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萧老子带你们回家!
步兵的具体损失情况,杨寰尚在统计,不过数目多半和魏学文估算的差不多。
两天来,金军镶白旗部给明军造成的伤亡人数比之安平河之战的损失都要多。
黄牙辫子们好像吃了疯药似的撵着明军,一天能前后换两三拨人马对明军发起进攻。
这导致萧部自安平河畔突围至今,短短一百多里路就折损了近五百名士兵。那些在安平河之战负伤的士兵好不容易跟随部队冲出了包围圈,却一个个的倒在了回家的路上。
“这么说,拢共不到七百人是吧。”
萧伯芝摇头叹了口气,虽然早就知道撤退的这条路不好走,但伤亡之大还是让这位当年跟随杨镐远征朝鲜的老将也感到痛心。
一千五百人来的,现在只剩下不到七百,足足少了一半还多,这仗打得太惨了!
“将军,咱们伤亡是大了些,可建奴那边也不好过。”
魏学文一直是以“将军”来称呼萧伯芝的,哪怕对方跟他十三叔索要的都督还没有落到实处,实际上的官职只是五品的义州守备。在此之前,也仅仅是六品的建州备御。
守备这个官衔是远当不得将军一称的,但魏学文依旧如此称呼萧伯芝,只因十三叔很是看重此人。
甚至十三叔还说过他远不如萧伯芝,要是老天爷再给一次机会,他才不会让萧伯芝抢了什么七大恨的美誉呢。
十三叔有时候说话就是深奥,让人听着糊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这不影响学文把十三叔的话当圣旨一般。
而且,他也愿意这样称呼萧伯芝,这个满脸胡子的大汉打起仗来确是有两把刷子,不是那些寻常卫所出来的家伙们能比的。
不远处,正有一个腿上受了箭伤的士兵艰难的往大车上爬,他没有让身边的人帮忙,因为那些人要抬那些不能动伤员的上车。
战死的士兵尸首都被集中抬到了几架大车上,萧伯芝下令不许丢弃死去士兵的尸首,他要带他们回去,哪怕是魂。
明军的死伤大多是金军骑兵的冲击造成,除去那些直接被撞死、踩死、砍死的,余下的多是被金兵弓箭直接射死,负伤的不在少数。箭伤倒是好治,但那些断腿断手的却只能是听天由命,尽人事了。
魏学文视线中,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士兵脑袋耷拉在车厢上,年轻的脸蛋已无一丝血色。
萧伯芝也见到那个年轻的士兵,他沉默无言。
几十具半个时辰前还在队伍中紧随自己脚步向着南方前进的鲜活生命,就这么失去生机趴在车上一动不动,任萧伯芝再怎么见惯生死,神情也不由凝重起来,胸口跟被堵住似的难受。
见主将情绪低沉,魏学文在边上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将军,有些弟兄怕是不行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去送他们一程吧,”
萧伯芝摆了摆手,平复低沉的情绪,沉声道:“弟兄们毕竟是跟萧某人出来的,萧某如今却不能带他们回去,这走之前怎么也要看他们最后一眼的。”
..........
重伤垂死的士兵被安置在队伍的后面,萧伯芝和魏学文一路过去,士兵们纷纷行礼。
两侧的野地中,有明军士兵正在挨个检查尸体有没有还能喘气的,若是发现自己人立即就抬出来。
若是发现的是黄牙辫子,则是二话不说便割了他的脖子,管他是死是活。
“把能用的东西都捡上,死人身上的甲衣也扒下来,别给建奴留下!”
“搜仔细了,要是有弓箭什么的都拿过来,等会还要用呢!”
“......”
赖三正带着人捡寻建奴丢弃的武器和能用上的东西,见着萧伯芝和魏公公的侄儿学文过来,忙打了声招呼。
萧伯芝朝赖三点了点头,示意他忙自己的。
魏学文是认得赖三这个家乡人的,他给了赖三一个眼神,意思萧将军现在情绪不太好,让赖三不要多话。
“将军,他们...”
负责照顾重伤垂死伤员的是周小旗,他刚刚擦去泪水,因为这些重伤员中有他的手下施大勇。
“姓施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说过要和我一块去皮岛娶我大妹的呢...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我答应把大妹嫁给你,答应了...”
八旗蒙古降兵出身的巴音,拉着这个平日老喜欢占自己便宜的家伙在哭泣。
施大勇的伤势很重,他是在保护巴音的时候被一个黄牙辫子兵的刀砍到了脸。
那一刀砍的很深,几乎把施大勇的半边脸给切掉了。
这种伤势,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半昏迷的施大勇可能还有些意识,他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满是血并豁了口的嘴巴也似乎想要张开说些什么,但他终究是无力发出声音。
“将军!”
巴音抬头看向走到他身边的萧伯芝,不住的抽噎着。
萧伯芝定定的看着躺在大车上的施大勇,这个人他认识,前不久去金营的就是他。
是个有种的汉子!
“一路走好。”
萧伯芝俯身在这个勇敢的士兵耳畔轻声说了一句,他知道对方已经死了。
边上,魏学文突然冲到了第三辆马车,死死的盯着上面的一个重伤员,双手在不住的颤动着。
那个人,魏学文认识,正是隔壁村的范老二,也是他十三叔当年回家乡招兵时第一批报名参军的。
范老二家很穷,年过三十才娶了亲,媳妇一下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为了养活这两个儿子,范老二没法子才投的军。
因为是魏公公家乡子弟兵,又是最早参加的皇军,所以范老二这些年升的虽然不如那些跟魏公公沾亲带故的,但也已升了总旗。
魏学文上次遇见他时,范老二还说等这回再立点军功的话,怕就能升百户了,到时他就请假回去看看。
魏学文当时还说范老二要回去的话就帮他也带点东西回去,没想到,范老二却是再也不能回去,再也不能见到他那两个儿子了。
范老二伤势很重,呼吸越来越弱,本已经闭上眼睛的他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看他。
他努力睁开了眼,眼前却是模糊一片。
恍惚中,范老二似乎看到自己那俩拿着拨郎鼓蹦蹦跳跳的儿子。
“爹爹”的叫喊声是那么的清脆,是那么的可爱,是那么的叫人打心底欢喜啊。
呼出最后一口气后,范老二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是那么的不甘,又是那么的痛苦。
魏学文落泪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绝不会因为生死而落泪,因为当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都要因为认识人的死了而哭哭啼啼,还不如收拾东西回老家种地去呢。
但这次,他真的落泪了。
“范二哥,范二哥...”
魏学文跪在了范老二面前,“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很愧疚,如果不是十三叔,范老二现在也许正抱着他两儿子在地里忙活,不会死在这千里之外的辽东。
这是老魏家对不住范老二啊!
男儿泪,不轻流。
立志沙场报国也罢,立志不给老魏家、不给十三叔丢人也罢,再大的抱负,再大的志向,也不及眼前范老二的尸体来得更让魏学文刻骨铭心。
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给人的滋味,感受到了战争给人的痛苦。
“呃!”
长啸声让附近的士兵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事,怔怔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所在。
魏学文的举动让萧伯芝不能不动容,他也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不可能真的无视士兵的生命,无视士兵的死亡。
但他是主将,他还要为活着的部下负责。
“能动的,不能动的,都跟萧老子走!萧老子带你们回家!”
第六十章 三里铺绞肉机(一)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没有价值。
男人,可以落泪,但泪干之后他的血还要是热的!
萧伯芝没有安慰魏学文,他跳上了一辆大车,从充当车夫的士兵手中接过鞭子,扬手甩向半空。
“叭”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弟兄们,跟萧老子走喽!”
车轱辘慢慢滚动起来,在野地上留下一道道带血的印痕。
七百名最后的明军紧随着主将的军旗之后,坚定的向着南方。
南方,有他们的家。
哪怕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并非是汉人,但他们的家同样也在南方。
那里,有他们的爹娘,有他们的妻儿。
桂保就很想家,尤其想念被大明天使收在少年营中的两个儿子。
为了活着回去见到自己的孩子,桂保又给自己身上套了一付绵甲。
那付绵甲原本的主人是一个镶白旗的喀巴什,他在临死的时候忽然盯着桂保难以置信的骂道:“你是女真人!你为何要背叛汗王,替汉人卖命!”
桂保没吭声,将长矛用力拔出来后又狠狠刺了那个喀巴什一下,确认对方不可能再爬起来后方才离去。
“我不替汉人卖命,就要替爱新觉罗家卖命了?你这个反动集团的帮凶!”
那个喀巴什隐约听到桂保好像说了这么一句。
“桂保君,你穿这么多走得动么?”一个骑士从桂保身边经过过勒马停了下来。
桂保抬头看了骑士一眼,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道:“永山队长,我的力气还可以!”
骑士名叫永山武四郎,长宁铁场降倭中的一员,一直是追随主公大人的亲卫,两个月前出任骑兵大队的中队长一职。
永山这人喜欢交朋友,不管是日本人还是朝鲜人,还是明国的汉人、女真人,他都愿意结交。
桂保就是他结交的女真朋友之一。
“桂保君,你要多加小心,我们回去喝酒滴干活。”永山说完打马朝前奔去。
“桂保,你怎么跟倭呆子混一块了?”说话的是靠在马车上的一个受伤的小旗。
“倭呆子么?”
桂保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永山队长不呆的,他是我的朋友,我也是他的套莫他季,他是好人。”
倭呆子有好人?
傻桂保,你那是没见过倭寇!
小旗笑了起来,没再理会桂保,继续叼着嘴里的野草。视线里,野地中开满了各式野花,蜜蜂在丛中飞来飞去。
小旗吐出了嘴里的野草,唱起了歌:
“叫呀我这么里呀来,我呀就的来了,
拔根的芦柴花花,清香那个玫瑰玉兰花儿开。
蝴蝶那个恋花啊牵姐那个看呀,鸳鸯那个戏水要郎猜...”
这是高邮的小调。
周围的人没有几个能听懂小旗唱的什么,但那调子却是真的好听。
远处河滩上,出青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
.......
“三阿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明军很顽强,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先放他们走,免得他们困兽犹斗。”
阿拜看了眼冷格里,这家伙小时候就跟在阿玛身边谋事,和他哥哥扬古利一样立了不少战功,现在是大哥禇英身边的梅勒章京,很得禇英看重。
“冷格里,明军已是强弩之末,用汉人的话说他们就是惊弓之鸟,没必要强攻让儿郎们无谓伤亡。”说话的是彻尔格。
“索浑已经带人赶到前头去了,这支明军回不去的。”多喀纳面色阴沉道。
冷格里没有说话,大贝勒的确是让他来催促三阿哥火速带人会师,但如果任由这支明军撤回去,对大贝勒的计划也会产生影响。
更何况统领这支明军的还是汗王最痛恨的辽阳无籍!
冷格里很清楚大贝勒现在的处境,因此他倒是希望镶白旗能够解决掉萧伯芝部,这样有了斩获辽阳无籍的功劳,哪怕大贝勒就此班师回到都城,汗王和那帮老臣们也无话可说。
“我会派人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大贝勒,不过三阿哥还是得尽快解决萧贼才好。”
阿拜点了点头,虽然越往南边河流沟渠就越多,很是不利镶白旗行动,但萧部兵马折损已不足一半,没有援兵接应的他们绝无可能逃回去!
战斗在黄昏再次打响。
一千多金军堵住了明军撤退道路上的最后一座桥梁。那座无名桥的南岸就是通往三里铺的必经之地。
萧伯芝皱眉看着正在沿岸列阵的金兵,从旗帜上看,该部明军是镶白旗的第五甲喇。
“建奴动作倒是快!”
杨寰骂了声,将千里镜递还给萧伯芝。
“让弟兄们吃点干粮,先把肚子填饱。”
萧伯芝吩咐了一句,目光向四侧扫去。此地相对而言较为平坦,东边的土地依稀能看到屯过田的痕迹。东南那边有一道约摸三四里长的高堤,想来是当年屯田军民堆筑用于防汛的。
天虽然已经暖了,但北上前萧伯芝曾派人测过这条无名河的水深,得出的结论是人马无法直接从河上渡过,因而那座被金军控制的石桥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通道。
“学文,你怎么看?”
