比不得宝兄弟,却骄狂的目中无人。

    读了那么点书,就知道处处显摆!”

    贾母王夫人都是豪门出身,内宅女人之间的阴私见了不知多少。

    哪里会看不出金氏在说哪个?

    只当初贾琮和金氏侄儿金荣的恩怨惹出了多少麻烦……

    这会儿她这样说,尽管是在讨好两人,可两人对她的感观还是迅速降低。

    论借刀杀人、落井下石的手段,贾母和王夫人怕是能当她祖宗!

    拿谁当傻子哄吗?

    她们这样的人,最讨厌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之辈。

    连一旁王子腾妻李氏和史家妯娌听了,都暗自好笑。

    真真上不得台面……

    贾母没有接话,面色上也淡了下去,看向袭人道:“你刚才的话未说尽,不过什么?”

    袭人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面色讪讪的金氏,而后道:“不过琮三爷对老爷道,二爷有一项极了得的学问,他没有。

    日后若二爷得闲,他想请二爷教他呢。”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面面相觑,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们都想不出,这贾琮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有些担忧,贾琮该不会真的脑袋发昏了吧……

    他敢给宝玉挖坑下套?

    他若真迷了心了做下这等事来,那他往后的日子“好”可就海了去了……

    王夫人不疾不徐问道:“琮哥儿说的是什么啊?”

    袭人道:“太太,琮三爷说,二爷的韵诗作的极好,他远远不如。

    日后科场上,要考经义、韵诗和策论,可他的韵诗如今连门还未入。

    所以极敬服二爷作诗的学问。

    老爷听了后果然就不恼了,许是老爷也知道二爷的诗作的好,还让二爷和琮三爷日后相互扶持着学习呢。”

    这后面的话,自然是袭人自己加的戏……

    倒不是为了贾琮,而是更好的捧贾宝玉。

    听闻此言,贾母和王夫人都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暗道贾琮知道本分……

    王夫人又有些纳罕道:“不是说琮哥儿的学问极好么?连老国公都喜欢,怎地还不会作诗了?”

    她看向身旁的李纨。

    李纨虽没什么学识,但其父却是前国子监祭酒,亦是文坛大家。

    在王夫人想来,李纨当有些见识才是。

    李纨想了想,轻声笑道:“太太,做经义文章和作诗又不同。

    古人那么多秀才进士,可能作出好诗的却没几个。

    写好诗要有灵性,不比那做死文章的。”

    这番话怕是李纨最超长发挥的一次,听的王夫人连连点头。

    她并不在意贾宝玉能不能考上秀才进士,日后宝玉若想做官,自有他做的,哪里还需要像寒家子那样苦熬?

    所以考中秀才进士自然是锦上添花,考不中也没多大的相干……

    可她喜欢听旁人说宝玉有灵性,在她看来,那确实比只会读死书强多了。

    只是到底大家子出身,不会肤浅的喜形于色,王夫人淡淡笑道:“也不能这般说,各有各的好。

    老爷就极喜欢琮哥儿做的经义学问……

    既然老爷说了让他们相互为师,那日后就该如此。

    论起来,琮哥儿比宝玉还大一些。”

    贾母闻言,满意的看了王夫人一眼。

    她虽不喜王夫人木头人一样的风格,可对她的大气还是欣赏的。

    寻日里对待庶女、侄女都极好,不似大房扣扣索索的……

    其她人也都诚服的看向王夫人,这话说的体面,值得学习。

    唯有那邢夫人和金氏怄个半死,可这会儿见贾母都在颔首点头,哪个还敢多言?

    又听贾母对袭人道:“你再去前面瞧瞧,若是老爷管的紧,就说我喊宝玉有事吩咐。今儿是好日子,可不许唬坏了他!”

    袭人闻言一笑,领命前去。

    ……

    仪门外,向南大厅。

    今日第一个前来祝寿的宾客,并非是贾政工部衙门的同僚,而是他的门生,傅试。

    如今官拜顺天府通判,虽只正六品,但顺天府为京兆府,因此权势不凡。

    此人三十岁上下,相貌周正,姿态儒雅。

    只是在贾琮看来,此人眼睛白多黑少,目光不定,眼底深处,总有那么一抹谄媚轻狂之色……

    他是知道此人的,素来趋奉贾政,拜为门生。

    贾政也待他不薄……

    “吉甫,此亦吾家子弟。”

    几厢见礼后,贾政面带笑容的将贾琮介绍给傅试,之前宝玉已经与他见过礼。

    贾琮规矩行礼,道:“贾琮见过傅大人。”

    “哦?”

    傅试听闻贾琮之名,眼睛微微一眯,却不耽误口中言:“快快请起,世兄太过多礼!”

    待贾琮重新直起腰身后,傅试细细打量一番后,对贾政“惊叹”道:“不想恩师家中又有如此出众子弟,恩师一门,当真人才济济啊!”

    这话贾政极喜欢听,不过还是自谦道:“他们还小,当不起夸赞太甚。

    不过吉甫啊,我这侄儿与其他别个不同。

    他是立志要走举业正途的,连先前牖民先生见之,都大赞其志。

    日后他若上门请教,你这做师兄的,还要帮衬一二。”

    又对贾琮道:“你不是说还未学作诗么?你这位师兄,于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道,颇有心得。

    琮儿当虚心请教才是。”

    贾琮闻言,心里苦笑不已。

    贾政人是不错,可就是眼神实在不好。

    连他都能看得出傅试对他的轻视和敷衍,夸口时的浮夸,贾政竟当了真……

    贾琮都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只是不管如何都不能在贾政面前失礼,也不好负了他的善意,贾琮只好再度对傅试揖礼道:“琮,请大人不吝指点。”

    “诶,世兄快快起身,万莫多礼。

    有恩师在,哪有我这个做师兄的指点的份?

    况且恩师身边的几位老先生亦俱是此道高才,不信你看看宝玉……”

    说着,极圆润的就将话题引到了贾宝玉身上,对贾政道:“恩师许是不知,贾家宝二爷作的好诗,我在家里都听说了。

    学生那妹子除女红外,最好诗文。

    常央外面的人打听有什么好诗,倒将宝玉的诗寻去了好些。”

    贾政到底不完全糊涂,见傅试如此,便知他对贾琮看不上眼,心有轻忽乃至鄙弃。

    想来是因为贾琮的出身……

    贾政倒不怨傅试,世人多重嫡庶,更何况贾琮这种情况?

