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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补刀

    正如对熟又贵的渴望一般,魏公公对于“人物”也有着独特的品味和追求。

    如果不是金军救人的表现太过急迫,公公不会去追杀正在逃跑的索海,更不会把鳌拜带上。

    他想看看那个正在跑的辫子到底是谁,然后砍断他的脖子,正如在草帽顶子山割断洪太脖子一般。

    身后侧翼传来的厮杀声让公公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视线中好侄孙学文正一无所惧的率领将士们冲向过来兜截的金军骑兵。

    公公不怀疑学文的能力,也不怀疑学文会战败,因为那支金军看起来连勇气都没有。

    回过头时,眼角余光瞥到了穿着一身铁甲始终护卫在公公左右,却从来不曾多说一句话的杨寰。

    这也是一个狠角色,好在,他的舅舅叫李永贞。

    我们阉党,真是人材辈出啊...

    公公嘴角微咧,他把许显纯和杨寰带到辽东,为的就是磨练二人。

    五彪,不应该只会拿人用刑,他们也应该在战场上让敌人感到恐惧。

    田尔耕、许显纯、杨寰、崔应元...

    现在,就差一个孙云鹤了。

    ..........

    布尔台吉苦不堪言,明军的骑兵大队竟然全部朝他杀了过来,一点也没有去保护他们主将的企图。

    这使得布尔台吉无法再去营救索海,因为那样做的话,他分出去的百余族人就会被兵力多于他们数倍的明军撕碎。

    可即便他转了回来,双方的实力也不在一个档次。

    明军骑兵有很多人配备着三眼铳,那是能在马上也能放的火铳。铳声中,不时有族人落马,金军擅长的骑射在这种短兵相接,近乎粗暴似的冲撞战斗中无法发挥。

    而他们所穿戴的劣质皮甲更是无法起到保护他们的作用,很快,布尔台吉就发现他已经被明军重重包围。

    几次尝试突围失败之后,布尔台吉不得不把脱困的希望寄托在甲喇额真满达海身上。

    十三牛录的损失或许可以怪罪于索海的莽撞,十五牛录的覆没可就无人可以当替罪羊了。

    ........

    “主子,快跑!”

    索海的戈什哈听到了后面的马蹄声,两个人的脸色都是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索海的心也在直跳着,明军来的太快,远处正在驰奔过来营救的扬古利显然不能成为救命的稻草。

    “主子,快走!”

    索海的戈什哈是费英东家的家生子,在生死降临关头,二人选择了忠勇护主。

    他们双双停止脚步,握着手中的长刀朝着反方向冲了过去。

    “嗖嗖”两声,两个忠心护主的戈什哈相继倒地。

    杨寰将没了箭枝的短弩随手又挂在了马鞍之上,然后突然加速带着部下越过了魏公公,越过了那个正在逃跑的建奴,笔直的迎向了正前方正在驰奔过来的建奴骑兵。

    魏公公朝远去的杨寰点了点头,然后纵马追上了索海,同时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大黑马跃过索海,一道寒芒闪过。

    已近绝望的索海并没有觉得疼痛,他只是觉得有股凉气突然冒了一下,接着,他一下停了下来。

    因为惯性,他下意识的又往前冲了几步,险些摔倒。

    等站稳之后,索海看到了已经冲到自己前面的明军骑士。

    那是个年轻,脸上没有一点胡须的男人。

    男人的身前还坐着一个小男孩。

    鳌拜!

    索海的眼为之一红,之后,他感到自己的头怎么那么重,好像脖子上有千斤巨石压住一般。

    他挺不住,他垂下了头,他的视野一下变得狭窄,只能看到脚下的地面。

    “啊!”

    鳌拜惊恐的看着自己的阿牟其,眼睛之中满是恐惧。

    索海的脖子快要断了,之所以说是快要断,是因为还没有断。

    尚有一丝皮肉将他的脑袋和脖子连着,只是他的脑袋再也无法回到原先的地方,只能垂吊在胸前。

    在鳌拜惊呆恐惧的目光中,魏公公缓缓勒停了座骑,然后又缓缓的驱马走到了索海身边。

    他仔细打量了眼脑袋挂在胸前的索海,发现对方的意志力挺强,竟然还能坚持站着,不由大感佩服。

    继而,他将长刀伸了过去,挑起对方的辫子,再之后将辫子递到了义子鳌拜的手上,然后右脚轻轻的踹向索海的身体。

    索海倒了下去。

    倒下的同时,尚连着皮肉的脑袋和脖子间发出奇怪的撕扯声。

    那画面吓得鳌拜一下就哭了!

    他本能的想将辫子松脱,可义父的眼神却让他怎么也不敢松。

    年幼的鳌拜并没有多少力气,索海倒地的身体带出的拖劲险将他从马上拽下去。

    “拿住了!”

    魏公公和蔼的看着自己的义子,顺手帮了他一把,“扑”的一声,索海的脑袋和他的身体彻底分了开来。

    一滩血肉。

    扬古利见到了这一幕,他没有再上前。

    杨寰也勒停了座骑,带着部下远远望着他们。

    魏公公拉转马头朝金军笑了笑,然后将索海的脑袋抛向了地面。圆弧的抛物线如同半空中的彩虹,所不同的是,那是鲜血映就的红色长虹。

    血淋淋的脑袋、滴落的鲜血、拽在手中的辫子...

    扬古利和他的部下沉默了。

    “完了,完了...”

    满达海喃喃两句,大脑一片空白,

    .......

    硝烟散后,映入抗金救**将士眼前的是数十匹倒在地上痛苦嘶叫的战马,还有上百具建奴骑兵的尸首。

    除此以外,还有几十个未死的建奴兵抱着断腿断臂在那哀号,无主的战马拖着战死的主人不停的奔来奔去。

    “赢了,赢了!”

    战果虽然不大,但却让抗金救**上下情不自禁发出欢呼声。躲在后面车阵的民夫们在呆了片刻后才开始反应过来,他们兴奋的相互拥抱,热泪盈眶,有种劫后余生又或是死里逃生的狂喜感。

    欢呼声中,胡里海大队长走到了前方的战场,来到了一名受伤的八旗兵面前,在短暂的凝视后,他的嘴角咧了开来,手中长刀对着那八旗兵的脖子狠狠劈下。

    “噗哧”一声,一道血柱溅上天空。

    被补刀的那个八旗兵瞪得如牛眼般的双目满是恐惧,他那已无生机的脑袋在地上滚落数丈后才蔫蔫的停了下来,半边脸朝上,半边脸朝下。

    补刀在继续。

    “饶…”

    夹生的汉话还没说出,刀光便从一个金兵的脖子上掠过。

    时间如定格一般,一切都停止转动,眼前的景象瞬间凝滞。

    “哧!”

    耳畔传来最清晰的声音,旋即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眼前天翻地覆,晕得厉害。等到景象定住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跪立在那。

    “呃…”

    金兵感觉自己发出了声音,可是,他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我没有感到痛?

    金兵的眼睛用力的眨着,他知道,自己没有死。

    可是,我为什么还活着?

    没有人能够解答他的问题,直到他的眼皮合上,世界变得漆黑之时,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那么久。

    刀砍、矛刺...

    明军阵前补刀的惨象让砍过无数人脖子的满达海感受到寒意,发自骨子里的寒意。

    而最让他恐惧的,却是来自于那个年轻的明军将领,或许就是大贝勒所说的魏阉的笑容。

    那个魏阉在笑什么...

    满达海怔怔的望着前方,他可以感受到那个人是在看自己,并在对自己发出笑意。他几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跨下的座骑也在不安的撅动双蹄,那种过于吓人的恐惧已经传染到战马身上。

    沉默许久之后,满达海默默的掉转马头离开了。

    哪怕十五牛录的余部正在布尔台吉的带领下还在等着他的救援。

第十六章 大贝勒,要先安内

    感谢“枕边岂能无书0”大佬的百两打赏!

    ...........

    布尔台吉起初并没有发现他和他的十五牛录被满达海抛弃,等到发现时,视野里已经没有正白旗的旗帜。

    布尔台吉并没有想太多,因为他已经顾不得想太多。他也没有立即向明军投降,而是仍带着残存的族人和明军厮杀。

    布尔台吉的顽抗不是因为对大金有多么忠诚,而是没有选择——他部落里的妇孺都在黑图阿拉。

    只是,面对人数远比他们多的明军骑兵以及正在合围过来的明军步兵,布尔台吉和他的族人根本不可能创造奇迹,甚至于连突围都无法做到。

    “对敌人,就要无情。”

    魏公公做到了好父亲的标准——言传身教,他将鳌拜从马上放下,兜马看了一圈。

    辎重营的官兵正在收拾战场,他们聚拢了无主战马,从死去金兵身上剥下他们的棉甲和皮甲,另有一些士兵专门负责摸敌人的腰包,以确保每一颗银子、每一粒铜板都能缴入救**的军库。

    胡里海已经接连补了六个建奴的刀,看到魏公公打马过来,连忙将手上沾血的刀扔给部下跑了过来。

    魏公公夸奖了胡里海几句,抗金救**这边在北上时就拟定了军功升赏制度,即对内不以首级计功,而是按战时各部表现评定。对外,也就是对朝廷则仍按旧时首级计功。

    这是个复杂的计功制度,并不太适合抗金救**,所幸抗金救**只是一个临时编成部队,兵员数量不多,所以评定起来不算太麻烦。

    “公公,就这么让建奴跑了?”

    杨寰打马过来,他是东厂番子出身,从前没有经过战阵,但骨子里的凶悍却让他喜欢这战场的杀戮和那空气中的血腥味。

    首战获胜让杨寰跃跃欲试,很想带人追击那些撤走的建奴。

    “穷寇勿追。”

    魏公公摆了摆手,他能够理解杨寰及大部分官兵的心里想法,现在的八旗兵还不是“满大爷”,他们在大明官兵眼里的存在和西南的蛮夷一般,都比不上北虏蒙古人的威胁来的大。

    没有公公的历史中,这个看法或者说对八旗的轻视会在两年后改变,直至谈奴色变。

    公公没有兴趣追击撤走的金兵,一来撤走的正白旗看着还有两个牛录,虽然带兵的甲喇额真失去了作战的勇气,但就这么追上去,想来己方也讨不了多大的便宜。

    毕竟,对于骑兵而言,逃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再者,公公不确定他的好学生到了哪,万一追击途中碰上,那可就偷鸡不成赊把米了。

    据情报显示,禇英可是带着两旗主力过来的。

    “仗,以后有的打,不急一时。”

    公公嗅了嗅鼻子,他老人家到现在为止还是不适应血腥味,倒是视觉方面能够承受了。

    遍地的残尸断臂,如修罗场一般的场景,给人的心理震憾还是很大的。

    铁枪队和牛柱部大队已经迅速调整了队形,二部从两翼分抄,对尚在负隅顽抗的金军形成了彻底合围之势。

    魏学文部骑兵大队越战越勇,该部官兵原就是以蒙古、女真降兵组成,军官则大部来源于原辽东飞虎军,因此军纪方面不是太好,但战斗力却是绝对不弱于八旗的,甚至于不弱于皇军甲等师团的骑兵联队。

    骑马砍杀看着是件十分枯燥的事,又是一边倒的战局,魏公公看了一会便没什么兴趣继续了,想了想命尚可进去传令学文让顽抗的金兵投降。

    劝降令很快以汉话、女真言、蒙古话喊出来。

    浑身浴血,身边只剩不到七十名族人的布尔台吉望着四面八方虎视眈眈的明军,再看自家儿郎的悲苦不堪,最终做出了投降的命令。

    从马上跳下来的那一刻,布尔台吉和他的儿郎们已经不再考虑被女真人控制的老婆孩子了,他们只想自己活。

    这是残忍也是无奈的结果。

    女人孩子死了,还能再娶再生。

    男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老爷,请饶我等不死!”

    被押到魏公公面前的布尔台吉并不怎么会说汉话,也不知道如何称呼眼面前的这个看着十分年轻的明军大人物,所以他下意识的用“老爷”来称呼对方。这个“老爷”也是百多年下来蒙古人对明朝将领的通称,单是这个称呼就可以看出双方的强弱。

    魏公公并没有开口,而是缓缓扫视了那七十多个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的金兵。

    “十三叔?”

    学文跟着十三叔时间长了,有点摸透他的脾气,以为十三叔是要处理掉这批建奴,因而目中一动,便要带人动手。

    十三叔却没有杀降的意思,而是让大侄孙问问这批金兵的情况,直觉告诉他,这些人应该不是女真人,因为他们的装备和刚才那支牛录有明显的差别。

    一心求生的布尔台吉很快就如实交待了他十五牛录的情况。

    “察哈尔人么?”

    魏公公点了点头,拿帕子擦了擦右手。先前杀那个八旗牛录额真时,他的右手溅了不少血。

    只是已经擦过几次,那手上的血味始终存在。

    将右手在鼻间轻轻拭了拭后,魏公公下令扒掉这批蒙古八旗兵身上的衣服,收掉他们的战马和武器,然后放他们离开。

    “放,放人?”

    魏学文和尚可进等人都被公公的决定搞糊涂了,不知道公公为何要这么做。

    “放掉吧。”

    魏公公在马上看了眼忐忑不安的布尔台吉,笑了笑,然后朝对方说了一句话:“回去告诉禇英,攘外必先安内。”

    “?”

