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背水一战
阿拜得到了准确的情报,那支明军的统帅的确是辽阳无籍萧伯芝。
据探马报,该股明军自下游而来,后方并无其他明军。这意味着萧伯芝部是一支孤军。
左梅勒额真多喀纳立时请战:“辽阳无籍那狗贼向来猖狂,这次竟敢孤军冒进,分明视我大金无英雄,三阿哥,奴才这就带兵去擒了他来送于汗王千刀万剐!”
“小十三,你亲自去探!”
阿拜不太相信萧伯芝部会是孤军,故让表弟超哈尔带人再探,结果超哈尔再次证实扎营于安平河畔的萧伯芝部的确是一支孤军,且其营地十分简陋。
“三阿哥,那辽阳无籍自个送上门来,我镶白旗若不领了这份功劳,便成了八旗的笑话了!”
主辱臣死,想到那辽阳无籍在建州的种种劣迹,自家主子的种种委屈,多喀纳便恨不得生食了那萧贼。
“小十三”超哈尔也向表哥请战,不用多,只要给他一百红甲摆牙喇,他保证第一个突进明军的营中,砍了那辽阳无籍的将旗。
“三阿哥,兵贵神速,明军已知我军至此,若不早断,恐其溜走。”彻尔格对歼灭辽阳无籍也很动心。
见多喀纳等人积极求战,又寻思那萧伯芝部不过千余兵,歼灭其并非难事,都安超和索浑这两个有些恐明的额真倒没有出言阻止。
至此,阿拜再无迟疑,当下传达军令,命五个甲喇全部点齐,埋锅灶饭吃饱肚子后立即南下,务求一举全歼萧部。
.........
当天并未发生大规模战斗,镶白旗主力到达安平河畔明军营地外围时已是下午申时,距离天黑不过一个多时辰。
发现金军逼近己方营地后,萧伯芝命魏学文领骑兵与金军前锋进行了试探性的交手,双方都未能给予对手重大杀伤。
随着越来越多的金军赶到,魏学文部不得不后撤,否则很有可能被兵力远众于他们的金军骑兵包围。
在多喀纳的建议下,阿拜命第五甲喇索浑部封堵了明军南撤的归路,又命第三甲喇都安超部布阵于明军西路,亲率第一、第二、第四三个甲喇近5000兵马列阵于北线,至此,除了南线安平河,明军已然被镶白旗合围,真正是背水一战。
“明国人常道背水一战,可惜,有几个能成功?当年大金三太子领军南下,那宋军多少人是淹死在江河之中的,有那带兵的为先走,不惜斩断爬船士兵的双手,嘿嘿...”
彻尔格受父亲额亦都影响,很是喜欢读汉人的史书,因此一眼看出明军是打算背水一战,却是不以为然的很。
并无多少统兵经验的阿拜也知道要提防明军夜袭,因此下令各部多加戒备。
当夜,果然有明军出营夜袭,但因金军早有准备,明军未能取得斩获,只是用携带的火器点引燃了金军一部分营帐。
尤其可恶的是,夜中明军不时在各方向朝金军营地发射类似明国民间的“花炮”,这让金军防火工作加重,也让营中部署尽数暴露在明军眼中。
......
次日,双方不约而同的进行了决战部署。
但让双方都没有想到的是,安平河一带竟然出现了晨雾,彼此间的可视距离不到五十丈。
晨雾的出现可能和前两天的阴雨有关,雾气中,只听见双方的号角声和唢呐声彼此起伏。
明军采取了先发制人的策略,兵力部署最多的北线金军最先遭到了明军骑兵进攻,双方在雾气中进行了厮杀。
小半个时辰后,喊杀声停歇,战场归于平静,明金双方脱离了战斗,但双方的战果却是谁也不知道。
卯时,镶白旗第一甲喇驱使着数百汉人阿哈向明军营地发起了试探性攻击。
明军营中的步兵立即以火铳驱敌,雾气太大,加上连日阴雨天气,铳管和火绳受湿气影响,导致明军有一部分火铳没能打响,加之有所保留,因此对金军的此次攻击未能造成多大杀伤,但金军也未能突破明军防线。
在损失了一百多披甲人和两三百汉人阿哈后,第三甲喇果断收兵。
很显然,因为大雾的缘故,明金双方对于即将到来的决战都保持着足够的谨慎。
辰时,大雾一点点散去,明金双方终于能够清楚的看到对方,酝酿了多时的大战也终于开始。
镶白旗最精锐的第一甲喇在额真固尔托的指挥下向着先前试探出的明军营地薄弱处发起了攻击。
这一次进攻第一甲喇显然倾尽全力,而明军也不再保留,将能够使用的火器尽数发射。
一时间,两军阵前爆炸声不绝于耳,硝烟弥漫。
冲锋的金军遭到了明军密集火器的打击,损失不小,但却以绝对的兵力优势成功突进。
冲在最前面的金兵已经能够看到简易木栅后面正在装填火药的明军。
此时,就听明军营中有尖厉的号子声响起,继而就见很多后方的士兵突然冲到前方,然后突然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个举动让金兵大为不解,但疑惑的念头一闪而过,他们已经在做纵马冲撞木栅的准备。
“竖!”
已经紧张到难以呼吸的士兵们终于等来了命令。
瞬间,早已蹲在地上的士兵们下意识的斜竖起自己手中的长矛,冰冷的矛头直指那些蜂涌而至的金军骑兵。
一柄柄从木栅间伸出来的长矛让冲在最前面的金兵一脸愕然,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长的长矛,但愕然很快消失,望着那些削得尖尖的木头,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也瞬间白了。
可是一切太晚了。
“吁!”
求生的本能让前面的金兵纷纷打马想要避开那些长矛,然而已经提起的马速哪怕马术再高超的士兵也做不到突然转向。
冲得太快意味着勇士,意味着胜利,但也意味着他们会先死。
一个个金兵恐惧的大声叫喊起来,他们不想死,他们拼命的勒着马缰,试图让身下的座骑能够停下来,然而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他们能做的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头扎在那根冒着寒光的长矛上。
“噗嗤”声中,瞬间就有数十名金兵在马上被笔直的长矛直接捅穿,有的如被钉在半空中般一下和战马脱离,有的则是顺着惯性带着胸口的长矛继续向前冲去,直至撞在一人多高的木栅上。
第三十章 鏖战
壮大安得礼身上套的是军官才能有的铁甲,得亏了这身铁甲,明军的长矛没能洞穿他的身体,但冲撞的力量却是让他的胸口跟被用巨石砸了一般,疼的裂心裂肺同时,一口气也是提不上来,手中的长刀也是瞬间从手中脱落。
那感觉,就好像整个人被按在水下,拼命想上来呼吸一口却任凭手脚怎么动,都无法浮出水面一般。
跨下的座骑黑马不知道主人的难受,但战马是具有灵性的动物,它或许不知道主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死亡。
黑马本能的想止住自己的脚步,然而身体还是在往前冲去,最后不偏不倚的撞向了死亡之矛。
矛尖一下就刺入了黑马脖子和前胸的连接处,然后在软骨间一滑而过,满是鲜血的茅头从黑马的后脖处露了出来,继而笔直的又刺进了安得礼没有铁甲保护的臀部中间。
钻心般的巨疼让身经百战,浑身布满伤痕的安得礼也忍受不住,他惨叫一声下意识的蹬直双腿,试图从马鞍上站起,可下面却好像被钉住般动都不能动,最后连同心爱的黑马一头撞在了明军的木栅上,继而双双倒地。
只是,他的身躯却怎么也无法和黑马分离。
他也没有当场死去,他惊恐的双眼并不是看向木栅对面的明军,而是看着自己的屁股。
最后,失血过多的他,终是模糊了视线。
和直接被明军一丈多长的长矛捅穿相比,那些坠马之后被马蹄乱踏的金兵死的更为凄惨,很多人的骨头都被踏的粉碎,跟个软骨人似的,莫说站起来,就是动都不能动。
冲在最前面的金兵死伤惨重,但是那么多的战马连同马上主人的重量一起撞向木栅,冲击力也是十分的高,致使不少地段的木栅或是被撞开一个豁口,或是被撞的摇摇欲坠。
“放铳,放铳!”
杨寰叫的嗓子都哑了,此刻既是重创金军的好时机,同时也是明军生死存亡的一刻。
能够挡住这波金军,便是活;
挡不住,就是死。
“砰砰”声不绝于耳,明军的火铳不时打响,却非那整齐的铳击,而是自由射击。
这会,也不需要瞄准,装好药子对着栅外轰一铳就是。
“飞空杀敌震天雷”等火器依旧在喷射着药子,明军不指望这些杀伤力不高的火器给金兵造成死亡,只希望这些火器能够最大程度让金军混乱。
萧部仅有的三杆大杆子铳和两蹲虎蹲炮这会也是打的发烫,放炮的士兵不得不放弃这几件杀伤力较大的火器,拿起长矛奔到前面去刺那些金兵。
他们不是不能用水替虎蹲炮和杆子铳的铳管降温,只是那样的话,很容易使得炮管变软,如此再装药的话极有可能炸膛。
“投!”
胡小旗大喊一声,将手中已被点燃的陶雷用力甩向了当面金军阵中。
“砰”的一声,陶雷爆炸开来,四射的铁钉和铅丸飞空射向四周密集的金兵和战马。
一颗又一颗的陶雷和石雷就这样被甩了出去,每甩出去一颗就意味着魏公公的腰包缩水一颗,但只要能杀死一个金兵,远在后方的魏公公都会感到内心十分的愉悦。
巴音闷着头和同伴们拿着短刀弓着腰在木栅下面来回移动着,他们的目标不是马上的金兵,而是那些坠马的金兵以及撞在木栅上的战马。
金三顺和一队士兵则是在袖子上绑了个块红布,他们的职责不是杀敌,而是将那些受伤的同伴拖下去。
不然任由这些伤兵在阵中哀号,对己方士气是个很大的打击。至于这些伤兵,眼下只能进行简单的包扎,能不能活着回到义州治疗,要看他们的命大不大了。
萧伯芝一身铁甲,按刀带着数名亲兵站在营中搭建的哨台上,身为一军主将,他不需要亲自杀敌,他只要做一件事便行,那就是盯着敌人的动向做出相应的部署。
哨台上的旗兵不时打旗,将主将的军令传递到各部。
魏学文的骑兵大队始终没有得到出击的命令,因为萧伯芝认为还不到他们出击的时候。
“鞑子倒也拼命的很,比北虏能打一些。”
萧伯芝对左右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再无言语,只是牢牢盯着北方那面白色镶红旗。
以他对建州的了解,那面白色镶红旗下肯定是建奴所谓的旗主。
阿拜么?
萧伯芝脑海中浮现出一年前在建州看到的那个二十多岁所谓三阿哥。
.........
已被撞开不少豁口的木栅还是牢牢控制在明军手中,在明军不遗余力的打击之下,不足一里地的明军木栅前满是金兵和战马的尸体。
这一幕让主攻的镶白旗第一甲喇额真固尔托很是肉疼,也很愤怒,但他却没有下令收兵,而是让戈什哈吹号命麾下的牛录额真不惜一切代价突破明军防线。
明军的顽强抵抗和己方的伤亡惨重使得一些金兵感到胆寒,但在严厉的军令之下,他们却不敢后退。
数百名金兵从马上翻身跳下取出长弓,瞄也不瞄便射向明军。这是他们惯用的攻击手段。
数百枝大箭同时落下。
一名正咬牙竖着手中长矛的明军被一支大箭正中面门,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就是仆倒在地,手中的长矛也一下脱了力被正扎穿的金军战马撞断在木栅上。
抗金救**的盔甲并不多,不过为了最大程度的保存士兵生命,好让他们完成诱敌使命,魏公公将其余各部的盔甲抽调了不少配给了萧伯芝部,虽然主要是棉甲,但对于弓箭的防护能力还是远强于皮甲的。
只是,金兵长弓力道十足,一箭下去,整个箭头都没了下去,固然不致死,却也让中箭的士兵瞬间失去战斗力。
在金兵的这轮箭雨下,没注意防箭的士兵当场就有三四十人倒地。
“防箭,防箭!”
“举盾,举盾!”