“叔父曾说过,狭路相逢唯有勇者胜。”魏学文言简意赅。
“好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魏公公真是比我这个丘八还像丘八啊!”萧伯芝哈哈一笑,魏学文说的没错,前后都是金军,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杨寰突然说道:“魏公公他们想来已经知道我们回来了。”
“现在就看我们能不能完成这最后一步了,成不了萧老子就得玉碎喽。”
要想把建奴诱至三里铺,萧部就要以鲜血迟滞对方的脚步,而不是一窝蜂的向着三里铺猛跑。
那样不等金军追入三里铺,萧部就会被他们砍杀怠尽,根本不可能做到把镶白旗主力尽数诱进去的战略目的。
因而,这最后一步注定也是十分艰难的。
萧伯芝回身看向身后的队伍。
队伍无比安静,700余名官兵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只是沉默的看着前方沿石桥列阵的金军。
车上的伤员也挣扎着趴在车栏上,他们的目光有绝望,也有希望。
第六十一章 三里铺绞肉机(二)
“大人,这些粮食都烧了?”
几个奉命放火的士兵望着车上的一袋袋大米,谁也不忍将这些宝贵的粮食就这么一把火烧了。
“烧!不烧难道留给建奴么!”
杨寰夺过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毫不犹豫的点燃了已浇上火油的粮车。火焰很快吞噬了粮袋,白花花的大米瞬间被熏黑,继而焦胡味扑鼻而来。
正在吞咽干粮的明军看到后面的粮车起火,没有惊讶,只是闷头继续吞咽那难以下咽,甚至有的都已经发出馊味的干饼子。
没有人敢说自己一定能活着回去,所以,这最后一顿哪怕再难吃也多吃些吧。
做个饱死鬼总好过做个饿死鬼吧。
下令焚烧随军携带粮草的是萧伯芝,他不想这些粮食落在黄牙辫子们手中。
他判断黄牙辫子们自入宽甸地区以来所携带的粮草已经消耗大半,所以,他不能让一粒粮食落在对方手中。
他甚至怀疑魏公公将镶白旗诱至三里铺后,很可能就是打算该地区的河道复杂性困死对方,饿死对方。
早几百年前,那金兀术不就是被困在过黄天荡么。要不是出了汉奸,那金兀术说不定就要叫韩世忠活捉了。
只是,却不知魏公公又以什么手段留下建奴。
三里铺地形是复杂,但也仅仅是限制了金军骑兵的机动性,使其不能充分发挥骑兵集团作战的优势,可金军若强行突围,不顾损失的突围,单以河道怕是留不住多少人的。
不过,这不是萧伯芝所要考虑的。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把尽可能多的部下带到南岸去。
......
除了装运战死士兵和伤员大车外,其余车马都被勒令减轻负重,一些破损的马车更是被拆卸掉制作临时的挡箭板。
骑兵们在抓紧时间将刚才领到的豆饼喂给他们的战马,以保证在即将进行的战斗中战马有足够的体力。
步兵们则在军官的指挥下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这些工作他们已经是轻车熟路,但依旧认认真真的做着。
生死之战,谁也不敢马虎对待。
一辆辆大车按照各自的分队迅速结成六个小型车阵,各车阵以“甲乙丁卯”命名,每个车阵都由一个总旗指挥,辖100左右的官兵。六个小型车阵又环环相扣,最终组成一个可以大型车阵。
每辆马车与马车之间都有木板立着,长矛、刀盾手各安其位,铳兵则四人一组蹲伏在车厢中。
这种车营结成是各镇明军的常规战法,也是打战国起历朝军队都在使用的战术。
不过,抗金救**的车阵法还是吸纳了不少戚家军的经验,比如车阵中的火器配属这一块就有明显的戚家军影子。
装运伤员和战死士兵尸体及骨灰的大车被置在车阵最中央,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也意味着这里如果失守的话,全军便是覆没了。
重伤员们不能动弹,甚至不能说话,轻伤员们则尽可能的帮同袍搭把手,有的搭不了手的也在边上说着些鼓劲的话。
出身高邮卫的葛小旗就坐在车上给周围忙碌的同袍讲他们卫里出的那个好汉丁孝恭的事迹。
一支由70多名身披双甲士兵组成的“敢死队”正在接受萧伯芝的检阅,他们作为全军的尖刀将首先面临金军的打击。
武器方面,每个人除了一杆长刀外,腰间都别着四颗“手雷”。另外,全营仅余的十几件“飞空击贼震天雷”等火器也将由他们操作。
桂保就是这些尖刀中的一员,上面的总旗在询问谁愿意到前面去时,他没有主动站出来,哪怕总旗很肯定的说这些人战后都会升一级。
可当听到他们的子女也将会受到皇军的特别照顾,成年之后还能直接进入皇军充任军官后,桂保动了心。
他不想自己的儿子再被皮岛的那些商人笑称为“辫子崽”。
.......
为了保证车阵的兵员配备效果达到最佳,萧伯芝将仅余的骑兵调了一半到步兵大队,魏学文对此没有感到不满。
这最后一战已经不需要骑兵的冲杀,他们只要和步兵融为一体,形成一个硕大无比的拳头砸向金军就成。
西边的太阳正在一点点落下,黄昏的斜阳映射到战场上空,发出一个个刺目的反光。
金军的第五甲喇也在做着战前的部署,根据明军的动向,第五甲喇的将领们判断对手是准备夜间突围。
额真索浑并不想和明军夜战,因为夜战太容易使双方的兵马陷于混乱,并且由于视线的限制,他甚至都不能准确判断明军的方位所在。
夜晚,对于金军并不友好,但若是明军执意要夜间突围,索浑也只好应对。
索浑其实是在戴罪指挥,安平河之战因为他的迟缓导致第三甲喇损失惨重,这笔账旗主三阿哥怎么会不跟他算。
三阿哥可是给了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他还是不能挡住明军,等待他索浑的就是军法从事了。
为了自己的老命,索浑不得不全力以赴。
他还是做了很多准备的,往南边的探马散了几拨,这是防止背后突然有明军冒出来,那样的话他第五甲喇可就要腹背受敌了。
.........
随着红通通的太阳彻底落山,天色终是黑了下来。
无名河畔的索浑在秉息等待,北边的旗主阿拜和一众将领们也在等待。
冷格里曾建议派一两个牛录袭击骚扰明军,使对手不能完成战前准备。这个建议没有被阿拜采纳。
三阿哥不想多付出无谓的伤亡。
天色越来越黑,渐渐的视线中已然黑茫茫一片。
但明军仍没有动静,他们没有点火,黑漆漆的夜色中,金军将领们在纷纷猜测明军何时动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约摸戌时三刻左右,好似空无一人的野地中方才有了车轮转动的声音。
此时,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
两军谁也看不见对方,两军也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静默。
厮杀声在两柱香后响了起来,只听铳声和弓弩声以及喝喊声,却是谁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向前,向前!”
赖三的声音都喊的嘶哑了,因为看不见周围,他只能拽着前面的马尾巴。
车阵上方,箭如雨下。
第六十二章 你瞎我不瞎
第五甲喇那边传来一阵爆炸声,这让吃了明军火药大亏的镶白旗诸将不由都是眉心一跳。
冷格里此前并未有过和明军交战的经验,只知明军火炮和火铳有些厉害,此时听那断断续续的爆炸声不像是火炮,更不像是火铳,便问身边的彻尔格明军是使了什么火器。
彻尔格倒是听第三甲喇的人说过,明军在接近的时候会扔出一种会爆炸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却没人知道,因而彻尔格也很难向冷格里解释,他总不能说镶白旗被明军的“炮竹”杀伤了不少人吧。
尽管知道明军会选择夜间突围,第五甲喇也做了充足的准备,但眼前的一片漆黑还是让阿拜心底有些打突。
没有什么比看不到更让人心慌的了。
“三阿哥,我带人过去看看!”
左梅勒额真多喀纳话音刚落,第一甲喇额真固尔托就吓了一跳,赶紧制止道:“不行,不能去!”
“为何?”
多喀纳眉头一扬。
“你自己看!”
固尔托鞭子一指前方,“乌漆抹黑的,儿郎们连路都看不到,怎么过去?”
多喀纳道:“好办,叫儿郎们点些火把照亮就是!”
“这么做岂不是敌暗我明,儿郎们一个个成了明军的活靶子了么!”固尔托不知如何说多喀纳好。
“这...”
多喀纳一滞,这一点他确是没有想到。
“固尔托说的在理,那明军为什么不点火?他们就是想让咱们看不到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不过索浑应对得当,咱们只要不点火,他明军同样也看不到咱们...
咱们只要守住不动就行,他明军却不能不动...去南岸只能走那石桥,只要索浑沉得住气,用不了多久那些瞎子明军就会自个往河里跳...”
彻尔格的分析很是有理。
正说着,边上龙古大却叫了一声:“有火光!”
众人闻言都是看去,果然在那喊杀声传来的方向,陆陆续续亮起了火光。
是哪方点的火?!
众人都是心头一跳。
........
双眼跟瞎子一样打仗,不说桂保从前没有过,他身边的那些充当尖兵的同袍们也没有过。
拉车的驽马是不是能视物,桂保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前面的大车正在往前方驰去。
看不到脚下又必须紧随在车马之后,桂保他们路上可是吃了不少苦。
起初,每往前迈一步总感觉会踏空似的,那心揪的厉害。
不少人实在是不适应瞎子般走路,所以纷纷踩空摔倒,有的还将后面的人也给拌倒,给行进的车阵制造了很大的混乱。
好在,站在大车上的军官们及时整顿了队伍,不断提醒跟进的士兵们要么就扶着大车,要么就拉紧手中的绳子,千万不要跟傻子一样站在原地不动,更不要跌倒后坐在地上凭感觉辨明方向。
渐渐的,明军一个个适应了摸黑行走,他们悄无声息的紧握着兵器,向着前方隐藏在夜中的金兵杀去。
凭着车轮转动声和战马的声音,金军开始向着他们认为的明军存在方向射箭。
一轮又一轮,箭如雨下。
但对明军造成的伤害极其有限,大多数箭枝都落在了明军车阵的两侧,或是落在了明军竖立在车马之间的挡箭板上。
什么都看不到,只凭声音就想箭不虚发,恐怕是神箭手也不太能做到。
明军这边甚至都没有向金军还箭打铳,因为他们清楚这样做毫无意义。
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彼此都清楚真正的鏖战要开始了。
索浑就站在石桥上,守卫这座桥的是他第五甲喇最精锐的十九牛录和第二十牛录。
三百多披甲人没有向两侧的另外三个牛录一样盲目放箭,而是早将大弓扔在了后面,每人手持一杆长矛定定的对着前方。
不管明军在哪,不管他们故弄什么玄虚,想要过河只有从这里走!
.......
双方的生死之战终是爆发了。
伴随着几声“嗖嗖”声,摸黑前进的明军官兵们终于眼前一亮。
他们看到了敌人!
平直发射的“飞空击贼震天雷”迅速在当面金军防线中炸开,灿烂的烟花让金兵瞬间暴露在明军视线之中。
那座生命之桥也出现在了明军将士眼中。
第五甲喇的金兵还不曾和明军交过手,面对那些好像就是冲着他们脸来的炮花子,金兵手脚大乱,纷纷掩面躲避。
看起来,就好像他们在烟花之中跳舞般,极其的唯美。
明军车阵的方向还是稍稍偏了些,石桥在他们前进方向的右侧半里地左右。
萧伯芝没有下令立即转向,而是趁着当面金兵正被震天雷搅乱时下令进攻。
“预备!”
“放!”
几十名蹲伏在大车上的铳手们快速的点燃火绳,然后击响了手中的火铳。
“砰砰”声中,明军的箭手也开始了还击。
“冲上去!”