    其实若非当日孔传祯的看重点评,后来又有书信提及,贾政自己怕也会和傅试这些人一般……

    只是到底遗憾,也无奈。

    看了眼面色淡淡,垂着眼帘但腰身挺立的贾琮,贾政心里一叹。

    连他的门生傅试都这样敷衍,其他人的情况又能好多少?

    若是今日有他张目,贾琮的身份都不能被士林认可,那往后……

    怕更是寸步难行,无立锥之地。

    念及此,贾政眼中浮现出一抹忧色……

    ……

第五十五章 冷遇

    贾琮能感受到贾政的关心和担忧,心里有感动,也有无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感动之处自不用谈,他已明白贾政今日之用意。

    无奈的是,时机选的不对,早了……

    再者,这点麻烦并不算什么真麻烦,又何须担忧?

    此事贾琮早有筹谋。

    若连这个明显的疏漏他都没把握填上,那他还读的什么书……

    换作旁人,此事或许还要费一番手段。

    可对他这样的穿越客来说,这事也能叫事?

    无非是刷声望罢了。

    用声望,来洗刷他身世上的“污点”。

    只是他如今在贾府尚且未立稳足,也还未真正进学,没有功名,还算不上读书人。

    这个时候刷声望,太早了些。

    有害无益。

    自身根基不牢时张扬,有木秀于林之灾。

    再者,他目前这个年纪也不合适。

    一个刚刚读完蒙学的稚童,写一首纳兰词,那只能让人当成精怪……

    所以贾政推他出来的时机有些早,担忧的也不必要。

    而除却贾琮不担忧外,贾宝玉更不担忧。

    非但不忧,反而心中有些窃喜。

    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希望贾琮被傅试这些为官做宰的人嫌弃后,能觉迷途而知返!

    不再一心想入国贼禄鬼之流,回头是岸,那岂不成了好事?

    至于傅试所言……

    贾宝玉打心里嗤之以鼻。

    他是喜欢作诗不假,可他喜欢的诗,却不是试帖诗。

    试帖诗是从经史子集中选题,结构韵脚都有严格的规定。

    多是歌功颂德之流,专门用于科举考试。

    贾宝玉从未做过这样的诗,任何沾上科举二字的东西,他碰都不想碰,又如何会和傅试说的那样出众?

    他其实对傅试说的那个妹子更感兴趣些……

    傅试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见贾政的面色变淡,顿时回过神来。

    纵然心里厌弃,可既然贾政想捧人,他又何必做在面上?

    敷衍一二就是,又想再转过头来夸贾琮两句。

    他素来会观人脸色,只是没想到,贾琮在贾政这地位真有些不同。

    不过没等他再出面转圜,又一拨工部官员到了……

    身影未进门,声音却先传了进来:

    “贾大人,恭喜恭喜!

    祝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赵大人说的好,今日是好日子啊!

    贾大人,吾亦祝太夫人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哈哈!赵大人钱大人开的好口,那我也来献个彩头。

    祝太夫人寿命处长同日月,寿如山海同悠哉!”

    “好!我虽不才,却不能落了下风。

    对荣国太夫人,吾亦深敬之。

    听我贺来:

    寿星献彩对如来,寿域光华自此开!”

    “好!李大人亦是好彩!”

    四位身着飞鹤补子官袍的官员结伴而来,贾政率众人于门前抱厦月台上迎客。

    待最后一人说罢,众人齐齐喝彩。

    此四人,正是工部四司,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屯田清吏司的四位郎中。

    官拜正四品,皆是贾政上司。

    贾政为工部员外郎,官不大,权不小,油水十足。

    然其性格淡然谦逊,一不贪财,二不揽权。

    也没想过要升官发财。

    再加上深厚的背景,因此与衙内各上官都相处的极好。

    没有利益之争,众人也乐意给他这个面子。

    这会儿见赵钱孙李四位郎中悉数登门来贺,贾政忙还礼道:“得四位大人登门贺寿,令寒舍蓬荜生辉。快请入内,快请入内!”

    程日兴、詹光、单聘仁、卜固修等清客相公此刻也纷纷忙着招待作陪,不让任何人受冷遇。

    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四位郎中刚进厅落座,就见工部各司员外郎并主事紧随其后,也一起前来了。

    主事为员外郎下属,平日里多有交道。

    贾政非轻狂之人,同僚交往常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对下又不严苛。

    因此不止能与上官交好,还颇得同僚和下属官的喜欢。

    三位员外郎八位主事入了向南大厅,与贾政道贺后,又忙与各司郎中见礼,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营缮清吏司郎中赵国梁对迟来众人笑谈道:“你们倒比我们来的还迟……”

    其司下员外郎忙解释道:“今日虽然休沐,可今晨石侍郎遣人通知,有急事要回衙处置一番。

    结果去了才发现,不过还是那些事。

    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干系?

    处置完后,下官们匆忙赶来,这才落后半步。”

    赵国梁闻言,眼眸一闪,呵呵笑了笑,道:“如今内阁新政变法,要裁冗官治惰政。

    石侍郎是内阁高阁老的得意门生,自然要雷厉风行。

    我等下官,要体谅配合才是。”

    八位主事闻言个个面色苦楚,三位员外郎也是连连摇头苦笑。

    松快的久了,突然被勒紧缰绳,日子自然难过许多。

    还不敢不听话,因为能取代他们的人太多。

    大乾承平百年,三年一大比,累积至今,有几十万童生考秀才,几万秀才考举人,几千举人考进士。

    累积下来候选待官的举人进士不知凡几。

    如原著中第四十五回中所记,赖嬷嬷之孙赖尚荣先捐官后又求了贾家得实补后,赖嬷嬷道谢时说的那般:

    “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

    可见一斑。

    如今朝廷新政,又要裁剪冗官,京察政绩。

    往后读书做官的日子怕是要愈发难熬喽……

    见气氛变的黯淡尴尬,屯田清吏司郎中孙仁忙打哈哈笑道:“赵大人,今日是荣国太夫人寿辰,存周将吾等同僚请来,可不是谈论朝政的。

    扰了存周的东道,一会儿赵大人可要自罚三杯!”

    其他两位郎中也纷纷附和,赵国梁自知失言,哈哈一笑,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认罚,认罚!”

    众人笑罢,赵国梁见贾政身后立着两人,方才人多,行礼时也没在意,这会儿方留意,笑道:“存周,宝玉我是认识的。

    你身边这位少年,仪表端的不俗,不知又是贾家哪房子弟?

    好相貌啊!”

