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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为了体面,要玉碎啊!

    贱内,萧伯芝知道;

    贱岳是啥意思,他真不清楚。

    大明朝可没有老丈人这么称呼自己的!

    嘿,你说魏公公没事养那么多倭兵干什么,搞的说话都跟倭人一样稀奇古怪的。

    “万一事败,为了朝廷的体面,萧君,你要玉碎啊。”

    想到出发时魏公公握着自己的手对他语重心长的那一幕,萧伯芝眼皮就没来由的跳了下:就俺这身手,需要玉碎么!再说了,俺老萧是铜皮铁骨,可不是什么一摔就碎的破玉疙瘩!

    勒尔奇死了,他以自己的生命向明军证明了女真勇士不屈的意志。

    但他的死却没能激发女真儿郎拼死一战的勇气,相反,却让本就不安的女真儿郎们越发恐惧起来。

    萧伯芝已经做好常山赵子龙的准备,他要和黄牙辫子大战一场,他要来个七进七出。

    可是,对面的黄牙辫子兵们却忽的一声喊,继而纷纷拍马跑了。

    色厉内荏,上梁不正下梁歪!

    萧伯芝好不失望,这些个黄牙辫子果然一脉相承,那奴酋哈赤不就是如此么!

    想那奴尔哈赤恨自己要命,然而在他面前却跟孙子一样俯首贴命,不敢有半个不字,萧伯芝不禁得意起来。

    这些家伙,就是欺软怕硬的主!

    论硬,放眼辽东大地,还有谁能和自己比!

    喔?

    好像魏公公算一个,当年他在建州也曾在千军万马之中直呼奴酋大名,叫那哈赤亲自牵马的。

    是个人物!

    萧伯芝庆幸自己没跟错人,这年头太监都比那些蟒衣玉带有种!

    “杀!”

    萧伯芝发一声喊,拍马挥刀向前冲去。

    一力降十会!

    任你黄牙辫子兵再多,他萧都督都无所畏惧!

    ........

    勒尔奇的阵亡让第三牛录的金兵丧失了和明军作战的勇气,他们纷纷溃逃。

    明军方面因成功突破金军防线,上下士气旺盛,又有统帅一刀砍死敌军大将,士气高昂之下官兵们表现的当真是个个奋勇。

    其实,他们知道,这一仗关系到他们能不能活着回去!

    赢了,他们还能见到自己的爹娘妻儿;

    输了,绝无生还之理,连全尸而死恐怕都是个奢望。

    为了活命,明军将士表现出的顽强比之昨日面对上千金军骑兵冲锋时还要坚韧。

    这一点尤其在那些宽甸降兵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那些从前的八旗兵这会哪还有半分顾虑同胞之情,他们冲杀之猛,下手之狠令人侧目。

    双方搅在一起,金军的衣服和明军差不多,因此单从外表来看很难分清谁是金兵,谁是明兵。

    只能从脑后有没有辫子来区别!

    有辫子的拼命想跑,没辫子的拼命去追。到处都是刀剑撞击的声音,到处都是被杀之人临死前的惨叫声。

    战马奔腾跳跃,马刀闪光挥舞,火星乱迸,被砍掉的人头在马蹄的践踏下四处乱滚,鲜血汩汩,流成了一片片的血潭,又迅速凝固。

    “预备,放!”

    尚保持完整建制,也没有混乱的两个步兵中队一面突进,一面用不多的药子铳射那些挡在他们前面已经陷入绝境,却不得不咬牙回头厮杀的金兵。

    巴音不是铳兵,他手中的长矛已经断了,但他发现只剩半截的矛头更方便他杀敌。

    一路过来,巴音至少刺死了两个金兵,望着前面已经被己方清出来的空地,巴音心中的大石终是落了下来。

    军官们说了,只要能回去魏公公就会给他们全营放假,放一个月的假。到时他巴音就能带着战利品和赏赐去皮岛见他两个妹妹了。

    “巴音,说好的,回头把你大妹嫁给我做老婆的!”

    施大勇嘿嘿说了句,见旁边倒的是一个建奴军官,忙奔了过去在对方尸体上摸索了会,然后将一只装钱的小包揣进了怀中。

    娶老婆可是要彩礼的。

    巴音没好气的呸了一口,施大勇这家伙就是个赖皮脸,他才不会把大妹嫁给他呢。

    ......

    勒尔奇的被杀,让第三甲喇军旗下的金兵集体发出一阵惊叹,然后是无声的沉默。

    都安超脸色苍白,原以为勒尔奇能够挡住明军,不想却被明将一刀砍死,这真是平白涨了明军士气,堕了自家威风...自家现在哪还有威风可言!

    放眼望去,明军人数并不多的骑兵在第三甲喇防线内左突右冲,自家士兵就跟放羊似的被人家撵来撵去。那明军步卒更是长驱直入,沿途几乎未遇到任何反抗。

    数里地面上,没有人能在一片混乱中摸得清到底死了多少人。但可以肯定的是,第三甲喇崩溃了。

    “主子,快走吧,明军上来了!”戈什哈们苦苦哀求,拉拽着他们的主子翻身上马。

    “唉!”

    马上的都安超长叹一声,他不得不走,明军士气如虹,己方却跟丧家之犬般,再撑下去也挽回不了局面,不过徒劳的多死一些女真儿郎而矣。

    汉人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都安超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甩鞭往北边逃去。

    “撤!”

    扛旗的什得拔大声叫喊起来,撤退的号角声随着大旗一路吹响。

    见到第三甲喇的军旗正在飞速向北边逃离,一些尚在跟明军搏杀的金兵彻底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意志,他们再也不顾受伤的同伴,纷纷转身逃走。骑马的骑马,撒脚跑的跑,兵败真如山倒。

    “不要杀我们,我们是汉人,是汉人!”

    三百多充当第三甲喇运输和扎营事务的汉人阿哈们跪在地上,胆小的甚至都吓哭了。

    杨寰扫了他们一眼,发现有些汉人手中拿着兵器,兵器上还有血迹,周围倒着几具战死的自家骑兵尸体,目光顿时阴冷了下来。

    但他终是没有挥手命部下射杀这些汉人,因为他知道,这些其实都是苦命人。

    魏公公说过,打奴酋哈赤崛起以来,建州前后掳掠了不下十万之众的汉人。

    这些汉人在建奴那边过的是牛马生活,不得不因为活命而做出一些称为“汉奸”的事。

    对于这些人,大明其实是对不住他们的,所以碰到的话,要将他们和黄牙辫子真建奴区别对待,不能一昧杀戮。

    “愿意跟我们走的跟在后头,不愿意走的呆在这里别动!”杨寰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

    闻言,约摸有一百多汉人站了起来,没有丝毫犹豫的就走到了明军队伍后面。

    而另外的一百多人或是沉默,或是迟疑,或是彼此观察,经过强烈的内心挣扎后,他们选择了不动。

    因为,他们的家人都在建州!

第四十五章 倒霉的甲喇额真

    亲人还是国家?

    面对这种选择,大多数人选择的会是前者。

    杨寰自己也做过这种选择,在舅舅李永贞和信任他的上司东厂外档邓贤之间,杨寰选择的是舅舅。

    没有其它原因,只因为舅舅是亲人。

    世上,能够为国家舍身取义,甘愿牺牲自己亲人的,毕竟太少。

    道义上,杨寰没有任何指责这些宁愿继续留在建州做牛做马同胞的理由,换作是他也断不会给自己的爹娘妻儿带去灭顶之灾,所以他任他们自生自灭。

    哪怕将来这些人很有可能会成为大明的敌人!

    诚如魏公公所说,这个世上有太多不得已了。

    他依昔记得,公公在说这句话时,是深情凝视着京师城墙的。

    当时,公公的目光是复杂的,深情之中既有对京城的留恋和不舍,但似乎也有那么一丝不甘和痛恨。

    没有人知道公公为何突然叫皇爷下旨押在了东厂,也没有人知道公公为何又突然被释放了。

    这一切好像都是迷一般。

    悄悄的来,悄悄的走,除了带走他们这批愿意搏个富贵的番子外,公公再也没能从京中带出任何东西。

    他老人家留给京城的除了一声轻叹外,也有那无羁的洒脱。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公公的诗听着叫人也是陶醉啊,真不愧是中过府试案首的读书人啊,难怪皇爷对公公如此宠信。

    多读书,不是坏事。

    杨寰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收着的《魏公文集》第一卷,这是赖三借给他的。

    不过,他不识字。

    .........

    望着从身边驾着大车经过的故国官兵,望着那些选择回去的同伴们,跪在地上的汉人阿哈们情绪亦是复杂的。

    他们不像那些跟明军走的家伙们无牵无挂的,他们还有老婆孩子。

    很多明军经过他们身边时,总会下意识摇摇头,脸上有同情也有憎恨,这让不愿意走的汉人阿哈们本能的低下头去。

    他们的脸也臊。

    明军过去很久之后,他们中的带头人摸了摸脑后的辫子,慢慢站了起来,长呼一口气,对着一众还傻乎乎跪着的家伙们骂道:“还不赶紧起来,你们要让主子们看到你们还想着明朝吗!”

    骂骂咧咧中,汉人阿哈们纷纷站起,然后默默的如从前一般开始打扫起周边的一切。

    他们有人开始救治那些受伤未死的金兵,小心翼翼的替他们包扎止血;有人将死去的金兵尸体抬到一处,麻木的摘下他们的木牌;有人则去拾捡战场上丢弃的武器...

    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已然与他们无关,他们只知道如果他们不好好干,他们就会被八旗老爷处死,他们的亲人更会受到可怕的惩罚。

    遥远的南边,明明是太平盛世。可在这北地的鸭绿江边,却是乱世。

    乱世之中,人命是不值钱的。

    人,更不可能随自己的想法而活,那是一种奢望。

    ........

    “想跑!”

    发现金军的甲喇额真带人向北逃去后,魏学文犹豫了一下打马追了过去,他想亲手斩杀一员金军大将,好让十三叔为他骄傲。

    前方有数十名金军的步卒正仓皇奔跑着,听到后面有蹄声传来,几个金兵回头看了下见是明军,吓的魂都要飞了。

    魏学文只想擒杀那金军甲喇额真,对视线中这些疲于逃命的金兵并不在意,但也不介意顺手杀掉几个。

    打马急冲,跃过一条并不算很宽的野沟后,魏学文看也不看抬手就是一个狠砸。

    三眼铳的铁管砸在了那金兵的后脑勺,伴随着“呃”的一声惨叫,那个金兵的身体就向前倒了下去,不住的在地上抽搐着,后脑勺如同被开了瓢般,红白之物溢的到处都是。

    “杀!”

    紧随在主将身后的明军将士也挥刀砍杀,十几个腿脚不快的金兵命丧野沟两侧,其余的金兵则是大呼小叫的往两侧跑去。

    “不要管,随我来!”

    魏学文大声喝止了试图追杀那些金军溃兵的部下,集齐人马死死咬住前方里许地外狂奔的金军将领。

    但很快,魏学文就意识到追不上对方了,就在他怏怏失望准备掉头折返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前方逃跑的金军骑兵突然有人停了下来,十数骑也慌忙掉头朝回奔了过来。

    魏学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他有好事。

    ..........

    是有好事,都安超倒霉透了,急于逃命的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前方野地中有一口被杂草掩没的废井。

    这口废井原先是居住在这里的明朝军民灌溉用的。

    庆幸逃的及时,明军不可能追上自己的都安超打马直接踏在了那废井上,结果座骑一只脚蹄踏了进去,腿骨当场折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将主人从身上狠狠摔了下去。

    一身铁甲的都安超是硬生生的落地,脑袋上的尖盔撞的他两眼直冒金星,整个人也瞬间失去意识。

    等到清醒过来时,追杀的明军也赶了过来。

    “快救额真大人!”

    都安超的部下们一开始也没注意到他们的甲喇额真坠马了,反应过来后慌忙勒马。

    都安超的几个戈什哈更是急的脸煞白,猛的掉转马头奔向坠马的主子。

    “快救我!”

    耳畔边明军的蹄声越来越近,奴才们再不过来救自己上马走,都安超就要被明军活捉了。

    另有十数骑金兵也回头参与了营救,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根本救不了甲喇额真大人了——明军冲上来了。

    魏学文一马当先,将一个翻身下去去扶主子的金兵砸倒在地,其余几个正要下马的金兵见状,痛苦的在电闪雷鸣间做出了选择——再次掉转马头!

