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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之庶子风流txt下载     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章 急召

    荣禧堂,东廊下三间小正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几根小儿手臂粗的明蜡点的通亮。

    贾琮将昨夜之事讲明一遍后,同样一宿未安睡的贾政,明显轻快了许多。

    昨夜贾琮的那番表现,震动的远不止贾母一人。

    头一回,贾政感觉到贾家的大权,不知不觉中从二房转移到了大房……

    而这一切,竟还是由他一手造就的。

    若果真贾琮自此目中无人,贾政心里都不知该是什么滋味。

    并且,还往下想了许多……

    好在这会儿释然了许多,贾琮还是那个贾琮。

    贾政未睡,王夫人自然也没怎么睡,坐在一旁看着贾琮缓声问道:“这么说来,老太太是一宿未睡?”

    贾琮有些愧然一笑,道:“昨儿敦四老爷的话,还是让老太太担了心,以为真养出了个忤逆白眼儿狼。不过方才将事情讲明白后,老太太数落着我,就睡着了。”

    贾政和王夫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贾政道:“年纪大了,就怕见到家里发生波折乱事。琮儿昨儿应该下来再和族里人说那些事……”

    贾琮想了想,道:“老爷说的原是道理,只是一番苦心他们未必明白,若不早早断了他们的妄念,必还会闹到老太太和老爷跟前求情,让老太太、老爷、太太作难。其实若非他们做的太过混帐,侄儿也不愿下此辣手。老爷怕不知道,那些人做下了多少坏事,让人根本想不到,那些会是贾族子弟能做出的混帐事。

    如今天下大势激荡,朝堂内外惊雷滚滚。外省新法一旦推行完毕,接下来必然是对勋贵宗亲们下手。贾家若不提前自行除害,到时候少不得会有人来‘帮’咱们一把。就凭现在查出的问题,贾家上下抄家三次都不够替他们赎罪的!”

    原本还想劝贾琮温和行事的贾政,听闻此言后,与王夫人一同变了脸色。

    贾政皱起眉头来,道:“竟到了这个地步?”

    贾琮点点头,道:“回头侄儿让人送一份他们的罪状来……捡一些轻的罪证吧,不然侄儿担心老爷气出好歹来,就不值当了。”

    王夫人都怔住了,半晌后缓缓问道:“那轻些的,他们都做了什么?”

    贾琮道:“贾、贾菖伙同南厢富发赌坊的人一起,设局坑害百姓,让人家破人亡,卖儿卖女,人命都出了三五遭。最可笑的是,坑害别人得到的银钱还落不到贾他们手里,都让人取了去。”

    贾政又惊又怒,道:“这起子混帐东西,他们怎么敢做这等没天理的事?”

    王夫人则奇道:“那他们图什么?”

    贾琮苦笑着摇头道:“就图一乐子,再接一点人家吃剩下的……总之,恶劣恶心之极。不仅如此,他们曾经还坑骗过环儿,带他往锁子胡同去过一遭,是环儿伶俐,发觉不对后赶紧远离。另外,还有宝玉……”

    听闻贾环已经够让贾政夫妇心惊了,再一听闻宝玉二字,王夫人惊的差点没站起来。

    一来担心宝玉被人带坏,二来担心贾政大怒之下,要打宝玉……

    果不其然,就见贾政咬牙切齿骂道:“那个畜生也跟着他们做下好事来?”

    贾琮忙摆手道:“宝玉心地纯善,怎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王夫人闻言,海松了口气,贾政也不觉轻松一些,却听贾琮又道:“只是当初贾金荣等人,与不知哪房的亲戚做妖,取了‘香怜’‘玉爱’之名,在学里厮混胡闹,还让他们去和宝玉、秦钟接触……好在老爷后来发怒,将金荣等人赶出族学,不然这些心里藏奸的,难免哄骗了宝玉去。”

    贾政、王夫人闻言,都觉得后怕,果真让宝玉也成了他们那样,是打死还是不打死……

    贾琮又将贾珩之事说了遍,贾政甚至迷茫起来:“我家到底是怎么了?连珩儿这样忠厚之人都成藏奸的……”

    贾琮闻言笑道:“老爷,家大业大,族人众多,难免良莠不齐。往后老爷严加管教,总会好的。”

    王夫人则担忧道:“那前面岂不是又没了管事的人?”

    贾琮想了想,道:“侄儿瞧后廊下五嫂家的贾芸,侍母诚孝,又颇能行事。家境贫寒,却始终未与贾之流厮混,洁身自好,可以一用。”

    贾政点头道:“那就让他来吧,总要撑到琏儿回来才好……”许是庶务说多了,贾政也起了心思,担忧问道:“琮儿,你把那些坏事的族人都打发到黑辽庄子上,可到了那里他们就成爷了,若是拿大作威作福,岂不是……”

    贾琮闻言笑了笑,温声道:“老爷放心,这件事原本就准备寻个功夫和老爷说。二府在黑辽田庄管事的,是乌家乌进忠、乌进孝兄弟并他们乌家子弟。只因我家主子宽仁,如赖家、钱家这样在眼皮底下的家生奴才,都一个个吃里扒外往自家捞去多少好处,乌家那样山高皇帝远的,就更不用多说了。

    侄儿在黑辽时让人打探了番,乌家在奉天一地,成了有名的大家豪族。虽是奴才身份,可家里却是奴仆成群。许多当地百姓根本不知道那些田庄是贾家的田庄,都以为那是乌家的产业。事实上,乌家也的确将贾家的田庄当成了自家产业。每年最多将三成收益送往都中,其余都截留给他们。最可笑的是,之前家里曾让他们代为发卖过几处田庄,他们便用极低的价钱,自己买到手里,成了他们的产业。监守自盗,无过于此。”

    贾政闻言气的发抖,怒道:“我家何曾亏待过他们,缘何如此不忠?”

    贾琮道:“不过是人心不足罢了,见老爷宽仁,得陇望蜀。”

    王夫人在一旁先劝了贾政两句,又问道:“那琮儿是怎么处置的?”

    贾琮笑了笑,道:“让亲兵捆了送去宁古塔了,太太今年瞧瞧,送来的红禀贴上,必比往年多两倍不止。”

    王夫人笑道:“那如今也是琮儿的亲兵在管着?”

    贾琮点头道:“对,所以老爷不必担忧送往黑辽的族人会无法无天。虽然都是些残缺了肢体的,但也不是他们能翻天的……不过这边送去的族人,都会被送到原宁府的田庄上做事,让他们知道生存之艰难,不再混来。荣府这边的田庄,还需老爷太太费心,派些可靠的人去管着。”

    王夫人闻言,对贾政笑道:“这孩子……我不过一问,他倒是多心了。老爷和我又能让哪个去管?到头来不过又是一个乌进孝。”

    贾政闻言亦颔首笑道:“太太说的是,还是琮儿让人管着吧,论起识人来,呵呵……不想琮儿于诗词文墨一道惊艳,连管家也这般得心应手,想是祖宗保佑,合该我贾家兴旺。”

    贾琮谦逊了两句,见贾政夫妇黑眼圈都起来了,便起身告辞。

    待王夫人让彩霞送了贾琮出门后,一边服侍着贾政上了炕卧下,一边到底还是忍不住,担心道:“老爷,若是那些产业一直都让琮儿管着,你我在时还好,若不在了……”

    贾政靠在锦枕上,疲惫的摆摆手道:“琮儿非是那样的人,再者,他真若有那样的心思,你以为宝玉那个孽障能守得住家业?好好待琮儿吧,他是个知恩义的。再者……”

    贾政轻轻一叹,目光有些茫然和无奈,道:“谁能想到,他才这点大,就到了这个地步。你昨儿没见到,琮儿当着老太太和我的面……唉,也不必多说了。好在他是个心里存善的,只要咱们一如既往的好生待他就是了。”

    王夫人闻言,心里虽多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贾政虽未告诉她昨夜荣庆堂发生了什么,可如何又能瞒得过她?

    所以她能理解贾母和贾政缘何一夜难眠,就是她,心中也多有惊悸。

    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个躲在东路院假山后,被嬷嬷打的遍体鳞伤,还要自己缝补破烂衣裳的孩子,竟到了无人能治的地步。

    贾母、贾政都没法子,她又能如何?

    让王家想法子么?

    心中轻轻一叹,王夫人让彩霞吹灭了灯,躺在炕上安歇了……

    ……

    从荣府出来,贾琮又与亲兵一起锻炼了身体,舞刀弄枪了番。

    而后又去书房读了起子书,直到巳时初刻,方回到宁安堂东厢。

    洗漱一番后,与平儿等人一起用了饭。

    贾环许是担心贾琮捉他一起晨读,早早就带着小吉祥,主仆二人从角门溜回了荣府……

    到了巳时三刻,镇抚司镇抚使韩涛带人将昨夜诸案卷宗送来。

    另外,还带来一人一车。

    人为南镇抚司镇抚使姚元。

    锦衣亲军麾下南北两大镇抚司,北对外,南对内。

    南北相对,所以韩涛与姚元看起来,并不怎么对付。

    不过在贾琮面前,二人都十分谦卑。

    昨日一役,已经在神京都中的锦衣亲军系统中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也无人不为之振奋。

    如泥猪癞狗般苟活了十来年,眼看着又能恢复荣光了,韩涛、姚远吃饱了撑的,才会和贾琮阴奉阳违。

    再加上明眼人都看得出,贾琮非真正心慈手软的文弱书生,昨日西城南厢锁子胡同,几被血湖淹没……

    车则为前锦衣指挥使骆成之座驾,通体精钢所制,可防强弩!

    是姚元带来的见面礼……

    “大人身份贵重,锦衣之职虽权重,但敌人也多,难免有人心存歹念,设计加害。有了这架马车,再辅以大人之亲兵护随,至少行路之上,大人可无忧矣!”

    看着姚元那张谄媚的臭脸,韩涛恨不能捶个稀巴烂。

    心里后悔不已,自己怎么没早一步想到这架马车……

    贾琮则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架“防弹”马车,他之前就有想过此事,日后仇家不少,不能大意。

    却不想今日就得了一架。

    姚元见贾琮感兴趣,登时大喜过望,他原还怕贾琮是九边归来的勇士,淡漠生死呢……

    见贾琮喜欢,他越发来了精神,躬身为贾琮介绍道:“大人,这架马车是前指挥使骆大人精心打造的,四面皆用三寸厚的精铁包裹,寻常弓弩箭矢,绝无可能穿透。而且,这里还另有玄机!”

    说着,姚元将车马打开,从里面将前车壁上的一把手转动了一周,就见车门正上方,缓缓露出一排闪着森然光泽的利箭。

    姚元笑道:“此车攻守兼备,必不会让大人失望。”

    一旁韩涛酸溜溜道:“真到了让大人一个人在车内放箭杀敌的地步,哼哼,就算箭矢再多一倍,精铁再厚三尺,又有何用?”

    “你……”

    见韩涛当面拆台,姚元大怒,瞪眼过去。

    正准备书什么,就听贾琮笑道:“如今都中锦衣亲军里,就你们这几个顶用的了,若是还无故内斗,呵呵,换谁来当这个指挥使也没用。”

    “卑职不敢!”

    韩涛、姚元忙躬身请罪。

    贾琮一边打量着马车,一边随意的摆手道:“敢不敢随你们自己,我虽是锦衣指挥使,却也是荣国府承袭二等伯的勋贵,真觉得扶不起你们,大不了向陛下请辞,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能再拉你们一把。到那时,陛下说不得会下狠手,清洗一遍,从起炉灶,其实陛下原有此意……”

    韩涛和姚元二人闻言,唬的纷纷变了脸色,跪地誓道:“卑职绝不敢再让大人失望!”

    贾琮见好就收,叫起后,吩咐道:“你二人回去,整理一下外省各卫的锦衣名单,专挑出一批资历在十三年以上的精干老人,我会签发调令,调其入京。如今都中人手太过单薄,底层多是些混事的。也就能在贾家这样的良善人家里充当个耳目,没多少用处。”

    说着,看了韩涛一眼。

    韩涛闻言面色悻悻,忙担保道:“都中各府的人事分布,卑职稍候派人给大人送来。”

    贾琮摇头道:“按规矩来吧,另外……”他看向姚元,沉声道:“南镇抚司的作用要尽快发挥出来,锦衣亲军就要重竖威严,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容出混帐事。盯着咱们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不用我再多说吧?”

    姚元闻言神色一震,心中对贾琮的看法又上了一层,他万没想到,贾琮会有这等居安思危的念头,忙保证道:“大人放心,卑职省得。”

    贾琮点点头,又看向面色不大自然的韩涛,正色道:“下面的力士是什么成色你自己心里清楚,比南厢那些青皮强不了多少。所以,更要趁现在还未尾大不掉时,早早淘洗干净,不给朝堂上那些人发难的机会。

    你们务必要明白一点,锦衣亲军不是文官,更不是勋贵。文官若犯错,了不得贬官流外,武勋犯些错,朝廷甚至都不会计较。可若锦衣亲军犯了错,丢了陛下的体面……

    锦衣家法,你二人比我熟。”

    此番言论一出,韩涛和姚元二人,更是如看鬼神般看着贾琮,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贾琮能想的如此深远,如此……滴水不漏!

    二人再度跪下参拜,沉声道:“卑职愿遵大人之命!”

    贾琮几番敲打,至此为止,道:“那就去做事罢,记住,想要让锦衣亲军真的重新站起来,甚至比原先站的更稳,那就一定不要让对手发现破绽。对于锦衣亲军而言,越是低级的,越致命。”

    韩涛、姚元二人正要领命,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贾琮亲兵队正郭郧领着两个黄门太监急急入内,为首一黄门看到贾琮后,明显舒了口气,而后大声道:“陛下有旨:传二等忠勇伯,锦衣亲军指挥使贾琮,入文华殿自辩!”

    ……

    ps:出了点事,这会儿才写完一章,脑子疼,实在写不动了,明天还要上班,捂脸请假:我有罪……

第二百七十一章 悲意

    皇极门西,文华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乾十日一朝,除月初于大明宫皇极殿内大朝外,其余皆在文华殿内小朝。

    贾琮乘坐那架特制马车,在四匹马的牵引下,行至皇城顺义门,步行而入。

    至文华殿,待黄门入内通秉,未几,得诏宣入。

    除却一众着仙鹤、锦鸡、孔雀的朱紫大员外,就属着补子的七品菜鸟官最多。

    其他官员却是少见,可见这等小朝会,并非是每个京官都会参加。

    朱紫大员多面色平静,气度渊岳峙。

    而七品菜鸟官,却多义愤填膺,似恨不能用目光,将进入殿内那白衣书生,千刀万剐!

    “吾皇万岁。”

    贾琮虽比那些补子的科道御史还年轻,可气度却似和那些着仙鹤补子的朱紫一般镇定,按礼数觐见。

    见他如此,龙椅上面色淡漠的崇康帝微微颔首,叫起道:“平身。”

    又道:“贾琮,科道御史弹劾你猖獗残虐,视律法为儿戏,暴戾如禽兽,论罪当诛,你怎么说?”

    贾琮起身后,摇摇头道:“臣依律而行,无话可说。”

    一年轻御史忍不住,站出列大声呵斥道:“依律而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都未定罪,你依何处律法行事?”

    又有一年轻御史出列,厉声道:“南厢百姓皆当年开国武卒血裔,汝亦为武勋出身,竟能下此辣手,二十八条性命,今年陛下亲笔勾决的处斩人头都没这么多。残暴至斯,你还敢不认?”

    又有一御史出列,眼含热泪,声音悲悯道:“南厢百姓何其无辜也?竟惨遭禽兽之手……”

    又有一御史出列,似对生死仇寇般,怒声道:“御史者,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也,何等清贵?汝一浊吏,怎敢枉拿巡城御史?汝欲反耶?”

    ……

    半个时辰后,贾琮似成了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满朝皆言当杀。

    只这等气势,换个人来,也当战战兢兢,汗如浆下。

    贾琮却还是一脸漠然,垂着眼帘纹丝不动。

    这做派,让不少人暗中侧目……

    “贾琮,你有何说法?你认为,言官之弹劾,对还是错?”

    崇康帝再度问道。

    这一回,贾琮没有再说什么无话可说,他躬身道:“陛下,言官风闻言事,无对错之分。”

    崇康帝眼中闪过一抹冷笑,道:“那你是准备认罪伏法了?”

    贾琮摇头道:“陛下,臣之意,是御史只管言事,不论事情之对错。听到了,就说说。”

    崇康帝:“……”

    连一直放空养神的几个内阁和军机阁大佬,都被贾琮之言震惊了。

    这是不怕死呢,还是故意作死呢?

    就连内阁几位一手遮天的新党大佬,当初都被一众御史咬的恨不能一个个捏死了账,偏又动不得。

    那会儿他们在明面上也只能以笑脸相对,唯恐担上权奸的骂名。

    御史,本就是为了对付权臣的,尤其是权相!

    当然,前提是帝王要英明,不然只能是以卵击石……

    贾琮如今,多少也算得上一个小权臣了,他敢这般说话?

    果不其然,科道言官们没有让他们失望,一个个化身斗战胜佛,朝着大放厥词的小儿阵阵咆哮。

    诛心之言层出不穷!

    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崇康帝点头,贾琮顷刻间就会被打入天牢。

    至于罪证……

    呵呵,三板重尺下,什么证言得不到?

    哪怕得不到,“莫须有”三个字也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后世都是人大于法,更何况现在……

    这本就是科道言官的作用。

    崇康帝只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也不阻止。

    只是他不阻止,内阁元辅宁则臣却有些静不下去了。

    如今科道言官,多是新党门生。

    眼看着他们往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掉,他这个新党魁首都有些心疼。

    这些年轻人,多半就像贾琮说的那般,连怎么回事都没闹明白。

    他们清贵归清贵,但论实务,明白的真没几个。

    当然,朝廷本就需要他们这股啥也不知道的冲劲。

    等将傲骨培养齐全了,资历也熬深了,再外放到外省去当一任知府,成为新党中坚。

    这些门生来之不易,新党本就缺人,更缺根红苗正的自己人,宁则臣舍不得让他们折在这里……

    他不动声色的与吴琦川使了个眼色。

    吴琦川心中一叹,虽恨不得加一把火,将贾琮真的灭掉,却也明白此事是不可能的。

    很简单,不是因为贾琮手里有什么了不得的证据,能证明南厢那些人死有余辜。

    而是因为他简在帝心……

    吴琦川出列,先与崇康帝躬身一礼后,折身对言官们道:“既然是让贾指挥使来此自辩,汝等总要给人说话的机会罢?再者,尔等身为御史,岂能在御前失仪,肆意咆哮?”

    安抚住暴躁的御史后,吴琦川又看着贾琮,冷淡道:“请贾指挥自辩。”

    贾琮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叠纸笺,平淡道:“南厢锁子胡同富发赌坊,去岁之前的恶事,在前工部尚书宋大人时就已经诉过,此处吾不再赘言。自去岁九月起至今,富发赌坊一共坑害百姓三十六户,直接、间接害死人命二十三条,逼迫四十六位良家接客,因此而自尽之妇幼,十三人。涉案赃银,共两万八千六百五十三两四钱,包括房产、田地、门铺等。

    每一桩每一例,皆有证可查。

    另外,锦衣亲军得到举报后前去查案,被富发赌坊麾下数十青皮围殴致死六人,扣押十数人。”

    此番不带任何感**彩的呈词说罢,文华殿内一片静谧。

    之前咆哮不止的御史恍若在听天方夜谭。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有御史诘问道:“民若真有不平,为何不去衙门状告?”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都低下了头……

    贾琮还未答,又有御史迫不及待问道:“锦衣亲军,虎狼之军也,怎会被市井泼皮殴打丧命,何其荒谬?”

    又有官员变了脸色……

    贾琮淡淡道:“因为有巡城御史张勇,拦在锦衣亲军之前,不准他们动手伤民,所以锦衣亲军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最终使得六人丧命,受伤者数十。”

    “胡说!”

    一御史色厉内荏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必是锦衣亲军戕害百姓,才为张勇所拦!”

    贾琮面色平静的从手中卷宗中抽出一张来,淡淡道:“据张勇招供,其每年自富发赌坊得银二百两,除此之外,还于西城诸暗娼、人市并帮派之处,一年得银共计五千八百两。张勇寒门出身,居官不足五年,年俸不足百两,却于南城通义坊置办了一座二进宅院,家中仆婢十五人,存银三千两,田契八百亩。”

    又是一阵尴尬到凝固的沉默后,一年长些的御史道:“纵然张勇有罪,轮得到你锦衣亲军拿问么?”