    孙仁、钱穆、李畅三位郎中也纷纷附和赞道:“贾家公候府第,子弟果然出众。”

    贾政闻言,心中一跳,忙笑道:“诸位大人,此乃家兄幼子。因仰慕圣人经言,日后立志于举业一道,今日吾便携其来见见诸位名教前辈。

    日后也好跟诸位大人好生学习学习……”

    又对贾琮道:“琮儿还不见过诸位大人?”

    贾琮忙出列,躬身礼道:“学生贾琮,见过诸位大人。”

    然而此时,赵国梁、孙仁等人面上的笑容却都渐渐淡了下来。

    若是除夕之前,他们怕还都不知道贾琮之名。

    可除夕那日,当着整个大乾勋贵体系,并诸多王公大臣的面,贾琮那一身打扮,那副惨样,让他的“大名”传遍了大半个都中官场。

    其身世,也随之被挖掘出来,随着他的大名传播开来。

    贾赦庶子,花魁所生……

    读书人有两大爱好:

    拉良家妇下水,劝风尘女从良。

    左右不过都随他们的心意。

    这个时代,女人本就是男人的附庸,地位卑微,近乎玩物。

    正经女子尚且这般,更何况是风尘女子?

    即使有花魁之名,亦无甚区别。

    子可以母贵,自然也可以母贱。

    比小娘养的更难听的,无过于娼.妇生的……

    若贾琮得贾赦喜爱,那勉强还好说些。

    可如今却是连其亲生父亲都厌之如猪狗,恨不其死。

    这样的身世,又怎能得旁人的尊重?

    这一刻,连贾琮极好的肖母面容,似乎都变得肮脏起来……

    他们喜欢追捧花魁,甚至愿意千金买笑。

    却不会尊敬花魁,更不用说花魁所出之子嗣……

    虽无人当面说什么难听的话,反而多有说笑。

    可那一双双几乎不加掩饰的轻视眼神,连一旁贾宝玉看了都觉得心中难过。

    贾政见之亦是心里一叹,有些心灰意冷,怀疑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

    今日如此做法,怕是连他都在同僚心中有了芥蒂。

    莫非贾琮,注定为士林所不容?

    看了眼腰身依旧笔直如松,垂眼而立的贾琮,正犹豫是不是打发他回去,就见本该在门外迎客的贾琏匆匆进来,对贾政道:“老爷,大司空、曹侍郎和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官轿就要到了!”

    贾政闻言一惊,也顾不上贾琮了,急问道:“到哪里了?”

    贾琏道:“快到东府了。”

    贾政忙道:“不想大司空今日也来,吾该快快去迎。诸位大人……”

    孙仁、钱穆等人忙道:“存周莫多言,大司空为我等部堂,自然也该去迎。

    莫要耽误了,一起去吧!”

    ……

第五十六章 酸涩

    大司空,便是工部尚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在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中,工部排名最末。

    但是论油水之丰厚,工部甚至还在户部之上。

    工部掌管天下修路、架桥、开山等工程,又掌屯田、水利、交通等各项政令。

    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咸经度之。

    每一项活计都是淌海水般花销银财,尤其是水利河防,动辄以数十上百万计。

    历朝历代,工部衙门都是反腐高压区。

    一旦有事发生,多以窝案爆发,甚至能牵连大半个衙门进去。

    因此到了本朝,大司空之位,多交与德行高洁之长者任之。

    或非能吏,但也断不会因为一个窝案,就坍塌半个衙门,造成极坏的影响和损失。

    当朝大司空宋岩,是贞元朝甲申科进士及第出身。

    为官清廉,生性刚正不阿。

    署理工部部务十数载,极少出乱,深得两朝帝王信任。

    朝野之间,也多是赞誉。

    宋岩清廉之名,纵都中街头小儿亦知。

    如此清廉之名,自然极少参加饮宴。

    贾政虽遣人送去了请柬,却从没想过,宋岩会真的来。

    更没想到,宋岩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侍郎,一个国子监祭酒。

    侍郎倒也罢了,好歹贾政也邀请了。

    可国子监祭酒……

    贾政却连请柬也未下啊!

    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有些慌,贾政与工部诸郎中、员外郎并主事等人连忙出了向南大厅,往正门而去。

    不止贾政意外,连其他工部官员也都意外。

    他们的部堂大人,何时参加过酒宴……

    当众人心中惴惴的赶至正门,就见三顶官轿于门前落下。

    当先走出一身着从一品官袍的老者,不是当朝大司空宋岩,又是何人?

    老人头戴官帽,面容清峻,额前眉骨上,两道白眉上挑,细长的眼睛中目光锐利,看起来根本不像一慈祥的老人,而像是一斗士……

    贾政与诸多工部官员就要行礼,就见宋岩摆手道:“今日为私谊非公,官场应酬就免了。”

    说着,目光落在荣国正门门匾上,见其上刻有“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微微颔首。

    待工部右侍郎曹永,国子监祭酒李儒也走至其身边,宋岩轻声叹道:“至今犹记先荣国之音容笑貌。

    代善公上马为儒将,下马成能相。

    当日吾曾多次登门请教,代善公都不吝教诲……

    存周,汝家梨香院可还在?

    当日吾便在那里,得代善公指点的。”

    这梨香院,便是荣国暮年养静之所。

    贾政闻言忙道:“大司空,自先父作古后,梨香院就被封存了起来,至今一切如旧。

    大司空若是想去……”

    “诶……”

    宋岩摆摆手,道:“虽吾亦欲再度瞻仰故地,今日却不是好时候。

    今日太夫人大寿之日,岂能做恶客?

    存周啊,你还要代我于太夫人面前歉言一二。

    吾家资不厚,除却买书钱,着实不宽裕喽。

    因而极少去别家吃宴,非为故作清高,实在随不起礼银。

    只汝家不比别家,不得不来,又没银钱买寿礼,只能写了幅字,勉作寿礼。”

    此言一出,众人都赔笑起来。

    何曾见宋岩这般说话过……

    贾政更是忙不迭的双手接过宋岩递来的字卷,道:“大司空能亲至,已为我贾家增辉耀祖。

    能得大司空赠字,更是最佳之礼矣!”

    贾家虽然权势尊贵,贾政却极尊敬有名望之人,如孔传祯,如宋岩。

    没有一丝骄奢之气。

    工部右侍郎曹永年纪与宋岩相仿,两人亦师亦友,因此常忽视上下级官阶,直呼宋岩名号,笑道:“松禅公忒不地道,都中谁人不知你的字是一字千金?还是有价无市。

    你这一幅寿礼送上,让我与寿衡如何自处?”

