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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双杀

    感谢峰哥98大佬的百元打赏!

    ...............

    驿站的驿丞和驿卒们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们不约而同的躲到了屋中,唯恐叫外面杀红眼的兵丁砍到。

    两个正在支火熬姜汤的驿卒慌乱中把一口锅都给撞翻了,还好那水不热,要不然肯定烫掉一层皮。

    尚可进倒是没有被吓坏,却是蒙头转向,愣愣的站在一张桌子后面,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上去帮魏公公的人,还是帮鲍将军他们。

    饶是他胆色也不小,可怎么也没有想到魏公公竟然说杀就杀。这会也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驿站内的打斗声惊动了外面离的最近的盖州兵,在听到里面的人呼救声后,百余盖州兵们疯狂往驿站扑来。

    胡全带人将大门给关上,任由外面的盖州兵怎么呼喝也是不理。此时天降大雨,风雨声一定程度上减轻了驿站内的喊杀声。离的最远的盖州兵在两三里地外,一时之间这几百盖州兵根本不可能赶过来。

    这也是魏良臣敢动手的底气,他也根本不怕外面的盖州兵,拿住鲍承先,那几百盖州兵掀不起浪来。

    驿站内负隅顽抗的除了鲍承先的亲兵外,还有李如梧的亲兵,人数大约有四十多人。

    这些亲兵都是辽东军中的精锐,上战场也都是披甲的骨干,平日都是养足了的。但此时面对人数比他们多出一半的魏良臣亲卫,这些亲兵几乎无力反抗。

    一来军官都在事变之初被斩杀,二来事出突然。不过即便如此,短时间消灭他们也很困难,毕竟这些亲兵都是辽东军的精锐,拼死力战之下还是很棘手的。

    驿站内已是一片狼藉,锅碗瓢盆飞的到处都是。死了的,没死的,一滩滩血迹将好端端的驿站变成了个人间地狱。

    “孝恭,拿下他!”

    在几个亲卫簇拥保护下,魏良臣负手来到门口,视线落在风雨中正在追杀鲍承先的丁孝恭身上。

    此人乃是他魏公公在扬州高邮收下的好汉子,一身力气大如牛,既做得了杀猪的屠户,又做得了吹唢呐的吹子手,真正是文武双全的很。

    丁孝恭扭头朝魏良臣看了眼,不发一言向前接连砍了鲍承先两刀,一刀砍在地上,一刀砍在驿站的一张石磨上。

    鲍承先毕竟是将门子弟,身手也算矫健,哪怕此刻陷入重围,性命不保,但将门子弟的本色还是发挥了不少。

    连着两刀不中,丁孝恭也发了性子,吐了一口血水,却是刚才砍杀那军官时嘴里被喷进了对方的鲜血,之后骂了句扬州骂人的话,怒目一瞪,执刀跳上石磨非要把这参将砍了才好。

    鲍承先知道这壮汉力大,不是他能敌得过的,便欲往边上躲避,却被东村等人执刀堵住,不得已只好后退,这一耽误,丁孝恭已然杀到。

    一声呐喊,丁手中长刀正中鲍承先后背,一下撕出几寸长的大口子,背上的肌肉一下都翻了出来,疼得鲍承先痛吼一声。雨水打落在那伤口之上,将他的后背全染成红色。

    身受重伤的鲍承先知道跑不出去,如同受伤的头狼,发疯得和丁孝恭搏斗起来。

    丁一刀下去,鲍整只手掌掉落地上;又一刀下去,鲍大腿动脉被割裂,如同装满水的袋子被一下剌个洞一样,血水喷出一条血线的直线来。

    再一刀将鲍承先的右脚后跟剁开后,丁孝恭才收刀在手,大气也不喘一声。

    还站在墙角捂肚子的宁完我见了直挺挺趴在地上,右脚后跟几近分离的鲍承先后,吓的彻底瘫软在地,两股不断抖颤,腿上的裤子也潮了,却不知是雨水打到还是他自己的尿湿到。

    “放下刀剑,咱家饶你们不死。”

    魏良臣的视线从二十多名鲍的亲兵脸上扫过。一众亲兵望着倒在地上的参将,一个个迟疑不决,但却是谁也没敢再挥刀。

    魏良臣微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些亲兵,抬步走到鲍承先身边,任凭雨水打在他头上,俯身蹲下在鲍后背及脚部伤口看了看后,摇了摇头。

    “阉贼,鲍某乃朝廷命官,你焉能杀我!…为什么杀我!”鲍承先挣扎着要站起,可右腿的脚后跟被整个切开,他根本无法用一只脚站立起来。

    “咱家这人,杀的最多的就是朝廷命官了。”

    魏良臣面无表情缓缓站起,右手微抬,立时有亲卫将刀递来,他执在手中,将刀放在鲍的右肩上,淡淡说了句:“想知道咱为何要杀你么,因为咱若不杀你,咱怕将来睡不着觉咧。”

    话音刚落,长刀便狠狠的向鲍承先脖子砍去,“噗哧”一声,鲍承先的头颅向前滚了一尺多地,直直的对着宁完我,吓得后者“哇”的一声跪倒在地呕吐起来。

    轻轻一脚将鲍承先无头的尸体推倒后,魏良臣将长刀在尸体上擦拭了几下,然后转身走到屋内,一动不动的看着宁完我。

    宁完我也呆呆的看着魏良臣,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为何对方要杀鲍承先。尽管心中恐惧万分,但他却没有屈膝求饶,此人还是有些硬气的。

    鲍承先待他不薄,不嫌其是边民出身,带在身边委以重用,使他不致受人嘲笑,这使得宁完我内心对鲍承先感激不尽。

    如今鲍承先死于非命,他宁完我纵是再怕死,也断做不到向凶手屈膝求饶之事。且看这阉贼心狠手辣模样,当是不会放过他,故而于其被对方羞辱折磨,不如求个速死,如此也算死得痛快不负鲍承先知遇之恩。

    魏良臣看了宁完我一会,忽的轻笑一声,很是平静的将刀放在桌上,搬来一只长凳子坐了上去,之后随口问了句:“李如梧在何处?”

    宁完我扭过头去不答,脖子挺得硬硬的,好像置生死于度外般。

    此时外面的风雨骤停。

    坐在凳子上的魏良臣似在沉思什么,尔后他的视线从宁完我脸上移到了外面,最后定格在了那一口被撞翻的大锅处。那锅掉落在地,铁架也散了,地上一片狼藉。

    魏良臣低声对胡全交待一句,后者忙将驿卒找出,命他们重新生火。驿卒哪敢抗命,几个人抖着腿手忙脚乱的将铁锅重新架起倒满水,抱来木柴引火烧起。

    宁完我见对方不理他,只顾看人生火烧水,心下疑惑,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对方那冰冷的眼神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然后目光好像受到牵引似的也紧紧落在那口倒满水的大铁锅上。

    渐渐的,宁完我心生不妙,心底寒气升起,手不自觉抖动起来。当锅中开始冒热气时,宁完我的心就差跳出来。

    他多么希望魏太监能开口和他说话,他现在要问什么他都回答,可对方却好像忘记他存在般。

    终于,当那铁锅中的热气越来越多时,内心极度的恐惧迫使宁完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结结巴巴道:“回…回公公话…李如梧…李如梧在金州卫城。”

    “噢,”魏良臣点了点头,“知道了。”

    视线依旧落在那口烧热的铁锅上。

第八章 强者

    南关三百余驻军在接到命令后便出发了,路上因风雨停滞了一个多时辰,雨停之后带队的齐姓千总命继续前进,走了不一会却有盖州的官兵逃奔过来,说是参将鲍承先在木场驿叫一太监给杀了。

    齐千总大吃一惊,忙仔细询问盖州兵到底发生什么事,可这些士兵也说不上来。情急之下,齐千总赶紧带人赶往木场驿,途中又收拢了百余盖州兵。

    等他们一行赶到木场驿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驿站里却是一点火光都没有,空气中却有很浓的血腥味。官道两侧泥泞的草地上也满是人的脚印,很是纷乱,看着似是本来队伍在北进,但突然又折向朝南了。

    推开驿站大门后,齐千总和部下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盖州参将鲍承先的脑袋被一根长矛挑着竖在驿站中间,边上则是一口已经息灭的铁锅。二三十具尸体整整齐齐的堆放在一边,最上面那具无头。

    挑着鲍承先脑袋的那根长矛上系了张纸条,齐千总上前小心翼翼拿下,打开一看上面是十六个字“人不犯咱,咱不犯人。人若犯咱,咱必犯人。”

    落款是“提督海事太监魏”。

    将这纸条收在手中后,齐千总朝边上的锅中看了一眼,顿时胃中翻江倒海,然后如撞鬼似的冲出驿站,之后趴伏在道边不住呕吐。

    其部下不知原因,有几个好奇的凑过来探头一看,结果也都跑到外面去吐了。

    ………..

    “好,好,好!”

    金州卫城,李如梧连说三个好字,将手中的纸条撕了个粉碎,然后不顾金州卫指挥赵忠劝说,要其发卫城官兵随他往中左所斩那魏太监。

    “此乃辽东,岂容他魏阉行凶!莫说他不过是太监,就是大,我李家也不容他放肆!”

    李如梧真是恨极,魏阉行事也太过恶毒,斩了鲍承先不算,还将一无辜之人投入铁锅,当真是丧尽天良,人神共愤!

    他李如梧若不能替枉死之人报仇,讨回公道,有何面目去见父亲!

    “此事乃他魏阉行凶在前,你只管点兵,天踏下来本公子替你担着!”

    李如梧只是广宁都司,但身为卫指挥使的赵忠却不敢违令,只得硬着头皮去点卫城兵马,又传令中左所游击尚学礼,命其不得放魏太监离开。否则,视为魏阉同党,军法从事。

    当日,金州卫便召集官兵1400余随李如梧往中左所进发,途中又调南关驻军及逃奔回来的盖州兵七百余,合两千余官兵携战马三百余,大杆子铳40余杆,虎蹲炮14门,火铳600余杆向中左所浩浩荡荡开去。

    赵忠不是担心打不过,那魏太监跨海而来,所带不过几百爪牙,便是他将那帮降倭和飞虎军余部都弄了去,就这么点功夫也不可能把他们组织起来,因而以金州卫的兵马对付魏太监绰绰有余。

    他之所以劝说李如梧不要意气用事的原因,是顾忌那魏太监毕竟是宫中人,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将木场驿发生的事情上报朝廷和老太傅,请求朝廷处置,而非动用武力。

    但七公子执意如此,他赵忠也不敢不听。没有李家,也不可能有他赵忠的今天。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赵忠还是要尽可能生擒那魏太监,不能让这阉人死在金州,要不然恐有大麻烦。

    ……..

    中左所,尚学礼接到卫指挥的手令后,甚是为难,不知是否当执行。

    若执行,则势必和魏太监交恶,也和老恩主分道扬镳,从此彻底倒向李家,但李家未必就会信任他。

    若不执行,军令难违,他尚学礼眼下乃是中左所游击,上官以军令治他之罪,便是老恩主也救他不得。

    左右为难之时,其次子、年仅十七岁的尚可喜却道不若将这手令交给大哥,再由大哥转交魏太监,这样既能使魏太监知李如梧将来复仇有所准备,又能使魏太监知尚家为难处。这样便是尚家不得不有所动作,魏太监也能体谅一二。

    尚学礼一听觉得不错,立时命人将长子可进叫来,尔后将卫指挥的手令交于他。

    尚可进看了手令后便知父亲心意,当下便往码头寻正在安排往船上运人的魏太监,见到之后忙将卫里发来的手令递了过去。

    听了尚可进所言,又看了那金州卫指挥的手令,魏公公笑了起来。

    “公公为何而笑?”

    尚可进被魏公公的笑声弄得莫名其妙,心道你惹了这么大的祸,还有心思笑。

    魏公公止住笑声,颇是感慨道:“因为,李如梧让咱想起一个人来。”

    “谁?”尚可进好奇问道。

    “运输大队长。”

    魏太监说了这五个字,尔后示意尚可进回去,他道:“你与你父亲说,此间事与他无关,咱家自会料理,断不让你父亲夹在其中为难。”

    尚可进点了点头,转身想走,终是忍不住说道:“公公若是要走,现在还来得及,若迟了怕就走不得了。”

    魏太监这会要是走了,尚可进觉得父亲那边可以跟卫里交待,虽说赵指挥让中左所这边把人留下,但要是魏太监提前走了也没办法。

    不想,魏公公听了他这话,却愣了下:“谁说咱要走?”