明军的军官们一边躲避箭雨,一边大声叫喊。
很快,一块块挨牌被举起,将头顶上空遮得密密麻麻。但也偶尔有两三枝好像长了眼睛般的箭枝从缝隙处落下,中伤明军。
很快,一块又一块连得密密麻麻的挨牌上,扎上了一根又一根的羽箭。
哨台上的萧伯芝视线只是在己方阵线瞄了一眼就又回到了那面白色镶红旗下。
他在判断那个二十多岁的愣头小子什么时候将手中的力量全部派上来,那时,才是真正的死战。
也只有顶住了那波攻击,他萧都督才能突围后撤,否则,他萧都督真的就成了被吞的鱼饵了。
这是个艰巨的任务。
萧伯芝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小看了黄牙辫子们,对方所展现出的战斗力不比辽东的卫所兵差。
好在,魏公公给他调拨的是比卫所兵们强得多的精锐。
嗯,皇军?
蛮古怪的一个名字。
第三十一章 钮祜禄家的汉子
阿拜一直在观战,见第一甲喇久攻不下,不由有些心急,很想将第二、第三甲喇都派上去,彻底压跨明军的防线。
彻尔格看出了表弟的心思,连忙劝阻,说道明军的防线是依河而设,乃是个环形,可供攻击地段并不宽阔,此时将其余各甲喇派上去不但施展不开,反而还会将自家兵马搅乱,届时容易给明军可趁之机。
阿拜还是很听自家表哥意见的,当下歇了念头,但见第一甲喇被明军各式火器压制,将士损失惨重,迟迟未有进展,也是有些恼火,骂了句:“固尔托这个奴才真是废物!”
“三阿哥,明军擅使火器,第一甲喇能不畏伤亡抵近明军防线,已是难得。”
第二甲喇额真音达户齐和固托托交好,其兄弟吴尔汉娶的就是固尔托的女儿,所以肯定要给固尔托说句好话。
“三阿哥莫急,固尔托的人损失是不小,可明军也支撑不了多久,只待他们的火器药子消耗干净,奴才就亲自带兵杀进去!”
左梅勒额真多喀纳对全歼这支步骑千余人的明军很有信心,毕竟对方不仅兵力少,他们赖以寄托的防线更是简陋的很,最重要的是,对方没有援军!
阿拜点了点头,多喀纳的话无疑让他吃了定心丸,相对于能够擒杀辽阳无籍那狗贼,第一甲喇多死些披甲人他三阿哥还是能接受的。
“明军还能撑多久?”
“这...”
梅勒额真也好,甲喇额真也好,自家亲表哥也好,没有人能够给三阿哥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们没有告诉三阿哥,从目前战况来看,明军实在是块难啃的骨头,比起那些海西部落和科尔沁人要难打的很,所以到底能撑多久,实在是个未知数。
汗王从前常说明军的火器不可怕,可真正面对那些黑洞洞的铳口,纵然是勇猛如多喀纳也是有些不安。
现在,也只能舍出第一甲喇,争取能够消耗干净明军的药子。
到那时,他们一定可以给三阿哥一个准确的答复!
..........
旗主能够承受第一甲喇多死些披甲人,固尔托却是接受不了,手下几个牛录额真都来叫苦,说儿郎们死的太多,再这样打下去,第一甲喇就会被打没了。
损失最惨的最四牛录额真布达里海叫明人的火器打伤了右腿,他是被手下从战场上硬生生抢回来的,见着甲喇额真他挣扎着跪了下去,哭着请求额真大人能把第四牛录撤下来。
“...大人,就给我第四牛录留点种子吧!”
固尔托内心痛哭,可面上却不为所动,没有旗主的军令他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下令撤兵的。
“把他给我抬下去!”
固尔托不耐烦的挥手,几个戈什哈立时上前将哭喊的布达里海架了下去。其余几个牛录额真见状还能说什么,只能把心一横继续回去指挥。要不然额真大人发起怒来把他们军法从事,那才是死的冤枉呢。
事实上,明军的顽强已经远超这帮牛录额真对他们的判断,自随汗王南征北战以来,明军无疑是他们遇到过的最强劲对手。
难怪听说旗里的老人常劝汗王万万不要和明朝发生冲突,否则会引来灭族之祸,由今看来,那些老人未必就是胆小鬼,他们的话更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明国和他们的军队,的确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军队!
只是没有收兵命令,即便是心中再恐惧,这帮牛录额真还是要带领部下一**的向明军防线发起冲锋。
明军的木栅前也不知道躺了多少尸首,安平河畔上空满是硝烟。随着战斗的持续,金兵也改变了战法,他们不再是先前一般纵马强冲,而是远远就下马,继而或躲在战马后面,或半蹲在地上朝着前面的明军防线放箭。
这一打法除非明军处于崩溃边缘,或者士兵完全没有防护方能奏效,但从明军的表现来看,这两点基本上不存在。
也可以说这种打法是那帮在前线的金军军官们集体的“避难”动作——可以把伤亡降到最低。
唯一让金兵感到惊喜的是,明军的铳声似乎变得稀拉了。
.......
是时候了!
左梅勒额真多喀纳的耳朵一直在听着,他在判断着明军的药子消耗情况,他现在能够确定明军的药子差不多用光了。就是没用光,剩下的也不多了。
“三阿哥,奴才去了!”
多喀纳翻身上马,七个牛录将近1000名骑兵从镶白旗大阵中奔出,尔后汇集到一处向着明军防线冲去。
“小十三,你小心!”
彻格尔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又仔细拽了拽弟弟身上的铁甲,拍了拍他胸口的护心镜,亲自将弟弟扶上了马。
阿拜的目光亲切,充满鼓励。
对于这个阿玛最喜欢的外甥,阿拜这个做表哥的向来也是爱护有加的,如果超哈尔能够建功,他一定请求父汗提拔超哈尔为甲喇额真。
和超哈尔一起出发的是46名红甲摆牙喇兵,他们全部身着两层皮甲,头戴帽盔,胸着护心镜,平均年龄30岁左右,是整个镶白旗最精锐的武力,平时充任的是旗主卫队,战时则是作为最尖锐的尖刀使用。
“杀!”
超哈尔拔出刀指向了前方,头盔上的尖顶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现着耀眼光芒。
年轻的脸庞更是充满激动。
.......
“额真,是摆牙喇,旗主的摆牙喇出动了!”固尔托的亲兵兴奋的指着纵马驰杀过来的红甲摆牙喇兵。
固尔托松了口气,他的第一甲喇战损过半,三阿哥再不增兵他就没脸回去见那些死去将士的家眷了。
“吹号!”
正在和明军陷入僵持作战的第一甲喇部听到了号角声,他们迅速转移,露出一片可供上千骑兵同时冲锋的宽阔地。
超哈尔心跳加速,但马速却始终保持着匀速,不紧不慢的向前奔跑着,然后一点点加速。
在他的左翼,梅勒额真多喀纳率领的一千勇士同样如此,沉闷的马蹄声听在耳畔,恍若这世间最优美的声音。
严格意义上,这是超哈尔第一次和明军交手,上次明军的偷袭在他看来根本不是男人该做的事。
南蛮子,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勇士!
随着超哈尔的手势挥动,46名红甲摆牙喇兵们齐致的伏在马背上,这个动作能够让他们最大程度的避开明军的铳子以及炮子。
对面的明军注意到了金军新生力量的加入,哨台上的军旗不断挥舞着,尖厉的号子声也是从南传到北。
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
马速越来越快,心跳也是越来越快。
纵马从那些站在地上正一脸崇拜看着他们的第一甲喇披甲人阵中过去时,红甲兵们人人心生自豪感。
他们是各旗的精锐,也是女真一族当之无愧的勇士。
他们渴望战斗,渴望胜利!
他们,并不畏惧明国人!
他们,要像宰杀牛羊一般屠宰那些该死的、一直欺压他们的明国人!
经此一役,他们将是真正的勇士,击败明国人的勇士!
阿玛!孩儿一定不会给你丢脸!
超哈尔挺直了身子,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他要用砍下的明国人首级作为额娘的礼物!
正如阿玛曾说的,他们钮祜禄家是真正的女真大姓,也是汗王最忠心的奴才!
他们钮祜禄家只有死在沙场上的勇士,没有死在床上的窝囊废!
想要得到所有女真人的敬意,唯有用勇敢去证明自己!
“杀!”
超哈尔合上了自己的面罩,这是汗王舅舅赐给他的面甲,因为舅舅不希望自己的外甥脸上有半点伤疤。
“杀!”
上千金军骑兵的呐喊声驱散了半空中的硝烟,令得不远处的安平河水好像突然止住一般。
第三十二章 要想活,多杀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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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鞑子兵又上来了!”
两名喘着粗气的军官望着那黑压压杀奔过来的金军骑兵,面露苦色。
敌我兵力悬殊实在太大,先前金军的几波进攻虽被击退,但也令得明军将士精疲力尽。前面那些竖矛的士兵不少人胳膊现在都酸麻着,半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慌什么,上来就上来,往死里打便是!”
杨寰“呸”的一声吐了口血水,先前他在替一个被箭射中士兵支长矛时被金军的战马撞了一下,这会胸口还疼的很,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肋骨。
“大人,咱们还能回得去么?”
这两个军官是随杨寰一起从东厂过来的番子,因而知道此战是来诱敌。只是己方已被金兵重重围困,且金兵骑兵众多,他们难免担心起来。
毕竟,世上没有人不怕死,若非是自己主动来求一场富贵,二人恐怕早就脱衣服跑了。
“想活着回去,就多杀几个建奴!”杨寰看了眼这两个军官,目光很是阴冷。
“是,大人。”
两个军官知道杨寰脾气,吓的不敢再言。
回过头去,杨寰看向哨台,萧伯芝的身影仍旧屹立在那,不知为何,杨寰目中却闪出几分不屑:一个莽夫都能当都督,他杨寰又有什么不能!魏公公最重军功,当今天子也重军功,只要他杨寰敢于战场博命,还能没有出头之日!
......
哨台上,萧伯芝并非一人,魏学文也在。
“右翼的是建奴旗主的护卫红甲兵,看来阿拜是把本钱都下了。”萧伯芝将魏公公赐给他的千里镜递给魏学文。
魏学文忙拿起千里镜眯起一只眼仔细看去,果然金军骑兵右翼有几十名看着明显和寻常鞑子兵不同的骑兵。
“建奴各旗都有抽选精锐甲兵的习惯,多则一旗数百,少则一旗数十,俱是什么护军,又分红、白,称之谓摆牙喇。白牙喇为奴酋亲掌,人数较少,红牙喇则是各旗旗主提调,人数较多,打起仗来很是凶悍...”
“这么说来,那些红甲兵是镶白旗的压箱底了?”
“可以这么说。”
萧伯芝嘿了一声,压厢底这个比喻倒也恰当。
魏学文想了想道:“将军,我军步卒战至此时俱已疲惫,莫不如末将率部去冲杀一阵,以轻我军压力。”
“建州蛮子有那么多骑兵,你能杀多少?对方正憋着一股气要把咱们吞了,你这会带人冲上去,只有找死的份。”
说完,萧伯芝转过身来拍了拍魏学文的肩膀,一脸郑重道:“于其去送死,不如把力气留着,须知道,我军能不能回去可全指着你们呢。”
闻言,魏学文神情一肃:“将军放心,末将就是死也要保着将军回去!”
........
“咚咚咚!”
金军阵后突有鼓声响起,听到鼓声的金军士气大振,尤其是刚刚加入战场的多喀纳部。
多喀纳吸取了第一甲喇盲目冲锋的教训,并非率部直接冲向明军防线,而是始终稳住马速,并下令所部在马上射箭。
虽然那些箭根本没有准头,但一轮箭雨下来却有上千枝大箭同时坠落,给人的心理观感还是很压抑的。
“避箭,避箭!”
军官们大声呼吼着命令士兵举盾,“叭叭叭”声中,刚刚被拔光箭枝的各式盾牌一下又被钉满。
金军一边前进一边继续放箭,“呼啸”而至的大箭不断的从天而降,忽而左、忽而右,忽而直剌头顶,让人防不胜防。
很多铳手为了不被金军的箭枝射中,不得不蹲避在同伴的盾牌之下,这令得金军前进途中除了遭到飞空击贼震天雷等火器的搅乱,并没有什么伤亡。
曾带手下充当探马的周小旗也是够倒霉的,本来躲的好好的,结果因为去拉一个愣头青而左臂中一箭,“咔哧”一声,那箭头可以说是瞬间穿过他的臂膀,强劲的力道将他连带着退了几步。
“不要乱,不要乱!”