    贾琮道:“那谁来拿问?”

    御史正色道:“自有三法司在!”

    贾琮奇道:“据我了解,在南厢那座富发赌坊受害的百姓,求告了一年,到头来比不告的人更惨,家破人亡。那个时候,三法司何在?”

    有年轻御史不知糊涂了还是天真,也奇道:“怎会如此?你该不是信口开河吧?”

    看着这个比自己都大不了几岁的娃娃脸御史,贾琮认真解释道:“很简单,因为富发赌坊的东家,是工部尚书石大人的三公子。”

    相比于御史们的震惊,朱紫大员们的反应则平静太多。

    如果果真是番子制造冤案,那他们哪怕鼓荡起惊天阵势,也会和狗番子一较高低,哪怕他背后站着的是御案后的那位。

    可是……

    自作孽者,不可活。

    无论是张勇还是石守义,都不过是自己作死的小喽。

    东窗事发之时,这些大佬就已经放弃了他们的生死。

    包括石守义他父亲,工部尚书石川,石榆斋。

    只见一面容刚强,看起来连五十岁都不到的衣紫大员出列,取下官帽搁置一旁,跪下请罪道:“臣教子无方,有负皇恩,愿接受弹劾,请三司会审。但凡查明,石守义之罪行与臣有丝毫相干,臣愿领死,以谢陛下知遇之恩。”

    崇康帝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却将目光看向贾琮,问道:“贾琮,此案是你接手的,你怎么说?”

    贾琮躬身道:“石大人知道不知道臣不知道,但若说其子罪行与他毫不相干,就不知从何谈起了。石守义若非石大人之子,凭什么仗势欺人,又凭什么巧取豪夺?”

    石川也是刚硬的,他回头看了贾琮一眼,那种气势当真有些骇人。

    他缓缓点头,道:“贾大人言之有理。”

    而后转头再度叩下,沉声道:“臣辜负皇恩,求一死以偿此罪!”

    次辅林清河看向贾琮,沉声道:“若石大人要为其子罪行赴死,那贾大人是不是也要为你族中那些罪恶,同样付出代价?”

    贾家如今不说万众瞩目,也必然被无数人盯着。

    贾琮昨夜那番动静,根本瞒不过任何人。

    贾族族人的罪责,同样也瞒不过任何人。

    贾琮闻言,表情依旧不变,道:“林大人,下官执掌锦衣以来,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清查族人罪责。但凡有罪者,重者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轻者同样流放黑辽,在农庄上务农改造,这是否为代价?第二件事,就是命南镇抚司清查锦衣力士,严肃法纪,绝不因他们是麾下力士就加以庇佑。

    下官明白一点,若自身不正,何以严人?

    锦衣亲军,为天子亲军,乃陛下耳目。

    虽清流视之浊贱,然下官不以为然。

    若无锦衣,南厢之冤魂何时能安?

    陛下爱民如子,并因此而推行新法,以求国富民安。

    又怎会知就在天子脚下,有人敢如此戕害百姓?还仗的是新党大员之子之势!

    林大人耳目灵通,下官刚处置完族中不肖子弟,大人就知道了。

    那大人可否听过南厢被害百姓冤魂之声?

    还是说,大人虽听闻过,却也碍于石大人之清名,置若罔闻?”

    林清河闻言勃然大怒,正要发作,余光却惊奇的发现,龙椅上那道身影,竟站了起来。

    一言不发的转回后殿去了。

    大明宫总管太监适时尖着嗓子大声道:“退……朝!”

    满朝皆惊!

    还伏在地上的石川,一瞬间面如血色。

    林清河同样一脸震惊,不敢置信。

    唯有宁则臣垂下眼帘,目光中闪过一抹悲意:

    陛下,飞鸟犹未尽,狡兔犹未死啊……

    ……

    ps:推荐一本好友的书:《振南明》,还是幼苗,不过可以先收藏一下。

第二百七十二章 训斥

    悲凉,这一刻,是文华殿内所有新党大臣们的心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刑不上大夫,这就是为了给官员们以体面。

    哪怕果真要治罪,也该堂堂正正的治罪,让他们死的心服口服。

    可现在……

    折辱!

    堂堂大司空,国朝从一品六部尚书,跪在那里以死请罪,竟被晾在那了。

    石川到底是死还是不死?

    死,不明不白,到底有罪无罪?

    不死……

    又有何面目苟活?

    林清河,内阁次辅,堂堂一品武英殿大学士,国之柱臣。

    就让一个“鹰犬”当面怼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石川纵然其子有罪,可他这些年来,常年奔波于大乾境内河流湖海边,为了治水患,曾三年未入家门一步。

    终在崇康八年,使得黄河水清!

    河道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可是石川主政八年,家中却清贫未改。

    入主工部后,更是常年住在衙门公房内,一心国事。

    若非如此,以松禅公宋岩的德望,也不会将工部大权悉数相付。

    要知道,宋岩可是旧党魁首。

    称其为国之干城,丝毫不为过。

    林清河之功绩又何曾少过?

    最简单的,青苗法,便是他主政地方时,助民乃至活民无数的良法。

    这二年来,国库甚至因此丰厚了一倍。

    功莫大焉!

    然而,这样的功臣,崇康帝就任其被一竖子羞辱!

    如今正主走了,且不能生怨望,就只能对准“始作俑者”了……

    “贾琮,你也是饱读圣贤书的,还被牖民先生所重,又是松禅公的弟子,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吴琦川简直痛心疾首的指责道。

    贾琮不卑不亢问道:“大人,贾琮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手下多有人命,可下官敢担保,无一人含冤。所以下官实不明白,到底所行何事,让大人以为下官枉读圣贤书,有负师恩?”

    赵青山沉声道:“朝廷自有法度,不容锦衣妄为!圣祖、贞元两朝,缇骑横行,满朝昏暗,官员出门朝不保夕。纵然你一时能控制得住,你能控制得住一世么?”

    贾琮闻言沉默了稍许后,道:“大人所言或许有理,但是……琮负皇命,不得不忠于王事。下官只能保证,在下官任职内,绝无锦衣猖獗拿人邀功之事发生。锦衣出行,只罪不法。

    大人,琮亦为读书人。”

    文华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就听一直未离去的军机阁臣中,宣国公赵崇淡淡道:“贾琮。”

    贾琮回头看去,见四大军机齐齐看着他,也并不气弱,点头道:“下官在。”

    赵崇淡淡道:“南厢那些青皮杀了六个力士,所以你让人将他们都杀了。我也杀过锦衣,不止六个,我杀了六千六万。这笔血债,你准备何时讨还?”

    此言一出,连宁则臣都变了脸色,想说什么,到底没开口。

    这等禁忌之言,实在是……

    宁则臣回头,看了眼一直闭目养神的兰台寺御史大夫杨养正。

    杨养正似有所觉,睁开眼帘与宁则臣对视一眼后,缓缓点头,又深深看了眼一载未见的少年,而后领着科道言官们退下。

    赵崇之言,已经不是寻常人臣能听的了……

    待言官们离去后,贾琮摇头道:“那些事,和下官无关。下官只理会在任期间……”

    成国公蔡勇明显嗤笑了声,道:“老夫现在去街边杀几个番子,你能如何?就凭你手下那百十残兵和一群烂泥番子?”

    贾琮也嗤笑了声,道:“大人尽管可以一试。”

    成国公是真正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国公,不是贾赦贾政等蒙余荫的公候子弟,听闻贾琮之言,气势顿变,一股肃煞之气铺面而来,就听他沉声道:“若非看在贾代善的面上,老夫杀你如杀鸡!跳梁小丑,你那点狗屁功勋,也敢在本公面前夸功?”

    贾琮丝毫不见势弱:“成国公也不必居功自傲,论战功,下官自然不能与国公相比,但吾贾家有曾祖荣宁二公,又有祖父荣国公,论战功,三个蔡家加起来都不及。下官若为跳梁小丑,那成国公之子孙,岂非猪狗不如?”

    “嘶!”

    内阁那边,吴琦川、赵青山、林清河等人无不面面相觑,倒吸了口冷气。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明白崇康帝扶持贾琮的真正用意。

    再换任何一人,谁敢和成国公如此说话?

    成国公蔡勇闻言真正动了真怒,“哈”了一声,就要发作,却听李道林皱眉道:“老蔡,你今年也十三岁么?”

    蔡勇:“……”

    成国公这会儿才想起,他在和哪个说话,一张黑脸憋成了五颜六色。

    李道林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小号的“斗战胜佛”,还是皱了皱眉头,道:“贾琮,注意你的身份。正如你所说,锦衣亲军只是一个衙门,你一个正三品指挥使,就敢这样与内阁军机阁臣说话?”

    贾琮躬身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下官身为荣国子孙,锦衣亲军又为天子亲臣,实容不得门楣受辱,更不敢让皇权受辱。下官位虽卑,却并不贱。人敬我,我敬人。”

    他非战斗狂人,若只就事论事,他也能低头。

    可在不讲道理的强权面前,今日他若低头伏低做小,那往后就更别想抬起头说话。

    这些人心里,也会轻视于他,不拿他当回事。

    见他如此,李道林城府极深,并不见怪,道了句:“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与三名军机大臣一同离去。

    贾琮正要告退,就见戴权竟气喘吁吁的跑了来,见殿内众人没走,海松了口气,道:“传诸位相国、王大人、贾指挥使,上书房暖心阁觐见。”

    ……

    上书房,暖心阁。

    一番雷霆之怒。

    被训斥之人,却是贾琮。

    “为何不事前承奏?这些事朕都不知道,你就当着满朝文武之面全抖露出去,让朕都下不得台!”

    “石爱卿功高社稷,天下人因之而免于洪涝之灾者,不计其数,国之干城,朕之肱骨也!就因为其子无状,你就欲牵连其罪耶?”

    “恃宠而骄,不懂谦卑,与礼绝百僚的内阁阁臣说话也敢不敬,猖獗无状!”

    “小小年纪,身负重权,却辜负皇恩,汝该当何罪?”

    贾琮跪于金砖之上,面色沉重,心中却并无太大压力。

    他知道,崇康帝这是在给新党一个交代。

    尽管这个交代原本应该在百官之前给……

    崇康帝若果真对贾琮所为不满,根本不会有这一场,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只是……

    以帝王之尊,这般做了,就这般做了。

    能有这个交代,已经足够让林清河和石川感恩戴德了。

    石川磕头谢恩道:“皆臣教子不严之罪也!子不孝,父之过,臣甘愿领罪,绝无怨言!”

    崇康帝见之,叹息道:“爱卿何须如此?朕又非不知爱卿之苦,为治河工,爱卿整整三年过将门而不入,河道衙门,天下肥差也,爱卿却以清贫为德……朕亦有子,故朕知爱卿不易,怎能罪之?”

    这一刻,新党诸臣仿佛又看到了当初初登基时,礼贤下士,大力扶持新党的那位明君。

    石川泪流满面,连话都说不出,只是磕头谢恩。

    崇康帝见之,看向贾琮,沉声道:“你现在怎么说?”

    贾琮道:“所有罪证,只与石守义关联,而与石大人无关,是臣之疏漏。”

    “嗯?”

    崇康帝闻言登时不悦,声音严厉道:“与石守义相干,还是与石家管事相干?!石守义未至弱冠,果真和他相干?”

    宁则臣等人闻言,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侧目看向贾琮。

    却见贾琮缓缓挺直腰身,正色道:“回陛下,千真万确。石守义因与李文德之妹……”

    “住口!”

    崇康帝大怒喝道。

    贾琮是住口了,却又垂下眼帘。

    心里却对这君王之寡恩感到心寒……

    自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石榆斋。

    崇康帝若果真念及其为国之功,想为他存些清名,根本不需要在这等场合问话。

    甚至,在文华殿时就该阻止贾琮说出此案。

    可是,崇康帝并未这样做,只是任事态发展至此。

    而到了这个时候,石川但凡还有一丝官场智慧,都不可能让石守义得活。

    因为那会为整个石家埋下灭顶之灾。

    贾琮明白这个道理,石川更明白。

    石川再度磕头道:“陛下之恩遇,臣深知之。只是石守义触犯国法,十恶不赦,焉能让陛下为其网开一面?唯有绳之以法,刀斧加身,才能洗清石家清誉。”

    这一刻,贾琮分明看到石川笔挺的腰身,一下躬了下去。

    事皇恩一生,到头来,却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其实哪怕放在后世,这等只要没亲手杀人叛国的衙内,多也只是无期徒刑,再减刑,再保外就医,再逍遥国外……

    总要给功臣一个体面,可是……

    谁让他是新党中坚……

    世事变幻,新党渐渐成了天然的政治错误。

    崇康帝今日之安抚,不过是因为新党还未尽全功罢……

    所以这会儿,他又做出过错皆在贾琮之姿态,将贾琮又训了一顿。

    只是丝毫不提怎么惩罚犯了大错的贾琮……

    这个情境,居然让戴权看的有些眼热,心生嫉意……

    虽然常常在大事上要做出不解圣意的愚蠢状,这样才能活的长久些。

    对于一个多疑且自负城府极深的帝王,绝不允许被人揣测到圣意,哪怕是身边的狗。

    但实际上,戴权对崇康帝的了解,却比任何人都深。

    他分明看出,若非贾琮之前在文华殿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崇康帝离开后的那段表现,深合帝心,崇康帝绝不会这样训斥贾琮。

    因为这会儿训斥越深,反而代表信任越重,往后给权也就越重。

    毋庸置疑,自今而后,贾琮将愈得信任。

    戴权明白这个道理,宁则臣同样明白。

    所以就见他出列,微微躬身道:“陛下,臣以为,贾琮与锦衣亲军,不宜再留在都中。”

    此言一出,崇康帝面色登时阴沉了下来……

    ……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二人选

    尽管极大的忤逆了圣意,但崇康帝还是给了这位曾经如鱼得水的元辅最大的尊重,他沉声问道:“此言何意?”

    宁则臣先不偏不倚的将之前文华殿上贾琮与成国公蔡勇的事诉说了一遍,尽管谁都知道,崇康帝必然早就知道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宁则臣还是一字不漏的复述了遍。

    崇康帝疑惑:“就因为朕的锦衣指挥使不许成国公随意杀锦衣亲军,所以你就让他离京避难。若是哪天他们看朕也不顺眼,是不是朕也要离京避难?”

    宁则臣苦笑一声,躬身道:“陛下,臣非此意。只是……以成国公之功勋,及在军中的地位,哪怕他不杀锦衣力士,想要打压,还是易如反掌。且若他果真杀了,朝廷难道还真能治其大罪?长安十二团营中,有九营兵马都是那边的……”

    说到底,崇康帝不是马上的皇帝,他于军中根本谈不上威望。

    对付勋臣,可以据大势缓缓以图之,但若妄想如对付文臣那般,以莫须有之名罪之诛之,却是做梦。

    尤其是对贞元勋臣这样自刀山火海中厮杀出来的盖世虎将们。

    崇康帝换成武王,或许有这等威望,就凭一个太平帝王……

    兔子逼急了还能咬人,更何况是那些虎贲悍将?

    宁则臣的话,让崇康帝的脸色变得极难看,心里又恨又苦。

    自觉他这个皇帝,做的真是没滋没味。

    费尽心机扶持新党,才将前朝老臣悉数赶出朝堂,结果新法还没全行,新党又呈尾大不掉之势。

    刚起了遏制新党的心思,他娘的……

    贞元勋臣又出来露脸!

    虽然崇康帝丝毫不担心贞元勋贵会造反,且明白最好的法子,就是等这一批勋臣慢慢老死。

    等下一代,根本不用他费心,这些勋贵们就会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败。

    可是,作为一个帝王,他又岂能允许自己活的战战兢兢,窝窝囊囊?

    分明是帝王,却要担心一群臣子……

    宋太祖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更何况,睡在他宫旁的,不止一个人,而是十二团营,十数万大军!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允许。

    看了眼新党众人,崇康帝忽然自省,他的确是太心急了。

    哪怕果然要打压这些大臣,也不是现在。

    比起那些吃人肉嚼人骨用无数白骨铸就功名爵位的贞元武勋,新党这些大臣们带来的威胁,不能说微不足道,但远没那么致命。

    况且,无论如何,日后新法总要持之以恒下去,他不可能真的将新党斩草除根。

    所以……

    深吸一口气,崇康帝心里有了主意,看向宁则臣,目光都多了丝温情,问道:“爱卿,朕听闻你还有一子?”

    宁则臣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的怔了怔,不过他到底是智慧高绝之人,转眼就想明白了原委,心中不知是该苦涩还是该庆幸,他躬身道:“是,臣还有一子,名宁远,文不成武不就,极不成器……”

    崇康帝想了想,道:“爱卿公务繁忙,没有时间管教,总是赋闲在家,难免养成纨绔子弟。不如……去锦衣亲军做个锦衣指挥同知如何?”

    锦衣指挥使是正三品,同知为从三品,是指挥使的副手,堪称位高权重。

    这个恩典,不可谓不重。

    不过宁则臣还是赶紧婉拒道:“臣代犬子谢陛下恩典,只是……”

    宁则臣苦笑了番,摇头道:“臣次子虽比贾琮年长数岁,但就心智而言……十个宁远加起来,都无法和贾琮相比。

    宁远不似贾琮这般,自幼吃苦磨砺出来。所以……

    陛下,锦衣亲军眼看就要大用,最好都是精干之人领头,否则难免将熊熊一窝。”

    崇康帝闻言,竟笑了出来,道:“爱卿实在太贬低自家子弟了……”不过见宁则臣面色坚决,他也没有逼迫太过,准备过后思量一番再说,又道:“爱卿之前所言,贾琮与锦衣亲军不好再待在都中,是何意?”

    宁则臣正色道:“陛下,因为当年之事,贞元勋臣们绝不会愿意看到锦衣亲军东山再起。不管现在的锦衣缇骑,会不会还像圣祖、太上皇二朝时那般,肆无忌惮,夜半敲门拿人……”

    说着,宁则臣颇有深意的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自然不会表态什么,他始终明白锦衣指挥使的本分。

    倒是崇康帝,摆手道:“锦衣亲军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弄的朝廷人心涣散,乌烟瘴气。锦衣亲军之用,只为守卫皇权,不为臣下所欺瞒,不做聋子瞎子,不做逢乱之时,连一兵一卒自保之力都无的泥塑帝王。”

    崇康帝不理跪地请罪的内阁大臣们,而是看着贾琮,沉声道:“自今日起,锦衣亲军更名为锦衣卫,贾琮,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贾琮拜下,沉声道:“锦衣卫,誓为皇权护卫!”

    崇康帝深深看他一眼后,叫起了诸臣,又请宁则臣继续说。

    显然,宁则臣不止是让贾琮出京那么简单……

    宁则臣看了眼沉稳站立一旁的贾琮,在御前竟忍不住一阵恍惚,见崇康帝目光怪异的看他,苦笑着解释道:“陛下见谅,臣方才实在忍不住自省臣教子之道,似乎出了偏差。臣幼时亦是寒门出身,因而勉强也算早慧。磨炼的多,吃的苦多,懂得事也就多些。这个道理臣是明白的,可明明明白这个道理,却没做到,方使元泽……走上了歧途。”

    似乎反省过来说的太多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宁则臣请罪道:“臣果然老了,居然在御前走神,请陛下治罪。”

    说罢,跪伏在地,崇康帝目光清冷的看去,只见他这位元辅两鬓如霜,当年笔挺如枪的腰背,不知何时竟佝偻了起来。

    眼睛眯了眯后,崇康帝轻轻一叹,道:“爱卿比朕还要小两岁,今年刚过知天命之年,缘何言老?朕还盼望着你,早日将新法大行于世,你我君臣,共造崇康盛世。”

    宁则臣闻言,激动的隐隐红了眼圈,叩首沉声道:“臣本微末之吏,承蒙陛下知遇之恩,简拔至元辅之位,臣虽肝脑涂地,不足报陛下隆恩之万一也。臣只求早日见新法大行,国库充盈,黎庶安乐,盛世早临,至彼时,臣方能稍安私心,以功成身退之喜,归乡享天伦之乐。若再能教诲出一二贾琮般的子孙,则此生于公于私,无憾矣。”

    崇康帝闻言,看着真情流露的宁则臣,心中还是有不小触动的。

    只是……

    若果真让宁则臣完此全功,使得新法大行,京内京外,朝野上下,必遍其羽翼。

    其德望之高,怕是行废立之事都轻而易举。

    崇康帝心中微微一寒,面上却作动容状,亲自将宁则臣搀扶起,温声道:“爱卿平身,这些且等新法克竟全功后再说罢。到那时,怕又有新的国之难事。

    国有难,思良臣。若爱卿舍朕而去,朕又能寻何人解难?”

