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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正事要紧

    银作局、巾帽局、针工局、酒醋面局、司苑局这几个单位的业务,都是陈默代表魏良臣去谈的。

    总体而言,这几个单位对于共建发展的提议都很感兴趣,尤其是对于他们能够在共建方案中得到的实惠好处表示了莫大兴趣。

    大体上各局的一把手都表态愿意支持这个共建倡议,只要这边把方案弄的详细些报司礼监直管秉笔太监批准就可。

    司礼秉笔分工这块,提督酒醋面局、针工局、银作局的是秉笔太监萧玉,这人的秉笔位置是捡漏得来的,为人也是个和事佬,从来不参与宫中的争斗,很好说话。

    提督巾帽局和司苑局的秉笔太监是张诚,这位是魏良臣工作的介绍人,在宫中属皇爷派,只要皇爷没问题,他就没问题。

    因而,四司八局这一块基本上是不会有问题的。想想也是,明摆着有好处的事,傻子才会不干呢。

    就是萧玉和张诚因为某些原因不答应,他们也要考虑下面人的看法。有时候,上位者的脑袋也不是一拍就行的。

    明面上,内廷各衙门都有分管秉笔大负责,但实际理事的还是各监的一把手,如掌印,如少监。

    这些人才是内廷的中坚力量,代表的也是本衙门的直接利益,他们若要抱成团和司礼监不对付,莫说秉笔,就是掌印也够呛。

    更何况,如今的司礼监没有分管东厂的秉笔太监,所以宫里真要发生什么内部争斗,厂力的力量便用不上。

    魏良臣交待陈默把事情落实到位,和四司八局谈妥的东西都要马上派人去对接,抓紧时间在这几天把事情都确定下来。

    等各单位确定南下的人选后,办事处这边就要立即发动起来,保证所有的人力和物资都要在最短时间内运到江南特区。

    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甚至可能是五年十年,陈默和左安门这个办事处都要担负前怕未有的重任。

    不仅要负责和内廷各兄弟单位的联络,还要负责物资人力的运送,以及情报网的搭建,另外还兼顾财政、后勤等杂七杂八的事。

    从大局考虑,魏良臣决定更改这个办事处,不再挂内官监名号,而直称海事驻京总理衙门,以陈默为这个总理衙门的办事人,职事为江南镇守分守太监,六品衔。

    衙门的扩建和人员调度这一块,魏良臣让陈默给自己一个方案。尔后,又问起海事债券这一年的发行情况,结果得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那就是他不在京的这段日子,寿宁仗着公主殿下的身份将海事债券发行权从办事处这边收了过去,陈默等一帮人都成了替寿宁打工的。

    “属下无能,还请公公治罪。”

    陈默颇是不安,他不是没试图和公主殿下据理力争,可强势的公主殿下根本不理会他。

    “这个事不怪你,怪咱。”

    魏良臣能说什么,他早就应该想到寿宁那丫头会拆他的台。可再一想,人家连儿子都替他生了,弄些钱有什么要紧的。

    眼下手头虽然紧张,但还能维持到出海,等占了东番和琉球,那保护费…那贸易税收还不是滚滚而来。届时就算收入还紧张,换个脸皮出去抢几圈什么都有了。

    “你这边把咱交待的事先办好,若是经费紧张挤不出银子来,你便去殿下那里借上一些。”魏良臣吩咐道。

    陈默有些犹豫:“殿下肯借么?”

    “会借的。”

    魏良臣轻笑一声,他的事业就是寿宁的事业,两口子的事,寿宁不会不管的。这丫头喜欢钱不假,但同样也精明的很。

    “国丈那边要是派人过来,你就说咱去南海子了,要他们等着。”魏良臣这会可不想和郑国泰父子扯皮。

    “公公去哪?”陈默一边吩咐人备马,一边问道。

    “我去东宫一趟。”

    魏良臣说完,便带着亲卫出了办事处,直奔东宫。

    途经门房时,发现当值的已然不是二叔,而是一个陌生面孔。魏良臣自知怎么回事,在东宫人员的带领下再次见到了朱常洛。

    太子殿下等着可有半天了,中午饭都没吃的安稳,别的不怕,就怕小魏公公说话不算数不来了。

    “叫殿下久等了!”