周小旗不顾左臂的巨痛,咬牙硬生生的拔出了箭头,任由鲜血直涌,拼命的叫喊着。
视线中,己方军士大多蹲避在木栅后,很少有人敢从盾牌下面冒出头来。
发现明军被有效压制后,固尔托的第一甲喇余部也及时向前推进,固尔托更是打马亲临一线。
“射,射,给我狠狠的射,射死那些南蛮子!”
金兵的箭手不住的拉松弓弦,很多人的手指都被勒出了血,可还是拼命的射,恨不得把背后负着箭壶中的箭枝全部射空才好。
木栅后的明军官兵都在焦虑不安,铳兵们早已装填好药子,就等上官的开火命令,可是却始终等不到放铳命令。
没有命令的他们,只得蹲躲在盾牌下,或伏在木栅后,眼睁睁的看着金军骑兵越来越近。
营地中,有一匹拉车的马突然被一枝坠落的箭枝射中,顿时疼的嘶鸣一声乱跑起来,这一跑吓的另外几十辆马车也如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把营中的帐篷撞倒好几个。
如此乱象让一些明军士兵心生恐惧,一个手持长矛的士兵突然丢下了长矛往后跑去,可不等他跑出丈许,一把尖刀就将他砍翻在地。
“临阵退缩者,斩!”
一身盔甲的萧伯芝手提染血的长刀,丝毫不惧从头顶上空坠落的箭枝,一步一个脚印般向前走去。
不时有箭枝射在萧伯芝身上,却是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弹落在地。
“将军!”
杨寰一个箭步冲出,正要开口,萧伯芝却朝他摇了摇头,然后走到木栅前朝前看去。
金军已近至百丈内,前面的骑兵明显已经提升马速,用不着十个呼吸,他们就能冲到木栅。
在他们的后面,紧随着黑压压的金兵,漫天的箭雨泼洒在空中,“嗖嗖”的尖啸声让人的耳朵都为之生疼。
杨寰纵然不畏死亡,此刻心也提了起来,他紧张的看向萧伯芝,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就在前方的金兵面目表情已经清晰可见时,萧伯芝的右手方才挥起,继而狠狠的下劈。
“点火!”
杨寰的声音不似从口中发出,而似从胸腔中蹦发一般。
霎那间,数十名手持火把的明军将手中的火把朝掩埋在木栅之下的火绳点去。
伴随着“噗嗤”声,火绳瞬间从人的视线中消失,好像被大地吞没般。
第三十三章 飞到半空中的钮祜禄
赖三老家是肃宁县的张老台村,离出了部公内臣的梨树村不过二十来里地,所以赖三很自豪的宣称自个打小就是跟魏公公混的。
大明皇军之中不乏来自公公家乡肃宁的子弟兵,但打小就跟魏公公熟悉的却是不多,赖三长官听说之后非常重视,认为赖三是个人材,为了好好栽培这个人材,便特意调他去爆破队跟安国寺大人学习破敌**。
赖三么,也是有些小聪明劲的,懂得机遇只是前进的基本条件,自身的努力却是可以将机遇无限放大。
因而在爆破队学习期间,赖三的表现可谓是十分突出,不懂就问,虚心求教,甚至于睡觉都是抱着火绳子睡的。
如此,赖三不但在短时间内掌握了爆破要术的本领,还积极响应魏公公提出的武器创新号召,别出心裁的想到了在火绳引信外面涂蜡,使之不但能够在土里燃烧,还能在水中燃烧。
这个发明创新经安国寺长官实际验证有效之后,立即上报了参谋本部,随后被联合舰队采用。
据说,联合舰队在攻击琉球的三只虎作战行动中,就大规模采用了火龙封海战术,而这一战术的前提就是能够在水中燃烧的引信。
镇江军演那次对城墙的爆破,具体装药密封的就是赖三。
表现突出,赖三自是从一干学员中脱颖而出,如今已是挂百户衔,被分在皮岛特别支队担任特务作战中队长一职。
昔日的农家子弟,俨然开始步入他辉煌的人生。
如果此次作战能够再创佳绩,那么,自己能够再升一级,成为试千户吧。
赖三有些兴奋的望着眼前布满尸体和血草的野地,在这片被精心伪装还原的土地下,赫然埋着几千斤从江南制造总局海运来的特种药子。
职业经验告诉赖三,这次的爆破将是大明皇军建军以来威力最强的一次!
..........
明国人真的没有药子了!
尖盔铁甲的多喀纳按捺不住心头的震奋,或许,那些躲藏在木栅后的明国士兵们正在酝酿反击,马上会有大批的女真儿郎坠马牺牲,但他们的反击注定是微弱的,注定是徒劳的。
如果明国人有足够的火药,他们会如此忍耐?
冲过去,撞倒那些木栅,砍断那些长矛,余下的就是屠宰了。
多喀纳很期待和正白旗的会师,那样他就能多欣赏一下正白旗那些人的脸色有多难看了。
不过,明国人的火器的确不错,等回到黑图阿拉后,自己一定要向汗王建言利用缴获的明国火器,组建属于大金的火器队伍。
女真儿郎的生命不比汉人卑贱!
看到额真大人的手势,忠心的戈什哈立即摇动了手中的军旗。
冲锋的金兵训练有素的将长弓箭挂在了马鞍之上,纷纷端平手中的长矛和劈斧,向着前方的明军纵马冲去。
四下里,不时有明军发射的奇怪火器在半空中炸射开,这些讨厌的火器让一些金兵下意识的伏身躲避,也让一些战马受到惊吓,但在一里多地的攻击面上,黑压压的金兵仍如潮水般向前涌去。
第一甲喇余部也在甲喇额真固尔托的带领下发动了冲锋。第一甲喇已经伤亡过半,胜利的果实自是不能拱手让给第二甲喇。
这些先前被明军打的抬不起头的金兵们,哪还有什么畏惧之心,他们只想复仇,并从那些明军身上抢夺战利品,哪怕是扒下一件绵甲也好。
......
“三阿哥,我们赢了。”
彻尔格的心彻底松了下来,明国人的火器纵是犀利,但现在看来他们撑不下去了。
阿拜心情也是放松,他已经期待得到大哥禇英的夸赞了。
只是,这一战下来,他的镶白旗损失也不小,从第一甲喇的表现来看,至少阵亡了500名披甲人,这就是两个牛录的损失。
看来以后和明军作战,还是要尽量驱使那些汉人阿哈打头阵才好,要不然女真儿郎损失的多了还怎么弹压那些汉人阿哈。
“不知道小十三能不能把辽阳无籍那狗贼生擒?”
阿拜有些担心,他见过萧伯芝那人,此人很是狂妄自大,因而担心这狗贼会自杀。那样的话,不免就让人遗憾了。
“三阿哥放心,明国那些将领都是嘴上说的厉害,真到了那时候,没几个不怕死的。”
彻尔格笑着说道,有些跃跃欲试。
八旗成立以来,这可是镶白旗第一次和明军正面较量,虽然损失不小,但只要能打赢,都安超和索浑那帮恐明如虎的鼠辈怕是以后在他们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这一次三阿哥没让都安超的第三甲喇和索浑的第五甲喇打头阵,就是担心这两个老家伙不肯出力。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彻尔格,你去吧。”
阿拜看出表哥的心思,笑着挥手让他带人过去,多喀纳已经逼近明军,彻尔格这会过去不过是捡落水狗打,没有什么危险。他这个做弟弟的乐的给表哥记一份功劳。
“好!”
彻尔格戴上头盔,翻身上马,正要贴身戈什哈传令所属牛录随他去冲杀一阵,远处却传来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的巨响。
让两三里地外的金军座骑集体撅起双蹄嘶鸣的巨响。
.......
超哈尔的目标可不是那些寻常的明军将领,而是让汗王舅父恨之入骨的辽阳无籍!
红甲摆牙喇是旗主的亲卫,也是一旗的精锐,更不会担负炮灰,平白牺牲掉。
超哈尔他们一直跟随在第二甲喇第四牛录的右侧,只等第四牛录冲破明军防线,他们就直突明军大营,生擒那辽阳无籍。
进展异乎顺利,明军的火器已经不能给大金将士制造麻烦,唯一可虑的不过是那些竖在木栅间的长矛。
这些长茅就让第四牛录来解决吧。
超哈尔挺起了身子,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需要再趴伏。
视线中,原本被弓箭压制的明军开始抬头了,一些明军将手中的火铳摆放在了木栅上。
超哈尔年轻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蔑色,都这个时候了,明军难道还想指望那些火器击退大金勇士么。
“突怯!”
超哈尔将手中的长刀指向了前方,紧随他的红甲兵们知道这位年轻的牛录额真想告诉他们什么,因而默契的也竖起了长刀。
“杀!”
尚处于变声期的超哈尔声音很是尖利,甚至隐约听着还有些童音,但这并不影响他在红甲摆牙喇兵心目中的地位和份量。
那克出,你放心,我一定把辽阳无籍那狗贼献到你面前!
超哈尔暗自在心中发誓,然后突然耳畔传来巨响,脚下的大地好像有一条巨龙飞出般。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他知道怎么回事时,人已经在半空中。
.......
作者注:那克出,满语舅舅。
第三十四章 会飞的人死的快
飞!
超哈尔小时候做梦经常梦见自己变成飞人,有一次他还傻呼呼的问舅舅奴尔哈赤人到底怎么才能飞,就像海东青那样在天空飞翔。
“人要有翅膀才会飞,依诺想要飞的话,就得有翅膀才行。”舅舅奴尔哈赤笑着说道。
“那克出,我怎样才能有翅膀?”
“嗯?”
奴尔哈赤被这个问题难住了,继而摸了摸外甥的脑袋,给出了一个合理建议:“多吃翅膀就会有了。”
打那以后,超哈尔就变得喜欢吃翅膀,不管是鸡翅膀还是鹅翅膀,只要是翅膀他都爱吃,可吃了几年他还是没有长出翅膀。长大了后才知道,那只是舅舅逗他玩的。
但现在,他有了翅膀?
飞在半空中的感觉很奇妙,哪怕只是短暂的瞬间。
超哈尔看到了远处的表哥大旗,看到了脚下很多人,然后他突然失重急速下坠。
霎那间,有那么一丝恍惚,或是本能的动作,超哈尔伸开两臂上下摆了摆。他不想就这么掉下来。
“扑通”一声,他还是重重砸落在地面。
屁股先落的地。
很痛,很痛,就好像屁股是一只桔子般被从里扒拉了开来,变成一瓣一瓣的。
“呃...”
超哈尔痛苦的想叫唤,可声音却无法从他的嗓子音发出。
视线中,一个接一个的女真儿郎飞上半空,又重重落下。
如他这般屁股先落地的幸运儿少之又少,大多数是身子重重砸下,或砸在人身人,或砸在马身上,或笔直的朝竖着的长矛砸去。
一些倒霉的家伙惨到脑袋先着地,“咯吱”一声脖子就断掉了,只能在那不断的抽搐,任由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超哈尔看到他认识的红甲摆牙喇的什得拔依克尔就掉落在他的左前方,这个曾带他一起抓过海东青的好汉子此刻就好像被抽去筋骨般,一只脚悬在他死去的战马背上,另一只脚则笔直的竖在他的背后。
仔细看去,依克尔的下半身已经埋在泥里,他的两条腿以不可能的姿态摆放着。
只是,依克尔好像没有死,他的眼珠子还在动,并且正笔直的看着超哈尔。
脸上的表情很诡异,不像是痛苦,也不像是人快死前的留恋,而是迷茫。
和超哈尔的面目如出一撤。
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胜利在向他们招手,为什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呢。
........