    “公公不走么?”尚可进头皮有点发麻。

    魏公公的回复很肯定,他不可能走的。

    笑话,他魏公公几时怕过事?

    几时因为敌人过于强大,他就屈膝跪舔过?

    如果有,那也是忍辱负重,绝不是苟且偷生。

    而这,正是强者才具备的优秀素质。

    当然,你要说李成梁带着李家诸子把家里几千披甲家丁拉过来,魏公公肯定会跑,不跑是傻子。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来的是李如梧和金州的兵,他魏公公干嘛要跑?

    正愁皇军没兵员补充呢,这李如梧就给他送人送装备,不是善财童子是什么。

    他李七爷真当魏公公没个三板斧了?

    次日,在一天的不耐等待后,魏公公终于把李如梧盼来了。

    当李七公子的旗帜出现在千里镜中时,公公心情是说不出的愉悦。

    老弟,你终于来了。

第九章 炮击

    李如梧很高兴魏太监没有上船跑,他气势汹汹的赶来中左所要是找不到人,那一腔怒火可真就无处泄去了。

    中左所游击尚学礼向李如梧请罪,称魏太监将降倭和飞虎军余逆都带往了旅顺口,他不是没有带兵阻拦过,可魏太监手下爪牙也多,又口口声称是奉旨而为,这让尚学礼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说,魏阉还没走,他是想用海船将人全部带走?”

    得到尚学礼的肯定答复后,李如梧不顾部队一路赶来人马皆疲,下令马上赶往旅顺口。

    金州卫指挥赵忠遵令而行,又命尚学礼率部参战。因信不过尚学礼,赵忠直接将其部编入自己麾下,对此,尚家父子敢怒不敢言。

    旅顺口距离中左所不过十里之地,金州兵是在未时和魏太监的爪牙相遇的。李如梧接报之后立时和卫指挥赵忠驱马观阵,但见对方人数约有数百,武器以火铳为多,但队列杂乱,不似强兵。

    “鹰犬怯弱,无有章法,赵指挥带马队上去,务必生擒那魏阉,莫要让他走了,本公子要活剐他!”

    李如梧看的明白,那魏太监就在对面队伍之中,且非骑马而是坐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则有遮阳大伞,看着就不伦不类,哪像是统兵之人。

    赵忠为人老成,没有急着带马队上去,而是仔细观察之后确认那些魏阉兵马的确没有章法,俨然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之后,这才长刀一拔,带着马队上去了。

    “杀!”

    三百余金州卫骑兵“嗷嗷”叫着随着赵忠冲向了那些还没列队完毕的魏阉爪牙。这些个金州卫的骑兵虽不及沈阳和广宁的兵,但也算精锐,都是各所军官的家丁,遇上强敌也能撑一阵,况面对一帮乌合之众。因而士气高昂,战意颇盛,人人都想斩首立功。

    对面魏阉兵马发现金州骑兵冲阵,队伍明显骚乱,隐约可见有军官在喝斥约束。那坐在椅子上的魏阉也站了起来翘首朝前面望,似看的不清又爬上那椅子,踮起双腿探头,贼头贼脑叫人越看越可恶。

    赵忠率部已然打马冲阵而去,瞧那魏阉手下乱糟糟的样子,李如梧知道这仗不用打胜负也定了。

    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内心深处,李如梧甚至有些扫兴和遗憾,因为魏阉的爪牙太不像样,让他觉得甚是不过瘾。

    与大哥、二哥、五哥、六哥他们相比,李如梧虽是广宁都司,但和他那当锦衣卫北镇抚使的四哥李如桢一样,压根就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

    因而,这次算是七公子人生头一遭,来的时候内心对此仗充满想象,也是跃跃欲试想要一展身手,证明自己的本事和能力。如此一来,魏阉越强,便能证明他李七爷越能干。

    可看眼前这状况,魏阉手下那帮乌合之众都挡不了一冲,这让李如梧自是有些不得劲的感觉。

    但不管如何,胜了就好。

    马上的李如梧难得露出笑容:打仗,不过如此!

    兴奋之下,双腿一勒座骑,在亲卫的簇拥下奔了向前,他要尝试亲手擒住那魏阉,叫他尝尝他七公子的手段。

    ………..

    李如梧和赵忠他们看到的魏阉兵马有点乱是事实,但事实的背后却掩藏着一个他们无法想象的真相。

    那就是魏阉兵马上至魏阉本人,下至普通军士,都等的不耐烦了。军官们纷纷请战,以东村为首的倭兵更是主动发起猪突,这让魏公公甚是心慰,虽然压根就看不上李如梧和金州兵,但魏公公依旧下令先守一拨。

    毕竟,对方是骑兵冲阵。

    三百多人看着不多,但真冲起来,也怪吓人的。

    “诸位,成败在此一举。”

    因担心被乱箭射中,魏公公果断从椅了上跳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即将进行的战斗他是不会亲自指挥的,他信任自己的部下们。

    也真是难为他了,专门给自己弄把座椅和太阳伞来。不过也不能怪公公矫情,大热天的太阳太毒,他老人家还是很怕日的。

    “叭”的一声,公公手中的折扇重重在掌心拍打了一下,一边的胡全、中村、丁孝恭等军官立时躬身退下。

    几枚发烟弹腾空而起。

    ……….

    “父亲,魏太监怕是要败了。”

    尚可喜年纪不大,但随父兄久在军中,眼见得赵指挥率骑兵冲阵,而魏太监兵马只不过数百,防线看着甚是薄弱,连前后阵都不分,不由认定魏太监必败。

    尚学礼看向长子可进,后者摇了摇头,低声道:“怕是有诈。”

    尚可喜愣了下,疑惑道:“什么有诈?难道魏太监还会兵法不成?”

    尚可进看了眼弟弟,笑了笑:“太监不都是大字不识的蠢人,倘那魏公公真是蠢人,又岂能得天子信重?”

    尚可喜似懂非懂,正想问父亲他们怎么办,远方空中突有几枚青烟弹腾空升起,紧接着便是炮声隆隆。

    ……….

    炮声中,正在冲阵的金州卫骑兵突然坠马十数人,指挥使赵忠的座骑也险些被从天而落的炮子击中。

    不等这帮骑兵回过神来,头顶上空的炮子不住掉落,被炮子炸死炸伤足有数十人之多,坠马者更是不计其数。

    因炮声惊吓,不少战马失控,好端端的一次冲阵在未近敌人阵前就胎死腹中。

    “好,好,打的好,回头重赏!”

    魏公公喜笑颜开,不住夸赞身边的蒋西凤带的好兵。

    “这个测量很重要,若非提前测量炮击距离,焉能打的这么准。”

    “都是公公教导有方。”

    蒋西凤甚是兴奋,先前魏公公让他手下的学员测绘一下海军火炮射程有效距离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魏公公是对的。只要将火炮射程精确测量到位,预先部署战场,水师的炮船同样可以在陆战中发挥大作用。

    “是时候了。”

    见前方的金州卫骑兵已溃不成军,魏公公高兴的起身,将手中的折扇向前一指。

    顿时,十几名军官拔出指挥刀,数百名陆军勇士端着火铳,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方发起开去。

第十章 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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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针对金州卫的骑兵战斗,谈不上是魏公公欺负人。

    他的战术也没什么出奇,就是老套的大炮轰完步兵上。只不过,这大炮来自于海上。

    海军那边可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了,就覆盖在这巴掌大的区域的炮子数量消耗的药子,怕有几百斤之多。

    付出肯定有对等的回报。

    这一次海军的炮击比之上次在镇江进行的军演炮击要有效果的多,也不枉魏公公在海军的经费投入。

    须知道,海军每打一炮就是七八两银子,而单是那两艘仿荷兰人的三桅炮船,一艘船上就是近六十多门炮,真正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那种。

    重重炮击之下,金州卫的骑兵们还能在马上的不多,大部分都跳马趴地上躲炮子了。

    陆军勇士们适时的发起了反冲锋,当然,停止炮击的发烟弹提前升空。看到陆上的信号后,海军总兵王大力立时下令停止炮击,以免误伤友军。

    发烟弹这一明军在朝鲜战场上用于辨别敌我的“信号弹”已然成为大明皇家陆军和海军的标配信号弹,得益于魏公公的重视,该型信号弹同民间烟花“钻天猴”结合,经原兵杖局军器监的火器匠人精心改进制作,不但在腾空高度上得到了提高,同时烟火颜色也增加数种,可以保证白天六里范围内可以清楚辨别信号,夜间识别范围则能提高一倍。

    海军停止炮击后,战场的主动权完全被陆军掌握,在猪突勇士奋不顾身的冲锋下,残存金州卫骑兵百余人几乎放弃抵抗,便是卫指挥赵忠也被生擒,仅数十骑逃走。

    赵指挥也是倒霉,本来跑得掉的,哪知边上一家伙坠马砸中他,等他爬起来时,两杆火铳就对准了他,耳畔传来的也尽是“降者不死”的喝喊声。

    赵指挥只能降了,他想着等会见魏太监肯定要拿大水冲了龙王庙来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闻听前头捉住了赵指挥,魏公公诗兴大发,当场跳到椅子上作词一首,词名《前头捉了赵指挥*渔家傲》。

    诗兴过后,旋传令优待俘虏,命一小队于战场收容,对伤员加以救治,其余各队一鼓作气,向李如梧的中军发起进攻,务要宜将剩勇追穷寇。

    ………….

    李如梧的座骑要不是被亲兵们死死拉住,说不定就慌不择路跑对面去了。

    前面赵忠生死不知,倒是有两个军官跑了回来,一个哭着嗓子道:“大人,这仗不能打了,对面的炮太厉害,弟兄们根本顶不住!”

    “大人,快走吧,阉兵已经杀来了!”

    另一个军官也是被吓破了胆,他可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要不是手脚快,这会只怕早就被擒了。

    骑兵的溃败直接影响了正压上去的步兵,不少军官明智的停下脚步喝喊手下赶紧随他后退。一队退,队队退,很快,原本往前冲的金州兵们都掉过来头往回跑。漫山遍野,看着直如大溃逃般。

    李如梧也是慌了手脚,他没想到战况竟然瞬间转变成这般境地。三百多骑兵对阵几百步兵,却叫人家打的全军覆没,这种仗他打生下来到现在听都没听过。

    当年他大哥李如松遭伏,也是三千余骑兵对阵鞑靼数万兵马,寡不敌众这才力战殉国。

    眼看着魏阉的兵高举着旗帜向他扑来,自家的兵却都在往回跑,李如梧急的眼都红了。

    想走却又不敢走,原因是他不知如何跟父亲交待这场败仗,而且他这主帅要是跑了,那金州卫剩下的两千官兵肯定要全搁这里,这后果他担不起。

    情急之下,李如梧突然朝身边一个军官下令道:“乌三太,爷平日没亏待你们,今儿爷有难,你说怎么办吧!”