    松禅是宋岩的号,寿衡则是李儒的字。

    李儒笑着点头附和,道:“吾家亦没千两金,唯有宋刻《大方广佛华严经》善本一部,望太夫人莫嫌才是。”

    说着,取出寿礼递给贾政。

    贾政已将字卷转给身后贾琏,又忙捧过李儒的礼箱,再三感谢道:“政,代家母多谢大人心意。”

    李儒摇头笑了笑,道:“今日休沐,本欲与松禅公手谈一日,去了宋府方得知今日是太夫人寿辰。

    念及当日先荣国之风采,不好不来。

    存周莫要怪我唐突上门才是。”

    贾政愧道:“是政之过也,竟忘与祭酒送请柬。”

    一旁曹永笑道:“莫在此多言了,存周,这是我的那份,还是进去说话吧。

    今日定要好生叨扰存周一顿东道。

    久闻曹家美食不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桃花果酿更是一绝。

    今日不可不尝饮一番!”

    宋岩与李儒摇头耻笑,旁人则多赔笑。

    贾政笑道:“能请诸位大人的东道,是政之荣幸,亦是贾家的荣幸。”

    众人再笑。

    看着贾政与宋岩、曹永、李儒三位大佬谈笑风生,之前还意气风发的诸位郎中、员外郎和主事们,却都拘谨了起来。

    这三位老人,不止官位高于他们,在士林中的名望,更远不是他们这些官僚能比的。

    三老皆德高望重之辈,为天下清流魁首之流。

    虽然这三老都不是古板之人,但平日里在工部衙门,他们根本没见过宋岩、曹永笑过。

    国子监祭酒李儒,也多有端方严正之名。

    他们想不通,今日这三位大佬是怎么了……

    现在见他们与从五品的贾政这般说笑,众人下意识的往荣国正门上的牌匾看去。

    敕造荣国府五个赤金大字,让他们心里都有些酸涩。

    也好似都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们没个好出身啊……

    其实他们倒是冤枉三老了,若是换了贾赦在此,他们断不会如此。

    只因三人熟知贾政秉性,算得上是谦谦君子。

    虽能为不高,但知礼向儒。

    为公候子弟,却无骄奢之态。

    再者,今日他们前来,也是受人之托……

    ……

    正当一群为官做宰的大人们说话,贾琏却悄然往后退了退。

    先将手里接过的礼交给了贾蓉、贾蔷。

    然后又对最后的贾琮道:“去给你二嫂说,今日宴席不摆向南大厅了,摆荣禧堂。”

    贾琮闻言,却没有动弹,见贾琏皱眉看他,轻声道:“二哥,我不能进内宅的。”

    贾琏并一旁的贾蓉、贾蔷闻言,都是一怔。

    而一旁的贾宝玉更甚,他方才是见识过了贾琮被众人鄙弃的情景的。

    此刻许是代入其中了,心里生出一股压抑不住的酸楚,眼睛一红,竟生生落下泪来。

    他所伤者未必是贾琮,而是这种境地……

    贾琏看着垂着眼帘的贾琮,又瞥了眼宝玉,叹息了声,道:“去吧,没事的,你二嫂在厨房那边安排。

    路上若有人拦,就说是我吩咐的。

    对了,你可以从西南角门进去。

    不过二门,少些麻烦……”

    话没说完,贾蔷都有些忍不住道:“二叔,何至于此……”

    西南角门,是贾家下人采买米粮果蔬时进出的小门。

    贾蔷虽和贾琮素无来往交情,只是前二年他在宁府里,也没少受这等闲气。

    今日见贾琮受这等折辱,下意识的想起当初,便有些不平之气。

    贾琏却皱眉轻喝道:“住口,这是你能管的事吗?没的生出是非来,你以为对哪个有好处?”

    瞪了贾蔷一眼后,又对贾宝玉道:“快收拾好,仔细让人看了去就了不得了,老爷在呢!”

    贾宝玉闻言,忙悄悄用袖角抹去泪。

    回过神来也奇怪,他这是怎么了?

    怎会同情一个和他不相干的男孩子……

    一旁贾蓉则在嘲笑贾蔷,竟做起青天来。

    贾蔷亦自嘲,正这时,贾政门客詹光悄然走来,看着贾琮压低声音道:“三爷先回去吧,今日老爷有贵客,不便再介绍三爷,还是先回去好生读书罢……”

    只说了这一句,又折返回前面人群里,与傅试谈笑风生起来,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看到这一幕,连贾蓉都安静了下来,和贾蔷、宝玉等人静静的看着垂着眼帘的贾琮。

    目光居高而怜悯。

    贾琏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之色,道:“琮哥儿,回去吧,今日确实不便宜。

    去告知你二嫂后,就回墨竹院去吧。

    让你二嫂单盛些吃食给你。”

    贾琮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对贾琏一礼后,转身离去。

    ……

第五十七章 请见

    贾琮从西南角门入府,果然在路上遇到了两遭询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他说了贾琏吩咐的,可那两拨婆子的眼神还是充满了狐疑。

    若非巧遇到林之孝家的路过,陪他走了大半路,不定会发生什么狗血的事。

    等到了厨房,贾琮就见那五间大瓦房内满是人影。

    足有三四十人在厨房内来来回回的忙碌着,或杀鸡宰鹅,或剥羊剁鱼。

    贾琮却根本没往里面去,因为他知道王熙凤断不会在这里。

    正想寻个人问问,就见一道熟悉的藕黄色身影,在几个媳妇的陪伴下,从厨房东边转角处出现。

    贾琮见之眼睛一亮,之前有些压抑的心情,都瞬间好了许多。

    “琮哥儿?”

    平儿打小抱厦那边过来,眼见贾琮站在门院外,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的唤了声。

    贾琮肃穆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笑道:“平儿姐姐,二哥让我来告诉二嫂,今日在荣禧堂摆宴,因为大司空和国子监祭酒也来了。”

    平儿闻言,缓缓点点头,对身旁一媳妇吩咐了两句,那媳妇便忙领命而去。

    想来是去通告王熙凤一声,赶紧做安排。

    平儿则又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贾琮一番,看着贾琮含笑而立,虽还年幼,却已别有一番气度。

    面相更是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因而愈发惊喜的笑道:“一些日子没见,哥儿竟比先前愈发长的好了!”

    跟在她身后的媳妇,多是王熙凤的心腹,这会儿也附和着夸了两句。

    贾琮笑道:“都是太太、二嫂和平儿姐姐照顾的好。”

    众人闻言又是一笑,想来这番话,会传到王夫人和王熙凤耳中……

    平儿一直打量了贾琮的气色,发现他的气色并不差,再想起之前的事,犹豫了下,轻声问道:“琮哥儿,之前听说,大太太让你抄经文……”

    贾琮点点头,道:“嗯,大太太让我抄一万份《无量寿经》。”

    “那你果真在抄?”