    宁则臣心中如有一块冰凉的石头缓缓压下,却又无可奈何。

    原以为能借今日武勋冲突之机,趁机缓和君臣之间的根本矛盾,为日后功成身退做伏笔。

    却没想到……

    心中一叹后,又说了两句谢恩之言,宁则臣转回正题,道:“陛下,锦衣亲军在都中必然难以成长,纵然强行扶之,也难免与贞元一脉发生剧烈冲突。到那时,危之险之。

    如今新法眼见就要克竟全功,等外省大行,国力昌盛,陛下与朝廷之威望,更上一重时,便能以煌煌大势,缓缓图之。

    臣等皆相信军机之忠,只是为防万一之险……

    所以臣建议,将锦衣亲军……哦,现在是锦衣卫了,调出都中以壮大之。

    毕竟,当初也只是长安都中的锦衣受损,外省各卫所的犹存。

    另外,臣还想像陛下求援……”

    崇康帝对宁则臣之言不置可否,听至最后,眉尖轻挑,道:“哦?不知爱卿有何难事,竟做不得主?”

    宁则臣苦笑道:“新法于京外诸省之铺行,几竟全功。唯有金陵、姑苏、扬州等寥寥数地,更换了数任督抚知州,始终寸步难行。此事内阁原交给宋大人、娄大人、张大人,只是以三位大人于数省积累之经验,也无法解之……”

    言至此,一直泥塑菩萨一样跟在新党四大魁首之后的三位内阁新人,一个个臊红了脸,心中愧恨交加。

    尤其是看到钦点他们入阁的崇康帝,轻疑的眼神看来……

    宁则臣继续道:“陛下,到了这个地步,好言相劝,怕是难以说服那些文华之地树大根深的望族们。江南巨室多同气连枝,苏扬九姓,世代簪缨之族,自前朝起就清贵显赫。江南各地官员,无不与其有千丝万缕之关联。衙门内的胥吏,更大半是其族人子弟。江南繁华胜地,竟隐隐有针扎不入水泼不进之势。苏扬二州,三成土地皆为九姓所有,却连一文税银都难收上,着实可怖。

    更兼门下婢女如云、奴仆如雨,已成豪族之势,王法难束。

    陛下,哪怕没有新法,江南局势,也到了不得不解决之境地了。

    而解此难题,只派一钦差天使南下,怕难以化解。

    唯有选一本身不被江南望族所抗拒,有手段,有魄力,亦能代表皇权,且不乏勇武之人,以智勇之能,解此难题。

    臣以为……”

    说着,宁则臣的目光落在贾琮身上,道:“贾指挥使,为满朝不二之人选!”

    贾琮迎视着宁则臣鼓励的目光,面无表情的呵呵一笑……

    ……

第二百七十四章 请设火器司

    被贾琮呵了一脸,宁则臣丝毫没有动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再度开口,对崇康帝道:“陛下,贾家本就为江南巨族,至今江南尚有金陵四大家族之称。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所以……”

    崇康帝没等宁则臣再说下去,淡淡问道:“贾家在江南占地多少?”

    宁则臣连想也未想,就将详实数据报来,道:“贾家金陵十二房,在江南诸省共占地八万七千六百五十四亩。”

    “可曾交田税?”

    “勋贵之族,未曾。”

    崇康帝闻言,眉头皱起,道:“勋贵之族,只有永业田可免税赋。贾家的永业田在江南么?”

    宁则臣摇头道:“太祖圣祖皇帝英明,早就料到勋贵圈地之害,故而早早就将开国一脉勋贵之永业田,悉数定于黑辽。贾家荣宁二府,共赐田庄二十六座,合计良田十二万亩,并不在江南。”

    崇康帝闻言,面色阴沉的看向贾琮,道:“这是怎么回事?”

    贾琮并不慌张,他想了想道:“臣初接手贾家,具体事务也不大清楚。不过贾家如今在黑辽共有田庄十八座,共七万余亩,其他的已被转卖……或许后来在南省又买过地,不过臣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崇康帝闻言眉尖一挑,问道:“你贾家都中八房和金陵十二房早已分家,怎么解决?”

    贾琮微微躬身道:“陛下,臣依旧为贾族族长……”

    崇康帝冷笑道:“朕还是大乾皇帝呢,说的话,又有几人肯听?”

    贾琮不得不掏出干货来,道:“陛下,臣不讳言,开国功臣一脉,至这一代,多已腐朽堕落,成贪婪无能之辈。若只如此倒也罢,可少不得有不肖子弟倒行逆施,仗势欺人,枉顾国法,与祖宗蒙羞。臣身为锦衣,不能只看外面不看家里。所以……”

    崇康帝面色隐隐古怪,道:“宗族之难,就是朕都为之棘手。亲亲相隐,合天理伦常。你这是准备下辣手大义灭亲?”

    贾琮摇头道:“陛下,臣虽才智疏漏,却有不同浅见。”

    崇康帝见他一本正经的站在一群内阁宰相中答话,还一板一眼,面上不由浮过一抹笑意,道:“哦?既然有不同之见,不妨说来听听。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

    贾琮躬身应道:“是。陛下,臣以为,当宗族内部有人行枉顾国法,行祸乱百姓之佞事时,包庇遮掩,绝非明智善举,反而会愈发纵容其恶行,最终害人害己,连累全族。唯有看到害虫时,当机立断剔除腐烂,才能护得大树永葆青春!

    所以臣以为,对族中严厉要求,并非不顾孝道伦常,反而是大忠大孝!

    臣相信,祖宗在天之灵若得知,必会夸赞臣!”

    “哼哼哼!”

    看着贾琮自信稳重的模样,崇康帝难掩喜爱之意,低笑了两声后,对宁则臣道:“若先荣国泉下有知,必欣慰有此佳孙也。”

    宁则臣点头附和道:“生子当如贾清臣。”

    然而这等高规格的赞誉,却没让贾琮有多高兴,反而心里无奈一叹。

    怪道这对君臣能将盘踞朝纲数十年的旧党大佬们悉数赶走,简直逆天行事般强行推行了“与民争利”的新法。

    他们还真是重实务,一唱一和间,将贾琮逼到了不得不忠于王事的地步……

    林清河捧场道:“古有甘罗十二能为相,今日我大乾难道就出不得一英才?”

    贾琮闻言转过头去看他,目光隐隐似看智障。

    甘罗可是不得好死的……

    见贾琮始终清醒,一殿算计之人都难掩悻悻之色。

    不过,对朝堂强人而言,面皮什么都是笑话。

    越是明君能臣,越注重实务。

    对他们而言,其余一切都可不提,只要有用。

    新法大行,别说宁则臣等人,连崇康帝都成了某些人嘴里咒骂的桀纣之君了。

    可那又如何?

    只要你乖乖推行新法,一切好说,私下里骂几句随你。

    可若你敢阻拦新法,哪怕嘴里全是歌功颂德,也绝无好处。

    如此务实之辈,对于使唤贾琮一个年轻臣子,心里没有一丝负担。

    只要好用能用即可。

    贾琮出身江南大族,至今贾家在金陵依旧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此为其一。

    其二,新法在江南最难推行之地,也是文华最盛之地。

    诸多德望高隆之大儒名士,别说当地督抚知县,就是宁则臣亲往,也要以礼相待。

    宁则臣的师承,可算不上什么“豪门”。

    然而在这一点上,贾琮却有得天独厚之优处。

    他是如今江南文名最盛,几已立地成圣之松禅公的关门弟子。

    还有天下文宗孔圣传人,衍圣公牖民先生看重。

    所以是师承名门,且算得上是江南文乡的自己人……

    其三,贾琮自身更是才华横溢。

    数首诗词,名动天下,为世人传唱。

    这等才子南下,必为江南人所敬仰喜爱。

    对其所为,总会有许多包容……

    再加上贾琮行事素来不见轻狂,可以托付重任。

    此三点长处,少有人能及,故而可用。

    当然,此事自然不会以他为主。

    朝廷还未荒唐至此,贾琮毕竟太过年轻……

    崇康帝看着贾琮,温声道:“不是让你去和那些人敌对,你去南边,先把锦衣卫给立起来,堂堂一锦衣亲军指挥使,三品大员,总不能就带着手下那几个人办事吧?再者,南边海外洋人也多,你正好给朕收集些海西诸国的情况,详实一些。你之前呈上来的奏折朕看了,朕没想到,徐日升、张诚他们竟会和厄罗斯罗刹鬼是一教兄弟,险些坏了大事。这等情况,你收集的越多越好。”

    听崇康帝提起,贾琮心中高兴,没有白费他一宿功夫,道:“陛下,厄罗斯重在西方,所以绝不会大肆挑衅大乾,也没那个实力。臣以为,绝不可割让大乾疆域。北海是汉时苏武牧羊之地,自古便为我汉家河山,绝不可弃!”

    一众君臣闻言,面色都古怪起来。

    吴琦川抽着嘴角问道:“贾琮,苏武牧羊时……那是匈奴人的地盘,怎会自古便为我汉家江山?”

    贾琮连一丝认错的表情都没有,正色道:“吴大人,匈奴人今日何在?”

    不等吴琦川答,他便自答曰:“自两汉时强汉铁骑将匈奴打断成南北两部,北部不知所踪,然南部却臣服于大汉,赐国姓,成为汉之藩篱。

    至魏武统一北方后,又将匈奴人分为五部,使之互相独立,以便分而治之。这五部分居于今之汾阳、祁县、隰县、忻州及文水,俱在晋西境内。

    虽日后再度作乱,但终究还是失败,血脉散落融入在华夏各族血脉之中。

    今日晋西刘姓者,未必无其血脉。

    所以,匈奴曾占之地,便该是大乾所拥之地。

    北海,自古就是大乾疆土!”

    崇康帝看着贾琮看了半晌,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极有道理,朕也是这样想的……”

    贾琮躬身道:“陛下英明!”

    宁则臣在一旁干咳了两声……

    崇康帝回过神来,觉得那么遥远的蛮荒之地,不该是今日之重点,不能被贾琮岔开来……

    他清了清喉咙之后,正色道:“你才从黑辽归来,也不必立刻动身南下。朕再给你三日休沐之期,好好在家休养一番。等南下后,一要尽快筹立起锦衣卫的骨架,招办人手。其二,协助两江督抚,推行新法。你不能只将贾家那些田地清理干净,自身无罪就得过且过,你还是大乾二等伯,锦衣指挥使,就要让新法大行于江南!”

    贾琮明白,人家看重的不是他有多厉害,是要借用他的身份,去给江南督抚们当枪使当刀用,为新法披荆斩棘。

    只是,他虽明白,却无推却之法。

    他不是宁远,没有父祖在头上遮蔽风雨。

    皇帝也不会问他能不能去,只会让他如何去做……

    既然如此,贾琮就要争取一些主动,他躬身道:“陛下,臣去江南,可是要听命于江南各省督抚?”

    崇康帝想了想,摇头道:“锦衣卫为天子亲军,自不能听命于疆臣。他们若遇难解之事,需以皇权直接相助时,可请你出手。你持天子剑南下,可便宜行事。但是,一定要谨慎行事。

    江南之地,天下税赋大半出于彼处,绝不容有大动荡。”

    贾琮道:“臣自然明白,焉敢妄为?只是,若南省督抚请锦衣出动,直接拿人,臣可否斟酌行事?”

    崇康帝看着贾琮,颔首道:“自然。”

    又问道:“可还有其他顾忌?”

    贾琮略一思之,道:“陛下,臣查之,锦衣亲军在圣祖、太上皇二朝时,设有火器司。臣此次南下,若能和气成事最佳,可臣以为,未必乐观。江南巨室财势极大,虽是非法所得,可要强剥夺之,难免有狗急跳墙之辈。锦衣卫新立,若只靠刀剑,未必能够挡得住利欲熏心之辈。所以,臣希望能复设火器司。”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内,贾母半靠于高台软榻上,神色依旧有些疲惫。

    昨夜一夜未眠,再加上胡思乱想担惊受怕,精力损耗过多。

    虽早起补了一觉,可到底还是觉得不得劲……

    高台一侧,王夫人同样面色淡淡,昨夜她陪贾政耗了一宿,也不年轻了,此刻面色自然不会太好。

    不过强打着精神,听薛姨妈和贾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贾母叹息一声,道:“姨太太瞧瞧,都说我放着那么一个能干的孙子不理,只偏疼宝玉,她们却看不到宝玉的好!宝玉何时这般闹腾过?他虽也闹腾,不过在家里和姊妹们置点气,顽笑罢也就完了。

    可你看看那个……这才回来没三天,就和孙行者大闹天宫,哪吒闹龙宫般,搅和的人没一刻安生时候。

    今儿一早给我磕头,还让我少管外面的事,可不管能放心?

    好好的又被宫里喊了去自辩,也不知是犯了什么过错……”

    薛姨妈哪里懂这些,只能捡好听的说:“必不会有大干碍,否则也不会请了哥儿去。”

    贾母想想也有道理,却还是捏了捏眉心,道:“要是换做宝玉去,我必不会担心。可这个孙儿啊,太不省心了……”

    又对凤姐儿道:“再打发人去前面看看。”

    这一刻,谁也不知道贾母心里到底是希望贾琮好,还是希望他不好……

    怕是连她自己,都在为难,所以才这般煎熬。

    王熙凤笑道:“已经打发了两班人在东府那边候着了,只要三弟一回来,必先过这边来……”见贾母面色不好,忙又转口笑道:“罢,既然老太太这般关心孙子,我这当孙媳妇的还能拦着不成?我亲自去迎……”

    堂下宝钗、探春等人正一边担心,又一边吃吃笑着凤姐儿的口误。

    就听外面传来通信儿声:

    “琮三爷回来啦!”

    ……

第二百七十五章 清冷

    荣庆堂内众人只听得贾琮来,便只有几个年幼于他的姊妹们起身相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结果等珠帘挑起,却发现进来的是贾琮与贾政二人。

    其她人连王夫人起,都纷纷站起身来。

    一番礼罢,贾母落着脸看贾琮,问道:“又出了何事,让宫里喊了你去自辩?”

    其实见到贾政的笑脸时,她已经放下心来。

    只是担惊受怕了一天,不训斥两句,气焉能平?

    贾琮也知道让家里担忧的事了,微微躬身道:“老太太放心,并无他事。”见贾母脸色又沉三分,便道:“因为琮让人捕了工部尚书石大人的三公子入诏狱,还有一位巡城御史,所以朝堂上有些不同的意见。陛下请我去自辩,说完后得了褒赞,又领了新差事……”

    贾母也没完全糊涂,她竟还记得:“你先生不就是前工部尚书?你这是在替他出气?”

    贾琮忍不住笑了下,摇头道:“并非如此,只因其子触犯国法,与巡城御史勾结,戕害百姓。琮自辩之后,其父石大人已经向陛下请罪。”

    看着在贾母不悦的诘问下,依旧不慌不乱,甚至还面带微笑的贾琮,将事情原委徐徐道来,内容却是如此让人心潮澎湃。

    当朝从一品尚书之子,只因戕害百姓,就被锁入诏狱!

    纵然女孩子们对外面之事不感兴趣,可这等高大正义又威风凛凛之事,还是给本就俊秀如画的贾琮,更添了层风采。

    当着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人的面,宝钗都忍不住心动神摇……

    贾政也是才知此事,他有些担忧道:“石部堂为新党干将,颇受元辅重用。琮儿你锁拿其子入狱,使得石部堂请罪,元辅可有话说?难道没有为石部堂说辞?”

    贾琮闻言,呵的一笑,道:“宁大人倒是说了一句……”

    贾政忙问道:“他说了什么?”

    贾母等人也知道贾政口中的“元辅”,乃是礼绝百僚的当朝宰相,忙提起精神,齐齐看向贾琮。

    贾琮垂下眼帘,道:“宁大人说了句戏言:生子当如贾清臣。”

    “哎呀!”

    此言一出,却是王熙凤最先惊喜道:“我记得戏里也有这句话,叫什么生子当如孙老二?”

    “噗!”

    本就强忍心中欣喜骄傲的宝钗,听闻这话登时笑出声来,继而艰难掩口忍笑。

    湘云、探春心底宽绰,便随意的多,齐齐放声大笑起来。

    连一直绷着脸的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人都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间隙,目光还多停留在贾琮身上。

    难掩目光中复杂神色……

    贾琮笑了笑,道:“是生子当如孙仲谋……不过他确实行二。”

    王熙凤本来被笑的难为情,听闻贾琮之言,登时大喜,眉飞色舞道:“听听,三弟才是有大学问的!难道仲不是二?我极明白的!”

    宝钗笑道:“是是是,你是最明白不过的,往后我们便不叫你二嫂子了,只唤你仲嫂子!”

    “哈哈哈!”

    探春等人又是大笑,连见贾政出现,乖巧的猫儿一样的宝玉,闻言都忍不住喷笑起来。

    贾琮目光落在宝钗身上,见其着一件葱黄色细锦裙上绣着几朵浅色牡丹花,一柄温润玉钗簪别青丝。

    冰肌玉骨,肤如凝脂,眼若水杏,皓齿明眸。

    举止娴雅。

    似感觉到贾琮的目光,宝钗望来四目相对时,娇羞点点……

    却又听贾政问道:“你刚才说,又领了新差事?”

    贾琮点点头,道:“陛下命侄儿三日后,持天子剑南下,重建锦衣。并协助江南督抚,推行新法。”

    “啊?”

    一片惊呼声中,宝钗的呼声并不突兀。

    只是却觉得芳心被蚂蚁叮咬了一口般,酸痛慌乱……

    贾政都变了脸色,道:“怎就这样急?你才回来都没三日,就又要出京?”

    贾琮难得说句顽笑话,道:“不止家里老太太瞧我头疼,朝堂上诸多大臣,见侄儿同样头疼。”

    贾政面色古怪忍笑,见贾母沉下脸来,责怪道:“不许胡说,老太太何曾见你头疼?不过是关爱你。”

    贾母道:“我也是奇了,这满朝文武大臣,王公勋贵无数,那么多人,怎就偏让你去?朝中无人了么?”

    不止她奇,王夫人、薛姨妈等人也奇。

    倒不全是看不起贾琮,实在是贾琮年轻太轻了些。

    这点上,贾政却是知道一些,他笑道:“老太太不知,江南之地,遍地文华,多有大儒名士,德高望重者,纵是官府也不好强为之。朝廷中虽高官无数,可他们若去江南,也是要在那些大儒面前伏低做小的。敢不敬者,必为天下士林唾弃,因而江南更换几任督官,也不能推进新法。

    吾家琮儿却不同,一来贾家本就南省大族,不会被人视为异己。

    二来琮儿恩师松禅公与牖民先生皆为天下师,又是一重便利。

    其三,琮儿自身文名远传江南,多少江南故旧曾书信于我,想求得琮儿墨宝。

    他下江南,的确最便利不过。”

    贾母闻言,却皱眉道:“那岂不是让他去做得罪人的事?若是也在南省横冲直撞一番,那么多老亲世交还不被得罪干净?”

    贾政闻言,面色一滞,也没甚法子……

    贾琮淡淡道:“老太太,琮去处理此事,好过其他人去。朝廷推行新法,乃是皇朝大政,任何人,任何家族都不能抵挡。朝廷派贾琮前往,便是最后一道怀柔的底线,若还有人抗拒,接下来之事,便没那么好说话了。说到底,江南巨室们都是理亏的一方。这个道理,总会有人明白,明白人会记着贾家的好的。”

    贾母沉声道:“那不明白的呢?”