    已经坐起来的都安超愣在了那里,不敢相信的望着掉转马头而去的戈什哈们,他们怎么能丢下主子?

    他们怎能丢下主子!

    直到他的脑袋被冲过来的明军砸烂时,他的嘴巴里都还在念叨着这句话。

    完成这一击的不是魏学文,而是明军的一员普通士兵——女真人托尔木格。

    至此,都安超成了镶白旗建旗以来阵亡的第二个甲喇额真,另一个是第二甲喇的音达户齐。

第四十六章 东奴免送

    没能亲手斩杀建奴的甲喇额真让魏学文十分失望,但他不会去抢部下的功劳。

    “你叫什么名字?”

    魏学文抬起马鞭指了指那个正盯着金军将领发呆的士兵,他指挥骑兵大队的时间并不长,没法子说出每一名部下的名字。

    那士兵愣了一下,抬头道:“小的叫托尔木格。”

    “很好,我记下你的名字了,回去之后我亲自给你请功,以后就跟我了!”魏学文哈哈一笑,没有再去追赶北逃的金军,而是抽鞭纵马掉头回去。

    “你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建奴的马牵了走!”

    马匪出身的总旗汪显隆过来轻轻的踹了下托尔木格的屁股,一脸笑意,“魏公子看上你了,以后你小子前程无量,指不定将来老子还要沾你光呢。”

    “啊?噢,噢...”

    托尔木格在军中学习过汉话,但不是太流利,加之为人也有些呆闷,所以只知点头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汪显隆知道这部下的性子,也不以为意,笑着吩咐其他人同托尔木格一起去将金兵丢弃的战马聚拢过来。

    这些战马可都是上等的蒙古战马,没死没伤的不要白不要。

    至于那被托尔木格砍死的建奴将领,汪显隆摸了其铁牌见是镶白旗的甲喇额真便没再在意,临走时顺脚将这家伙的头颅踢到了废井中。

    ..........

    龙古大带人赶到的时候,西线已是狼藉一片,到处都是溃散的第三甲喇官兵。

    明军在穿过第三甲喇防线时大肆纵火,但四月的天野地里的荒草很多都泛了青,长的茂盛,只底下才有不多的枯叶,因而火势烧得不大,但浓烟却是很多。

    风助烟势,令得外围的金军视线受阻,很难一窥烟雾中明军的动向。

    “大人,怎么办?...是不是...”

    牛录额真桂保是从昨日明军爆炸中侥幸跑出来的,不止他这个额真对明军深为忌惮,麾下那些劫后余生的士兵更是打骨子里对明军感到恐惧。

    因此见到第三甲喇也被明军冲跨,桂保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带兵去追杀那些撤离的明军。

    只是,这话却不好和龙古大说。

    龙古大没吭声,尖盔下面目紧绷,看不出什么表情。

    半响,却是哼了一声,然后让桂保带人聚拢第三甲喇的溃兵,免得这些家伙没头没脑的跑把他带来的兵也给冲乱。

    “喳!”

    桂保心中大喜,龙古大如此命令的潜台词自是不必去追那些明军了。

    龙古大也没忘人去找不知跑到哪里的都安超,倒不是怕这老家伙叫明军给俘了去,而是担心这老家伙跑到三阿哥那里说自己故意磨蹭,见死不救。

    那老家伙早年间打仗还行,跟着汗王也曾立下不少战功,可年纪大了却不知怎的失了女真人的锐气,一听要和明军打仗就打退堂鼓,还在军中散布明朝强大非我大金可敌的屁话,龙古大早就对他不满了。

    要不是第三甲喇这一回败的真惨,龙古大直接怀疑对方是不肯出力,故意放明军通过他的防线了。

    ..........

    南线的索浑部可是从凌晨就开始备战了,本旗携带不多的攻守器械几乎都调给了南线,加上旗主抽调过来的几个牛录,使其南线重兵云集,防守可谓万无一失。

    有了这层底气,索浑虽然也和都安超一样忌惮明军,但对阻止明军突围还是很有不少信心的。

    毕竟,这一次攻守易位,明军可不像昨天那样能够躲在木栅后凭借各式火器防御了。

    而且,明军再是能打也不过这点人马,真想要从他索浑这里走,不说扒层皮也得元气大伤。

    到时候,明军还能有多少人?

    还是三阿哥考虑周到啊,真听了都安超的话放明军过去,那要费多大的周章才能把明军吃掉啊。

    只是,从凌晨开始直到东方放白,明军也没有出营的迹象,这让索浑怀疑明军是在使诈。

    目的无非是让他们得不到充足的休息,是谓疲敌之计。

    奉命率残部来协助索浑布防的第一甲喇额真固尔托两眼通红,倒不是因为夜里没睡觉,而是因为第一甲喇的损失实在是太大,让固尔托心疼的肝火都出来了。

    “辽阳无籍那狗贼打的什么主意?”明军的迟迟不动让固尔托眉头紧皱。

    “不管他,出来也好,不出来也好,他还能插上翅膀从咱们这飞走不成...”索浑道。

    固尔托的第一甲喇损失近乎一半,实力已然不及索浑的第五甲喇,因而此战他只是协助,索浑怎么想,怎么安排不关他的事。

    二人又说了一番,却是昨日之战。

    对于明军的爆炸战术,二人都感到心惊,倘若明军药子足够,次次来这么一遭,八旗哪里经得起这般消耗呢。

    “回去之后咱们要上书汗王,多派细作去打探明军这种战法,弄明白之后咱们八旗也要学会,要不然...”

    固尔托正说着时,远处的明军大营突然有发烟弹升起,随后就见明军营门大开,步骑从营中鱼贯而出。

    “明军出来了!”

    索浑和固尔托神情一凝,急令各牛录进入战备状态。可是,让二人想不到的是,明军出营之后却不是进攻南线,而是挥师冲西线的第三甲喇杀去了。

    “好一招声东击西,狗贼果然狡猾!”

    想到第三甲喇被抽了两个牛录在南线,固尔托怕都安超顶不住,建议索浑派兵增援。

    索浑却有他自己的小算盘,他认为明军突围肯定是全力以赴,拼死一战。

    这会他派兵过去正好对上拼死的明军,两军正面厮杀起来他第五甲喇肯定有死伤,故不若等明军在都安超那里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之后再出击,如此有望一举歼敌。

    固尔托听后也深以为然,为防明军冲不破第三甲喇而退回营地,固尔托让索浑派一个牛录抢占明军营地。

    索浑采纳了这一建议,其所部十九牛录小心翼翼的往明军营地摸去,临近之后发现是空营一座,遂立即进驻其中。

    西线那边第三甲喇和明军已经交手,双方喊杀震天,正当索浑和固尔托在等待合适战机驰援西线时,探马来报第三甲喇不敌明军,防线已叫明军突破。

    索浑和固尔托顿时慌了,赶紧带兵奔来。

    二人赶到时,旗主三阿哥阿拜、左梅勒额真多喀纳、梅勒章京龙古大等人已经在场。

    三阿哥脸色十分难看,多喀纳更是一脸暴怒,脖子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见着索浑和固尔托这时才赶来,多喀纳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索浑和固尔托自知有愧,心中发虚,下马之后小心翼翼走到三阿哥面前,却发现三阿哥前面的野地中立着一根木桩。

    木桩上挂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烧焦的木枝写了四个大字——“东奴免送”。

第四十七章 如何跟知识分子打交道

    知识分子有三好,一曰好赌;二曰好利;三曰好色。

    故而,与知识分子打交道,要备三样物。

    哪三样物咧?

    简单,一为牌局;二为票子;三为美女。

    有此三物,便可叫那知识分子放下身段,乖乖的合作。倘若此三物仍无用,那就唯有拿大刀来吓唬他了,是谓钢铁般的关怀。

    ——节选自《魏公文集》第二卷第六章,题为《如何跟知识分子打交道》

    .........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魏公公从来不和辽东的官府衙门打交道,他在宽甸地区闹出的动静还是引来了朝廷大员的关注。

    大员们不能不关注啊,建州是称了国,龙虎将军也称了汗,可人家没叛咱大明啊,这不金国使节隔三岔五的就往辽阳喊冤,要朝廷给他们做主么。

    朝廷,能不做主吗?

    不做主的话,金国真的起兵反叛如何是好?

    皇上可是说了,没钱打什么仗!

    所以,和平、稳定,是地方和朝廷的共同心愿。

    “任何敢于破坏当前稳定局面的人,不管他是内臣还是外臣,都是大明不可饶恕的罪人!”

    ——作为大明负责辽东事务名义上的最高官员,蓟辽总督薛三才在接到辽东巡抚有关义州情况的相关奏报后,如此定性。

    定性之后,就得派员处置,否则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就不是稳定不稳定的事,而是要大乱的事了。

    就当前局面,定辽右卫已被战火波及,若不再行阻止,谁知战火会不会迅速蔓延至其余地区,最终导致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出现呢。

    总督大人的使者是宁前兵备道马祥德。

    辽东巡抚李维翰也派了分守辽海东宁道的周铁心陪同宁前兵备一同前往。

    督抚双双委派要员处置同一件事务,可是自有辽抚和蓟辽总督以来的头一桩。

    魏公公,幸甚。

    宁前兵备马祥德是个会来事的,打上任之后只在衙门驻地宁远、前屯呆过一个月,其余时间都在密云,因而深得先后两任总督器重,在辽事上有很大的发言权。

    分守辽海东宁道周铁心大人也是个实权在握的,其职责管辖范围特别大,辽阳、沈阳、抚顺、蒲河等地,包括原先宽甸的城堡边备都归他管,另外还兼管屯田、马政事务。

    从权力上来看,周铁心就是仅次于辽东巡抚的三当家。二当家是名义上管辖辽东诸卫军政的辽东都指挥使司。

    一个总督要员、一个辽东三当家,魏公公不能不重视,因此将接待任务交给了义州参将贺世义。

    并向贺世义面授机宜,指明文人有三好。

    如此,大老远坐马车过来的马兵备和周分守虽然来的不是时候,提督海事内臣魏公公昨日刚带兵出巡,但依旧得到了贺世义以及大营军官的热情接待。

    马兵备和周分守来的路上就当前局面已经做了深入交谈,就如何处置义州事件也达成了一致意见,因此对于见不到正主魏阉明显感到不快。

    可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二位大人心中再是不满,也不好对热情万分的贺参将说些什么,只能暂时按下心头不快上了酒席。

    席间,酒菜之丰盛,山珍海味之稀奇,哪怕是马兵备和周分守都是吃刁了的嘴,也是赞不绝口。

    三杯美酒下肚,一众武夫齐拍马屁,只把二位大人哄的脸上开了花,俱道眼见为实,魏阉手下这帮武夫哪像外人说的那般跋扈,不把朝廷官员放在眼里呢。

    由此来看,那魏公公想来也不是外界所议论的那般不堪,今次义州事件包括上次的广宁事件,内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宴后,因公务在身,加上一路乘坐马车实在是疲倦,马兵备便想早点歇息,不想那贺参将实在是太热情,非拉着他和周铁心打叶子牌。

    马祥德在密云时也常和同僚打牌,但今日是在陌生地方,内心里着实有些放不开,便推说不玩。

    “桌子早就收拾好,牌也备了,茶水也给二位大人沏了,就等二位大人落座!...马大人可千万不要扫了我等的兴啊...”贺世义连说带劝。

    马祥德叫贺世义说的有些犹豫,这时那周铁心却哈哈一笑道:“魏公公既不在营中,我们便等他两日便是...左右无事,不若打上几圈,免得贺参将扫兴。”

    周铁心于叶子戏很有研究,在辽阳时有一外号叫“周老倒”。

    何意?

    即这位分守辽海东宁道大人最喜做庄,但十把庄下来总要倒上九把,难得满一把,因此便得了这一外号。

    又有好事的说这位分守大人是辽阳城最大的散财童子呢。

    周铁心都这么说了,马祥德再推辞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当下便半推半就了。

    上了牌桌,周铁心和马祥德自是一人坐了一座,另两个落座的是贺世义及魏公公麾下将领牛柱。

    贺的族弟贺世杰、朝鲜旅团的崔容石、崔容柱等人则拿着银子在边上“逮小鱼”,就是下那不坐庄的三人。

    庄家牌好,通杀;不好,通赔。

    赌桌可是交流培养感情的好地方,几把牌一摸,二位大人就渐渐融入角色,不但不去想那督抚交待的烦心事,还和贺世义他们打的火热,一心要搏杀决个胜负了。

    .......