    被唤作乌三太的军官非汉人,乃是建州女真人,其脑袋中央赫然扎着根细如鼠尾的辫子。和其同样扎有辫子的有百多人,这些都是李家的家丁。

    听了李如梧的话,乌三太什么话也不说,带着身边的家丁就向前冲了过去。

    李如梧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还有两千多人,未必就败了。强打精神,传令各营不得后退,迅速依托地形组织防线,务必要将对面的魏阉兵马打回去。哪怕还是打不过,也要迫使对方停止攻击。

    胡全最先发现前面突然冒出一些扎辫子的官兵来,他先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意识到这些是李家收编的女真家丁。

    李家在辽东经营几十年,家兵家将很多,而李家又特喜女真和蒙古兵,所以收了不少。现在建州的都督奴尔哈赤从前也是在李家做家丁的,据说李家之所以大量收容女真和蒙古人做家丁,为的是图谋朝鲜自立为王。

    此消息是否属实,胡全无从知晓,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李家的确私藏了不少女真和蒙古兵。

    远处观战的魏公公也从千里镜中看到了一支与周围明军不同的队伍,这支明显是女真兵的队伍显然是想抵挡皇军的进攻,以阻止大军的溃败。这支女真兵的动作已经使得周围正在后退的金州兵停了下来,如果不加以消灭,战局可能会陷入僵持阶段。

    这一点魏公公明显不愿看到,毕竟他的部下兵力不及对方。于是传令下去,命陆军集中力量先消灭那支女真兵,以打掉李如梧和金州兵的脊梁骨以及不现实的幻想。

    接到命令后,丁孝恭部和东村部立即改变进攻方向,从两翼向那支辫子兵包抄过去。

    陆军凭借射程远比对方远的多的火铳一路开进,所向披靡。被李如梧寄予厚望的女真兵抵抗也是顽强,他们从背后的箭壶中抽出箭枝,向着皇家陆军射击。

    离着一段距离,无法直接瞄准对方,只能一窝峰的朝对手头顶上空射去,以抛射的力量使箭支从上方向对手身上坠去。因为抛射需要足够的密度和数量,才能造成有效的杀伤,但很明显,他们的箭枝无法有效杀伤对面。

    因为距离的原因,百分之九十的箭枝都落到了皇军前面的空地上,只有少部分箭枝落到了皇军将士上方,却中者寥寥,唯一射中的几枝也轻飘飘的插在皇军将士的手臂或者肩部,随手就能拔出来。

    不过有个倭兵好像不走运,掉落的箭枝正好射向了他的屁股,那里是一块软肉一下子插进去几公分,痛的他哇哇直叫。身后的同伴忙挥刀砍掉箭身,留下箭头在屁股里,等战后再挖出来。

    随着皇军的反击,密集的弹丸呼啸而出,女真兵的伤亡在急速增加。当发现他们的弓箭根本不能抵挡对面时,乌三太脸上也出现了犹疑之色。

    李如梧不是瞎子,看出乌三太无法完成自己的重托,气的拿马鞭抽向最近的一名亲兵,那被抽的亲兵不敢发怒,只好委屈的捂着脸,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几步,以免被暴怒的七公子再次抽打。

    处于下风的乌三太还在尝试努力,然而他们的努力最终被对面强有力的火力击垮,在付出数十人伤亡后,乌三太不得不下令后退。

    结果这一退,使得周围已经停下就地组织防线的金州兵们也跟着溃退,李如梧又气又急,偏是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后退。

    更加气人的是,魏阉的兵马在趁势攻进来后,不住的大喊“官兵不打官兵”、“降者免死”等蛊惑人心的口号。

    魏公公看的很满意,颗粒火药的成果终于在陆军实战中得到了验证。

    不管敌人是用铳还是用弓,大明皇家陆军勇士都比他们打的远。

    这都是公公的智慧带给这个时代的创新和改变啊!

    这一刻,公公心中真是满满的成就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比他更聪明了。

第十一章 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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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佬们以实际行动激励着骨头不要做发财的梦想,还是老老实实码字最实在。

    细细想来,良药苦口,大佬们都是实在人啊。

    ………

    我们的敌人是谁?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打?

    这个问题,魏公公相信李如梧一定没有跟他的部下阐明,而他老人家早在昨天就进行了战前动员。

    要让士兵知道作战的目的和意义,是大明皇家陆海两军日益强大的根本。

    公公是实在人,从来不讲虚的。

    他是这样跟将士们说的:“尔今国库空虚,陛下内库也没什么银子,所以下个月的军饷发得出发不出,咱家这里还为难着。但要是能把那李七公子擒了,这事就不用愁了…为什么要擒那李七公子呢,因为这位纨绔公子哥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不把咱皇军放在眼里,他在金州叫嚣要三天扫平我大明皇军,如此狂妄之徒,士可忍孰不可忍,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我等日后焉能以天子亲军之名纵横天下!…”

    所以,为了天子亲军的威名,为了日后的前程,为了下个月的饷银,皇军将士们同仇敌忾,充分发扬了大无畏的英雄主义精神,全军拧着一股气,在魏公公的英明指挥下给予了无知轻狂的李七公子狠狠一击。

    反观金州官兵,上上下下除了卫指挥等寥寥几人知道为何要打仗外,其余都蒙在鼓子里,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敌人是谁。

    等到突然发现与他们交战的竟然也是大明官军,金州官兵们自然是士气全无,战意荡然无存,继而人人心生愤慨,唾骂上面竟然让他们和同为官兵的亲军火拼。

    在皇军将士实际行动的保证及卫指挥赵大人的呼唤下,金州官兵们纷纷放下武器,投入到天子亲军的怀抱之中,不少人投降之后转头就拿火铳对着李如梧所在方向射击,以示心中愤怒。

    卫所兵们固然地位低下,但辽民个个都是好汉,实是受不得那纨绔公子胡来。

    李如梧大势已去,即便还有乌三太等家丁死保他,他也万不敢再在这地方多留一刻。

    但面对汹涌而来,叫喊要活捉他的魏太监兵马,李如梧亦如无头苍蝇般不知何去何从。

    这不怪他,打小就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在辽东威风惯了的七公子哪经历过这等险恶局面。

    关键时候,金州中左所游击尚学礼率领其子可进带兵死保七公子,终在天黑之前将李如梧护送进了中左所。

    可不等七公子喘口气,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时,中左所已被魏太监兵马团团包围。

    中左所可不是金州卫城,拢共占地不到百亩,虽有城墙依托,但地方毕竟太小,倘若魏太监发兵攻城,中左所定难守住。

    惶惶不可安的李如梧也知不能留在中左所,便“求”尚家父子趁夜色,魏阉兵马围城不稳保他冲出。

    他许诺,若是自己能逃出生天,必向父亲举荐尚学礼为金州卫指挥,其子尚可进继任中左所游击。

    尚学礼大是意动,同意突围。众人准备计当,半夜行动,可刚把大门打开,外面就突然现出火光。

    转瞬间,一条火龙将中左所围得死死,火光后面,是严阵以待的魏阉兵马。

    李如梧知突围不得,垂头丧气枯坐墙上,左右皆不敢语。尚家父子也是无奈摇头,均是计无可出。

    好在,当晚魏阉兵马并未强攻,天亮之后却有被俘军官前来送信,称魏太监让李如梧自缚出城请降,否则便发兵攻进来,届时刀枪无眼。

    李如梧还是有几分血性,听说魏阉要他自缚出城,气的大骂:“我宁死也不向那阉贼请降!”

    然后解开佩剑放在身前,恨声与众人道:“魏阉欺我太甚,他若敢强攻,我便自行了断!”

    尚家父子不敢劝,默立一边。

    那送信来的军官见状,又说道:“大人,魏公公说了,你要实在不肯降的话,他也不逼你,只要你破些财便是。”

    “破财?”李如梧怔住,脱口问道:“他要多少钱?”

    ………..

    钱不钱的,魏公公这人看的不是太重。

    所以,他要李如梧十万两,另外,除了被俘投降的金州官兵外,李如梧还必须给他提供一千名矿工。

    魏公公特别强调,这一千名矿工必须都是辽民。

    除此之外,魏公公没别的要求,只要李如梧另行提供三千斤药子便可。

    条件,还是比较苛刻的。

    就说十万两银子,李如梧就拿不出。而一千名辽民矿工,更不是他能做主的。三千斤药子他倒是能给出,大不了从盖州、复州调来就是。

    本着既谈了就好好谈,大家坐下心平气和把误会解释清楚,然后实实在在把事解决的原则,李如梧命尚学礼代表自己出城和魏太监细谈。

    可是,他没想到魏太监竟然咬死以上三个条件,绝不让步。并且,威胁尚学礼,一天之内得不到李如梧的准信,他就发兵攻城。

    为了让李如梧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魏公公命在中左所外进行了一场爆破。目睹了那惊天爆炸后,李如梧呆若木鸡回到屋中,闷头睡了一觉。

    醒来后,他将尚学礼召了过去,不一会尚学礼便从城上吊下代表李如梧向魏公公表示无条件接受三个条件。

    但因这三桩事都比较难办,银两筹措倒是不难,只需时日即可。但矿工征召这件事却要经辽东巡抚衙门办理,因而请求魏公公能够宽限半月时间。

    魏公公这人通情达理,明白李七公子确是需要时间,因而爽快答应。但表示只有李如梧履行条约后他方能解中左所之围。

    李如梧没有讨价余地,只能按魏太监的要求分别写信给辽南各地卫所,命那些卫所中的李家部将赶紧筹钱,同时给沈阳的辽东巡抚张涛写信,请求能够从各地矿产征调千名矿工。

    魏公公这边也没闲着,一方面让海军将降倭和飞虎军余部先运一部分到登州,同时在登州花钱租些海船来。另一方面则给自己的好兄弟英和好兄弟的阿玛奴尔哈赤写信,希望他们能够认购一部分海事债券,以缓解公公的经济压力。

第十二章 多尔衮

    建州,黑图阿拉,奴尔哈赤心情甚好,因为他终于把大敌乌拉部彻底解决,乌拉贝勒布占泰只单骑逃至叶赫。此战使得建州地盘扩大了一倍,更得乌拉人丁八万余。

    喜上加喜的是,就在奴尔哈赤讨伐乌拉部时,黑图阿拉传来好消息,大福晋阿巴亥又怀上了。

    大喜过望的奴尔哈赤在解决乌拉部,命人往叶赫跟贝勒布扬古索要布占泰后,立即回到了黑图阿拉汗宫大衙门,并在第一时间就去看望阿巴亥。

    已有五个月身孕阿巴亥见到丈夫回来,忙上前要给丈夫行礼。奴尔哈赤甚是疼爱这个小他31岁的大福晋,笑着上前拉着阿巴亥道:“你身子重了就免了礼吧,若不然引动胎气可不好了。”

    阿巴亥微微点头,拉了拉身边的儿子阿济格。才八岁的阿济格忙上前行礼,道:“孩子给阿玛磕头了!”

    “好,好,起来吧,阿济格。”奴尔哈赤一把抱起阿济格,“好小子,几个月阿玛不见你又长高了嘛,嗯,还重了。”

    阿济格也是好几个月没见到阿玛了,粘着阿玛问他打仗的事。

    “等你再大个几岁,便跟你哥哥们一起带兵。”奴尔哈赤拍了拍阿济格的脑袋,这个儿子将来一定长的比熊还壮。

    “阿济格,你自个去玩吧。”阿巴亥笑着让阿济格出去玩,正准备给丈夫泡一壶茶,忽的抱住肚子,有些难受的弯腰。

    奴尔哈赤忙问道:“可是扭了腰?”

    “不…不是,是小家伙在里面踢呢。”阿巴亥摇了摇头。

    “快到炕上坐着。”

    奴尔哈赤将阿巴亥扶上炕,斜靠在棉被上,伸手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纳闷道:“才五个多月,竟知道踢人了?”

    “肯定是个小子,是姑娘的话可不这么闹腾。”阿巴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笑意,“汗王可想好名字了?”

    “想好了,若是个男孩儿,就起名多尔衮吧。”奴尔哈赤高兴的说道。

    “多尔衮?这名字好,将来他就做一头小獾子。”阿巴亥说话间,肚中的胎儿似又在踢她,额头顿时浸出细密的汗珠儿。

    奴尔哈赤看得心疼,替她擦汗道:“倒是苦了你了。”

    “有什么苦不苦的,女人家怀孩子不都是这样。”阿巴亥心头甜密,丈夫虽比她大了好多,但真的是疼爱自己。

    “等这小子出来后,我替你狠狠打他一顿。”奴尔哈赤笑着说道,这时侍卫来报说是栋鄂额驸求见。

    栋鄂额驸就是何和礼,是奴尔哈赤的女婿,眼下在代善的正红旗做总管,和额亦都、扈尔汉、费英东三人深得奴尔哈赤信重。这四人和之前随洪太惨死的费扬古被建州内部称为五大臣。

    奴尔哈赤命叫何和礼进来,问他何事。

    “汗王,叶赫的布扬古不肯把布占泰交给咱们,咱们派了三次人去,他回了咱们三次!”何和礼虽是奴尔哈赤女婿,但从来都是尊称汗王,而不是呼阿玛的。

    “这个布扬古真是找死!”