爆炸不是在一处发生,而是在很多处同时发生。
初始,六声巨响同时传出,伴随着巨响声的是腾空飞出的泥土和无数的金兵身躯。
一些离爆点近的金兵直接连同他的座骑被巨大的冲击波撕的粉碎,断肢血肉跟下冰雹似的漫天落下,将四周的一切都染的通红。
多喀纳幸运的没有被第一波爆炸带上天空,也没有被炸成肉泥,但座骑却因为巨响声发起疯来将他重重摔落在地。
从地上爬起的多喀纳一手撑着刀,一手拿着马鞭,茫然的看着四周乱成一团的士兵。
爆炸紧接着又发生了,一声又一声,前前后后大概有二十多响。
每一声巨响都让爆点附近的金兵享受了半空游,那侥幸没有上天也没有被当场炸死的金兵多半耳朵都被震聋了。
爆炸扬起的灰尘和硝烟让这些金兵难以视物,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四周已经变成修罗地狱,因为空气中的血腥味太过浓烈。
第二甲喇的甲喇额真音达户齐没有多喀纳幸运,他离一处爆点太近。或许是因为身上穿着铁甲的缘故,他没有被当场炸成碎尸。
但他却再也无法动弹。
他两条腿被溅起的黑泥埋了起来,只露出半截身子。他的脸上已经失去了生机。
14岁起就随汗王南征北战的额真大人,五脏六腹都被炸裂了。
“救救我,救救我!”
到处都是金兵的哀号声,到处都是金兵的救命声。
有几处爆点现在已经变成大凹坑,深达一两丈。
坑中,布满被炸死的金兵尸体,没死的金兵则在血泊中拼命的往上爬。他们疯了般踩着脚下的人马尸体,将两只手变成爪子死死抠住坡上的泥土,一点点的往上爬。
有的人爬了上去,有的人却再也没能上去。
无主的战马在战场上遍地都是,很多战马拖着他们被炸死的主人横冲乱撞,把那些刚刚从惊魂中回过神来的金兵再度推向深渊。
..........
超哈尔和依克尔仍在对视着,两人也只能这么对视着,因为他们的身子都动不了。
超哈尔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难,下半身的疼痛也渐渐变得麻木,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必须要动起来,必须要爬回去,不然他就要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疼他的阿玛和额娘,也再也见不到喜欢逗他的舅舅。
可是,哪怕他使出了所有的力气试图挪动一下屁股,屁股却好像被用铁钉钉住般无法动弹。
“阿...玛...额娘...那克出...”
超哈尔毕竟还小,他才十七岁,他害怕了,他哭了。
泪水顺着他的眼眶不住下流,流着流着却变成了红色的血水。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就在不久前,他还期待着把舅舅最痛恨的辽阳无籍那狗贼生擒回去呢,可现在,他却要死了。
明国人,不能惹...
从天而降的一块厚重棺材板重重的砸在了超哈尔的脑袋上,将他的脑袋砸得稀烂,变成了汉人百姓最喜欢吃的豆腐脑形状。
彻尔格不知道他的弟弟已经死了。
阿拜也不知道他最喜欢的“小十三”变成了一滩血肉。
他们只是惊恐的看着黑烟弥漫的明军阵地前,遍地的死尸和那些凌乱倒在尸体上的旗帜告诉他们——完了!
都安超咽了咽了喉咙,不忍目睹那些战死的女真儿郎惨状,内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
他早就劝过三阿哥,明国人不好惹,可三阿哥偏不听,现在好了,镶白旗的损失太大了,太大了...
除了伤者的哀号声和战马的嘶鸣声,战场上空突然安静了下来。
然而,这份安静很快就被打破。
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响起,这一次的爆炸声没有先前那么响,威力也没有先前那么大。
但是,却是臭的很。
那些没死的金兵还没从周遭的血腥场景中回过神来,就被从天而降的粪汁溅了一身。
那充满着恶臭的粪水很快就从他们破裂的甲衣中渗进他们的伤口,既恶心,又恐怖。
第三十五章 公公文集要常学
多喀纳要疯,他不是没见过金汁,早年随汗王攻打乌拉部时,他们的贝勒布占泰就曾学明军守城在寨墙上也支锅熬煮金汁,使得不少建州将士被那滚烫的金汁烫死,可他堂堂梅勒额真几时叫这污秽近身过?
然而,现在他不但浑身上下被粪水溅到,右耳朵眼更是溅进去不少,鼻子上也赫然有一小堆发黄之物,这让即便半年不洗澡也不觉得自己脏的多喀纳也有点生不如死的感觉
该死的明军,他们...他们...
多喀纳不知如何发泄自己憋屈愤怒的心情,周遭的惨状让他清楚的意识到,再不撤的话他就要成为尸堆中的一员了。
“撤,快撤!”
多喀纳拔出没在泥土中的佩刀,狼狈的往后跑去。
地上到处是人马的尸体,也到处都是一滩滩的血迹,更有那臭不可闻的粪水,滑、烂,哪怕有戈什哈扶着他,他还是狼狈的摔了一跤,在污臭血腥中爬起来后,更是连帽子都不要了。
“音达户齐,还不快走!”
目光余角看到甲喇额真音达户齐直挺挺的站在那,好像被刚才的爆炸吓痴了一般,多喀纳心中焦急,吃力的从脚下的凹沟边绕过去想拉音达户齐一起走。
坑中,躺着二三十具士兵的尸体,断手断肢更是不计其数,另有七八个脸上都是血的士兵正在艰难的往上爬着。
发现上边有人,那些士兵顿时求救起来。
“拉他们上来!”
多喀纳没有抛弃这些英勇的女真儿郎,他让戈什哈和其余汇集的士兵们下去救人,径直朝音达户齐走去。
“音达户齐,你在看什么,再不走的话明国人就过来了!这一仗败了不要紧,我们还有机会!”
多喀纳以为音达户齐不甘心失败,这个老家伙犟的很,连汗王都说他是八旗的老铁驴,不管敌人多么凶猛他总是第一个冲,哪怕撤退也是最后一个撤。
性子上来连汗王都拉不住,想来现在也是如此,可是不走又能如何,第二甲喇被明军炸的七零八落,已经不可能再发起进攻了。
他们现在只能聚拢残兵退回去!
音达户齐却好像聋了一般没有理会多喀纳。
“老家伙,难道你想让明军生擒你吗!”
多喀纳急了,上前猛拉了一下音达户齐,让他吃惊的是对方的身子却是晃了一晃,然后笔直的向后倒去。
“音达户齐!”
多喀纳如遭雷击,视线中静静躺在那的音达户齐脸上早已经没有了生机。
“死了,死了...”
多喀纳喃喃自语,从跟随汗王以十三幅铁甲起兵那刻起,他从来没有想过音达户齐这个家伙会走在自己前头。
儿时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松花江边的烤肉、鸭绿江边的鸭子、鄂嫩河畔的黄羊...
三十多年,他和音达户齐始终在一起并肩战斗,如今,却只剩他了。
许久,多喀纳蹲下身去,合上了音达户齐不甘的眼睛,低声说了句:“老家伙,我带你回家。”吃力的将音达户齐的尸体抱了起来,一步步的往回走着。
这一幕第二甲喇残余的金兵们看到了,远处的旗主也看到了,后方的明军同样也看到了。
萧伯芝不认得那个抱着同伴尸体的建奴将领是谁,但对方这一举动让他钦佩,哪怕对方是他所痛恨的黄牙辫子。
明军没有追击,因为此刻的他们也在忍受着人世间最难闻的味道。
要知道,他们正处于下风口,而粪水混和的血腥味,比臭鸡蛋还让人反胃,所以...
见士兵们或用手捂鼻,或撕下布条直接系在鼻子上,萧伯芝鼻子抽了抽,饶是他想竭力在士兵面前保持未来都督的形象,也知道金汁不好闻,但还是忍不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背转过身,然后深深吸了一口。
这一口,差点让七大恨就此了结。
胃子如翻江倒海上涌,把萧伯芝弄的够呛,再转过身来,已然把那个负责埋药的百户祖宗八代都给骂了遍。
“赖三,你干的好事!”
杨寰更是着恼,爆炸时他正伏在木栅上观察金军,结果不凑巧的一泡东西从他头顶飞来,然后被木栅一分为二。一部分粘在了木头上,另一部分正中他杨寰大人的胸口。
这让有洁癖的杨寰脑袋都要炸了。
“谁让你弄这些大粪...金汁的!”
杨寰怒气冲冲的望着那个正在接受手下吹捧的皮岛特别作战科百户一职的赖三。
此人,是大大的功臣,但也是大大的坏人。
“我...”
赖三是百户官,对方也是百户,但人家身上披的是飞鱼服,又是魏公公身边的人,虽然自个常把打小跟魏公公混挂在嘴里,但赖三却连魏公公一面都没见过,因而哪里敢顶撞人公公身边的红人。
“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这味道还能闻吗!”
杨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还准备带人去收拾战利品,现在倒好,遍地都是恶臭的粪水,想拿都没法拿。
“杨大人息怒,我这也是照公公吩咐干的。”赖三有必要解释一下。
“什么?公公几时吩咐你这么干的,我怎么不知道?”杨寰不信了。
赖三讪笑一声:“是这么回事,杨大人不知道,魏公公在文集里可是说了,我们不仅要有效的杀伤敌人,更要有针对性的消耗敌人的物资,诸如钱粮、医药等等...敌人的战争物资越少,则我军取得胜利的机率就越大。公公文集第三卷第四章就说了三光...”
赖三一番解释下来,听的杨寰是一愣一愣,什么时候魏公公出过文集了?
“是这么个理!”
听了大半的萧伯芝冲赖三点了点头,杨寰可能没理解,他却是听懂了。
正常情况下,战场上的伤兵大多是皮肉伤,断手断脚的不去说,那些被刀砍箭射,哪怕被铳子打到的伤兵只要不是要害,或是失血过多一般都能治过来。而这些伤兵一旦伤好就会变得有战斗经验,成为军中的顶梁柱,也就是老兵。
现下大明各军镇中,那些充当精锐的家丁哪个不是伤痕累累,可哪个上了战场不是经验十足,以一当十的。
因此,消灭敌人不仅仅是杀伤敌军这么简单,而是要消耗他们的战争物资。诸如赖三用爆破使得粪水溅进金兵的伤口就是很有效的手段。
粪汁很毒,粪水一旦渗进伤口,八成的伤兵便是救不回来的。而这些伤兵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等他们回去之后建奴又不可能不救,如此就是浪费他们不多的医疗物资。
最后,药材用光了,人却救不回,这对于建奴的军心士气无疑是一个沉重打击,对于他们的财政更是一个打击。
倘若次次如此,建奴还敢轻易发起战争,又有多少士兵经得起消耗呢。
第三十六章 卧虎藏龙的肃宁县
赖三是个好同志。
能够举一反三的好同志。
魏公公在文集中肯定没有具体指导赖三如何“作业”,毕竟公公的文集还要考虑到今生及后世读者对他老人家的看法,公公希望这个看法是正面的,因而很多事情说的还是比较委婉的。
亦或者说,公公的文集是大的政策方向,起的是战略指导作用。
但是,赖三同志却能在文集中深入挖掘,将公公讲话精神的真髓提炼出来,实现了理论和现实的完美结合,从这一点来看,他无疑是一个具有高度政治智慧和军事敏锐性的好同志。
这是个人材。
大明皇军中,能够做到和赖三一样的唯有如今调任近卫师团任联队长一职的李炎昭了。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对于人材,公公是渴望的,更是重视的。
如果他老人家知道抗金救**出了赖三这么个人材,且此人还是他的同乡,常把对他老人家的思念挂在嘴上,想来一定会开心的吃瓜,深感伟大事业后继有人。
肃宁县,卧虎藏龙,真是人间宝地啊!
.........
萧伯芝认可了赖三消耗敌人战争物资的理念,自不会派兵出击,以求将那些还在粪血堆中挣扎的建奴全部斩杀。
他很乐意这些受了伤又被粪水渗到伤口的金兵能够一个不落的回去,那样的话对于金军而言可是大大的负担。
再者,那气味也实在是太难闻,士兵们脸上表现出的明显厌恶感也让萧伯芝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没有细菌这一概念,但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那污秽的粪水沾了多了绝没好事。
当然,诚如多喀纳等金军将领猜测的那样,萧部所携带的火药的确不足了。
若是出营反击的话,金军将领不可能坐视明军对未能撤退的金兵展开屠戮,而不闻不问。
身为旗主的阿拜更是做不到,那样的话,对于他这个旗主的权威可是个致命的打击。
如此一来,双方势必还会有一场恶战,不多的药子再行消耗的话,萧伯芝可不敢断言能将这支兵马带回去,更休提将镶白旗全部诱到三里铺加以围歼了。
“将军,就这么放鞑子一马,可惜了。”
魏学文的骑兵大队始终没有参与战斗,因此对于步兵所取得的战果很是羡慕。
就眼前的金军死伤,可是他骑兵大队拼尽全力都做不到的。
难怪十三叔老说武器创新,说什么未来是火药的天下,现在看来,十三叔他老人家真是高瞻远瞩啊!