    贾琮垂下眼帘,轻声道:“不明白的,想以螳臂当车来阻碍国朝大势之行,这等糊涂人和糊涂家族,必将化为齑粉无疑。

    家族想要长保富贵,就要看得清大势。看不清还不听劝,执迷不悟者,神仙难救。

    他们若想怨恨我,那便去怨恨吧。

    总不好为了几个糊涂的,就累的大家一起倒霉。”

    贾母:“……”

    老太太终于明白,她为何总是喜欢不起这个孙子了。

    除却其母的缘故外,还有就是,这个孙子太得理不饶人了,虽说他的话有道理,却实让人下不来台,可气!

    而且,也太清冷了些。

    那么些世交老亲,都是几辈子的交情,说舍弃就舍弃!

    许是幼时的遭遇,让他寡淡恩情……

    愈是如是想,贾母心里越揪得慌。

    她担心她死后,宝玉该怎么办……

    正这时,却听贾琮看着王夫人身边的宝玉笑道:“宝玉,可想随我往南边走一遭,游学一番?此行先去金陵,再往姑苏,链二哥和林妹妹便在那处照顾姑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必大有进益。”

    宝玉闻言,猛然抬头,一脸的惊喜,眼睛放光。

    不过当目光看到贾琮身边的贾政盯着他时,全身瞬间僵硬,差点发了癔症……

    贾琮对贾政笑道:“先生数次写信于侄儿,邀我往南边游学。然今侄儿身兼武职,怕难以再行文事。不如让宝玉、环儿、兰儿此次随我南下,寻入名师门下,得以教诲,也好早日成才。”

    贾政闻言,登时心动。

    他一直以为,贾琮能有今日成就,多亏了松禅公之教诲。

    若宝玉、环儿和兰哥儿也能寻得名师,那……

    见贾政意动,王夫人忙赔笑道:“老爷,宝玉身子不大好,哪里敢出远门?再说,老太太也不放心,必要牵肠挂肚……”

    贾政闻言,看向贾母,隐隐劝谏道:“总要长进些进益些才好……”

    贾母沉默了稍许,叹息一声道:“当年你和太太管教珠儿时,我何曾多过嘴?自家老子管教儿子,天经地义的事。可是,珠儿啊……”

    听贾母提起长子,贾政王夫人都变了脸色,王夫人更是啜泣出声,李纨也掉下泪来。

    当年贾珠不就是因为一心求学,生生熬坏了身体,刚娶亲没二年就去了么。

    贾政闻言,长叹一声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如此之难。

    贾珠之死,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让他痛彻心扉……

    见贾政面色悲戚,贾母则对贾琮道:“罢了,难为你有这份心就好,只是他们和你不同,没摔打过,经不起这些,再大些吧……让你二嫂子多准备些都中特产,送到南省世交老亲处,备厚一些,你也好说话些。去了金陵,往老宅处转转。荣宁街啊……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我还记得二门前有棵老桂树,也不知还活着没有……”

    贾琮一一应下后,贾政道:“老太太还是再歇息歇息吧,仔细伤了神。”

    贾母闻言,疲惫的睁开眼睛,看了贾政一眼,目光又落到他身旁的贾琮身上。

    眉毛耷拉下来,心累……

    不过好在,这个孙子马上又要离京了,想了想,贾母又叮嘱道:“再给玉儿带些衣裳过去吧,去了后劝着些,别哭的太狠……”

    贾琮又应下,贾母便让众人散了。

    贾政昨夜也没睡好,这会儿也倦了,便回了梦坡斋去歇息。

    薛姨妈则同王夫人去了荣禧堂东厢说梯己话,王熙凤、李纨各有事要操持,只余贾家一干姊妹们。

    贾琮见众人围着他瞧,便笑道:“我临走时叮嘱人在甬道处开个小门,也不知他们办了没,当不曾偷懒罢?”

    宝玉笑道:“之前就听东边儿咚咚咚的响声,想来应是在扒墙,还唬了老太太一跳。”

    一行人不约而同的往夹道方向走去,宝玉正说着,就见两个小身影咧着嘴,兴高采烈的从那边过来,口中相约天天去东府逛一遭。

    不过转眼看到这边一大群人,登时站住了脚,可脸上还是绷不住的笑。

    见这二人的笑脸,贾琮笑道:“必是门已妥当,走,一并去瞧瞧。往后你们有玩乐的地方了……”

    ……

    ps:感谢无良野猫兄成为新盟,加更且容我缓缓,实在抱歉,身体确实出了问题,具体怎样先不说,负能量,等二十七号复查后再看,如果没有问题,连之前欠的章节,下个月肯定会还清,希望安好吧……

第二百七十六章 私会

    在贾环和贾兰叔侄儿俩的带路下,众人从贾母院后,穿过东西穿堂,又过了南北夹道,穿过西花墙,自荣禧堂后廊下王夫人院东角门处,入了东院,便可以看到原私巷甬道的墙上,开了一面小黑油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黑油门往北不到十步的距离,便是梨香院的院门……

    看到这一幕,宝钗下意识的看向贾琮,见贾琮也瞧了过来,雪肤上瞬间浮起晕红来。

    好在其她人注意力都被那扇小门吸引,宝玉已经上前去开门了,不过贾琮却看到贾环和贾兰面上带着促狭。

    眼见宝玉手就要推上门,贾琮见贾环眼中已经快冒出精光来……

    贾琮开口道:“宝玉,等等。”

    宝玉性子软,容易听人言。

    听到贾琮的话后,果真就住了手,有些莫名的回头看向贾琮。

    他以为贾琮不许他去会芳园呢,有些委屈……

    贾琮没解释,见贾环有些气急败坏,往他头上叩了下后,上前轻轻推开木门,然后就见一面上有几道骇人疤痕的亲兵站在那里。

    看到这人,距离还很有几步,可宝玉她们却还是唬了一跳。

    探春更是狠狠瞪了贾环一眼……

    这亲兵却极懂规矩,眼睛根本不乱看,垂着眼帘与贾琮行一军礼。

    贾琮奇道:“王阚,你怎么在这?”

    名唤王阚的亲兵沉声答道:“回将主,郭队正命卑职在此处布哨。后花园临街,又有后门。虽后门常锁,但不得不防。”

    贾琮看了眼不远处紧锁的后角门,还是不解:“在此处布哨?”

    王阚道:“外面有一明哨,卑职是暗哨。”

    贾琮闻言点点头,道:“也对……以后仇家越来越多,再小心也不为过。不过现在还不用……白天不设暗哨,夜里再设。另外,日后外面还要加强防护,也要设暗哨。”

    王阚沉声道:“郭队正已经在街角布哨。”

    贾琮轻声笑了笑,道:“好,那你先下去吧,夜里再布哨。也别在这里了,万一过人,唬着人家。”

    “喏!”

    王阚一捶胸口,行一军礼罢,往北走去,自后门而出。

    直到走路时,门外诸人才发现,他竟是个跛子……

    等王阚身影消失罢,贾琮对大家解释道:“此人为我亲兵,雅克萨大战,王阚悍勇之极,强攻城头时,因守城罗刹鬼密集,他就抱着一人,强摔下城,之后众人效仿,才打开了一处缺口,攻破城池。只可惜,如此强卒,摔下城池后,腿骨碎折,不能再留军中。因为是我带人去将他从尸山血海中刨出,救了他的性命,所以后来就跟了我。”

    众人闻言,感慨其勇武,宝玉则奇道:“既然受了伤,为何不在家里歇着?他们这样为国负伤的兵卒,朝廷难道没有抚恤?”

    贾琮轻轻一叹,摇头道:“极少。况且,这些悍卒何等桀骜?怎甘受嗟来之食。家中又有父母亲人需要养活,实难安心卧于榻上。”

    宝钗轻轻抿了抿口,看着贾琮道:“怪道这些人对琮兄弟忠心耿耿,想来他们不止要报琮兄弟救命之恩,也要报琮兄弟收留之义。因为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有尊严的生。”

    贾琮笑着点了点头,对宝钗道:“所以日后大家要是无意中撞见了他们,也不必惊慌害怕。对于武勋将门而言,亲兵与家人无异。若遇到突变之难事,也可前来唤人帮助。”

    宝钗见之,知贾琮是对她而言,心中如蜜般甜美,轻轻一应。

    吃了一肚子狗粮后,众人入内。

    ……

    这一回,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因见贾环、贾兰在跟前不大自在,贾琮便笑道:“想到哪里逛,只管自己去顽。不必跟在跟前,只是不要跑到水边。”

    贾环、贾兰闻言大喜,就要跑走,却被探春喊住。

    探春对众人道:“这园子有湖,没人看着他俩容易出事,我还是看着他们罢。”

    众人见贾环一瞬间如被闪电击中般,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姐,不由都笑了起来。

    湘云瞟了眼宝钗,笑道:“干脆大伙也别聚在一起逛了,成日里在一块儿也怪腻的,各逛各的最好!”

    众人闻弦歌知雅意,除了宝玉外都呵呵笑道极是。

    一转眼,探春便领着垂头丧气的贾环、贾兰叔侄俩往凝曦轩而去。

    湘云同宝玉去了登仙阁,迎春则领着笑嘻嘻的惜春去了逗蜂轩。

    最后,剩下宝钗和贾琮两人留在原处。

    看着雪般白皙的肌肤上,晕染了一层晚霞般的红泽,贾琮轻笑了声,道:“宝姐姐,就顺着那条活水走走吧。”

    “嗯。”

    听闻贾琮之言,宝钗柔声一应,两人顺着一条曲径慢慢往前走去。

    此时天已入秋,园中遍地黄花。

    不远处一条小溪湍急流淌,溪水冲刷着河床中的鹅卵石,激起如雪水花。

    一拱白玉石桥勾连两岸之间,水畔一片疏林,红叶翩翩如画。

    几声鸟啼清脆,却愈显得此处静谧。

    两人缓缓前行,并无言谈,然气氛却似愈发紧张……

    素来淑雅大气的宝钗,此刻仿佛快走不动道了般,步履越来越小。

    她是真正在礼教中长大的姑娘,素来又最以礼教为重。

    不是表面的,而是打内心中遵从。

    唯有在贾琮身上,她才鼓起全身勇气,抗争过一回。

    却也只是浅尝辄止,她与贾琮连见面的机会都没几次,更何况单独相处?

    还是在这样唯美的秋景中……

    她既喜欢的颤抖,又对这种类似话本中“私会”、“夜奔”的行为感到恐惧紧张。

    就在她快要走不动路时,忽然感觉左手被一只微微有些粗糙的手握住。

    宝钗一瞬间甚至觉得有些眩晕,站立不稳,就要往一旁歪倒去,然后就落入贾琮怀中……

    不过贾琮并未乘人之危,他明白宝钗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也尊重她。

    若是以强势生生磨去她的性格,并非美事。

    所以等宝钗稳住重心后,贾琮便放开了她,柔声微笑道:“宝姐姐,你怎么了?”

    宝钗俏脸晕红如血,杏眼中少见的慌乱。

    怜人,动人。

    她不是怕贾琮,而是怕自己失了礼,行为不端,让贾琮小瞧了去……

    想想方才自己崩塌式的表现,宝钗难过的落下泪来。

    贾琮却看戏似的哈哈大笑起来,愈发让宝钗揪心。

    不过贾琮再度握住宝钗的手,并试着用帕子替她拭泪。

    宝钗既心慌意乱,又羞涩嗔恼,垂下头婉拒。

    就听贾琮笑道:“宝姐姐太过追求完美了,对自己的要求也太高甚至太苛刻了些。

    在我看来,生活中偶尔出些岔子,才更有真实的气息。

    差点跌一跤不会损害宝姐姐的美丽,反而更添一分生动。

    虽然诗词中的世界唯美如画,可那终究只是臆想出的天地。

    真正的人世间,还是由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俗,和磕磕碰碰的痛组成。

    而想要在俗和痛的世间活出唯美雅致的诗意,唯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宝钗闻言,甚至都忘了方才的窘意,还挂着泪珠儿的杏眼,痴痴的看着贾琮。

    不同于后世饱经言情小说洗礼后“见多识广”的女孩子们,宝钗从未听过如此朴实无华却又如此有道理的情话,这本就是她最向往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一生的誓言么?

    可是……

    睫毛上的那颗泪珠,终究颤落而下,宝钗微微哽咽道:“可是……可是我娘……”

    薛姨妈的态度,贾府人所共知。

    金玉良缘之说,热度始终未消。

    若非贾母自始至终未开口,且仿佛更中意自己的亲外孙女黛玉,怕有些事已经要摆到台面上来说了。

    这怎能让宝钗不忧不愁?

    贾琮却哑然失笑道:“宝姐姐,还记得去年在你家廊下,我说的话么?”

    宝钗看着贾琮缓缓点头,落泪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贾琮摇头道:“不是这句。”

    宝钗闻言一怔……

    贾琮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温润而又坚定的道:“是我告诉你:一切有我!”

    宝钗闻言,心里猛然一定,怔怔看着贾琮,杏眼明亮。

    贾琮微笑道:“或许对旁人而言,此事极难。可对我来说,只是略施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罢了。”

    宝钗闻言,眨了眨眼,迟疑问道:“小手段?什么样的小手段……”

    话本戏文中,因难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被逼死的才子佳人不知凡几。

    若只小手段就能解决,那么那些殉情的鸳鸯们,岂不冤枉?

    贾琮也迟疑了下,不过随即坦然的看着宝钗,笑道:“说来有些欺负人……我是锦衣亲军的指挥使,正常来说,五品之下,我皆可先拿后奏,真到了紧急时候,三品以下可先斩后奏。你哥哥……咳。”

    见宝钗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贾琮尴尬的笑了笑,宝钗略略担忧道:“琮兄弟,当初,你不是说已经将香菱之事消了案底了么?”

    贾琮忙点头,道:“那件事是已经过了,绝不会再被人提起。不过,还可以再设局嘛,设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局,然后让你哥哥钻进去,到那时,不怕姨妈,咳咳……反正又没恶意,只是委屈一下你哥哥。”

    看着贾琮与往日里截然不同的形象,狡黠中难掩奸诈,宝钗真真哭笑不得,梨花带雨中跺脚嗔道:“琮兄弟,原来你不是君子!”

    贾琮目光温润平静的看着宝钗,道:“我从来都不是君子,也不想当君子。我只想在这冰冷危险的世间,守护住自己喜爱的人和在意的人,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即使与这世间为敌,即使背上百世骂名,即使坠入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

    如果说之前那番情话是一道利箭,射中了宝钗的心,那么这几言,就恍若天雷般轰响在宝钗心田。

    在她整个心灵世界中,什么礼法规矩,什么矜持大义,什么流言蜚语……全都不复存在。

    唯有这一番话,句句回旋……

    让素来端庄持重的宝钗,再难自已,破釜沉舟般主动投入了贾琮怀中,紧紧相拥。

    拥着佳人入怀,鼻中嗅着淡淡沁人的幽香,贾琮轻轻一笑。

    他虽没有宝钗这样纯情而奋不顾身的初恋情怀,他只是比较喜欢这个“相识”两世的美丽女孩。

    但那又如何?

    在这个陌生、寒冷,处处充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世间,他不愿一个人孤独的活着。

    他要努力建立一个家,家里都是他喜欢、在意,同样也在意、喜欢他的人。

    彼此喜欢、尊重、幸福、快乐,彼此互为温暖的寄托。

    他有能力保护她们。

    他愿意建立一个这样的家,也是他此生为之奋斗的动力源泉。

    怀抱佳人,眺望天上一行北雁南飞。

    西风乍紧。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凤姐之苦

    在寸土寸金又肃穆厚重的京城,有一座引入活水的后花园,绝对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潺潺溪流在鹅卵石铺就的河床上流淌,蜿蜒的小径两边,黄花满地。

    与心上人牵手度过的每一步,似都印下一抹幸福时光。

    不时看一眼心上人俊秀逸然的侧脸,宝钗盈盈杏眼中,浓郁的情意似要溢出……

    不似往日里的端庄持重,此时的她多了分人前罕见的俏皮。

    带着吴侬软语的南省口音,轻轻诉说着这些年的过往经历。

    喜欢一个人,总想知道他的一切,也甘愿分享还未在一起时的一切。

    好似如此,才算完整。

    贾琮看着宝钗白里透红恍若凝脂般的俏脸上,始终未中断过热情而幸福的笑容。

    十五岁的时光,已是豆蔻之年。

    微微丰润的身量,着一身淑雅的绫裙,人比花儿还娇艳。

    回眸看到贾琮有些炙热且不加掩饰的目光,宝钗俏脸愈发晕红。

    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竟已走的很远,已到活水的入口处。

    站在此处,遥遥可望天香楼。

    见此,宝钗心里怦然而跳,只觉面上如烧起般滚烫,垂下眼帘不敢看人……

    本还未多想的贾琮,看到她如此娇羞动人的一面,心中既好笑,也渐起心动。

    始终未曾松开的手,稍一用力,再起紧张的宝钗,便一个踉跄跌入怀中。

    轻轻一声惊呼,宝钗抬头看向贾琮,四目相对时,一双眼眸炙热如火,一双则似能滴出秋水来。

    拥着香软绵玉的身子,感受着玲珑有致的身材,看着动情而绝美的容貌,贾琮轻轻吻上那张不抹而红的朱唇……

    “嗯……”

    宝钗恍若熏醉般,身子微微颤栗,绵软无力的倚在贾琮怀中。

    双眸紧闭,秀美蹙起,双手握紧,呼吸却似停滞了般……

    贾琮浅尝而止,不愿因贪婪过早的破坏女孩青涩美好的初吻。

    曾几何时,他也曾因此而激动过。

    虽稍显笨拙,但的确是心中极美好的回忆……

    秋日午时的阳光明媚而不烈,大朵大朵的白云漂浮在天空。

    红叶翩翩的枫林旁,姑娘将头埋在心上人的怀中,双手紧紧怀抱……

    “君还未曾远离,妾已始之思念。”

    宝钗心里忽然涌起难过,隐隐哽咽道。

    这大概是她能说出最大胆的情话……

    贾琮轻笑了声,扶起她的臻首,看着近在咫尺这张艳若牡丹的绝美俏脸,柔声道:“你若想随我一起南下,我也能做到。”

    宝钗迷离动情的杏眼一亮,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

    又隐隐激动和期盼,离别之苦,当真如针锥刺心之痛。

    只是,难道真要夜奔?

    可……

    除非到了破釜沉舟时,怎好如此?

    见宝钗迟疑纠结之色,贾琮狡黠一笑,道:“你若果真想,回头我就给你哥哥设个局,让他冲撞贵人,再让贵人打他一顿板子,我便可带他一起南下避祸。到时候宝姐姐就可借口要照顾哥哥,随我一起南下了。”

    “噗!”

    宝钗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不依的娇嗔一声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贾琮眉尖一挑,笑道:“法子虽不正直,可极管用,姨妈虽整日骂薛大哥,可那才是她的命根子。况且等南下之后,自有薛大哥的好处。”

    宝钗没好气看了贾琮一眼,嗔笑道:“那也不成,像什么?忒胡闹了些……”

    建议被否,贾琮也不恼,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

    本就是顽笑……

    两人相拥,彼此呼吸可闻,宝钗又羞红了脸,眼波盈盈的望着贾琮,咬了咬红唇,道:“我并不是……我可以等的,我愿意等,不管多久……”

    然而却发现,贾琮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唇口处,瞬间大羞。

    还未等她却低头,就感受到贾琮又袭了过来。

    宝钗根本无力抗拒,娇吟一声,便闭上眼,任君采撷……

    ……

    未时初刻,贾家姊妹们在天香楼汇聚。

    却是王熙凤早早忙完过来,要自掏腰包,请大家一个东道。

    将众人招了过去……

    今日贾母、王夫人精神不佳,一直在休息。

    也就解放了王熙凤半日光景,不用服侍在前,难得有个空闲。

    便让厨房准备了好大一桌好菜,送至天香楼来。

    众人在天香楼一楼落座后,纷纷说起园中美景热闹。

    唯有贾环因对凤姐儿之畏惧深入骨髓,在得闻其到来后,竟拉着贾兰悄悄溜走。

    众人按下此节不提,只说趣事。

    不过,王熙凤的目光却总有意无意的落在宝钗那张娇艳若桃花的俏脸上。

    在得知贾琮是与宝钗在园中独逛时,眼神颇有深意……

    只是她到底明白闺阁女孩子的娇羞,没有太过放肆,一旁贾琮已经看了她一眼了……

    等酒菜摆好后,凤姐儿对右手边的贾琮笑道:“今儿借三弟这园子请一回东道,一是提前为三弟践行,二来,也有些托付。”

    贾琮先夹了一块酒酿清蒸鸭给身旁的宝钗,方笑道:“托付?我是南下办差,又不是留在京里,二嫂托付我什么?难不成托付我照顾好琏二哥?”