    奴尔哈赤很是来气,想了想吩咐侍卫道:“去把龚先生请来。”

    龚先生是汉人,叫龚正六,明国浙江绍兴人。嘉靖末年龚正六年少时随父亲客居辽东时被女真所掳,后在万历十七年归属奴尔哈赤。如今在建州做“文学外郎”,替奴尔哈赤职掌文书,处理外事,凡朝鲜、明国使节都由龚正六参与接待。奴尔哈赤的回贴也皆出于其手,并是英、莽古尔泰、阿巴泰等贝勒的师父。

    不过龚正六这两年并不在建州,而是一直在明国京师和辽东活动,他是上个月才从辽阳回到黑图阿拉的。

    奴尔哈赤把龚正六叫来,便是想从对方那里知道明朝的动向。因为他已决意用兵叶赫,所以必须清楚明朝方面的态度,尤其是远在京师的李成梁如何看待此事。

    因是要办正事,奴尔哈赤便和何和礼从阿巴亥这里出来,去了大衙门的议事大厅,并让人去把英、代善、阿敏他们都叫来。

    诸子贝勒和大臣听说汗王有召,忙放下手头事情纷纷赶到大衙门。龚正六是和英一起来的,奴尔哈赤最近对英很满意,他出征乌拉时叫英代理建州政事,英办的不错,最近一两年也是收了从前的性子,对兄弟们很好,这让奴尔哈赤很是欣慰。

    人到齐后,奴尔哈赤便道:“龚先生,叶赫的布扬古不肯把布占泰交出来,实是可恶,本汗欲对叶赫用兵…”

    “汗王早应该对叶赫动手了,听说他们要把老女嫁到喀尔喀去!”额亦都愤怒说道。

    “乌拉已被荡平,再扫平叶赫,我们女真才算真正统一。”英对叶赫用兵也很热切,如果阿玛真的要打叶赫,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让他领军出征,毕竟阿玛刚刚亲征乌拉回来。

    奴尔哈赤点了点头,问龚正六:“先生怎么看?”

    年近六旬,一身儒衫,留着山羊须的龚正六忙上前道:“汗王,前不久京师出了一件事,一个锦衣卫的百户揭发有妖人谋反,听说牵涉到皇帝的贵妃,闹的很是沸扬。”

    奴尔哈赤还是头次听说这事,不由好奇问道:“皇帝是如何处置的?”

    龚正六道:“皇帝一开始知道后很是震怒,要严惩罪犯,但不知为何后来就没了动静。”顿了顿又道,“多半是皇帝觉得不可声张,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皇帝倒是聪明,不然闹的满城风雨,于他皇帝也不好过。”奴尔哈赤点了点头。

    莽古尔泰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阿玛,这些事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咱们不是要打叶赫么?他明国皇家家里闹的事再多,跟咱们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龚正六笑了笑,轻山羊须道:“五阿哥,你说错了,明国皇帝的事情和咱们有关系,大大的有关系。”

    “什么关系?”莽古尔泰不解。

    “因为家事的原因,明国皇帝不理朝政,连旬累月的奏疏,任其堆积如山,不审不批,把一切政事置之脑后,深居内宫,寻欢作乐。皇帝不上朝,大臣和他见不着面,上了奏疏也不看,有的大臣离职皇帝也不知道,知道了既不挽留也不责怪,官缺了也不调补。吏部、兵部因无人签证盖印,边军请发军饷,无人签发,关内的兵丁多年不行操练。皇帝不但不喜欢大臣,还任用亲用的家奴太监,派他们在外面胡作非为….”

    龚正六一气说了这么多,然后笑问莽古尔泰:“五阿哥说这些岂不是与咱们有关了?”

第十三章 使坏

    “这个…”

    莽古尔泰挠了挠头,他觉着似乎还是没关系。

    五阿哥的样子让众人都笑了起来,作为老师的龚正六对这个五阿哥也是哭笑不得,还好有大贝勒英。

    龚正六对英这个学生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这两年英改了性子,不再如从前般莽撞和其余兄弟、大臣树敌,虽还有不少人对英仇视,但总体上和从前已是大不同了。

    英还是具慧根的。

    别的不说,只他提出建议改四旗为八旗,使汗王诸子皆领一旗的建议就十分的妙,十分的好。

    此建议虽还没得汗王批准,但龚正六认为扩编八旗之事已成定局。一旦四旗变八旗,如三阿哥阿拜、四阿哥汤古代、六阿哥塔拜、七阿哥阿巴泰他们都将有机会单执一旗。

    这在四旗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因而阿拜等人势必拥护英,如此连带着就削弱了一直敌视英的大臣力量。

    若非此建议是英亲自向汗王提出,又确认英并无其他老师,不然龚正六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教英。

    殿内大伙都在笑莽古尔泰笨,英也不例外。

    以前,英和莽古尔泰最不合的,二者没有少冲突,甚至有一次英还险些将莽古尔泰打死。但自从得了魏舍人的教诲之后,他也渐渐明白自己不能和兄弟再冲突,要时刻表现出兄友弟恭,才能让阿玛对自己放心。若不然,额亦都他们老是在阿玛那里挑拨,兄弟们也时不时告他的状,他这个广略贝勒未必就能继承建州的家业。

    这两年,英做了许多,虽然可能不是太完美,或者说有些不足,但不管怎么说,兄弟间除了莽古尔泰外,其他人对他这个大哥是越来越敬服的。

    唯一叫人着恼的就是额亦都、何和礼他们。这帮人仗着资历老,对他大贝勒从来不服,哪怕他大贝勒已经委屈自己向他们示好,这帮人仍是不愿与他交好,真如背中之刺般叫人可恶。

    英承认自己从前是不将五大臣他们放在眼里,但额亦都他们反对自己的根本原因并非如此,他们只是不想自己的权力被削弱而矣。

    然而越是如此,英就越容不得这帮人。他暗暗发誓,将来继续建州后,一定处死这帮老家伙。

    现在,为了了将来,正如魏舍人所说,必须忍辱负重。

    在众人的笑声,他转过身对自己的阿玛说道:“阿玛,老五想不明白,你就给他说说吧。”

    奴尔哈赤微微一笑,然后缓缓摇了摇头,看向莽古尔泰:“老五,龚先生讲的再明白不过,皇帝和臣子们再这样斗将下去,朝廷内部必然争斗不休,如此一来,朝堂上也好,辽东这块也好,官员们哪个会顾及咱们,岂不正是我们出兵叶赫的好机会。”

    “阿玛说得极是,皇帝年老昏庸,朝中党争不止,大明江山如夕阳般,已不复朝气。如今辽东巡抚更是换了张涛,这人是个酸腐秀才,与李成梁、杨镐不可同日而语,不若咱们就趁此良机扫平叶赫!”说话的是代善。

    “对,扫平了叶赫,再取整个辽东,之后再想法子入关南下,灭了大明建个新朝,这样阿玛就可做成吉思汗那样的大汗了!”阿巴泰激动的喊起来。

    老五这番话让奴尔哈赤立时有些雄心壮志,但他可不糊涂的认为建州现在就有推翻明朝的能力,有关讨伐叶赫这件事,他需要龚正六的意见。

    龚正六沉吟片刻,果断说道:“汗王,我闻叶赫欲嫁老女至喀尔喀,背后乃是李家授意,意使叶赫得喀尔喀之助以牵制汗王。此间李家明显对汗王起疑,按理汗王本该潜伏,学那明太祖朱元璋广积粮,高筑墙,但我思来想去,李成梁毕竟老朽,我建州与他明朝相比乃是朝升太阳有何可惧?汗王和李成梁相比,更是如日中天,因而汗王不必顾虑李成梁,当趁明朝内乱收取叶赫,此阳谋,他李家纵是不愿又能如何?汗王麾下精骑数万,李家有胆便叫他们发兵来好了……倘继续忍耐,使叶赫和喀尔喀结盟,才是埋下大祸之根。”

    “不错,先生所言正合我意!”奴尔哈赤欣然点头,龚正六的话说到他心窝里了。

    英不失时宜道:“阿玛真要做天下人的大汗,首重安内。汉人有言,安内才能攘外,若不能荡平叶赫,统一女真,我女真各部还是易受明国离间利用,届时又要陷入内乱。”

    “安内必先攘外”可是魏舍人对英的教诲,英对这句话可是印象深刻的很。

    “阿玛,我们女真人个个能上马杀敌,箭发如雨,却饱受他人的欺凌,错在部落林立,互相战杀,强凌弱,众暴寡,甚至骨肉相残,正好给人个个击破。儿臣以为,讨伐叶赫,刻不容缓。不管他明国朝廷,还是李家,我们都不必怕!要知道,我们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莽古尔泰听到现在,终是明白了。

    额亦都附和道:“汗王,朝廷当年出兵朝鲜,一时无力顾及辽东,只有眼睁睁看着我们建州渐渐坐大。如今他们再起内乱,皇帝不问事,大臣只知党争,我们正好可以趁机攻打叶赫,一统女真,从此便没有向南进兵的后顾之忧了。”

    “叶赫要打,但首先我们内部得强,后防稳固,才能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如今我们人马多了,黑图阿拉的城寨狭小,颇为局促,该多建几个城寨,分兵驻守,相互呼应。再有就是现下的工匠人手不足,尤其缺少铁匠,置办刀枪等军械极为缓慢,该想想法子。龚师傅,你多选几个汉人探子到京城打探消息,朝廷有什么动静我们知道得越多越快才好。”

    奴尔哈赤此举明显是在为征讨叶赫做准备,龚正六一一应下,心猜汗王可能在今年就会扩编八旗。

    待奴尔哈赤吩咐完一系列事后,龚正六道:“汗王,我们做好自己的,也要防着有人给咱们使坏。”

第十四章 八旗

    使坏?

    奴尔哈赤愣了下,龚正六这两年一直替他在外打探消息,听其话语显是打探到什么。

    “何人给咱建州使坏,先生是听说了什么么?”英问道。

    龚正六朝自己的学生微一点头,然后向奴尔哈赤道:“汗王,我在辽东巡抚衙门有买通的人报说京里有个太监向皇帝上密揭,说要在咱们辽东移风易俗,把女真人都改为汉人,叫女真人说汉话,写汉字,学汉俗,用汉名,不许咱们女真人剔发,要学他们汉人蓄发,不许咱们女真人穿现在的衣服,要同汉人一样穿着,还要在咱们女真设汉学,立汉馆,叫咱们女真子弟都学他汉人的经史,长大后去考他们的科举呢…”

    龚正六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他本浙江人士,随父客居辽东被女真掳来,却一口一个咱们女真,可见早不把自己当汉人看,真心实意替女真人考虑了。

    奴尔哈赤十一子巴布海听了龚先生所言,不觉有什么不对,反而很高兴的说道:“这事不挺好的么?要是咱们女真人也能同汉人一样科举做官,说不定能出大官呢。”

    话说完,却发现殿内动静不对,自己的一帮哥哥们都在看他,大臣们神情也都古怪,吓的他立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你懂什么?”奴尔哈赤斥了巴布海一句,微哼一声,“那太监是要皇帝在我们建州改土归流。”

    “汗王说的不错,此策就是改土归流。”龚正六肯定道,继而冷笑一声,“倘若朝廷真纳了这法子,只需二十年,女真便要灭族了。”

    “灭族?!”

    众阿哥和大臣们闻言一阵喧哗。

    “阿玛,剃发是我女真人的习俗,这根辫子是我们女真人的标志!没有了这根辫子,我们就不再是女真人,而是成他汉人了!”代善愤怒说道。

    “什么移风易俗,明明就是要借这举措亡我女真!阿玛,若我们女真人都学汉人一样穿着打扮,用不了二十年,我们的娃娃都只知自己是汉人,而非是女真人了。”莽古尔泰虽性子鲁莽,但于此事对建州的危害却是看出来了。

    “移风易俗就是要打断我们女真人的脊梁,真要叫他们弄成了,我们就成了汉人。没有了女真人的身份,朝廷如何还会在乎我等,如何还会用我等。”

    龚正六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是真要在建州移风易俗,使女真人同化为汉人,那么统领建州的爱新觉罗家族势必不可能再拥有现今的地位和权力。一来朝廷会大量调来流官统治建州,二来肯定要从建州内部择选新的官员。二三十年后,建州必定和关内一样,现在的贵族多半会被取代。

    “还真是给咱们使坏啊。”奴尔哈赤闷哼一声,“叫咱们蓄发易服,便是叫我灭族!”