    布尔台吉没听懂。

    学文手下原飞虎军出身的一个蒙古中队长重复了一遍魏公公的话。

    “攘外必先安内?”

    布尔台吉喃喃着这句话,直到狼狈回去后也是始终不知其意。

    “攘外必先安内?”

    禇英也反复嘀咕着这六个字,限于自身学识,广略大贝勒也是一头雾水。好在其账下有几个汉人笔贴式,便唤来询问。

    这几个汉人笔贴式实际是为了谋财在建州做的翻译通事工作,学识很有限。一帮人在那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此话何解。

    禇英大怒,气的把这几个汉人笔贴式给打了一顿。好在次日他的师傅龚正六就从黑图阿拉赶到了,听说这件事后,龚正六不由眉头皱起,对禇英道:“大贝勒,此六字出于宋人赵普折子,原话应为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什么意思?”

    禇英还是不懂。

第十七章 我不想变成李建成

    大贝勒还是不如汗王啊...

    龚正六心中暗叹一声,比起汗王的聪慧好学,禇英实在是差了许多。也就这几年脾气心性改进不少,不像从前那般暴躁、目中无人,到处得罪人,否则即便汗王依旧要立禇英为太子,四大臣他们也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挠。

    “大贝勒,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国家面临危难时,首当安内,只有内部安定才能抵御外敌。”身为禇英的师傅,龚正六必须为学生释难答疑。

    禇英这次听明白了,只是越发不解,此间只他师徒二人没有外人,便将心中困惑告诉了龚正六。

    “师傅,那魏阉叫人带这六字于我,究竟是何意思?前番那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又是何解?”

    禇英真的是困惑,什么屠龙,什么倚天,什么攘外要安内...这几天,他每天睡觉前想的都是这些,偏偏无从知晓答案。

    “大贝勒不必在意,照我看,不过是那魏阉故弄玄虚,好让大贝勒心神不定,好有机可趁而矣。”

    龚正六学识虽然渊博,但确实也不解那魏阉前番两次留字用意。他曾派人打听屠龙和倚天的典故,却是一无所获。

    “真是这样么?”

    禇英坐了下来,内心里他多么希望老师说的是真的,可冥冥之中又感绝非如此。最近,他眼皮可是跳的厉害。

    “大贝勒不必为此事疑惑,就攘安必先安内六字来看,魏阉便存挑拨之意。想我大金方新立国,正是上下一心,举国奋起之时,何来内忧?大贝勒万万不可中了魏阉的离间计。”

    龚正六挼了挼山羊须,为了大金的创立,他龚正六可是费了无数的心血。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耶律楚材那般的人物名垂青史啊,因而绝不能容忍任何不利于大金的存在。

    “也许师傅说的对,”

    禇英将案上的地图展了开来,却是无法定心,一时有些失神,半响之后,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师傅,你说阿玛有没有怀疑我?”

    “啊?”

    龚正六怔在那里。

    禇英抬起头,凝神看着教诲自己近三十年的师傅,很是平静的说道:“师傅,你可知道,这次如果不是我在阿玛那里力争,统兵的就是我那好弟弟代善了。”

    龚正六皱了皱眉头,事实上听闻魏阉带兵入寇,汗王便有意发兵征讨。但当汗王问及统兵人选时,四大臣之一的费英东和何和礼却向汗王推举了二贝勒代善,给出的理由是大贝勒禇英是大金国的太子、汗王的继承人,所以应该留在黑图阿拉帮助汗王料理国政,而非带兵出征。

    听起来,这个理由站得住脚,但仔细想却让人不得不警惕。大金立国靠的是八旗勇士的征战,在大金军功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军功哪怕是汗王的其余诸子们都无法晋封贝勒。

    所以,如果禇英无法再带兵出征,他就无法再为大金立下军功。而能够统兵的二贝勒代善却会不断立下军功,一消一彼,便注定代善的名望会一步步越过禇英。

    “那四个老家伙从来就不亲近我,他们也从来不希望我好过,哪怕我对他们已经很客气了。”禇英恨恨的说道。

    “大贝勒,四大臣是汗王的重臣,也是大金的重臣,大贝勒千万不要这样说他们。”

    龚正六必须提醒自己的学生要面对这一现实,千万不能再跟从前一样和四大臣对着干,那样绝无好处。

    “他们都想将我变成李建成,将二弟变成李世民了,我还要对他们客气吗?”

    禇英语出惊人,骇了龚正六一跳,心中直“扑通”:禇英何时知道这个典故了?

    “不过他们也没错,我那二弟可是古英巴图鲁,我们大金的勇将呢。”禇英说这话时没了先前的愤怒,语气变得幽幽。

    龚正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我自出征以来,未有一胜,却没了两牛录,消息传回都城,阿玛纵是不生我气,额亦都他们也一定会向阿玛进谗言。”禇英目光闪烁。

    龚正六忙道:“大贝勒千万不可隐瞒!”

    禇英摆了摆手:“师傅放心,我禇英为人光明磊落,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如何会向阿玛隐瞒,我只是不岔那些老家伙会借题发挥,在阿玛面前说我的不是罢了。”

    龚正六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禇英会隐瞒两个牛录败亡的消息。

    “攘外必先安内,哼,”

    禇英突然“嗤”了一声,“这句话错了,安内必先攘外才是。那魏阉想着让我疑神疑鬼,我却不能如他所愿...只消擒获了他,我便无内忧,又有谁敢在阿玛那里进我的谗言呢!”

    “大贝勒英明!”

    龚正六对禇英有些刮目相看了,到底是年岁大了,果是比从前睿智得多。不管外界如何议论,一纸捷报便能将那些流言粉粹。

    “那大贝勒打算如何处置布尔台吉?”龚正六已经知道满达海部战败的事。

    “临阵不敌罢了,反叫敌人俘虏,这种人留之何用,杀了!”禇英杀意腾腾。

    “杀不得!”龚正六急道。

    “为何?”

    “人心。”

    “师傅是说?”

    禇英犹豫了下,师傅的担心是对的,如果他现在杀了布尔台吉和他手下被放回的族人,那么一定会让八旗内部那些亲附和新降的蒙古人感到心寒,从而对大金离心离德。

    “依师傅的话,如何处置?

    “满达海坐视十三牛录、十五牛录败亡,临阵不救,当按军法处置。”龚正六给出了他的建议。

    “满达海是我的好奴才,”禇英却不愿处置满达海。

    “大贝勒,若不处置满达海,费英东必会抓住此事不放。”龚正六焦虑道。

    禇英沉思片刻,点头道:“那先解了满达海的甲喇额真一职,叫他军前戴罪立功。”

    “这...”

    见禇英态度坚决,龚正六不便再言,见天色不早便要禇英早点歇着,他自告退。

    到了帐门处,禇英却叫了他一声:“师傅。”

    “嗯?”

    龚正六回头,见禇英坐在那里神情有些不对,不由不解。

    禇英好像有什么心事,又好像有什么为难之处,迟迟不敢开口。见状,龚正六返身轻轻向前,道:“大贝勒有什么心事么?”

    “有,”

    禇英说了这个字后,又沉寂了很长时间,方才咬牙看着自己的师傅,沉声道:“师傅,如果我真成了李建成,你会帮我么?”

第十八章 好好干,下一个会长,你滴!

    “远看长白蛮高的,上头细来下头粗。

    如把长白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远处巍峨的长白山将骑着大黑马的魏公公衬托的无比高大,仿佛魏公公就是这天地间最威猛的男子般。

    “好诗,公公好诗!”

    义州参将贺世义的族弟贺世杰虽不懂诗词歌赋,但直觉告诉他魏公公作的诗,那一定是挺好的。

    “诗好不好,不在人夸,而在流传啊,能流传千古的,必是好诗。反之,狗屁不通咧。”

    魏公公情绪很好,精神也高涨,诗兴大发之后带着一众部将打马兜了一圈方乘兴而归。

    营地处,早有朝鲜亲明中正师团第二旅团的旅团崔容石及一并将校侯着了。

    “参见魏公公!”

    众将校齐致并立,伸出右臂高呼:“忠诚!”

    “忠诚!”

    魏公公摆手示意朝鲜众将稍息。

    “这是朴会长特意托卑职给公公带来的礼物,还请公公笑纳!”崔容石一脸谄媚的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大车礼物。

    “朴桑费心了,咱家多次与他说过,为官者要廉洁,百姓不易,万不能增加百姓负担,他怎的还这么大老远给咱家送东西咧?...不妥,不妥啊。”魏公公言语间诸多不快,显是对协安会朴正泰这般行事感到不满。

    崔容石慌忙说道:“公公放心好了,这些都是我藩的土特产,不值几个钱的。”

    “噢,不值钱么?”

    魏公公眉头微皱,道:“可咱看着好几大车,再不值钱也值几个钱咧,你们啊可不能不实事求是,搞形式主义欺瞒咱咧。”

    “不敢,万万不敢!”

    崔容石急表态度,只差发誓赌咒自己所言绝非虚假了。

    “哼,谅你们也不敢瞒咱咧。”

    魏公公眯了眯眼,想了想,扭头吩咐学文一声:“回头提十两银子给崔旅团长带给朴会长,务要朴会长按市价把人家的土特产钱给付了...咱家代表的不但是皇爷,更是咱大明,万不能随意收礼,哪怕不值钱。”

    学文连忙点头:“是,十三叔,孙儿晓得了。”

    “公公真是伟大啊,伟大...”崔容石内心感动,难以言表。

    “都是为皇爷服务嘛...”

    公公对朝鲜诸将甚是亲近,尤其是看到那些土特产都是可以补身的高丽大参后,不由更是高兴,笑着挥手示意诸将与他一同大帐议事。

    此番第二旅团主力随崔容石赶来,正是奉了魏公公之命,原因是经过多日的袭扰和反袭扰后,魏公公决定和他的好学生禇英来一场正面会战。

    为此,除朝鲜第二旅团4000官兵外,又有义州参将贺世义部1600余兵,皮岛特别支队紧急调拨一个大队1100名官兵,连同抗金救**原有兵力,魏公公已在义州聚集上万名官兵。

    如此多的兵马聚集,每日所耗粮食自是巨额数字,故每日江上用于运送粮食的船只是络绎不绝,单是负责从朝鲜和皮岛运送粮食和物资的民夫就达到了七千余人。

    “容石啊,你们的大君最近有何动静?可曾再往京师派人了?”去大帐途中,魏公公亲切的拉过一边的崔容石。

    崔容石受宠若惊道:“回公公话,大君对天朝已是极度恭顺,自李庆全回到汉城后,议政府上下已是只字不敢提撕毁协定一事。”

    “如此甚好,现我朝即将对建奴动兵,大君能够识大体,明大势,咱将如实奏明我皇帝陛下。”

    魏公公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不满。他已将奴尔哈赤建国消息提前告诉了李庆全,那老小子回到汉城后没理由不报告给光海。

    按道理,女真和朝鲜乃是世仇,如此劲敌出现,光海可不仅是不拖后腿这么简单的事,而是应当集举国之力襄助魏公公。

    可公公这都来了大半月了,汉城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着实叫人恼火。

    想来光海那厮是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不管是奴尔哈赤倒霉还是他魏公公倒霉,对光海而言都是大利咧。

    回头得给朴正泰和胡全交个底,让他们敲打一下光海才好。

    公公如此想道,朝鲜兵再是不堪,他们的中央禁军鸟枪兵还是不错的。那些跟随姜弘立投降伪金的朝鲜火枪兵可是为伪金出了大力,因而公公蛮希望光海也能派个万余人供他老人家驱使灭金的。

    又与崔容石说了些无关重要的话后,那崔容石却突然犹豫了下,然后问魏公公:“卑职听容柱说公公赦免了数十名建奴?”

    “怎么?容石认为咱家此举不妥?”公公看了眼崔容石。

    崔容石心中一凛,急忙说道:“不,不,卑职是觉得公公此举,实在是高啊!”

    “噢?”

    魏公公兴致勃勃,“说说看,高在何处?”

    “据卑职所知,建奴所谓八旗只半数是其...”

    崔容石的看法是很符合事实的,正如他所说,如今的伪金所谓八旗兵只有半数是真正亲附奴尔哈赤的女真人,其余半数多半是被奴尔哈赤征服掳掠来的,要么就是摄于建州危胁而无奈投靠。

    所以,魏公公能够释放那些并非女真嫡系的金兵,可以很大程度的影响到那些非女真嫡系金兵对大明天兵的战斗意志,并间能够对八旗起到一定的分化作用。

    “大明天威之下,反戈一击者必众多!”崔容石斩钉截铁道。

    魏公公赞赏的看了眼崔容石,这家伙分析的不错,他老人家释放布尔台吉等人,便是打的这个念头。

    便是不能让八旗内部产生分化,也可以在八旗内部养出一些“惧战”的牛录来嘛。

    历史上,奴尔哈赤造反后攻打抚顺、铁岭的兵马只有两万余,这些就是他信得过的嫡系人马,此后随着一系列的胜仗和明军的不断失败,八旗才集其全部参与萨尔浒之战。

    如此说明什么,说明现在的八旗,“恐明病”不是个例,而是普遍。

    那么,公公就要好好利用八旗的这个“恐明病”了。

    “好好干,咱家不亏你,以后你接朴会长的班。”

    公公再次拍了拍崔容石的肩膀,拉着他一同进入大帐之中。

第十九章 禇英,你昨精了咧?