    魏良臣也不二话,摸出一叠银票就丢在了桌上。

    太子殿下双眼顿时放光,竟将银票都拿在手中挨个数了下,确认真是十万两的那刻,当真是满心欢喜的很。

    “殿下,你看这份借约如何?要是没问题的话,就请殿下签个字画个押,奴婢这边也好有所交待。”魏良臣笑咪咪的将一式两份的借款合同摆在了朱常洛面前。

    “好,好。”

    朱常洛匆匆扫了一眼,都没看仔细到底写了些什么便提笔签上了名字,按印泥的时候倒是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殿下,这一份您收好了。”

    魏良臣将一份给予朱常洛,一份自个收下,然后提出想见见自己的二叔,另外说道太子殿下购买的债券已经到期,他可以兑付结清。若殿下还要购买的话,则需另行办理手续。

    朱常洛忙让人领魏良臣去承华殿,因为这小子二叔安在西李那边了,另外债券也在西李手中。他要魏良臣自己去见二叔,并在西李处兑付债券就可,他这边还有事要处置。有十万两在手,太子殿下这会真的不稀罕债券那三四千两了。

    魏良臣的目的就是想去见见西李,朱常洛不在边上碍手碍脚他求之不得。

    当下便有小爷的内侍领着他往承华殿,路上倒是见着了王安。

    王安也看见了魏良臣,但却是并未过来说话,只远远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公公倒是一点也不浪啊…

    魏良臣轻笑一声,这样也好。

    ………

    承华殿,突然出现的魏良臣让西李愣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回来了。”

    无声胜有声,西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魏良臣轻步上前,正准备伸手之时,西李却摇了摇头,一脸正色道:“现在风声紧,你不要乱来,还是早点出海办正事吧,免得作者被你拖累。”

    闻言,魏良臣顿时警醒,忙道:“好,那为了我们的未来,你就再忍几年!”

    “我为什么要忍?”

    西李悠悠一句,“难道没有杀猪刀,我就吃不上猪肉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校哥儿

    和西李办完正事后,魏良臣纵是有千般不舍也要辞别而去。

    东宫,不是他的家,他也不是小爷。

    再多的情感也注定他不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多做停留。

    “你真的要走么…这一走我何时才能见你…”西李流着眼泪整理衣服,然后抱着女儿难过的送良臣到门口。

    “翠儿,我走了之后,你要多保重。”

    魏良臣轻叹一声,当初误进东宫后两人独处的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当真是,往事很堪回味。

    “你独自在外,须加小心,我这边能有什么事。”西李说话间将一岁多的女儿朱徽放在地上,由着她自个去玩。

    朱徽却蹒跚走到魏良臣脚下,伸出小手抓住他,好像不愿意这个欺负母亲,又让她突然变得难过的叔叔走。

    魏良臣笑着蹲下来,逗弄着小家伙,随口道:“长相随你,倒是个小美人胚子。”

    西李听后却沉默了,尔后轻声说了句:“我倒希望她像你才好…可惜她不是你的骨肉,也是个女儿家。”

    魏良臣叫这话弄的有些伤感,强打精神,安慰西李道:“别想那么多,你我将来或许能在一起也不定。”

    “明知你是痴人说梦,我听着却是欢喜。”

    西李悠悠一叹,“可惜我就这个命了,儿子生不了,只能替人家养儿子。哼,要不是你反复劝,我才不做这傻事呢。”

    “校哥儿是个仁孝之人,你待他好,将来亦会待你好。”魏良臣不是瞎安慰李翠儿,朱由校对西李确实还不错。

    移宫案后西李和女儿被迁到别宫,后来朱由校把她们母子给放了出来,安置的还算不错。当然,其中也有二叔的功劳。

    “检哥儿虽小,也是小爷的亲骨肉,你同样也要照看好,莫让人家说你这做后娘的刻薄。”这话魏良臣是以玩笑口吻道出的。

    西李白了他一眼:“我李翠儿是那种人么?”之后却是哀怨起来,落寞道,“别人的儿子待我再好,也不是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能有多好。”