“一口吃不成胖子,狗急了可是会跳墙的。”
萧伯芝哈哈一笑,将收拾残局的任务交给了杨寰,自去帐中睡一觉。别看他表面浑不将建奴放在眼里,但心里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萧伯芝手下不过1500兵,建奴的镶白骑步骑七八千,另有人数不明的阿哈助战,兵力远超他数倍。
如此悬殊条件下,既要撑住镶白旗的进攻,还要把对方一步步诱到三里铺,无论怎么看都是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
可富贵险中求,恩主杨镐这个当太监的学生有天子做后台,他萧伯芝若不卖力表现一下自己,又岂能让对方看重。
魏学文见萧伯芝不允自己出战也未作他想,建奴此战伤亡虽大,但也未能动其筋骨,起码镶白旗部署在南线和西线的两个甲喇可是完整的,单这两个甲喇随便哪一个都不是他手下区区几百骑兵能够硬撼得动的。
这边杨寰正在部署人手加固木栅,同时点捡兵器,统计伤员。
金军的攻击虽说被打退,但明军的伤亡依旧是有的。
下面报上来的伤亡数字是400人左右,除了100余当场阵亡的,其余多是受了箭伤。
军中眼下没有好的治疗条件,只能将伤员集中进行简单的包扎,用些止血药。
听赖三那小子说,公公在南边的皇军师团有编有战地医院,贵妃娘娘和皇爷特旨放出一批浣衣局的宫女充任医护。
那些个宫女个个都是中人以上的姿色,还十分的体贴人照顾人,以致皇军那边有不少家伙明明受不了伤,可非把自己弄伤了,为的就是能到医院多看看那些服侍过皇爷的宫女。
据说连魏公公都搭上了一个宫女,把人偷偷养了起来呢。
嘿,也不知公公他老人家拿什么玩意去捅人,杨寰嘴角轻咧,在京里时,他可是见过不少宫里的公公去源鑫居乱捅的。
多半,咱家这位公公也是手痒。
.........
多喀纳不感谢明军放他一马,一路上只抱着音达户齐的尸体默不作声,见到三阿哥阿拜后他才把人放下,然后就坐在一块石头上“嘟嘟”的往自己肚中灌酒。
三阿哥没有怪多喀纳战败,他不像大哥禇英那般脾气坏,好生安慰了撤下来的几员将领后,便让表哥彻尔格带人去接应表弟超哈尔回来。
红甲兵们回来了几个,可是谁都说没看见超哈尔,这让当哥哥的彻尔格心生阴影。
在确认明军没有出营追击,也没有派兵出来补刀,捉俘虏后,彻尔格请求表弟阿拜让他带人去找小十三。
阿拜同意了,除了让彻尔格带回超哈尔外,还让他带人接应那些受伤不能移动的女真儿郎回来。
据撤下来的牛录额真们说,他们手下还有很多儿郎并没有战死,只是受了伤不能动。另外还有一些陷在明军爆炸产生的凹坑中,需要人过去营救。
彻尔格领了命之后也没敢现在就去,而是等到天黑之后才带人摸了过去。对面的明军营中打了不少火把,不时有明军探头朝外看来,但他们只是朝外面瞧了瞧就缩回了脑袋,没有兴趣放上一箭或是打上一铳。哪怕依稀看到人影,他们也顶多咋呼一声就不管了。
倒是时不时从明军营中打出来的亮光炮仗给彻尔格他们制造了不少麻烦,每当头顶上空各式花炮炸响时,他们就必须立即趴下来,哪怕地上满是污秽他们也不得不如此。
第三十七章 咱大明,就是仁义(求订阅)
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道明军会不会借光放暗箭呢!
彻尔格的戈什哈小心翼翼的护住他们的主子,一个个紧张的把盾牌挡在前面,生怕明军突然放铳或是射过来几枝箭。
视线里到处都是人马的尸体,隐约还能看到不少人在动。
不过,明国人的花炮带来的亮光瞬间即逝,很快,四周又陷入一片漆黑。
“你们带一队人去救人,其余的人跟我走。”
彻尔格随手在一具尸体上擦了擦手掌,强忍着腥臭味继续摸索着朝前。和他一块来的还有个叫图海的红甲摆牙喇,爆炸发生时他跟超哈尔在一起,虽然天黑了,但能凭印象找到当时的地方。
众人继续摸索,不时有人被人马的尸体拌倒,或者叫地上的马鞍缠住脚摔上一跟头。
有人踢到了头盔,清脆的响声在夜间显得格外的刺耳。
只是,不远处木栅后面的明军就好像没听见这边的动静似的,连咋呼一声都没有。
相比明军的无所谓,一众前来救人的金兵倒像是老鼠般,尤其是他们蹲伏的时候,露在上面的小辫子怎么看都像是老鼠尾巴。
一心想要找到弟弟的彻尔格此时已无心去想明军为什么不出来制止他们,他的心一直提着,他很害怕看到弟弟的尸体,那样的话,他不知道如何跟阿玛和额娘交待。
一处约摸两丈宽的凹坑挡住了彻尔格一行的去处,坑里黑漆漆的,但是能够听见有人在呻..吟。
明军的花炮没有再放,彻尔格他们难以看清凹坑中有多少活着的女真儿郎,他本想先绕过去,可凹坑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却是第二甲喇第三牛录的壮得什伊尔图。
“伊尔图,是你吗!”
彻尔格轻声问了一句,底下传来肯定的答复。
“快下去救人!”
彻尔格急忙让身边的两个戈什哈下去救人,因为伊尔图的母亲是他额娘的亲妹妹,而她们的姑姑又是被汗王斩杀的叛徒舒尔哈齐的侧福晋瓜尔佳氏洛洛尔。伊尔图的妹妹还被许给了自己最小的弟弟遏必隆为妻,虽然两个人都很小。
两个戈什哈知道伊尔图和自家主子的关系,所以双双顺着坡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去。
落地的时候两个人脚下都是软绵绵的,血腥味也比上面浓烈的很,不消说他们的脚底下肯定都是尸体。
伊尔图的伤势其实并不重,但他伤的是右腿,因而单凭自身力量根本爬不上去。
他本已绝望,战场上不能及时回到己方阵营的伤兵下场是可怕的。好在,他等来的不是补刀的明军,而是自己人。
伊尔图挣扎的撑起身子,忍着腿上的巨痛,一边唤着来人一边往前边挪去。
两个戈什哈中的一个摸黑想要扶起伊尔图,但触手时却下意识的缩了回来,然后尖叫了一声:“蛇!”
听到有蛇,另一个戈什哈也慌了起来,伊尔图更慌,他的身上已经游来了两条蛇。
一定是明军的火药将这里的蛇窝给炸了出来!
“快拉我上去!”
伊尔图大叫起来,那两个戈什哈定下神来,顾不得蛇在哪里赶紧扶起伊尔图就往坡上爬。
一人拉着一只手,好不容易将人给拉了上来。
“你没事吧?”
彻尔格关切的询问伊尔图的伤势,知道对方只是腿受伤后便叫一同来的两个士兵将人先扶回去。
听说小十三也在这里,生死不知,伊尔图也是有些担心,但他知道自己帮不了彻尔格,叮嘱对方小心一些后便在士兵的搀扶下一瘸一瘸的走了。
彻尔格几人又摸索了一会,终是找到了那个红甲兵所说的大概位置,从躺在地上的十几具红甲兵尸体来看,超哈尔多半就在就里。
“小十三,小十三...”
彻尔格轻声呼唤起来,焦虑异常,但是四野里却没有人答应他。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彻尔格咬牙道。
当下一行人便将尸体一具具的翻开来看,可连着翻了几十具尸体,甚至连马肚子下压的人都拖了出来,却是始终找不到超哈尔。
“小十三,你在哪,你到底在哪!...”
彻尔格失魂落魄的瘫坐在了一块木板上,虽然不愿相信,但是他不得不接受小十三可能被炸得尸骨分离的结局。否则,不可能找不到他。
远处,突然传来“嗖嗖”声,继而半空中传出炸响,是一朵绚丽的烟花,发出蓝色幽芒的烟光,一下照亮了人马尸体遍是的修罗场。
一声又一声。
光源也让搜寻的金兵眼前一亮。
“大...大人...”
红甲兵图海看到了什么,指着彻尔格屁股下的木板,双目瞪得大大,如同见到了最可怖的事。
“什么?”
彻尔格一下跳了起来,顺着图海的手势看去,他不禁一阵头晕。
他坐的是一块棺木。
棺木下压着的是一个人,棺木边有两只手伸了出来。
其中一只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刀柄上刻有海东青图样的长刀,这把刀在八旗十分出名,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因为那是汗王年轻时候的佩刀。
后来,这把刀被汗王赐给了他的外甥,也是八旗最年轻的牛录额真超哈尔。
那么,双手的主人是谁,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小十三!”
彻尔格疯了似的去掀那块棺木,图海他们也赶紧上来帮忙。
众人一齐使劲将棺木掀到后面后,半空中明军的花炮带来的幽蓝光芒却让他们看到了一颗根本不存在的脑袋。
这颗脑袋的确不存在了,脑袋中的液体早已和泥土一起凝固,没有脑壳,只留下了一颗满是血肉和软骨的脖子,以及一根被鲜血浸透的辫子。
脖子以下,什么都没有。
旁边,尖顶的头盔被压的和铁饼一样。
“啊!”
弟弟的惨状让彻尔格再难以压制内心的痛苦和愤怒,他大声吼了起来。
对面,却传来了明军的骂声。
“大晚上的瞎嚎嚎什么!你们这帮狗鞑子动作快些,赶紧把你们的人弄走,磨磨蹭蹭的弄到什么时候!”
“他娘的,你们不睡觉,老子还要睡觉呢!要不是将军发话让老子给你们放几炮照照亮,老子才懒得理你们这帮骚鞑子!”
“怎么,一个个傻站着干什么?难道还要老子给你们点几堆篝火不成!”
“呸,照老子说管你们死活,也就是咱大明仁义呐...”
第三十八章 进退两难的三阿哥
做人,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彻尔格恍惚间想到了阿玛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明国人,狡猾!
警醒过来的彻尔格果断带人逃离,他的弟弟也被带走了,是用死尸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套着扛回去的。
“快,快撤!”
前来救人的金军见到彻尔格他们在跑,以为明军杀出来了也吓的蜂涌后撤。一些才被救起来的伤兵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可以生还,就被惊慌的同伴无情的抛弃。
更有甚者,几个用绳索拉人的金兵连绳子都不要了,结果把下面吊着的同伴摔的伤势更重。
“怎么跑了?”
望着那些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的金兵,周小旗挺纳闷,他还准备给鞑子升几堆篝火,好让他们救人效率高些呢,要不然乌漆抹黑的,他们得弄到什么时候。
“跑了?不救了?”
得到消息的杨寰赶了过来,对于金军为何放弃营救他们的伤员也是十分的不解。
爬上哨台看了一会,发现远处的金军没有什么动静,杨寰便从哨台上跳了下来,对下面人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们不救就不救,随鞑子去吧。”
又交待了几句,杨寰便回去睡觉了。
建奴白日刚经重创,损失不小,这边还有一堆伤兵没救回去,无论是军心还是士气应该都处于低迷时期,因此不可能再闹出什么动静。
身为一军统帅的萧伯芝压根就没醒过,自睡下去就呼到现在,颇有几分古时名将风范。
.......