    大营最北角的一座小帐中,魏公公翘着二郎腿喝着上等高丽参泡的茶。

    许显纯掀开帐帘进来笑道:“公公,那两个家伙赌上了。”

    “好,好嘛,小赌怡情,大赌发家嘛。”魏公公嘿嘿一笑,又问许显纯那事准备好了。

    “公公放心,人我已经接过来了,模样长的都挺好,听说是义州城的头牌,协安会那帮人最喜欢了。”

    许显纯说的义州不是大明的义州,而是鸭绿江那边的朝鲜义州。

    “义州城的头牌?”

    公公听着很是心动,很想自个品尝一番,但为了帝国大业,他老人家也只能忍辱负重了。

    “你去安排吧。”

    公公的神情有些落寞,无奈的看了看戴着玉扳指的右手,内心唏嘘,正所谓要想练就武功,就要忍受常人难忍受的痛啊!

第四十八章 朝廷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pp197623”盟主大佬不仅是当代优秀的知识分子,他对皇明事业的伟大贡献更是杰出的、无与伦比的,我认为新时代每一个读者都应当向他努力学习,以他为人生榜样,积极报效朝廷,积极向公公捐输。——傲骨铁心

    .........

    “二位大人这是吃了什么药来的,手风这么旺的!”

    “哪有?人旺,人旺。”

    “咱兄弟几个再这样输下去,一年的饷银可都落二位大人腰包喽。”

    “哎,话不能这么说,有赌未必输嘛,这才到什么时候,早着呢,早着呢。”

    “对,对,摸牌,摸牌。”

    “......”

    哄笑声中,马兵备和周分守也是心情舒畅,二人手气都是不错,打到这会,一个赢了一千多两,另一个赢了八百多两。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赢钱更让人开怀的呢?

    当然,二位大人也是人精,早就看出贺世义这帮人是借着玩牌名义送钱给他们。

    目的何在?

    还不是想让他们在巡抚和总督大人面前说几句好话么。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

    送上门的钱,不要的话可对不住孔圣人。

    二位大人彼此对视一眼,不须言语,心中已然一点灵犀。

    就这么又打了一个多时辰,贺世义才揉了揉脑袋,赔笑身道:“二位大人,时辰不早了,我等明日还有军务在身,不若今日便先玩到这吧。”

    “不玩了?”

    望着贺世义没输光的几枚大银锭,周铁心颇是遗憾,他现在正顺,先前一庄可就赢了四百多两,这正准备趁着手热再满上它几庄,怎么就不玩了?

    “也好,时辰不早了,本官可不比你们这些舞刀弄枪的精神旺,也是时候去睡一觉了。”

    马祥德笑着起身,他这人还是比较知足的,一晚下来赢了快两千两,肚子早就饱了,不像周铁心那般不知道饱。

    他却是不知道周铁心的外号,搁辽阳城那是出名的钱不输光不下桌。也就今日这帮武夫故意送钱给他们,要不然他周铁心能赢这么多?

    就这,还嫌不足,未免过于贪婪了。

    “来人,送二位大人去歇息。”

    贺世义朝外吩咐一声,立时有亲兵入内领马祥德和周铁心去睡觉。

    见真不玩了,周铁心再是不爽也只能先去睡。

    出去时见着那帮“逮小鱼”的军官一个个输的垂头丧气,不由笑了起来:“我说诸位,输赢是常事,牌桌上没常赢的,也没常输的,别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这样可好,等本官和马大人养足了精神再给你们扳本机会,如何?”

    “好说,只要大人不嫌咱们鲁钝,我等肯定舍命陪君子!”贺世杰咧嘴笑道。

    周铁心“哎”了一声:“不必舍命,舍钱就好,舍钱就好...”之后心满意足的负手迈了出去。

    跟着亲兵来到安排的住处后,二人便各往各的营帐。领路的亲兵还赔罪说营中简陋,要两人勿要怪罪呢。

    “但有人间一板床,本官便能睡踏实喽,哪里会在意简陋不简陋...”

    周铁心嘴里说着,心里却想着自个和马祥德是正四品的官员,贺世义那武夫总不能真让他们睡木板床吧。

    进得帐内,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铺着被褥的木板床。

    “嘿...”

    周铁心刚要骂上两句,耳畔却传来一女子甜美的声音:“阿倪阿塞哟...”

    “你是?”

    周铁心怔在了那里。

    眼前的女子约摸二十许人,身材甚为高挑,比周铁心还要高出半个头,模样也是极为漂亮,不但胸前高胀,那脸上更是隐约散发着一股熟透的女人韵味。更要命的是,这女子的眼神极其的勾人,盯着看上几个呼吸,但凡是男人便都有把持不住的冲动。

    “嘘...”

    那女子将一指轻放唇前,走到周铁心身旁,拿起对方的右手缓缓后退着将对方拉到了床边。

    “我...”

    周铁心咽了咽喉咙,已然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贺世义那个武夫真是妙人,妙人啊!

    在辽阳时就听说朝鲜美人有诸般妙处,那些商人们说深浅别有滋味,可恨他堂堂分守道却是从未一尝这般美人滋味,不想今日倒是有这机会。

    那朝鲜女子李义贞在义州极为有名气,出入她闺房的不乏汉城来的两班贵族,因此对于今日所接待的这位天朝官员倒也没什么害怕。

    想着客人交待一定要服侍好这天朝官员,李义贞便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小嘴刚张准备说两句她新学的明国话哄对方开心,却见眼前这个瘦瘦的,有点秃顶的男人突然就把她按了下去,之后猴急似的趴在了她身上,用力的搓揉她,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力度之大都把李义贞弄疼了。

    男人,都这样...

    同样的一幕也在不远处的马守备帐中上演着,不同的是相较性急的周分守,马守备多少还保持了一点大明文官的体面。

    他拉着人家朝鲜小姑娘问东问西,还关心的问人家怎么做了这营生,是不是有人强迫她,若是有的话,他马大人便为其做主,哪怕是赎身都是可以的...说了那么一通,却不知人家朝鲜小姑娘根本听不懂他马大人说什么。

    最后,马大人终是撕下了伪装,将人小姑娘的裙子一下拉了下来,伸出舌头对着人家屁股就是一阵狂吮...

    当夜,两座帐中但见人影上下晃动,木板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传的老远。

    呸,当官的就这德性么!

    外面巡逻的士兵在批评当官的太不成样子,公然在军营狎妓实在是混账至极的同时,又纷纷从目光中流露出羡慕。

    那声音,真他娘的动听。

    “禽兽!禽兽不如!”

    魏公公也听到动静了,当时就是大怒,狠狠“呸”了一声,对许显纯道:“这两个斯文败类,简直丢尽咱们读书人的脸面!...弄这么大动静,朝廷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唔...”

    许显纯不作任何回应,他觉得魏公公似乎不当称自己为读书人。

    已经喝了一壶高丽参汤的公公心情真是极度的烦燥,越想越不痛快。

    娘希匹的,两家伙多少注意些影响啊,咱家是给你们拉了皮条,可你们也得照顾下咱家的心情啊。

    咱家,是个完整的男人,是一个已经两个月没尝过肉味的男人啊。

    今日弄得欢,小心明日拉清单!

    公公哼哼一声,真当他老人家是福利总会的么!

第四十九章 二位,请体面一些吧!

    不虚此行!

    马守备和周分守分别给义州方面的接待工作打了五星好评。

    这里山好水好人更好,人与人之间的质朴和纯真是生活在大城市之中的人们难以想象的。

    如果有可能,他们真就不想走了。

    “魏公公还没回来吗?”

    从周铁心的称呼中能看出分守大人经过基层调研之后,已经能够实事求是的看待问题。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周铁心却没有多少着急和失望,反而是心里松了一口气。

    马祥德也没有说什么,他这会还回味着那朝鲜姑娘美妙的滋味呢。

    贺世义安排的很妥当,吃完饭后便给了周大人一展拳脚的机会。

    昨天晚上输惨了的那帮“逮小鱼”的也拿着银袋子前来复仇了。

    马守备笑着落了座,这次却不劳周分守来劝了。

    别的话贺世义也不说,有关昨晚高级生活秘书的事他更是不提,牌一码,下注的银子就推了出去。

    甚好!

    正儿八经进士出身的二位大人对贺世义更是刮目相看,俱寻思着日后若有机会,可得提携下这位义州参将。

    “来,来,下注,下注,不下就开船了!”

    这庄是周铁心来做,乐呵呵的招呼一众“逮小鱼”的往桌上丢银子。

    分守大人虽然常输钱,但牌品却是有口皆碑的。只要他坐庄便是大小不拒,多少都收。哪怕是个孩子,只要你有铜板扔,分守大人都是照单接收的。

    “周大人这是信心十足啊,”

    马守备笑眯眯的推了两枚大银锭上去。这种银锭可是官银,份量十足,两枚足有五十两。

    “马大人昨晚赢的不少,怎么保守起来了?”赌桌之上六亲不认,周分守那是要连马守备一起杀的。

    马守备哈哈一笑:“刚开始下那么大干什么,慢慢来,慢慢来,有的你周大人输呢。”

    “瞎说,明明是你马大人今日要输得血本无归,怎么能是我呢。”

    “......”

    谈笑风声中,周铁心的庄正式启动,只是点子掀开之后却是个两点。另外三家一家四点,一家五点,另一家是八点。

    “都有,都有。”

    周大人果然好牌品,牌一扔便挨家赔钱,一点都不带皱眉头的。

    头把有,庄庄无;

    头把无,庄庄有。

    好兆头!

    周铁心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就喜欢这种开局。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今儿手气却不如昨天那般顺了,竟然不停输。没到半个时辰,他不仅将昨晚赢的银子都吐了出来,还倒亏了二百多两。

    马守备那边也差不多,不过尚没动到本钱。

    难道是昨天晚上近了女色,沾了秽气?

    马守备暗自着恼,也同时暗骂贺世义这帮家伙不懂事,你们不接着送银子便罢了,怎么还倒赢回去?亏本官还想着提携你一把呢!

    周分守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心里却在打突。

    他身上的银子可不多。

    没有足够的资金,再好的牌品也没用啊。

    .........

    “哈,大两点,马大人,不好意思啊,又赢了!”

    “马大人是体恤我等,故意给我等派银子呢。”

    “......”

    贺世义那帮人赢的是眉开眼笑,气氛极其热闹。

    马、周二位大人面上是挂着笑,心情却肯定不好受。

    牛柱那一庄把二人输惨了,一个输了三百多两,一个输了四百多两。两人是出差,身上哪那么多现银,都是叫随从们凑过来的。

    眼见着就要输光,周铁心有些急了,喊注一千两。指着一把扳回一些,不曾想却是输了。

    他愣坐着没动。

    马祥德也没动,脸上讪讪。

    “大人?”

    庄家牛柱不解的看着周铁心:你倒是赔钱啊。

    “......”

    周铁心腮帮子一抽,实在是开不了口,也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钱给。

    “没现钱?不打紧,我这有。”

    贺世义一拍脑袋,一脸赔罪的样子,让人赶紧给二位大人各端了一盘银锭来。

    “这哪使得啊,怎么能借你贺将军的钱呢...”周铁心嘴上这样说,可那盘银子早被他端去了。

    马祥德倒是犹豫了那么一下,想着算了不赌了,可鬼使神差的还是把银子拿了过去。

    大概他想着贺世义不可能要他还钱吧。

    大明朝可是文贵武贱,他马大人虽是宁前兵备道管不到义州,可架不住他在总督大人那里能说话啊。

    贺世义只要不傻便当知这说话的份量有多重,区区一盆银子算个什么。

    “二位大人莫泄气,这天还早着呢,所谓有赌不为输,输这么点钱算什么,一把庄就回去喽......小的还等着二位大人给发红头呢...”

    站在边上“逮小鱼”的贺世杰很是为二位大输家鼓劲,只是这鼓劲效果不太好。

    两盘银子也就片刻功夫便没了。

    “来人啊,”

    贺世义二话不说又叫人拿银子来,痛快、敞亮,完全是拿二位大人当自家人看的。

    “咳咳,这钱...”

    虽是想着不用还,但场面上的话马守备总要说吧。

    “不提钱,先玩,先玩...”