    平儿问道,又关心,又疑惑。

    贾琮知道她的心意,笑道:“怎地能不抄?平儿姐姐放心,我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其他功夫多在抄经。

    也不知怎地,许是我和佛祖有缘,越抄经文越不困,反而越精神了。

    可不是我偷懒呢!”

    平儿抿嘴一笑,恍若一朵水仙般,温婉娴静,娇弱柔美。

    不过忽地又一凝眉,对贾琮叮嘱道:“琮哥儿,那佛经你抄写就罢了,可万不能往心里去。

    你是要当秀才中状元的人哩,可不能去当了和尚哩。”

    见平儿这般郑重嘱咐,贾琮先是一怔,想要和那几个婆子一般笑笑,他没想到平儿竟有此担忧。

    可见她眉眼中蕴着浓浓的担忧,贾琮终究没笑出声,而是目光坚定的看着平儿道:“平儿姐姐放心,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莫说抄一万遍,就算抄十万百万遍佛经,也动摇不了贾琮之本心。”

    平儿闻言微微一震,看着贾琮坚毅的面色,哪里还像是个孩子……

    不知怎地,她心里竟有些发慌,顿了顿,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样大的志气,怪道老爷说你日后定有大出息。

    好了,既然老爷招你陪客,你就快去吧,莫耽误了正事。

    我也要去帮奶奶安排荣禧堂的布置呢。”

    贾琮嗯了声,没有说他已经被“赶出场”了,一揖礼道:“平儿姐姐再见!”

    说罢,折身离去。

    待贾琮离去后,平儿身后一媳妇忍不住叹道:“琮三爷虽然肖母,长的愈发清秀了,可面上怎地一点女孩子气都没有。

    看起来倒有股子威气,真真说不通……”

    另一婆子道:“他这相貌要是再有女孩子气,倒不庄重了,容易叫人想歪了去。

    可他现在这幅气概,反而让人愈发觉得不俗呢。”

    平儿听着身边婆妇们的议论没有说话,眼中闪过一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悸动。

    ……

    贾府自正门而入,乃是正院。

    正院之西,为贾政外书房。

    再往北进仪门,便是向南大厅,又叫仪厅。

    这里是贾政寻常会宴宾客之地,足够高大宽绰。

    只是,当宾客地位极高,或是德望极重时,只一仪厅,就不够用了。

    这时再往北,进了内仪门,就可见一座轩昂壮丽的大宅。

    便是荣禧堂,从仪门有一甬道直通此处。

    此刻堂外廊下,十二位青衣小厮,毕恭毕敬的垂手侍立着。

    鸦雀无声,随时等候吩咐。

    又有十二名身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托着银制托盘,将一份份果味珍馐,并香茗美酒送入堂内。

    进入堂内,抬头迎面可见一赤金九龙青地大匾。

    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正是“荣禧堂”。

    后还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

    匾下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壁上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

    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此刻,原本常年保持宁静的荣禧堂内,却充满了热闹人声。

    不过并不算喧嚣,只是闲聊。

    “存周啊,贾家义学存世百年。

    国朝还未鼎定之时,初代荣国就已经着手建立。

    历时悠远,也人才辈出。

    你又何必太过自谦?”

    堂内前方主座上,宋岩含笑对贾政道。

    众人此刻的话题,便是从贾家义学谈起。

    因为贾政是东道,因此他与地位最高的宋岩坐在主座上。

    工部侍郎曹永及国子监祭酒分坐左右首座。

    再往下才是工部郎中赵钱孙李等人。

    满堂二十余人,倒将交椅坐尽仍不够,又有小厮取来几椅布置妥当。

    听闻宋岩之言,贾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摇头苦笑道:“不瞒松禅公,勋贵子弟,纨绔膏粱居多,多不成器。

    贾家义学所立,初衷也只是为了约束族内子弟,不得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贾家族学塾掌,乃代字辈太爷,为人方正严厉,但于经学一道,并不出众,也无甚功名。

    只求族中子弟能做到闻德,知礼,非祸。”

    “闻德,知礼,非祸……”

    宋岩轻声复述一遍后,眼中多了几分郑重之色。

    下首曹永、李儒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讶然。

    曹永感叹道:“我原还道贾家族学虽长久,但少见举业英才,便以为庸然……

    不想今日所闻,才知是吾目光疏漏短浅,不知贾家义学教义之明也。

    闻德、知礼、非祸。

    勋贵子弟若都能做到此等境地,大乾何其幸哉!”

    李儒却摇头笑道:“此话诚然,不过依我来看,难、难、难。

    况且,能惹祸的勋贵子弟,也不尽是坏的。

    开国公之孙李虎,和宣国公之孙赵昊,凶名震京都。

    相传两人打小见面就厮打。

    长大些后拉帮结伙的斗,满神京的折腾。

    如今去了九边戍边,回来后遇见了还打。

    沿街不知多少门铺因此遭殃……

    十三那日,在朱雀大街上,距离朱雀宫门也没几步远。

    两伙人遇见后又打了个天翻地覆,最后生生惹出御林军来清剿。

    多大的祸事!

    可那李虎听说有勋贵子弟在国子监为祸,不听管束,无法无天,就单枪匹马入监,将那些害群之马狠狠抽打了一通!

    自此之后,国子监内那些武勋荫监,再无人敢生事。”

    贾政闻言奇道:“祭酒大人,莫非有人去请他出面?”

    李儒摆手笑道:“国子监与开国公府并无交情,是那李虎以为那些混帐坏了军门衙内的名声,所以就去狠狠教训了通。

    免得日后旁人将他也认为是高衙内之流。”

    贾政笑道:“若是如此,李虎倒是颇有义侠之心。”

    曹永哈哈笑道:“不过少年人好面子罢了,虽确实要比混帐膏粱子弟强些,但到底不比贾家子弟,闻德、知礼、非祸。

    我道贾家子弟亦是公候子弟,在外却少有恶名流传。

    原来如此。”

    贾政对于族内子弟的情况,知道的并不多。

    这些年来,贾家子弟虽没几个出息的,但确实也没几个在外面惹祸的。

    尤其是像李虎、赵昊那般,敢在宫门外厮杀放对惹祸的,更是从没发生过。

    念及此,贾政心中自矜,面上却摇头自谦道:“曹大人谬赞了,也不过多知些礼数罢,实则多不成器。”

    他自然不知,贾家子弟其实连礼数也知道的不多,在外多是吃喝嫖赌之辈。

    就算让他们像李虎赵昊那样惹祸,也没那个能为……

    荣禧堂内没设点戏台,也没有叫打十番热闹,一群人只是闲话。

    宋岩、曹永等人倒罢,赵国梁、孙仁那些工部官儿们,却郁闷坏了。

    他们地位距离宋岩差距太大,而宋岩等人素来严谨,在他们面前都是不苟言笑。

    因此他们不能像寻常官场上那般,趋奉上官。

    便只能干坐,又插不上话,着实无趣。

    正这时,就听上方宋岩又道:“存周啊,久闻汝有一子,气运非常,乃衔宝而诞。

    几次要见一见,都为杂冗所阻,今日想是在家的,何不请来一会?”