小十三的阵亡让阿拜很是心痛,但人已经死了,再心痛也没有办法。
安慰了彻尔格一番后,阿拜便让人将小十三的尸体好生安置,随后召集了旗内的几个甲喇额真商议,商议的内容主要是关于伤兵这一块的。
尽管有额真不忍手下在野地里受苦,希望能够再次派人前去营救,但考虑到明军已经发现他们的救人意图,并且有袭击的可能,阿拜还是做出了放弃营救的决定。
这个决定传到下面后会极大的打击阿拜这个旗主的威望,并且会让一部分官兵寒心,但阿拜宁可背上骂名也不愿意再冒险。
白天这一仗,惨烈程度已经让这个从来没有单独领军出征过的三阿哥打骨子里感到害怕了。
他已经有些后悔没有听从都安超和索浑的劝说执意南下,要不然小十三不会死,第二甲喇额真音达户齐也不会死,第一甲喇和第二甲喇更不会伤亡那么多将士。
虽然还有一些伤兵没有救回来,但具体的伤亡数字下面已经报了上来。
损失最大的是第二甲喇,他们遇到了他们前所未有过的打击,自额真音达户齐以下军官阵亡了16人,士兵伤亡数高达600余。
第一甲喇损失比第二甲喇小一些,但也阵亡了牛录额真2人,壮大、拔什得军官14人,另有420余名披甲人伤亡。
算上阿拜自己的护军红甲摆牙喇损失的27人,以及那些没有具体统计的汉人阿哈们,整个镶白旗在白天一役中伤亡数字高达千余人,几近折损一个甲喇。
而整个镶白旗不过五个甲喇编制!
这还不算被明军射杀炸死的三百多匹战马,损失的武器、甲衣等。
阿拜没有主动提出退兵,因为大哥禇英的军令不允许他撤兵。他希望下面能够有人开口提出这一建议,好让他这个旗主能够和大哥交待。
只是,原本曾劝过三阿哥不要南下的都安超和索浑这一次却没有如三阿哥的愿,二人的嘴巴好像被缝住般,自始至终不曾说出那让三阿哥可以借坡下驴的话。
二人这是不想背黑锅,如果镶白旗退兵,大贝勒那边也因此退兵,以大贝勒的暴脾气,不能拿弟弟阿拜出气,还不能拿他都安超和索浑出气么。
军议开了半个时辰,没有做出任何结果。
散会时,阿拜的脸色很难看。
天亮之后,阿拜找到了伤心的彻尔格,他相信钮祜禄家的表哥能给自己一个好的建议。
“三阿哥,退不得!”
彻尔格的这句话让阿拜怔在了那里。
“三阿哥,这兵真不能退啊...”
彻尔格给表弟掏了心窝子话,他告诉阿拜,阿拜做镶白旗主本来就资历不足,难以服众,是大贝勒禇英极力在汗王那里保举他,这才有了今天的镶白旗固山额真。
所以,阿拜这个旗主不能失败,如果他就这么率军灰溜溜的撤回去,大贝勒那里过不了关,汗王那里也过不了关,都城的那些老臣们更会抓住此事不放,一旦他们鼓噪起来,就算汗王不怪罪,阿拜这个旗主也没法再做下去!
阵亡的那些士兵背后可是有着若干家的!
“那如何是好?”
阿拜愁眉苦脸,要是再行攻打辽阳无籍那狗贼,对方再使出昨日那吓人的爆炸法,镶白旗岂不是损失更重?
放任萧部不管直接全军南下更是不可取,背后有萧部这根刺简直是如芒在背!
“要是我阿玛在,一定会给你三阿哥出个好主意。”
彻尔格叹了一声,眼前这局面他也没有好的办法。
阿拜默然,戈什哈来报说是明军派人过来。
......
明军派来的人手上拿着一根木棍,木棍上绑着一面白旗,看着不伦不类。
见着阿拜后,那明军便说是奉他们萧将军之命,前来通知金军将伤兵和阵亡士兵尸体弄回去。
“我家将军说了,大明素来仁义,虽尔建州称兵叛乱,已为我大明心腹之患,非斩尽杀绝不可,然两军交锋死伤难免,上天有好生之德,故我家将军高抬贵手,许你方一个时辰救治伤员。”
明军来人走后,阿拜帐中顿时一片哗然。
“明军怎会这么好心?定然有诈,三阿哥千万别上当!”
“对,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不但不杀我们的人,反而还让我们去救,哼,反正我龙古大活了四十年也没见过这种事!”
“......”
一众镶白旗将领大半不信明军如此大方,纷纷劝说旗主阿拜莫要上当,阿拜听了他们话也是犹豫万分。
这个时候却是最痛恨明国人的多喀纳站了出来环顾诸将,哼了一声:“什么时候我女真人的胆子变这么小了!”
第三十九章 让路!
任何人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阿拜缺的就是这个过程。
陡然从无实权的梅勒章京一跃而为手握重权、独当一面的镶白旗固山额真,遇到突发状况,阿拜缺少磨砺导致临事不断的不足就显现出来。
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一个领路人,或者说是一个能坚定他信念,让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的主心骨。
多喀纳充当了这个角色,他没有被昨天的失败打垮,反而斗志更加高昂。
因为,他要为死去的女真儿郎复仇,他要让老战友音达户齐不抱遗憾的死去,他要为镶白旗挽回面子及正在失去的荣誉!
他更要让那些畏明如虎的家伙们知道,八旗子弟是能击败明国人的!
“是不是以后我们看到明军就要绕道走,不等他们拔刀,我们就要跪下来求他们饶命!”
左梅勒额真嘲笑和愤怒的质问让诸将感到脸红,哪怕他们内心里还是认为明军的强大不是他们能够挑战的,所付出的牺牲也是他们不能承受的,但在多喀纳逼人的目光下,他们还是选择了沉默。
没有人愿意成为被人耻笑的懦夫。
“三阿哥,如果连伤兵我们都要抛弃,儿郎们以后谁还敢和敌人拼命!”
“不管明军有没有诡计,我们也要去救我们的儿郎!”
“三阿哥,不抛弃,不放弃啊!”
“......”
多喀纳坚定了阿拜犹疑不定的心思,堵掉了所有质疑反驳的声音。
..........
明军没有骗人,他们真的允许镶白旗救治他们的伤员,抬回他们阵亡的士兵。
一开始阿拜还让龙古大带兵监视明军,前去救治伤员的金兵也很小心,但很快金兵就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明军不仅任由金兵行动,甚至还从木栅后递过来十几具用木板制成的担架,好让金兵能更快的把伤兵抬走。
这个举动让在场的金兵手足无措,也让那些镶白旗将领困惑。
“明军是在向我们示好?”都安超拿不准是不是这样,便问身边的梅勒章京龙古大。
龙古大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嘟嚷了一句:“汉人肯定没安好心。”
都安超摇了摇头,汉人再没安好心,事实都摆在眼前。
不管上面怎么想,救人的金兵还是很感激明军对他们帮助的。
那些被抬上担架的金军伤兵看向明军的目光也都很复杂。
凭良心说,他们的命是明军给的。
有了明军的帮助,金兵效率提高不少。
陆陆续续有两百多伤兵被救走,抬走的尸体也有三百多具。
越往后,金军的搜救就越难,因为不少尸体陷在明军爆炸产生的深坑中。
那些被炸碎的尸体更难拼凑,最后只能捡了一股脑丢进车中。
.......
即便明军言行一致,释放出了充分的善意,金军也没敢增派人手捜救,这让负责救人的金兵们苦不堪言。
半天下来,多尔尼已经精疲力尽,周遭的人马残肢和时不时踩到的内脏让这个年轻的金兵对战争有了新的认识。
在此之前,他只跟随所在牛录到老林子抓过野人,那些连铁器都没有的野人可是连反抗能力都没有的。
太惨了,太残酷了……
“塔克叔,这些人的阿玛和额娘知道他们儿子死了,一定很伤心。”
被多尔尼称为塔克叔的是第十二牛录的壮大,这是一个相当于明军小旗的军官。
不过十二牛录的人是原来的辉发部俘虏,并非老建州,所以他们的装备很差,没有马匹,打仗的时候多是负责推盾车,架云梯,和汉人阿哈做些打扫战场的事。
如现在这般救人抬尸十二牛录不干谁干?老建州们可受不了臭味。
塔克叔拿布擦了擦手,坐了下来,闷声道:“当兵哪能不死人,你应该庆幸人家看不上我们十二牛录,不然死的就是你了。”
多尔尼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塔克叔:“我们不也是明国人么,汗王他一直替明国护卫着建州,怎么就突然和明军打起来了?.....如果不打仗的话,这些人就还活的好好的。”最后那句听着很是伤感。
“不要乱说话,”
塔克叔瞪了眼多尔尼,想斥他两句,但终归没有这样做,而是轻声说道:“多尔尼,你不要乱想,上面叫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听说汗王的父祖都被明军杀害了,所以明朝就是我们的敌人。”
塔克叔不希望多尔尼胡思乱想,不想多尔尼却撇了撇嘴:“那又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和明国人又没仇。”
塔克叔愣了一下:是啊,我们和明朝有什么仇什么怨?
........
十二牛录累了大半天终于将伤兵和尸体弄了回来。
最后一批金兵撤走时,明军营中竟传出欢呼声,想来是因为终于可以不用闻臭味了吧。
阿拜命令将抬下来的尸体就地火化,快五月的天了尸体可没法保存。
女真人不像汉人一样讲究叶落归根,入土为安,所以没有人反对旗主的决定。
尸体火化时,有随军的萨满法师围着火堆跳大神,这让活着的人感到了一丝安定。
死人好办,活人却难。
军中没有那么多郎中,也没有足够的药材,只能安排人将受伤的这几百人先送到长甸,之后再送回黑图阿拉。否则这些伤兵会有很多人因为得不到救治而死去。
两个甲喇的伤兵加一起有五六百人,这么多伤员送到都城,肯定会让黑图阿拉感到恐慌,但阿拜已顾不上了。
明军又派人来了。
这次来的明使还是上次那个打白旗的士兵,他向阿拜转达了萧将军的意思——明军希望金军能够让出南返道路。
“我军将于明日拔营返回义州,若贵军不肯让路,我军只能和你们刀矛相见,杀出一条血路!”
充任使者的明军士兵一点都不害怕阿拜,眼神之中都有着不屑。
虽然愤怒明军一小兵都敢如此蔑视自己,阿拜却没有杀掉这人的念头。他还是有点肚量的。
“你叫什么名字?”
阿拜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明军小兵。
对方愣了一下,迟疑片刻高声道:“我叫施大勇,大明直隶昌平人!”
第四十章 东亚人民的武装集团
施大勇原是盖州的兵,两年多前因李七公子和魏公公发生冲突,他稀里糊涂的从盖州兵变成了皮岛兵,再之后又成了抗金救**的人。
对于这一变化,施大勇本人倒没什么抵触,对他而言在哪当兵都是当,只要有粮吃有饷领就行。因为胆子大,打小读过几年社学,属于那种能说会道的,上面便点了他去金营。
大勇还有个哥哥叫施大智,现在铁岭李二公子手下当兵,听说混的不错,已经转作家丁了。
阿拜没有难为施大勇,也没有听从阿喀纳的意思割了此人一只耳朵,他把人放回去了。
堂堂固山额真跟一个明人小兵计较,传出去才叫丢人呢。
明军使者走后,阿拜的帐中,镶白旗的将领已是争吵一片。
以都安超、索浑为主的将领认为明军既要南返,便放开道路让他们走。
以多喀纳、彻尔格、龙古大为主的一帮将领却认为绝不能让路。
两派的争议在此,但双方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主张和明军再战。
只不过一方认为应当在明军南返路上对其进行袭击,这样明军没有营垒防御,己方就能充分发挥骑兵的优势,以八旗擅长的打法如同狼群一般一点点撕碎明军,直至把他们逼入绝境。
另一方却认为这般让路实在是有损八旗威名,且明军既是南撤,营中器械肯定不足,因而应当继续合围,等待战机,以求全歼。
“等到什么时候?儿郎们吃什么喝什么?”
“人家一句话,我们就乖乖把路让开,以后我镶白旗上下还有脸面和别的旗说话吗!”
“......”
将领们各执己见,但他们都认定明军已是强弩之末。哪怕是最害怕和明军作战的索浑这会也变得胸有成竹起来。
那个辽阳无籍狗贼千不该、万不该派人来咋呼,他以为此举会让咱们摸不透,却不知此举倒是暴露了他营中虚实。
你们若能坚守,何须南撤!