    “诸位,据哨探,金军正白旗屯驻在永甸堡,镶白旗则进驻在长甸堡,两旗兵马各在七千人左右。另外,有一支约两千人的镶黄旗金军挺进到了距离松山堡东南三十里余处的小积堡...”

    临时充任抗金救**参谋长官一职的尚可进是第一次讲述军情,因而显得颇为紧张,但在得到魏公公的肯定眼神后,言语便越发的流利起来。

    尚可进所讲的便是这半个月来金军的具体动向。

    自抗金救**在长甸以北击溃金正白旗甲喇额真满达海部,全歼其两个建制牛录后,金军两白旗主力旋即南下,其中正白旗沿宽甸、长甸、永甸一线追击抗金救**;镶白旗则沿大甸、永甸一线南下。

    两军互为呼应,彼此最近距离只有三四十里。

    除此之外,另有镶黄旗甲喇额真、原鸡儿岭守将伊尔汗率领一支金兵配合两白旗作战,该股金军步骑约两千人。

    伊尔汗部自宽甸南下之后便越过了无兵马防守的老长城,以奇兵夺取了定辽右卫所属的积安堡,后以积安堡为立足点顺大安平河南下,现已抵至定辽右卫所属的松山堡。

    该堡距义州城不过五十里地。

    面对金军来势凶猛的追击之势,魏公公在大胜之后果断拍马走人,因此,禇英虽恨不得把魏公公擒来再阉一次,半个月来却始终摸不到魏公公的一根寒毛。

    “金军统帅是伪酋奴尔哈赤长子禇英,两白旗皆是金军精锐主力,据镶黄旗俘虏交待,禇英被伪酋封为广略贝勒,为人勇猛敢战,此次亲自统兵深入宽甸地区,我们可不能小看了。”

    尚可进话音刚落,就有将领笑了起来,却是统领铁枪队的熊本大木。

    “广略贝勒滴,小小滴,我家主公滴,大大滴!”大木一脸自豪。

    “八嘎!”

    魏公公却是大怒,“啪”的一声右手拍在了桌上,掌心下还压着一块绣帕。

    “哈依!”

    大木顿时满脸通红,倍感惭愧,笔直站起向着主公鞠了个九十度躬。

    “可进,你继续说。”

    魏公公头也不抬,继续把玩手指上的玉扳指。刚才那一拍险些把这好东西给拍碎了。

    尚可进清了清嗓子,对众将继续道:“这些天大家想来也看到了,金军自知缺乏攻城武器,无法强攻我义州,因而其主要以游骑袭扰侵占我义州所属城堡、定辽右卫的几个百户所,主力不敢至我义州。”

    “建奴败在我抗金救**手中,他们跑定辽右卫干什么?”说话的是贺世杰。

    这个问题也是帐中诸将这些天来的困惑,如果说禇英为了一洗其两个牛录被全歼的耻辱,那么应当集齐所有兵马合围义州,便是不敢强攻,至少姿态也要做到。可这家伙偏偏放着义州不管,反而分兵袭扰侵占和此事无关的定辽右卫,这打的什么算盘?

    魏公公缓缓扫视了诸将,意味深长对诸将说道:“咱家一直说过,军事斗争乃是政治斗争的延续,禇英这是拿我没办法,却想着让咱们的人来收拾咱呢。”

    最先听懂魏公公意思的是尚可进,他眉头微皱,如果禇英真是存了魏公公所说的念头,那此事倒也真的棘手。

    毕竟,建州称国是事实,但却一直遣使和辽阳、沈阳方面接洽,愿以藩属事大明。

    因而,不管是辽东这边还是朝廷那边,都无意对建州大动兵戈。而现在魏公公却在没有朝廷授意,也没有得到辽东巡抚和辽东都司支持的情况下对建州用兵,战火只在义州、宽甸一带还好,要是波及到其余地区,辽东巡抚和辽东都司那边能不管不问?一旦两大衙门追究此事,魏公公能有好?再怎么说,公公都是内臣啊。

    弄的不好,逼反建州的罪名就得扣了下来!

    唉,尚可进暗叹一声,却也解不了这个局。

    帐内其余诸将随后也大多明白了魏公公的意思,崔容石这个朝鲜旅团长再后知后觉,也一下恍悟,再震骇于天使公公的大胆同时,他小心的说道:“我国与女真是世仇,大明不当干涉。”

    “没人会干涉,也没人敢干涉,天塌不下来。”魏公公缓缓站起,不容质疑道,“建州既已立国,今日不反,明日一定反,故伪金便是我大明头等之敌!当此关头,谁敢替伪金说话,便是我大明的罪人,便是咱家的死敌!”

    公公此话说的极其大声,丝毫不虑外面有人听到。这是公公刻意而为,虽然他通过贺世义变相控制了义州,但贺世义毕竟辽东土生的将领,其部下之中肯定有人和辽阳那边暗通消息。

    公公便是要借这些人的口,明明白白的告诉辽阳和沈阳方面——他魏良臣的事,谁也管不了!

    就在帐中诸将思量魏公公所说时,魏公公话锋一转却道:“对了,咱家先前教过你们游击战术,不过咱家怎么听说有些部队游而不击呢?咱家叫你们派兵去袭击金军的运粮队,去拦截他们的哨探,你们倒好,带着兵出城逛一圈就回来,这是把咱家的话当耳边风,把咱家当傻子哄么!”

    “咱家在这里再说一次,要是有人不愿意跟咱家走,不听咱家的话,那就休怪咱家翻脸不认人了!”

    魏公公杀气腾腾的样子可把帐中诸将吓坏了,尤其是贺世义。因为魏公公所说的游而不击情况正是发生在他的麾下。

    按计划,贺世义的义州兵负责袭扰镶白旗,尽管义州兵两年前参与过宽甸大扫荡,可贺手下的一些将领却认为这次不同以前,来的是建奴的精锐主力,实在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因而便消极应付。

    “咱家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

    魏公公扫了贺世义一眼后,若无其事的又坐了下去,摆手示意尚可进继续。

    “虽然宽甸地区早被我军扫荡过,百里无人,金军两白旗屯驻在那里根本不可能就地补给,只能依靠鸡儿岭粮道补给,其对我义州也形成不了实质威胁,但金军在宽甸地区的存在也变相束缚了我军的手脚,故公公有意组织一次反击战,一来提升士气,二来打掉金军的气焰,三来尽可能杀伤其兵员。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尚可进看向诸将。

    魏公公依旧把玩其花十两银子买因来的玉扳指,组织一次规模以上的反击战不是他老人家心血来潮,严格来说也是无奈。

    按原先作战计划,只要将金军主力诱到义州一带,然后依托坚城高墙耗其粮草,坐等其退兵便是。

    可现在,禇英不知是学精了还是听了谁的建议,竟然把战火烧到了定辽右卫那边,这就逼的公公不得不和这个好学生来一次真正的较量了。

    不如此,禇英尝到甜头再行深入,义州这边反而成了孤堡,兵马虽多,却无力支援。

    定辽右卫地域广阔,军民众多,金军一旦深入但行掳掠便能以战养战,根本不必担心缺粮。

    以两白旗的战斗力及定辽右卫的糜烂程度,不消说,时日一久,定辽右卫一定会被金军祸害成赤地。

    故而,哪怕公公根本不害怕辽东巡抚和辽东都司乃至朝廷,他也得考虑一下皇爷的观感。

    毕竟,他老人家可是被撵出京师的。

    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

    过错是自个惹下的,公公不可能让定辽右卫的军民担承他们根本承担不起的后果。

    打一场大仗,在军事层面上是必要的,在政治层面上更是重要的。

    “都给咱家说说咧,有什么说什么。”

    公公还是很喜欢集思广议的,压力明显很大的贺世义迟疑了一下,起身说道:“公公,末将以为,我军若是反击,首当打掉挺进至松山堡的镶黄旗伊尔汗部。”

第二十章 二呆子打仗

    “对,贺将军说的对,就打这个镶黄旗,断其三指再说!”

    众将均是附议,那个伊尔汗部只有步骑两千人,义州城中却有上万官兵,五打一,怎么也能把其打趴下了。

    尚可进也是这个看法,毕竟和两白旗比起来,那个伊尔汗部实在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又是自个跑到眼皮底下,不拿该部开刀怎么也说不过去。

    再者,正如魏公公所言,政治层面上也必须要吃掉伊尔汗部,不然再让该部闹下去,影响太过恶劣。

    见这么多人支持自己,贺世义不禁有些高兴,同时也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这情绪来源于他在沈阳当副总兵的哥哥贺世贤。

    因帮着魏阉用兵宽甸,隔断和朝鲜的汛道,贺世义这两年受到的压力很大。虽然因为魏阉是天子近侍的缘故,参劾他贺世义的几道奏疏都被压了下来,但是他贺家毕竟是宁远伯府提携上来的,因而在不少人眼里,他贺世义帮李家仇人魏阉干事就是个白眼狼般的存在。

    如此观感,自然是连累了在沈阳的贺世贤。前番贺世贤给弟弟的信中还提及李二公子曾将他召至铁岭斥骂的事,字里行间对弟弟行事诸多不满。

    贺世贤警告弟弟莫要和魏阉再有瓜葛,称世间虽有权阉,但往往不得长久,不得善终。靠上权阉可发迹一时,却绝无发达一世道理。贺家如今根基已然扎于辽东,不管着眼于何处,都当和辽东各将门保持一致,如此才是长久之道。

    正因如此,方才发生魏公公所说的“游而不击”之事。对于此事,贺世义是要负责的,没有他的默许,其部下焉敢如此消极。

    只是,魏公公当面敲打他贺世义,这就让贺世义不得不有所表示,毕竟,这两年魏公公在辽东和朝鲜闹出了那么大动静,却跟没事人般,如此能量,可不是他贺世义能扛得下的。

    这般,就是进退维艰了。

    贺世义当下也只能先顺了魏公公,回头再作计量了。真要敢不顺,就凭他义州这千余官兵,也根本制衡不了魏公公从皮岛和朝鲜调来的兵马。

    更何况,他贺世义这两年捞的也不少,协安会和大明的贸易来往一半是在皮岛,一半是在义州。可以说,靠着“垄断”陆路的好处,贺世义这个义州参将已经是肚满油肥,更不提他贺世义名下收容的那些宽甸降人替他在义州城外耕种的上万亩土地了。

    以多打少,这么好的事傻子才不干呢,众将情绪都是高涨,摩拳擦掌的。尤其是和金军正白旗较量过的将领,都觉那个伊尔汗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拿他开刀最好不过。

    “当初我率兵打鸡儿岭,这个伊尔汗连衣服都没穿就跑了,这回再打他,我看他怎么跑!...”胡里海对于手下败将也是十分的轻蔑。

    “公公,末将愿为先锋!”

    得了族兄眼神示意的贺世杰第一个出来请战,胡里海见状哪容姓贺的抢头功,赶紧也起身向魏公公请战。

    “有敢战之心,有敢战之气,甚好!”

    魏公公很是高兴,谁料话锋一转,向来善于纳谏,听取群众意见的公公却泼了诸将一盆冷水,他老人家言道:“小小滴伊尔汗部,收拾掉滴不难,但是打掉这个伊尔汗,你们能保证禇英就会乖乖退兵,不会再派兵深入定辽右卫了?”

    “这...”

    诸将为之一滞。

    “柿子要捡软的捏,断其三指是好,可这伊尔汗部只不过是建奴的一支偏师,斩了他也伤不到建奴的元气,对局面并无大的帮助...那个禇英,咱家当年和他打过交道,此人心气很大,叛贼奴尔哈赤妄立金国册了他为太子,所以这是禇英为伪太子的第一次统兵出征,你们跟咱家说说咧,这个伪太子会因一支偏师败亡就灰溜溜的退回去么?”

    魏公公环顾诸将。

    “公公的意思是?”尚可进问道。

    魏公公看了眼地图,轻笑一声,道:“那个伊尔汗早前深入定辽右卫,连着占了几个百户所,他不趁势闹到凤凰城去,突然折向跑松山堡来做什么?”

    “公公是说这个伊尔汗是个诱饵?”尚可进迟疑道。

    “是咧,禇英是想钓鱼咧。”

    魏公公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义州大军出动直奔松山堡,虎视义州的两白旗突然南下断了大军后路,面对上万骑兵,抗金救**如何自处?

    众将听后都是色变。

    义州城内如今是有兵马上万,但都是步卒,骑兵不多。要是金军两白旗真如魏公公所言趁大军出城来断后路,那这仗可就是捏软柿子,而是要被人家一锅端了。

    兵马过万,一望无际。

    饶是参与过全歼正白旗两个牛录的胡里海、牛柱他们胆气再高,这会也不敢拍胸脯说他们能和上万建奴骑兵一决高下。

    打几百骑兵和打上万骑兵,那是两个概念。

    “前有镶黄旗,后有两白旗,这仗咧咱家可是打不了。”魏公公“嘿嘿”一声。

    贺世义道:“公公,松山堡与我义州不过一日路程,我军只要火速进军,那禇英就算真来断我后路也是来不及。”

    “然后咧?咱们就在松山堡喝西北风么?还是打算等谁来救咱们咧?”