    贾政还未说话,就听曹永笑道:“松禅公何故厚此薄彼?既然方才谈及贾家子弟知礼明孝悌,何不都请出来一见?

    如今朝廷新法变革,内阁革新吏治,约束百官饮宴堂会。

    我等已然被划为旧党,就不要再给阁老大人们添恼了。

    所以,今日戏台班子什么的就免了罢。

    来来来存周,快将你家子弟请出来,咱们以文会友。

    外面不都说我工部衙门顽固腐朽,不知变通进取吗?

    还说松禅公与我等皆旧党中坚!哈哈!

    今日咱们也沾沾少年朝气,更新更新气象!

    好让那起子小人莫再说嘴……”

    ……

第五十八章 今日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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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琮无奈的看着两个丫头,门口处还挤着四个小脑袋。

    六个人,都是眼泪巴巴的。

    盖因见到贾琮这么早归来,再一打听,是因为不得人喜,被老爷给赶回来了……

    春燕当场就哭出声来,看着贾琮的目光里不是失望,而是满满的心疼……

    她这一哭,带着觅儿、娟儿四个小丫头也跟着呜呜哭了起来。

    倒是不知她们在哭什么……

    小红还好,坚强些,只不过也就多忍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是落下泪来。

    贾琮看着“嘤嘤”抹泪的一屋子丫头,轻笑道:“都别哭了,你们哭什么?你们不读书,不知这是好事。”

    春燕闻言,有些委屈的抬起头,看着贾琮哽咽道:“三爷莫要……莫要哄人,这怎地成了好事?”

    贾琮笑道:“《孟子》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就是说,上天若要下达重大使命给一个人,必然要先使他的内心痛苦,筋骨劳累,体肤俄瘦,身受贫困之苦,种种行动去阻碍、干扰他的事业,通过这些来让他内心警觉,使他的性格坚定,以不断增长他的才干。

    你们瞧瞧我,是不是正是这样的?

    呵……

    怎么,我的话你不信,孟圣人的话你也不信?”

    这大帽子压下来,春燕赶紧连连摇头。

    虽然她没读过书,心里也不懂什么孔圣孟圣。

    可这个时代的话语权就在这俩圣人的徒子徒孙手中,所以纵然刚记事的孩子,也知道二圣所言皆至理也。

    信不信是一回事,可不能说出来。

    春燕自不会说出这等话来,却用幽怨的眼神去看贾琮。

    用这等大话来欺负人,三爷忒不厚道。

    小红仔细瞧了贾琮面上,不见一丝阴郁之色,心里也轻松了许多,抹了抹眼角,强笑道:“到底三爷是读过书的,不似咱们这些女孩子不识道理。

    往常我们女孩子顽笑时还不忿,凭什么爷们儿就比我们金贵?

    如今看来,果真是比我们要强。”

    话虽如此,可小红却是知道,并不是每个爷们儿都能做到贾琮这般坚韧,这般能经得住事。

    小红虽是奴几辈的,可天性聪慧,因出身之故,很有几分眼色。

    她能看得出贾琮不是那种沉沦之辈,否则也不会那般拼命读书。

    他只是有个广博的胸怀,能容忍挫折和磨难。

    也因此,心里对贾琮愈发敬服。

    料定他早晚必成大器。

    待春燕带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四个小丫头子去洗脸后,小红看着贾琮轻声道:“三爷,老爷不是极看重于你吗?今儿怎么会……”

    贾琮顿了顿,道:“倒不是老爷让我回来的,是他的清客相公詹光。

    不过今日确实不是好时机,没事的。”

    看着小红面色不忿,贾琮笑着劝了声,又道:“你也去吧,我去看书了。

    只有这个,才是自己的。”

    ……

    贾母上院,荣庆堂。

    得知宝玉无事后,贾母也放下了最后的担心,愈发高乐起来。

    王子腾夫人李氏凑趣,道:“老太太真真把宝玉疼成命根子了,今儿是老太太大喜之日,不知您那命根子给您送的什么寿礼?拿出来也让我们瞧瞧!”

    李氏自然不会不知贾宝玉送的什么礼,这会儿不过故意锦上添花。

    说起来,宝玉送的礼,还是来自王家……

    李氏就不信贾母会不喜。

    王夫人母子在贾家地位愈重,对王家也就愈有好处……

    果不其然,贾母一听就得意起来,口中却谦逊道:“他一个孩子家家,能送什么寿礼?不过是一番心意罢了。

    不过他今年送的礼倒也新奇,竟是一尊海西佛朗思牙来的洋菩萨,叫什么……玛利牙!

    今早送来的时候,可把一屋子人稀罕坏了。

    凤姐儿听说这玛利牙菩萨是和咱们观音菩萨一样,是送子的,也不要脸面了,闹着要抢了去。

    宝玉和他姊妹们帮我护着,真真热闹了一早上!”

    听她说的热闹,其她人一边笑一边故意央道:“老太太可别将好东西藏着,也让我们开开眼,瞧瞧海西佛朗思牙来的洋菩萨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又有人道:“趁着凤哥儿不在,着紧些罢!”

    众人大笑。

    贾母嗔道:“我的宝玉送我的寿礼,你们也惦记着,真真没法子。”

    话虽如此,却还是让鸳鸯去取了来。

    众人见到一樽异国来的“菩萨”,个个新奇不已的同时,又将宝玉赞了又赞,夸其纯孝无双。

    李氏看了看出自自家的玻璃金石圣母像,笑道:“是极好,不枉老太太这般疼他一场。

    凤丫头的呢?我们在王家都听说了,老太太待一个孙媳妇,竟不比亲生孙女差哪去。

    她能有这等造化,家里都为她高兴。

    若是她不送份大厚礼给老太太,我都不依她!”