    贺世义连连摆手,都是自家人,提钱伤感情啊。

    不提就不提吧,马守备打起精神,他前后已经输了怕有三千多两了,这会不求能赢钱,也不求全翻本,至少要把贺世义借的银子扳回来吧。

    届时姓贺的要不要这钱是另外一回事,要的话就给他,提携的话也不提;不要的话就是纯赚,说上几句好话也是顺手的事。

    周分守不想那么多,他只想继续赌下去,不仅要翻本还要把贺世义这帮家伙杀个底朝天才好!

    可是今晚跟见了鬼似的,周大人下注也好,做庄也好,牌点都是奇差,那是不停的输。

    银子,也就跟流水似的“哗哗”外往流啊。

    时间长了,饶是周大人牌品再好,神情也有点难看了。

    对面的马守备更是接连喝了几碗茶。

    不喝不行啊,口渴,心渴,输的冒火。

    又一次把银子输光之后,周大人自嘲一笑,然后跟边上的贺世义道:“老贺,再给本官拿三千两,银子多些,本官底气足些。”

    老贺却没动。

    周大人以为人家没听见,又重复了一句。

    老贺还是没动。

    嗯?

    周大人和对面的马守备都察觉到了屋内气氛似乎不对。

    “来人啊,给二位大人算算他们欠了多少银子。”贺世义站了起来,不动声色的喊了声。

    “贺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马守备十分不满的看着贺世义,他二人是什么身份,你算账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请二位大人把账结了,不然我义州将士就要喝西北风了。”贺世义面无表情,脸上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热情和真诚。

    马守备心里那个气啊,也瞬间明白了,今晚这赌局定是贺世义这帮人给他们下了套,使了诈。

    正要开口痛骂对方卑鄙,对面的周铁心却冷笑一声,道:“既是结账,便给个数吧,本官和马大人虽没多少家当,但也不会赖了你贺参将,想来这点银子还不值得我二人倾家荡产吧,倒是贺参将这边却是急赶急的用,咱们可不能让人贺参将为难。”

    贺世义不理会周铁心的阴阳怪气,只问身后的文书:“二位大人前后拿了多少?”

    “一共是一万三千两,马大人借了六千两,周大人借了七千两。”

    那文书说完将一纸账单摆在了桌上。一笔笔数目都白纸黑字的记着呢。

    “账,本官认了,等回衙门之后本官就还你,马大人,咱们走!”周铁心看也不看那账单,拂袖便要转身。

    两个“逮小鱼”的武夫却突然横在了他面前。

    “什么意思?”

    周铁心横眉怒起,他可是正四品的分守辽海东宁道,什么时候丘八们敢这样对他了!

    贺世义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请二位大人现在就把钱还了。”

    “我二人现在哪有钱还!”周铁心大怒。

    “那是你们的事。”

    “贺世义,我和周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你难道还怕我二人赖账不成!”马祥德气的手指都哆嗦了。

    “就是怕如此。”贺世义轻飘飘一句。

    “你!...”

    马祥德呛在那,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位也别想那么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若这钱是贺某私人的倒无所谓,二位大人说几时还就几时还,可这笔钱是我义州军的军饷,二位大人若不还的话,下面那帮丘八可是会要贺某命的。”

    贺世义一点通融余地都没有,明摆着非让马祥德和周铁心还钱。

    一帮武夫也不怀好意的盯着马、周二人看。

    “贺将军,不是我二人不还,这手头真没这么多啊...”马祥德叫这些丘八看的有些害怕,声音明显弱了。

    “这样啊,”

    贺世义摇了摇头,“二位是朝廷要员,贺某也不好逼迫太甚,告辞!”

    说完就带着一帮武夫推门走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马守备气的胡须上翘,他堂堂总督要员、正四品的文官竟然被一个参将如此对待,真是不能忍!

    “这笔账,总要和他贺世义慢慢算,不过眼下还是要忍,要不然我二人只怕难以脱身...”

    周铁心还算冷静,正要和马祥德商量一下如何脱身,屋外又冲进来一帮人。

    “还钱!”

    额头系着“忠君保国”白布条的熊本大木,将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毫不客气的拍在了赌桌上。

    “二位,请体面一些吧!”

第五十章 以前叫人家大人,现在叫人家混蛋

    体面,是有代价的。

    马守备和周分守双双被勒令紧贴帐幕站直,且双手必须拉开伸平。

    二位大人身上除了那条遮羞的短裤外再无一物,赤条条的好不羞涩。

    对此,他们有曾抗议过,可抗议的后果却是换来一阵老拳。

    没天理,没王法了啊!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以及不避要的伤害,从科举战场一路厮杀出来的二位大人明智的选择合作。

    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要不害他们的性命,付出稍许代价的体面,二位大人觉得不是不能接受的。

    只是,或许是读书人骨子里对于羞耻的本能反应,二位大人在罚站的同时,尽可能不去正视眼前的丘八。

    很多时候,逃避和自我安慰都是读书人最好的精神武器。

    这一点,衍圣公府做的最好。

    丘八却有些过份。

    “你们滴头滴不要动,眼睛滴不要闭,对滴,看着我,对滴,就是这样滴...”

    二位大人那个恨啊,对面那个额头绑着“忠君报国”的家伙,看着怎么都不像脑子正常的,而且听他说话也不像是咱大明的人,天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详细的体征都要统统滴记下来,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们要速描出来。”熊本大木很认真的吩咐着两个随军的制图参谋。

    “熊本队长放心好了,我的绘画水平大大的好,公公都曾夸过我呢。”

    这个参谋说的是事实,那幅挂在皇军参谋本部侧室的“精忠报国”图就是他的作品。

    “很好,”

    熊本对参谋本部的这帮人还是很敬佩的,并且他也曾见过那幅“精忠报国”图,不得不说画者水平相当之高,不但准确描绘出了当时真实的场景,更将主公大人威风形象描绘的栩栩如生,实在是了不起啊。

    而主公大人,也真不愧是东亚最强男啊!

    能够成为他的家臣,熊本倍感荣幸。

    “八嘎,不许动滴!”

    瞥见其中的一个官员胆敢将脑袋侧过去,熊本立时扬了扬手中的鞭子。

    马守备欲哭无泪,他很想拿脑袋撞墙就此死了算了,可哪里有墙让他撞。

    而且,撞墙很疼,一次两次未必就撞死了。并且,真把脑袋撞的头破血流却死不了,那一定是非常痛苦的事,很不划算啊。

    周铁心大人脸上除了鼻子以外都是铁青,鼻子上的红肿特别的显目。

    和马守备比起来,铁心大人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动,哪怕眼皮子痒的很他都没有伸手去抓。

    但在沉着冷静、坚毅耐力的表象之下,却深藏着一颗忍辱负重的心灵,以及一具不屈的傲骨。

    是的,是傲骨!

    哪怕你们如此凌辱于我,我周铁心也绝不会屈服,向你们这帮丘八低下我高傲的头颅!

    周大人的小腹部不为人知的收缩了下,他想把某件别在一边的东西弄松一些,因为长时间的紧贴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但,不管怎么说,铁心大人依旧笔直的挺拔着。

    知识分子,有着属于他们的骄傲!

    .........

    在制图参谋完成了正面速绘后,熊本命令被画者转过身来。在对方依言转过来时,他的眼神之中却流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味道。

    呼,男人,白花花的男人,当官的白花花的男人...

    熊本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快了起来,他迅速镇静下来,暗自责骂自己怎么能够胡思乱想呢!

    这时,他的耳畔却传来主公大人异常愤怒的吼声:“混蛋!大木你个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朝廷的官员,你是要让朝廷的体面荡然无存吗!”

    魏公公很生气,非常生气,因为眼前的一幕让他感觉会长针眼。

    喔?

    贺世义、崔容石等人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他们万万没想到魏公公的亲信熊本大队长竟然在做这种事。

    “丝米麻塞!丝米麻塞!”

    无比愧疚和自责的熊本不停的扇打着自己的嘴巴,他希望主公大人能够宽恕他的愚昧和无知。

    “米多桑,瞎基巴搞!”主公大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负手跃过熊本。

    纳尼?

    熊本愣在那里,难道是因为在天朝的时候太长,导致他的母语退化了么,要不然他怎么听不懂主公大人的意思呢。

    “参见公公!”

    两个制图参谋连同帐中的几名亲卫齐致行礼。

    魏公公挥了挥手,众人立即退下,只剩贺世义这帮人。熊本则是依旧的将腰躬成九十度角。

    这会,马守备和周分守如何不知对方就是那万恶之首的魏太监呢!

    但,二位大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眼前的这个年轻太监再万恶,也是他们的救星啊!

    “魏公公救命!”

    “公公,本官是宁前道...”

    二位大人争先开口,并且在没有得到任何允许的情况下弯腰去捡地上的衣服。

    “混蛋,咱家让你们穿了吗!”

    “你们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吗!”

    “朝廷的脸面都叫你们败坏干净了!”

    魏公公的怒骂声一声接一声,如雷霆,如暴雨。

    “你们竟敢在我的军中胡吃海喝!”

    “你们竟敢挪用士兵的军饷赌钱!”

    “你们竟敢公然欺压民女!”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咱家了!”

    疾风暴雨,倾泄着魏公公压抑许久的愤怒:大明公务员队伍倘若都如这两个家伙,不亡真是天理不容啊!

    当然,火气如此之大的原因也跟公公最近上等高丽参汤喝多了有关。

    马守备和周分守被骂懵了,一个蹲在地上抱着衣服张着嘴,一个则是定格在单腿套裤子的形象中。

    等等!

    胡吃海喝,二位大人认了,他们确实大吃大喝了。

    挪用军饷,二位大人也捏鼻子,不捏不行啊,贺世义那王八蛋早把套子下了,由不得他们不承认。

    可欺压民女算什么?

    证据很快被带了过来。

    两个衣着单薄、满是泪痕的姑娘被两个妇人一前一后带了进来,见到昨日欺负她们的两个禽兽,二位姑娘当时就哭喊起来。

    其中那个叫李义贞的可怜姑娘甚至当场就要去咬欺负她的坏人,若不是妇人们拦着,怕就要出事了。

    众将领听了这两位姑娘断断续续的叙说,都是义愤填膺,纷纷唾骂两个禽兽混蛋不如。

    当两位姑娘泪流满面、痛不欲生、浑浑噩噩被扶出去时,魏公公一脸的怜惜:唉,可怜的人儿啊,咱家是多么想听你们叫一声爸爸啊。

    “罪证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咱家这就上书参你们两个败类一本!”

    “咱家就是进京告御状,也要把你二人的丑陋面目公之于众!”

    “......”

    正义让魏公公第一次这般失态,他太想为朝廷、为百姓将这两个斯文败类开除出大明公务员队伍了。

    公公的咆哮怒骂余音绕帐,马、周二位大人沉默许久。

    许久之后,一直自诩身有傲骨的周大人讪讪的开了口,他弱弱的道:“魏公公,有什么条件你就开吧,下官能办的肯定给你办了,何至于伤了和气呢。”

    “对,对,只要公公开口,万事好说,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凡事都有的商量,有的商量。”马守备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丝赔礼道罪的真诚。

    “好!好同志啊!”

    魏公公的这一声“好”如雷贯耳,直指人心。

    这一声“好”也一下把公公压抑在心中的愤怒冲散,恍然连绵的阴雨天突然半空中射进一束耀眼的阳光般。

    “看到没,这才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呐,这年头好官可不多见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二位大人把衣服穿好,这要冻着了朝廷要骂咱,百姓更是要指着咱的脊梁骨骂咱祖宗三代咧!”

    公公说的很认真,由脸而生,发自肺腑。

第五十一章 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

    对于犯错误的官员,公公向来秉持的态度是有错就要罚,绝不姑息。但若是能知错就改,那也一定要给予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机会。

    朝廷培养一个官员不容易啊,十年寒窗苦读从科举这条独木桥杀出来的精英,也不能仅仅因为一两个错误就彻底否定人家的过去,断了人家的前程嘛。

    人非圣贤,谁能经得起糖衣炮弹的诱惑呢。

    就好比公公一手创建的大明皇帝亲军中,不就有好多从前犯过严重错误,甚至对魏公公喊打喊杀的官兵么。

    南都三大营、高邮卫、定海卫、金州卫、女真降兵等等...

    现在,这些人在皇军中哪一个不是身居要职?

    所以,只要能够认清自己的错误,做到了批评和自我批评,做到了日日新、苟日新、又日新,公公绝计是不会计较他的从前,也绝计不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待他们的。

    机会,对每一个都是相等的。

    但对于马祥德和周铁心而言,这个机会却是来之不易的,是极其宝贵的。

    概因打公公出来混开始,他们二人还是第一批让公公十分重视,并亲自操刀谋划的有份量官员。

    先前那个溧阳裘知县品级太低,含金量不足;

    敲诈过公公的南京兵部崔侍郎则是个大大的不是玩意。

    ........