杨寰从车上跳下,一边带头向前冲,一边将手中的手雷用力砸了过去,“砰”的一声,两个金兵被炸倒在地。
尖兵勇士们也纷纷扔出手雷,不断的爆炸声中,当面第五甲喇第十七牛录的金兵竟然转瞬就溃败了,纷纷往两侧逃去。甚至有几个还慌不择路的往后面的河中跑。
金兵败的这么快,让萧伯芝为之愕然,也让桥上的索浑气急败坏:十七牛录那些采珠的野人太靠不住了!
“夺桥!”
听到萧伯芝的军令,魏学文立即率领骑兵从阵中冲出。刚才震天雷的亮光已然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金军听到了蹄声,可是眼前的漆黑让他们不知道要把弓瞄向何处。
那蹄声好像击鼓声般,让双眼如瞎子般的金兵本能的产生恐惧。
明军的骑兵终是纵马过来了,他们狠狠的撞在了金军防线之上,然后将缺口越撕越大,直至把一个满编的十八牛录搅得比十七牛录还要惨。
“继续冲!”
魏学文大声呼吼着,他甚至都没有拔刀,只狠夹着座骑往石桥方向驰奔。
“明人的骑兵!”
桥下面,拿着长矛的金兵不安的注视着前方,哪怕前方什么都看不到。
蹄声越来越近,然后就见一具具高大的黑影跃了上来。
长矛入肉的“扑嗤”声、杆身断裂的“叭嗒”声,骑士坠马后的盔甲碰声撞声彼此起伏...
被索浑倚为精锐的十九、二十牛录竟然就这样被明军的少量骑兵搅乱,士兵们拿着手中的长矛甚至都不知道要捅刺谁。
“大人,儿郎们实在是看不见啊!”
第二十牛录的牛录额真福阿满急的直跳脚,明军就在桥下和他的人混在一起,可咫尺难辨,莫说披甲人了,就是他这个牛录额真也不知道要打谁啊!
“快点火,快点火!”
急了的索浑犯了致命的错误,他竟然让部下点起了火炬。
第六十三章 一动不动是王八
感谢“pp197623”同志对本书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奉献,希望你能再次打开你的小金库,为皇明的事业继续添砖加瓦。
.......
最后一具“飞空击贼震天雷”打完内储的药子后,无名河畔绚烂的烟花不再盛放。
旷野再次陷入黑暗。
视线里的金兵突然消失,眼前又变得黑漆漆一片后,不少明军官兵也生起了和金兵一样的无助和恐惧感。
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巴音正举刀朝一个拿着好像长斧一样兵器的金兵砍去。
之后,他愣在了那里。
对面的金兵也愣住了。
两个刚才还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人,就这么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因为双方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存在。
天地间定格了那么几个呼吸后,两个人本能的挥起武器又朝对面砍了过去。
结果,他们都落了空,然后双双跟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四下里,都是人,不知道是敌是友。
“什么人?”
“什么人!”
偶有几句夹杂着女真和汉话的质问声传出,但很快就没了声音。
有几个不知道是明军还是金军的士兵,在突然看不见东西后,疯了般将手中的兵器四下挥舞。
更有一个家伙端着长矛不停的转圈,似乎这样的话就没人能接近他。
最后,他把自己转晕了。
金军乱,明军也乱,哪怕他们占着上风,可黑暗还是让他们乱了阵脚。
“快跳,快跳!”
不远处的无名河畔传来明军士兵的惊呼声,却是他们所乘的马车因为失去方向跑进了河中。
很多正在追击金兵的明军官兵也被那些乱了方向的金军给带到了河边。
有个金兵实在是倒霉,后面跟着他的两个明军好像眼睛里长了夜明珠似的死死撵着他,吓的他只能“扑通”一声跳进河中,伸开两臂拼命的划腾。
他想游到对岸去,可游来游去自己好像都没有动,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并不会游泳。
“咕噜咕噜”声后,刚才还水花四溅的河面又归于平静。
战场上,总有聪明人。
有一个叫托福的金兵发现明军和他们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后,他没有瞎子摸象般四处乱摸乱撞,而是立时就趴了下来。
一动不动,跟具死尸一样。哪怕不时有人从他身上踩过,他也咬着牙不吭一声。
安全第一!
托福觉得自己很聪明,这个时候只有傻瓜才愚蠢的站在那里不动呢,谁知道身边的家伙会不会给他一刀呢!
要是明国人砍的话,认倒霉;可要是自己人砍的话,那就真是冤枉死了。
........
“发烟弹,发烟弹!”
萧伯芝大声呼吼着要亲兵们往天上打发烟弹,虽然发烟弹制造的亮光不比飞空击贼震天雷,但怎么也能让士兵在瞬间看清身边的情形。
再这么乱下去,魏学文和部下骑兵的舍命牺牲就变得毫无价值了。
“嗖”的一声,一枚发烟弹升上了半空。
绿色的光芒下,好像定格的明金双方都不及细看对方一眼就扑杀了起来。
之后,战场又陷入一片黑暗,刚才还在喊杀的双方又安静了下来。
萧伯芝很着急,他刚才站在马车上借着发烟弹的光看的很清楚,明军的队伍中有不少黄牙辫子!
这些黄牙辫子混在明军之中,不仅仅是让明军无法分辨敌我,更会让明军陷入混乱,从而失去夺桥渡河的机会。
但这会除非有能够持续一段时间的亮光,否则再打发烟弹只会让己方官兵更加混乱。
如果一直心弦紧绷的话,类似营啸的场面也极有可能发生!
萧伯芝心急如焚,可此时他也想不到有什么法子能够让明军摆脱眼下的困境。
这时,有一声尖厉的哨子声响了起来。
“弟兄们,不要管身边的人,跟着哨子声往前冲,跟着哨子声往前冲!”赖三一边吹哨子,一边大声喝喊。
陷在黑暗中的明军反应过来,他们不再理会身边有可能站着的辫子兵,纷纷拿着武器随着哨子声往前冲去。
“杀啊!”
旷野之中再次响起明军的喊杀声。
前方的金军已被明军的骑兵冲散,那些金军的溃兵连自己在哪都不清楚,又如何能组织起来阻挡蜂涌而至的明军步兵。
一些明军军官也从起初的发懵中回过神来,纷纷叫喊着所属部队的编号,尽可能的将混散在各处的部下们汇集起来,以求集中力量突破。
局面很快恢复过来,赖三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及时拯救了陷于困境的明军。
其实跟随明军一块往冲的不单单是明军自身,还有不少金兵。
这些金兵肯定不是心甘情愿跟明军一起去冲击自家队伍的,他们是无奈的充当了被“裹挟”的角色。
大家都在跑,你怎么不跑?
虽然因为夜色原因明军看不清他们,但模糊的身影总是能发现的。
不跑,就是敌人!
........
“滴滴”哨子声就像是黑夜中的火炬,为明军指引了方向。
赖三的双耳始终竖着,全军将士都跟在他后面,如果他迷失了方向带错了路,对于明军而言就是灾难性的后果。
好在赖三没有带错方向,指引他向前的是石桥那边的喊杀声。
魏学文也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多少部下,他只知道四周的金兵肯定比他的人多。
他的座骑在冲撞金兵防线时被长矛刺死了,从马上翻身滚下的他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可那些金兵竟然没有看到他。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魏学文二话不说就在金军队伍中砍杀起来,冲进来的部下们也纷纷打马左突右撞,把金兵的队伍冲的乱七八糟。
没过多久,在哨子声指引下的明军就冲到了石桥,双方除了一开始的冲撞砍杀,很快就又陷入了不知敌我的困境。
魏学文也很着急,他和他的部下极力在制造金军的混乱,可是金军很快就学聪明了,他们彼此间用女真话辨明身份,使得“混水摸鱼”的明军没法再取得大的战果。并且为了不被对方发现自己,他们也不得不隐忍不发。
转机在第一根火把亮起的时候开始了。
正愁无法识别金兵的明军对于突然亮起来的火光真是充满感激,感激之后他们迅速利用对方暴露的机会,由暗击明,集矢而射,
当索浑和福阿满意识到正是他们的愚蠢决定让英勇的女真儿郎,正遭受明军疯狂的筋疲力竭之后,一切都晚了。
第六十四章 第五甲喇的覆没
第五甲喇完了。
左翼的十七、十八两个牛录前后被明军击溃,中军十九、二十牛录正被明军疯狂砍杀,只右翼第二十一牛录尚还保持建制。
但这个第五甲喇唯一保持建制的牛录,却没有援救陷入明军重围的中军,而是在牛录额真麻尔大的带领下跑了。
在他们的后面跟着几十个第十九、二十牛录的溃兵。
麻尔大把这些溃兵当成了明军!
因害怕战马在夜色中失蹄,麻尔大连座骑都弃了,带着手下的士兵举着火把跌跌撞撞往西边跑。
后边那些跟过来的溃兵不知二十一牛录为什么要逃,但他们点着的火把却让这些溃兵认定了逃命的方向,也一个个拼了命的去追赶。
结果,一个一心追自己人;一个则拼命的想要摆脱追兵。
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就此出现——辽东大地上的一条无名河畔,同为金军的两股兵马展开了长跑似的竞赛,双方无一不是跑的气喘如牛,无一不是跑的汗流浃背,无一不是跑的面无人色。
天亮之后,累死的金兵有7人,溺水者16人,被自己人踩死的6人。
对此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牛录额真麻尔大被旗主阿拜当场处死,成了建国以来八旗第一个被军法处死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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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牛录的不战自溃彻底瓦解了第五甲喇。
被明军当成活靶子击射的金兵终是崩溃,石桥两侧三里多长的地面一片混乱。
“主子,快走!”
索浑的戈什哈队长见大局已去,便想保护自家主人往南边逃,等天亮之后再想办法回去。
可那戈什哈队长刚要到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主子,就被一支利箭射中。那利箭不偏不倚的射在他的口中,一下就撕豁掉半边嘴肉。
那戈什哈队长发出惨呼一声,手中的火把失手掉到河中。
“大人,顶不住了,快走吧!”
福阿满也受伤了,他的腿被明军的长矛此中,伤口处鲜血直流。此时的他哪还顾得上伤口,在两个士兵的搀扶下寻到了索浑身边。
“完了,完了...”
索浑跟没了魂似的怔怔望着石桥下方,那里密密麻麻都是人的身影,耳畔也到都是明军的喊杀声。
“快带大人走!”
听了福阿满的话,几个索浑边上的金兵急忙上前架起他们的甲喇额真大人就往南边退。
......
“上桥,上桥!”
魏学文和杨寰同时带人夺桥,长刀劈砍下,桥下那些乱成一团的金兵根本挡不住。
有发现桥上的甲喇额真大人正在向南边逃的金兵立时也往桥上跑,这一跑很快就引起连锁反应。
上百名金兵同时往石桥逃去,争先恐后抢夺生路。
结果你抢我夺,桥上挤成了一锅粥。
几十个金兵从桥上摔落入河,那些倒下的人不及爬起,身上、脸上、脑袋上便被同伴无情的踏过。
毫无秩序的金军逃兵简直就是将自己的后背留给明军砍杀!
一些金兵临死的时候还傻呼呼的拿着手中的火把不放!
十七、十八两个牛录的牛录额真不知去向,二十一牛录全营跑光,二十牛录的福阿满也南逃了,唯一尚在坚持指挥部下和明军搏杀的就是十九牛录的牛录额真福善了。
福善女真老姓舒穆禄,他的堂兄扬古利是大金的“额驸”,深得汗王奴尔哈赤器重。而扬古利对这个堂弟也很看重,打小就将他带在身边培养,故而很是有一点血勇之气。
福善知道败局已定,但他没有就此放弃,他纠集了数十名本牛录的残兵边战边撤。此举让从右翼逃过来的金兵看到了主心骨,纷纷聚拢过来。渐渐的倒是有了上百人。
明军大部正在拼命夺桥,并没有阻止福善部撤退的意思。可天亡福善,他和他的部下并没有打火把,可一个正在装填药子的明军铳手可能是想吓唬这股金兵让他们不要接近石桥,便随手朝福善部开了一铳。
那一铳正好打在福善的右眼眶,眼珠子当时就被打的稀巴烂。铳子从眼眶入肉一寸有余,疼的福善捂眼大叫,鲜血顺着五指喷涌而出。
目睹福善中铳惨状,那些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金兵仅余的一点勇气瞬间消散,竟在没有任何明军攻击他们的情况下扔掉了手中兵器,跪地乞降了!