    援兵,肯定是没有的。粮食嘛,真被两白旗断了后路,上万人马在松山堡能坚持个几天就算不错了。

    建奴作战,可是最喜欢断粮道的,围点打援他们也是最爱干的。

    这一点,魏公公是深知的,所以,不管禇英是不是这个意图,公公都不会去冒风险。

    诸将这会都迷茫了,不能打伊尔汗部,怎么个反击?

    “仗,是一定要打的,但是,咱们呐不去捏伊尔汗这个软柿子,咱们直接去打禇英嘛。建奴骑兵是多,机动力强,可咱们也不是没有克敌的法子。”

    魏公公袖子一挥,提出了“结硬寨,打呆仗”的制敌方针。

    “什么是结硬寨咧?就是咱们啊要缓慢推进,每隔那么十里地就停下扎营,哎,选背山靠水的地方扎营。不管什么天气,立即修墙挖壕...”

    照魏公公所说,墙高必须达到八尺,厚也要一尺,壕沟亦深一尺。从沟中挖出来的土必须搬到两丈以外,以防八旗用这些土复填壕沟。沟外再设拒马,使得八旗的骑兵无法越过。

    “咱们要制敌而不被敌所制!”

    对付骑兵,结硬寨,打呆仗是被无数战斗证明过的,魏公公以此对付办法对付禇英所率两白旗,不敢说一定能打败禇英,但可以肯定禇英一定拿他魏舍人没办法。

    因为,禇英没有时间。

第二十一章 没有剪刀有大刀

    “打仗就跟打麻将一样,千万不要等着别人打牌来胡,而是要主动胡。胡大的,胡小的都要胡,因为胡总比不胡的好。而且主动胡的话,有可能杠上开花。”——《魏公训子书》

    ........

    禇英可能希望魏公公去咬松山堡伊尔汗部这个鱼饵,但公公如何会如他所愿呢。

    既然决定要打,那就打最强的。

    要说禇英学精了吧,公公承认,因为这小子知道从定辽右卫入手抢夺粮食,制造不利于魏公公的政治影响。

    但也限如此了,禇英没把“精”字发挥到极处,他不应该让镶黄旗那支偏师跑到松山堡来的。

    要搁魏公公,宽甸地区都不呆,直接主力挺进定辽右卫指挥使所在的凤凰城,正眼都不瞧义州一眼。

    这叫你玩你的,我打我的,只要有利于己方,什么样的打法都可以。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获得足够的粮草支撑。

    偏禇英使了小聪明劲,不服心中那口恶气,想要彻底端了魏公公这口锅。

    那魏公公就不能答应了。

    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有“打呆仗”的先进指导思想,魏公公就不信禇英还能把他老人家真个阉了不成。

    无论是从耐心还是从后勤保障来看,禇英都没有胡牌的可能,甚至他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想公公前世,十几万纵横江淮中原地区的捻军骑兵不就是被这“呆仗”击垮的么。

    公公不认为现在的八旗兵能和两百多年后的捻军相提并论。

    当然,“结硬寨,打呆仗”的前提是有效的组织动员能力以及充足的物资保障。

    这两点,魏公公基本具备。

    他老人家窝在义州这半个月,可是全身心投入于后勤事业的。

    军议上,公公一锤定音了。

    动员命令很快传达,一万余来自不同体系的抗金救**将士很快就动作起来,收拾营帐的收拾营帐,打磨兵器的打磨兵器,明确号令的各领文书...

    与此同时,又有八千余民夫被紧急组织起来,他们将随大军一起开拨,除了负责粮草物资运输外,他们也将是挖壕立寨的生力军。

    对于用人,公公向来是出多少力给多少钱的。老人家明确提出,民夫的口粮和士兵一样,各级军官不得克扣。同时,民夫的工钱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要争取做到日结,或两日一结,以更好的提升他们的劳动效率和积极性。

    在这一背景下,《夫役保障条例》出台了,这是有史以来中国第一份针对随军夫役的法律条文,虽然,目前保障条例仅限于抗金救**和大明皇军。

    八千多民夫中有一半是由朝鲜北部协安会提供的,另有千余是皮岛方面征调的,余下则是义州本地人。

    公公再三要求对民夫们要一视同仁,不管是哪里来的,只要他们是在替抗金救**效力,那就一定要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

    战前动员和具体的物资分配需要两到三天时间,在这段时间内,魏公公除了视察各部的战前动员和训练情况外,便是对“结硬寨、打呆仗”这一战术指导方针进行具体的完善。

    这日,公公刚刚从朝鲜旅团视察回来。朝鲜旅团接到的命令是砍伐左近一带森林,制成可供全军立营所需的栅栏和拒马,以及挖掘壕沟所需铁铲的木柄。

    崔容石旅团长以极其负责任的态度督促部下完成了这一光荣使命,在朝鲜旅团官兵的奋勇工作之下,义州左近的森林植被减少了五分之一多。一些原本绿意盎然的矮山甚至成了秃山。为此,抗金救**上下给朝鲜第二旅团起了一个绰号,叫“伐木工旅团”。

    回城时,公公突然勒马停住,然后很不高兴的对陪同视察的义州参将贺世义道:“为什么那些人留着辫子?”

    贺世义愣了一下,不知道魏公公说的是什么,顺着公公手势看去,却是城外搭建的临时铁铺里有不少女真人在出入。

    “回公公话,这些都是末将近年纳下的降人,原先都是在城外屯田的...”

    贺世义赶紧解释了下,那些女真降人都是这两年他陆续收容,或从义民手中购买来的。本都是散在各处做事,因为大军即将出征需要不少铁器,所以他把这些女真降人组织在一起充当劳力使用。

    “既是降了,便是我朝之民,当同我朝之民一般蓄发改装,如此才是忠心可信之人,缘何还照旧俗的?”魏公公哼了一声。

    “这个...”

    贺世义不知如何说这事,这两年辽东巡抚衙门还特意给义州发文,要边将重视改善女真人生活,尊重他们的习俗,不可将其视为蛮子,所以贺世义就没怎么约束女真人,更莫说让他们蓄发改装了。

    而且这些女真降人有自己的标志也便于管理,至少让人一看就晓得这是女真人,怎的到了魏公公这边却是要反过来呢?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劲没地使了...

    贺世义心中腹诽。

    “去,现在就割掉他们的辫子,让他们改装...以后不论何人,蓄发者留头,不留发者不留头。”这一番话说来,魏公公语气虽平淡,但听在贺世义耳中,却是杀气腾腾的很,不由为之一凛。

    “公公,义州城内不光末将收容的女真降人,另还有为数众多女真人居于此城,若是现在就要他们割辫,末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么多的镊工啊?”

    贺世义虽觉得魏公公此令有些小题大作,但也不敢违令,只是具体操作却是麻烦。

    毕竟义州这里和女真人接壤,百多年下来不说新纳的那些降人,便是一直居住在城中的女真人也有好几千。

    仓促之间就要为这么多女真人剪辫,还要让他们改装,实在是人手不足的很。

    “没有镊工,就没有这个了?”魏公公一指贺世义的佩刀,以不容质疑和反驳的语气说道:

    “姑示公文于城中女真人晓得,唯剪掉辫子,方可重新做人,享我大明国民待遇,不去辫者等同反贼,格杀勿论!”

    ..........

    作者注:伪清之前理发师称“镊工”,又叫待诏、净发师傅。明以后为“剃头匠”。

第二十二章 不要脑后一根毛

    钦差提督太监、部公海臣魏公公行事雷厉风行,眼中进不得沙子,只半日,义州城中显眼墙壁便尽数贴出标语。

    或曰“移风易俗就是好,剪掉辫子才是人”;

    或曰“开展移风易俗,弘扬时代新风”;

    或曰“推动蓄发改装,利国利民利千秋”;

    或曰“要了脑后一根毛,老婆孩子跟别人”;

    凡此种种,白纸黑字,又有差役提着铜锣沿街叫喊,一下便叫这义州城轰动起来,军民百姓所议论的尽数是这剪辫子的事。

    义州乃鸭绿江边重镇,又是中朝贸易转运要处,城内生活朝鲜商人自是众多。闻明朝官方下令要女真人剪辫子蓄发,那朝鲜商人们自是当成趣事来谈。

    因这女真蛮子和朝鲜乃是世仇,朝鲜商人们对于这给女真蛮子剪辫子的事自是拍手称快。

    有好事者更恨不得义州城的女真蛮子们能够闹将起来,这样子便能看到明朝的天兵是如何砍杀女真蛮子的了。

    做高丽参生意的金馆长同随从几人刚从对岸过来,途经城门就见有官兵在那贴榜布告。

    金馆长汉文甚好上前瞧了,见是命女真人蓄发改装的布告,顿觉惊讶。

    随从有不识汉字者问道老爷榜文写的是什么,金馆长便与他们说了。

    “......蓄发改装刻不容缓,从今天起,只限三日,叫那拨女真人们尽数把辫子剪掉,遵依者便是大明良民,迟疑和不遵者便视反贼一般严惩不贷,有逃避、巧言争辩的,更是决不轻饶...”

    “老爷,这明朝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叫女真人剪辫了?”有随从不解。

    “你们不知道,那剃发是女真人习俗,据说打从前金朝时便有了,几百年间不曾断过。嗯,女真人不但把这剃发作为他们一族的标志,也是把此作为其它人是否归顺女真人的标志。”

    金馆长虽是商人,但自小也是熟读经史的,加上常来明朝做生意,自是有一番见识。

    有随从听后不屑道:“蛮子就是事多,脑后留根辫子就是他们的人了?”

    “你懂什么?”

    金馆长摇了摇头,他和随从是用朝鲜话交谈,自是不虑旁边汉人们听去。

    只听他道:“女真人可是聪明着呢...你们想,若是女真人剃发,被他们打败征服的那些人不剃,时日久了,衣冠装束什么都不一样,他们能合起心来?那女真又能放心那些人?剃了发留了辫就不一样了,一代改不了便是两代,几代过去,那从前不是女真人的人也就成了女真人。”

    “为什么?难道那些人敢忘了祖宗,忘了出身?”有随从问道。

    “他们就是忘了,他们只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女真人,不管是服饰还是装束,他们都已经完完全全是女真人了啊...”

    金馆长说完这话,又举了实例证明他的看法。这实例便是近年来常帮着女真人渡江袭扰朝鲜的那些朝鲜逃民。

    “那些个人,你们说他们是女真蛮子呢还是朝鲜人呢?”

    “呸,他们替蛮子做事,怎么还配当朝鲜人!”

    一想到那些为虎作伥,残害同胞的家伙们,金馆长的随从们就怒不可遏。

    “如此便是了。”

    金馆长又扭头看了眼张贴在城墙上的布告,由衷感慨了一声道:“叫女真人剪发的那位大明官员是个枭雄啊。”

    “老爷此话怎讲?”有随从不解道。

    金馆长笑了笑:“他下令叫人剪了女真人的辫子,便是断了他们的根基,改了女真人的服饰,就是刨了他们的祖坟。如此,女真人和他们的子孙都照着汉人的习俗生活,又如何还会想起他们从前的生活方式呢?...一两代,只要一两代,这义州城的女真人便都是汉人了喽.....那位官员就是想靠这一手段,彻底绝了女真祸患,永远不怕女真蛮子造反,这般人物不是枭雄是什么。”

    “要是女真蛮子们不愿意呢?”有随从道。

    “由不得他们,”金馆长冷笑一声,“榜文上说了么,不遵者要砍头。是人都怕死,义州城的这些女真蛮子没的选择。”

    “照我说,死了的女真蛮子才是好蛮子呢,费这么大劲做什么?”有随从脱口道。

    “世上很多事不是单靠杀人就能解决的。”金馆长摸了摸身边那个小伙计的脑袋。

    突然,有个年长些的随从皱眉头道:“老爷,要是明朝也要咱们朝鲜人跟他们一样,那怎么办?”

    “......”

    金馆长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还真没想过。

    .........

    布告一张贴,义州卫指挥衙门就行动起来,城中大街小巷的交接处迅速设置了割辫点。

    最先被勒令割辫的是贺世义招纳的那些女真降人,人数约在八百左右。

    他们被聚集到了一起,因为这些女真降人不少是当过女真兵丁的,为防万一,贺世义亲自带兵坐镇,勒令这些女真降人割辫。

    面对明军的威逼,女真降人们没有反抗,乖乖接受了割辫改装的命运。

    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这让贺世义松了口气。

    只是不少女真降人们在辫子被割后拿着他们的辫子偷偷哭泣,对此,贺世义倒是没有太多干涉,在他看来,只要女真降人们肯割辫,让他好向魏公公交差就好。

    对女真降人和早就居住在义州的女真人,贺世义是区别对待的。他希望女真居民们能够主动到各街巷的割辫点割辫,所以派出去的差吏一开始都是以劝说和宣传作为手段。

    可是半天过去,只有百余人主动来割辫,其余居民大多在观望。

    高度关注此事的魏公公对贺世义的工作效率大为不满,遂命杨寰带一队兵拿着剪刀冲进那些女真居民家,将不愿割辫的女真男子从家中拖出,强行割辫。

    有敢抱怨的,大刀便是那么一晃,公然恐吓:“尔不思做我大明子民,莫不是要做那建州反贼!”