    三份拟好的文书代表了魏公公对宁前道、分守辽海东宁道这两名辽东要员的重视。

    三份分文书分别是以提督海事内臣、宁前道、分守东宁道联名上疏的《东奴作乱并内臣平奴疏》;

    以宁前道、分守东宁道名义上疏的《东探奴使内情疏》;

    以宁前道、分守东宁道名义上疏的《义州官兵平奴建功疏》。

    除第一份《东奴作乱并内臣平奴疏》有魏公公署名外,其余二疏均由马祥德、周铁心单署。

    第一份奏疏是向朝廷汇报伪金纵兵寇土、祸乱宽甸、义州、定辽右卫等地的详细实录。

    奏疏后半段主要介绍内臣魏良臣义愤于金兵荼毒百姓,不惜散尽家财招募勇士保土守边的壮烈事迹。

    第二份奏疏则是向朝廷详细汇报建州伪称金国,已然据土叛乱的实情,请朝廷万不能被建州所骗,当早集钱粮,早调精兵,迅速平乱,以免酿成大祸。

    第三份奏疏主要是向兵部报捷,内中列举有功将士却非抗金救**,而是义州兵。

    原因是这份奏疏没有魏公公的署名,名义上他也无法节制义州卫的官兵,所以,他要借马、周二人的嘴给义州的官兵们一些甜头。

    使他们形成一个深刻的印象——跟着公公干事就是划算!

    至于抗金救**中非义州系的将士们,公公自有亲军系统的请功渠道。

    “二位,如何?”

    魏公公殷殷期待。

    “这...”

    马祥德和周铁心心中发苦。

    他二人都是辽东要员,又分别代表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所以他二人若是签了这三份奏疏,就意味着他们从此和魏太监站到了一起。

    不仅是承认义州这边发生的事件是正义且正确的,还在官方层面上质疑了巡抚和总督对建州称国的定性。

    后果,怕是他们的乌纱帽都有可能保不住。

    于魏公公而言,三道奏疏一旦呈递,短期内,他就不会再受到来自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的压力。

    甚至,这三道奏疏递上去后,很有可能会改变现在督抚方面所采取的息事宁人的“绥靖”政策,也将使朝堂上的风向为之改变。

    这一点对魏公公是十分重要的,偏偏以他的身份难以走外朝途径去做一些争取,因此得知马、周二人的到来,他老人家真是眼前一亮。

    签还是不签?

    马守备和周分守内心十分煎熬。

    魏公公给人留下了考虑时间,他不强迫人上梁山。他要的是情投意合,而不是死皮乞脸。

    熊本大木再次发挥了他的作用。

    “你们滴,快快滴签了,签了朋友滴,套莫他季滴,明白!不签,死啦死啦滴,体面大大滴没有!”

    长刀拍在桌上的声音震得马、周二位大人小心脏直扑通。

    这哪是让人考虑啊,分明就是拿刀架脖子。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不签,魏太监也不敢真杀了他们,但架不住魏太监一道奏疏告御状啊!

    人证物证被魏太监弄出一大堆来,还有实景描绘,你说皇帝是听他们的还是听魏太监的。

    一道圣旨下来,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又哪里保得住他们。

    那周铁心想的更多,敢情巡抚大人知道魏太监这里是个烫手玩意,这才把自己派过来。

    弄不好李维翰是借刀杀人啊,谁让自己和他尿不到一壶呢。

    想着前些日子因为马政的事,自己刚和李维翰顶过,周铁心便愈发认定李维翰是故意派自己来义州。

    “文才兄,签吧。”

    周铁心轻叹一声,提笔叭叭就把自己的大名一一写了,尔后拿出印章盖了上去。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唉!”

    马祥德能干什么,有样学样呗。写完自己的名字后,他着实的发了一阵呆。

    “很好,套莫他季!”

    熊本大木满意的拍了拍这两个朝廷要员,拿着签过字的文书去向主公复命了。

    魏公公来的很快,对马、周二位要员能够为国家排忧解难甚感欣慰,也十分满意,他老人家不住赞许,道:“以后,咱家与你们便是同舟共济,有事便找咱家好咧。”

    找你奶的爪!

    二位大人很想妈啦巴子骂人,他们提出是不是可以回去。

    “哎,着什么急嘛,二位难得来一趟,咱家正要带你们开开眼界咧。”魏公公热情留客。

    这让马、周二人十分郁闷,也十分困惑,不知道魏太监都利用完他们了,还要他们留下来干什么。

    很快,他二人就知道原因了。

    却是魏太监要他们二人跟随大军北上和金军作战,更给了他二人名义上的工作。

    一是负责监义州兵;一是负责全军粮草转运。

    当时,马祥德和周铁心脸都绿了。

    公公可不管他们脸绿还是白,做事要做全***那擦边鞋的半套有什么意思。

    署个名上个本可显不出你二位大人的份量,军功薄上有你们的名字才要紧。

第五十二章 长胡子了,摊牌了

    “东奴免送”牌对阿拜及镶白旗将领是个很大的刺激,多喀纳更是气的吐了一口血。

    然而,促使阿拜下令镶白旗疯狂追杀西撤明军的却不是这块木牌,也不是从废井中找到的都安超首级,而是来自于大哥禇英的一道手令。

    阿拜的镶白旗迟迟不到,让一心想要集两旗主力和明军决一死战的禇英很是恼火。

    他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龚正六告诉他,军中的粮草最多还能支撑十天。十天一到,只能撤兵。

    出征近两月,消耗无数粮草却一无所获,反而还折损了两个牛录的大贝勒,此时承受的压力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要知道,这可是他大贝勒成为大金继承人后的第一次领军出征啊!

    就这么灰溜溜的撤兵,黑图阿拉会有多少人笑话他!

    阿玛又会如何看他?是不是会认为他禇英无能?

    禇英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他知道就是现在,下面也有不少人在等着看他大贝勒的笑话!

    正白旗不是铁桶一块,完全唯他大贝勒马首是瞻,有的人偏向的就不是大贝勒,更莫说大贝勒上面还有一个八旗共主——覆育列国英明汗!

    两天前,学士达海快马加鞭赶到了禇英军中。

    达海自幼聪敏,九岁即通女真和汉文,十四岁时便被奴尔哈赤召到左右,赐居内院司文翰,专职与明朝、蒙古、朝鲜通使。大金成立之前建州的一应文告、命令也都是由达海承命起草。

    除此之外,达海更是创新了女真文字,使得女真文字有圈有点,有固定字形,可以正式用于谕令、教化、学习。

    达海的到来是极其秘密的,他给大贝勒带来了一道汗王口谕——“若能打由尔为之,若不能打速归。”

    这道口谕的明面上意思很直白,但禇英不相信阿玛大老远派达海过来就是为这么一句话。

    龚正六宴请了达海,他和达海都是奴尔哈赤建国定制的功臣,双方私交不错。禇英不方便问的事情由他来做最好了。

    达海知道龚正六醉翁之意不在酒,加上他和那帮老臣也有些不合,便告诉龚正六汗王对于大贝勒没有建功一事并没有感到不满,但一些老臣们却多在汗王面前拿此事说道,以此贬低大贝勒。

    “另外,扈尔汉和费英东陪二贝勒进过内院,龚兄,三人成虎啊。”达海说完,便不再言语,自顾自的吃菜。

    龚正六眉头已是紧皱。

    送走达海后,龚正六和禇英这对师生密议了许久。

    天亮之后,禇英便遣人给弟弟阿拜送去了他的手令,要求对方务必在三日之后赶到明朝老边墙下的石家堡与其会合。若逾期不至,禇英将以太子身份罢免阿拜的镶白旗固山额真一职。

    手令语气之严厉,是从来没有过的。

    阿拜吓到了。

    大哥禇英这两年是对兄弟们好的很多,但大哥从前的脾气却是吓人的,他可是差点打死过老五莽古尔泰的!

    为了不被大哥罢去旗主一职,阿拜不敢不遵大哥的军令,但他也不敢告诉大哥的使者他的镶白旗遭到了建旗以来最大的损失,他只能硬着头皮下令追杀西撤的萧伯芝部明军。

    阿拜是抱着将功赎罪念头的,毕竟,就算他及时赶到,对于镶白旗的巨大损失,大哥禇英也不会饶了他。

    萧部明军是在往西面撤退,这个方向正是正白旗所处的石家堡子方位。

    .........

    南大沟,是叆河的支流,其北端和流经宽甸境内的另一大河浑江相通。抗金救**的大营就设在南大沟南岸,远远看去,就能见大营正中有无数长幡在随风飘动。

    南大沟并不是什么大河,其最宽处也不过四十余丈,最狭处仅十余丈,所以沟上有几座木桥和石桥,都是早前居住在沟两岸的明朝军民修建的。

    抗金救**将大营推进至此后,便开始派人加固桥梁,同时在几处狭窄地段搭建浮桥。

    上万人同时过河,还有几百辆各式大车,那几座有些破旧的老桥可是撑不住的。

    大营虽设在南岸,但北岸同样也开始修建营地。八千多名随军民夫散布两岸挥汗如流,铁铲扬起的黄泥很快就将他们的身影遮挡住。

    “清流兄,那些丘八在干什么?”

    无所事事却又不得不装出关心样子的马守备视线中,有不少臂上绑有红布条的士兵正在拉细麻绳。

    “大概是在标方位吧,免得夫子们挖偏了。”

    周铁心早年家中颇是贫穷,故而常与父亲下地劳作,不是那种不识五谷的,因而见过百姓是怎么量田。他猜测那些士兵是以拉直的麻绳来测量夫役所挖壕沟的长度以及是否标直。

    马守备“噢”了一声,继而摇了摇头:“魏阉真是残忍,不把夫子当人看啊。照这般做法,十里一营便驱使夫子挖沟,岂不要累死许多。”

    却不知他马守备可怜民夫们,咒骂魏太监不顾人力赖使,那些民夫们却是干的很有劲头,因为他们只要干活就有钱拿。

    苦是苦了点,肚子却是能吃饱,跟着这抗金救**可比跟其他官兵出役要强百倍。尤其是那些朝鲜夫役们,更是在心中把大明的天兵当成菩萨般感激。

    “文材兄,既来之则安之,难不成咱们还能下了这贼船不成?”周铁心是好心劝马祥德想开一点的。

    “也是,都叫人家绑到军中来了,”马祥德自嘲一笑,“但愿这魏阉真能把建奴打退吧,要不然你我二人就骑虎难下,回不去喽。”

    说完,扭头看了眼站在远处石桥上的魏阉一行,嘟囔了一句:“你个当太监的长什么胡子啊!”

    魏公公真长胡子了,不知道是心忧战事缘故,还是高丽参汤喝多了的缘故,反正一夜之间胡须就出来了。

    出的不少,公公曾试着用夹子拔,但拔了几根后他放弃了。

    疼,是次要的。

    关键是多。

    反正当太监的长胡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那马堂不就胡须茂密么!再说了,老丈人和丈母娘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都摊牌了,还装什么?

    念及此处,公公便没心思再掩饰自己了。

    站在石桥上负手远眺的他,心情有些沉重。探马来报,萧伯芝部遭到了镶白旗疯狂追杀,一路下来可谓是极其艰难。

    “公公,是不是派人接应一下?”

    许显纯毕竟是武进士出身,又在宣大呆了几年,难得遇上这么一场大战,岂能不跃跃欲试,一展身手呢。

    .......