    众人先挤眉弄眼的看了眼宝钗,直让宝钗看的不敢将头抬起,心中却又羞又甜。

    也庆幸贾琮能有这样一个自己的园子,方可避开家里的嬷嬷丫鬟。

    不然,再没这个机会的……

    不过听闻贾琮打趣凤姐儿后,众人又嘲笑起凤姐儿来。

    王熙凤红着脸啐了口,艳羡的看了眼宝钗后道:“我理他做甚?他还不知在何处逍遥快活呢……我是想求三弟帮忙,带些都中土物特产给我南省的老子娘!”

    贾琮眉尖轻扬,笑道:“这点事,也值当二嫂做个东道?”

    王熙凤见众人都看了过来,便坦然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三弟,也不藏着掖着,想问问三弟,之前在老太太那说,要去南省帮助推行新法,我恍惚听人说,这新法就是让原不纳田税的人家纳税。不知是不是这个理儿?”

    贾琮笑道:“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凤姐儿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是让人从荷包里掏银子,怕没那么容易。怪道我听人说,外省现在乱哄哄的,因为这个,抄家流放的都有一坨坨了……”

    贾琮喝了口汤后,点点头道:“是挺乱。”

    他看了眼王熙凤,大概明白她想说什么了,问道:“二嫂可是担心王家和你爹娘?”

    王熙凤闻言微微有些难为情,又见宝钗等人都拿眼睛看过来,不由笑了笑,道:“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不过我这做二嫂的,也没道理拿娘家事让三弟为难。都是自家人,也都清楚自家事。宝丫头知道,王家虽富贵,可我爹娘老子在王家并不显。

    王家的事,也轮不到他们做主,所以先不必担忧王家。

    我爹娘兄弟都没多大能为,就是靠着族里分的那点田宅度日。

    当初我嫁到贾家来,一应嫁妆还是太太和舅舅出的……

    所以,就算收税他们也没多少。”

    贾琮闻言缓缓点头,他是知道凤姐儿娘家老子娘在王家排不上号的,倒不是说庶出,只是王家人口繁多,凤姐儿父亲并不是个有能为的,所以就不怎么出众,默默无闻,平庸之极。

    若非如此,想来凤姐儿也不会如此好强恋权。

    更不会在前世被休之后,落了个“哭向金陵事更哀”的凄惨结局。

    只是若如此,贾琮又搞不明白王熙凤到底何意了……

    不是为了王家,她父母也没多少田地,那她是为什么?

    就听王熙凤道:“我想着,若事情顺利,他们都好说话,早早将税银交了,那一切自然休提。可若事棘手,族里人都不好相与,只盼着三弟看在我这二嫂的面上,也别寻我老子娘,让他们出这个风头……”

    贾琮闻言哑然失笑道:“二嫂实在多虑了,我并非不识世情之人。若果真如此,那日后二嫂父母如何还能在王家立足?”

    王熙凤合手笑道:“阿弥陀佛!怪道我听人夸,三弟真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果然贴心明理!”又隔着贾琮看宝钗,道:“宝丫头好福气!”

    众人吃吃偷笑,宝钗最不怕凤姐儿,张口啐道:“颦儿确是没说错,凤丫头最讨人嫌!”

    大家笑罢,王熙凤却又道:“三弟,我的意思是,若事情真的棘手,我老子娘不好单独交税银,可不交日后怕又要落下祸事。我寻思着,能不能我来替他们将这份田税交上……”

    此言一出,大家都微微变了脸色。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从四德中直接点明女子出嫁从夫。

    可作为贾家的媳妇,王熙凤竟要自掏腰包贴补娘家人,给娘家人交田税……

    要知道,她的银子,便是贾家的银子,焉有此理?

    这是大忌讳!

    旁人不好说,可宝钗与王熙凤是姨表姊妹,她皱眉直言不讳道:“凤丫头,这可不是好心就该办的事,传出去,你的好多着呢,我劝你赶紧收了这心思。”

    王熙凤落泪道:“这个道理难道我不知?只是如今我心里也只有这么些惦念的人了,实不愿见他们再出岔子。

    况且我就算再落难,还能落难到哪去?”

    听她说的凄凉,天香楼内众人连饭都吃不下了。

    贾琮也是回来后那夜听平儿说起,才知道王熙凤如今在贾家的地位,远不比当初。

    虽然面上看着还和从前一样,可谁都能感觉到,贾母、王夫人待她,哪还有一分亲情?

    毕竟她当初犯了事,往诏狱中走了遭,这等事在内宅妇人眼中,和脏了身子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家里实在没人使唤做事,才不得不将她喊出来管家,可心里始终膈应……

    再加上贾琏与她相敬如冰,夫妻之义几乎恩绝。

    王熙凤在贾家的日子,可想何等煎熬……

    另外,她还要担负起后宅各样的琐事。

    这些倒在其次,她本就是好权的,可是除了劳累外,她还要承受各种非议指点。

    不说家里的婆子嘴贱者多,就是族人里说三道四的也少不了。

    世言如刀,可诛心杀人。

    看着伏在桌上哭的近乎崩溃的王熙凤,几个女孩子同情的红了眼,想当初多好强的一人,到了这个份上,怎能不让人心疼?

    宝玉都唉声叹气的掉起泪来……

    贾琮与宝钗对视一眼后,轻轻一笑,淡淡道:“二嫂,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哭成这般?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这样,若果真到了那一步,也不必你来替你爹娘交税,传到外面着实有麻烦。不如就让……嗯,宝玉?算了,宝玉动静太大,还是让宝姐姐来吧。你们是姨姊妹,二嫂的爹娘是她的舅舅、舅母,名分上并无违碍之处。”

    宝钗自然不会有何不妥,笑着应下后,一众人开始劝起王熙凤来。

    王熙凤也不是矫情之人,她明白这只是个由头罢了,难道她还能果真让宝钗掏银子去帮她爹娘?

    不过转道手。

    况且,她家里那百十亩地,一年着实用不了多少银子。

    解了心忧,凤姐儿坐直身子擦去眼泪,举杯笑道:“还是三弟法子多,也要谢谢宝丫头。今儿我必要和宝丫头好好喝一盅!”

    看着强打起精神来恢复笑颜的王熙凤,有些人以为便是雨过天晴万事大吉,譬如宝玉。

    也有些人看着心里却愈发心疼心寒,唯恐日后,也落了这样的下场,譬如迎春探春。

    不过不管众人何等心思,宴席终究又热闹起来。

    世间多有烦恼苦,谁没一把心酸事?

    日子却总要继续下去……

    唯有贾琮,有些超然的看着这群红楼女子,心中略有感慨。

    因为他的到来,有些人的处境变好了许多,未来也必不会像前世那样悲剧。

    可也有人反而处境变差了许多,如前世红楼中最出彩的宝玉、凤姐儿……

    但就性情而言,她们依旧是她们。

    正当他心生感慨时,却见平儿自外面匆匆而来。

    刚开席时,就打发人去前面喊人,不过那会儿平儿等人都没来。

    这会儿见平儿到来,众人忙热情招呼。

    平儿温婉笑着与众人见礼罢,对贾琮道:“前面人传话,说是外面来了开国公家的世子,急着要见你呢。”

    贾琮闻言笑着起身,却又在众人哄笑声中将平儿按在了他的座位上,道:“劳平儿姐姐代我吃完二嫂的这顿东道,不然实在不恭。我去前面看看,若无事再回来。陛下只准了我三天的休沐之期,实不耐烦去外面。”

    湘云咯咯笑道:“三哥哥莫非也要和宝哥哥学?”

    宝玉闻言气急败坏道:“和我学难道不好?”

    众人大笑,贾琮笑道:“等吧,等什么时候世间尽太平,再无乱事,我就学宝玉,也做个富贵闲人享福受用。”

    说罢,在众人起身相送中,出了会芳园,大步往前宅而去。

    ……

    ps:捂脸,状态成渣,今天就一更。不过也有喜事,有个湾湾论坛联系,说要将醉迷做成动画,还要找最好的cv还原女主,嗯,等做成后老书友可以瞧瞧。

第二百七十八章 将武阁

    东府,偏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琮到来时,便见开国公世子李虎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交椅上吃茶。

    李虎是真正的勋贵,与贾琮自诩为读书人而尚宽大儒衫不同。

    他素来爱穿一身利落干练的玄色箭袖锦衣,头戴紫金冠,腰悬宝剑。

    英武大气,又方便随时出手……

    看到贾琮入门,李虎爽朗一笑,站起身拉着他就往外走。

    贾琮莫名其妙道:“这是往哪去?”

    亲兵队正郭郧等人在门前廊下分列拦道,隐隐有出手之势……

    李虎见之,气的笑骂道:“你们还想跟我动手不成?”

    虽如此,言语并不倨傲,反而透着亲切。

    转头对贾琮道出实情:“走走走,赵昊那群孙子都回来了。如今咱们在黑辽喝了头汤,吃的膀大腰圆,那些人差点没把眼珠子红瞎,哈哈哈!这不,听到动静后都跑回来,想法子也要往瑷珲城那边走一遭,如今还未谈判,未必见不着军功。

    不过我瞧着悬,如今罗刹鬼都被杀怕了,塞北又入了冬,一年半载内别想再动手。况且再怎样,也比不得咱们兄弟。攻城和守城是两回事……他们摆了席,请咱们去讲讲仗是怎么打的,咱们不小气,就去教教他们怎样立功!”

    看着李虎从头到尾嘴巴也合不拢,得意的眉开眼笑的模样,贾琮也不禁笑了起来,道:“你别哄我,他们会专门摆席请咱们讲打仗?”

    李虎见瞒不过,又哈哈大笑起来,知道贾琮年虽不高,却是一等的明白人,便如实道:“虽然只是一次贞元勋贵子弟的聚会,可我觉得他们就是在请咱们兄弟讲打仗的,咱们不藏着掖着,去教教他们!”

    贾琮无语,摇头道:“我并不是你们圈里的,还是不去了。”

    李虎忙道:“怎么不算?你家与旁家不同,既算得上开国一脉,也是贞元朝一波的,你祖父不就在贞元朝晋的国公?”

    见贾琮不为所动,李虎又压低声音劝道:“好兄弟,哥哥知道你这官儿就是为了对付谁的,可你也要明白,那位并不是让你将咱们斩尽杀绝,只是想打压咱们……

    兄弟你想想,这九边大将,满朝武臣,七八成甚至九成都是咱们的人,谁能杀的光?谁敢杀的光?

    哥哥给你说句大逆不道的:谁敢以莫须有之名开第一刀,谁就是仇寇!咱不是岳武穆,大乾军方也容不下风波亭……

    所以你别死脑筋,总要留几分香火情,至少告诉他们,公是公私是私。

    贾家和你自身,对他们是没有敌意的。”

    贾琮心中凛然,看着李虎,真诚道:“子重,多谢。”

    这种话与一个锦衣卫头子说,非真正推心置腹,性命相交的兄弟不敢为也。

    李虎“啧”了声,不悦道:“跟我还说这些?外道!”又正色道:“那日在雅克萨攻城,眼见弟兄们拉着敌人从城墙坠落,慷慨悲壮,我也是杀昏了头,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破城。可大战结束,我中弹负伤后,才知道后怕。

    尤其是连瑷珲将军随军军医都说我没救了……不怕兄弟耻笑,当时我真是万念俱灰,往日里一腔争荣夸功之心,都成了浮云。当时就算给我个盖世奇功,我都不愿要,只想回家再见见爹娘父母。可惜哪里还有机会……

    那种等死的滋味,让我刻骨铭心。

    却没想到,在哥哥我最绝望的时候,兄弟你不避嫌疑,用奇术救了我。那时我便想,自此往后,咱们就是亲兄弟!”

    贾琮呵呵一笑,拍了拍李虎的胳膊,点了点头。

    李虎却又急了,叫道:“我说你到底去不去啊?”

    贾琮笑道:“去,总不好辜负你一番好心。”

    李虎闻言哈哈一笑,拉着贾琮往外走,边走边小声道:“我同你说,这两天我在家可是受了老鼻子罪了,家里老太太和太太念经一样絮叨我差点没念破我的头,今儿才可以出门……她们还几次命我早日上门把你请家去,说要好生感谢你。倒是我爹,说了些朝堂上的事,你刚接任锦衣指挥使,这会儿上我家对你犯忌讳,老太太、太太她们才勉强按捺住,不过也是迟早的事,等你从江南回来吧……”

    ……

    朱雀大街,将武阁。

    与文人士子喜爱混迹平康坊七十二家不同,武勋将门子弟……或者说,贞元一脉的武勋子弟,是决计不敢踏入彼处半步的。

    说起来,贞元一脉当真幸运,有开国一脉的惨痛经验做现成的教训。

    眼见当初的四王八公府第,只用了一代人的光景就衰败到让人胆寒的地步。

    贞元一脉开拓者还未死,怎敢重蹈覆辙?

    所以但凡开国一脉沉迷之事,贞元一脉子弟敢步后尘者,必难逃家法。

    若是世子,甚至可能直接剥夺世子位。

    防范之严厉,可见一斑。

    而这等手段,也的确有效,整个贞元一脉中,少见不肖子弟。

    至少世子中没有。

    或许资质天赋难及父祖,但都愿意去九边苦熬,从没哪个敢自诩高门贵族,就鄙夷军伍之业。

    不过,将门子弟总也要有应酬戏耍之地。

    一味的苦熬不是长法,刚过易折的道理都懂。

    因此,也就有了将武阁的出现……

    翻身下马后,将坐骑交与亲兵牵往院内,李虎对贾琮介绍道:“此处便是我等常吃酒顽闹之地。”

    贾琮看着面前这栋三层木楼,笑道:“这楼怕是经不起你们打闹吧?”

    李虎和宣国公世子赵昊是敢在宫中国宴上动手的主儿,这里难道能幸免?

    李虎干笑了声,道:“这里是清公子的产业,咱们这一辈没欠她人情的屈指可数,我和赵耗子都不知欠她多少回了,哪个敢在这里动手,非揭了他的皮不可!本就不赚几两银钱,再打坏人家此处,谁还有脸再见……咦,清臣你怎么了?”

    见贾琮听闻清公子三个字时就微微变了脸色,面上笑容敛去,李虎奇问道。

    贾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今日芙蓉公子不会也来吧?”

    李虎道:“不知道,一般情况下,她不爱和我们混。虽咱们都欠她人情,可她却不爱和咱们这些武夫混,她就喜欢诗啊词啊的,对了,嘿嘿,你不就因此而入了她的……”

    “好了好了,咱们进去吧。”

    贾琮没等李虎说完,就打断他,率先往将武阁内走去。

    李虎不是蠢人,看出了贾琮的不喜,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和贾琮是兄弟,可和义薄云天的叶清同样是好友,多少回的祸事都亏了叶清转圜。

    原本他就听闻过这二人的传言,本以为是戏里唱的才子佳人一对,还暗中高兴。

    可现在看来,怕是有矛盾啊……

    暗中吸了口凉气,李虎正头疼该如何想法子化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醉意熏然的怒吼声:

    “哪来的穷酸秀才,瞎了眼了?还不滚出去!”

    继而便是“啪”的一声摔碎声。

    李虎面色一变,几个跨步冲了进去。

    ……

    一楼大堂上,贾琮微微往一旁侧了步,躲开了一醉酒小年轻砸过来的酒坛。

    其他人都同样醉意熏然,没人阻拦。

    倒是里面一个掌柜的匆匆出来,看了眼贾琮的璞巾,好言相劝道:“这位老爷,这里是将武阁,专招待军爷的地儿,您还是往别处去吧。”

    老掌柜的出头后,里面人倒没再多看他一眼。

    一个二十来岁的锦衣年轻人长灌一口酒,语气郁闷道:“你们说说,这算什么事?咱们打十三四就开始往九边熬着,熬了这些年,命都丢了几次,还不如人家逛上半年的。”

    另一人嗤笑了声,道:“如今那位摆明了要捧出一个开国功臣来压咱们,所以别说那孙子只逛了半年,就是只逛上半天,你又能怎么说?”

    “放屁!”

    一满脸胡茬子的魁梧青壮咬牙道:“军功封爵制是太祖、圣祖两代先祖定下的铁律,有这铁律在,大乾的军队就不会成软脚鸡。谁坏了这个铁律,谁就是大乾的罪人!”

    “狗东西!还站在那里看个球!”

    先前醉熏熏砸酒坛的年轻人,见门口之人还没走,反而饶有兴趣的站在那看他们牢骚,眼珠子都红了,咆哮着冲上来要动手。

    只是没等掌柜的拦,就见这年轻人倒飞了出去,“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挣扎了两下也没起来……

    书生背后,李虎将脚落地,抹了把虚汗,假模假式的自责道:“哎哟,怪我怪我,忘了规矩!”

    他看着贾琮一身儒衫,道:“清臣你在黑辽就这一身,我起初也恨不得揍你一顿,后来才习惯,却忘了这里的规矩。”

    贾琮笑道:“这里规矩不让穿成这样?”

    李虎潇洒的耸耸肩,笑道:“只有清公子可以,旁人嘛……没先例。”

    又对地上挣扎的那位道:“少在那里装死狗!回头送你一把铁剑,到我府上去取。”

    地上那位本来强忍一口血,听到这里却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口喷出……

    给把宝剑也好啊,给铁剑……

    只是他也只敢这样想想,他的身份只能在将武阁一楼大厅上待着,上面还有两层。

    李虎是在第三层楼都是绝对最核心的人物,衙内圈里的等级,表面上没有,其实更森严……

    没人理他,贾琮也没再看一个醉汉,笑了笑道:“既然是我先不合规矩,今儿就算了吧,下回再来……”

    话没说完,就听楼上楼梯处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

    未几,就见一群人黑压压一片出现在转角处。

    为首的还是一熟人,曾当面“教诲”过贾琮的宣国公世子,赵昊。

    身后跟着数十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公子。

    个个气傲彪然。

    看到地上躺着吐血的人,赵昊脸色一黑。

    虽然这家只是男爵子弟,可也是宣国公一系的小弟,没少在他后面摇旗助威。

    无论如何,赵昊都不能置之不理。

    看着下面还在谈笑风生的两人,他根本无视贾琮,盯着李虎沉声道:“怎么着,还要再打一回?”

    若是往年,李虎巴不得如此。

    可现在他却哈哈大笑起来,得意的摇头群嘲道:“不打!如今身份都不对等,咱现在是有头等军功的人了,欺负你们一群苦哈哈,丢不起这人!”

    赵昊:“……”

    ……

    ps:嗯,回来了,好久不见,大家好啊~

第二百八十九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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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李虎的嚣张之言,赵昊差点没原地爆炸。

    两人打小就相识,打小就相冲。

    从小斗到大,一直不分彼此。

    正如贞元勋臣一脉,开国公势力和宣国公势力一般。

    虽说开国公势力略略胜出半筹,但几乎可忽略不计。

    兴许是家族缘故,李虎和赵昊两大国公世子,同样不对眼,又同样势均力敌。

    却没想到,只一场两千人的国战,李虎就脱颖而出。

    小战赵昊不是没打过,马匪、叛军,九边总没消停过。

    穷山恶水多刁民,边关怎会真有太平时候?

    可那些又与国战不同,无论是马匪还是嗑错药的叛军,都是内战。

    砍几个发昏的百姓脑袋,真算不得什么军功。

    除非达到几千上万规模的大战,否则指望这种小打小闹积累军功,比熬资历快不了多少。

    所以当赵昊等人听闻李虎实打实的打了场国战,最可恨的是,还被他夺了头功,一下将大家原本相差无几的差距拉开十万八千里,他们心头滴的都是愤郁不平之血……

    换做他们,他们也敢冲杀,可是那些狗日的罗刹鬼子不往他们那里去,又有什么办法?

    这会儿再被李虎当面炫耀打脸,一个个公候大衙内的鼻孔里都快喷火……

    “哈哈哈哈!”