“三阿哥,让还是不让?”
彻尔格低声询问表弟阿拜,众人吵的再厉害,最终拿主意的还得是你这个旗主。
“三阿哥!”
多喀纳胡须翘的老高,生怕三阿哥会说出让众人失望的话。
阿拜沉吟片刻,喝了一声:“索浑听命!”
“奴才在!”
索浑立即出列。
“第五甲喇严守防线,不得让明军突围!”阿拜掷下了令牌。
“喳!”
索浑硬着头皮接下了这道令牌,这道命令对于他第五甲喇可不是好事。因为明军真要南撤必然拼命攻击他第五甲喇。这和放开道路让明军离去,尔后在途中袭击对方可是两回事。
“明军若是拔营,其余各部伺机而动,务求全歼!”
阿拜缓缓扫视了下诸将,这是他自为旗主以来第一次按自己的想法部署。
他不希望再出意外。
.........
明军是真的要拔营南撤,并非萧伯芝在故弄玄虚。
距离拔营时间不到小半个时辰,趁着还有时间,魏学文让亲兵给自己打来水,简单冲洗了一下,之后又将一桶水兜头浇在了身上,长长的吐了口气后,赤着上身来到了自己座骑旁。
魏学文不像他十三叔那样,每到战事总要讲上几句,只扬手对待命的数百部下说了一句话:“莫要叫那帮没马的小瞧了咱们有马的!”
人群无声,只有穿戴各式甲衣的声音。
抗金救**的这支骑兵大队是由三个部分组成,一部分是魏公公的亲卫,大概有100多人;一部分是皮岛调来的原宽甸地区的女真降兵和汉民,大概200余人;另一部分则是从朝鲜旅团和义州参将贺世义手下调过来的,这部分人也是最多,有300人。
此前和金军正白旗、镶黄旗伊尔汗部、镶白旗的几次小规模战斗中,骑兵大队折损了百余名官兵,如今能够一次出动的只有400多人。
充任军官的有部分是原高淮飞虎军出身的马匪,这些人用魏公公的话讲匪气十足,因而军纪这一块很让公公头疼。
好在,他们还能打。
如今公公手里的骑兵还有两个联队建制,不过都在台湾,并且无论是规模和战斗力都没法和建奴相提并论,因而公公这才让自个的大侄孙亲自带领抗金救**的这支骑兵大队,目的就是希望这支人数不多的骑兵能够成为将来的皇军骑兵集团的种子。
如此也间接证明了公公对魏学文的重视,只要魏学文不出事,将来必是公公麾下的一员重将,亦是老魏家杰出的新一代领军人物。
........
营中能够收拾的东西都已经打包上车,步兵们吃完饭后以各自单位坐在地上短暂的休息。
骑兵一旦出营,便意味着突围战斗打响,到时候也不知这些人中有多少能够生还。
伤兵都被集中安置在大车中,战死的士兵尸体已经火化,按汉人的规矩用坛子装了贴了名字,要能回去这些骨灰便要交还给他们的家人。回不去的话,野地上多出些坛坛罐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萧伯芝、杨寰、赖三等步军将领在一旁默默看着骑兵披甲,人人脸色凝重,哪怕是萧伯芝此时也是带了一些紧张之色。
能不能安全南撤,全看骑兵了,冲不破南边的鞑子防线,他们这千把人就得交待在此。
魏学文套上的是一件重甲,这件重甲是他的十三叔特意弄给他的,据说是当年李如松将军出征朝鲜时穿过的。
骑兵大队中另有二十多名官兵的盔甲叫人看着特别稀奇,远远一看也吓人。他们头上戴的是跟牛角一样的盔甲,脸上还罩着吓人的面具,跟明军使用的盔甲完全不同。
“那些人是魏公公招募的降倭...”
赖三是最早加入皇军的肃宁子弟兵,因此对于皇军的了解比萧伯芝、杨寰知道的多。
“公公屡次讲话强调,咱们大明皇军不但是大明百姓最强力的一支武装集团,是大明皇帝陛下最忠诚的一支武装集团,也是东亚人民最值得依赖的武装集团...”
“东亚人民?”
萧伯芝和杨寰对这个说法感到不解:何为东亚?
“这个...”
赖三也没法解释。
东边的天空越来越白了,也露出了红光。
随着突围的时间临近,明军上下都进入了临战点。远处的金军也不时派出探马在明军营外窥视。
翻身上马的魏学文朝萧伯芝拱了拱手,之后看了眼东方刚刚露头的太阳,暗道十三叔,老天保佑侄儿能再见到您老!
之后,他拉下了面罩,扬起了右手,洪亮的喝了声:“弟兄们,跟老子去会一会鞑子,让步兵兄弟们看看咱们的厉害!”
这是萧部拼死一战,也是魏学文的搏命一战。
第四十一章 骑兵的反击
突围,自然是要趁对方不备一击而过。
可是萧伯芝却派人通知金军今日突围,且指明是从南线,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他萧备御特别的无知,或者说特别的自大。
自古以来,目空一切、特别无知的将领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魏学文却不这么看,他认为这位被自家十三叔许了都督前程的萧大胡子还是很厉害的。
因为,突围的方向不是南线,而是西线。
此举,用他十三叔的话讲,叫战术欺骗。
一夜没有合眼的镶白旗主阿拜很快就发现了明军真正的突围方向,这让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就在一个多时辰前,考虑到索浑对明军有畏怯,并且第五甲喇并非满编,缺了留在长甸的两个牛录,所以他果断的听从多喀纳的建议,命令第一甲喇额真固尔托带着他的残兵700余增援了第五甲喇,又命西线的第三甲喇都安超部抽了三个牛录派给第五甲喇。
这令得南线的第五甲喇拥有了十一个牛录的实力,仅兵力这一块就是突围明军的近三倍多。
如此厚实的兵力,再加上明军是突围,阿拜怎么也不认为南线会顶不住。
明军无法突围,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可比放他们一条路咬着更强。
阿拜很为自己的部署得意,现在,这点藏在心中的得意劲却是荡然无存了。
“三阿哥,是西线!”
“明军果然狡猾!”
“......”
将领们的愤怒声让阿拜的脸上有着因为愤怒而导致的涨红色,他被骗了!
“龙古大,快去!”
多喀纳第一个反应过来,顾不得旗主还没有发号施令,就让懵着的梅勒章京龙古大赶紧带人增援西线的都安超,要不然明军很有可能会冲破第三甲喇。
一想到第三甲喇额真都安超对明朝发自骨子里的害怕,多喀纳不由更是焦虑。
.......
虽说被旗主抽走了所部三个牛录,都安超却有着异乎平常的镇静,甚至于他还考虑是不是在明军突围不顺时率领所部抢占他们的营盘,那样的话头功轮不到自己,但怎么也能从中分杯羹。
该出手时就要出手,身为大金八旗的高级将领,都安超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害怕明朝,他只是认为对明作战要谨慎而矣。
可是,旗内总有那么一些人却把他视为鼠辈,这让都安超很是委屈,因而,他需要给自己证明一下。
只是现在,他似乎没法证明什么,也镇静不了了。
明军出营之后就直奔他第三甲喇来了,前面的骑兵已经开始加速。
因为明军的欺骗,第三甲喇所处的西线可是没有半点防御准备。面对明军的突然打击,都安超甚至都没有时间组织一两个牛录和明军对冲,以减缓他们的冲锋速度。
“放箭,放箭!”
都安超气急败坏,号角声和各式旗帜挥动起来。
得到命令的第三甲喇金兵急忙调整开来,最先做好防备的第三和第四两个牛录的金兵已经开始张弓搭箭。
明军的火器是厉害,可女真儿郎擅长的大箭也同样不差。
“嗖嗖”声中,金军防线前射出一轮轮箭雨。
对于担任全军突围前锋的骑兵大队而言,他们根本不可能下马和金兵对射火铳,只能冒着金军呼啸而至的箭雨不要命的向前突击。
在有经验的军官指挥下,明军士兵纷纷伏低,有的则是一边勒着马绳,一边将临时配发的挨牌挡在身前。更有那马术高超的直接从侧面翻在下面,双手死死抱着套在马肚子上的鞍绳。
这些动作都是极度考验士兵对战马控制能力的,也是金军乃至那些北虏蒙古兵中的高手才会使的动作。
人类在战争中学到的经验,从来都是互相学习的。
眼看着那些明军越冲越近,后面的步兵队伍也赶着各式马车靠了过来,都安超是又急又怒。
他只恨手里没有明军擅使的火炮,要不然炮声一响,怎么也能让那些明军死伤一片。
.......
冲锋的明军骑兵哪怕骑术高超,面对密集的金军箭雨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金军使用的弓箭很厉害,只要中箭,身上穿的不是铁甲的话,那顿时就是“噗哧”一声没入体内。
“嗖!”的一声,一根大箭贴着魏学文的左脸而过,正中其身后亲兵胸口,那亲兵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往马下栽去,腿被马鞍挂着,身体被战马带着向前拖去。
“射,射死这些明蛮子,射,射!…”
第三甲喇虽然因为甲喇额真都安超畏惧明朝的原因,在镶白旗几个甲喇中对明军普遍畏惧,但也不缺乏敢战的勇士。
“射,射死他们!”
牛录额真喜塔腊亲自拉开大弓,“嗖!”的一声,羽箭发出尖厉的鸣声,直直的对着一个手中举旗的明军额头而去。
“扑哧”一声,那明军瞪大了右眼,大旗从手中滑落,本能的伸出双手想去拔箭,可是不等他的双手抬起,人已经向后倒去。
喜塔腊狞笑起来,他清楚的看到自己这箭一下射中了那明兵的左眼,劲道之大,活生生的连着那明蛮子的眼珠都钻出了脑后。
“主子好箭术!”
喜塔腊的戈什哈不失时机的拍了声马屁。
“小子,好生学着,这大弓可是咱女真人看家的本领,把箭练好了才是真正的女真男人!”
喜塔腊一击得手,迫不及待拉弓张弦,便要去捕捉下一个短命的明蛮子。
在牛录额真的鼓舞和剌激下,金兵们也开始兴奋起来,努力瞄准那些躲伏的明军。
一枝枝利箭腾空而去,不时有明军中箭坠马。
总旗禇得海耳畔传来的都是箭啸声,在感觉距离差不多了准备翻上来时,心头却是不由自主的一紧,抬眼看去,一枝闪着寒光的箭枝已“呼啸”而来。
“扑哧”一声,大箭正中他的后背,巨痛之后,禇得海只觉自己的心突然收缩了一下,胸间血气上涌,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扑通”一声,整个人重重落地。
战马依旧向前冲去,马上却再无主人。
能穿铁甲的自然不是普通小兵,很多金兵将弓箭瞄向了正驰奔的魏学文。很多箭枝都朝这位年轻的将领射了过去,大部分落了空,却也有一些射中了目标。
只是,那些箭枝落在魏学文身上,却好像碰到铜墙铁臂一般被弹开。
全身包裹在铁甲里的魏学文根本不畏惧任何箭枝,他只死死的勒着战马向前冲去。
身边不时倒下去的士兵让魏学文骨子里散发着仇恨。
“放铳!”