    西李不是不知道抚养皇长孙的好处,这一点魏良臣也反复跟她讲了多次,就先前二人亲热时对方中途都停下数次对她交待校哥儿和检哥儿的事,可她就是心里委屈难受的紧。

    “难道我李翠儿这一生就没自个的亲儿子么…”西李很是神伤。

    魏良臣挣扎了下,终是没有告诉西李,她其实会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叫朱由模,可惜五岁就夭折了。按时间算的话,也就这一两年内会出生。

    没来由的,他有点心酸,因为朱由模真要出生的话,似乎就是他魏公公头顶一片大草原了。

    不过,这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人家夫妻生孩子,关你个魏太监屁事。

    谁才是第三人?

    魏良臣自嘲一笑,起身便要离开,心里却猛的一跳,下意识的目光落在了西李的肚腹之上,神情变得万分紧张。

    一个不可能的可能让他手脚瞬间发凉!

    如果那个叫朱由模的孩子不是朱常洛的….

    “怎么了?”

    西李叫他的样子吓住,疑惑的低头看自己肚子,不知道情郎为何如此怪异。可看来看去,也没发现哪不对,正要出声询问,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突然轻手轻脚的闯了进来,等发现屋中有人时,小男孩的脸色一下变得紧张起来,有些畏惧的叫了西李一声:“母亲。”

    这一声“母亲”的叫唤让魏良臣一下惊醒过来,旋即朝对方看去。

    “校哥儿,这大半天的,你跑哪去了?”

    西李的脸黑成一条线,朱由校腿上明显有泥巴,脸上虽然没有,但耳朵根那边却有,显是没洗的干净。

    “母亲…韩本用说后面沟里有鱼,我就去摸鱼了。”

    朱由校没敢撒谎,对于眼前这个新的母亲,他实在是有些害怕,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目光,没有注意边上的太监正饶有兴趣的打量他。

    韩本用是小爷身边的侍卫,有时候校哥儿很喜欢和他玩,不过他是锦衣卫出身,除了当值其余时间并不在宫内。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还有点规矩么?孙先生的课业你都完成了么?”

    西李冷冷看着这个才过继到她名下几天的养子,她是真心不喜欢校哥儿,包括那个还在襁褓中的检哥儿。

    朱由校的到来让魏良臣转移了注意力,察觉到西李的情绪不对,不由对她微微摇头。见状,西李的神情这才有些不甘的舒缓下来,但看在朱由校眼里,仍是有些吓人。

    “回母亲话,孙先生的课业儿子都做完了…而且是孙先生说儿子在学业完成之后可以玩耍的,先生说这样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童年。”后半句校哥儿是大着胆子说的。

    “先生真是这么说?”西李不信皇帝给长孙找的老师会这么教育孩子。

    “嗯。”

    朱由校微微点头,然后走到一边拉住妹妹朱徽的手。朱徽似乎很喜欢这个哥哥,张嘴呀呀说了个“抱”字,朱由校忙将妹妹抱在手里,虽然他也很小,但抱的却是十分用力,很小心,唯恐会摔了妹妹。

    魏良臣不失时机的问道:“校哥儿很喜欢听孙先生的课么?”

    “喜欢,先生讲的课可有趣了,我喜欢上孙先生的课。”朱由校歪着头好奇的看着这个他不认识的人。

    魏良臣笑道:“喜欢就行,孙先生学识很好,讲课也很有趣的,校哥儿以后得跟孙先生多学习,这样将来才能做一个有学识,有用的人。”

    朱由校似懂非懂,忽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我从前没见过你。”

    “我叫魏良臣,校哥儿以前没见过我,但以后会知道我的。”魏良臣上前轻轻摸了摸朱由校的脑袋,想到什么,很是郑重的说道:“不过校哥儿可千万不要一个人去水边玩,不管是水塘还是水沟,只要是有水的地方,你就不能去。”

    “为什么?”

    朱由校和西李是同时问出来的。

    “因为…”

    魏良臣淡淡一笑,“你是不能近水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陛下万岁,殿下万岁

    校哥儿为什么不能近水?