    众人齐笑,皆言极是,说贾母快把王熙凤宠上天了。

    贾母愈发高兴,道:“你们也别嫉她,真真不是我偏心这孙媳妇。

    凤丫头虽泼皮如辣子,却最可我的心。

    人皆道她厉害,可我就觉得她最知孝知礼。

    成日里侍奉完老的侍奉小的,都说她只顾讨好我,可你们问问她这班小姑子小叔子们,有哪个说她的不好的?

    连妯娌间,她都能处置的妥妥当当。

    我这大孙媳妇是个极老实本分的,换到旁的高门里,怕还不被人欺负死?

    这些年我冷眼瞧了凤姐儿几年,都见她对这大嫂子恭恭敬敬的,没一丝恃宠而骄的轻狂。

    这一点,最难得!”

    贾母话音刚落,其她人还没接上,就听邢夫人有些阴阳怪气道:“这一点是最难得。”

    众人闻言,都抽了抽嘴角。

    王夫人则如同没听出话音般,依旧淡淡笑着,恍若一菩萨……

    贾母却当场变了脸色,平日里她还能忍,可今日都是晚辈,又有王家姻亲在,她若忍了,还不让人笑话了去?

    因而冷笑道:“自然难得,珠儿媳妇和二太太性子极像,却比她有福气。”

    此言一出,邢夫人登时老脸涨红,眼泪都差点落了下来。

    她没想到当着外客和那么多晚辈的面,贾母竟一分体面都没给她留。

    还如此委屈她。

    其她人也都有些尴尬,这种内宅家事,劝都不好劝。

    王夫人不动声色的给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会悟,里子面子都得了,就要做好人了。

    不然反倒像是合起来欺负人。

    她笑道:“老太太这话说偏了,二太太也极有福气,连我都听说了,有您这样英明的老封君,又有大太太这样的好人照拂,她的日子比哪个都有福气呢!”

    其她人也纷纷说笑,邢夫人都在贾母的逼视下,强笑着顽笑了两句,气氛这才缓和过来。

    保龄侯夫人朱氏笑道:“姑老太太,您将凤哥儿夸的这样狠,莫不是她也送了您一份大厚礼?

    要不然再没这样的道理!

    您倒拿出来叫我们开开眼哪……

    到底是什么重礼,让您这般护着她!”

    众人哄笑,贾母笑的更欢,拍着软榻道:“你们再想不到凤哥儿送给我什么礼,哪个猜着了,我就服她!”

    满堂人来了精神,左一言右一句的猜了半天,可没一个对的,让贾母大笑不止。

    最后让鸳鸯告诉众人,王熙凤到底送的什么。

    鸳鸯也笑的俏脸晕红,眼睛弯成月牙,道:“二.奶奶送了老太太一宝箱吉祥如意的银锞子做寿礼!”

    “啊?!”

    众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了,贾家是什么门第,送寿礼能送金银?

    当寻常百姓泥腿家随份子么?

    贾母见众人这般瞠目结舌的神情,愈发乐不可支,正想再顽笑两句,就见身边大丫鬟琉璃匆匆进来,福身道:“老太太,袭人让人回来传禀,大司马宋大人和工部侍郎曹大人还有国子监祭酒李大人来给老太太贺寿了。

    因为有贵客至,所以宴席摆到了荣禧堂。

    袭人还说,由于朝廷新政,老爷们不好听戏,所以就叫宝二爷他们一起吟诗作对呢。”

    ……

    荣禧堂内的气氛,要比荣庆堂严肃一些。

    贾琏、贾宝玉、贾蓉、贾蔷、贾菱、贾菖等一众贾家子弟,齐齐站在堂前,与众位官员见面行礼。

    不管他们在外如何,此刻于长辈面前,都彬彬有礼,做派无可指摘。

    贾宝玉的那块玉也被放于托盘上,让众人瞧了个遍。

    皆惊叹不已。

    兴尽之后,贾政已叫人备齐笔墨纸砚,而宋岩却撵着白须,忽然开口道:“存周啊,吾与牖民先生相交经年,常有书信往来。

    今年牖民先生入京陛见时,闲暇之余曾与吾有过一会。

    他与吾言,在汝家见过一子弟,他十分看好。

    吾极好奇,能如此入牖民先生眼的贾家子弟,到底是何等璞玉?

    哦,润琴和寿衡素来敬重牖民先生,得知此信后,也有意见上一见。

    却不知是汝家哪位子弟,今日可在?”

    ……

第五十九章 向学之心

    “哈哈哈哈……呵额啊……”

    墨竹院内,一阵小公鸭子笑声传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拖长的尾音更是能看出发笑者的酸爽得意。

    小红和春燕带着觅儿、娟儿、小竹、秋珠四个小丫头子,一起怒目相对。

    然而环三爷无视一切眼神攻击,并且一一反弹之。

    又在六个丫头的注视下,一摇三晃的进了书房。

    “哟,这不是想上高台,然后‘啪’一下给掉下来的琮哥儿吗?哈哈哈!”

    这倒霉孩子果然让人讨厌,贾琮这等好心性,都生生气笑了。

    瞥了眼笑的前仰后合的贾环,贾琮道:“你不在里面顽你的,跑这来作甚?”

    贾环收了笑,哼了声道:“我还不是来劝你看开点……”

    说着,还真苦口婆心的劝起来:“贾琮,你就听我的罢。

    我还能坑你?

    咱俩都是姨娘生的,我比你还强一头,也没见像你这般成天想爬高枝儿。

    瞧你,现在被人赶了回来,多丢脸哪!

    如今家里那些臭婆子,到处都在笑你说你的坏话,难听死了。

    我刚才过来时,还看到你那嬷嬷都被气哭了……”

    开始贾环还说的得意洋洋,幸灾乐祸,可说到后面,他都有些压抑了。

    到底是小孩子,还没坏到根儿上……

    贾琮则冷静的多,外面的那些口舌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不过,总有些不喜。

    想来如今整个贾家都在传这话吧……

    他其实是无所谓的,本就没将那些嚼舌根之人放在心上,犬吠几句又如何?

    但要顾忌身边的人,会受到影响。

    不说小红、春燕她们,连坏小子贾环,怕也有几分关心他。

    想了想,贾琮解释道:“环哥儿,你也知道,今日之事,是前儿老爷吩咐我去的,不是我自己央求的。

    再者,我所行之事,非为名利。

    外面那些人不懂这些,所以才会嚼舌,不用和她们一般见识。”

    贾环哪里听得懂这机锋,莫名其妙的看着贾琮。

    不为名利为什么?