    “此策极其歹毒,好在皇帝没有采纳。”龚正六道。

    奴尔哈赤点了点头,想到什么,道:“此事倒是提醒本汗。我建州眼下人丁甚众,但汉人也不少。我们女真人剔发,可汉人不剔,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这衣冠什么的也不一样,最后他们还是将咱们看成异族,而咱们也是视他们为异族,这可不行,一时半会他们害怕咱们,可日子久了总难免会有人跳出来敌视咱们。”

    “阿玛所言甚是。”代善附和道。

    “传本汗的令,打明儿起建州的汉人都要剔发,逼他们换上咱们女真的衣服…总之一句话,咱建州境内的汉人,包括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得照着咱们女真人的习俗生活,忘记他们从前祖宗的生活方式!…若他们不愿意,咱们就杀他们,直杀到他们都害怕,没了脊梁骨,没了骨气才好。这样一来,咱们才不用怕这些汉人会造反,因为他们都和咱们一样了。”

    宣完此令,奴尔哈赤目光如箭般看向龚正六:“先生可知是何人向皇帝上的这密揭?”

    “说是一太监。”

    龚正六的消息是从巡抚衙门买来的,但具体他就不太清楚了。

    “你们都看到了,明国人想亡我女真,用尽心思,但我女真又岂是那些歹毒计谋可以吞服的!”

    奴尔哈赤豪气大发,立身良久,终决定采纳英之策,扩编八旗以为今后战事。他坐下环顾诸子和大臣,扬声道:“如今建州地域广大了数倍,人口归附的日渐增多,有些难以统摄。当年我将环刀军、铁锤军、串赤军、能射军改称为黄、白、红、蓝四旗,各设一名旗主,旗下设固山,固山下设甲喇,甲喇下设牛录。三百人为一牛录,设额真一名。那时人马不过两万,旗主要辨认旗下牛录额真已是不易,如今收了乌拉,我女真带甲控弦之士已达六万余,怕是更难了。”

    听了阿玛此言,英不禁心中一动,忙道:“阿玛从前创建四旗,大伙儿多已习惯,不必繁改。所谓树大分杈,人多分支,不妨将四旗扩为八旗,仍以三百人为一牛录,只将五牛录合为一甲喇,五甲喇称为一固山,固山首领可统领步骑兵七千五百名,称为旗主。再将所有汉人包衣分隶各旗,平时耕种,战时从征。如此建制,六万兵马正好分作八旗。”

    奴尔哈赤“嗯”一声,问英:“依你看,如何设置各旗?”

    英早就有章程,当下道:“牛录设佐领一名,下设两个代子、四个章京、四个拨什库。一牛录分作四个达旦,每个达旦由一个章京与拨什库掌管;甲喇设参领一名;固山额真设一名,梅勒额真两名。”

    奴尔哈赤点了点头:“那新增四旗定什么名称?”

    英道:“阿玛所定黄、白、红、蓝四色军旗,各有所本,大有深意,不可轻改。儿臣以为只将新增四旗的军旗镶上花边,以示区别即可。各旗旗丁以此定制盔甲,见其盔甲样式,即可判别所属。”

    “好主意!当时我创建四旗之时,以红色像日,以黄像土,以白色像水,以蓝色像天。咱女真人,靠天靠地,有水有日,就能发迹。以此统辖军马,自然所向披靡。”

第十五章 北上

    天地生两极,两极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四旗怎么变成八旗,当初魏舍人可是大贝勒好生讲解过,也算是魏舍人临走时给大贝勒送的最后一份大礼。

    在魏舍人这一极度合理的建议下,大贝勒可是花费了很多心细研究八旗的具体编制,因而说出来那是头头是道,把个父汗听的真是无比高兴。

    阿玛高兴,英也高兴,因为如此说明他的才能得到了阿玛的重视。其余兄弟也高兴,但不高兴的也大有人在。

    莽古尔泰撇了撇嘴,没吭声。额亦都、何和礼他们不管这八旗法好还是不好,只知道是英提出来的,那肯定对他们不利。不利在哪,一时都没想到。

    作为一母同胞的弟弟,代善是不是有别的想法外人看不出来。

    “旗色不变,还能有所区别,嗯,很好,往后就叫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原有的四旗仍称正黄、正白、正红、正蓝,不过甲服、军旗不是一时可定的,回头要再仔细斟酌。”

    奴尔哈赤越看英越是喜欢,这个儿子如今真是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稳重,再不似从前那般了。

    英乃是自己最得意学生,眼见他之提议得汗王看重,龚正六自要锦上添花,笑道:“汗王,八乃是卦象中极吉祥的数目,也是六十四卦推衍的根基。八旗实在是大吉之相!”

    殿内一众阿哥,大臣们不管是否心甘情愿,反正见汗王在那高兴,一个个也跟着说起扩编八旗的好处。

    奴尔哈赤思索了下,忽的问龚正六道:“若是立了这八旗,你认为都可以由何人来分领啊?”

    这个问题同时殿内众人心提了起来。

    龚正六一怔,他见奴尔哈赤将如此重大之事推心而问,感激莫名,但觉此事关系重大,不好轻率道出,便试探道:“奴才以为八旗旗主当还是用各阿哥好些。”

    从前四旗的时候,起先是英领的白旗,代善领的是红旗,莽古尔泰领的是黄旗,阿敏领的是蓝旗。后来英代理国政,白旗曾交给八阿哥洪太代领,可惜八阿哥命苦惨死在明人刀下,所以这白旗又交还英领了。而四旗之中又以白旗实力最强,牛录最多,因女真以白色为尊。

    如今四旗扩为八旗,就要多四个旗主出来。旗主便是英刚才说的固山额真,执掌一旗之户口、教养、官爵承袭、军事训练,战时更要领旗兵出战,真正掌握一旗军政大权。

    因而,镶四旗的旗主人选就十分重要了。额亦都、何和礼他们自不愿旗主皆由汗王儿子来领,但谁也不敢出来反对。

    “这样也好。”

    奴尔哈赤显然也不可能让别人掌握一旗大权,他看了一众子、侄,当即说道:“正白旗仍由英领,正红由代善领,正黄由莽古尔泰领,正蓝还由阿敏。余下四旗,镶白旗由阿拜领,镶黄旗由汤古代领,镶红旗由阿巴泰领……镶蓝旗嘛…”

    让龚正六有些意外的是,汗王竟然将镶蓝旗交由他四弟雅尔哈齐。这一安排也让六阿哥塔拜、九阿哥巴布泰、十阿哥德格类、十一阿哥巴布海四人大为失望。德格类和巴布海倒罢了,六阿哥塔拜无论是年纪还是资历都当得起旗主,他弟弟阿巴泰都能领旗,他却领不得,内心自是极大失落。

    “有关八旗固山额真人选,尔等可有异议?”奴尔哈赤看向何和礼他们。

    何和礼他们能怎么说,自说没有异议,一切谨遵汗王令。

    “以后政务还是由英管,不过大政还是要大家商议,兵马由各旗主统领,各有职守,不分彼此轻重,有什么决定不了的再问本汗。”

    说完之后,奴尔哈赤又补充道:“八旗既立,但也要从各旗选骁勇兵卒做本汗的摆牙喇,护卫中卫,各旗也要选长甲兵,短甲兵和红衣摆牙喇…..咱们要打了叶赫,朝廷肯定不干休,届时或许就会派兵来打。故而各旗的长甲军都要人马都披重甲,持矛冲锋在前;短甲兵披轻甲,持弓箭随后……”

    众人洗耳听着,都不以为不对。汗王选锐卒充护军理当应该,打造八旗重甲、轻甲兵也是当务之急。

    奴尔哈赤正说着,外面来报,说是收到一封从抚顺转来的驿信。众人好奇,不知何人给汗王来信。

    奴尔哈赤也是奇怪,叫龚正六把信接了撕开来看。龚正六看了却是有点发愣。

    “何人的信,说的何事?”奴尔哈赤问道。

    “汗王自己看吧。”龚正六将信递了过去。

    奴尔哈赤少时就习汉字,后来跟龚正六学了汉人不少书,自是能看得信。看完之后,他笑了起来,然后把那信扔给龚正六,哼了一声:“莫要管他,一个失心疯的人而矣。”

    “是,汗王。”

    龚正六也认为这写信来的人是疯了,竟然张口跟汗王借三十万两白银,说是什么投资海事大业,等海事得了大利后,必加倍还之。这可真是开的天大玩笑。

    “汗王,是否回信?”龚正六习惯性的问了句。

    奴尔哈赤本想说不用回,但想了想吩咐道:“你给回个贴,就说本汗现在穷的很,叫他跟别的人借。”

    说完,想了想,摆了摆手:“给他寄一千两便是。”

    ………..

    旅顺口,好不容易盼到黑脸老汉回了信,魏公公激动的就要撕开来看,可肚子疼的厉害,这个时候实在是信不得一个屁声,所以慌忙奔茅厕,然后解开裤子坐到恭桶上,身心舒坦之后才慢条斯理的撕开信封,结果信的内容让他当场气的一屁股站起,破口骂道:“好你个奴尔哈赤,咱诚心诚意跟你借钱,你凭甚不借给咱!老乌龟王八蛋,不讲义气咧!”

    骂完才想到有什么没做,脸顿时又绿了,慌的一屁股又坐了下去。收拾完,边勒腰带边气鼓鼓的朝外面喊:“备船,备船!”

    海军总兵王大力闻听魏公公在叫,忙赶了过来,一听公公要备船,便问了句:“公公要启程南下么?”

    魏公公却摇了摇头:“不南下,北上。”

    北上?

    王大力呆住,这北上去哪啊?

    “去义州。”

    魏公公真是气的很,奴尔哈赤不借钱给他,是万万不能原谅的事。所以,他决定自己去弄一些,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到他黑脸老汉的地盘抢钱抢粮抢人。

    义州边上就是宽甸六堡。

第十六章 抢人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是魏公公最不能容忍的,那肯定是别人不借钱给他。

    这种事的性质太恶劣,比有人给魏公公戴绿帽都要严重,是公公绝对不能忍受的。

    本来他这次渡海来辽南只想把人接走,一点也没想过去找奴尔哈赤麻烦,毕竟人哈赤现在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建州都督、从二品的龙虎将军,大明朝备边的军政大员。

    他魏公公一个太监,这会去寻人家麻烦,往小了说那是破坏体制,破坏朝廷和地方关系,不利边民团结;往大了说就是阉寺祸国了。

    影响实在不好。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魏公公现在腰杆子不够硬,吃不消奴都督的几万精兵,要不然天大的影响他都不会怕。

    而且,这眼面前刚和李七公子真刀真枪干了一番,把朝廷的金州卫打包成了自家私兵,还不知消息报到朝廷那,皇爷会不会大骂娘希匹,要是再和建州大都督兵戎相见,皇爷指不定蛋都疼散呢。

    考虑到皇爷蛋疼的政治风险,魏公公肯定不会自找麻烦。

    要说公公跟奴尔哈赤借钱这事,出发点还是好的,他是真心实意邀请黑脸老汉入股海事大业的,双方建立良好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携手发展,共同推进大明朝的经济进步。

    钱嘛,三十万两多是多了些,但回报却是以数倍,乃至数十倍计的。

    魏公公不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也绝不是集了资就跑的人,他可以拍胸脯保证,奴尔哈赤只要入了这个股,肯定吃不了亏。

    要不是还抱有一丝和平解决的幻想,公公能把这天降的好事算他爱新觉罗家一份?

    世上事嘛,没有什么不能用钱解决的。

    通过海事大业带动建州经济发展,使建州人民脱贫致富,改善居住环境,不也是大大的仁政、德政么。

    只要奴尔哈赤一天没打反旗,魏公公还是视建州人民是大明朝廷一分子的,天大的矛盾也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可他一番好心却被人家看成驴肝肺,诚心诚意借钱,对方不借倒还罢了,公公可以体谅你龙虎将军可能真穷,但给个一千两是什么意思?