    这事说来话长,要讲阴谋论的话,能说上三天两夜。

    大明朝最有作为,也是最具反抗精神的两位皇帝都是年纪轻轻溺水而毙,这种事莫说他魏良臣不信了,糟老头子也不信啊!

    死的是皇帝,不是隔壁村的三喜、二蛋!

    死了之后,还双双被扣了昏君的帽子,你说这事稀罕不?

    稀罕的紧啊!

    没的鬼才有鬼咧。

    不过这事没法解释,难道要跟校哥儿说你长大后会被人弄进水里淹死?然后再解释自己是在胡说八道?

    所以,不用解释。

    小孩子不能玩水还需要解释原因么?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校哥儿显然不愿意接受陌生人的好心提醒,他隐隐觉得这个年轻太监看自己的目光不怀好意。

    魏良臣从校哥儿眼神中读出自己不受喜欢,这让他有点失落,想他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讨了多少女人的欢心,怎么就不受一个毛头小孩的不待见了?

    但不要紧,只要铁三角在,你校哥儿不喜欢我又能如何,你难道还能飞出我的手掌心。

    实不相瞒,你老婆都是我干女咧。

    魏良臣心中得意,他的网撒的可深,局布的可厉害着呢。

    “他的话你不听,我的话你要听么?以后不许玩水!”西李及时站住,以“母亲”的身份震住了校哥儿,此举也是对情郎最好的支持。

    魏良臣微微点头,翠儿这个态度是极好的,现在要得,将来更要得。

    “不玩水,摸鱼行么?”

    校哥儿不敢质疑“母亲”,却很委屈,他觉得摸鱼不是玩水。这两样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不行!”

    西李的脸冷的可怕,魏良臣觉得这样不好,易给校哥儿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所以便想朝西李打眼色,让她不要吓唬校哥儿。

    可校哥儿突然对怀中的朱徽道:“妹妹,哥哥带你去捉蚂蚁。”然后抱着妹妹就往外面走。

    西李气的就要喝骂,魏良臣赶紧止住她,道:“孩子还小,玩性大,你由着他好了。”

    “你刚才还要我好生照顾他,好生管教他,这会却又嫌我管的狠了?”

    西李不岔,“他的样子你也见到了,才八岁就这样了,等他长大了,怎可能待我好?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这话说的…孩子还小,又刚到你身边,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你这当娘的多担担些…当然,管是要管,但不要管的太狠,物极必反…总之,你听我的没错…”

    魏良臣限于时间,没法跟西李好好探讨一下幼儿教育的问题。朝外看了眼,道:“我跟过去看看,两孩子别磕了碰了,顺便见见我二叔,难得回来一趟,总得见见才行。”

    “噢。”

    西李神情一黯,魏良臣知她难过,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这边纵是再留念,再不舍,难道还能就此赖在东宫不成?

    “以后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叫二叔给你办…他是我叔,也是你叔,别当他是外人…我一有机会就会过来看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重要的存在。”

    留下这么一句话,魏良臣叹了一声,缓缓转身一步步离去,神情是那么的忧伤,步伐是那么的沉重。

    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却是顿了下,回头看了眼西李,目光在她的肚子上扫过,终是一句也没有说。

    西李默默的跟到门口,阳光下她的身子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身影。

    她就靠在门边,一动不动的看着情郎远去,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那一刻,她的心如被抽空,两滴清泪水顺势而落。

    她的心很痛,这是第三次了。

    一次比一次痛,一次比一次让她伤心。

    ………

    魏良臣已从西李口中得知二叔并没有被朱常洛任命为校哥儿的伴读,而是安在承华殿上灶。

    对此,魏良臣肯定是大骂朱常洛不上道的,但听西李说上灶是个好差事,且以后二叔在承华殿可以天天和校哥儿在一起,虽无伴读之名但有伴读之实,便也按下了对朱常洛的不满。

    许是这位小爷受了王安压力行的权宜之计吧。

    也不知校哥儿带着妹妹跑哪边去了,魏良臣出来后没瞧见,便问了一个宫人灶房在哪里,径自先去寻二叔了。

    烧灶在承华殿西南角,要拐两个小院,和大殿那边是不相连的,这是出于防火考虑。

    到了灶房外,魏良臣没见到二叔的身影,倒是见到一个中年伙者坐在凳子上悠哉的在吸着旱烟,一尺来长的烟杆上挂着个拳头大小的烟丝袋。

    前世写书熬出来的烟瘾让魏良臣一下就来了精神,心里痒痒,不由轻咳一声。正吸着烟的中年伙者听到咳嗽声,抬头一看是个穿蓝袍的年轻公公,赶紧站了起来:“公公找谁?”