    朋友请吃酒,骨头去去就来,放心,绝不贪杯,意思一下就成。

    为读者奉献,是我辈神圣使命。

第五十三章 老天有眼,魏阉要咯屁了

    “诱敌之计本就是兵行险招,极度危险之事,我相信萧大胡子能撤回来。”魏公公无意派兵接应萧部,哪怕侄儿学文也在其中。

    阿拜拼了命的追咬萧部,纵然给萧部造成了极大麻烦和损失,但何尝不是正咬着鱼饵一步步向三里铺游去呢。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就是这么残酷的事,哪怕魏公公始终坚持以人为本,无比珍惜士兵生命,但大多数时候战争的残酷性也不得不让他将士兵的伤亡放在一边。

    现在,他只要结果。

    只要能将镶白旗诱至三里铺进而加以围歼,萧部一千余官兵哪怕只能回来几个,对这场战役而言都是值得的。

    “可是,”

    宣大几年的磨练让许显纯不再是那个率性的公主孙子,偷了母亲手饰出门的武举,所以对于萧伯芝部承担的使命以及承受的压力和后果,许显纯很清楚,他也明白这个时候派兵接应并不是明智之举。

    抗金救**以步军为主,仅有的骑兵已经拨给萧伯芝,这个时候若要派兵接应只能是出动步兵,且势必跟萧部一样远离大营。

    去的人少了对建奴的骑兵形成不了有效威胁,反而会陷入和萧部一样的境地;去的人多了,后面的部署又如何安排。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许显纯心里的失望并非源于魏公公不出兵接应萧部,而是出于魏公公对他的忽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杨寰那个东厂番子都能得到重用,率部和建奴厮杀,他许显纯堂堂武进士、锦衣卫百户又哪里比不过杨寰那个番子了!

    好男儿,就当战沙场!

    魏公公知道许显纯的心思,但他希望这位皇帝的大表侄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统帅,而非一名优秀的将领。

    “许兄,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谓之帅也。你莫要以为咱家不用你,轻用你,每日只叫你管着营务,看着大材小用,殊不知在咱家心目中,你这个皇爷的大表侄却是帅才。千军易得,良将易求,唯一帅难得啊,许大哥。”

    公公此言可是肺腑之言,他于许显纯的看重绝非他人可比。

    抗金救**的后勤辎重事务现在都由许显纯统筹,上到粮草分配、行军扎营,下到民夫工役安排,可谓事无巨细。这些事情看着繁琐,却是最能锻炼人所在,也是最能培养一个人管理能力的。

    为帅者,不就是管理二字么。

    无论是远在南方的皇帝亲军,还是眼下的抗金救**,亦或皮岛和朝鲜的特别部队,放眼看去,合格的将领有,优秀的统帅却是一个皆无。

    所以,魏公公需要人材,也需要培养人材。

    毕竟,他老人家分身乏力,不是能够及时出现在每一个关键地点的。

    他需要助手,能够独当一面代替他老人家决策和指挥的助手。

    经过正统武举考试,又在边镇锻炼过,且又和传统格格不入,甚至大有叛出阶级闹革命趋向的许显纯,无疑是值得魏公公认真栽培的。

    理不理,先帮亲么。

    不管怎么说,人许显纯的祖母也是寿宁的姑奶。。奶,是士奇的姑太奶。。奶。

    更何况,人家是铁杆阉党!

    “勿以事细而无为,勿以事小而不为,许兄,能够调度千军万马才是真正的英雄啊!”

    魏公公语重心长。

    许显纯,听懂了。

    “南边运来的东西已经到了,公公要不要看看?”许显纯说了上午从义州运来的那批军械。

    “还算及时,”

    魏公公点了点头,那批军械是两个月前他刚离开京城时命人快马至江南制造总局要他们赶工生产的。

    虽然迟了一些,但考虑到海运的麻烦以及赶工时会出现的种种困难,公公对制造总局上下还是予以了体谅。

    许显纯问到了那批军械有何用途,公公说道那批东西一旦用起来,杀敌效果比火炮还要厉害。

    “能比大炮?”

    许显纯半信半疑,他不信那些铁皮筒子能跟红夷大炮相提并论。

    魏公公也不作多解释,他准备弄两个放放,眼见为实的效果可比他说干唾沫星子有用。

    不想,途中尚可进却一脸慌张的骑马找了过来。

    “公公!”

    尚可进匆忙从马上跳下,因为太过慌张下马时他差点摔倒。

    见状,许显纯一惊,以为是萧伯芝部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否则尚可进怎会如此心神不安。

    “何事?”

    魏公公“叭”的一下合上了手中的折扇,脸上风淡云轻。

    上位者,便是要如此,所谓荣辱不惊,生死不动嘛,大不了输光了回去卖媳妇。

    “公公,大事不好,有...有中使至!”尚可进急道。

    表大爷派人来了?

    许显纯一怔,皇帝派人来就派人来,尚可进这么慌张做什么。

    “公公,来人语气不善,要公公立即前去接旨...末将...末将担心陛下他...”尚可进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但显是想说怕是皇帝知道了魏公公在义州的作为,龙颜大怒遣使来质问,弄不好说不定来使就会当场将公公锁拿归京!

    尚可进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就魏公公这两个多月的所做所为,哪一桩不够缇骑拿他呢,更休说还把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的使者给强行绑在军中。

    “公公,要不你先避避,我去见那个中使。”

    许显纯倒是敢担当,他是皇帝的表侄,虽说皇帝可能不知道他的存在,但他祖母公主的身份还是能对中使起到一定作用的。

    “干嘛要避?咱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岂能不接旨咧?”

    魏公公心态极好,示意亲卫把座骑牵来,他这就回去接旨。

    ........

    “清流兄,刚才打马过去的是魏...魏阉?”

    闲的实在无聊的马守备刚成功在河面上打出三个连飘,就见身后有十数骑旋风般驰过,为首之人不是那个魏太监又是谁!

    “是他。”

    周分守定眼瞧了瞧,有些纳闷:“魏太监走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么?”

    二人正奇怪着,又见北岸那边又有几员魏阉麾下的将领慌里慌张的打马赶回南大营。

    那贺世义纵马经过他二人身边时更是连招呼一声都没有。

    “出事了!肯定出事了!”周分守笃定道。

    “走,去瞧瞧。”

    马祥德拉着周铁心就往大营跑,不等赶到中军大帐就瞧见几十个面无表情的锦衣卫肃立在帐外。其中一个锦衣卫手中还拿着一付锁人的镣铐。

    那些正往中军大帐赶去的将领无一不是面色阴沉,看那些锦衣卫的目光也好像看仇人般。

    这场景可把马、周二人愣在了那里,旋即就激动的差点抱在了一起:老天有眼,魏阉要倒霉了!

第五十四章 陛下又有皇子了

    二位大人不能不激动,魏阉要倒了霉,他二人便能重获自由喽!

    至于魏阉栽赃陷害他们的那些破事,都不是事。

    一个阶下囚的话,谁能信?

    真还要死鸭子嘴犟拖他二人下水,反告一个诬陷命官,罪上加罪,叫他魏阉都不得南海种菜,直接脑袋落地,岂不美哉。

    皇天有眼呐!

    自来太监一旦失势,便如蝼蚁般再不复从前威风,打杀都是平常事。

    想到二人自来这魏阉军中所受种种耻辱,马、周二位大人那真是恨在心头,常以卧薪尝胆激励自己,现如今终是能大仇得报,心中快意可想而知。

    精神大振的马守备官服为之一抖,便要入得帐中去瞧瞧魏阉如何个下场。

    周分守也是心情大好,瞧着这帮锦衣卫越发顺眼。

    二人都是四品的官员,要入大帐锦衣卫们自是不会拦他。待二人入得帐中,就见地上已是跪伏一片丘八,那最前面的不是魏阉又是哪个。

    中使手捧圣谕,两侧各有两员锦衣亲卫,诸人神情皆是凝重。

    那中使等得多时,正准备宣谕,瞥见两个文官入内,怔了一下,摆手示意二人速行礼,他要宣读皇帝旨意了。

    “上谕!”

    中使带来的不是经司礼监草拟加盖玉玺的正式圣旨,而是写在一块绫锦织品上的手谕。

    魏公公以下俱是伏首拜听,周、王二位大人跪在后面则是期待满满。

    “前番辽抚发来奏报于朕闻,说你这个内臣不思本职,又于关外擅起边衅,还把那广宁的将官也给杀了,可有此事?...”

    中使刚宣了一句,马守备的脸上就洋溢起了笑容:果如他所想,真是皇帝降罪来了!

    前边中使依旧宣着:

    “...朕细想来,却是纵容了你,两年前你也曾如此,朕当时惜你才干容了你,不想你却得寸进尺,再次逾越办事,叫朕着实生气的很...”

    好,好,陛下气的真好!

    马守备心中感动。

    “...朕这次叫人与你说话,那亲军也同去,你真存了别的心思,便与他们一同归京,朕自当面与你说。切记,毋得怠玩,自堕军实,职即以封还,所募之勇俟进京来另行甄别,已着御马监知道。”

    中使一气宣完上谕,帐内诸将俱是面色如灰,他们文化水平再有限,也听出了皇帝这是罢了魏公公官职召他归京。

    贺世义更是慌的手脚都冰凉了,魏公公失了势,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别人放过他,身后那两位四品官也绝计饶不了他噢。

    这可如何是好,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贺世义心乱如麻。

    马、周二位大人却是听的神清气爽:陛下果然圣明!

    中使你还等什么?

    还不叫魏阉领了旨,再叫那锦衣亲卫们进来将其锁了归京!

    马守备振奋无比,魏阉一旦叫锁拿,这支大军便立时就落在他和周铁心手中了。

    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

    想到帐中这帮欺负他们的丘八很快就要跪在他们面前,乞求他们的原谅,马守备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就抽了一下,然后不受控制的发出了一声“嘿嘿”。

    这声“嘿嘿”在鸦雀无声的帐中可显得十分刺耳,那中使和锦衣卫都叫这“嘿嘿”弄愣住了,然后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了后面。

    周分守下意识的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在中使面前失礼可不是什么好事,叫御史参着了也是麻烦。

    马守备却是不怕,腰杆直起,他乃是蓟辽总督的特使,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此时的他已然就是这支大军的统帅者了。拿下魏太监之后的事,这中使还得指着他马大人配合呢。

    带有正气的目光与那中使对视,马大人已经做好自报家门的心理准备,不想那中使只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去,进而忽的上前两步,弯腰将那上谕恭敬的递在了魏阉面前,还轻声说了句:“魏公公且把陛下手谕接着了,奴婢这边还有贵妃娘娘的口谕呢。”

    嗯?

    贵妃娘娘的口谕?

    马守备滞了一下:怎么郑贵妃也有口谕来的,此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纳闷时,却没注意到那中使对魏阉态度不太符合他的想象。

    往边上挪了挪的周铁心大人则是脖子伸了伸,然后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边魏阉接了手谕,说了句:“奴婢恭听娘娘教诲!”

    中使微一点头,嗓子一扯便道:“魏良臣听好,贵妃娘娘说了,你若晓得错,愿意好生替陛下办事,陛下还能再容你一回。若不晓得错,从前再有功劳也保不住你。

    至于那建州的事,部臣奏闻夷使恭顺,求款之情似真,要你这内臣怀疑什么?再者国家大事,又岂是你一个内臣可以参与的。

    娘娘最后对你说,速去办你的事,莫再在那辽东浮浪。若拿了人,暂放小夷一二回话,令其去国号,仍遵我朝为正朔,两方息了事便罢。”

    中使说完,再次躬身凑到了魏阉面前,谄媚笑道:“公公真是大福啊!”

    “娘娘的恩典,奴婢舍身也难报万一啊。”魏公公真情流露。

    “是咧,贵妃娘娘为了公公的事,可是在皇爷那边替公公说了不少话啊,”

    贾大全有感而发,“要不是贵妃娘娘刚生了九皇子,把陛下高兴坏了,怕是公公这回真的大祸临头了。”

    “什么?”

    魏公公一惊,失声道:“贵妃娘娘生了?”

    “生了,二月份就生了,白白胖胖的小皇子可好看了......生下来第二天皇爷就给取了名呢,这可是九皇子上面的兄长们谁也不曾有过的福气啊,不但贵妃娘娘高兴着,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都高兴着咧。”贾大全道。

    万历除了成年的五个皇子外,另外还有三个夭折皇子,所以郑贵妃生下的这个皇子便是九皇子。

    “啊,九皇子,好,好,”

    魏公公有点恍惚,他出京时贵妃娘娘尚挺着孕肚,不想小皇子出生都两个多月了。

    而且,那小皇子出生的日期怎么算都叫公公心头发疑啊。按照孕期推算,小皇子进入人间通道的日期正是娘娘在西山礼佛的时候啊。

    这孩子到底是?

    魏公公不敢想,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问那贾大全:“九皇子叫什么?”

    贾大全道:“叫朱常潓。”

    朱常潓?