    当公公是要饭的么?

    一千两能济得什么事?

    就公公手上的玉扳指还买八两呢!

    气不打一处来的公公不能忍了,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人家怀疑他的人品。

    他这人看着是那种借钱不还的老哥么!

    为了证明自己的人品,公公必然要采取措施,不能光嘴里嚷,要有实际行动。

    闲着也是闲着,李如梧那笔账暂时没能收齐,一时半会公公也走不开,于其在旅顺虚耗青春,不如到北边逛逛。

    正所谓你不予,我自取。

    这个想法是成熟的,不是激于一时义愤。

    奴尔哈赤再有两年就要称汗建国了,而他建国的实力来源于对女真诸部的统一及吞并宽甸六堡,这两件事使建州得到了大量人丁,从而可以使奴尔哈赤能够他的兵马可以“脱产”。

    脱了产的军队才能放手攻掠,才可以抢掠更多的地盘和物资,因为他们的“战利品”会被有效的消化,转换为下一次攻掠的能量。

    因而,想要有效打击建州,就要减少其人口。

    宽甸六堡无疑是个很好的目标。

    万历初年的时候,兵部侍郎汪道昆在辽东巡视边境,李成梁建议将孤山堡移建到张其哈剌佃,险山堡迁移到宽佃,沿江新安四堡迁移到长佃、长岭诸处,仍以孤山、险山二参将驻守,可以开辟疆土七八百里,可以大大扩张耕牧之利。

    汪道昆上报朝廷,朝廷认为可以实行。由此才宽甸六堡,经三十余年建设发展,六堡人口生计日益繁荣,有六万四千余户,近四十万人丁。

    可在八年前,李成梁又以那里孤悬于外很难守住为由,向朝建建议舍弃六堡,将那里的数十万居民迁移到内地。

    六堡居民依恋家室不肯离开,李成梁就以大军驱赶他们,造成很多流血事件,死者很多。有相当一部分六堡居民或主动投奔建州,或被建州兵掳去,使得女真人口一下暴涨。

    魏公公保守估计这部分汉民当有七八万人,而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子孙在后来就被编为了满八旗,成为满州一族。

    用后世的眼光来看,满州实际是以女真为主,胡化汉人为次的一个民族。

    明军从六堡撤走后,自是便宜了建州。当下奴尔哈赤在六堡设了不少寨子,据闻还和江对岸的朝鲜划定了界线。

    现在,魏公公就准备把这部分汉民抢回来一些,并摧毁建州在六堡的城寨。

    选择宽甸六堡下手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此地离建州腹心区很远,以小股兵马进袭,学毛文龙的搞法,等奴尔哈赤收到消息带主力赶来,公公已经回到旅顺喝茶了。

    为了更好的将抢回来的人带走,公公下令海军马上征用金州沿海的船只,不管是渔船还是商船,只要能装人的都给征过来。

    为了鼓励渔民和船老大们积极帮助皇家海军,公公下令给予征用船只高额补贴,并根本实际运回的人数再给予奖赏。

    不是空口白话,李如梧支付的第一批款子三万两当天就拨了六千两,海军是拿着现银和渔民、船老大们谈的。

    在巨额奖赏的刺激下,金州沿海船只纷纷往旅顺口集中,三天时间大小渔船就来了一百六十多条,商船也来了几艘。

    按每条渔民装五十人计算,单次运力就达到了万人以上。

    六月十三,由四条海军主力战舰和近两百条民船组成的舰队在魏公公的亲自带领下光荣北上,开往三百余里外的目的地。

    北上官兵计有400名陆军勇士、500名海军将士、300名飞虎军、300名降倭,外加征用的500名金州官兵,联同魏公公的亲卫共2000名官兵。

    船上还携带了230匹战马,幸亏旅顺口是个天然军港,金州卫在两百年时间内陆续修了两个小型码头,使得海军的大型战船可以靠岸,否则战马根本没办法往船上拉。

    “不管是汉人还是女真人,亦或蒙古、朝人,但是人,便都给咱抢上船,男女老少不问。”

    公公在座舰东亚号上对前来参加军议的部下们着重强调。

第十七章 义州

    义州卫始建于洪武二十年,初有五千户所,但如今只有两千户所。卫城屯于鸭绿江边的十三山上,和朝鲜平安北道的义州隔江相望。

    壬辰倭乱时,朝鲜军队节节败退,其王李曾欲退入江对岸的义州卫避难,但被杨镐所阻。也幸得如此,不然,援朝之役必然要变得艰难许多。

    自李成梁尽撤宽甸军民后,六堡落入建州之手,义州便是朝鲜和明朝的唯一联络陆上通道,同是也是辽东明军的最前沿。六堡还在明军手中时,辽东明军的最前沿则往前推三百里。

    放弃六堡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将义州和定辽这两卫直面建州,一旦有事,仅凭义州、定辽现有的驻军根本不可能挡住女真兵马,尤其是义州。

    若义州被攻陷,定辽诸卫肯定会相继沦陷,进而建州兵锋便直扑沈阳、辽阳、广宁这三座重镇了,连带着明朝和朝鲜的交通也将被切断。

    后来的历史也基本如此,义州失陷后,明与朝鲜的联络便主要靠海上通道了。

    魏公公一行是在安泰门进入的义州城,从登岸到入城及控制义州卫城,总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时间。

    义州卫上下对于海事太监魏公公的到来,除了一致的不安外,就是极度的恭谨。

    因为,魏太监是奉旨而来,左右亲随赫然有锦衣力士随侍。

    “六堡的事,陛下很震怒。前番辽按熊某给陛下连上几道题本,陛下都看了……此番陛下叫咱家过来,就是要咱到六堡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瞧瞧这六堡到底怎么个回事…另外查查你们这些个辽东的官啊,都有多少是跟着李成梁骗朝廷的……”

    在于义州卫的训话中,魏公公直接点了李成梁的名,并且用词定性听着相当严重,使得义州卫一众官员们都感脊梁发凉,隐约觉得是不是宁远伯在京里出了什么事。

    狐假虎威这种事,魏公公要么不做,要做就是一直做。这玩意做的久了,习惯成自然,言行举止无形之中都叫皇爷的招牌给凭添了无上逼格。

    也不用多刻意,淡淡几句便把义州这帮人给彻底降服了。

    所以,在之后的晚宴上,义州参将贺世义联同属下两千户向魏公公呈上了三千两纹银的卤薄仪程费用。

    感贺某等替国守边的忠心,魏公公不忍让他们胡疑猜测,便勉为其难收下。

    千里来辽东,礼轻情份在嘛。

    又感贺某名字熟悉,便问道:“咱听沈阳那边有个游击叫贺世贤,此人和你可有关系?”

    听了公公这一问,义州参将贺世义忙道:“回公公话,那贺世贤正是末将兄弟。”

    魏公公恍然大悟:“难怪听你一口陕西话,”继而面露许色,“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榆次这地方出英雄汉咧。”(榆次为绥德府辖)

    这话让贺世义听着可是激动,不想魏公公竟也知道他家乡。

    魏公公当然知道,不但但是因为他贺参将的兄弟贺世贤是有名的猛将,更因为他那家乡榆次真是出精兵的地方啊。

    性致上来,遥见江对岸,不由起身负手来到窗边,指那对岸问贺世义:“对面便是朝藩了?”

    “是,公公,对岸乃朝藩平安北道,也有义州城。”贺世义道。

    魏公公点了点头,吩咐左右:“取咱千里镜来。”

    既来鸭绿江了,肯定要隔江看朝鲜,此是旅游传统嘛。

    拿起千里镜,公公便聚精会神,凝视一番后眼珠却是立时圆了,然后一脸羞怒的把千里镜放下,骂道:“这朝藩怎的如此没有规矩,女子岂可于光天化日这下露…胸呢,这成何体统!”

    原来江对岸竟有十数朝藩妇人在洗衣,但穿着打扮太过“前卫”,公公接受不能。

    “公公有所不知,此朝鲜民间习俗…”

    贺世义忙解释了几句,大体这是朝鲜国特有的风俗,其国女子,不论老少,都是如此,独贵族女子不这样做,却是因为受了礼法约束缘故。

    “噢,既是朝藩习俗,倒是要尊重…”

    魏公公最是尊重不同文化习俗了,当下也不放在心上,只想过些日子找个时间去朝藩领略一下传统文化。

    酒足饭饱,公公来义州不是玩的,遂叫人撤去宴席,然后命人将一幅地图悬于墙上。

    义州卫众人看那地图,甚觉熟悉,但仔细瞧又区别很大,都是诧异,不知魏公公此举是何意思。

    看着自己结合从金州弄来的辽东地图画就的这幅东北形势图,魏公公自己也很感慨,上前几步来到图前,侧身环顾众人,在宽甸区域按下手掌,问:“尔等可知六堡于我大明而言便若宋之燕云十六州,今失六堡,咱家真是痛心咧。”

    将宽甸六堡比成宋之燕云十六州并不夸大。

    因为正是获得了六堡地盘,得到了大量汉民补充后,奴尔哈赤的建州政权才开始真正建设,时隔没几年奴尔哈赤就公然举起反旗了。

    而在地理上,数百平方公里的宽甸六堡是辽东平原的天然屏障,也是辽东明军直面建州的一大纵深缓冲。

    现在这一重要地区却被李成梁直接送给奴尔哈赤,不管怎么看都是极其让人痛心的。

    “咱来前就听说了,如今六堡为建州实控,这建州嘛虽是朝廷管辖,但女真人历来不服王化,部族多有反叛,首领常有野心,故成化以前一度为辽东大患,后得宫中汪直领军出关雷霆扫穴,方才有今日局面……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建州左右二卫虽听命于朝廷,但毕竟乃是异族,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得不防啊…”

    说到这里,魏公公深为痛心,表情沉重,“六堡落于建州之手,无疑增添建州实力,使之如虎插翼,真要有事,义州首当其冲,故而咱这次来,不但要去六堡走走看看,据实将所见所闻奏禀陛下,以便朝廷重新定夺六堡归属。还要着眼所见实情,权宜行事。”

    言毕,目光落在义州众将脸上:“你们可是咱离京时,陛下于咱说了什么?”

    义州众将哪里知道,一个个均是好奇。

    魏公公也不卖关子,他中气十足道:“陛下讲了,咱办事,他放心,所以要咱大胆的做…..咱自是要听陛下的,可咱不知道,尔等可能让咱放心?”

第十八章 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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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怎么能让公公放心呢,那自然是公公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公公要干什么,你们就要无条件服从,哪怕有意见也要服从。

    这是基本法。

    谁赞成,谁反对?

    经民主协商后,大家一致不反对,所以公公拍板了,先到长奠堡走一走。

    可长奠堡在建州手里,驻有女真兵,怎么走?