    在魏公公的压力下,贺世义不得不采取同样的手段,整体过程还算顺利,毕竟居住在义州的女真人有的已经是几代,算是汉化了。他们内心深处不愿割辫只是对过去以及祖上的一种怀念。

    这种怀念一旦和生死挂钩,大多数人还是明智的选择保命的。

    意外发生在西城,一个年老的女真人不愿割辫,声称割辫是乱命,没有经过辽东巡抚衙门的认可。

    负责剪辫的带队官兵生怕被上头责骂自己办事无能,一怒之下就杀了这个女真老头,随后又斩杀了其家六个男丁。

    杀戮开始,就会无形之中蔓延,哪怕是微小的蔓延也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当夜,城中有两百多女真人被处死,贺世义闻讯之后深感不安。

    事情报到魏公公那里后,却是传下命令,叫将那些被处死的女真人首级用竹竿串起,尔后挂在城门处。

    此后,城中便再也没有发生女真人拒绝移风易俗的事情,两天之后,城内陷入平静,再也没有脑后留着好像老鼠尾巴一样辫子的女真人。

    当日,抗金救**主力11000人连同8000余民夫携带大小车辆800多辆,浩浩荡荡的开出了义州城。

第二十三章 死乌龟,你出来啊!

    两年前由魏公公率领的大明皇帝亲军“宽甸进击战”使得宽甸六堡变成了无法驻军的“无人区”,某种程度上是历史的倒退,也是宽甸发展历史上的惨重一笔,但却极大限制了建州反动分裂集团势力向南开拓的脚步,有效维护了大明的领土主权。

    伪金四大臣之一的额亦都给奴尔哈赤的奏折便言——“六堡之失,如丧一卫。”

    将宽甸六堡等同于建州左右卫之一,可见额亦都等人对六堡的重视。

    六堡丢失之后,建州方面不是不想再行恢复,奈何明军将六堡军民尽数掳走,只留了一块空地,他们便是再行侵占也无法驻扎,更别提开发六堡土地了,因而只能咽下这颗苦果。

    一方面象征性的派员到辽阳强烈谴责明朝军队的“越境”行为,另一方面则将用兵方向重点放在了西北的蒙古人和叶赫部。

    如今的宽甸地区,除了胆大妄为的马匪在其中潜藏外,便是一些越过江来谋生的朝鲜逃民,总人数也不过几百,这点人放在几百平方里的宽甸地区等若没有,因而除非特别留意,否则外人很难在这广袤的土地上找到人烟。

    不过最近这些马匪和朝鲜逃民也罕见踪影了,这些个时刻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家伙们对外界的动静特别的敏感,早就在明金双方大举用兵宽甸的时候就逃之夭夭了。

    一些脚腿慢的倒霉蛋要么被明军强行征用,要么就是被随后赶到的金军掳走,很难在大势之下独善其身。

    中旬的时候,屯兵在永甸堡的禇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义州明军大举出城了。

    等待多日的禇英高兴的对他师傅龚正六说道:“师傅果然算对了,这一回魏阉终是要上钩了!”

    可是正当禇英准备率两白旗主力南下断了义州明军后路时,一洗前耻时,他却惊讶的发现,明军并不是朝松山堡开去,而是直接北上奔他广略大贝勒来了。

    不管明军是奔松山堡还是奔自己来,只要他们出城就好!

    禇英不及多想,他已经在永甸憋得太久,急需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也平息黑图阿拉某些人对自己的种种不满。

    二十一日,禇英亲率正白旗主力出永甸堡南下,又械令弟弟阿拜率镶白旗自长甸南下,两军约定会合在叆河中游的三里铺,尔后对明军形成包围之势并一举围歼。

    为了确保此次决战胜利,禇英又令充当诱饵的偏师镶黄旗伊尔汗部尽可能的南下袭扰义州,以迫使魏阉分兵,或动摇其军心。

    但是,随后发生的情况让禇英和其弟弟、镶白旗主阿拜都感到十分的棘手——义州明军在魏阉的带领下是出城了,可却跟乌龟一样每隔十里地就安营扎寨,把个营寨修得跟刺猬一样,令得缺少攻城器械的两白旗明知道对手就在那里,偏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望营兴叹。

    而作为偏师使用的伊尔汗部又无法对明军形成足够威胁,甚至于还被明军的骑兵击败过一次,损失了一个牛录。

    明军携带了大量粮草,其所构建的营寨也不是用后即弃,而是佐以数量不等的士兵守营,其内配置大量火器,形成了一路一堡垒的局面。

    禇英曾命弟弟阿拜所领镶白旗一部试探性攻击过只有少量士兵驻守的明军营寨,欲图夺取一座或两座堡垒为己所用,同时断掉明军和义州联络的通道。但结果不但没能占领明军的营寨,反而损失了一百多披甲人。

    在两白旗军议上,八旗将领一致作出了不可强攻明军营寨的看法,阿拜也坚持认为如果一定要强攻明军,必须等黑图阿拉的攻城器械赶到。

    八旗并非没有攻坚能力,自奴尔哈赤起兵以来,建州军队打过很多攻城拔寨的战斗,他们很重视云梯、筒梯、盾车等攻城器械的制造。

    只是这一次,两白旗是紧急调拨南下,为了最快抵达前线,他们并没有携带太多攻城器械。而且,远在黑图阿拉的奴尔哈赤也禁止禇英强攻义州城,这就令得两白旗上下根本没有攻坚的思想准备。

    龚正六献策南下定辽卫,吸引义州明军出城,继而与之决战的策略实施后,禇英更没有向黑图阿拉求调攻城器械。

    在他看来,只要魏阉出城,双方的决战方式就是野战,不需要什么攻城器械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明军是出城了,可那个魏阉却当起了缩头乌龟!

    望着那些几乎是一两个时辰就能拔地而起的营寨,禇英真是后悔没有早点调拨攻城器械来。

    到了下旬的时候,局面已经不是僵持,而是完全对禇英不利。

    魏公公将乌龟堡垒战术发扬到了极致,每天以十里的推进速度不断往前进迫,目的很明显,就是逼迫禇英彻底退出宽甸六堡。

    禇英陷入进退两难境地,无法获得补给的两白旗粮草已经消耗到了危险数字,他必须在战还是不战之间作出一个选择。

    与此同时,明军也开始主动挑衅八旗,时不时的以精锐兵马主动出击,取得一定战果后立即撤退,根本不给两白旗反应时间。

    种种迹象表明,明军也在寻求决战的战机,但战场和战机在何处出现,何时出现,双方心里都没有底。

    在与师傅龚正六激烈争吵之后,禇英做出了一个让弟弟阿拜为之震惊的决定,他绝不会就此撤军,哪怕杀马充饥,他也一定要和魏良臣那个死乌龟拼死一战。

    ...........

    贯穿整个宽甸地区的叆河,是六堡从前屯田的主要水源,现在除了野鸭和北归的丹顶鹤外,河面上却是见不到一艘船。

    然而夜色中,平日根本不见船的叆河里却隐约有木浆划过流水的声音,被乌云遮住一半的月光星芒下,一条木筏正快速的向前方驶去。

    木筏划了三四里地后,前方出现一个岔口,木筏上的人丝毫不犹豫就划向了右边那边支流。又约摸划了半个时辰后,木筏突然往岸边靠去,一个穿着黑衣的汉子迅速跳上岸,将船绳系在岸边的一棵老柳树上,然后蹲在地上,将鼻子对着空气嗅来嗅去。

第二十四章 雁过要拔毛

    紧跟着上岸的还有几个人,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腰间别着短刀。几人上岸之后便四散开来,十分警惕的样子。

    “巴音,你闻什么呢?”

    一个同伴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正在嗅空气的巴音身后轻声问道。

    巴音没吭声,只是不断的用鼻子嗅。

    同伴四处看了眼没发现什么,不由低声笑骂巴音一句:“又没有母狗在这撒尿,你瞎闻个什么东西。”

    巴音是蒙古人,从前是长甸堡镶红旗的士兵,被俘后被编入皮岛特别支队,现随所在大队一起调入抗金救**。因为巴音熟悉地形,所以这次被抽调出来侦察敌情。

    “我不是闻尿味,是女真蛮子有马,白天刚下过雨,若是周围有马的话,那马尿味浓得很,隔老远就能闻到。”

    巴音跟同伴解释了一下。

    那个同伴是朝鲜人叫金三顺,原先也是镶红旗的建州兵,不过他是属高丽牛录的。

    如巴音、金三顺这种原宽甸地区建州兵出身的士兵,抗金救**里至少占了六分之一。

    皇军的另外两支精锐近卫师团、台湾师团里,也有为数众多的建州降兵,人数大约有一千人左右。

    经过长期的思想教育,建州降兵们充分认识到了建州反动分裂集团给大明这个祖国带来的危害性,更认识到了这个反动集团对于他们这些底层军民的压迫和欺压,因而,看到前一阵义州城内那些不太愿意割辫子的女真居民,他们打骨子里为这些人感到可悲,更打骨子里厌恶昔日脑后所留的那根老鼠尾巴。

    “是么?”

    金三顺从前在高丽牛录时可不曾骑过马,也没有养过马,所以对于巴音说的这些一无所知,只觉听着很有理,便也学着巴音的样子对着空气嗅来嗅去,可是却什么也闻不到。

    四下里树影草枝摇动,身后叆河水微微响动,一片安静。

    不一会,金三顺有些丧气的收回鼻子,低声道:“我这鼻子不是狗鼻子,实在是闻不到什么臊味。”

    “你小子才是狗呢。”

    巴音没好气的掐了金三顺一把,三顺刚想作出吃疼的样子,却突然见巴音猛的趴倒在地,手朝后一摆:“别出声,有动静!”

    三顺一惊,顿时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散在其余几处的同伴们也都紧张起来,一个个趴在地上竖耳细听,前方果然有轻微的响动传来。

    三顺轻轻捅了捅巴音,低声问他:“什么声?”

    “像是马吃料的声音。”

    离得远,巴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声音。但他敢肯定,前方肯定有马,因为他闻到了马尿的骚味。

    “你在这别动,我爬过去看看。”

    巴音比了一个手势,自己朝着前头的林子里爬过去。他不敢直接跑过去,因为万一前面真的有人,很容易被对方察觉。

    白天下过雨,地上有点烂,巴音往前爬得很吃力,身上都粘满了烂泥树叶。他顺着草丛一直向前爬,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眼前,谁也看不清他爬到哪里了。

    金三顺同其余的同伴趴在岸边,一颗颗心都在扑通跳,那种紧张感似乎要让胸腔炸出来。

    带领这支侦察小队的周小旗也是宽甸人,不过以前从来没有当过兵,他家是万历十一年响应官府号召举家从盖州迁过来的,可没想到万历三十六年宁远伯李成梁竟然把他们这些军民连同六堡尽数丢给了建州鞑子。

    周小旗一家不愿从开垦了二十多年的土地上离开,便无奈给建州人当起了佃户。

    对于大多数宽甸百姓而言,只要能让他们有地种,有饭吃,认谁当主子都是一样。

    建州人凶残是凶残了些,但对于名下的汉人阿哈们,他们还是蛮珍惜的,轻易不会杀害。

    妇女们虽然委屈一些,但不是能活着么。

    世道如此,老百姓们能做什么呢。

    这一切,直到两年多前一支明军的出现而改变。

    说实话,打心眼里周小旗并不认同皇军对宽甸的“烧杀抢掠”,更不认同皇军把老百姓们都迁移走,要知道宽甸这里可都是肥沃的土地啊!

    但是,上面说的也对,他们这些汉人百姓在宽甸生活一天,就是给建州人多提供一天的粮食,从而可以让更多的建州人拿起武器去杀害无辜的同胞,掠夺更多的财富。

    随波逐流,建州鞑子都打不过皇军,周小旗一家也只能跟着邻居们一起踏上迁移的路途。

    此后,他一家被安置在了皮岛,因为皮岛没有太多土地可以耕种,所以被安置在皮岛的宽甸百姓中年轻的男子们要不就被组织出海打鱼,要不就是参加了皇帝亲军,要不就是听从衙门安排做事。

    在这背景下,从来不曾拿过刀的周小旗成了皇军皮岛支队的一员,之后成了管一支小队的小旗官。

    重新踏上故土的那刻,周小旗的眼眶曾红润过,他多么希望一家老小能够再次回到故土居住,可他知道不能把建州鞑子赶走,这个梦想就永远不会实现。

    这一次,他便是奉命探清建州鞑子主力所在,虽然不知道上面为何要跟个乌龟似的天天慢吞吞的行军扎营,但两年多军人生涯告诉周小旗,上面一定会有大动作!

    什么大动作,周小旗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见巴音迟迟没有回来,周小旗眉头紧紧皱着,心里嘀咕三里铺这一带莫非真的有建奴大军?