    “李进忠在么?”

    魏良臣朝院子内扫了眼,没发现二叔的身影。

    那中年伙者不敢怠慢身为五品太监的魏良臣,将烟枪放在边上的桌子上,恭声道:“回公公话,李进忠去薪炭处领炭去了。”

    薪炭处是惜薪司的下设机构,负责宫中用炭的事。二叔被派来上灶,作为负责人去领炭再是正常不过,所以魏良臣没有多想,点点头问那中年伙者:“你是这院的么,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伙者忙道:“回公公话,小的是烧灶的,叫韩进义。”

    魏良臣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知是个无名角色,目光落在桌上的烟枪上,道:“这烟可好抽?”

    韩进义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魏良臣则随手拿起那烟枪,捏了捏烟袋里的烟丝,又将袋子凑到鼻子闻了起来。

    见状,韩进义哪还不明白,忙讨好道:“公公若也喜欢这玩意,小的便请公公抽上几口。”

    “也罢,尝尝?”

    魏良臣轻笑一声,松开烟袋的活结,倒出一半烟丝在桌子上。他可没用韩进义的烟枪,因为那口子发黄的很。他让韩进义去找张纸来,对此韩进义真是莫名其妙,可还是去撕了黄历上的一页纸拿了过来。

    接过纸后,魏良臣又对折撕成两半,取其中一半卷了些烟丝在其中,尔后伸出舌头在接口处一封,夹在右手食指当中,回味了过往的感觉后,这才问韩进义:“有火吗?”

    “啊?有,有。”

    韩进义呆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细长的火折子,点着之后,魏良臣叼着烟凑了过去,然后“吧嗒”吸了一口。

    “咳、咳咳...”

    第一口吸得太猛,加上好长时间不曾碰过这玩意,魏良臣的眼泪都险些要呛出来,长吐一气道:“这烟丝真冲,劲还大。”

    韩进义干笑两声。

    第二口就习惯了,烟雾从嘴里喷出又从鼻孔吸了进去,那滋味真是舒服。

    “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啊。”

    魏良臣喃喃说着,动作熟练的吞云吐雾,把韩进义看的真是目瞪口呆,也是头回见着还有人这么抽烟。

    过完瘾后,二叔还没回来,便与这韩进义随口说话,约摸有半个时辰,二叔方挑着一担木炭出现在院子口。

    “老韩,炭领回来了,过来搭把手。”

    二叔挑的浑身是汗,把担子放下一边擦拭额头一边就瞧见正坐在那的侄子。

    “良臣,你几时来的!”二叔又惊又喜,高兴坏了。

    “叔,我来了有一会了。”良臣起身上前拉住二叔,一点也不嫌二叔身上脏。

    韩进义在边上瞧着,心里很诧异,李进忠还有个这么能干的侄子?

    “老韩,你把炭弄进去,我和我侄进屋喝点水,说说话。”二叔乐呵呵的拉着良臣就进他的屋。

    进屋之后又是倒茶又是给良臣拿毛巾,时不时打量自个的亲侄子,真是越看越高兴,越看越激动。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二叔搓着手,想招待侄儿吃些好的,可他能有什么好东西。想着灶里有给李娘娘弄的几样菜,便想偷偷匀些下来让侄子尝尝。

    “二叔,我不饿,你别忙活了。”

    良臣拉二叔坐到自己身边,望着二叔已经白了一大半的头发,心酸之余有些欣慰道:“刚才我去李娘娘那了,娘娘说小爷安排你在这里上灶,以后就能天天和校哥儿在一起了。”

    “叔知道要不是你,他们哪会让叔来这上灶。”二叔紧握着良臣的手,他不傻,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爷那边虽还没叫叔做校哥儿伴读,但这也是迟早的事,二叔你这边也别急,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日子会好的。”