    这个问题,不是公公要考虑的问题。

    他只定目标,具体怎么执行落实,他老人家不会管的。

    长奠堡位于宽甸六堡最南端,就在鸭绿边江,离义州最近只有不到五十里路程。几年前建州人占领长奠堡后将此地更名为“六道屯”。

    屯字本义是“包起来”、“围起来”的意思,就是建有一圈防御性围墙的寨子,用以防备敌人的进攻,守兵就躲在屯子里保护自己。

    以屯命名本是明军的习惯,不过建州都督奴尔哈赤出身明军,因而这个取名习惯也影响了建州上下。将长奠堡改名为六道屯,不过是建州方面想表明此地和明军再无关系。

    不过说是六道屯,其实这屯子的防线只有三道,第一道为利用地形修建的石头墙,第二道则是屯内一条几丈宽的小溪,第三道则是屯内的主要建筑一百多间全部以石头砌成的房屋,屋子坚固异常,相互连成一圈,皆设有哨台和箭垛,躲于屋内据守,敌军人数再多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攻进来。

    工事都是当年驻守明军修建的,除这三道直接防线外,六道屯便没有其他的工事,如果非说有,也就是边上的鸭绿江了。

    建州占领长奠堡后,其四旗之一的正蓝旗在此设了一个牛录章京,也就是佐领的意思。守军大致有两百多女真兵,另外就是投奔和掳来的汉民约有四百余人。

    因为六道屯离明朝的义州只有不到五十里,所以建州方面只将长奠作为一个军事前哨看待,故而并没有在此地过多安置人口。汉民大多数都被安置在更后方的宽甸和大甸,余下的则被迁到了黑图阿拉。

    六道屯的佐领名麻达礼四十来岁,身体养得那叫一个胖,一脸的赘肉,活脱脱的一个弥勒佛投胎。可几年前,麻达礼不是这样子,那时的麻达礼身强力壮,衣服一脱,浑身的横肉,使起大刀来也是虎虎生风,个顶个的好汉,打起仗来嗷嗷叫。

    现在这幅模样,纯粹了是受了舒尔哈齐的牵连。要不然以麻达礼的资格和勇敢,至少也是协领,怎么可能被派到这建州地图的东南端来看大门呢。

    也不是全无好处,因为六道屯和朝鲜国邻近的原因,麻达礼私下和朝鲜那边的商人做买卖,颇是得了不少好处。而且别看他手下兵马不多,战斗力相较经常随汗王出征的主力差太多,但却敢时不时的渡江到朝鲜人的地盘上抢上一抢。原因是,朝鲜的军队比他们更不堪。

    朝鲜人麻达礼敢抢,义州那边他却是不敢抢的。怎么说,他家汗王也是做的大明的官,他麻达礼身上穿的也是大明的军服。

    刚开始过来的时候,麻达礼还担心义州的明军会重新过来,可后来发现明军是真的撤走,对他们女真人不闻不问,这心便彻底放下了。他这人粗放惯了,具体的事情不太爱管,每日里不是吃酒就是吃肉,要么就是拉上一帮人学汉人的法子赌钱,日子过的真是快活,也使他短短几年就变成了个大胖子。

    时值六月,正是辽东最舒服的时候。

    当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屯子里的女真兵才点上松脂油灯。不远处的鸭绿江上一片寂静,听不到惊滔拍岸的水浪声,也看不到一艘船只的影子。

    麻达礼到江边游泳回来吃完饭后就叫了帮人和他赌钱。上面是严禁女真兵赌钱的,但六道屯这里天高皇帝远的,一切都是麻达礼说了算,哪会怕什么禁令。

    女真兵的地位比汉人高的多,屯子里大多数事务都是汉人在做。汉人除了替女真兵们服务外,还包揽了屯子外的土地耕种。

    这些人也是听话,哪怕女真兵们经常打骂他们,也没人敢跑。因为他们的妻儿多在后方的宽甸。他们之所以没有撤回关内,也是因为留恋六堡的土地,所以女真人只要允许他们在此生活,大多数人是根本不会有跑的念头的。

    和往常一样,屯子里忙碌的依旧是汉人,女真兵们三五成群各自聚在一起吃喝,不时喝骂身边经过的汉人。

    这些汉人虽然被编在旗下,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阿哈”。

    女真兵管男的叫包衣哈哈,管女的叫包衣赫赫。不管是主动投奔,还是被掳来的汉人,在一开始都是被分给旗兵做阿哈的。

    这些汉人阿哈连同妻女都归于某个旗兵,六道屯这些汉人青壮就是各自的主子带来,充当辅役,定期轮换。如果立了军功的话,是有可能被正式编入在旗的,那样的话妻儿虽然还是包衣的身份,但一家可以团聚。运气好的被分到大粮庄做庄头,园夫,那就真是苦尽甘来了。

    牛柱就是个汉人阿哈,当年他不肯走,又见官兵乱杀人,所以一气之下带着妻子和女儿投了建州,被分给一个达尔汉的女真兵做阿哈。

    也是福气,他老婆给达尔汉生了个儿子,女儿肚子也大了,所以达尔哈对他很是不错,跟佐领替他求了个柴头的差事,对他很是照顾。

    达尔汉酒喝的有点多,所以牛柱就拎着水桶准备打水给达尔汉洗澡,但刚出屯子,他就愣在了那里。

    视线里的江上,不知怎的就冒出来几十条船,其中有四条船特别的大,是他从未看过的。

    正纳闷这些船是哪来的,耳畔忽的就传来马蹄声,他下意识往南边看去,隐约就见有一大队骑马的人正奔向屯子。

    “棒子过江来了,棒子过江来了!”

    牛柱的木桶失手落在地上,慌忙大喊着往回跑。正在和手下赌钱的麻达礼听着外面的喊声,不由火从心起,咧嘴就骂了开来:“哪个耗子养的瞎咋呼!”

    话音未落,就见屋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一个女真兵一脸慌张的冲了进来:“佐领,朝鲜人过江了!”

第十九章 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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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朝鲜人过江?

    麻达礼气的抓起一把碎银子砸在了那报讯的兵身上,这家伙是眼瞎了还是酒喝多了烧的,朝鲜人过江,笑话,天大的笑话!

    他麻佐领少带人到江对岸去两次,朝鲜的官和兵们就得谢天谢地谢菩萨了…那帮连人影都没瞧见便跑的家伙们,还敢有胆过江?

    但很快,麻达礼意识到朝鲜军队可能真的打过来了,因为他听到了铳声,并且江上还有炮声传来。伴随着炮声,屯子上方不时有铁弹落下,耳畔传来的尽是自家兵丁的大呼小叫声。

    “都随我来!”

    麻达礼一脚炕上的桌子踢翻,带着一众赌钱的手下冲到了屋外。视线中,自己的几百兵在屯子里到处跑,乱成一窝蜂。石墙那边只有手下的拔什库达尔汉带着几十人在朝外面放箭,很是吃力。

    “胡葛里,你带人把汉人压住,不要让他们乱跑,不听话的砍了他们脑袋!其余人都随我上石墙,让朝鲜人知道咱们女真汉子的厉害!”

    虽然如今身材严重走形,但女真人骨子里的强悍促使麻达礼举起了他的大刀,向着正在交战的石墙奔跑了过去。其一众部下也是手忙脚乱的去拿兵器,纷纷往石墙赶去。

    奔到石墙处,就见达尔汉他们都被压在墙下,外面朝鲜兵的火铳打的很密,铳子在墙上到处飞,自家兵丁们根本不敢抬头。

    江上朝鲜人的战船也在开炮,不过许是因为炮子不多的缘故,朝鲜人的炮打的稀稀拉拉的,隔上一会才来上那么一两发。这使得屯子里的女真兵们虽然乱,但死伤却不多。

    在胡葛里等旗兵的弹压下,汉人阿哈们也开始镇定下来,一些胆子大,反应快的已经追随主子们奔到石墙,准备反抗朝鲜棒子兵的进攻。1

    “达尔汉,外面有多少朝鲜兵!”

    麻达礼准备上去时,想到自己没有着甲,忙让人去把他的甲衣拿来。甲衣拿过来后,麻达礼赶紧让身边人替他穿上。他披的是铁甲,手下代子和拔什库、马甲们及其余旗兵披的则是是绵甲和纸甲。

    铁甲在建州相当稀缺,只有佐领以上和汗王的中军摆牙喇才有资格披。旗兵当中也不是个个有资格可以披绵甲,一般能披绵甲的都是打过几次仗的老兵,他们每战负责冲锋在前。

    其余着轻甲和不着甲的在则后持弓射杀,战后分配战利品的时候,披甲人要比不披甲的分的多。至于屯子里的汉人,莫说披甲了,能有件像样的兵器都难得。

    见到佐领大人带人来石墙了,达尔汉忙在上面叫道:“大人,不是朝鲜人,是明人,是明人!”

    明人?

    麻达礼一惊,顾不得铁甲还有两根绳子没系,慌慌张张就爬上了石墙。咬牙探头朝外一看,立时吃了一惊。

    外面哪是什么朝鲜兵,分明就是明军!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明军,看他们甲衣齐全,全员配备火铳,旗帜鲜明的样子,绝对是总兵手下的精锐家丁!

    这些明军步兵后方还有一大队骑兵在压阵,蠢蠢欲动的样子,似在等步兵们攻下大门然后打马冲进来。

    因为夜色的原因,江上有多少明军战船,麻达礼看不清楚。但视线中,有四艘明军的战船无比庞大,屯子里最高的石屋怕都没那些船高。

    这些情况让麻达礼倒吸了一口冷气,以他的阅历当即判断出这一定是辽东明军主力大举来攻。

    把头缩下去后,麻达礼的头发是麻的。

    朝鲜人他是不怕的,但明军却是真怕的,尤其对方还是明军的精锐家丁,带队的也很可能是总兵。

    “大人,明军太多了,他们的铳子太密,咱们还是趁他们没有合围前跑吧!”

    达尔汉不是怕死,来袭的明军至少有两千人,而屯子里的旗兵只有两百多,敌我实力悬殊太大,根本没办法守住。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趁明军刚来,没有完全合拢六道屯前趁夜色突围。

    明军是有骑兵,但骑兵在夜里发挥的作用有限。至于那几百汉人阿哈,达尔哈根本不当一回事,哪怕其中就有他自家的阿哈在。

    阿哈是汗王赏给披甲人的财富,达尔汉好不容易得汗王赏了阿哈,自家因此得以宽松,且那阿哈的妻女还给自己生了孩子,真说舍得也是假的。但眼面前也没有办法,阿哈再好,总不及自家性命要紧。这命要没了,阿哈还是成了别人的。

    麻达礼听着意动,他固然有血气,但也非莽撞之辈,若不然也不会既抢朝鲜人,又和他们的商人做交易了。

    权衡利弊后,麻达礼决定突围,正准备让达尔汉等人去向旗兵秘密下令,把汉人阿哈们赶到石墙上迷惑明军时,脚底下却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不但是脚下的石墙,而是整个屯子都好像山崩地裂般摇晃起来。

    一股黑烟冲天而起,灰尘也是瞬间将石墙吞没。麻达礼还没站定,就听耳边传来惨叫声,然后自己也被重重的掀在一边,无数碎石、碎砖砸到了他身上,感觉他整个被活活埋了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麻达礼才有了些清醒的意识,他使劲挣扎着从碎石堆上爬出,摸着身边的一根长矛慢慢直立了起来。

    四周静悄悄,好像所有人都消失般,听不到任何声音。

    鲜血顺着麻达礼的额头伤口不住下流,迷糊了他一只眼睛。

    他使劲擦了擦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周围的世界才一下真实起来。

    哭喊声、惨叫声、救命声…

    各种各样的凄惨声音瞬间涌入麻达礼的耳朵,让他嗡嗡嗡的有点眩晕。

    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的手脚好像被定住般无法动弹原本完整的一段石墙连同上面的旗兵不翼而飞。

    当他浑浑噩噩看向自己脚下时,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自膝盖以下早已被砸裂,断连的半条腿被一根筋连着……

    麻达礼的眼前再次黑了下来,然后重重的往后边倒了下去,刚才支撑他的长矛仍坚挺的立在碎石堆中。

    “里面的人听着了,我是义州的瓜尔佳额福啊,经常来你们这收货的额福,记得不?…大明皇军让我给你们带句话,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列队走出,皇军绝对保证你们的性命啊!…”

    屯子外面,一个如同汉人一样穿扮的中年人手中拿着个用铁皮卷的“传话筒”,正卖力的喊着。

第二十章 边功

    额福是魏公公特意从义州发掘的人材,说起来这个额福还算是他魏公公的叔丈人呢。

    洛洛儿就是瓜尔佳氏的,额福和她的父亲索尔和是同一个翁库玛法(曾祖),所以按汉人的说法,额福就是洛洛儿的堂叔父。

    瓜尔佳氏是女真大姓,相当于汉人的张姓、李姓。

    奴尔哈赤的五大臣之一费英东,后来的石廷柱、鳌拜,末期的胜保、荣禄等都是这个姓出来的,魏公公前世娱乐圈的女星如之琳、海媚、晓彤什么的,也是这个大姓的后人。

    基因上来讲,倒还是出美女的。

    洛洛儿这一支汉化程度较高,曾祖以来就和汉人交道,到她父亲父索尔和这一代,其家族分散辽东各地,如索尔和在铁岭,叔伯兄弟额福在义州。

    因为和汉人交道,额福、索尔和他们说得汉话写得汉字,对女真各部的关系也清楚,所以有时候就充当了明朝官府和女真各部的通事或中间人,其子女也大多和汉人通婚。

    洛洛儿曾告诉过魏公公,如果不是嫁给舒尔哈齐做侧福晋,她的父亲便想将她嫁给一个汉人秀才。

    为了更好的表达自己对女真的亲善之心,魏公公是特意让义州参将贺世义帮他找一些“熟女真”来的,结果不想把自己的叔丈人找来了。

    对这个叔丈人,公公还是很满意的。

    一句话,事办的不错。

    在额福卖力的感召下,长奠堡残余的一百多女真兵连同几百汉民在目睹了佐领老爷的惨状后,纷纷抱着脑袋从堡子里列队走出。

    额福的努力当场得到了回报,魏公公重赏其一百两银,并允其以半价购买长奠堡内的屯货。

    这让额福感激涕零,忙按女真人的习俗给这位从京师来的贵人磕头谢恩。

    魏公公估摸着这几个头差不多得折他三五天的寿。

    他不认为额福这种人是女真带路党,而是认为他们是民族融合的模范和先锋。

    事实上,不但辽东各卫有大量女真人生活居住,明军内部也有相当部分的女真官兵(非建州二卫),这些人大部分已经完全汉化,如果不是刻意去问去查,恐怕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女真人。