    公公对这个名字非常的不满意,很不满意。

第五十五章 贵妃娘娘的笑话

    两个多月前郑贵妃诞下九皇子,朝野听闻后除了表示对郑贵妃四十多岁还能产下龙子感到惊讶外,便没什么波澜了。

    方从哲以阁臣名义给皇帝上了个祝贺的表章,除此之外,这件让皇帝高兴的在翊坤宫又蹦又跳,认为自己老当益壮还能再活几十年的大喜事,就这么悄无声息了。

    至少,在宫外,官员们对此议论的并不多。

    国本之争已经让朝野对皇帝又有儿子这件事不感兴趣。

    太子名份已定,福王也已就藩,这个刚刚出生的九皇子朱常潓命再好,也不过跟他的兄长福王一样将来以亲王身份就藩某地。

    除此,他还能干什么?

    论嫡论长,怎么也轮不到这个小皇子。

    而且,保不齐这个九皇子会不会夭折呢,所以于其这会担心郑贵妃借着肚子里刚掉下来的肉生事,还不如喝茶看戏去。

    朝堂反应平淡,倒是京城百姓对这件事很是乐道。

    有那么一段时间,贵妃娘娘老蚌得珠可是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都说贵妃娘娘都当奶的人了还生孩子,不是给儿孙丢人么。

    远在洛阳的福王朱常洵确实郁闷了几天,总觉得到他福王府的官员们看他眼神都不对。

    老娘生娃,自家有弟,按理说朱常洵这个儿子兼哥哥的怎么也要给老娘送些补品,给弟弟送些礼物吧。

    但朱常洵就是觉得丢人,所以,他不肯往京里送东西。最后,还是王妃再三相劝,这才讪讪的叫人备了礼物送到京中。

    东宫那边却是比福王会做人的很,得知贵妃产子后,小爷朱常洛第一时间就让西李备了贺礼和补品去了翊坤宫,还亲自写了一份贺章递了上去,祝贺父亲老当益壮,为大明皇室再添新丁。

    太子如此识趣,万历自是大喜。

    郑贵妃那边虽总觉得朱常洛那小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毕竟人家是第一时间就来祝贺的,而自家亲儿子自打知道老娘有孕后就不闻不问,两相比较,贵妃娘娘能不气么。

    怎么说呢,老大指望不了了,以后就指望这老二吧。

    贵妃娘娘是真喜欢这个次子,既没用宫里早备好的乳母,也没要东宫送来的那个客妈妈,而是破天荒的亲自喂养,连丈夫想吃都不让呢。

    每日里抱着小家伙哄哄逗逗的,别说多开心了。

    民间因贵妃娘娘生子这事还闹出了个反贼笑话。

    东城有个补锅匠跟老妻成亲三十多年始终无子,本来已经泄气绝望的他听了贵妃娘娘老蚌得珠的事后,顿时生了希望,认为自家老妻身上也能出现奇迹,于是乎便拉着老妻天天弄那事。

    老妻实在受不了,便大骂补锅匠痴心妄想,说什么贵妃娘娘生的那是龙种,是皇帝老子给播的,你这补锅的哪能和皇帝比。

    “辣你个妈妈,说的哪一朝啊,他皇上能辣个人外来,我就不能辣个人外来了?”补锅匠老家是淮安府那一片的,一急起来就说老家话。

    “嗯呢,你辣啊,我望你能辣个什呢外来,我望你就是想屁吃呢!”老妻实在是被补锅匠弄的受不了。

    “你个必养的,我够个还告诉你了,我就是皇上,还就要辣个龙种外来!你呐不在我生个龙蛋外来,我辣不死你的!”

    “乖乖呃,你能上天了,要个逼脸的,还你是皇上呢,就算你是皇上,我也不是贵妃!”

    老妻不甘示弱,“有本事你就弄道圣旨册封我为贵妃嘛,你弄得来,我就把你辣,天天辣!”

    “哎呀喂,要必脸了...就你这个死什样子还要圣旨呢,我告诉你了,只要你把我辣,能哈个蛋外来,你就是倒滴子贵妃...”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着,不成想叫旁边好事的邻居给听到了。

    这邻居和他们相处了十几年,多少听得懂江淮话,便把这事当成笑话与人讲。

    结果不凑巧的不知怎么叫顺天府的人给听去了。

    一听辖区内有人自称皇帝要播龙种,顺天知府那是无比的重视,立即命差役把人给抓了过来。

    好在这顺天知府也不是什么狗官,问明缘由方知是无知村夫性急乱说话,笑笑便把人放了。

    据说这事还真传到了万历耳中,万历一笑了之,他才不会跟个补锅匠计较呢。

    马守备也是听过这笑话的,只是,眼面前这中使和魏阉的画风不对,大大的不对啊。

    贵妃干政,贵妃干政啊!

    中使和魏阉越是聊的开心,马守备心就越慌,到这会他要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读的书和见过的世面便算进狗肚子了。

    皇帝是要治魏阉罪的,可刚刚生了九皇子的郑贵妃却阻止了这件事。

    虽然不知道郑贵妃为何要保魏阉,但马守备却知道他现在有些不妙了。

    果然,正在和中使愉快交流的魏阉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转过身朝马守备指了指,颇是好奇的问道:“你刚才嘿嘿一声是什么意思?”

    “这...”

    马守备脸上红一块绿一块,半响,方挤出尴尬的笑容:“公公圣眷正隆,下官由衷欢喜,这才一时失态。”

    “噢,”

    魏公公点了点头,“以后不要这样,要叫御史知道你在中使面前失仪,弄不好你就要回家卖红薯了。”

    “是,是,”

    马守备连连点头:红薯是什么东西,很值钱吗?

    “魏公公,娘娘的口谕说的明白,你看?”

    贾大全关心的是魏公公是否会听从贵妃娘娘的嘱咐,这样他回去之后就好交待了。

    “这个嘛...”

    魏公公将皇爷的手谕叠起收在怀中,这上面可是万历的真迹,他得好生留着将来传给儿孙。

    魏公公挥手示意一众如释重负的部下们出去。

    贺世义到得帐外,真是出了一口大气:贵妃娘娘真是好人呐!....只要魏公公现在收手,这事便算过去了,那建奴不打就不打吧,有甚干系的。

    马守备和周分守二位则是没精打彩,两人彼此看看,均是无话可说。

    “皇爷谕旨,咱家不敢不遵,只是,贾公公有所不知,咱家现在手头紧张。”

    帐中,魏公公一脸为难。

    “公公这是何意?”贾大全也是一脸糊涂。

    “你不知道,建奴那边欠了咱家不少钱...”

    魏公公给贾大全讲了一个有关老赖的故事。

第五十六章 魏公公想当老赖?

    老赖的故事是个寻常的故事,借钱不还甭管哪朝哪代,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是,对于被借者而言,那些故事无一不泛着他们的血泪。

    魏公公就是这么个可怜人,他不止一次跟人讲过这个故事。

    一开始,听众们出于好奇,总是主动听公公讲这段故事。后来,这个故事渐渐的被听众们所厌恶,没人再想听了。

    至少,他们不主动提了,这让公公很是寂寞。

    现在,有了愿意听故事的新人,公公自是激动的给人家说起他说了不下五十遍的故事。

    故事当中,他魏公公的命实在太苦,遇人实在不淑,不但钱叫人家骗去,自个还跟傻子一样帮人家养女人,给人家教儿子。

    “舒尔哈齐的女人?噢,那不就是奴尔哈赤的弟媳妇么?啧,这老奴真不地道,怎能把他弟媳妇丢给公公来养呢,这算什么事,他这个当大伯的也太不像话了!”

    贾大全是经过内书堂正规教育的,对于这种弟弟去世,大伯为霸家产将弟媳撵出家门的事情,真是万分痛恨的很。倘若知道这个大伯还亲手害了弟弟性命,恐怕就要恶毒咒骂了。

    不过,贾大全还是很困惑一件事,那就是老奴为何把弟媳丢给魏公公养呢?

    这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事啊。

    关键的问题!

    贾大全无疑是个好的听众,不是人云亦云跟着抹泪唾骂或拍手叫好那种,他还是有着独立思考能力的。

    “说是抵债,咱家当时也是可怜那女人,若不收留她,天寒地冻的她一孤苦女子,还不得死在荒山野地啊。”

    魏公公轻叹一声,回忆起当初好学生禇英请客的那一幕,不禁有点想念远在江南的洛洛儿。诸女之中,她之肥美仅次于贵妃啊。

    “公公是个好人。”贾大全认真道。

    魏公公摇了摇头:道:“世上总有可怜人,咱们呐能救一个是一个,不说积阴德吧,权当攒阳福咧。”说着,摸了摸胸口。

    贾大全“嗯”了一声,开始为公公着想起来,他皱眉道:“五万两不是小数目,对方又是凶死人的建奴,公公这钱想来难讨。”

    “咱家就是知道钱不好要,这不才带兵来的嘛,这叫什么?武装讨债。”

    魏公公哼哼一声,“他不仁我不义,真当咱家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搓捏的么!”

    “啊?!”

    贾大全愣在那里,“公公闹这么大动静,惹的皇爷都大发雷霆就是为了讨债来的?”

    “那你以为什么?...咱家吃饱了撑的要惹皇爷不快么,咱家实在是没有其它法子咧!...而且,这不单单是五万两的事...唉,你也不是外人,咱家不妨给你透个底,这五万两要是拿不回来,京里的债券可就崩盘了!到时候,咱家怕是连命都没有咧!”

    “崩...崩盘?什么是崩盘?”

    “就是赔光了。所有人的钱,都没了,赔光了。”

    “包...包括奴婢的...”

    “嗯。”

    魏公公的这声短小的“嗯”字让贾公公当场就晃了一晃,脑壳生疼。

    “怎么会呢?债券不是好好的么...奴婢离京前可是刚刚组织了乾清宫一帮人在寿宁殿下那边买了七十多份债券呢,殿下可是保证大家伙一定能挣钱的,怎么能说赔就赔了啊...”

    贾大全现在可不是脑壳疼的事,要知道他可是做为“会头”带头组织凑钱的啊。

    这要叫乾清宫那帮人知道他们的“集资”款没了,他贾大全还能有命?

    嗯?

    寿宁还在公开活动?

    她不是应该被她爹关起来么,至少也得禁足才行,没道理还能在京里继续活跃的。

    魏公公小心肝跳了跳,但他知道眼下不是打听寿宁的时候。他得跟贾大全解释一下为何债券会崩盘。

    “皇爷让咱家办这海事,你也是知道的,皇爷什么都没给咱家,所以为了把这海事办起来,咱家只能在京中发行这债券。这债券嘛说白了就是预借款,钱借到了,咱家就得去办事,要不然光是利子就能把咱家砸死。

    ...可是海事那边虽有起色,但进项也不多。为了及时兑付债券的利息,咱家就得多方投资,以求能够及时兑付债券...可是咱家也没想到今年流年不利,投出去的几笔款子都出了问题,没一个能收回来的。”

    魏公公一脸苦恼和懊悔。

    “魏公公啊,就是那京里放高利的都知道不能把所有的银子放在一个篮子里,您怎么会!...”贾大全心急如焚。

    “咱家知道这道理啊,所以咱家没把这些钱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可咱家怎么也没想到这篮子都在一辆车上,现在车翻了,所以...”

    魏公公一脸无奈,社会的残酷性就是如此。

    “大全啊,你说咱家的资金链都断了,这债券崩还是不崩?咱家对不住你啊...”魏公公一脸愧疚。

    “公公,奴婢们的可都是血汗钱,您老无论如何也得把奴婢们的钱给付了啊。”

    贾大全心凉背凉,腿脚直哆嗦,都站不住了。

    “钱,咱眼下真没有,”

    魏公公伸手扶住要瘫倒的贾大全,认真建议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们嘛,可以考虑一下做长线投资。”

    “什么是长线投资?公公请说!”贾大全跟抓了根稻草似的。

    “好比咱家手上这扳指,你出一百两买下它。”魏公公将右手的玉扳指在贾大全面前晃了晃。

    贾大全一脸困惑:“一百两给了公公,这扳指就是奴婢的?”

    魏公公摇了摇头:“不是,你交了钱这扳指确是属于你了,不过得等咱家发财了换更好的扳指,这个才能给你。”

    “这个就叫长线投资?”

    贾大全认真的看着魏公公,“奴婢怎么觉着公公的意思是要当老赖?”