    “叔也想不了那么远的事,就想着日子安份点便好。”

    说到这,二叔却苦笑一声,摇头道,“其实叔知道你的心意,可叔觉着陛下如今正万岁,殿下将来也万岁,叔便是做了校哥儿大伴,要等他登基鸿恩,不是跟等黄河水清一般么……怎么说呢,叔不想沾校哥儿的光,叔也沾不起等不起,叔就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把这灶烧好,把李娘娘伺候好就行。”

    二叔说的很实诚,良臣知道这是他的心里话。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将来我万岁,必先杀你

    历史上,二叔从来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也从来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很老实本份,甚至于,他是一个极其胆小的人。

    这从“移宫案”案时,杨涟呼一嗓子就把二叔吓的不敢动弹可见一斑。

    天启年间的党争,只不过源于执政的东林党人不把二叔当人看而矣。

    “太监不是人”,就跟“闽人不能当讲官”,“北人不能为首辅”一样,是江浙文人骨子里的烙印。

    二叔尊重读书人,他认为世间的事必须读书人来办,他们是圣贤子弟,懂的一定比他这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多。

    所以,读书人一定是对的。

    因此,二叔希望和读书人们处好关系,希望他们能和自己一样辅佐好天子,把国家的事办好,让百姓的日子过好。

    可惜,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二叔尊重人家,人家却不尊重他。不但不尊重,还要把他弄死,因为他的存在阻碍了盈朝众正们治国理国,施展抱负。

    为了活命,二叔只能在天启五年被迫反击。

    就这样,天启年间轰轰烈烈的党争拉开了,可到最后也不过死了不到十人,而名列《东林点将录》上的东林党有名之辈就是一百零八位。

    除了老死病死的,接下来的崇祯朝,点将录上约有九十人不是入主中枢,就是地方督抚重臣,亦或科道清流,掌握国家理政权,话语权。

    不管是辽东战事还是关内平寇,亦或治河治水,中枢奏事,计议国策,东林的身影总是存在其中。

    他们要么胡乱指挥,胡乱攻击,要么就是不发一言,不管不问,要么就是横征暴敛,有良心的就劝百姓老实呆在家中饿死,不要给朝廷添乱…

    然后,国家完蛋了。

    崇祯上吊了。

    自有历史以来,没有一个亡国之君能有崇祯这般好开局,可崇祯依旧当了亡国之君,临死他说都是大臣的错。

    他的大臣肯定不全是东林党人,但至少,不是阉党。

    是谁的错,魏良臣认为是崇祯自个应该有逼数。他的死固然悲壮,但却罪无可赦。

    这个汉家最后一位皇帝,除了气节之外,所有的能力等于零。

    《甲申纪事》野史日记中说,崇祯死前四天让人厚葬二叔,这事是真是假,魏良臣认为不必细较。

    真要考校的话,他认为不可能是真的,崇祯那性子怎可能死到临头还想着十七年前被他弄死的二叔呢!

    但为什么野史会流传这件事呢,说明什么?

    有相当一部分人在经历亡国之恨后方才发现,原来九千岁魏忠贤真的不是坏人,至少,他不会把大明朝弄亡了。

    二叔弄死的人真不多,他名下的党人死的才多,比东林多死了十几倍。

    魏良臣不是因为二叔是他身体的亲叔叔,就一昧相信他,而是二叔真的是好人。

    或者说年纪大了的二叔真的知道错了。

    年少的他好赌,卖妻卖女,现在的他,经历了那么多生活的艰辛之后,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就这么一个很实在的想法,将二叔这二十多年来的沧桑尽数道出。

    命运这种东西,真的无法形容。

    魏良臣知道二叔的将来,可二叔不知道,这天下所有人都不知道。

    换作是他自己,在不知命运的前提下,他也会如二叔这般想。

    因为,老了。

    老人是不会想着瞎折腾的。

    在承华殿上灶,吃的好些,住的好些,还顺带照料校哥儿的生活,就这么安安稳稳再活个十来年,眼一闭走了便是。没有人会想到,这么一个憨厚的念头会对历史的走向产生那么巨大的影响。

    二叔为什么会这样想?