    李虎看到对面那群人的表情,心里不知道有多酸爽。

    他从来不是伏低做小的性子,国朝上下也没几个能让他伏低做小的,心里痛快,自然就要笑个痛快。

    一边笑,还一边捶着贾琮的肩头一下,挤眉弄眼的,似想让贾琮与他一起笑……

    这些人对李虎没什么法子,就如文人终究要以文章来说话一般,武将同样最终只能以军功论高下。

    李虎是真正身先士卒攻上雅克萨城的,并且为此还身负火器药子,几乎丧命的。

    这等战功,就算赵昊也没什么话说。

    可是旁边那个……

    赵昊冷笑一声,道:“你笑什么?没你那点家世,没你祖宗那点功劳,你就是个沐猴而冠的猴子,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贾琮拦下身边要暴起的李虎,好笑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吧?没你爹那点战功,你也配在这大放厥词?再者,没我祖宗那点功劳,你家说不得现在都在给鞑子当奴才呢。”

    见赵昊勃然大怒,李虎讥讽道:“赵老鼠,清臣就算不是勋贵子弟,可人家写字作词的本事,天下几人能及?去哪不是座上宾?可你要不是宣国公世子,又算什么东西?我看你如今愈发上不得台面了,连老荣国公都敢说嘴,你回家问问你爹,看他敢不敢拿老荣国公说嘴?”

    赵昊闻言,脸色愈发难看,因为他发现,他竟他娘的无言以对。

    虽然贞元一脉认为开国功臣的后代无一人入眼,但对于老一辈的功臣,他们打心底里还是钦佩的。

    就是他们的父辈,也无人敢说就超越了开国一脉收复燕云,再造华夏万里河山之功。

    见赵昊不吭声,身旁一长脸年轻人极其厌恶的看着贾琮,甚至很失.身份的往地上啐了口,阴森道:“写点酸诗算什么能为,就你这样的,我一只手能打死十个!”

    贾琮再度伸手拦下动了真怒的李虎,笑问道:“子重,这又是哪位?”

    李虎目光如刀的看过那长脸男子,回头对贾琮道:“这位是成国公世子蔡畅。”说罢,到底忍不住,对蔡畅一字一句道:“一会儿咱们来过,我让你一只手。”

    蔡畅闻言脸色难看,冷哼了声,不接话茬。

    这一辈中,之所以由李虎和赵昊领头,除了因为开国公和宣国公两座国公府的势力冠绝六大国公府外,更因为这两个顶级衙内,都是个顶个的搏击高手。

    也只有二人能够互相匹敌,其他人根本无十合之敌。

    所以他失心疯了才去和李虎斗……

    却依旧目光挑衅鄙夷的看着贾琮,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拼命想要挤入他们圈子中的跳梁小丑。

    贾琮笑道:“真不是我狂妄,你连我一回合都比不过。”

    众人闻言哗然,贞元功臣一脉最大的特点,就是务实。

    所以他们才会死守军权战功。

    也只有开国功臣一脉,才总会吹嘘祖宗的功绩,继而衬托自己的身份。

    这是贞元一脉最鄙夷的地方。

    听贾琮满口放炮,连李虎都尴尬起来了……

    蔡畅哈哈大笑起来,眼神激动道:“贾琮,你也算是个人物,这等话你也敢说?真真不愧是开国一脉的不肖子孙……”见李虎快要翻脸了,蔡畅忙道:“今儿你要能挡得住我一回合,我给你磕头叫大爷!要是挡不住,老子也不要你磕头,只求你以后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说是什么武勋子弟了。不然武勋子弟的脸,都让你这样沽名钓誉的人丢尽了!”

    贾琮第三次拦住李虎,面色平静道:“亮出你的兵器吧。”

    众人一阵哄笑,蔡畅更是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道:“就你,还……还亮兵器?”

    贾琮很平静的点点头,道:“我擅使兵器。”

    蔡畅不笑了,他看出贾琮是认真的,他也给予对手尊重。

    “呛啷”一声,蔡畅拔出随身宝剑,挽了个剑花后,道:“既然你擅使兵器,那我成全你。”

    其他人看着贾琮,目光都有些狐疑……

    难道果真是一个使兵刃的高手?

    贾琮如其所愿,然而纵然这里都是练武之人,每人都有一身好拳脚,这可会儿却没人看轻贾琮的动作。

    只这一手,就让众人眼睛一亮。

    不过亮罢,一群豪门衙内无不色变。

    对面的蔡畅更是一脸的精彩,只见贾琮手里不知何时举起一把两尺多长的“短小”火器,单手擎起,正对着他,目光凛然。

    “噗!”

    不知哪个衙内喷笑出声,继而又是哄堂大笑,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

    唯有李虎不笑,目光讥讽的看着对面一众人。

    见他如此,赵昊忽地止住了嘲笑,眉尖一挑,道:“贾琮,你该不会不知道,这火器是需要火折子点燃引信的吧?这几步距离,你用这顽意儿……李大猫光顾着给你揽功,就没教过你这些?”

    贾琮一言不发,只是将枪口忽然抬高,冲着不远处的那个酒坛子,扣下了扳机……

    “砰!”

    一阵硝烟浮起,众人无不大吃一惊,面色骇然的看着这一幕。

    甚至连贾琮在不动声色间,以极快的手速重新装填完子药都顾不得,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支离破碎的酒瓮。

    见他们如此,李虎嗤笑了声,道:“老子这几日听说,有人四处在怀疑老子是用苦肉计赚军功,说什么火器填装药子,再用火折子点燃瞄准,这么一长串过程,就是头猪也知道躲开。哪个王八羔子说的,来,现在站出来躲一躲!”

    赵昊、蔡畅等人无不面色阴沉如水,目光却全部落在贾琮手上那支火器上。

    他们看的分明,贾琮根本没拿出火折子,甚至,这火器上连火捻子都没有!

    这时,从赵昊、蔡畅身旁分出一波人来,自楼梯上走过来,一个个与李虎重重相拥。

    其中二人贾琮曾在当年贾源百年华诞时见过,就跟在李虎身后,只是不知其名。

    李虎与众人见礼罢,对贾琮介绍道:“这是信国公世子左思,这个是郑国公世子屠承。”又介绍其他人道:“这个是临安候世子赵思阳,江夏候世子周遂,永城候世子梅祖……”

    一连串公候子弟说罢,李虎又对自己一帮发小沉声道:“今日那群孙子的话,要是敢在雅克萨伤病营里说,那群老兵都能撕碎了他们。多少百战老兵,都是我兄弟带着人冒着炮火子药的林射,一个个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又把肠子里拔出来,一点一点找出弹子,才救活过来的,包括我。

    他还将制定了伤病营的规矩,往后所有大乾军中的伤病营,都以此为律,真要再起大战,那伤病营就能活人无数!这才是清臣得头功的缘由,这些事,不要告诉我你们不知道。一个个黑了心的东西,睁着眼睛骗自己还是怎么着?”

    李虎最后一番话,却是瞪着眼对赵昊说的。

    赵昊闻言,再度沉默了。

    他亦是极骄傲的人,虽心中由于某种原因,极其厌恶贾琮,这会儿却不愿违背事实。

    只是,这些事在贾琮手里那把火器面前,都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

    甚至连脸面都不算什么了……

    虽然一般年轻人脸面大于天,可对这些打小在利益圈子里泡大的贵门世子们而言,利益永远才是第一位的。

    当他们忘了这一点时,距离家族衰败也就不远了。

    赵昊似根本没听见李虎的讥讽,甚至忘了之前发生的矛盾,领着宣国公一系的子弟上前,细细打量起贾琮手中的火器来。

    大乾虽然严禁火器流通,家藏十具弓弩,三副甲胄,一把火器者,阖族俱斩,尤以火器为重。

    但对于始终掌控着军权的贞元勋贵而言,虽不能珍藏火器,但对这等兵器,却绝谈不上陌生。

    只是……

    也并未太多看好。

    在他们的印象里,火器太过繁琐,也太过娇气。

    开一枪的时间,足够射出三五箭不止,而且一遇到阴雨天就成了废物。

    再者,准头根本就靠蒙,有时候还会炸膛。

    敌人没杀死,自己先被干掉了……

    远不如弓弩好用。

    可是刚才贾琮开的那一枪,着实惊住了他们。

    不止他们,李虎身边那两个国公世子,同样被吸引住了。

    屠承一双不大的眼睛直直盯着那把雕刻着繁杂西洋花纹的火器,赞叹道:“若是火器都是这等装填射击速度,那可就真是了不得了,不用火折子点引,那岂不是不怕下雨天……”

    对面宋国公世子刘志笑眯眯的对贾琮拱了拱手,自我介绍后,就想上手,笑道:“这个……清臣,这火器与我瞧瞧吧?这是从罗刹鬼那里弄来的?好家伙!你们这头等功立的好哇!”

    贾琮轻笑了声,道:“刘世兄且稍候,在下和成国公世子还有一赌约未完,等完事后,世兄再观看也不迟。”

    此言一出,赵昊、蔡畅等人的脸色,无不阴沉如水。

    蔡畅更是看仇寇一般瞪着贾琮,似欲拼命。

    贾琮嘴角弯起一抹讥讽,手中短枪指着他的眉头,目光中寒星点点,吐出四个字:

    “跪下,磕头!”

    ……

第二百八十章 生门

    将武阁内原本渐缓的气氛,随着贾琮这一言,登时凝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除却李虎之外的所有衙内眼里,贾家这个在军中早已没落了的荣国府的承爵人,只是李虎的跟班而已。

    纵然如今荣国府的宗亲之爵重新变回亲贵武爵,成了一个二等伯。

    可区区一个二等伯又算得了什么?

    连上将武阁三楼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提这个二等伯还是通过整治伤病营得来的,含金量天然低三等。

    然而就这样落魄世家子弟,敢逼大乾六大国公府之一的成国公世子跪地磕头……

    蔡畅心中起了真怒,眼中甚至多了杀意,无视那把指着他的火器,一字一句道:“你的倚仗是什么?谁给你的底气?”

    贾琮呵的一笑,道:“还真不愧是父子,昨日你爹在文华殿上,也是这样同我说的。”

    蔡畅闻言,眼中杀意更盛,看着迎面的火器,面色铁青咬牙道:“你敢杀我?”

    贾琮无趣的摇摇头,翻手将火器收回,轻声道:“如果有人把赌约当放屁,我自然也不会在意什么。只是……”

    话未说完,他只再度轻轻摇了摇头。

    轻蔑之意不言而喻。

    这等轻视的做派,犹如一把尖刀,将蔡畅的面皮划的支离破碎。

    这比让他下跪磕头更耻辱!

    眼见蔡畅眼睛赤红,就要与贾琮拼命,却被赵昊拦下。

    赵昊森然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贾琮,沉声道:“你若以此为标新立异扬名之举,怕是起错了主意。这等手段,只会更让人瞧不起。”

    贾琮闻言,面色隐隐古怪,道:“标新立异,扬名之举?赵昊,人还是要多读点书长点见识为好,才不会妄自尊大。放眼大乾着眼天下,知道你赵昊的有几人?知道有贾琮的又有多少……你也配与我提扬名?”

    “哈哈哈!”

    李虎及身边众人纷纷狂笑起来,幸灾乐祸。

    尽管他们都知道赵昊的意思,是说贾琮在这个圈子里标新立异夺取注意。

    可是贾琮反手将圈子扩大到整个天下,如此一来,与贾琮相比,赵昊那点“威名”,就成了十足的笑话。

    赵昊闻言,面色再度一沉,缓缓吸了口气,不再言语,细长的眸眼一直盯着贾琮。

    再加上其背后二十余面色不善的贵门衙内,这股势力和气势,就是李虎都不得不正颜相对。

    然而只身着一件白色儒衫的贾琮,却依旧风轻云淡,不疾不徐微笑而立。

    这等姿态,刺痛了许多人眼……

    与赵昊对视稍许后,似觉得无趣,贾琮微微摇了摇头,又蔑视的看了眼面色铁青的蔡畅后,转头对李虎道:“子重,贞元一脉功勋之后,的确非寻常腐朽纨绔可比,血勇之气未消。但是……格局也有限的紧,今日一见,我颇为失望。”

    李虎眨了眨眼,故意问道:“清臣,这话怎么说?赵老鼠这群人虽然讨厌了些,但比开国一脉的后人,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吧?当然,和你不能比。”

    贾琮呵呵一笑,道:“原因很简单,人可以有傲骨,但不能有傲气。纵然有傲气,也不能有莫名其妙的傲气,有这种傲气的人,注定成不了大器。翻开史书,遍观青史名家,无不如是。所以子重,你不要和他们学。”

    郑国公世子屠承、信国公世子左思及临安候世子赵思阳等人,原本只是碍于李虎的颜面,才勉强将贾琮视为一个圈子的,但绝谈不上任何尊重。

    直到此刻,听完这番话后,他们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比他们还要年轻几岁的少年,却能博得如此大名,果非侥幸之事。

    原来他并非李虎的跟班儿,看看李虎缓缓点头且一脸郑重的神色,两人怕还是亦师亦友,甚至不知谁为师……

    屠承、左思等人无不侧目。

    而赵昊之前所言,本也是他们心中以为:

    贾琮不过借大言来标立己身,凸显存在。

    如今见他这等气度……

    哪里还不知道,贾琮根本没把这个所谓的权贵子弟圈子放在眼里。

    贾琮说的虽是赵昊这一伙儿,却未必没有包括他们在内。

    因为他们之前也是存在莫名其妙的傲气……

    可,就算贾琮说的有道理,那又如何?

    正是年轻气盛时,他们老子的话他们都未必听得进心里去,贾琮又算老几来教训他们?

    念及此,屠承、左思等人的面色也都不大好看起来。

    对贾琮的感观迅速变差……

    贾琮将周遭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却缓缓舒了口气。

    能用这样一种方式,在不伤及李虎颜面的前提下,和除李虎外的将门割裂开来,哪怕是亲近开国公府李家一脉,也对他敬而远之,贾琮心中十分满意。

    实由不得他行事不谨小慎微!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手中掌控着远远超越寻常司法权的大权,更能组建武力部队。

    如果这个时候还和天子的眼中刺搅和在一起,亲密友好,那只一个“蠢”字是远远不足以形容的。

    贾琮绝不会忘记崇康帝扶持他为锦衣指挥使是做什么的……

    只是他又不好回绝李虎的好意,更不能过早的得罪整个勋贵一脉。

    正如李虎所言,就算是天子,也从没打算杀绝贞元功臣。

    只能以大义及大势打压。

    所以他若过早的得罪整个贞元功臣,必不得善终。

    贾琮处境之险之难,近乎死局。

    却不想,今日将武阁风波,竟给他提供了如此一个破解死局的生门。

    大善!

    他心里庆幸,这些将门虎子们打小都在九边熬着。

    虽然熬出了悍勇之血气,但在谋略上,显然还没有得到学习实践的机会。

    若是换个心机城府深的,今日根本不会想着给贾琮难看。

    他们只要好言好语好酒好招待,营造出祥和友善的气氛,贾琮就得万分头疼该怎么洗干净身上的“污点”和疑点了。

    崇康帝可不是一个好说话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万幸,这些乳虎尚幼……

    眼见气氛僵硬生冷,连自己周围的人都露出不喜之色,李虎不由头大如斗。

    他头疼的看了眼身旁的贾琮,眼神疑惑:这还是那个在雅克萨城下,以强大亲近的魅力,鼓舞那些身残近死的老卒们勇敢的活下去的睿智书生么?

    若是拿出一半那会儿的姿态,今日局面也绝不会成这样啊……

    贾琮见李虎一脸的为难之色,心头暗自一叹。

    他很欣赏这个留着一颗赤子之心,豪迈侠气犹如前世武侠小说里乔峰一样的青年,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什么的,世上人千千万,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当朋友。志不同道不合者,又何必强求?真正能肝胆相照的兄弟,能遇到一个都是幸事……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又对屠承、左思等人拱了拱手,无敌意但又明显疏远的道了声:“诸位世兄再会。”

    说罢,转身离去。

    然而刚行至门口处,却又顿住了脚,眼睛瞬间眯起……

    “呵,怎么这就要走了,是我来迟了么?”

    一道身着月白儒裳,手持折扇的身形出现于门槛外,秀气大方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从容的微笑。

    明亮动人的大眼睛看着贾琮,亲切问道。

    大厅内看到此人到来,之前的生冷和沟壑一般的隔阂,一瞬间全都不翼而飞了。

    一群人热情的向前打起招呼来……

    若是寻常闺阁女子见到这样一群黑汉涌过来粗声嚎叫着问好,不昏过去也要吐出来。

    此来者却丝毫不怯场,笑呵呵的一一回应着。

    只是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贾琮面上,啧的叹了声,道:“黑了,也瘦了。”

    后面李虎领头怪叫了起来。

    众人哄笑。

    连赵昊等人,也皮笑肉不笑的嘲笑了几声。

    当然,是看在来人的面子上。

    不提她被武王视若己出,只说他们这群衙内,就几乎没人没欠过她人情的。

    尤其是赵昊,更对她极为欣赏,视其为天下第一奇女子……

    几近完美。

    只是这些人的热情,却没影响到贾琮。

    看着来人,贾琮的面色和目光都渐渐清冷下来,两人对视了几个呼吸后,他与对面前之人轻轻一礼,道:“家中老太太、太太身子不适,三日后又要离京,所以不便久留,告辞。”疏远冷淡之态,一目了然。

    芙蓉公子叶清闻言微微一怔,明亮的大眼睛稍微黯淡了些,不过随即恢复。

    她笑着点点头,道:“知道你在雅克萨城下都在守孝,也好,孝道大于天,你先回吧,回头再见。对了,你如今回来了,沁香苑那边的收成回头我让人兑了银票送到你府上去。”

    贾琮闻言,又看了她一眼后,道了声谢,没有理会身后李虎的挽回、赵昊等人的叫骂及两伙人快要火拼的动静,大步出门而去。

    ……

    大明宫,上书房。

    已然点起金龙烛火的暖心阁内,崇康帝一人腰背笔直的坐在御椅上,一点不像已过天命之年的老人。

    两鬓如雪霜白间,一对眼眸目光犀利。

    他看着手中的密折,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满意之色。

    御案边服侍的大明宫总管太监戴权,悄悄打量了崇康帝一眼后,想说什么,却又低下了头。

    崇康帝冷笑一声,笑骂道:“你这条老狗,和朕还打马虎眼不成?”

    戴权忙躬身赔笑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寻思着,这贾琮也忒能惹祸忒自大了些。一天到晚,怎么尽得罪人?奴婢瞧着,这满朝文武,都被他得罪光了,还有皇四子和九姑娘那边,也都被他得罪了,到底是年轻气盛不经事,不堪扶持啊……”

    崇康帝闻言,满脸讥讽的看着戴权,道:“你这老狗倒是一把年纪经历的事多,上回你那摊子要是支撑起来,朕也不会丢那么大的脸面!就你这脑子,朕也是瞎了眼了,当初才想着让你替朕分忧。原还指望你成一个高力士,没想到就是一坨烂泥!

    你怎就有脸说人家年轻气盛不堪造就?”

    戴权被侮辱的眼泪都下来了,委屈的不行,却不敢反驳一个字。

    见他这般模样,崇康帝哭笑不得,又看了眼手中的密折,双手一合,难得有功夫有心思解释一二,道:“贾琮是朕的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极为重要!朕本来就是想要他做孤臣,他……”

    说至此,崇康帝眼睛忽地一眯,顿住了话头。

    极长时间内没听到崇康帝的动静,戴权抹了把泪,小声问道:“主子,这贾琮该不会是猜到了圣心,故意而为吧?”

    崇康帝想了好一会儿后,方缓缓摇头,道:“不会,也不可能,他虽是个聪慧绝顶的,但绝不会有这等见识,否则,岂不成了妖孽?再者,今日之事,亦绝不可能是事先布置好的。贾琮原本是要和他们吃酒饮乐的,只是受人侮辱,才到了这一步,这极好的一步。

    贾琮就算果真妖孽,能猜到朕的心思,他又有何德何能,安排赵昊、蔡畅等人陪他演戏?