    见贾琮执迷不悟,他抓了抓头上发髻,着恼道:“罢了,你不识好人心,我也不管你了。

    反正那些臭婆子们取笑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不是不怕么,我给你学学她们怎么说你的,她们说你是野……”

    贾环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啪”的一道摔碎声。

    紧跟着就是一阵呜呜哭泣声,虽然在压抑,却明显压抑不住。

    贾琮闻声眉头微皱,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看去,就见刚刚才停下哭泣的几个丫头,又哭了起来……

    一只茶盏,打碎在庭院青石板上。

    几株墨竹旁,一个和小红、春燕年纪相仿,但明显好看许多的丫头,正在和她们说着什么。

    显然,是在学贾府现在流传的“笑话”。

    这个丫头贾琮也认识,正是柳嫂子的女儿,名唤柳五儿。

    与小红、春燕都是旧识,曾来墨竹院顽过。

    长的极标致,柔弱纤纤,很有些娇态。

    此刻泪流不止,绣帕拭泪,似梨花带雨。

    面色悲戚倒也罢了,只那一双眼中的幽怨之色,真真叫人心碎。

    不过……

    在贾琮看来,她却不比春燕拼命掩口的嚎啕更动人。

    因为五儿是在为她娘不平,春燕却是在为他大哭。

    见连小红也气的发抖落泪,贾琮心里一叹。

    他之前一直都以局外人之身,冷眼旁观着周遭的一切。

    因此可以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然处之。

    可现在,他身边却多了几个关心在乎他的人,让他从此变成了局中人。

    当然,这是温暖,却也是责任……

    贾琮并不怕这种责任,只是要想法子破局了。

    他不想让关心他的人如此担心,如此伤心……

    “贾琮,看到了么?必是那些坏话被她们听到了。

    没想到,你那俩丑丫头还挺忠心,哭成那般。

    你说说,你多不省心,要是你今儿和我去外面逛逛,不就没这些子浪事了?”

    贾环喋喋不休说道。

    贾琮有些无语的看了贾环一眼,心知这些话八cd是赵姨娘平日里说他的,却让他记下了今日现学现卖。

    正想说什么,就见一道身影急匆匆的从墨竹院院门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贾琮……琮三叔呢?

    快快,快叫琮三叔出来。

    前面那么多老爷们都等着他呢!!”

    看着来人,小红、春燕等人似都忘了落泪,齐齐怔住了。

    直到来人再催了一遍后,她们才登时回过神,面色狂喜,一起冲向了书房。

    “三爷啊……”

    ……

    贾母院,荣庆堂。

    这时,因为并非是“同声翻译”,所以贾母等人这会儿子才得知,贾琮被劝回的信儿。

    贾母等人倒没说什么,只当没听见,让这事自然过去。

    偏最不该出声的邢夫人,又当着李氏、朱氏、赵氏等姻亲的面,忿骂起贾琮“上不得高台”,“白日做梦攀高枝儿”。

    犹不解恨,又说起了贾琮的身世,还将他今日送礼都拿出来说。

    “连环儿都知道攒月钱给老太太置办个好寿礼,他倒好,就写一幅字。”

    “真真是不知孝道的下.流种子,我也是奇了,一幅字也能作寿礼?”

    “白白老太太如此待他,又供吃又供喝,还让他在墨竹院里读书。”

    “这世上哪个知礼的,能拿一幅字当寿礼?”

    贾母、王夫人素知邢夫人禀性愚弱,贪婪财货,只一味的奉承贾赦以自保。

    说出这些话不意外,可听她将善待贾琮的功劳安在贾母头上,而不是二房头上,都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就会耍这些小心思么?

    正当贾母愈发忍受不了这种喋喋不休的聒噪,想要制止时,就见琉璃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手里还都捧着物什。

    琉璃笑道:“老太太,前面打发人将大司空、曹侍郎和李祭酒的寿礼送来了。”

    贾母趁着邢夫人断档的功夫,忙道:“不要忘了记档,往后好还礼。”

    琉璃笑道:“忘不了,司空大人送了一幅字……”

    此言一出,荣庆堂内的气氛登时古怪起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高头的邢夫人。

    她方才还言,“这世上哪个知礼的,能拿一幅字当寿礼”,却不知这当朝大司空,知礼不知礼?

    琉璃到底不比鸳鸯细致,没感觉到气氛变化,继续说道:“曹侍郎送了一盒好香,李祭酒送了一本佛经善本。

    之前也不知哪儿出了岔子,琮三爷竟回墨竹院去了。

    没想到大司空几位大老爷也知道琮三爷,还是从衍圣公爷那里知道的,见完宝二爷后,又想见他。

    这会儿子老爷正派人去请呢。”

    荣庆堂内一片静寂,邢夫人一张老脸,已青至发黑。

    只觉得被一记记耳光打完了左脸,又翻过来打了右脸。

    人家不是自己去上高台攀高枝儿,人家是被请去的!

    ……

    荣禧堂。

    贾政、宋岩等主客,自然不会真的在等贾琮一人。

    那太生硬了,贾琮现在也还没这个资格。

    他到底不是衍圣公。

    待他与贾蓉一起到时,荣禧堂内各色几上,已摆放好了文房四宝。

    原本在外面廊下侍立的十二名丫鬟进来研墨,十二位小厮也忙着铺展纸张,摆好镇纸。

    宋岩、曹永等人则在商议着诗题。

    贾琮进来后,贾政提点着他一一见过三位大人。

    宋岩、曹永、李儒三人在贾琮入内时,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曹永李儒二人的目光,似在打量到底什么样的神童,能让孔老公爷视为奇才璞玉。

    而宋岩的目光,却有几分莫测的深意……

    “会作诗否?”

    曹永先问。

    贾琮躬身答道:“学生尚未学之。”

    李儒挑了挑眉头,问道:“可有程文否?”

    贾琮再度躬身答曰:“未曾入文。”

    曹永和李儒二人对视了眼,其他诸人亦皆面色古怪,乃至窃窃私语起来。

    啥也不会,这孩子凭什么入了老国公的眼?

    难道凭他相貌出众?

    正当众人疑惑时,就听宋岩沉声直问道:“汝有何所长?”

    贾琮缓缓直起腰身,挺直而立,目光坚定,正声道:“学生虽愚且鲁,然学生向学之心,虽九死其犹未悔也!”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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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医生贾琮过劳而卒,魂穿荣府。谱一曲红楼幽梦,唱一世庶子风流。红楼之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