    不要说是皇孙,就是太子殿下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始终在父亲的冷眼下活得战战兢兢。这些年来,东宫这边的太监调走的很多,因为这些太监觉得跟着小爷发达无望。余下的人除了王安等有限几位,大多数对这位小爷也不热心。

    早年间,朱常洛上课,东宫的太监连火都不给他生,一伙人躲在自己屋里烤火,奴才之势利,可见一斑。

    陛下正万岁,殿下几时才万岁?

    殿下万岁了,校哥儿几时才万岁?

    二叔说的不假,等校哥儿万岁,恐怕得二三十年,到那时,他老人家还在么?

    等不起啊!

    正如黄河之水永不清。

    “叔,你不要这样想,皇天不负有心人。”

    良臣没有再拿当初扫进一屋,再扫一屋,或可扫天下来勉励二叔。他也绝不会告诉二叔,再等六年半,老魏家就会祖坟冒青烟。

    “叔老了,这辈子叔对不住很多人,你婶,你爹,你姐…叔也对不住你,叔要有本事的话,你何苦…唉,叔不想那么多,叔只求菩萨保佑你好生平安便好。”

    二叔叹了一气,老泪纵横。

    良臣摸出块帕子递在二叔手中,二叔接过擦了擦,旋即有些懊恼:“你看我这不争气的,哭甚咧?”

    说着便站了起来,“你坐着别走,叔给你整俩小菜。”

    良臣见状,不忍二叔失望,便点了点头,也起身说帮二叔忙。

    “要你帮甚咧?”

    二叔不愿良臣到灶上去,有些自豪的咧道:“你可是有品的太监,小爷那边都能说上话的。”

    “侄子就是做了大,也是叔的侄儿。”

    良臣笑了起来,心里想着二叔可不知自个将来是万岁以下第一人呢。

    “那也不成。”

    二叔坚决摇头,朝外喊了声韩进义,要他帮着到灶下烧炭。韩进义刚把木炭运到厨房,听了二叔的喊应了声。

    “老韩人不错。”

    二叔扭头对良臣说了句,便奔厨房去了。良臣闲着无事,四下打量二叔的住处,很是简陋。大体上除了铺盖卷和两件换洗衣服外,二叔真是身无长处了。

    暗叹一声,想着走时得给二叔留点钱,良臣晃出屋子来到院中坐着,想再卷点烟丝,门口却探出一个脑袋来。

    “大傻子在么?”

    校哥儿鬼头鬼脑的,手里还牵着妹妹,瞧着魏良臣坐在那里,小家伙小嘴当时就噘了起来,不喜欢的表情一展无遗。

    “校哥儿太没规矩了,大傻子是你叫的么?”

    魏良臣眉头皱了皱,不是不高兴校哥儿叫二叔大傻子,而是不喜欢校哥儿对他的厌恶表情,天地良心,他可是真心实意对你校哥儿好的。

    校哥儿人小鬼大的朝四周张望一眼,见没有其他人,立时拉着妹妹走了过来,气鼓鼓道:“我叫谁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了,校哥儿是皇长孙,岂能这般没有礼貌叫人?若是李娘娘知道了,校哥儿可要挨训的。”魏良臣觉得有必要给这小家伙上上弦,起码得让他正视一下良臣公公的存在。

    校哥儿听后眼珠子转了转,道:“你是要去母亲那里告我状么?”

    “不是告状,是校哥儿得懂规矩。”魏良臣正色道,示意校哥儿带妹妹坐到一边。

    校哥儿却不睬他,反而哼了一声:“我警告你,你不要告我状,要不然将来我当万岁,第一个就杀你。”

    哥儿的样子看着很认真,不像是恐吓。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十年不晚

    哥儿,你小子很秀啊!

    听了校哥儿的天籁之音,魏良臣虎躯情不自禁抖了一抖,眼睛也是瞬间眯成了一条线,很是欣赏的看着口出豪杰之语的校哥儿。

    真不愧是龙子啊,真不愧是未来的天启大帝啊!

    这句话就跟我叔是忠贤一般,豪气、有种,大大滴有种,一般人是说不出来的。

    不过,小子,《赵高传》读过没?