    本来,这些归化女真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必然百分百的融合成为汉人,为汉人的身份自豪而骄傲,为汉人的土地流血战斗。

    可惜,随着李成梁的养虎为患,使得本来根本不可能形成向心力和凝聚力的女真各部竟然由奴尔哈赤统一起来,并且建立了实际政权。

    这个政权的出现对于散居在辽东各地,已和汉人实际融合的大量归化女真人影响是十分巨大的。

    随着建州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辽东官府一方面十分忌惮建州,另一方面却又想尽办法对女真人示好,甚至通过抬高女真人的地位来显示他们对女真的安抚力度。

    李成梁、杨镐这种枭雄之辈在时,这个现象表现的还不是那么明显,但随着这二人离任,后继者不是迂腐就是愚蠢,直接让这一现象呈倍数扩大,最终酿成大祸凡后金兵攻城,城中必有内应。

    这些内应就是如额福这种从前视明朝为母国,视自己已为汉人的归化女真人。而大量在明军中任职的女真将领也纷纷反戈,倒向奴尔哈赤。如有名的石廷柱本为广宁守备,后投奴尔哈赤得授游击,成为后金有名战将。

    要阻止这种现象扩大,防止逆向融合,则势必就要成为李成梁这种在辽东说一不二的存在,这种存在连杨镐都有些不如。

    显然,魏公公没这个实力。他现在也就是拿皇爷的牌子诓一诓如贺世贤这种前沿武将,内地如沈阳、广宁、辽阳那边根本不可能搭理他。

    但勿以善小而不为,魏公公最擅长的就是挖墙角。

    皇帝太子的墙角他都挖得,一个小小的龙虎将军的墙角有什么挖不得的!

    扫荡宽甸六堡,使之存地却不存人,倒要看看奴尔哈赤是否吃得消。

    一日一文,千日千文,判斩。

    一日一人,千日亦千人,况首战就得了几百人。魏公公相信,随着皇军的深入“扫荡”,不用一个月,他就能把六堡变成建州的累赘。

    六堡的重要性不是为建州提供了直面辽东平原的机会,也不是为建州提供了大量可耕作土地,而是提供了数万人口!

    汉人,女真人,蒙古人,朝鲜人,活人死人……

    魏公公不要六堡再有人。

    如果一切顺利,成功拔除六堡所有建州驻军,将区域人丁全部掳走,至少能削弱建州两成实力。

    这两成实力但是能稍稍延缓下奴尔哈赤反叛的时间,便足矣。

    和军事行动同时进行的必然是政治行动。

    额福这种归化先锋不仅仅是阵前喊话这么简单,他们还要担负四出劝降、招揽的任务。

    为此,魏公公特开“人饷”,于义州城内名榜贴文,号召军民士绅勇敢组织队伍北出六堡,积极配合大明皇军的军事行动,将被建州掳去的同胞、亲友们救回来。

    “忠义挺进队”是公公给这些民间队伍的编制,属大明皇军特别行动队,领双饷,拨特款。

    为此,蒋方印受命在义州安泰门立“赎回台”,挺进队只要把人带来台下,俱按人头给付实银。

    对此,贺世义等义州将领深为担心,认为此举定会遭到建州都督的疯狂报复。

    魏公公却不以为然,只要诸将听令行事。

    诸将不敢违他这大内来的“阉贼”,一方面配合大明皇军北上宽甸,另一方面则是偷偷往辽阳巡抚衙门和沈阳都司报讯。

    这些小动作自是瞒不过魏公公的火眼金睛,他手下可是有田刚带着的锦衣卫的,而锦衣卫在辽东是眼线密布,隔江的朝鲜都有锦衣卫的密探,义州将领的举动岂能瞒过他。

    然,不放在心上。

    他与左右只言四字,曰:“陛下喜边功。”

    截至目前,忠义挺进队只有两百多义州百姓参加,这些大多是胆大之辈,不乏土匪强人。人数及实力都较弱小,难以承担某一方面的进攻,因而魏公公只让他们随在大军后面搜缴。

    而他则率主力在夺取长奠堡后的次日就向下一个目标小奠堡发起奔袭。

第二十一章 火熏

    长奠堡的驻军是正红旗牛录,小奠堡的驻军却是正黄旗的,通过审讯俘虏得知,小奠堡的牛录并非是女真兵,而是朝鲜兵,一共有三个半牛录约千余旗兵,另外围绕长奠堡居住的还有一千多朝鲜妇孺。

    建州内部又将这些朝鲜兵称为高丽佐领,都是这二十几年建州从朝鲜境内掳掠过来的朝鲜人,有的则是主动投奔。

    三个半牛录的朝鲜兵虽隶正黄旗,但三个为包衣牛录,只半个属旗分牛录。统管他们的甲喇额真是一个叫金德庆的朝鲜人,其下三个牛录(佐领)也是两个金姓和一个韩姓。

    据长奠堡的俘虏交待,小奠堡的甲喇额真金德庆原是建州的通事,后来主动潜回朝鲜将自己的家人迁过来,从而得了奴尔哈赤信任,遂将旗编入正黄旗,并升其做甲喇额真,并将来归的朝鲜人安置在小奠堡。

    奴尔哈赤此举是希望能够吸引更多的朝鲜人来投,同时以小奠诸堡为基地,进一步蚕食朝鲜地盘,壮大建州。

    一直以来,奴尔哈赤就对朝鲜虎视眈眈,数十年来不断和朝鲜发生冲突,侵占了不少原归朝鲜管辖的土地,如宽甸六堡再往北的一大片土地原属瓦尔喀部落,此部落和朝鲜关系较近,但奴尔哈赤却通过李成梁向朝鲜施压,命朝鲜人将这一地盘交给了他们。

    此后亦不断越境抢掠朝鲜,使得朝鲜方面极为震怒,请求明朝予以制裁,但这些都被李成梁压了下来。

    而为了不被朝廷打击,奴尔哈赤也不断上书朝廷表明自己的忠心,甚至在朝廷使者面前发誓道:“保守天朝地界九百五十里,俺管事后十三年,不敢犯边,非不为恭顺也!”

    李成梁为什么要纵容奴尔哈赤侵占朝鲜地盘,这自然而然就让魏公公想到了李成梁有意为朝鲜王的意图。

    小奠堡由朝鲜旗兵驻守,魏公公也不奇怪,他知道不论是后金时期还是满清时期,八旗都有朝鲜人做官。

    如果将纯满八旗形容成一家股份公司,朝鲜人在里面控股大概能占百分之三,汉人控股百分之三十五,蒙古控股百分之二十多,真满州也就是女真人大约只占百分之三十多。日本人也有股份,约摸不到百分之一(逃倭)。

    只不过,这个股份公司中女真人占据主导,其余各族是以金字塔方式存在,等级森严而矣。之后的蒙八旗,汉八旗则是这一等级制度的外沿,到了最后,本来杂交的八旗就成了所谓的满州一族。

    ……….

    小奠堡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联经长奠、大奠、永甸、宽甸诸堡的必经之地。夺取小奠就能在同时对其余诸堡形成威胁,因而单从驻军数量来看,小奠是仅次于宽甸六堡主堡宽甸的。

    有鉴于小奠的重要性,魏公公是亲自率军奔袭的。

    这也是两世为人以来,公公第一次身骑大黄狗…身骑大黄马,亲自带领皇军将士冲锋陷阵。

    战前在义州时,公公就强调此次作战的目标主要是人,但行动原则则是要快。

    这个快要如闪电一样快,要让宽甸其余诸堡的建州兵在一无所知时,就遭到大明皇军步骑的强力打击,从而瞬间崩溃。

    具体方式便是夺取一堡,只以少量兵马驻守、转移俘虏,主力继续北进,以骑兵为先导,速战速决。

    海军方面则是不断沿鸭绿江北进,在能够驶入的支流中设立转移点,第一时间将俘虏和缴获物资运回义州。

    忠义挺进队则在主力后面进行“清扫”工作,将漏网之鱼打尽,同时承担一部分破坏当地耕作和居住系统的任务。

    魏公公强调,必要的时候,要全部烧光。

    对小奠堡的战斗发生在午时,正是吃饭的时候。

    奔袭的主力是骑兵,一共400人。

    其中220名是皇军陆军抽调的骑兵精锐,多为辽东飞虎军。余下是由义州参将贺世义带领的精锐家丁。

    战况和魏公公战前推演的如出一撤。

    完全不知道前面长奠堡已经沦陷的小奠朝鲜旗兵,在第一时间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场被斩杀两三百余人。

    甲喇额真金德庆惧于明军攻势,在堡内陷入慌乱时竟然跳窗逃跑。约百名朝鲜旗兵随他同时逃奔。

    金德庆没敢往通往其余诸堡的大道上跑,而是选择了不远处的一片芦苇荡。此片芦苇荡是片沼泽地,里面的芦苇长的比人还高,人跑进去后躲在其中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发现额真带人跑了后,不少朝鲜兵和妇孺也紧随逃跑,一时间芦苇荡前到处都是携老带子的朝鲜人。

    只一韩姓佐领没有逃跑,而是带领部下凭借堡子的地形负隅顽抗,这使得皇军骑兵在短时间内难以腾出手来追击逃跑旗兵和旗民,而且也无法消灭那些躲在屋子里,居高临下的旗兵。

    魏公公及时注意到了这一情况,立即传令收兵,于身边的义州参将贺世义道:“残寇不足虑,强攻徒增死伤,当以骑兵追杀溃逃建州兵马,封锁道路,不使消息走漏。至于此间残寇,待步卒大队赶到再行解决便是。”

    “是,公公!”

    贺世义也知以骑兵强攻那些顽抗的建州兵得不偿失,忙遵令收兵,命其部和魏公公所部骑兵分堵各条要道。

    “尔等随我来。”

    虽然残寇及溃逃建州旗兵、妇孺尚有很多,但魏公公丝毫不虑战局改观。他纵马奔上一处高坡,负刀在手,当真是横刀立马,豪气冲天。只是方才奔袭之时,他那宝刀却是不曾出鞘饮过人血,豪气之余不免遗憾。

    遗憾之余忍不住询问左右:“刚才咱家手刃一贼,尔等可是看到了?”

    左右闻言皆愣。

    公公好不扫性,视线内却有数兵正纵马挥刀欲砍杀前方逃奔数人,公公不由大怒,纵马飞奔而去制止军士,喝斥道:“咱家再三强调,人是第一生产力,此番北来,宁要活人不要死人,尔等怎能胡乱杀人。”

    众兵士俱是惶恐,不敢再挥刀砍杀,只将那些旗民用绳索套了拉回。

    公公见状,脸色稍缓,微一点头。继而有兵来报,约有千余人逃入芦苇荡中,难以搜索。

    一听有千余人,公公大喜,忙带人前往察看,发现果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芦苇荡。荡边芦苇倒折无数,不消说,里面不知藏了多少人。

    公公命找来朝鲜籍军士前来喊话,要荡中人出来投降,可保证其性命安全。然喊话若干,却无人响应。

    “放火熏他们出来!”

    公公大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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