    此必为天命在朕,才会让事态发展到朕想看到的局面。”

    戴权闻言,忙跪下磕头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康帝冷哼了声,不过眉间深邃的褶痕却缓缓舒展开来。

    他是自负自信之人。

    看了眼趴在地上颂圣的戴权,崇康帝心情愈发好了一分。

    上位者,贤明与否,便在于用人。

    用人正,则为贤明,用人偏差,则为昏聩。

    不同之人,就要用到不同之处,又有不同的用法。

    只要是有用之人,无论出身、年纪还是背景,都无关轻重。

    这是考验上位者的眼见和手段,譬如戴权,虽蠢笨如猪狗,可胜在忠诚。

    对于崇康帝而言,一个虽稍有野心但无论智慧和手腕都远远不足,却又忠诚十足的近侍,最适合于他。

    他绝不想要一个将他的帝王心思都揣摩透了的内侍,如果遇到那样的人,他第一件事,便是将其赐死!

    圣心,只能独.裁。

    大乾非大唐,容不得权监!

    还好,这个狗奴才,还算堪用。

    “传旨,摆驾凤藻宫!”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安慰之言

    “啪!”

    西城延福坊,宣国公府,偏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成国公世子蔡畅狠狠将一只茶盏掼在地上摔成粉碎,面容狰狞。

    今日他被贾琮以火器相逼下跪磕头,虽然终究未跪,可是当时连句狠话都不敢多言。

    他惜命……

    只是过后,贾琮之举,却如同一记记耳光不停扇在他脸上般,让他几不能苟活。

    可想而知,过了今日,整个神京圈子里,都是流传将武阁之事。

    他这个成国公世子,也就威名扫地。

    “这个下贱种,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蔡畅不停的嘶吼着,若是贾琮此刻在此,他说不得要将贾琮扒皮抽筋喝血。

    只是其他一些人的目光就隐隐微妙了起来,真有这等能为,刚才干什么去了……

    倒也不是没有搭台阶的,林城伯世子郭毅笑道:“仲羽兄,你又何必跟一爆发户计较?那小子不过走了狗屎运,救了李大猫儿一命,然后被开国公府那边弄了个一等功当还礼。他自己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作起死来,真是……”

    话没说完,郭毅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上头坐着的赵昊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蔡畅虽然听的过瘾解气,可也不愿自欺欺人,他摇头道:“没那么简单。”

    这些人虽然十二三就去了九边打熬资历,多用武少用脑,但这样人家出身的子弟,又怎会真的无脑?

    若果真如此,宫里那位也不用如此心急了……

    所以尽管蔡畅依旧恨的咬牙切齿,可已经多了分冷静和算计,道:“这孙子能从一下贱庶子走到现在,心肠和鸡肠子也差不离。蝇营狗苟之辈,虽难成大器,却也恶心之极。也不知清公子相中了他哪一点……”

    说着,一双三角眼瞄向了主座……

    迎上赵昊森冷的目光后,蔡畅忙赔笑道:“义高,我就是不明白,那杂碎凭什么?”

    他知道赵昊对叶清的心思,虽然两人绝无可能,可赵昊看叶清的目光是什么样的,瞒不了人。

    蔡畅故意刺激一句,就是想挑起赵昊的恨意,好同仇敌忾。

    只是……

    赵昊却理也不理蔡畅,灰黑的面色阴沉,看不出心思来。

    见撞了个没趣,蔡畅又看向赵昊身边独自饮茶之人,咬牙道:“宣宫,你说说,那杂碎到底是什么心思,有什么倚仗?他贾家如今还算什么?等荣国太夫人薨了,就剩下一窝子废物点心,老荣国的香火情也就散了大半。就算贾家日后再有人想到九边熬,老子让他们连位置都得不到,得到了也是必死之地。那杂碎难道想不到这些?他以为开国公李家能护他一辈子?”

    饮茶之人黑胖,一张脸弥勒似的,一直笑口常开。

    此人正是宋国公世子刘志,是这个圈子里公认的智将,连李虎赵昊都敬他三分。

    听闻蔡畅之言后,刘志笑眯眯道:“仲羽,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贾清臣如今是做什么的你都忘了?”

    蔡畅闻言,面色一僵,目光不可思议的看着刘志,夸张道:“你是说锦衣……就他?”

    刘志呵呵笑了笑,点头道:“对,就他。”

    蔡畅面色瞬间比刚才更加难看,咬牙道:“宣宫,难道那位不是寻一个垃圾官儿给他当当敷衍一二,还真想让他有作为不成?我就想不明白了,这样一个杂碎,才出来没三年年,就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全得罪完了,他这也能成事?日后贾家要不因他而亡,算我蔡畅有眼无珠!我不信,我都能看明白的,旁人会看不明白!”

    蔡畅话刚说罢,正有人要捧场,却听赵昊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道:“诸位兄弟,今日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此言一出,除却蔡畅、刘志之外的二十余侯伯子弟,面色均微微一变。

    知道是蔡畅之前所言涉及到宫里,赵昊这是在清场。

    虽然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可都是识趣之人,知道彼此身份地位不同,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便纷纷打着哈哈告辞离去。

    最后,只留下三个国公府世子。

    赵昊看着蔡畅微微皱眉道:“以后说话注意点,那位,哪位?”

    刘志也劝道:“仲羽,如今不比从前了……”

    蔡畅脸色却愈发难看,还是咬着先前的事不放,切齿道:“我就是不明白,那个狗杂碎他怎么敢!”

    赵昊和刘志对视一眼,知道蔡畅还是放不下颜面,贾琮那句“跪下、磕头”,怕要成他的心魔了。

    到底从小一起长大,又是盟友,赵昊对刘志点点头示意了下,刘志颔首一笑,“唰”的一下打开折扇后,笑道:“其实你也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愿相信罢了。那贾清臣虽然比咱们都小,但他的心机城府,绝不比咱们浅。仲羽,如今真不比从前了,那位皇威日隆,且还随着新法大行与日俱增。有那位当贾清臣的靠山,你说他为何不敢正面抗你?”

    蔡畅面色铁青,道:“那位能护他一辈子?”

    刘志摇头一叹,道:“自然不能,不过……”

    “不过什么?”

    蔡畅阴沉着脸问道。

    刘志神情莫测道:“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位煞费苦心从开国一脉中扶持出一位来对抗咱们贞元一脉,所以在咱们这边没有式微落魄能被人随意拿捏前,贾琮这把刀就一直有用,除非他自己作死。

    否则,只有等到咱们都完了,宫里那位才会放弃这颗棋子、尖刀、走狗。

    极有可能,他会死在咱们后面。

    贾琮也必是想明白这点,所以才如此行事……

    你说说,他又怎会将你放在眼里?”

    蔡畅闻言,面色登时涨红,怒声咆哮道:“他算什么阿物?锦衣亲军算个屁,那位若果真要护着他,怎会让他跟落水狗一样被赶出京去?!他这是拉大旗,扯虎皮!”

    刘志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蔡畅道:“仲羽,你也不想想,他整天在京里晃荡着,得罪完这个得罪那个,连清公子都……

    若是武王府再传一道武王令下来,要再来一次屠尽飞鱼方收刀……

    你成国公府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当年武王他老人家开府建牙,武王令与军机虎符也没两样。

    真到那时,谁能救得了那小子?

    宫里八成是想到这一点,才遣他出京。

    你说说看,那位对他是不是护得紧?呵呵。”

    蔡畅闻言面色一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满堂寂静。

    唯有蔡畅如牛般粗喘声,透出刻骨的恨意。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贾琮才自外而归,就被西府来人,叫了过去。

    是贾政相招。

    荣禧堂东廊下三间小正房内,贾政坐于炕边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上,右手胳膊搭在一面梅花式洋漆小几上,正啜饮着香茗,悠闲自得。

    雍容的王夫人坐在另一边,面带微笑。

    彩霞、彩云、金钏等几个大丫头侍立在旁。

    政夫妇二人正在闲话,就听外面小丫头传话,贾琮来了。

    贾政面色一喜,忙吩咐传入。

    贾琮入内后,与贾政、王夫人见礼罢,起身问道:“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贾政先未答,而是从小几上拿起一叠信来,一旁王夫人则笑道:“琮哥儿来了?坐着说话罢。”

    贾琮谢过后,就听贾政道:“不日你就要南下了,如今琮儿是我贾家的承爵人,去了南省,许多故旧老亲不可不拜会。今日我什么也没做,就写了这些书信,待你南下后,记得一一去拜会。如此,你公干时也便宜些。”

    不管用得到用不到,只这份心意贾琮就要心领。

    有了这些信,他在江南的行动,的确会便利许多。

    不管古今,华夏土地上都是人情社会。

    再度大礼谢罢,贾琮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老爷、太太,果真不能让宝玉去游学一番么?在家里老太太溺爱着,短时间里来瞧确实受宠,可到底于进益无补,往后的日子还长呢。若是能随侄儿南下,托付于真正的名师教诲,只三五年必能脱胎换骨。再以后,不拘是做官还是做学问,总有一番事业……”

    这番诚恳之言,别说贾政,连王夫人和彩霞等丫头听了都动容。

    然而却是贾政叹息一声后摇摇头,语气遗憾道:“琮儿好意我与太太知矣,只是……老太太那里着实难成。若只老太太宠溺也罢,关键那个孽障自身不争气不愿去,也就不必强求了。他若是能有琮儿一半用心好学,我就是死也瞑目!”

    “老爷……”

    王夫人心里难受的紧,赶紧劝了声。

    贾琮却笑道:“老爷,命数乃天定,强求不得。有的人整日奔波操劳,虽有权势傍身,但到底过的好还是不好,还真不好说。而有人虽清闲,却胜在逍遥自在,又能受用荣华富贵。只要有一颗孝心,也不必苛求太过。不敢瞒老爷太太,若是侄儿能有这份命数,必会欢喜不尽。只可惜侄儿命数不比宝玉富贵……”

    听他自嘲,不说王夫人露出笑脸,连贾政心里都好受了些,人心便是如此。

    不过贾政还是连连摇头摆手道:“这等安慰之言,琮儿就不必再说了,也只老太太信这个……那孽障,往后到底能有什么造化,现在说还早。无论如何,往后总要你们弟兄相互扶持。”

    贾琮笑着点头应下,王夫人亦是面带微笑,只是心里却并未当真许多。

    在她看来,宝玉日后或许没贾琮那么大的权势名望,但富贵日子绝对少不了。

    只老太太和她的嫁妆,就足够宝玉一生衣食无忧,几辈子花不尽。

    至于权势……

    宝玉母族王家,有他舅舅在,难道还庇佑不了他?

    王夫人只是因为顺从贾政,才善待贾琮罢。

    贾琮虽然如今愈发出众了,又袭了爵,可他才多大点?

    王夫人自忖身子骨还算不错,以后未必不会像老太太那样康健。

    如此,她还可再活二三十年,甚至更久。

    哪里还需要贾琮去庇佑宝玉?

    又说了几句闲话,见贾政困顿了,王夫人便让贾琮下去了。

    ……

第二百八十二章 欣喜

    东府,偏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芸赔尽小心,半躬着身,满目恭敬的看着主座上这个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少年。

    他之恭敬,并非浮于表面,而是真心敬服。

    贾族人谁人不知眼前这位当初处境之艰难?

    要说惨,怕没几个比这位还惨。

    包括他。

    可偏这样一个被大老爷、大太太百般凌虐,恨其不死的庶子,竟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这让贾芸怎能不敬,怎能不服?

    “侄儿给三叔请安。”

    跪下行大礼问安罢,贾芸就听上面传来一道平静清淡的声音:“起来吧,五嫂还好?”

    贾芸起身后,忙答道:“回三叔的话,母亲极好,也让侄儿寻机会,代她向三叔问好。母亲说,若非三叔惦记,侄儿能得一个好差事,真真是连年也过不去了。母亲教诲侄儿,虽没出息,但要知恩义,要有孝心,往后必要好好孝顺三叔。”

    贾琮看着堂下这个容长脸言语有些市井气的少年,点了点头,道:“芸哥儿,你自幼失怙,是五嫂辛苦将你抚养长大。吃过的苦头多了,处世也就圆滑许多,这是好事。清高不能当饭吃,若无祖宗些许余荫,好些人必不如你。所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当好生做事。如今琏二哥在姑苏林姑丈处做事,家里没人照看,我知你孝悌,所以举荐给老爷太太,让你进来管事。一来算是对你磨砺长进一番,二来也好添补些家用,孝敬你母亲。

    你好好学着该怎么理事,往后还有大用。

    另外,我也要警告你一点,眼皮子不要那么浅,不要学贾珩,貌似忠厚,结果贪心比谁都重。

    你要是想走他老路,就当想想,往后谁人给五嫂养老送终。”

    贾芸先听完贾琮一番犀利剖析,心中感动之极,还没等谢恩,又听其严厉警告,忙跪下起誓道:“侄儿手脚但凡有一点不干净,也不敢脏三叔眼睛,侄儿自己拿刀砍了去,也没脸再见母亲。”

    贾琮点点头,道:“你也不小了,穷人家的孩子都懂事的早……行了,不必起誓,心里有数就好,回去代我问五嫂好。”

    贾芸虽然还有些不适应贾琮雷厉简明的训话风格,他心里还想再聆听教诲,不过既然贾琮开了口,他自然没有继续停留的道理,毕恭毕敬的行礼罢,缓缓退出门外。

    刚走出偏厅,就见一行锦衣亲军从外而入,步伐谨慎,路过他时,甚至还微微躬身颔首与他见礼。

    贾芸忙慌张回礼,为首之人对他笑了笑,没有耽搁,大步向前行去,至偏厅外门而止。

    一行五六人齐齐躬身拜下,大声通报道:

    “卑职韩涛、向固……求见指挥使大人!”

    待厅内走出一亲兵,冷冰冰的道了句“伯爷请诸位入内说话”,韩涛等人连忙谢罢后,方恭敬入内……

    这番做派,端的让贾芸看直了眼。

    心中浪潮澎湃,脑中唯有一言反复回荡:

    大丈夫,当如是也!

    ……

    “这么说,江南各省的锦衣卫所,也早都烂透了?”

    偏厅内,贾琮听完韩涛等人的禀报后,眉头皱起,沉声问道。

    韩涛苦笑一声,道:“大人,当年那场风波过后,都中锦衣亲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自指挥使到六大千户甚至绝大多数百户,全部丧尽。都中如此,外省的锦衣亲军自然更要个个缩起了脑袋不敢露头,唯恐遭到驻军的围剿……虽说这等事没发生,可也自此威望不再,自身难保。再加上后续的经费粮饷一减再减……外省各地的锦衣亲军比都中的虽好些,但也好的有限。”

    说罢,韩涛又小心翼翼的看着贾琮问道:“大人,卑职尝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重建锦衣卫,最难的就是金银,不知陛下可曾……”

    贾琮摇摇头,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户部是不可能掏银子的,只能从内库中取。可去年天下天灾不绝,陛下早将内库中那点银子大半用于赈济,就算还剩下一点,也要留给太上皇、皇太后用,不可能给我们。”

    韩涛等人闻言无不大失所望,百户向固甚至忍不住直接开口道:“大人,若无军费,怎么可能重建锦衣?陛下莫不是拿咱们逗乐……”

    “放肆!”

    贾琮还未开口,韩涛就面色大变的厉声呵斥一声,向固回过神来,忙跪下请罪。

    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向固怕是要领受家法了。

    锦衣卫的家法,是能将人活活打死的!

    贾琮先看了韩涛一眼,见其面带乞求,贾琮哼了声,道:“下次嘴里的牙齿再不能把门,就不要再留它们了?记下三十板子,回头再犯一并处置!”

    向固是韩涛的徒弟,是一手带起来了,也是为了等他退位后,庇佑他一双儿女。

    贾琮正是用人之际,也要给韩涛一点面子。

    听闻贾琮之言,向固心中海松一口气,再三保证绝不敢再失言后,方满头冷汗的起身。

    南镇抚使姚元沉声道:“向固虽然无礼,但所言……大人,若无军费,再树锦衣亲军,当真无从谈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贾琮摆手道:“陛下给了我自筹经费之权,这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另批了十万两盐税,去江南后再提取……金银之难,不需要你们考虑。现在重要的,是要寻些可靠能干的锦衣老人,先把锦衣卫的架子搭起来。堂堂锦衣卫,就两个镇抚使和几个百户、试百户支撑着。六大千户一个都没有,实在是……原我还想着,江南之地人才鼎盛,又未受太大损失,必能填补上空缺。可如今看来……”

    顿了顿,贾琮难掩失望道:“这个刘昭……堂堂江南省锦衣千户,竟成了江南本地世家和巨贾们的走狗,偏偏他们利益关联,相互勾结,又成了坐地虎,不容小觑。还有两湖、浙省等地,情况也都差不多。我们南下后,这些人怕不止会阳奉阴违。”

    韩涛苦笑一声,道:“也能想到,如今是强枝弱干,中枢空有大义之名……此次南下,怕是极难之路。”

    贾琮沉吟片刻后,道:“有大义之名也就够了……韩大人,你是老锦衣了,不可能对外省的人才一无所知。想来总还有些联系,姚大人也是。你们二人可有举荐的人才?一定要忠诚可靠,身有傲骨……”

    韩涛和姚元两个素来不睦之人,闻言相互看了眼后,齐齐躬身,相互攀比似得各自说出了七八个名字……

    在这个体系中打熬了数十年,又怎会没几个班底,夹带里总有几个可用之人……

    贾琮将这些名字一一记在心里后,面色和缓了不少,道:“安排人先一步过去,前往江南诸省,通告各省锦衣千户:十月十五,本座奉天子剑南下金陵,要在紫金山玄武湖畔召见他们。

    逾期不至者,斩!”

    ……

    内宅,宁安堂东厢。

    一屋子小女孩子,叽叽咕咕说笑着,你抓我一下,我挠你一下,虽已是亥时初刻,可抱厦内还是热热闹闹。

    不过,内间的平儿、晴雯、春燕等人却并没多少喜悦。

    贾琮才从黑辽回来,都没安稳的待几天,就又要南下了……

    几人正各自难过,而后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欢喜呼声:

    “三爷回来啦!”

    觅儿、娟儿、小竹、角儿几个小丫头嘻嘻哈哈的见礼罢离去,平儿等人则从里面迎了出来,一阵笑语后,小红去准备铜盆热水,春燕、香菱则取来了更换的衣裳。

    古人规矩极多,出门、归来、迎客均要更衣。

    哪怕时间已晚,不用一个时辰就该安歇了。

    洗漱罢,换了身家常衣裳,没让春燕扎辫子,看着身边一圈娇若百花的女孩子,贾琮笑着说道:“因为要奉旨南下公办,十一出发。这一次出门怕是不比去黑辽日子短,甚至二三年内未必能归……”

    此言一出,平儿等人脸上的笑容愈发寡淡,甚至还红了眼圈。

    三百六十苦,最苦不过相思……

    平儿、晴雯等人,如今都是将整个人生都寄托在贾琮身上。

    日思夜想……

    她们宁愿不要偌大的富贵,只要一家人长相守便好。

    眼见就要落泪,却又听贾琮笑道:“这次,我决定带你们全部南下。”

    “哎呀!”

    “果真?”

    众女真真惊喜过望,一张张破涕为笑的俏脸恍若桃花。

    平儿又喜又忧,迟疑道:“这……这怕不大合适吧?家里总要有人守着。”

    贾琮笑道:“没关系的,现在只一个荣府,大事自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做主,用不到你们出头。留在都中,不过白白空守在这里。虽说东府比墨竹院要大许多,可再大也就是一座院子,待久了难免无趣。正好如今我也算可以做主了,在外面日子又长,就带你们一起南下吧。”

    平儿愈发惊喜,却还是担忧:“可是你南下是有正事要做的……”

    贾琮笑道:“不用我陪你们太多,晚上回家,一家人能在一起就行。另外,林妹妹是南省地主,她做东道。到时候让她带你们去南省各佛庵寺庙见见光景,玄武湖紫金山之美,连我也心神向往。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你们二三年也逛不完。”

    众人闻言,更加欢喜起来。

    这年头,大家子里别说姑娘,就是丫鬟们,都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成年累月里被拘在一小方天地里,哪有不对外面的天地憧憬的?