有些聪明劲的赖三远远听到有金兵用夹生的汉话请求投降之后,灵机一动拉住了身边几个女真降兵出身的士兵,让他们赶紧用女真话叫喊“建奴败了”、“投降不杀”之类的话语。
处于崩溃状态的第五甲喇残兵在听到这些叫喊声后,果然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请求明军不要杀死他们。
十几个已经跑到桥南边的金兵在看到桥上的同伴都跪下后,犹豫了一下也一个个有样学样的跪倒在地,竟是不愿跑了!
第五甲喇的这些黄牙辫子兵们真是丧了胆。最可笑的是有一部分金兵竟是被从前他们眼中的汉人阿哈给迫降了。
那些汉人阿哈就是之前安平河突围时自愿跟随明军回来的汉人,他们一开始有两百多人,但在此后的金军追杀中他们损失了很多人,现在只有不到七十人。
明军安排这些同胞在后面照顾伤员,帮助赶车,并没有让他们和士兵一样冲锋陷阵。
但这些汉人青壮的表现让明军刮目相看。
他们一路赶着大车照顾伤员,一路用捡起的武器迫降那些金军溃兵,最后竟然迫降了一百多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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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逃走的金兵,以及那些落河和躲在河滩草丛中的外,石桥两侧已经没有敢反抗的金兵。
明军迅速控制石桥,迫令降兵将桥两岸的尸体抬到一边,好让大车能够迅速通过。
明军主动在桥两侧升起了几堆篝火。
从降兵口中得知他们的甲喇额真带人逃到南岸去了之后,杨寰立即带人前去追击。
打着火把逃跑的索浑一行很快就被发现,腿上有伤的福阿满做出了人生最后一个决定,他要用自己的牺牲换得甲喇额真大人的生还。
可是甲喇额真大人却制止了他,然后摘下头盔,好生踌躇之后向着追上来的明军喊了一声:“我是镶白旗第五甲喇额真索浑,只要大明宽恕我等的罪行,我等愿降!”
第六十五章 弟兄们,接客了!
汉人有汉奸,蒙人有蒙奸,朝人有朝奸,倭人有倭奸,女真人同样有女奸。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
等死,死国可乎!
索浑没读过《陈涉世家》,因为他认不得汉字,所以他不知道陈胜、吴广的故事。
但他知道,自己就算能活着回去,三阿哥也不会饶过他。
因而,左右是死,为何不索性降了大明呢。
对于投降,索浑没有太多的思想压力和心理愧疚,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女奸,虽然事实上是这样。
“我等本就是明军,只因汗王起了反意,这才做了那金军,今日既有机会弃暗投明,何苦还要无谓牺牲?”
索浑是讲道理的,为了让福阿满他们都能够心甘情愿随自己降明,他很是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
大概意思是这样的,索浑认为八旗的前身就是替大明戊守边关的明军,只因以奴尔哈赤的一己野心,他们这才成了和明朝为敌的叛军。
在帮助奴尔哈赤吞并征服那些弱小的部族、掳掠明朝和朝鲜百姓的过程中,他们这些人可以说是罪孽深重,不但严重破坏了辽东来之不易的和平与稳定,也极大破坏了辽东各族人民的团结。
现在,重生和自我赎罪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应该痛定思痛,幡然悔悟,重新投入到大明祖国的怀抱之中,而不是冥顽不灵一条道走到黑,最终做了那奴尔哈赤反动集团的陪葬品。
福阿满其实不太明白索浑讲的这些,但求生的本能让他还是选择和索浑一起投降,这让索浑很是欣慰。
投降,可是一件技术活。
一个人投降和带领一群人投降,能够得到的待遇也是不一样的。
索浑不想到了明朝那边被人家认为毫无价值,连个一官半职都不给,因此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光杆司令。
如果明朝真的决定和奴尔哈赤的金国正式开战,索浑相信自己一定会得到明朝的重视,并且委以重任的。
还有谁比自己更清楚金国的情况么?
而金国又如何真是大明的对手呢,只有奴尔哈赤和他的子侄们才会愚蠢的以为八旗能够撼动庞大的大明,说什么伐明如伐树,只要一斧头一斧头的砍,总有一天会把这棵大树砍倒。
他们,在做梦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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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定的删改和重新整理后,索浑又深情的将对福阿满说过的那些话跟萧伯芝说了一遍。
萧伯芝才不在乎索浑为什么要投降,如何处置这个家伙也不关他的事,考虑到被俘的黄牙辫子都是这家伙的部下,因而萧伯芝同意了索浑的请降。
“这家伙明明就是贪生怕死这才降了我大明,哪来这么多废话,说的自己好像真是弃暗投明一样!”
杨寰可是东厂番子出身,一个人是不是在讲真话,他还是能看出个七八不离十的。
“算了吧,此人是建奴的重要将领,他能主动投降咱们,咱们就给他一个机会好了...十三叔可是跟我说过,对建奴那帮人也是要统战的,这样不但能壮大我军,也能削弱建奴。”魏学文笑着说道。
“什么是统战?”
杨寰很是不解,他让手下识字的给他读了不少页《魏公文集》第一卷的内容,上面可没说过什么是统战。
“嗯,”
魏学文歪着头想了想,“就是能争取的一定要争取。”
“噢。”
杨寰点了点头,大概就是攻心为上吧。
攻心为上是好,但也要看实际情况。杨寰就不同意接纳索浑的投降,而且他有着强烈的危机感。
危机感源于“主少客多”。
石桥一战金兵有多少伤亡明军不知道,但现在明军手里的金军降兵和俘虏足有500余人,而明军自己却只剩下不足400人。
为了预防万一,杨寰便想劝萧伯芝把这五百多建奴降兵全宰掉,包括那个索浑。
萧伯芝当然没有采纳杨寰的残忍建议。
明军虽然已经渡过石桥,但金军镶白旗还咬在后面,这个时候把降兵统统杀掉不但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安全感,反而会让自身的处境更加危险。
以后,也会出现金军宁可和明军死战也不愿投降的局面,那对于明军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明军撤离时在石桥两侧设置了不少障碍,目的不是不让金军过桥,而是稍稍迟滞一下他们的速度。
队伍在距离三里铺还有不足十里地的一座破土地庙边简短休息了一下。
为了让自己的重要性能够得到更好的体现,索浑将镶白旗的内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萧伯芝,包括阿拜为何死咬着萧部明军不放的原因。
“将军还需加快行军速度,否则阿拜肯定还要追上来的。”已经投降了的索浑可不希望自己又变成阿拜的俘虏。
“你都说镶白旗损失惨重了,怎的你们那个旗主阿哥还敢来追咱们的?”杨寰在边上瞄了眼索浑,他看对方十分的不顺眼。
索浑知道这个明军的将领对自己有意见,但他可不敢有什么不满,讪笑一声,道:“这位将军放心,阿拜原先倒有可能不再来追,不过有了小人之后,他却肯定要来追的。”
“你?”
萧伯芝和杨寰他们都是一愣。
“什么意思,说明白些。”杨寰哼了一声。
“是,是,”
索浑干笑一声,“因为阿拜一直怀疑小人心向大明,且贵军又正好是从小人手中冲出来,所以阿拜现在肯定恨不得扒小人皮,喝小人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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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浑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很大程度上阿拜真是为他率兵追上来的,然后带着他的镶白旗残部约四千余官兵一头朝三里铺的深处栽了去。
接到消息时,魏公公正在坐庄推牌九,他老人家手气不是太好,已经倒了三把庄,输了几百两了。
“来了?”
“来了!”
“娘希匹,早点来的话咱家哪能输这么多!”
魏公公骂骂咧咧的将手里的牌九往桌上的牌堆胡乱一推,朝一帮拿着牌的部下们骂道,“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客人上门了,你们不去接客还要咱家去吗!”
“哎!”
众将一个激灵,纷纷抬起屁股往两边爬去。
很快,号角声就响了起来。
方圆几里看似没有一人的野地上,突然间就冒出许多人来,然后一队队的向着远方奔去。
从上空往下看的话,赫然能看到这一片土地竟然好似被人拿刀子划过似的,几十条长短不一的壕沟深嵌于内。
壕沟中人头攒动。
许显纯跟在魏公公后面出去的,他的嘴撇了撇,因为他要没看错的话,魏公公刚才手里拿着的是板凳牌,几家之中最小的。
赌品不好,就是人品不好。
许显纯琢磨着这话也不知是对还是不对。
第六十六章 不归路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抗金救**并没有全军直扑三里铺和金军镶白旗决一死战,而是悄然进至距离三里铺只有八里左右的邹家堡子。
邹家堡子只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地名可能源于早前这里居住的都是邹姓人家。如果不是负责勘探的参谋们说此地就是封堵三里铺的最好所在,或许没有人会有心思去探寻这里叫什么。
三里铺是一块方圆有四五十平方里的宽阔地带,呈三角形,北端和南端分别是大安平河和浑江下游,东面则是鸭绿江。
西侧也就是邹家堡子所在便是进出三里铺的唯一通道,最窄处也就是魏公公此时站立的地方,据熟悉此地的官兵说,这里叫“大缺口”。
之所以叫大缺口,是因为这一带很多年前并非陆地,而是安平河和浑江交汇所在,后来也不知哪年发的大洪水使得浑江往南改道,遂使这一带慢慢演变成了陆地,看上去就好像老天爷给三里铺这块三角地带扒了个口子般。
而这个口子,也将是这次战役的关键所在。
能不能把镶白旗堵在口子里的三里铺,将直接关系魏公公的海事大业会不会崩盘。
这一点也是贾大全最上心的,他不在乎魏公公是和谁打仗,他只在乎能不能及时拿到赔款。
陪着魏公公转了一圈后,贾大全彻底放了心,哪怕他不懂打仗,也知道建奴除非插上翅膀,不然他们永远不可能再出来。
土工作业,新鲜。
真不知魏公公的脑袋是怎么想的,竟然能够想到这么好的办法,难怪人家能年纪轻轻就贵为大珰,自家却只是个跑腿的。
贾大全羡慕之余不禁畅想起美好的明天了。
魏公公有句话讲的他非常认同,那句话是关于打仗的。
魏公公讲了,打仗就跟放高利一样,必须要有回报,银子也好,女人也好,土地也好,只要有回报这仗就能打,要是没回报的话,不如在家放个屁呢。
为了什么仁义、面子去打仗,那纯属是脑门子叫驴踢了!
“就好比当年咱们皇爷去朝鲜帮人家打仗,一分钱好处没捞到不说,还把国库倒贴的干干净净,你说这仗划不划算?那日本人不赔钱,朝鲜人凭什么不赔钱,咱皇爷啊也就是脑子不好使...”