    之前,侦察工作一直是由骑兵在组织进行,可是最近骑兵的哨探遭到了建州鞑子的疯狂阻击,上面不得不进行调整,利用宽甸地区密集的河道进行潜伏侦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的草丛突然一动,就在众人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时,巴音的脑袋从草丛中露了出来,然后迅速爬了过来压低声音对周小旗道:“队长,前面约摸一里处有条路,路边上拴着几匹马,离得远,看不清,应该是蛮子的探马。”

    听了这话,金三顺忙低声道:“队长,既然发现了建州蛮子,咱们这就回去禀报吧。”

    周小旗却摇摇头道:“不行,我们的任务是探出鞑子正白旗的具体位置,现在只发现几个探马,还不知道是正白旗的还是镶白旗的,这样回去怎么报?”

    有个士兵想了想,道:“队长,要是就这几个建奴,那不如咱们摸上去,逮个活口问问?”

    这个提议让众人听了都是心热,周小旗当然也没意见,他也想立下功劳升个总旗干干。当下便带着他们往巴音先前去的那地方爬去,准备瞅准时机就动手。

    几人刚爬到地方,还没等他们往路边摸去,突然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周小旗脸色一变,挥手让大伙别动。众人没想出此变故,一个个都是紧紧贴在地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夜色之中,前面路边拴马喂料的那几个金兵已经翻身上马,在他们北面不远处,上百骑正奔过来。而在更远的后面,分明就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移动。

    草丛里头,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一双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眼前一切。

    所有人都将目光向周小旗投过来,无声地询问该怎么办。

    “走,马上回去!”

    周小旗果断下令,巴音却突然拉住他,低声道:“队长,你带人回去禀报,我在这继续盯着他们,看他们往哪边去。”

    周小旗惊住:“巴音,这太危险了!“

    巴音嘿嘿一笑:“我一个人,蛮子发现不了我。”

    周小旗迟疑一下,同意了巴音的请求,嘱咐他务必小心,带着其他人赶紧往回摸。

    待周小旗他们走后,巴音借着夜色继续趴在草丛中,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正前方。

    ...........

    深夜,部公内臣魏大公公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索性披上衣服在营中巡视起来。

    深深的壕沟,尖尖的栅栏以及各式拒马、设置在各处的火器发射点将偌大的军营变成了一下个武装到牙齿的大刺猬。

    面对这种“碉堡”,除了内应开门,魏公公实在是想不到八旗兵凭什么打进来。

    这处军营已是距离义州一百四十里之远,安营处正是扎在了叆河边,如果有水营的话,顺着这条叆河就能直接摸到两白旗的后方。

    可惜,魏公公手头没有水营。

    天上的星辰,一如公公前世景象。

    眼前一切都是无比安静,远处的景色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公公没要亲卫跟随,只大侄孙魏学文和熊本大木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十步的距离。

    巡营的队伍不时从河畔走过,崇敬的目光背后,魏公公捕捉到了一丝紧张和害怕感。

    随着大军北上的深入,随着和八旗接触的频繁性,再愚钝的士兵也知道即将要进行一场大战了。

    公公,也紧张。

    虽然占据了一定的上风,但对手毕竟是拥有上万骑兵的强敌!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建州早已从原先单纯的山地步兵演成了步骑合一的强劲作战集团——那个被前世史学家们称为渔猎民族的满州前世,已然向游猎民族靠近,再过几年,他们就将成为东亚最具战力的武装团伙。

    怎么才能薅掉奴尔哈赤的羊毛,成为了公公的当务之急。

    魏公公来到河边,蹲下身子,用手捧了一把河水,怔怔的看着河水从他的指缝间一点一点流淌。

    禇英啊,咱的好学生咧,你能不能让老师拔掉几根毛咧?

第二十四章 雁过要拔毛

    紧跟着上岸的还有几个人,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腰间别着短刀。几人上岸之后便四散开来,十分警惕的样子。

    “巴音,你闻什么呢?”

    一个同伴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正在嗅空气的巴音身后轻声问道。

    巴音没吭声,只是不断的用鼻子嗅。

    同伴四处看了眼没发现什么,不由低声笑骂巴音一句:“又没有母狗在这撒尿,你瞎闻个什么东西。”

    巴音是蒙古人,从前是长甸堡镶红旗的士兵,被俘后被编入皮岛特别支队,现随所在大队一起调入抗金救**。因为巴音熟悉地形,所以这次被抽调出来侦察敌情。

    “我不是闻尿味,是女真蛮子有马,白天刚下过雨,若是周围有马的话,那马尿味浓得很,隔老远就能闻到。”

    巴音跟同伴解释了一下。

    那个同伴是朝鲜人叫金三顺,原先也是镶红旗的建州兵,不过他是属高丽牛录的。

    如巴音、金三顺这种原宽甸地区建州兵出身的士兵,抗金救**里至少占了六分之一。

    皇军的另外两支精锐近卫师团、台湾师团里,也有为数众多的建州降兵,人数大约有一千人左右。

    经过长期的思想教育,建州降兵们充分认识到了建州反动分裂集团给大明这个祖国带来的危害性,更认识到了这个反动集团对于他们这些底层军民的压迫和欺压,因而,看到前一阵义州城内那些不太愿意割辫子的女真居民,他们打骨子里为这些人感到可悲,更打骨子里厌恶昔日脑后所留的那根老鼠尾巴。

    “是么?”

    金三顺从前在高丽牛录时可不曾骑过马,也没有养过马,所以对于巴音说的这些一无所知,只觉听着很有理,便也学着巴音的样子对着空气嗅来嗅去,可是却什么也闻不到。

    四下里树影草枝摇动,身后叆河水微微响动,一片安静。

    不一会,金三顺有些丧气的收回鼻子,低声道:“我这鼻子不是狗鼻子,实在是闻不到什么臊味。”

    “你小子才是狗呢。”

    巴音没好气的掐了金三顺一把,三顺刚想作出吃疼的样子,却突然见巴音猛的趴倒在地,手朝后一摆:“别出声,有动静!”

    三顺一惊,顿时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散在其余几处的同伴们也都紧张起来,一个个趴在地上竖耳细听,前方果然有轻微的响动传来。

    三顺轻轻捅了捅巴音,低声问他:“什么声?”

    “像是马吃料的声音。”

    离得远,巴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声音。但他敢肯定,前方肯定有马,因为他闻到了马尿的骚味。

    “你在这别动,我爬过去看看。”

    巴音比了一个手势,自己朝着前头的林子里爬过去。他不敢直接跑过去,因为万一前面真的有人,很容易被对方察觉。

    白天下过雨,地上有点烂,巴音往前爬得很吃力,身上都粘满了烂泥树叶。他顺着草丛一直向前爬,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眼前,谁也看不清他爬到哪里了。

    金三顺同其余的同伴趴在岸边,一颗颗心都在扑通跳,那种紧张感似乎要让胸腔炸出来。

    带领这支侦察小队的周小旗也是宽甸人,不过以前从来没有当过兵,他家是万历十一年响应官府号召举家从盖州迁过来的,可没想到万历三十六年宁远伯李成梁竟然把他们这些军民连同六堡尽数丢给了建州鞑子。

    周小旗一家不愿从开垦了二十多年的土地上离开,便无奈给建州人当起了佃户。

    对于大多数宽甸百姓而言,只要能让他们有地种,有饭吃,认谁当主子都是一样。

    建州人凶残是凶残了些,但对于名下的汉人阿哈们,他们还是蛮珍惜的,轻易不会杀害。

    妇女们虽然委屈一些,但不是能活着么。

    世道如此,老百姓们能做什么呢。

    这一切,直到两年多前一支明军的出现而改变。

    说实话,打心眼里周小旗并不认同皇军对宽甸的“烧杀抢掠”,更不认同皇军把老百姓们都迁移走,要知道宽甸这里可都是肥沃的土地啊!

    但是,上面说的也对,他们这些汉人百姓在宽甸生活一天,就是给建州人多提供一天的粮食,从而可以让更多的建州人拿起武器去杀害无辜的同胞,掠夺更多的财富。

    随波逐流,建州鞑子都打不过皇军,周小旗一家也只能跟着邻居们一起踏上迁移的路途。

    此后,他一家被安置在了皮岛,因为皮岛没有太多土地可以耕种,所以被安置在皮岛的宽甸百姓中年轻的男子们要不就被组织出海打鱼,要不就是参加了皇帝亲军,要不就是听从衙门安排做事。

    在这背景下,从来不曾拿过刀的周小旗成了皇军皮岛支队的一员,之后成了管一支小队的小旗官。

    重新踏上故土的那刻,周小旗的眼眶曾红润过,他多么希望一家老小能够再次回到故土居住,可他知道不能把建州鞑子赶走,这个梦想就永远不会实现。

    这一次,他便是奉命探清建州鞑子主力所在,虽然不知道上面为何要跟个乌龟似的天天慢吞吞的行军扎营,但两年多军人生涯告诉周小旗,上面一定会有大动作!

    什么大动作,周小旗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见巴音迟迟没有回来,周小旗眉头紧紧皱着,心里嘀咕三里铺这一带莫非真的有建奴大军?

    之前,侦察工作一直是由骑兵在组织进行,可是最近骑兵的哨探遭到了建州鞑子的疯狂阻击,上面不得不进行调整,利用宽甸地区密集的河道进行潜伏侦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的草丛突然一动,就在众人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时,巴音的脑袋从草丛中露了出来,然后迅速爬了过来压低声音对周小旗道:“队长,前面约摸一里处有条路,路边上拴着几匹马,离得远,看不清,应该是蛮子的探马。”

    听了这话,金三顺忙低声道:“队长,既然发现了建州蛮子,咱们这就回去禀报吧。”

    周小旗却摇摇头道:“不行,我们的任务是探出鞑子正白旗的具体位置,现在只发现几个探马,还不知道是正白旗的还是镶白旗的,这样回去怎么报?”

    有个士兵想了想,道:“队长,要是就这几个建奴,那不如咱们摸上去,逮个活口问问?”

    这个提议让众人听了都是心热,周小旗当然也没意见,他也想立下功劳升个总旗干干。当下便带着他们往巴音先前去的那地方爬去,准备瞅准时机就动手。

    几人刚爬到地方,还没等他们往路边摸去,突然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周小旗脸色一变,挥手让大伙别动。众人没想出此变故,一个个都是紧紧贴在地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夜色之中,前面路边拴马喂料的那几个金兵已经翻身上马,在他们北面不远处,上百骑正奔过来。而在更远的后面,分明就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移动。

    草丛里头,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一双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眼前一切。

    所有人都将目光向周小旗投过来,无声地询问该怎么办。

    “走,马上回去!”

    周小旗果断下令,巴音却突然拉住他,低声道:“队长,你带人回去禀报,我在这继续盯着他们,看他们往哪边去。”

    周小旗惊住:“巴音,这太危险了!“

    巴音嘿嘿一笑:“我一个人,蛮子发现不了我。”

    周小旗迟疑一下,同意了巴音的请求,嘱咐他务必小心,带着其他人赶紧往回摸。

    待周小旗他们走后,巴音借着夜色继续趴在草丛中,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正前方。

    ...........

    深夜,部公内臣魏大公公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索性披上衣服在营中巡视起来。

    深深的壕沟,尖尖的栅栏以及各式拒马、设置在各处的火器发射点将偌大的军营变成了一下个武装到牙齿的大刺猬。

    面对这种“碉堡”,除了内应开门,魏公公实在是想不到八旗兵凭什么打进来。

    这处军营已是距离义州一百四十里之远,安营处正是扎在了叆河边,如果有水营的话,顺着这条叆河就能直接摸到两白旗的后方。

    可惜,魏公公手头没有水营。

    天上的星辰,一如公公前世景象。

    眼前一切都是无比安静,远处的景色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公公没要亲卫跟随,只大侄孙魏学文和熊本大木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十步的距离。

    巡营的队伍不时从河畔走过,崇敬的目光背后,魏公公捕捉到了一丝紧张和害怕感。

    随着大军北上的深入,随着和八旗接触的频繁性,再愚钝的士兵也知道即将要进行一场大战了。

    公公,也紧张。

    虽然占据了一定的上风,但对手毕竟是拥有上万骑兵的强敌!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建州早已从原先单纯的山地步兵演成了步骑合一的强劲作战集团——那个被前世史学家们称为渔猎民族的满州前世,已然向游猎民族靠近,再过几年,他们就将成为东亚最具战力的武装团伙。

    怎么才能薅掉奴尔哈赤的羊毛,成为了公公的当务之急。

    魏公公来到河边,蹲下身子,用手捧了一把河水,怔怔的看着河水从他的指缝间一点一点流淌。

    禇英啊,咱的好学生咧,你能不能让老师拔掉几根毛咧?

第二十五章 俺要当都督

    广略大贝勒是不是愿意变成葛优尚是未知数,倒是公公的营中来了位真敢薅黑脸老汉一家羊毛的英雄,这人就是那名列七大恨的萧伯芝。

    萧伯芝从建州逃出来后先去的是抚顺,他将奴尔哈赤建国称汗的消息告诉给了抚顺游击李永芳,让其加紧抚顺边防,直言奴尔哈赤后金不久必会反叛,叛军首攻之地必是抚顺!