    “你可以这么理解。”

    魏公公干笑一声。

    “奴婢不想长线投资,奴婢只想把本金拿回来。”贾大全可不傻,他的语气很是可怜。

    “这样啊,”

    魏公公也很头疼,将心彼心,谁也不想欠人家钱不还,但是真没钱啊。

    “要不,只能危机转嫁了。”

    这是魏公公能够想到的最后办法了。

第五十七章 咱家可是虎太监

    “咱们过不好,就让别人不好过。”——魏公公是这么给贾大全解释什么叫危机转嫁的。

    然后,贾大全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后,同意了魏公公让他耽搁几天再回京的要求。

    “就几天而矣,到时候建奴的赔款就能注入大盘,债券一下就能周转起来。届时,咱们就全都活了。”

    魏公公脸上露出的对未来崭新生活的向往让贾大全心稍安了下,安慰自己也没干什么,不过是迟几天回京而矣,任上面怎么挑也挑不出个不是来。

    再说了,这不还有贵妃娘娘保着魏公公嘛,自个帮了魏公公就是帮了贵妃娘娘,娘娘那边还能不照顾他。

    真要是债券爆雷崩盘,那才是要人命的事!

    不过建奴有钱吗?

    贾大全始终对这个抱有疑问,据他所知,留着辫子的建奴可是十分穷困潦倒的,他担心魏公公的危机转嫁想法是好的,但极有可能落于纸面而没有实惠,那样一来,大家只能抱着一块跳河了。

    魏公公不以为然道:“那奴尔哈赤都敢背着咱大明建国称汗了,你说他有没有钱?......咱退一万步讲,他建奴真没钱也不要紧咧,你想啊,他建奴没钱还没别的吗?”

    “什么?”

    贾大全两只脚不停的交叉,双手也是不停的互搓。

    “女人啊,男人啊,特产啊,马啊,粮食啊...这些东西哪一样变不出钱来?”要不是时间有限,魏公公很想给贾大全上一堂有关资本和资源如何实现社会进步的课。

    “那咱就听公公的?”

    贾大全咬了咬牙,彻底把心横了,又犹豫了一下,弱弱问了声:“公公可有把握打赢这仗?”

    “哈哈...哈哈...”

    魏公公笑了起来。

    “大全啊,你可知外面叫咱家什么?”

    “奴婢不知。”

    “他们叫咱家是虎太监咧!”

    魏公公自豪的捏着才刚刚长出不到一厘米的胡须,看着墙上的《辽东全图》雄心勃勃。

    .........

    宣旨的中使连同一帮本来拿人的锦衣卫都叫魏太监说动留了下来,马守备还能有什么想法?

    魏太监手下那个倭人可是不止一次拍着他的肩膀说什么“套莫他季的不是”,看他的眼神是极度的不友好。

    为了体面,马守备也只能是息了杂七杂八的心思,硬着头皮跟魏太监把玉碎进行到底了。

    要不然,魏太监记着仇,给他穿小鞋,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马守备还不是自讨苦吃么。

    他可不想再被人扒光画画了。

    周铁心这两天却是俨然换了个人,他不像马祥德那样一天到晚拉着个死人脸,看这不顺看那不顺,而是突然勤快起来。

    每天早上天亮魏公公还没起床,周铁心就在外面给他老人家问好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来露个脸,晚上睡觉前更是要来个一日工作总结。

    据许显纯说,这个周分守还破天荒的到民夫役营中去了一趟,代表朝廷很是夸赞了民夫们,说了不少让民夫感激涕零的话。

    “这家伙莫不是在收买人心?”身为锦衣卫百户,许显纯虽然只在北镇上了两天班,但不乏警惕。

    “你是说周铁心要鼓动民夫跟咱家对着干咧?”

    魏公公哈哈一笑,“周大人的变化咱家也是看在眼中的,对于这种变化,咱们要持积极乐观的态度,因为这种变化说明周大人意识到自身工作的不足,做到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眼下正在积极融入咱们抗金救**咧。这是好事,咱们可不能打击他。”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表面的工作做到位,就是好同志啊。

    公公还是从贾大全那里打听到了寿宁的一些情况。

    作为“慈宁宫上香案”的主谋兼主犯,寿宁现在过的远比从犯魏公公要滋润,但是这滋润却是以魏公公的巨大损失为代价的。

    “慈宁宫上香案”的内情宫中知道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五个人,甚至于当时在场的公主和驸马们也对当时的情况不甚了解,他们只知道皇帝突然派人锁了魏良臣入东厂,又将寿宁召到了乾清宫,之后发生的情况公主和驸马们就不太清楚了。

    公主和驸马们纷纷猜测怕是皇帝叫女儿太过宠信奴婢的举动激怒。也是,魏良臣再得皇帝宠信也不过是个家奴,寿宁哪里能让他给太后进香呢。

    往私情这一块想的也不是没有人在,如永宁公主和李妃她们就有些怀疑是不是寿宁这丫头和太监勾搭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种事不是没能可能发生,虽说那魏良臣是净了身的太监,但要是口舌伶俐还是很会讨女人欢心的。

    想到天真的侄女弄不好真叫魏太监给骗了做了那等糊涂事,永宁公主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这猜测她们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可不敢和人说,更不敢讨论的。

    事关皇家脸面,寿宁又是郑贵妃的女儿,谁个敢瞎说。

    过得两日,寿宁便被皇帝放回了家,当天,寿宁就突的派人到处宣传起新的债券即将发行。

    这次发行规模比往年要大,并且不再限定购买人的身份,这让宫中不少太监动了心思。

    贾大全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贾大全没想到好不容易求到的大手笔机会竟然会是个套子。

    虽说贾大全知道的有限,但魏公公何等精明之人,层层扒皮之下,真相也就浮出了。

    八成是万历财迷心窍,再加上贵妃娘娘拼命的替女儿和“野男人”说好话,这才饶过他二人。

    代价则是女儿把持的海事债券发行全过户到了老爹头上。

    细细想来,万历这么做既无奈,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是当爹的,女儿真做了什么苟且之事,他这当爹的还能真把女儿杀了不成。

    更何况,这都有亲外孙了。

    要说错,也是他这个当爹的错,做女儿的才是受害者。

    不过,万历也是狡猾啊,他这是把亲闺女和亲外孙当成人质来拿捏我呢。而且一个闺女换了那么大的实利,他老人家可是赚大了。

    这一回,真是替人做嫁衣,魏公公气的暗哼一声。也只能暗哼一声了,他有脾气也发作不得。

    老婆孩子那是命根子,哪能不要呢。

    当务之急,是向禇英展示一下他虎太监的手段,及时止血吧。

第五十八章 下官真想手刃一二建奴啊

    魏公公说要接着打,贺世义虽然无法理解,但见中使都跟魏公公穿一条裤子了,也只能继续勇敢向前。

    他若真敢打退堂鼓,用不着魏公公动手,怕马祥德和周铁心就能把他收拾了。

    马祥德见大军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拔营,想知道魏太监下一步要带他们去哪,因此便想找人问问,但那些军官们却是谁也不愿搭理他。好不容易遇上个愿意停下和他说句话的还是那个叫什么熊本的倭人。

    “你滴,套莫他季的不是,机密滴,不能知道!”

    熊本恶狠狠的瞪了眼马祥德,挎起大刀骑着他的蒙古大马便走了,把个马祥德气的脸乌黑。

    “倭寇!”

    马祥德恨恨的“呸”了一口,转身却见远处周铁心正和两个魏阉手下的军官在说着什么。三人不时发出笑声,看样子谈的十分高兴。

    无耻小人!

    马祥德恨的牙痒,周铁心也太没读书人骨气了,他难道忘了魏阉手下是如何待他们的吗!

    “尚将军,那下官这就去准备,此次下官随公公北上杀奴,可谓是热血澎湃的很,真想亲手杀上那么两个建奴,以酬我平生夙愿!...”

    周铁心一脸笑容的朝尚可进和另一个他都不知道名字的军官拱了拱手,身段之低让尚可进都心中咋舌头。

    面前这位可是他爹见了都要行大礼的存在啊!

    和尚可进二人告辞后,周铁心便要去招呼随从给他备马,方才军议上他周大人可是主动站起来自请为先锋监军的,由此不但得到了魏公公的高度肯定和赞赏,中使贾公公也很是夸了他几句。

    瞥见“难兄难兄”马祥德就在不远处直溜溜的望着自己,周铁心本想装作没见着,但想对方怎么也是总督身边的人,又同为文官,还是不要太过于疏远的好。

    这么想着,就晃了过去,隔着十几丈就高呼了一声:“文材兄!”

    “可不敢当大人这一声兄长称呼,大人如今可是魏公公身边的红人呐。”马祥德不冷不热的说着,话中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周铁心如何不知对方如何看自己,但也不往心中去,只摆了摆手,道:“红人谈不上,就是能在魏公公那里坐上一会,听上几句大事而矣。”

    马祥德闷哼一声,姓周的这是摆明刺他呢。忍住不快,闷声问了句:“你可知魏阉这是要拔营去哪?”

    “这个嘛...魏公公吩咐过我军去向不能外露,不过文材兄不是外人,说于你听也无妨。”

    周铁心一指北边,“大军要去三里铺。”

    一般叫铺的地方多是设过巡检的,用于地方防盗缉贼、哨卡查巡,但也有些只是用于军民防火。山海关北边就有个八里铺,其存在便是为了及时扑灭附近山火的。

    “建州兵到了何处?”

    马祥德纵是很恨魏太监,但事关自家性命,他也不得不关心一下。

    周铁心摇了摇头,建奴兵现在在哪他真不知道,只知道大军下一个扎营点是三里铺。

    马祥德没再多问,拂袖要走,周铁心想了想却拉住他,轻声道:“文材兄,不是我说你,咱们都在人家屋檐下了,你就把身段放得低些又如何?似你这般,想那魏公公看着会如何想?”

    “我已事事忍让,处处顺他,还要如何?”马祥德很是不岔。

    “文材兄,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如何会不知?你以为我是那种趋炎附势,毫无气节之人?唉,文材兄啊,你错了,大错特错!”周铁心一脸你不懂我的表情。

    “怎么?”

    马祥德呆在那。

    周铁心四周看了眼,这才压低声音道:“文材兄可知我这是在借势呢。”

    “此话怎讲?”马祥德很是不解。

    周铁心嘿嘿一笑,一指自己的乌纱帽,道:“说句难听的,你我二人被留在这军中正是因为你我二人还有利用价值,不过文材兄有没有想过,他魏公公能利用咱们,咱们就不能利用他了?”

    马祥德听的一脸懵逼。

    周铁心道:“文材兄可有想过,这魏公公要是打赢了建奴,总督和巡抚那边会如何看待此事,朝廷又会如何看待?”

    马祥德怔了怔,要是打赢了肯定能吓的建奴不敢闹腾,皇帝那边一高兴保不准还能赏魏太监穿个蟒袍。但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二人可是被魏太监强行留在军中的。

    “怎么能不关我们事呢?那三道奏疏咱们可是联名上了的,现在更是亲自参与战事且负有监军之责,这仗要赢了论功行赏,你我二人能没份?”

    周铁心把心里的小算盘托给了马祥德听,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于其不闻不问做个漠不关心的事外人,不若主动投身进去捞些好处才是。

    马祥德没吭声。

    “我已自请为前锋监军,文材兄是否能听进我这席话,全由文材兄自己了。”周铁心言尽于此,他马祥德听不听劝就不关他的事了。

    “清流兄...”

    马祥德想叫住周铁心,可人家已经走远。他独自想了想,摇头又晃脑,走来走去总是拿不定主意。

    但最终,他还是怏怏的往那魏太监的大帐中走去,在帐外又彷徨了一阵,方才平复心情,走到帐门前对那守门的卫兵挤出笑容道:“还请通报一声,下官宁前道有事求见魏公公!”

    ...........

    “建奴退了,建奴退了!”

    再次拼死打退金军进攻的士兵欢呼声让马上的萧伯芝回过神来。

    他怔怔的望着打马远去的上百名金兵,许久,他才确信建奴真退了。

    路上,几十具黄牙辫子的尸体和明军的尸体混在一处。有些地方,五六具尸首趴在同一处,不是没了脑袋,就是没了手,要么就是大腿少了一条。

    肚肺肠胃,混着血水与泥土撒得到处都是。

    空气中的血腥味却并不怎么难闻,倒是弥漫着野花的香味。

    “将军,咱们撑下来了!”

    魏学文的声音满是激动,大难不死的他浑然忘记自己左臂上的箭头现在还没拔出来呢。

    萧伯芝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还剩多少人?”

    闻言,魏学文一滞,眼神之中闪过痛苦之色,低声道:“末将手下只余210个弟兄,步军那边怕是不到五百人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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