冰冷的声音从面罩后响起,两名亲兵将手中的小旗举向半空挥了几下。
瞬间,那些趴伏躲避金军箭枝的明军骑兵纷纷伏起,两百多手中端有三眼铳的士兵将铳口对向了前方正在张弓搭箭的金兵。
而那些没有三眼铳的士兵则摸出一个个用绳子吊着的怪异东西,在空中使劲挥舞,然后狠狠甩向前方。
那些东西在半空中转着圆圈,散发着火焰。
第四十二章 突破
三眼铳又叫“子母炮”,比火铳短小,射程也不及火铳,百步之外几乎对目标没有任何杀伤力。
但在四十步左右的距离内,三眼铳的威力和精度却比火铳要强得多,目标若是不披甲肯定要被重创。近得三十步内,哪怕目标身披重甲,三眼铳也能轻易的破甲重伤敌人。
早些年,明军装备的三眼铳并不多,现在辽东明军各部却多配此武器,尤其是骑兵部队几乎以此为标配。
概因这三眼铳能迅速击发三次,打完之后配合战马速度,火铳前端的铁管对敌人的杀伤力也比长矛和大刀要好。
抗金救**的三眼铳并不多,加在一起不过三百余杆,这些还都是当年李七公子为了“赎身”从盖、复等州拼凑来的。大抵一杆抵六两银子。
魏学文的骑兵大队是魏公公重点培养的种子,自是在军械装备上得到了资源的重点倾斜,整个大队共配发了300杆。
在之前和金军的几次小规模交手中,三眼铳有过实战,但效果相对而言并不好。原因是双方参战兵力过少,使得交战的明军没法使用三眼铳形成强烈的火力压制。
而且在双方人数较少的情况下,使用三眼铳的明军将士要突破至对方五十步距离左右才能发铳,这就让三眼铳变得跟鸡肋一样可有可无。
与其冒险突近,不若使用长弓,或者直接挥刀劈砍。
今次却是不同,自组建以来这是骑兵大队第一次全营出击,面对的更是拥有兵力优势的对手,因而早在冲锋前魏学文就对此战作了详细部署。
几番考虑下,魏学文采用了抵近大规模使用三眼铳,凭借三眼铳能够连发三次形成的密集火力穿透对方的防线,进而驱散击溃金军的策略。
想要成功实现这一目标,自然意味着在五十步以外,参与进攻的官兵要付出很大的伤亡。
总旗禇得海的阵亡让魏学文心中很是不好受,这人是飞虎军出身,从前一直在十三叔身边当亲卫,算起来是皇军的老人了。没想到才放出来当了半年不到的总旗官就命丧辽东,实在是叫人唏嘘的很。
“打仗就要死人,不死人能叫打仗咧?你要做的就是争取不死,只要你不死,你就是优秀的将领,将来更能名垂青史,咱老了之后也能指着你们这些晚辈给咱保驾护航咧。”
十三叔的教诲在学文脑海中闪现,他也打响了手中的三眼铳。
“砰”的一声,四十步开外那个正拉弓瞄着自己的黄牙辫子一下就被打飞,撞倒了后面两个金兵。
没有任何甲衣防护的那个黄牙辫子胸口几乎都被打烂,密密麻麻的弹丸跟附骨之蛆般深深埋在他的身体中。
血水止不住的往外冒着,让那个黄牙辫子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本来还在几十步开外的明军已经奔到了他面前。
.......
一声又一声的铳声响起,“砰砰”声中,付出近百伤亡的魏部对金军开始了反击。
手持三眼铳的明军官兵根本不需瞄准,只要将铳口朝向前。黑洞洞的铳口每响一次,硝烟腾起的瞬间便会有一个金兵发出惨叫声。
这么近的距离内,莫说是皮甲和绵甲了,就是铁甲也会被打穿!
只是那么几个呼吸的功夫,喜塔腊就好像往地狱走了一遭。
身侧原本站成几排的部下,眨眼间就变得空空落落。至少七八十名士兵被对方的火铳打死打伤。
先前拍主子马屁的那个戈什哈最是倒霉,他不是被明军的火铳打死,而是被一个中铳之后失了力道,手抖了一下的家伙射死。
那枝箭本来是朝前方上空的,天知道怎么就会飞到自己的脖子上!
倒霉的戈什哈带着不甘,傻傻的站在那捂着脖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拔出插在脖子上的箭枝还是不拔。
直到他倒地,他也没有做出选择。
明人的火器果然厉害!
昨日第二甲喇冲阵时发生的大爆炸已经让喜塔腊对明军的火器留下了极其残酷的印象,但身边正在上演的场景让他本能的加深了这一印象。
伴随着炸耳的铳声,一颗颗被明军好像甩石子般抛进来的怪东西砸在了他四周,到处都是就好像被龙卷风卷上天鱼儿落地一般。
喜塔腊甚至都没看清那些东西是什么,此物就炸开了。黑烟中,是部下的惨叫,是到处飞溅开的铁钉和铅丸。
此物明军称为“手雷”,是明军新近装备的一种武器。
“手雷”其实就是兵仗局研发的石雷,不过江南制造总局高薪聘请的葡萄牙籍雇佣军工人员安德烈对石雷进行了一些改进,使得石雷不需要火绳引燃,而是依靠顶部加装的燧石触发取代火绳,原理跟江南制造总局正在批量制造的燧发枪一样。
经过改进的石雷哪怕是个小孩子都可以使用,并且能快速爆炸杀伤敌人,因而得到了魏公公的高度赞赏,亲自将这种武器定名为“手雷”,批条子让镇守衙门拨款批量生产。
凭借“手雷”,安德烈领取了万历四十三年皇军科技发明二等奖的奖金,合计约值五千枚西班牙银元。
据传,魏公公在所批的条子上还画了两样东西,要制造总局依图样制造,强调不要再用以前的陶雷和石雷,而是尽可能的以铁制为主。
因为“手雷”是三个月前研发出来,没有经过实战检验,因此配发到抗金救**的数量并不多,属于“压箱底”。
现在,却是尽数用了,再不用的话怕没机会了。
上百颗手雷的掷入,让骑兵大队当面的两个牛录金兵很快乱成一团。打完了药子的明军则将三眼铳高高举起,纵马踏进了死伤一片、乱成一团的金军防线中。
喜塔腊没有被手雷炸死,但他害怕了。
先前对明军的不屑、骨子里的不服气、射杀明军的块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谁也没见过的恐惧!
“扑”的一声,魏学文纵马掠过喜塔腊,手中的火铳跟铁锤似的砸在了喜塔脸脑袋上。
牛录额真的战死让第二牛录剩余的几十名金兵彻底丧了魂魄,他们不约而同的掉头向后跑去。
另一边的第三牛录也被明军击破,残兵疯了般往后涌去。其余金军牛录虽没有遭到明军打击,但目睹第二和第三牛录的溃败,也是人马不安。
第四十三章 俺可是战过贱岳七本枪的!
明军骑兵突破镶白旗第三甲喇防线后立时分成两支,一支由魏学文带领直冲第三甲喇军旗所在;
另一支则在试千户、原飞虎军出身的宋泰指挥下驱赶溃逃的金兵往附近建制完整的金军牛录冲去。
前者意欲擒贼先擒王,只要能够冲乱对方军旗所在,西线的金军其余人马哪怕没有受到明军冲击也会陷入指挥上的混乱。
后者则是希望能够利用那些溃兵搅乱其余金军各部,为步军和伤员突围争取足够的时间。
两者本质上目标一致。
“将军,突进去了!”
职衔是百户,又是功臣,赖三自是享受骑马突围的待遇。不过他的马术不是很好,不敢奔的太快,所以等他从后面赶上来时,骑兵大队已然破了西线金军防线。
萧伯芝微一点头,侧脸吩咐打马传令,命步军各部加速前进,不要和金军纠缠,迅速通过第三甲喇防线。
于马上又观察一会,发现当面金军防线虽被冲破,但尚有一支完整的金军牛录没有加入战阵,单凭人数不多的骑兵怕是难以让那支牛录也陷入混乱,遂将指挥权交给杨寰,自己带着亲兵和军中另行凑出的几十名能够骑马的士兵冲杀了过去。
“第一、第二中队在前突进,车营置于当中,第三、第四中队垫后!若有建奴追来,以车为阵,边打边走!”
杨寰这个人倒真是天生打仗的,从未有过军伍经验的他两个月适应下来,竟然在指挥上像模像样,虽还谈不上有多天才,但部署的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如此部署也是很合理的,毕竟步兵的主要任务不是乘势掩杀,而是要迅速突围。
在撤退中知道利用大车组成简单的防御措施,一般的东厂番子们就想不出来。
负责垫后的第四中队在跟随前方车营前行时,还不时将用大车拉着的蒺刺、绊马用的套索、以及一些拆卸开的木头随意的丢在后方经过的地段。
这些东西数量不多,也没法大规模部署,但是至少能够延缓、牵制从后方正面追击而来的金军。
杨寰倒是有心在一些地段埋雷,可是军中的地雷不多,且大多数雷没有经过改进,仍要人来点火绳,这就使得留下来的人肯定九死一生,因而这个念头没有落实下去。
........
第二、第三牛录的迅速崩溃是都安超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他知道明军很强大,可是两个牛录就这么被一支几百人的明军骑兵给冲的乱七八糟、死伤惨重,还是极大震憾他老朽的心灵。
第三甲喇原有五个牛录,步骑1600余,昨天被旗主阿拜抽了两个牛录协助南线的第五甲喇布防,因此都安超手头拢共就三个牛录,加上直属于他的亲兵戈什哈,还有那些打下手的汉人阿哈,都安超能够动用的兵马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半牛录。
现在,两个满编的牛录被明军冲跨,第二牛录的额真喜塔腊更是被明军当场斩杀,另一个牛录额真伯达尔海生死不知,两个牛录的余部跟没头苍翼似的叫明军追着跑,如何不叫都安超惊魂万分。
更要命的是,突破第二牛录防线的那支明军骑兵竟然分出一支朝自己杀过来了,说真的,都安超当时本能的就想上马逃跑。
然而视线中,第三牛录的勒尔奇却带了上百人打马向那支明军冲了过去。
“勒尔奇!”
都安超心中生出一股暖意,勒尔奇果然是自己的好妹夫,也不枉自家收了他女儿做侧室,关键时候勒尔奇还是想着他的。
其实,勒尔奇带兵过来救援时,心中想的却不是大舅子加女婿的额真都安超安危,而是觉得不能让明军抢走第三甲喇的军旗,那样的话第三甲喇就成为八旗唯一一支被人夺去军旗的甲喇了。昨天第一甲喇和第二甲喇即使是被明军重创,他们的军旗也没有丢失。
更重要的是,勒尔奇不能看着明军跟杀羊宰牛似的将女真儿郎们一个个砍死、锤死!
昨天,他的亲弟弟安玛尔就是被明军活活炸死的!
这个仇,他勒尔奇也要报!
“啊呼!”
勒尔奇拼命打马,试图阻止明军接近第三甲喇大旗。
魏学文也注意到了这支金军骑兵,但他没有理会,放任对方紧随所部之后。
见明军不愿和自己纠缠,勒尔奇心急之下急夹战马,大喝一声撵了上去。不想左翼后方却有几十骑冲来,为首一人满脸胡须,两只铜铃般的眼珠直瞪勒尔奇,那模样小孩子若见到肯定会吓哭。
是谁?!
勒尔奇对这明将似乎有些印象,可一时之间却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到过对方。
等到那明将纵马奔近了,勒尔奇这才记起对方是谁——不就是那被汗王唾骂为辽阳无籍、在建州作威作福,把贝勒和大臣们当狗一般对待的萧贼么!
“拿命来!”
萧伯芝可不认识对面的金将是谁,他也不需要知道。在建州的时候,能够被他呼来喝骂的那都是八旗的头等人物,没能挨他骂的也没必要认识。
手随话动,萧伯芝手持大刀便冲了上去,三十步时大刀忽的半斜,刀锋隐然直指那明将腰身。
一众亲兵和那些勉强能骑兵的士兵却是跟不上萧伯芝,只能在后面大喊:“将军小心!”
勒尔奇大怒,萧贼太过狂妄,一人就敢上来,今日若不将其斩于马下,岂不是说大金无人吗!
也不二话,纵马挥刀迎了上去。
两刀相交,勒尔奇便觉如砍到石头上般,手腕虎口巨震,长刀也是一下脱手而出。
勒尔奇大骇,急要勒马转向避让,但来不及了,萧贼长刀已经落下,重重砍在他的右腰处。
刀刃瞬间砍断所触及的锁甲连接线,继而轻而易举的透过衣服,如刀切豆腐般划过。
“呃!”
勒尔奇惨叫一声。
惨叫声中,其人却仍是在马上纵马向前,直至跑出好远,那战马才慢慢停下。
马上的勒尔奇面无人色,一手紧紧拽着马绳,一手则是紧紧捂着右腰。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住外流,染红了下面被砍断的锁子甲,也染红了身下的战马。
“忒不自量力!”
萧伯芝扬起长刀,怒视面前一众金兵:你们这些黄牙辫子也敢与俺对敌,须知道,当年俺可是和贱岳七本枪交过手的!
嗯,当年那个日军大将是叫加腾什么清正的,不过魏公公怎么叫人家是贱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