魏公公当时说的有些上头。
贾大全嘛,只当没听过。
他这两天可是吃了不少苦,为了不被建奴发现,可是陪着魏公公蹲了两天壕沟。
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可想滋味有多难受了。
好在,终是等到收获的季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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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许显纯负责临时组建的土木工程作业司真是立了大功。
为了更加合理有效的利用人力,许显纯将随军的民夫们用“三三制”的方制编组,即二十人为一小组,三小组为一小队,三小队为一中队,三大队为一大队,三大队为一总队。
如此,八千多随军民夫被编成了6个总队,一层层负责,不但保证了命令能够及时下沉,也保证了民夫们的秩序和干活效率。
原先没有编组时,民夫们是以各自来源于为组织,管理方面也较为混乱松懈,甚至语言都不相通,造成一个命令要经由很多人不断重复强调,反复勾通。
现在,则是方方面面更像是一架已经组装完成的马车,只需车夫一拉绳,马车就能迅速转动了。
这一点从一开始民夫们搭建一座大营需耗时大半天,到现在搭建一座大营只需一个半时辰便能看出。
如果是单单挖掘壕沟,则速度更快。
效率之快,也得益于之前由许显纯负责的土木作业司对于各总队负责人员的临时培训,以及测绘参谋们多日对于该地区的测绘丈量付出,更得益于之前在邹家堡子西南处的土工实际作业。
抗金救**挺进邹家堡后立即消灭掉金军留在此地的辎重人马,斩了百余名金兵,另外还俘虏了400多充当随军苦役的汉人阿哈。
随后,抗金救**各部就以邹家堡为核心勾建了临时防御阵地,随军民夫们则在土工作业司的指挥下抵达大缺口,各自按旗帜标志有条不紊进入所属作业区域,以铁铲和独轮车为武器,短短半天时间就在大缺口挖出了一条长约三里,宽约一丈,深约一丈的壕沟。
挖出来的泥土又被迅速运向后面的邹家堡,用以构建明军大营防御体系。大缺口原是河道,开挖出的壕沟没过多久就被水淹没,最深处有半人腰深,浅处也到膝盖。
步军两个中队的士兵分别从壕沟两侧往前推进,他们的任务是将一车车运过来的竹刺插入水中。
壕沟不是一条,也不是大缺口单方朝三里铺方向挖掘,而是以邹家堡为中心,两侧都要挖掘,以形成一个立体的防御体系。
军民们都在奋力拼搏时,魏公公也没闲着,他老人家正卷着裤腿和贾大全等人在一处浅塘摸鱼。
这处浅塘鱼还不少,可是水也很深,里面的鱼哪能这么容易就叫人逮着。搞的浑身湿透却才逮了两条不到巴掌大的鱼后,魏公公脾气上来了,叫亲卫们去找来大桶,誓要把池塘的水舀光。
出来混的哪能空军呢,弄不到鱼就弄虾,弄不到虾就弄人家的鸡鸭...
魏公公忙活弄鱼的同时,离大缺口东边约摸三里多地远的一条小河边,鲜血将河水染得通红。
因为人马的尸体太多,以致于这一段河水竟然不再流淌,成了一条死河,散发出难闻的腥味。
岸上、河边到处都是丢弃的武器盔甲,到处都是烂了的旗帜,受伤的战马挣扎着发出嘶鸣声。
战斗还未结束,龙古大已经将手头上最后的力量全部押了上去,他已经孤注一掷了!
他没有选择,如果不能夺回邹家堡,整个镶白旗都将会被明军围死在三里铺。
“额真大人,打不得了,明军的火器太厉害了,还是先撤吧!”
牛录额真诺敏满脸是血,皮铠都被划破,勉强挂在身上,左胳膊处的伤口还在涔涔的渗血。
突然从屁股后面冒出来的明军,以及这一带复杂的地形让诺敏意识到——他们的旗主正在带着他们走向一条不归路。
第六十七章 小儿辈们可破敌
感谢“东方欲晓0905”因为汉儿一书而给本作品的二百两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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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来之,则安之。
没有功劳也要有苦劳,魏太监真要打胜了,怎么也能分杯残羹给我吧。
想通了的马守备不断安慰着自己,今天是他头一回巡视自己要监的兵马。
“可惜了咧,多好的地啊,怎的就荒了呢。”
见沿途地里长的都是野草和野菜,曾经做过一任知县的马守备不由感到心疼,如这等肥地放在关内分给百姓的话,那百姓都能给你立生祠的。
“大人说的是,这地荒了是可惜,不过也没法子,朝廷都撤了六堡,百姓们又哪里还敢留在这里种地呢。就是种了,那粮食也是叫建奴抢去的多。”
说话的是一个叫李承玄军官,是个试百户衔。魏公公特意调他来协助马守备,毕竟马大人是正四品的文官,又自请一线监军,身边总要有个打下手的吧。
“喔,也是,”
有关李成梁撤罢六堡的事,马守备哪能不知道,只不过这事连总督大人都过问不了,况他呢。
“兵马都在何处?”
一路上倒是见着不少营头,可李承玄都没有停留,所以马守备弄不清他要监的兵马到底在哪里。
“大人,前面就是了。”
李承玄指着前方半里远处,那里的确有好几百人正排排列着,有军官在大声说着什么。
“好,好。”
马守备不住点头,那些兵队列站的不错,看着像回事。魏阉果然没有糊弄他。
等到了跟前,李承玄还没来得及跟这支人马的指挥官介绍,马守备就一边抱拳一边不住的对着好奇看着他的众官兵道:“弟兄们辛苦,弟兄们辛苦!”
这个“弟兄们”用的很好,一下就拉近了马守备和官兵们的距离。看来之前马大人没少在心里琢磨如何亮相。
只是弟兄们是辛苦,可没一个回应马监军的,几百人就跟哑巴似的盯着马守备傻看。
就连那些军官也没人上前搭个话,这让马守备略感不快,但转念一想这不说明士兵们军纪不错嘛。
军纪好,就代表能打仗,能打仗自家这监军便就稳当...
这么想着,马守备便去了不快,欣然挥手来到人群正前方,把手一挥便开始了他的训话。
毕竟是当宁前道的,马守备说话很有一套,讲的也很认真,一手扠着腰,一手频频舞动着,很像回事。
“.....忠君保国,战场杀敌乃是我辈本份,本官虽是一介书生...”
马守备滔滔不绝,回忆过去,展望将来,很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想来是这把这几天在魏太监那受的憋屈都给释放了出来。
马大人是真想要给官兵们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
先不论做事如何,这话却是一定要说的漂亮些的。
可是,那李承玄却是不知马大人苦心,几次上前轻碰他的手,吞吞吐吐想要说什么。
马守备正在兴头上没理他,直到李承玄终是忍不住在边上轻咳一声说了句话后,他才定在了那里。
“大人,这些兵并非我大明军人,乃是来自于朝鲜的兵,故而大人...大人讲话,他们听...听不懂的。”
驴唇如何能对马嘴。
马守备内心怒火燃烧,枉他都放下身段讨好魏阉了,魏阉如何还要再羞辱于他!
“本官去与他理论!”
怒气冲冲的马大人拂袖就去找魏公公理论,他要质问对方大明的官怎么监朝鲜兵的问题。
终于,在好一番寻找之后,他看到了正和亲卫们在池塘中捉鱼的魏公公。
“文材来了啊,正好,这条大鲫鱼给你晚上弄碗汤喝。”收获极大、心情大好的魏公公笑眯眯的将一条足有两斤多重的鲫鱼朝马祥德脚下甩了过去。
“叭”的一声,大鲫鱼落在马守备脚下,扑腾蹦了蹦。
这一蹦让马大人着实怔了一会,反应过来时那脸上已是万般难看,在地上猛一跺脚,又气又急的指着一身泥浆的魏公公道:“公公糊涂,糊涂啊!”
“大敌当前,公公不临案断事,指挥大军,激励将士奋勇杀敌,反而在此捕鱼嬉戏,简直是把国家大事当成儿戏,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马守备又恨又急,一脚把那鲫鱼给踹到了塘中。
魏公公见状也是一愣,尚未反应过来时,身边一直在帮他拾鱼的周铁心已经在淤泥中猛走几大步,迅速弯腰将那条大鲫鱼给捡了起来,尔后朝岸上的马守备哼了一声:“我看文材兄才糊涂呢!”
“我糊涂?”
马守备真不知道是怒还是笑了,你周铁心为了讨魏阉的欢喜连良心都不讲了吗!
“文材兄真是误会魏公公了,须知公公捕鱼绝非如你所想那般不理正务,视军务为儿劲,而是真正临阵不乱,泰山压于顶而不崩之表现!...在我看来,公公此举足与那三国诸葛空城弹琴、东晋谢安围棋赌墅媲美啊!”
周铁心对自己的分析非常满意,转过身去时,就见魏公公哈哈一笑,抹了抹脸上的淤泥星子,对那岸上的许显纯道:“咱家鱼已入网,小儿辈们可曾破敌?”
小儿辈们,正在破敌!
魏公公和尚学礼平辈相称,那正领军大战建奴的尚可进不是小儿辈,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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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敏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不管是当年随汗王攻打东海渥集部的瑚叶路、那木都鲁、宁古塔等部,还是攻打乌拉、辉发等部,他诺敏都是勇于冲锋在前的女真好汉!
可是今日,他却是怕了。
这仗打的实在是太惨,诺敏手下的一个牛录打到现在就剩七十多人。一想到那些儿郎临死前不甘心、不敢相信、近乎绝望的眼神,诺敏就心如刀绞。
他现在只想赶紧去和三阿哥会合,不然再打下去,他的儿郎们就要死光了。
“谁都不许撤!谁敢再言撤,我砍了他脑袋!”
因为受伤的缘故,龙古大已经提不起鞭子抽打想要撤退的诺敏,只能怒目瞪着他。
仗打到这个份上,对于龙古大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临时指挥的第二甲喇本就在安平河之战折损了几百人,剩下的三个牛录又哪里打得过屁股后面冒出来的这支兵马远远超过他数倍的明军啊!
但明知打不赢,龙古大也不能撤。
虽然他不知道三阿哥他们是否已经追上了辽阳无籍那狗贼,但他龙古大要是让明军就这么在他们的后方安营扎寨,那整支镶白旗就要葬送在这鬼地方了!
第六十八章 啊,忠诚!
近三十年征战,直觉告诉龙古大,他们上了明军的当。
此间情况已派人急报三阿哥知晓,龙古大现在能做的就是和这支明军死扛,支撑到三阿哥的援军到来。
如果事实确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明军是在此地布下了圈套,那三阿哥那边或许已经遇到了大麻烦。
所以,北退的这条通道就万万不能让明军占了。
诺穆岱也负了伤,伤势倒不重,只是叫明军的箭枝擦破了头皮。
在镶白旗,诺穆岱是个谁也不愿提及的存在,因为他的父亲正是当今汗王奴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
诺穆岱没有像大哥阿尔通阿一样被大伯处死,也没有像他的六弟济尔哈朗一样被大伯收在身边养育,更不像他的二哥阿敏一样得到大伯的重用,他是被遗忘的存在。
已经贵为一旗之主的阿敏好像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弟弟,阿玛出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诺穆岱。
诺穆岱也不知道逃到明朝的三哥札萨克图是死是活,他只知道自己很可怜,没有人管他。
他的旗主、堂兄阿拜从来没有召见过他,唯一对他关心的就是梅勒章京龙古大了。
龙古大照顾诺穆岱的原因是他曾经是正白旗的将领,而当时的正白旗主是舒尔哈齐。
另外,龙古大也的确可怜诺穆岱这个孩子,他知道要不是诺穆岱是舒尔哈齐继福晋瓜尔佳氏洛洛儿所生,汗王不会不认这个侄子。
想起洛洛儿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龙古大就恨不得亲手勒死她!
这个愚蠢的女人不仅妄想下毒谋害汗王,更试图挑拨大贝勒和兄弟们之间的感情,被汗王处死是罪有应得,只可怜无辜的诺穆岱却被连累,否则以他爱新觉罗子孙的身份,怎么可能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呢。
好在,诺穆岱这小子很有骨气!
诺穆岱才15岁,本来龙古大是不想让他随军的,可是诺穆岱却跪在他面前请求出征。
他要用自己的勇敢来证明他身上流的是爱新觉罗的血!
他要用战功来向大伯、哥哥们抗议他所遭受的不公!
龙古大成全了他。
许是阿玛的死和哥哥们对他的漠视让诺穆岱养成了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的性格,所以即便他们连日以来不断遭到明军的打击,对于眼前正疯狂扑上来的明军,诺穆岱依旧没有什么恐惧,反而心中的战意越发炽热。
望着远处正在列队向这边缓缓压过来的明军,诺穆岱牙关咬得紧紧的,眼神中满是复仇和立功的火焰。
.........
甲喇额真不许撤退的严令,让第二甲喇的军官们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战斗下去。
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打不过明军,但他们必须服从军令,因为八旗的军法不是摆设。
他们可以战死在这,却绝不能违逆命令后退,更不能丧了主将,不然即便他们能够活着回去,脖子上的脑袋同样保不住。
除非,额真大人带着他们退。
但显然,龙古大大人要和明军死战到底了。
“傅喇塔!”