    原以为世道如此,此生也只能如此了,却不想,竟会有这样的机会。

    晴雯甚至已经在招呼香菱去拿酒,要提前高乐一番了。

    却又听平儿对贾琮道:“尤大奶奶派了好几回人来,说是想见见你,许是有什么话说……”

    贾琮想了想,道:“那现在过去吧,平儿姐姐和我一起去,虽还年幼,总要避讳一二。”

    平儿闻言,婉然一笑。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可卿

    庭院幽深,不知几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琮与平儿一起走在东府后宅,看着重重院落环套,却俱是一片黑压,不自觉心中便生出一股寂寥。

    屋大伤人,吸人气。

    住在这样的地方,恐难长寿。

    就算能,心里也必然压抑扭曲……

    连抢到为贾琮和平儿拎灯笼任务,一路上叽叽喳喳欢快的如同百灵鸟的小角儿,往深走过几套院落后,都悄悄的闭上了嘴。

    从在前面蹦蹦跳跳,到渐渐落后到贾琮身后……

    看着不远处那座院落里,院门未闭,缝隙间传出一抹幽幽的烛光。

    透过门缝,可见正屋窗纸上倒映的身影,似在抹泪……

    贾琮眉头微皱,对身旁平儿道:“大嫂她们住的太偏了。”

    平儿叹息一声,犹豫了下,道:“是老太太、太太打发了年老的嬷嬷来,直接安排在这里的。”

    贾琮闻言沉吟了稍许后,道:“后日一早咱们就要离京了,宁安堂不能没人看守……”

    平儿眸光温暖的看向贾琮,只是又迟疑道:“老太太那里……”

    贾琮摇摇头,道:“无事,我会去说的……走吧,进去说。”

    ……

    “哎呀!三弟来了?”

    丫鬟银蝶迎着贾琮、平儿入内后,一身素衣的尤氏惊喜不已,忙起身相迎。

    论年纪,尤氏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六,她本是续弦。

    容貌美艳,可与去年时候相比,明显憔悴了不止三分……

    贾琮躬身一礼后,看着尤氏,问了声好。

    见贾琮执礼恭敬,尤氏心底落下一块大石,面上添了几分感激之色,有些激动道:“坐坐,快坐,平姑娘也坐!”

    贾琮落座后,平儿却没坐,笑道:“奶奶跟前,哪有我坐的道理?”

    尤氏不依,笑道:“三弟待你如何,家里都看在眼里,你自己说说,谁还拿你当丫头?这二年,老太太、太太都赏你不少东西吧?”

    平儿闻言,俏脸瞬间红透,羞的不知该如何自处。

    贾琮看了平儿一眼,笑道:“坐吧,大嫂子是明白人。”

    平儿闻言,愈发羞恼的嗔了一眼后,却到底不愿违拗贾琮之言,在末席落座,满脸娇羞,更加动人。

    尤氏以过来人的目光赞了声“好福气”后,就听贾琮率先开口道:“今日前来,是有事想劳大嫂相助。”

    尤氏闻言一怔,忙问道:“三弟有事只管说。”

    平儿和银蝶也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贾琮道:“因我有皇命在身,要南下公干,后日一早就要带着平儿姐姐和一直跟着我的那些丫头南下。宁安堂里不能没人照看,荒芜久了宅子也就废了。所以希望大嫂和秦氏能搬至宁安堂西厢去住,也好帮忙照看一二。此次南下,不知年岁几许,所以要劳烦大嫂。”

    尤氏闻言,简直不敢相信。

    她是女人,还是这座豪门的前女主人。

    她自忖,若换做她是贾琮,一定极力提防她的存在。

    她今日再三派人去请贾琮,就是想表明心迹: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人,绝不会对这份家业有任何痴心妄想,更不会“倚老卖老”耍大嫂子的威风。

    可尤氏万万没想到,贾琮竟会如此安排她们。

    她是极明事理之人,自然知道贾琮所谓的照顾宅子只是借口,随便安排几个嬷嬷丫头天天打扫就是了。

    贾琮这样做,分明是为了照顾她和秦氏。

    豪门奴才,多是狗眼看人低。

    只这几天,她就品尝够了个中滋味。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落下脸来数番遣人求见贾琮。

    若能让贾琮开口说句话,她的处境便不会太过艰难。

    只没想到,贾琮会先一步开口。

    而这显然不会是巧合……

    尤氏如今其实算是在最好的年华,她出身鄙薄,原不过是贾珍妾室,却因聪明乖巧,懂事顺心,所以在贾珍原配过世后,被顺势扶正。

    能以一介苦寒之身,位居宁国大妇,尽管是续弦,也可想而知,她的容颜如何,心智如何。

    在曹公红楼中,对她的描写便是“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一个“艳”字,道尽风华。

    论容貌论心智,绝不在凤姐之下。

    然而尤氏却极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贾琮这般照顾,绝非与贾珍之流一般。

    且不提他年纪差别,只那双平静到清冷的眼睛,尤氏就知道贾琮对她连起码的欲.念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贾琮知道她和贾琏丑事的缘故……

    念及此,尤氏又羞又愧,几无脸抬头见人。

    不过她到底是从“底层”爬起来的,没有因这些小心思耽搁了“大局”,她面带十分感激的看着贾琮,道:“三弟的心意,嫂子明白,只是如今我和秦氏身份不大方便再住宁安堂,哪怕三弟不在京,也难免有人说闲话。我和秦氏都是福薄之人,只求苟且余生,却不能因为我们让三弟担上不白之名,若是如此,我们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赎大罪……”

    见贾琮微微皱眉,还想说什么,尤氏愈发感激,提前堵道:“三弟能有此心,就比什么都强。”

    贾琮闻言沉默了下,又问道:“大嫂,秦氏呢?”

    尤氏叹息一声,道:“家里才出了这样的事,她父亲和兄弟先后过世,再加上她心思本就多,老太太、太太让我们搬回来后,她就一病不起……”

    贾琮闻言,皱眉道:“可曾请了郎中瞧过?”

    尤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打发了个嬷嬷,请了同仁堂的一个郎中,问了两句开了个方儿……如今不比从前,蓉哥儿没回来前,秦氏见不得外男。”

    贾琮闻言没有义愤填膺,在这个纯粹的男权社会,女人的贞.洁大于天,连最接近后世风格的叶清,都有诸多枷锁困扰,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落败孙妇?

    虽同为女人,可在贾母、王夫人等人的眼中,贾家的清誉,显然不是秦氏的安危能比的。

    王熙凤都是如此……

    这也不能怪贾母、王夫人等人心狠,千百年来华夏大地上都是如此,归根到底,这本是男人制定下的规则。

    想了想后,贾琮道:“这件事我会和凤嫂子说的……”

    尤氏苦笑了下,简直无地自容的低声道:“凤丫头……如今话也不同我说的。”

    平儿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对于尤氏和贾琏的勾当,她一清二楚,不止王熙凤对她说的……

    今日之所以跟着贾琮一起来,也是为防万一。

    深宅豪门中,不甘寂寞的女人不顾廉耻的勾引男人,这种事连旧闻都算不上。

    贾琮对这种私德之事没法判断对错,他当然不赞同尤氏和贾琏的做法,可贾珍娶尤氏为妻,却将尤二姐、尤三姐当成顽物,甚至连贾蓉都不干不净,这种做法,若还要求尤氏心中无恨,也是太道德婊。

    他帮不了许多,也没太多时间和兴趣,只是到底是人命……

    他想了想,道:“二嫂那边我去说……另外,宁安堂大嫂不愿住,那就去旁边的宝茹院吧,这里太偏。”

    尤氏闻言,再止不住眼泪了,眼神婆娑的看着贾琮,就想拜下。

    贾琮忙给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会意后赶紧上前搀扶住。

    宝茹院是原贾珍宠妾单独居住的一处院落,前后两进套院,比现在这座寒酸之处强百倍不止。

    尤氏见平儿来扶她,便知道贾琮是为了避嫌,心中愈发敬重。

    犹豫了下,方又问道:“三弟可要去看看秦氏?她怕是……不大好了。”

    听她这样说,贾琮和平儿都唬了一跳,不再推诿,随尤氏往西暖阁走去。

    ……

    小小一间房,谈不上寒酸,但比起曾经所居,肯定天差地别。

    秦氏丫鬟宝珠正端着一份药从后门进入,面色看起来也有几分悲戚。

    见到尤氏引着贾琮、平儿到来,虽福下行礼,但看不出喜怒来……

    尤氏等人入内,甫一进门,就嗅到一股浓郁药味。

    宝珠先绕过插屏入内通秉,未几传来一阵柔弱痛苦的咳嗽声……

    过了稍许,另一丫鬟瑞珠过来,请尤氏、贾琮一行人入内。

    秦氏靠在一个锦靠上,她如今已经挣扎不起来了。

    只见她身着一件披肩薄袄,面色惨白,唇间也不见一丝血色……

    却仍不失礼,对尤氏和贾琮目光歉意道:“不能起身相迎见礼,请太太和三叔责怪……咳咳……”

    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

    尤氏算起来,已经是极美艳的妇人了,但她的美艳,还在寻常可接受范围内。

    并不罕见。

    至少,温柔可人又俏丽的平儿,并不输她多少。

    可是如今只靠在床榻边的秦可卿,却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病容美……

    眉眼间那抹幽幽之情,只一个欲语还休的眼神,就能拨动人的心弦。

    一身孝衣,鬓间一朵白色珠钗点缀。

    咳嗽时用绣帕掩口的娇弱,点点泪光神色哀伤,眸光忧郁心碎……

    这等作态,当会让每个男子见之都忍不住生出怜意。

    别说贾琮,就连尤氏和平儿见其凄然自哀的神色,心中都微微动摇。

    红楼第一美人,又岂是虚传?

    此种风情,就算贾琮两世为人,都头一回见到。

    当真世间绝色……

    不过想起此女的身份,和身上不知多少根堪称凶险的因果枝蔓,贾琮也能做到很快的心思清静。

    毕竟,他的内心并非真的只有十三四岁。

    成熟的成年灵魂最大的“弊端”,就是在其世界价值观中,利害关系占据极重要的位置,而在没有重要感情因素影响时,趋利避害便是理性的选择……

    所以,在秦氏愈显娇怜无助时,连尤氏和平儿都再三劝她好生休养,贾琮的表情平静的有些淡漠甚至冷酷。

    秦可卿见之,神情愈发哀怜,只坐着,就微微喘息不止,垂泪呢喃道:“侄儿媳妇不孝,累三叔劳动贵体,只是,也用不了几时了……”

    哽咽两句,两行清泪顺着眼帘垂下,凄然之美惊心动魄……

    连平儿都忍不住怜惜之,有些嗔怨的看向贾琮。

    却听贾琮平淡道:“平儿姐姐又何须生气?人若轻贱自己,不爱惜自己性命,旁人又如何能劝之?”

    平儿闻言哑然,就见秦可卿抬起眼帘,一双含着无尽幽怨的眼眸,看向贾琮。

    这等风情……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相依相伴

    听闻贾琮之言,秦可卿惨白而绝美的脸上多了抹血色,她轻轻咬了咬干涸的唇角,眼神凄然哀怨……

    尤氏不敢多言,平儿却心地最善,开口婉声劝道:“三爷如何这般说话?蓉大奶奶身子不好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以为贾琮是当面斥责秦可卿当初与贾珍做下的丑事,可当时的丑事分明是贾珍欲枉顾人伦,和秦氏何干?

    就算果真有什么,如今秦可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口出恶言?

    一旁秦可卿两个丫鬟宝珠和瑞珠,更是眼带怒色的瞪向贾琮。

    却又见贾琮摇头道:“她年纪轻轻哪有什么重兵,不过是心病太重,存了轻世之心罢。”说着,又对泪流不止的秦可卿道:“秦氏,想来你心思敏慧,又素有争荣夸耀之心,非是如此也不至忧思成这般。

    只是到底是妇人之见,难免本末倒置。”

    秦可卿被如此训斥,先是一懵,随后本已如灰烬般的心又泛起一抹不服,幽幽叹道:“侄儿媳妇素来愚鲁,怎当得起心思敏慧之赞?还请琮三叔教诲不足之处。”

    贾琮道:“你以外人目光为忧、以外人指点为耻,担心物议非非,忧虑旁人笑话,殊不知这等心思实是杞人忧天。我问你,当初我在东路院假山后那座耳房中受人辱骂鞭笞时,你可曾笑话过我?”

    秦可卿闻言,略略激动的咳嗽了几声,答道:“怎敢如此失礼?实在不曾。”

    贾琮淡淡一笑,道:“我相信,只是你不是不敢,而是你根本未放在心上,你当时怕是连我是何许人都不会关心,对否?其实不止是你,除却一些下贱的仆役整日里无事生非嚼舌头外,正经主子里谁会真的当回事?”

    秦可卿闻言一滞……

    说至此,贾琮转头看向身旁,正好与身边也瞧向他的平儿对视了眼,平儿目光温柔暖煦,轻轻一笑。

    那时,也只有平儿这位王熙凤身旁的红人,因为过往的一点缘分细心关照他。

    让他度过了那时难关……

    此时此刻再想起,早已忘记当日之难,却难忘当日情分。

    收回目光,贾琮继续摇头道:“说这些不是为了指摘怪罪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谁也不要将自己看的太重,以为发生点什么,天下人都会笑话你。把这些莫名其妙的忧思看的太重,想的太杂,夜里连觉都睡不好,你不病才是怪事。

    这样所行没有一点益处,反倒将自己的性命都轻视了去,这样的糊涂人,又如何能让人尊重?

    你不是个蠢人,当明白我什么意思。”

    至此,尤氏、可卿等人焉能听不出贾琮是在说什么?

    尤氏目光复杂的看向贾琮,秦可卿更是泪光点点面色动容的看着贾琮。

    她们都未想到,贾琮会用这样的话来点醒人。

    心里凄苦的日子过了太久,几乎就要难以为继,如今却忽地被这种特殊的关怀包绕,一时间秦可卿感动莫名,目光感激的看向贾琮……

    偏贾琮似一不懂风情为何物的冰冷石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微微皱起眉头道:“赶紧将养好身子,我后日就要带着平儿姐姐南下,家里不能没人照看。已经和大嫂说好了,明日你便和她一起搬去宝茹院,每日负责照看宁安堂的清扫和后面花园的打理。

    人不能闲着,闲着就容易矫情多思。

    虽是些粗活,还是希望你们亲自动手带人去做……”

    秦可卿闻言,心思百转,各种滋味纷杂,眼中既有感激,又有幽怨,稍许后应道:“三叔有命,侄儿媳妇自然不敢不遵,亦知三叔好心。只是……怕外面不知情之辈,非议三叔清名……”

    这话倒没说错,让人知道贾琮命寡嫂和侄儿媳妇干粗活,那对他的名声着实有碍。

    一个女人体贴不要紧,可一个世间极美的女人,这样贴心的着想,便是传说中最难消受的美人恩了……

    换个骨头软的,此时怕是心都要化了。

    贾琮眉头却愈发皱起,盯着秦可卿喝道:“敢情我前面说的话都成了耳旁风不成?我怕何人毁谤?口出腌之言,必是腌之人,这等小人乱言,何须在意?”

    秦可卿本是冰雪聪明之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陡然羞愧的满面通红,垂下眼帘,不安的用绣帕掩住半面俏脸,心里却愈发生起暖意……

    尤氏一双美眸,看看床榻上的儿媳,又悄悄看了眼贾琮,眨了眨眼后,笑道:“三弟说的极是,你就是心思太多,担心完这个又愁怕那个,生生将自己的身子骨熬坏了。咱们妇道人家都是没能为的,难免如此,可你也不想想你三叔是何等英雄,还会怕那些嚼舌头的?他只是关心你……”

    “好了。”

    贾琮截断尤氏的话,道:“都在这座宅子里过活,便是一家人,相互关照原是本分,大嫂不必说这些。

    若果真谢我,就帮我照看我东府吧。这样大一座宅子,大嫂和秦氏若不用心照看,长久无人,很快就会破败下去。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

    又看着秦可卿,问道:“若做不到就早说,我再托付她人帮衬大嫂,免得过二年我带人回来,落一个飞鸡钻狗的荒宅。

    说话,能不能做到?”语气已有不耐。

    秦可卿闻言都呆住了,再度怔怔的看着贾琮……

    何时有人这样同她说话?

    就算西府老太太、太太打发她们到这边来,面上也是好言好语的说话。

    下面的奴才虽心里都不再恭顺,也绝没人对她明面上有半点不敬。

    更不用说当初贾珍、贾蓉父子还在世的时候……

    那时,但凡这世间有的,无论她想要不想要,对她来说都是轻而易得。

    几乎是平生头一回,有人这样对她说话。

    看着贾琮俊秀沉稳的脸,目光显得严厉,又有稍许怀疑。

    或许也有些关心,但唯独不见曾经家里男子见她时的那种想要“吃人”的眼神……

    可卿心里新奇一叹:

    真的很不同啊。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崭新体会和感觉,一种被托付,自己成了有用之身的体会。

    虽然贾琮言谈有些冷酷无情不温柔,可也在秦可卿灰暗冰冷孤寂恍如一潭死水的内心,荡起一抹有生气的涟漪。

    与贾琮久不得回应仿佛渐渐不耐烦的目光对视了几个呼吸后,秦可卿缓缓点点头,应道:“三叔放心,侄儿媳妇记下了,必不负三叔所托呢。”

    ……

    “蓉大奶奶真是好颜色!”

    归途中,平儿赞叹一声,又看着贾琮嗔怪道:“琮儿还是长辈哩,如此狠心。”

    贾琮呵呵一笑,道:“这你就不知了,若是和旁人一样,好言好语的哄劝,必说不动她。长的太好了,受到的宠爱也太多了,就习惯了那样的劝言,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平儿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明白人。”

    贾琮闻言,有些诧异看向平儿,平儿回过神来,俏脸腾的浮起一片绯红。

    贾琮却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在空旷的东府后宅里,回声阵阵。

    平儿听他笑的如此爽朗,羞红的俏脸上,唇角微微弯起……

    前头提着灯笼一路小跑的小角儿听到后面的动静,又巴巴的跑了回来,却被贾琮一个瓜崩儿重新驱赶到前面。

    见平儿羞愧的快走不动路,似做下了什么极坏的事,贾琮再次感慨这个时代……

    好妒,乃是七出之首。

    世代相传的妇德中,也要求女子不可妒。

    不妒,为女人的天命和本分。

    正室尚且如此,需要主动替夫纳妾,以显大度,更何况其她?

    所以平儿才为方才那句含酸之言羞愧,贾琮也为这个世道暗爽……

    他轻轻扶住平儿细腰,感觉到她霎时一颤,便温声道:“秦氏虽然生的极好,可不提她的身份,就是其人,在我眼里也没平儿姐姐好。”

    平儿闻言生生气笑了,她虽自忖亦生的俏丽,可也有自知之明。

    真真比不得秦氏那等祸国殃民。

    若非如此,贾珍也不会因此丧了性命,还累得贾家失了偌大一座国公基业。

    这便是戏文中说的红颜祸水。

    她又如何能及?

    当然,贾琮能这样说,她心里还是高兴……

    贾琮见平儿气笑,也笑道:“不是为了哄你。就相貌而言,这世间能比得起秦氏的的确没几个,可那又如何?在我心里,十个秦氏加起来,也不及平儿姐姐重要。我非好色之辈,更重品性和感情。秦氏或许极美,平儿姐姐却是与我同甘共苦之人。”

    平儿闻言,心花怒放之余,又忍不住替人小声辩解道:“琮儿,珍大爷之事……是强迫……”

    到底不是什么雅事,有些说不出口。

    贾琮先欣赏了眼平儿羞红如胭脂的脸,而后摇头轻笑道:“我说的不是如此,我知道她也是个可怜人,所以才会劝她一遭……我的意思是,纵然是女子,也不能以相貌为人生之全部。相比秦氏世间罕见的颜色,我更喜欢姐姐一颗善良仁顺的心。”

    这大概是平儿今年听到的最好听的话了,这世上怕也没几个男人会这样甜言蜜语。

    尽管,平儿料想再过上几年,贾琮再长大些,真正知道男女之事后,许多事未必说的准……

    可此时她真的高兴。

    感受到腰间掌心微微用力,平儿没有再抵挡,顺势依偎进了贾琮怀中,提心吊胆的看着周遭空荡荡的宅院,要是被人看到真的不用活了。

    好在这里无人,两人一起往宁安堂走去。

    相依相伴的感觉,真好。

    ……

    ps:唉,没穿越成功,不求秦可卿,能有个平儿相依相伴也好啊,泪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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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005/ 第一时间欣赏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屋外风吹凉所写的《红楼之庶子风流》为转载作品,红楼之庶子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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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庶子风流介绍:
外科医生贾琮过劳而卒,魂穿荣府。谱一曲红楼幽梦,唱一世庶子风流。红楼之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