    萧伯芝乃是已经被弹劾下台的前辽抚杨镐的人,前番建州那边又屡屡上报辽阳,说萧伯芝种种不是,称其为“辽阳无籍”,双方口水官司打了不少,所以李永芳对萧伯芝所说半信半疑,认为多半萧伯芝是在危言耸听,便叫守备王命印遣人将其送至沈阳,自己派人到建州打听清楚再作决定。

    可是萧伯芝到了沈阳之后却被沈阳副将贺世贤扣住了。

    贺此举乃是得了前任锦衣卫大都督李如桢授意,概因李如桢知萧伯芝是杨镐所用之人,而那魏阉亦是杨镐学生,故而李如桢想通过此事为七弟李如梧出口恶气。另外,也是最重要的,李如桢不想萧伯芝乱说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杨镐虽然去职,但其在辽东并非一无势力,当下就有在沈阳为官的杨镐旧人将事情捅到了辽阳的巡抚衙门。

    正为魏阉和建州大举用兵义州而焦头烂额的辽东巡抚李维翰知悉此事后,想着这萧伯芝在建州屡屡和奴尔哈赤冲撞,激得人家扯旗自立,理当狠狠处置,便欲睁只眼闭只眼由得李如桢去。

    好在,辽阳副将颇廷相曾和萧伯芝一起共过事,且二人早年间都曾参与过援朝抗倭之役,因而念着昔日情份为萧伯芝说了话,建议李维翰将人从李如桢那里救出来,尔后派其去义州说服魏阉罢兵,如此就能将战火平息,不致彻底激怒奴尔哈赤造反。

    李维翰一想也对,萧是杨镐的旧将,魏阉是杨镐的学生,他这个辽东巡抚劝不得魏阉,萧伯芝未必就劝不了了,便派人去沈阳将萧救了出来,尔后一道公文委其为义州守备,让其戴罪立功。

    如此,萧伯芝便虎口脱险,从沈阳直接奔了定辽卫,接着又从凤凰城来到了魏公公的军营之中。

    不过,萧伯芝见着魏公公的第一句话却是:“给我一千兵,我去擒了那禇英小子回来!”

    猛张飞到来,魏公公如何能不喜,这个萧伯芝不但长得猛,行事也猛,对建州的一贯立场都是甚合他魏公公意的。

    当下便召开军议,将当前和后金军的战事情况都说给了萧伯芝听。

    “十里一营,能扎多少营?建奴奈何不了我军不假,可是抽军退去我军也奈何不了他,难道就这样来来回回么?万一建奴真捣抚顺,破清河、占铁岭,直奔沈阳,辽阳,逼到山海关,义州这边兵马再多又有什么用,魏公公失策啊...”

    萧伯芝所言虽不中听,可都是实话,魏公公听的不住点头,事实上奴尔哈赤造反之后主力确是如萧伯芝所演示那边破抚顺、清河、铁岭,尔后南下直奔沈阳、辽阳去的,义州这边根本就没有发挥任何牵制作用,直到毛文龙出现方才有些起色,成了敌后抗金根据地。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照我看,莫不如集齐了人马和他建奴的两白旗大战一场!”

    萧伯芝不愧是强硬的对金主战派,说的话很是提气。

    “萧将军果然是奴酋所畏之人,正所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咱咧,也是萧将军这个意思,要么不打,要打就打场大的咧!”

    魏公公情绪高昂,让尚可进把早已拟定的作战意图告诉萧伯芝。

    “三里铺?”

    萧伯芝定睛看着墙上的地图,这幅地图主要是宽甸地区,图中不管是河流还是堡屯,乃至从前就已经废弃的水井都标的很是清楚,远比之前军中所用地图详尽的多。更难得的是,地图还有标尺距离,这就使得看图之人能够清楚知道自己和敌军、友军相隔的距离。

    “三里铺是叆河、小雅河、大安平河三河汇聚之地,此地不利骑兵展开,故而若是能在此处决战,可减建奴骑兵三成战力。”尚可进道。

    萧伯芝点了点头,他在建州数年,自是知道如今建州已非昔日可比,自从科尔沁、察哈尔等部被建州降服之后,建州获得大量战马,使得八旗可以轻易抽调出数万骑兵。

    如此骑兵力量,辽东明军是万万不及的,唯有集齐九边精锐方能堪比。但调集九边精锐谈何容易,就辽东巡抚和蓟辽总督对后金的态度便是想也不想。

    所以,魏公公的抗金救**要想取得对建奴两白旗的胜利,也只能将禇英诱至三里铺使其骑兵战力难以全数发挥,如此才有取胜之机。

    “咱现在头疼的是禇英那小子怕是不上当啊。”

    魏公公轻叹一声,禇英也不是真的蠢货,便是真想和他魏舍人决一死战,人家也不可能顺着他魏舍人的意到三里铺决战的。

    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个办法不管是魏公公本人,还是尚可进他们都不愿意说出来。

    这个办法就是他魏公公去做这个诱饵。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公公不是不愿意牺牲,只是有的人牺牲重于泰山,有的人牺牲轻于吊毛...

    而不管是泰山还是吊毛,他魏公公都不屑为之。

    因为,实在是太危险。

    有六成机率偷鸡不成赊把米。

    “这个诱饵我来!我把禇英那小子引过来!”萧伯芝忽的说了这么一句。

    纳尼?

    公公眼前一亮:没了他魏舍人,难道就没了萧七恨?

    “将军慎重啊!”

    魏公公内心激动,面色却是万般不舍。

    “慎重个屁,他们都不晓得建奴的厉害,俺却知道咧!要想少死人,就得有人死!”

    萧伯芝一脸赴死决心,让魏公公和帐中诸将都是感动不已。

    “不过,俺去可以,却须给俺一个都督的衔头。”

    只是,在魏公公佩服感动的情绪正高涨时,萧伯芝却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他要当都督。

    这是一个执着的要求。

    ........

    作者注:萧伯芝者,有作尚伯芝,有作萧伯芝,具体不清

    最近几天有急事,导致无法更新,请各位见谅。

第二十六章 公公,是真心要杀鞑的

    是人,都有小目标,都有属于他内心深处的愿望。

    萧伯芝的愿望就是当官,当大官,当都督!

    当年,杨镐受了魏公公“驻黑图阿拉办事处”的启发,将萧伯芝派到建州任备御一职。

    可被时任辽东巡按高度评价,称“束发从戎,矢心灭虏,敢战风云,若壮久防,霜露为劳”的萧备御明显不满意自己的官职。

    所以到了建州之后他自己弄了一套蟒衣玉带,以都督自居,时不时的把建州真正的都督奴尔哈赤喊来训上几句,由此光荣的成了“七大恨”的最后一恨。

    但伪都督毕竟不是真都督,看起来如同莽夫般的萧伯芝心还是比较细腻的,尤其是他还想成为真都督,所以,他便在对的时候提出了对的要求。

    俺给你魏公公卖回命,你魏公公帮俺在皇帝那里讨个都督的差事,不过份吧?

    不过份,绝对不过份!

    你萧伯芝只要能把禇英那小子引到三里铺来,莫说一个空衔都督,就是让咱给你弄个实权总兵师团长干干,都是小意思。

    魏公公不怕人提要求,就怕人不提要求。

    当官,是好事,是要求进步的好事,他老人家最喜欢要求进步的同志。

    不过,这都督有甚好当的?

    魏公公有点想不明白萧伯芝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虚衔都督,要知道这会五军都督可不是国初一个个手握重权的,而是已经成了彻底的空衔,大致也就是名誉吧。

    也许,是大明还没烂透的原因吧。

    公公如此心道,相比崇祯末期那泛滥的将军加衔,如今的五军都督加衔还是比较值钱的。

    细细一想,辽东地界上好像还有一位一心想当都督的将领,这人就是杨镐向自己推荐的辽东四大将才的另外一位——沈阳参将贺世贤。

    公公前世贺世贤之死有两种说法,一是在沈阳战死,二是因为他不满李如柏抢了自己的都督一职降了后金。

    众说纷纭,以致成了迷案。

    公公个人是倾向贺世贤阵亡于沈阳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在拉拢贺世义,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和贺世贤搭上关系,从而可以将这员良将收入囊中。

    只是,到现在为止公公都没能和贺世贤有过正面来往,更别提交情了。这倒和当年有意卖好秦良玉,想着把白杆兵弄到手一样。

    都是阴差阳错啊。

    当都督,没什么大问题,如果说有,那就是钱不够的事。

    别人或许买不到一个都督,公公这边却是能办到的。

    准了!

    公公没有任何迟疑就允了萧伯芝的请求,敞亮,社会,这让萧伯芝很是满意,自己没看错人,杨大人说的不错,他这个当太监的学生是个能办事的人。

    人萧伯芝主动请缨去做这个诱饵,抗金救**总不能不派人陪着吧。

    这个任务落在了日后阉党“五彪”之一的杨寰和魏公公的大侄孙魏学文身上。

    了解到陪自己一同诱敌的一个是东厂番子,一个是魏公公的侄孙后,萧伯芝也是油然对魏公公生出敬意。

    魏公公是真心想要杀鞑的!

    诱敌,不是送死。

    去的兵马多了不行,少了更不行,因此魏公公给萧伯芝拨了1500人,其中骑兵600人,余下是一个大队的步兵。骑兵由魏学文统领,步兵则由杨寰指挥。

    莫看骑兵人少,却是抗金救**的全部骑兵了。

    二十三日下午,这1500名官兵便在萧伯芝的带领下出营北上,目标直指三里铺以北的长甸堡。

    .......

    拂晓,大安平河畔,一队队金兵的出现打破了黎明前的沉寂。

    充作前锋的探马或十几人一队,或几人一队,不时从路上飞奔向前,马蹄所过带起一块块巴掌大的烂泥,向着路边草丛飞射而去。

    相较探马的不惜马力,大队而来的金兵却都是下马牵着马前行,人人走得大汗淋漓,脚下也是深一下浅一下,膝盖往下全是泥巴,往上也是一块一块的烂泥。脚下重得不得了,每抬一下都十分吃力。

    连夜赶路令得金兵上下叫苦不迭,夜里视线本就不清,这道路更因为下过雨的原因变得极其难走,稍不小心就会滑倒在地。

    镶白旗主阿拜眉头深锁着,他很不满这个行军速度,照这个速度下去,他是没办法及时和大哥会合的。

    因为母亲是庶妃兆佳氏的缘故,阿拜并不怎么得奴尔哈赤喜欢,所以一直没能得授贝勒。只是当年和兄弟塔拜、巴布泰一起讨伐东海女真北路的呼尔哈部,俘一千五百户,因了此功才被奴尔哈赤授予牛录章京一职。

    这个职务在四旗时代不上不下,莫说单领一旗了,就是连一个甲喇额真也指挥不了。

    幸运的是,在大哥禇英的建议下,阿拜的阿玛将四旗分作八旗,又让子侄们都来领旗,这才有了如今的镶白旗主阿拜。

    虽然还是没有被阿玛授予贝勒,但阿拜相信只要他好好表现,终有一天他会成为贝勒爷的。

    这次随同大哥禇英一起出兵,阿拜起初是非常积极也是非常兴奋的,但随着战事的拖延和粮草的不济,阿拜却是心生退堂鼓。

    然而,大哥禇英却坚持要和明军决一死战,这让阿拜不得不硬着头皮听从大哥的指挥。

    这既是军令,也是报恩。

    没有大哥禇英,就没有他阿拜的今天!

    既然大哥执意要战,阿拜也没有别的选择,他现在只希望早点和大哥会合,然后将那支如同乌龟似慢吞吞北进的明军围住,再寻找他们的弱点集两旗主力突进去,从而能够结束这一场已经拖延一个多月的战事。

    但从现状来看,阿拜很担心自己不能及时赶到,那样的话,严厉的大哥一定会责骂于他。

    一想到禇英有可能的责骂,阿拜心中便是一慌,继而更是着恼,传令下去加快行军。

    牛录额真以下的军官们听到了旗主命令,顾不得疲倦前前后后的奔走着,约束着部下,催促着他们,但效果却是不佳,只不过将速度稍稍提快了那么一点。

    见状,阿拜握着马鞭的手有些发抖,愤怒的在抖,良久,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作为一旗之主,阿拜不可能不了解下面的动向和想法。

    他必须要承认自己的镶白旗对于和明军作战,无论是将领们还是士兵,普遍抱有排斥和害怕的想法。

    就在昨天,还有两个甲喇额真劝说自己不要南下,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明军实在是过于强大,尤其是在他们缺少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和明军冒然决战,铁定讨不了好果子吃。

    两个额真举出了实例,那就是最强悍的正白旗都被明军消灭了两个牛录,何况他们镶白旗呢。

    尽管阿拜知道这两个额真说的没错,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对哥哥禇英的决策他是感到担忧,但他更担心这些畏明如虎的将领们!

    如果不能对明军取得一场大胜,将来父汗真的和明朝翻脸,这些将领们是不是还会如从前一般紧随爱新觉罗的脚步,毅无反顾的向着明军冲杀过去呢?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因此,这场仗必须要打!

    或许,这也是哥哥禇英执意的源头所在吧。

第二十七章 三阿哥,敌袭

    “三阿哥,天快亮了,是不是在前面歇下脚?”