龙古大陡然大喝一声,因为喝得太用力,胸口的伤势为之一动,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傅喇塔是龙古大手下的牛录额真。
“你带儿朗们冲一冲!”
龙古大看了眼傅喇塔,对他重重点了点头。
“喳!”
傅喇塔略微迟疑之后一拉马头,对着麾下的儿朗们挥手吼道:“都随我来!”
“放箭,放箭!”
不远处的诺敏扭曲着面容,忍受着伤口的巨痛大声吼叫着。
.........
望着三千随着自己将旗和号令向金军压过去的官兵们,尚可进很是激动,可惜自己的父亲不在这里,否则一定会自愧不如儿子威风的。只是金州守备的尚学礼最多也就指挥几百人而矣。
魏公公寄予厚望,近乎手把手教导两三个月的尚可进果然有名将风范,在他的指挥下,三千明军迅速抢占并扼守了大缺口以东区域,为后方抢修防御体系赢得了宝贵时间和获得了安全缓冲。
随后,在尚可进的指挥下,明军击退了金镶白旗第二甲喇的攻击,并且将对方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固然有第二甲喇实力减半和明军兵力远胜对方数倍的缘故,但尚可进的指挥功劳依旧是功不可没的。
也正是出于对尚可进的信任,魏公公才放心大胆的将前线军事指挥权交给对方,自己则带人去摸鱼玩。
公公不喜欢微操,他要操就操大的。
........
刚才和金军的战斗中,崔容柱的部下伤亡不少,一个中队长都叫金兵射死了。
金军再次撤下去后,崔容柱便带人将方才金军来攻时十几个畏战的士兵拖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砍掉了他们的脑袋。
这未免有些残酷,朝鲜旅团的官兵自组建以来,除了镇压境内的“反贼”外,可从来没有和建奴交过手,尤其对方还有骑兵。
因而,朝鲜官兵在面对金军时临阵缺乏应敌经验,导致出现一些混乱是情有可原的。
并且,金军是被击退了的。
所以,给予这些畏战的士兵一些惩罚是必要的,但就此处死他们就有些过了。
不是没有军官试图劝阻崔大队长不要那样做,但崔容柱执意而为,在砍掉那十几个不成器的家伙脑袋后,他将部下军官们召到了一起。
“这一次我们朝鲜旅团表面上是奉命前来支援大明天兵,但实际上大明的天兵需要我们支持吗?
当然不是!
这是大明和天使公公给我们协安会以及朝鲜师团的一个宝贵机会!
我们必须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因为这会使我们北部协安区更快更好的融入大明,从此成为天朝的一部分,而不是被汉城那个把自己关在宫中天天喝酒、杀弟幽母的光海所统治!”
崔容柱的话几乎不加掩饰。
“这样啊!”
“果然,朴会长没有欺骗我们,我们真的能成为大明的一员啊!”
“......”
能够在朝鲜旅团当官的这些朝鲜军官们,自然是经过协安会和朝鲜师团上层重重考验和认可的。
是否亲明,是他们能够加入朝鲜旅团的唯一标准。
能不能打仗,是不是爱兵如子,又是不是贪污受贿、克扣军饷什么的并不重要。
因此,崔容柱这番传到汉城后会激起惊天大浪的言语在军官们听来,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想要成为大明的一员,我们就一定不能让大明看不起我们!被人看不起的人,是没有资格成为皇军勇士的!”
“所以,你们还认为我做错了吗?还是说,你们不想成为皇军的一员?”
崔容柱的目光从十多个军官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军官们不约而同的将右臂斜竖了起来:“忠诚!”
第六十九章 不愿分家产的魏公公
崔容柱没有告诉部下,大明的天使公公曾经拍着他哥哥容石的肩膀说:“好好干,咱家不会亏你,以后你接朴会长的班。”
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也是多么让人激动的承诺啊。
为了荣耀,崔容柱誓要将忠诚进行到底。
而荣耀是建立在军功基础上的!
有了军功,崔氏家族才能真正在大明皇帝亲军立足,才能真正得到天使公公的信任,才能摇身一变成为朝鲜顶级的望族。
有了军功,容柱才能将隐藏在心中许久的梦想实现。
汉城!
那个让容柱魂牵梦萦的地方,有着他儿时的青梅竹马。
中宫妈妈啊!
容柱的心好痛,好痛。
......
无论龙古大如何挽回,他也不可能坚持到三阿哥的援军到来了。
五倍兵力优势于他的明军火力之凶猛,以至傅喇塔和他的儿郎们都没法靠近。
明军突然停止了前进,他们让人在阵前喊话,勒令龙古大和他的部下马上放下武器下马投降。
不甘心失败,也不肯投降的龙古大拒绝了明军的劝降,他要死战到底。
“不知死活!”
尚可进微哼一声,身边的亲兵立即挥动令旗,诸部明军再次向着残余金军扑去。
金军的困兽之斗给明军造成了一些伤亡,冲在前头的义州兵竟然有一部往后退。
义州兵边上的朝鲜兵受到影响,也有些稳不住阵脚。关键时候还是胡里海指挥的皮岛部队顶了上去,他们端着配有刺刀的火铳拼死挡住了金兵最后的疯狂反扑。
这也意味着镶白旗第二甲喇彻底失去了进攻能力,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一途。
...........
诺穆岱稚嫩的面孔透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疯狂,尚在变声期的他大声吼叫着,如厉鬼一样,手中的长刀拼命挥动,却没能斩杀一个明军,反而被不住败退的金兵裹着一块往后退。
“不许退,不许退!”
诺穆岱在人群中拼命的想阻止那些溃兵,可他的努力却是徒劳的。
傅喇塔也在退,但他意外的发现了正蜂涌而来的明军指挥官竟然是他熟悉的人。
胡里海!
本以为两年多前死在宽甸的胡里海竟然还活着!
傅喇塔不敢相信,可眼前那个活生生的家伙却由不得他不信!
叛徒!
望着那个竟然剪掉辫子学汉人一样束起发来的胡里海,诺敏恶狠狠的咒骂着,脚下却因惧意本能的朝后退着。
“前进!”
胡里海没看到儿时的好玩伴傅喇塔,他只知道必须解决眼前的战斗。
皮岛官兵依旧冲杀在最前,伴随着铳声刀矛砍剌那些不住后退的清兵。
“这才是精兵啊!”
崔容柱羡慕的望着隔壁正奋勇前进的皮岛官兵,据他哥哥崔容石讲,皮岛兵是天使公公手下大将东村太郎亲手打造的一支人马,战斗力十分强悍,都能和驻扎在宁边的胡全将军特别支队一比高下了。当然,战斗力最强的还是天使公公最嫡系的兵马——皇军主力师团。
不过因为皇军的两个主力师团正在和倭人开战,胡将军的特别支队要警惕汉城,并且震摄协安区内的不轨分子,所以对付建奴的任务才落到了他们第二旅团头上。
这个机遇不是谁都能得到的,至少,第一旅团的玄宇,第三旅团的赵智成他们就没有这个机遇。
忠诚和军功!
容柱想到了这两个关键词,他相信只要他们第二旅团表现的足够忠诚,足够勇敢,他们也定会得到天使公公的充分重视,和皮岛兵们一样拥有精良的装备,从而可以成为朝鲜师团的头等精锐。
.........
第二甲喇没有任何意外的崩溃了。
傅喇塔死在一个朝鲜兵刀下,其手下分崩离析,跑的跑,死的死。
诺敏不想死在这里,他咬牙抱住龙古大要将他拽上马逃命。可是龙古大却是纹丝不动,任他怎么拽都不动一下。
“主子,走吧!”
龙古大的戈什哈们焦虑万分,他们也不愿意死在这。
“我不走…我不走…”
龙古大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着,他怎么也想不通,一路过来明明派了探马,可为何那些探马没有发现明军就隐藏在他们附近!
明军已经上来了,见龙古大不肯逃命,诺敏也顾不得自己逃回去旗主会如何处置他,一跺脚翻身上马就向三里铺方向逃去。
见状,几十骑金兵犹豫了一下也紧跟着诺敏逃走了。
仍留在龙古大身边的只有二三十个兵丁,多半还是受了伤的。
诺穆岱没有走,这个少年也不知哪来的胆气决定陪龙古大一起死,其阿玛若是知道他是因为和明军的战斗而死,恐怕能气的从坟中爬出来掐死他。
“好孩子,”
望着眼前身世可怜的小诺穆岱,龙古大笑了笑,突然起身拔出自己的佩刀抹向了脖子。
“大人!”
诺穆岱吓了一跳,急忙去拦,却是迟了一步,只见刀锋过后,血如喷泉般喷出,龙古大的身子已是缓缓倒下。
“我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我阿玛是舒尔哈齐,我大伯是奴尔哈赤...我不能被明国人活捉,不能...”
诺穆岱颤抖的摸出自己的匕首对准了胸膛,他想追随龙古大的脚步,可是那匕首却是怎么也此不进去。
许久,诺穆岱瘫倒在地,手中的那把匕首深深的插在泥土之中。
“我不想死,额娘,阿玛...我不想死啊...”
诺穆岱的泪水和鼻涕同时流了出来。
......
“恭喜公公,贺喜公公,大明威武,公公威武!”周铁心的恭贺是发自肺腑的,不带一丝虚假的。
“公公,建奴大败,士气正衰,我军当乘势进攻,一鼓作气...”
虽然对魏阉不满,但己方的大胜还是让马守备放下了成见,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魏公公却摆了摆手,道:“就这样吧,不打了。”
“不打了?”
困惑的不但但是马守备,也有贾大全。
魏公公确认不打了,他发出了收兵的命令。尚可进接到军令后立即调整部署,留下两个大队官兵监视东面三里铺方向,其余诸部陆续撤回大缺口。
“...禀公公,崔容柱活捉了一个小建奴,说是舒尔哈齐的儿子。”做完战事简短汇报的尚可进顺嘴提了一下。
“舒尔哈齐的儿子?”
魏公公心一突,让尚可进派人去问问那个小建奴他娘是谁。
这让尚可进很是纳闷,人家娘是谁和你魏公公有什么关系。
却不知魏公公这会心真的有点乱,因为洛洛儿曾说过她生了一个儿子和女儿,这对儿女都在建州。所以万一那小子真是洛洛儿生的,岂不就得喊他一声爹。
继阿玛也是阿玛啊。
很快,崔容柱亲自过来禀报,那个叫诺穆岱的小子招认他娘叫什么洛洛儿。
“唔...你把他带到河边,悄悄的...”
魏公公给了崔容柱一个你必须懂的眼神。
“明白,明白!”
崔容柱会意而去,诺穆岱也迅速从俘虏名单上划掉了。
魏公公对此心有愧疚,继子也是子,老子杀儿子,天理不太容啊。
但他老人家也是有苦衷的,创业艰难,家产不够分啊。
真把诺穆岱弄回去,要不要他魏公公给娶媳妇?
那房子、车马啊、彩礼什么的可不就是他魏公公掏么!
洛洛儿再偏心眼,想法给她亲儿子弄好处,公公这家庭鸡犬不宁啊。
更何况,我老魏家的东西凭什么分给你爱新觉罗呢?
不合理的事情,公公是不做的。
他必须大义灭亲。
大不了以后对洛洛儿好些,在她身上多使把劲,争取能够种出果实来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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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生子当如魏太监
明军跑了,是从阿拜和几千镶白旗金军的眼皮底下坐船跑的。
目瞪口呆的辫子兵们,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怎么也难以接受,他们不明白明军怎么就会在江边藏了一只船队。
有聪明的已经意识到不妙,一些将领已经打马朝四周奔去,他们迫切想知道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鬼地方。
绕了一圈后的冷格里驻马立在一块荒废的田埂上,他已是极度心惊,因为此地竟然是三面环水的绝地!
更要命的是,他们一路过来根本没有发现可以制作木筏渡河的树林!
有的,仅仅是长在田边的几排小树,以及早被放火烧光的房舍废墟。
这意味着如果后路被堵,几千镶白旗将士就要被困死在这片绝地,他们甚至连个遮挡的屋檐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的冷格里打了一个寒颤,匆忙打马赶了回去。
“三阿哥,此地危险,我军必须马上退走!”冷格里心急如焚,在此地多呆一刻他都心慌。
带人在浑江边上探了一圈的彻尔格也赶回来将所看到的一切禀给了一脸铁青的表弟阿拜。
“明军太狡猾了,他们早就将此地的树林砍光,为的就是不让我们渡河。”
彻尔格其实冤枉明军了,这一带的树林可不是明军砍的,而是早前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们砍伐的。
原因除了用于烧火外,就是不让树林影响庄稼的成长。几十年下来,曾经的树林早就成了良田,又演变成了如今的荒野。
“圈套,是圈套!”
多喀纳刚刚从江边过来,江上还有几条明军的渔船远远监视着岸上。
船上的明军很是嚣张,竟然对着岸上的多喀纳撒起尿来,气的多喀纳拔箭就射。
可那些明军的船离的远,饶是他力气再大,大箭也在距离明军渔船很远的地方落进了江中。
“三阿哥,我们上当了!”因为过于愤怒,多喀纳将头盔都甩到了江中。
“撤吧。”
阿拜叹了一声,这个时候他三阿哥再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他这旗主也不必做了。
“撤,撤!”
多喀纳、彻尔格他们赶紧派人传令撤退,听到命令的镶白旗各部纷纷掉头向着来时的邹家堡子方向赶去。
“嗖”的一声,远处的安平河上有一道亮光腾空而起。
是明军的发烟弹!
距离安平河最近的第三甲喇残部不约而同止住了马,警惕的看向安平河上。
可没有喊杀声传来,只有一条渔船在河中间静静的停着。
南边的浑江上同样也有发烟弹升起,但同样也没有什么明军伏兵杀出,也没有明军的船队,同样是一条渔船静静的飘着。
诡异的一幕让镶白旗上下忐忑不安,他们也顾不得去想明军在弄什么鬼把戏,只想赶紧离开这地方。
“三阿哥!”
半道上,龙古大派来求援的戈什哈见到了旗主。
“什么?明军在我们后面!”
阿拜震惊之余难以想象,如同龙古大也不相信明军突然从他们屁股后面冒出来。
“明军是插了翅膀么,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诸将人人都有一个疑问:明军究竟是怎么做到隐藏踪迹不被己方探马发现的!
冷格里在发呆片刻后,指出了一个可能,那就是明军有可能是动用了大量的舟船,躲藏在浑江或大安平河的某一段。
冷格里没有说出他的另一个猜测,那就是辽阳无籍萧伯芝所率领的明军突然北上根本不是为了攻取长甸,而是故意引诱镶白旗至此绝地。
“狗太监...”
阿拜嘴里嘣出了三个字,这一刻,他算是明白大哥为什么要他多加小心魏太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的原因了。
那个魏阉果是狡猾,也是狠辣,为了把他的镶白旗诱到这三里铺,竟是牺牲了上千精兵!
“三阿哥,明军主力封堵我后路,是要叫我军困于这三面环水绝地,我军若不冲出,不必明军动手,儿郎们饿也饿死了!”
彻尔格不必说其它的,在场的镶白旗诸将如何不明白这会已不是他们要将明军撕的粉碎,而是明军要将他们一口吃掉了。
唯今,也只有全军拼死突围,拿人命去杀出一条血路了,就如同辽阳无籍那狗贼所做的一般。
阿拜微一斟酌,点头同意彻尔格的意见,然后下令各部随他增援龙古大,务必在天黑之前突破明军的防线。
诸将轰然领命,但谁都知这是一场要用人命去填的战斗。
可,谁也不能后退,谁也不能胆怯。
第一甲喇最先赶到战场,可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座小山。
三百多战死的第二甲喇将士的尸体被明军堆成了一座小山,最上面赫然是龙古大。
在一边的小河中,还有两三百具人马的尸体。
随后赶到的阿拜派人将龙古大的尸体抬了下来,望着这员爱将,阿拜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默默的抬了抬手,几千金兵向着邹家堡方向疾奔而去。
然而,上下已做好厮杀突出去的镶白旗在看到明军的防线后,无一不呆若木鸡。
看着眼前被明军挖出来的几条丈许宽的壕沟,金军上下不解、困惑、震惊、茫然,甚至于绝望。
壕沟后的明军甚至都没有进入战斗状态,他们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喝着魏公公刚叫人给他们熬煮的鱼汤。
“三阿哥,过不去!”
多喀纳的拳头捏的紧紧,他看过了,明军挖出来的壕沟实在是太宽,战马根本跃不过去。下马过去的话,沟中半人腰深的水中又密布陷进,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儿郎才能填平。
更休提壕沟后面还有壕沟,还有用泥土堆成的挡墙,明军虽然在吃饭,但挡墙上摆着的火铳却是一杆杆的对着前方。
彻尔格一颗心直坠深处:这要多少人命才能过得去!
冷格里的嘴唇都咬得发青了,冲锋陷阵他从来不怕,可是在这从未见过的防御工事前,他却真的怕了。
上下都不知道如何对付眼前的明军防线,三阿哥又如何能知道。
他现在很迷茫,也很绝望。
明军不是很强大么,他们不是很能战么,可为什么他们要不就跟缩头乌龟一样,要不就跟老鼠一样到处打洞呢。
这是什么打法?
阿拜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他大可不必如此,因为就算他见多识广的阿玛来了,也会哀叹一声:“生子当如魏太监啊!”
第七十一章 奴才给公公请安了!
前文有误,瓜尔佳氏洛洛儿已然有孕。
........
大义灭亲,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那是需要大毅力和大坚强的。
世间这种人不多了。
魏公公算一个。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想到洛洛儿对自己的种种好,以及肚中里还怀着的老魏家骨血,魏公公就觉得自个对不住人家。
诺穆岱这件事,他知道自己确实做错了,解决这个继子问题的办法有很多,没必要非要采用最极端的手段嘛。
“唉...”
心有愧疚的魏公公突觉没了食味,便放下了手中的碗。
“公公怎么不吃了,难道这鱼汤不香?”
周铁心朝魏公公碗中看去,却是早见了底。二斤多重的大鲫鱼就剩了一付完整的骨架。
当公公的就是精细!
周大人由衷道。
“公公,建奴退了,哎,有鱼吃啊!”
尚可进笑呵呵的进来,见着桌上还有一锅鱼汤,忙拿了小板凳坐了下来给自己盛一碗。
“阿拜不退又能如何?”
魏公公一边用匕首剃牙缝,一边很是得意的说了句,“咱家这土木工事虽然比不得马奇诺防线,但对付他阿拜却是绰绰有余了,他总不能比**还强吧?”
马奇诺?**?
周铁心和尚可进听的一头雾水。
魏公公也自不会多事给他们讲讲双堆集的故事,打个哈哈便岔了过去。
“建奴这回是插翅难飞了,三里铺方圆几十里地屁都没有,用不了几天他们就得苦着喊着求公公和谈了,要不过来谈饿也饿死他们喽。”
贾大全抹了抹嘴上的油渍。现在的他,已经是彻底安心了。只是,却不知那帮建奴还能撑几天,耽搁久了他可不好跟皇爷交差。
“和谈?”
端着碗的尚可进愣在那,他还是刚知道魏公公有和建奴和谈的意思。
“是咧,和谈,不过不是跟阿拜谈,是跟禇英谈。”魏公公说话间扬了扬手,亲卫会意马上将人带了过来。
“小人见过大明老爷!”
被带进来的是第二甲喇被俘的壮大葛禄图,进来之后就给帐中的一干明朝老爷们磕起头来。
“起来吧,”
魏公公放下匕首,从屁股底下拿出刚才用来擦灰的几页纸让亲卫递给那葛禄图。
“你把这个给你们大贝勒送去,让他尽快过来和咱家把字签了。”
“啊?...噢!...喳!...好!”
葛禄图没想到明军竟然会放他回去,激动的他捏着那几页张手都发抖了。纸上汉人的字他不识得,但这就是他能回去的护身符啊!
“带下去,给他一匹马,再备些水和干粮给他。”
魏公公挥了挥手,亲卫们立时上前将尚沉浸在激动的葛禄图带了下去。等人走后,贾大全想了想有些担心道:“公公,禇英要是不签怎么办?”
“他会签的,”
魏公公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这是他们的传统习俗。”
..........
大战归来,可谓劫后余生的萧伯芝一众坐渔船沿浑江兜了一圈来到邹家堡。
担心镶白旗有可能从主力部队这里突围的萧伯芝,带着魏学文他们没有马上去见魏公公,而是先到大缺口的防线看了下。
以壕沟为主建成的防御体系让萧伯芝愣了下,他是带兵之人当即就开始推演假设起来。
最终得出镶白旗如果强行突围,他们的尸体就得把壕沟填满。
“魏公公真是将材啊!”
萧伯芝有感而发,这种防御体系让他大开眼界,是他如何也想不出的。
不过,防线后的明军各部丝毫没有敌人就在对面的紧张,上下看起来就好像是来踏青般十分的松懈。
这让萧伯芝感到忧虑。
工事再好,官兵们不认真对待也不行。
“萧都督放心好了,东线无战事。”
尚可进微微一笑,带着萧伯芝、魏学文、杨寰、赖三等有功将士前去觐见魏公公。
索浑也和福阿满跟在人群后面。
明军构筑的防线福阿满也在心里估算了下,得出的结论和萧伯芝认为的差不多,这让他心头十分沉重。
虽说他福阿满是跟着索浑降了明军,但他是因为怕死而投的降,属于被迫无奈,因而他对大金还是有感情的,潜意识里也并不想替明朝卖命。
不像索浑那样彻底做了女真奸,不仅把大金的虚实都告诉了明军,还帮着他们出谋划策,真是十足的败类!
望着前面舔着张笑脸恭维明军将领的索浑,福阿满都嫌他丢人。
索浑不知道屁股后面的福阿满恨不得他一跟头摔死才好,他现在很激动,非常的激动,因为他马上就要见到大明朝的天使魏公公了。
当年在黑图阿拉时,他索浑就觉时为副使的魏舍人不是池中物,果然几年不见,人家就已贵为大明天使了,如今更是手提重兵,这等贵人他索浑一生能遇着几个?
带着激动的心情,索浑终是见到了他盼望已久的大明公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向喜欢讲几句的魏公公头一回话不多,他走到诸将面前挨个和他们握手。
是的,握手。
知道的人都清楚能让魏公公主动伸手去握的,一定是他老人家十分看重的人物。
这是殊礼。
“萧大胡子,咱家差点以为你玉碎了。”
魏公公重重握住萧伯芝。
萧伯芝虽不太适应这个礼节,但从魏公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对方是真心为他能够活着回来而高兴的。
“如何?”
“还好。”
“那好。”
“嗯。”
杨寰和魏公公的交流更是简单。
“公公,小的是赖三啊,隔壁村的赖三啊!”
第一次和魏公公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让一直将魏公公是我老乡挂在嘴边的赖三激动难捺。
“赖三啊!咱家记得你,记得你咧...你辛苦了!”魏公公高兴的拍了拍赖三的肩头。
不知如何表达此刻心情的赖三“叭”的立正,右臂高举:“忠诚!”
“忠诚。”
魏公公微微点头,一边想着这家伙是谁,自个在家乡混的时候有没有揍过他,一边走到大侄子学文面前。
叔侄俩就这么看着,谁也没说话。
半响,魏公公打破沉默,欣慰的笑了起来:“我最怕白发人送黑发人。”
“十三叔,您比侄儿还小呢。”
“噢,是么?”
“辈份在这,辈份在这,”
公公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极是爽朗,突然,一个人影从后边闪出,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他老人家面前,颤抖而喜悦道:“奴才索浑给公公请安了!”
嗯?
这是哪棵葱?
公公发怔,学文忙低声和他说了那索浑的来历。
一听对方是个甲喇额真,公公眼前顿时一亮:“壮士请起!”