    说话的是镶白旗甲喇章京彻尔格,父亲是四大臣之一的额亦都,母亲是奴尔哈赤的三妹,所以他和阿拜是表兄弟。

    阿拜四下看了看,心里虽然着急,但也知道连夜行军将士们已是很疲倦了,便同意了彻尔格的请求。

    “派人去跟小十三说一下,让他不要懈怠,要防备明国人偷袭。”

    “知道了,三阿哥。”

    彻尔格点头答应了一声打马朝前面奔了过去。

    “小十三”是彻尔格的弟弟超哈尔,今年虽然才十七岁,不过舅父奴尔哈赤很喜欢这个外甥,所以打小就收在身边,十五岁的时候就授了牛录额真,是八旗最小的一个牛录额真。

    不过彻尔格倒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他最喜欢的是幼弟遏必隆,那个小家伙可是聪明的很,阿玛常说家中这十几个兄弟将来最有出息的就是遏必隆呢。

    超哈尔此刻正带人在前方探路,脚下这条路是几十年前明军动用民夫开修的,现在已经破败不堪,路面上基本长满了野草,很多地段还被明军挖断破坏,因而超哈尔他们一路很是小心,生怕走得急了失了马蹄伤了座骑。

    对骑兵而言,战马就是他们的生命。

    这一次镶白旗全军出动,虽然这一带根本不可能有明军出现,但阿拜还是将探马撒出十里,陆续又分几拨,十分的谨慎。

    这是充分吸取了正白旗部失利的教训,如此部署,哪怕明军真的出现,镶白旗也能快速反应,以主力聚歼明军。

    ........

    “小心点!”

    前面的一条断沟让超哈尔不得不从马上跳下,吩咐部下小心过去在前面歇一下,便朝路边的安平河畔走去。他的水囊没有水了。

    充作探马的都是精锐甲兵,体力比其余的士兵要好的多,但一夜摸索下来也是精疲力竭,因此过去之后他们将马散放在河畔,一个个或靠在树上,或坐在草上,取出食物和水大口吞咽着。

    超哈尔在河畔灌满水后,双手捧了把水抹在脸上,顿时一片清凉,那些许的疲惫感也是一扫而光。此时,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用不到半个时辰太阳就应该出来了。

    呼了口气后,超哈尔走回路边,准备派人去跟三阿哥他们说一下前面没事,却突然听到河畔正在喝水的几匹战马突然嘶叫了一下,他诧异的扭头看去,这一看一下就惊在了那里。

    河畔边的野草丛中,竟然有人藏着,不但藏着,那些人还在袭击他们放马的士兵。

    “有人抢马!”

    超哈尔大叫一声,却突然有个喷着火星的东西不知从哪里冒出,扔在了他的脚下。

    什么东西?

    突逢变故,超哈尔只是呆呆的看着,嘴巴张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轰隆”一声炸响,无数铁钉破空声响直直地从那黑不溜秋的东西中四下飞射!

    “扑哧”一声入肉闷响,一枚铁钉从一名金兵的脖颈上穿过,他喉咙准备呼喊的话语,变成了鲜血从两头飙射出来。

    受伤的金兵下意识的抬手按住伤口,可是那血怎么也止不住,只能徒劳的捂着脖子蹲在地上,但见鲜血从他脖间喷射,发出“嗤嗤”的声响。

    “敌袭!”

    超哈尔反应过来,一边大叫,一边手忙脚乱的取出腰间号角,对着天际吹响起来。

    号角声响起,后方的金兵探马都被惊动,在马下的翻身上马,在马上的抽刀张弓,纷纷打马往前方赶去。

    “吹号,有敌袭!”

    彻尔格目中精光一闪,猛的一勒座骑,顿时,号角声不住响起。

    “敌袭!”

    听到号声的金兵大队从前到后如一条地龙般一下翻滚起来,甲衣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充斥整个道路。

    低级军官们骑兵来回不断的叫喊着,高级军官则纷纷打马赶到了旗主所在的大旗之下。

    .........

    袭击镶白旗部探马的是魏学文带领的骑兵大队,从早前撒出去的探马巴音那里得知镶白旗部所在方位后,魏学文便向萧伯芝请了令率部提前赶至金军南下必经之处,欲打镶白旗一个措手不及。

    此战虽是诱敌,但若能在金军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先锤他们一下,萧伯芝自是乐意,因而答应了魏学文的请战,命其率部立即北上。

    可惜的是,金军十分警惕,探马前后几拨,不但使得魏学文部无法偷袭,更有暴露的危险。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权衡再三,魏学文放弃了偷袭镶白旗主力的计划,改而命令袭杀金军探马。

    面对突然出现的明军骑兵,金军探马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并没有向后方撤去,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后撤,明军骑兵必然要尾随他们突入尚未准备好的主力,因而奋勇抵抗,意图为后方大队争取时间。

    超哈尔也是命大,周边七八个士兵被明军的火器射中,他却一点事也没有。慌乱之后,超哈尔抢了一匹战马突了出去,视线里还不明朗的野地中,不时有明军纵马出现。

    “杀!”

    魏学文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双目大大睁开,纵马跃出,一刀砍断一名腹部被地雷中铁钉射中的金兵头颅。

    “杀!”

    数百明军将士解开了勒在座骑嘴上的布条,从藏身处四下杀出,喊杀声惊天动地。

    “主子,有埋伏!”

    “三阿哥,是明军!”

    “......”

    天还未大亮,四下可视不过数十丈,远处依旧黑芒一片,金军上下不知来了多少明军,但听前面喊杀动天,都是被惊动。

    阿拜和镶白旗的将领们立在马上,看着喊杀声四起的前方,人人都是神情肃然。

    “小十三不会有事吧?”阿拜喃喃一句。

    “三阿哥,我去接应小十三!”彻尔格也担心弟弟安危,一甩马鞭,勒马带人冲了过去。

    埋伏处,明军取得的战果并不大。

    镶白旗的探马有一部分是旗主阿拜的红甲摆牙喇亲兵,不少人都是四十左右的老兵,无一不是彪悍之士,每个人手中都挎着骑弓,马鞍两侧,悬着三四袋箭,面对明军突如其来的打击,这些彪悍狡猾的老兵在惊慌之后很快就稳住阵脚,令得明军并未占到多少上风。

    毕竟,此处道路及野地因为下过雨的原因固然使得金兵行动不便,但同样也限制住了明军。

    不少明军在冲出来准备砍杀金兵时就因为道路难行而不得不放缓马速,有的甚至被迫下马,这样一来,对金兵探马的杀伤有限的很。

    “撤!”

    魏学文在追杀那名金军的牛录额真不果后,果断下令后撤。

第二十八章 有事就跑

    拂晓后,安平河畔。

    路边摆放的三十多具尸体让阿拜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些都是他镶白旗的精锐甲兵,其中很多都是老兵,不管是哪一个放到下面去都能当什得拔,如今却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三阿哥,”

    既是表哥也是部下的彻尔格轻声唤了下阿拜,同时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阿拜微“嗯”一声,抬头缓缓扫视了一众旗下将领,最后目光落在了低着头的表弟超哈尔身上。

    “小十三,胜负是兵家常事,你不用泄气,抬起头来把情况和大伙说一说。”阿拜的眼神充满鼓励,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是,三阿哥!”

    超哈尔抬起头来,涨红着脸将被袭情况简单说了下。

    “袭击你们的明军有多少人?”问话的是甲喇额真瓜尔佳氏都安超,原是海西女真出身。

    “约摸数百人。”

    具体多少人,因为视线受阻的原因,超哈尔不敢确定,但几百人应该是有的。

    “数百人?”

    都安超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三阿哥,不是说明军打义州出来就一直跟乌龟似的到哪就扎营,便是出来也不过几里,打一下就缩回去么,怎么突然敢派兵埋伏咱们了?莫不成大贝勒那里出了事?”说话的是甲喇额真索浑,他也是钮祜禄氏,不过和彻尔格兄弟没有关系。

    “三阿哥,是不是派人和大贝勒联系一下?”彻尔格说道,明军突然北上长甸,他也担心是不是正白旗那边有什么变故。

    阿拜正要开口,其身边有个大汉却哼了一声:“慌什么?几百个明国人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什么时候我女真儿郎如此贪生怕死了!”

    开口斥骂的是镶白旗左梅勒额真多喀纳,按八旗制,固山额真是谓旗主,左右梅勒额真是谓副旗主。

    多喀纳早年就随奴尔哈赤征战,积功至甲喇额真,四旗分变旗后被奴尔哈赤特意派给三子阿拜做副手,可见重视程度。

    镶白旗另一个副旗主右梅勒额真是四大臣之一何和礼的次子多积礼,不过因染病并未随军。

    “三阿哥,大贝勒既已传令我军南下,我军便当立即赶至会师地点,不能耽误...依我看,明军可能故意派兵袭击我军,以迟缓我军行军速度,若因我镶白旗不至而致战局有失,我等皆难向汗王交待!”多喀纳说完瞪了眼都安超和索浑,显是对二人昨日劝阻旗主不要南下深为不满。

    都安超见状没吭声,索浑则是驳道:“额真此言差矣,明军狡猾,焉知他们不是冲我军来的。”

    “如此更好!”

    多喀纳冷笑一声,“明人最难对付便是坚城硬寨,若弃此长处直奔我军,我军便与他堂堂野战一番,有何可惧?”

    “这...”

    索浑滞了一下,却是无话可说,因为真如多喀纳所言明军弃了营寨,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三阿哥?”

    彻尔格见阿拜发呆,轻声提醒了句。

    阿拜从前并未有过单独领军经验,因此面对突发情况确是有些慌乱,他犹豫是先派人同哥哥禇英联络,还是继续南下。

    这时,探马却来急报,说是前方十几里处发现明军步骑大队。拂晓袭击的那支明军就是这股人马。

    “何人领兵?可是那魏太监?”

    阿拜颇是紧张,哥哥禇英不止一次告诉过他,明朝那个魏阉狡猾万分,要他一定小心。

    探马的什得拔道:“禀旗主,明军打出的旗号是萧。”

    “萧?”

    阿拜同诸将都是一怔,辽东明军大小将领他们都有情报,却是不曾听过有萧姓总兵、副将的。

    彻尔格忽的想道什么,忙道:“三阿哥,莫不成是那萧伯芝?”

    “萧伯芝?”

    阿拜眉头一挑,朝那什得拔一指:“速探,明国领兵之人可是辽阳无籍那狗贼!”

    .........

    “将军,学文无能,未有斩获,还请将军治罪!”

    一回到营中,魏学文就向萧伯芝请罪。

    “何罪之有?”

    萧伯芝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但要叫建奴知道咱们,便是有功,何来罪的。”

    “末将本是想着一举偷袭建奴,偏是...”

    魏学文也是个实性子,一点也没传他十三叔,认死理总觉得自己带人去偷袭,结果偷袭没成反而阵亡了几个士兵,怎么看都是有罪。

    萧伯芝看着粗矿,可却是精明人,莫说魏学文无罪,就是有罪他也不敢治这魏公公的大侄孙啊。

    “行了,起来吧,建奴很快就知道我们在哪了,这会请罪还不如好生收拾,吃饱喝足和他们大干一场!他妈啦个巴子的,老子在建州窝了两三年,早想和这帮小辫子过过手了!”

    萧伯芝豪情大发,他本就是个战场厮杀的汉子,当年和王维栋一起随杨镐征战朝鲜,和日本人杀的尸山血海,岂能怕了建州这帮黄牙辫子。

    偏是那些当官的顾这顾那,没个利索劲。要搁他萧伯芝能做主,早十八年前就把奴尔哈赤那老小子脑袋砍下来当球踢了。

    明军此时扎营所在也是在安平河畔,不过却是简陋布置,并不像中军大营那般深壕高垒。

    杨寰听说魏学文回来后赶紧过来询问情况,作为魏公公从京里带出来的亲信,他比任何人都关心魏公公大侄孙的安危。

    见魏学文无事,杨寰放下心来,又问了些建奴镶白旗的情况,判断那镶白旗一旦发现己方扎营所在,肯定会挥师前来。

    “咱们这只诱饵难得出来,他建奴岂能不动心,换作是我,也要一口吞下。”

    杨寰一边说一边带着魏学文看他的部署,步兵大队已经张开声势,控制了这一段河畔。

    “这是什么武器?”

    魏学文看到几十个士兵正一捆捆从车上卸些长矛,那些长矛长约一丈许,魏学文拿了一杆提在手中感觉颇有份量,便端平在手,结果很是吃力,不由诧异这么重的长茅是否好用。

    “这是秦矛,西兵最好用,能克骑兵。”

    杨寰简单说了下,告诉魏学文这些长矛是用于防御骑兵攻击的,两千年前秦人就用这种武器克制敌军骑兵,现在延绥、宣大等军镇也在用。

    “建奴镶白旗真冲咱们来,这一仗便是极其危险,谁也不敢保证咱们能成功诱敌至三里铺,嗯...若是我死了,还请杨兄跟我十三叔说一声,学文没给老魏家丢人。”

    魏学文突然冒出来的这番话让杨寰愣了一下,继而咧嘴笑了起来:“这话你自个跟你十三叔说,我可不敢。”

    然后指了指远处河边的一条木筏,低声道:“公公有令,万一不敌,你我可乘木筏渡河走,此事不可说与旁人。”

    说完,摇头走了。

    望着杨寰的背影,再望那条木筏,魏学文有些失神,继而突然一咬牙,提刀快步至那河边,几下便将木筏上的绳索砍断,然后一脚将那木筏推向河中。

    正指挥士兵卸东西的杨寰远远见了,怔了一下,继而笑了笑,不再理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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