第七十七章 大明建州忠勇护国还乡勇士团
离天亮还早,席特库和苏纳领着一帮人带着鱼网就悄悄的来到了浑江边。
这是第四甲喇组织的第三批捕鱼队了。
此前两批捕鱼队无一例外遭到了江上明军船只的袭击,不但损失了几十人,还把不多的捕鱼器械都丢在了江中。
现在席特库等人手里的两张鱼网就是第四甲喇最后的希望。
如果再打不到鱼,第四甲喇上下就得集体饿肚子。
陷入断粮危机的不仅仅是第四甲喇一家,而是整个镶白旗。
镶白旗南下时携带的粮草本就不多,守在邹家堡的辎重队伍又被明军一锅端,这导致被困在三里铺的镶白旗面临着建旗以来最大的危机——这个危机足以让镶白旗全军覆没!
可以说,当前的吃饭问题成了每一个镶白旗将领最头疼,也最着急的事。
旗主阿拜甚至都愁出了白头发。
为了大军不被饿死,阿拜命令各甲喇组织人手打食,不管是飞禽还是走兽,亦或是地里能吃的野菜,只要能填饱肚子统统都要搜罗。
可这方圆几十里地连个林子都没有,士兵们去哪捕捉动物呢。
他们只能打池塘里鱼和野菜的主意。
短短几天,三里铺一带就好像闹过蝗灾一样一片赤地,能找到的大小池塘都叫金兵抽干了,能吃的也都吃了,可一个个还是饿的直晃。
没有吃的了,那天上的麻雀都不敢落下来!
焦虑不安的阿拜只能把脱困的希望寄托在大哥禇英的正白旗身上,他在被困的当天就让一个水性很好的戈什哈冒死抱着几根木头游过了浑江往石家堡子报信求援。
可只能靠两条腿去报讯的戈什哈至少得五天后才能到达石家堡子,大哥禇英再带人过来,从时间上算正白旗最快抵达也要有六七天。
然而,昨天明军西线方向突然有炮声响起,继而隐约传来阵阵喊杀声。
这让阿拜和被困的镶白旗上下精神一振,他们看到了脱困的希望。
多喀纳甚至建议三阿哥马上组织人马从东线配合正白旗,争取把该死的明军反过来端掉。
这个计划让阿拜很是心动。
现在的明军不就正好处于两白旗中间么!
然而,西线的喊杀声响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然后这一片荒野又再次陷入了死寂。
从对面明军一点也不慌乱的迹象来看,显然正白旗没能突破明军的防线。
这让镶白旗上下再次沮丧,多喀纳额头上的皱纹也多了几条出来。
士兵们普遍感到绝望。
连八旗最精锐的正白旗都不能突破明军的封锁,还有谁能把他们从这个绝地救出去呢!
冷格里、彻尔格他们都没有办法,能够给三阿哥的建议也只有熬,死撑,盼着大贝勒能够想出破敌的良策把他们救出去。
至于没有吃的怎么办?
冷格里给了三阿哥可行的建议,实在不行就杀马!
.........
第四甲喇是最先动起到江上打鱼念头的,他们女真人本就是捕鱼的好手,所居住的建州附近江河纵横,濒临大海,鱼多的很,所以女真先人们有“瓢舀鱼”之说。
虽然上面传出风声实在顶不住可以杀马吃,但第四甲喇的金兵还是舍不得宰杀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战马。
他们宁愿去打鱼来吃,哪怕打来的鱼根本不给分,但总必一点东西都没有强吧。
可是,明军在发现金军竟然派人到江河中捕鱼后,立时就组织人马袭杀那些捕鱼的士兵。
明军就是要让金兵活活饿死!
而不想被饿死的金兵却只能在咒骂声中继续派出他们的捕鱼队。
席特库被甲喇额真和牛录额真们寄予了重托,这个被族人们尊称为“网达”的大汉可是有名的捕鱼好手。
他的名字也很有趣,女真话里叫尿炕的孩子。大概他小时候爱尿炕,所以他的阿玛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吧。
类似席特库这种听起来很有趣名字的金兵有好多,甚至上面的高级将领们也有坏名字的,比如那个阵亡的牛录额真傅喇塔就是烂眼皮的意思。
担任席特库副手的苏纳则是叫拉狗的皮条。
身负全甲喇存亡的席特库和苏纳他们到了江边后没有马上下水,而是躲在江边的芦苇丛中小心翼翼的观察附近江面。
队伍中有曾经历过明军袭杀的士兵对于前两次被袭击的印象很深刻,哪怕江面上并没有明军的船只出现,他们的心也跳的很厉害。
“下水吧!”
确认这一带没有明军后,席特库直起身向着江边缓缓走去。苏纳他们拿着鱼网跟在后面。
浑江很深,没有船伯席特库他们不可能到中间去,但岸边的浅水区鱼又不多,所以他们想要捕到大鱼、足够的鱼,就必须到半人腰深的所在,甚至还要到水没到脖子的地方去。
脱光衣服的席特库第一个入水,然后将系在腰间的绳子甩给了苏纳,这是防止江中有暗流将人冲走。
席特库选的地方还是不错的,撒了几网后金兵就有了收获,大概有二十多条。此时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浑江中有不少回游产籽的大鱼,席特库很希望能够网到这种鱼群,那样的话收获就很可观了。
江面上始终没有明军船只出现,可能明军的船只不多,所以他们不可能盯住每一处。
伴随着不断的收获,金兵的警戒也不断放松。
苏纳将十几条大鱼按在竹子编成的篓子里奋力向岸边推去,等他回头准备再下水时,江对岸突然传出“嗖”的一声响,之后便见一道亮光腾空而起。亮光还在半空时,就见十几条小船突然两侧的芦苇中驰出。
“明军来了,明军来了,快回来!”
苏纳吓的在岸上拼命叫喊。
江中正在捕鱼的金兵也发现了明军的信号,看到了那些正在朝自己所在快速划来的明军船只,瞬间,他们拼了命的往回游。
“快划过去,别让他们跑了!”
索浑站在船头上兴奋的望着那些在水里拼命游的同胞们,不断的催促船上的手下快点划。
船上,插着一杆红色大旗。
这是大明天使魏公公亲手赐予索浑部的军旗——“大明建州忠勇护国还乡勇士团”。
第七十八章 我禇英是不可能签字的!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好奴才,咱家希望你能将这面军旗插在黑图阿拉的伪王宫大殿之上!”
“回去,勇敢的打回去!”
“消灭建州反动派,实现建州人民的真正解放!”
“去吧,去吧!咱家为你自豪,建州人民为你自豪,大明帝国为你自豪!”
“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老奴!”
“......”
随着江风飘动的军旗下,回想魏公公对自己所说的那些,手握长矛的索浑目光顿时无比坚定。
忠勇护国的他,一定要带着儿郎们打回去,打回去!
只有打回去,他富察氏索浑才不会背负“女奸”的骂名活着;
只有打回去,他富察氏索浑才能让族人们过上幸福安康,自由自在的生活!
噢,不对,我已经不叫富察索浑了,大明天朝的公公大人已经赐我汉姓“范”,从现在起,我就是范浑!
范浑冷冷看向那些在水中拼命游的金兵:还想跑么?
这些助纣为虐的建奴,难道你们不知道我范大人已经在此等侯你们多时了吗!
“快划,快划!”
“福阿满,你是不是想放走那些建奴!你是不是不想跟我打回去!”范浑恶狠狠瞪了眼身后正在划船的福阿满。
“没,没有,”
范浑的积威让福阿满下意识的垂下头,尽管他内心里不愿意和从前的阵营为敌,但范浑说的也不错,他福阿满只能跟随他打回建州,不然他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做人。
“划!用力划!”
大喝一声后,福阿满用力的划动船浆,被木浆带起来的江水溅在他和手下的脑袋上。
那脑袋光秃秃,再也没有了辫子。
他们不再是黄牙辫子建奴,而是已经回到祖国怀抱,成为有着正式番号的大明官军了!
........
明军征用的船只多是义州渔民的小船,这种船虽然载人不多,但在江河之中速度却很快。
为了捕获大鱼的金兵们最近的离江边也有十几丈,飞快而来的明军站在船上很快就接近了他们。
“放箭,放箭!”
伴随着范浑的命令,几十个几天前还是八旗兵的忠勇护国还乡勇士团的官兵们咬牙拿起了大弓,对着正在江中游动的同伴射杀了过去。
几个金兵当时就被射中,发出一声惨叫后没入水中。
范浑很狡猾,他让人不断的朝着金兵前面的江岸放箭,以迫使那些已经接近江边的金兵为了避箭不得不往两侧游去。
用长矛将金兵丢弃的渔网挑上船后,范浑朝左右两面驰来的部下喝喊下令:“兜过去截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跑!”
几艘小船很快就冲到了尚未来得及游上岸的金兵前方,船上的明军拿着长矛对着正拼命回游的金兵刺去。
一个又一个没来得及上岸的金兵被长矛刺中,鲜血一下就将附近的江水染红。
不甘心被刺死的金兵只好再次潜入水底,他们凭着感觉往前游,可等他们再次探出头来时,等着他们的却还是站在船上的明军。
侥幸回到岸上的十多个金兵和苏纳根本没有办法去救还在江中的同伴,没有携带武器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光头的明军把他们的同伴一个个的刺死、射死。
“是索浑大人吗?”
苏纳怔怔的望着无比熟悉的第三甲喇额真大人,曾几何时,这位高贵的额真大人是他们最崇敬的八旗勇士。
现在,这位八旗勇士却在残忍的杀害八旗官兵!
多么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啊。
“饶命,饶命!”
有游的精疲力竭的金兵从水中冒出,向着船上的明军呼救乞降。
“捞他们上来!”
范浑制止了部下对这些乞降士兵的刺杀动作,他的忠勇护国还乡勇士团需要人手。
席特库没有被明军射中,他也没有投降,而是横下心来瞅冷空冒出来猛吸口气,然后跟个白条鱼似的再扎下去。
他的水性很好,也很能憋气,虽然不足以支撑他游到对岸去,但却可以让他避开明军的搜寻。
水中的他,拼命的蹬着腿,这一游游了很远。
耳畔似乎听不到明军的拍打喊杀的声音,席特库以为他已经安全了,正想浮出水面吸口气,可头上却突然有东西扔了下来,继而将他整个人罩了起来,双手再也没法伸展开。
大吃一惊的席特库抬眼看去,脸霎那间白了一片。
一艘明军的小船就停在他旁边,船上的明军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而他的身上是一张渔网。
“上来还是不上来?”
让席特库意外的是,明军说的竟然是女真话。
“如果不上来,你就回不去家乡了。”船上的明军军官让人将长矛递到了席子特库手中。
犹豫了一下的席特库终是接过了对方的长矛,然后任由他们将自己拖到船边,再拉了上去。
“你是第几甲喇的?水性不错嘛。”船上的明军有人问道。
“我是第四甲喇的。”席特库低声道。
“嗯,以后你就是我的兵了。”
船头的明军军官回头朝席特库笑了笑,“我们是还乡团的人,跟着我好好干,以后我会带你回去的。”
席特库沉默了。
远处江面上还有金兵在挣扎,他们能够被选进捕鱼队,说明他们都是会水的,可再好的水性也挡不住他们肺里的空气有用光的时候。
等待他们的要不就是被明军杀死,要么就是乞求投降,要么就是无声无息的消失。
明军的船只终是走了,江面上什么也没有。
绝望的苏纳和他的同伴静静的望着,等着,他们多希望能够看到有人从水中浮出来啊。
可是,最终他们什么也没有等到。
“回去吧,”
苏纳叹了一口气,将先前送到岸上的鱼一条条的捡进篓子。
有人说道:“鱼网没了,以后怎么办?”
“没了就没了吧。”
苏纳将篓子负在背后,以后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
“我大金刚刚立国才数月,难道就要和人签这丧权辱国的条约!”
“龚师傅,你不要再劝了,我禇英就是打死也不会签的!”
大贝勒的军帐中,禇英面红耳赤的看着他的师傅龚正六,他的手中拿着几页纸。
这几张纸被大贝勒揉的满是皱褶,但是,却始终没有被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