    李辅国听说过没?

    鱼朝恩、仇士良、田令孜这些大能,你那孙先生可曾对你讲过?…

    不知道,没听过?

    不要紧,现在你会知道的。

    因为他们的继承人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天赐大,岂是你这乳臭未干小儿可以猖狂对待的,莫说你校哥儿,就是你爹都得对咱客客气气的…你爷对咱是不客气,可也指着咱办事咧…你贵妃奶奶、选侍妈妈、公主姑姑,还有你巴巴干娘对咱也都很好咧…

    所以,想杀我,也得看你小子有没有那本事!

    魏良臣那个火啊,校哥儿深深伤害了他的心灵,他必须纠正一下对方那毫不成熟,甚至十分幼稚的念头。

    因为这个念头很不好,很恶毒。

    他魏公公可不是安德海。

    作为天选的穿越者,作为天纵英武,百毒不侵,寿与天齐的万世大,公公要让校哥儿充分了解一下什么是慈父的威严。

    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

    又所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叭”的一声,魏良臣抬腿踹在了校哥儿的屁股上,动作干净利落,不拖泥不沾水。

    校哥儿显然没想到一个太监竟敢打他,愣愣的望着魏良臣,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

    倒是边上的妹妹朱徽见着哥哥被打,吓的马上哭了起来。

    妹妹的哭声很快惊醒了校哥儿,但他却是没哭,而是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向魏良臣扑了过去。

    悲壮而又决绝!

    很可惜,双方实力相距太差。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校哥儿只能束手就擒。

    “哥儿很是欠揍啊。”

    魏良臣拎小鸡似的将校哥儿提在手中,“快向咱家赔个不是,莫不然休怪咱叫哥儿吃苦头。”

    “我才不!”

    校哥儿真是倔强,八岁的小小人很有骨气,不仅没有赔礼道歉,反而以蔑视的眼光看着对方。

    这眼神让魏良臣心凛,甚至都牵动了他的杀机,但最终他按下了不好的念头,决定还是以理服人。

    才八岁的小人嘛,不懂事是正常的,自个做长辈的,哪能因此就要喊打喊杀呢…

    魏良臣冷哼一声,顺手将校哥儿放在了桌上,然后不由分说脱掉鞋子拿在手中,向着校哥儿的屁股狠狠打去。

    一下,校哥儿强忍,不吭一声。

    两下,校哥儿眼泪瞬间流出,但仍是紧咬牙关。

    三下,校哥儿终是疼的大叫。

    哥哥叫,妹妹哭,动静惊动了厨房里的二叔和韩进义,二人跑出来一看都是愣了。

    “良臣,你干甚咧,快把哥儿放下咧!”系着围裙的二叔慌忙跑了过来,一把从侄子手中抢过校哥儿抱在怀中。

    韩进义则是傻傻看着:李进忠他侄子胆太大了吧,怎能打皇长孙呢…

    “大傻子,这人打我,你快替我报仇,打死他,打死他…”二叔的到来让校哥儿一下有了依仗,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叫嚷着李大傻子替他报仇。

    “打不得咧,打不得…哥儿莫哭,莫哭…”

    二叔哪能打自家亲侄,一边哄校哥儿,一边埋怨的看着良臣,不知道侄儿怎的就打了校哥儿的。

    “为什么不打,他欺负我,你快替我报仇,打…打他屁股,把他屁股打开花…”校哥儿可不甘心白白被打,拽着二叔衣袖就要他上前动手。

    他可能觉得二叔长的高大,一定能替他报仇。

    二叔无奈只得道:“哥儿,他是俺侄咧。”

    “这坏人是你侄子?”校哥儿愣了下。

    “是咧,是咧,他是我亲侄咧。”二叔一边哄着,一边朝良臣打眼色,希望侄子赶紧跟校哥儿赔个不是,把孩子哄住。

    良臣却是不惯校哥儿,微哼一声:“哥儿可知道错了?”

    “我没错!”校哥儿大叫,“等我万岁了,一定杀你!”

    这话把二叔吓坏了,一把搂住校哥儿:“哥儿乱讲什么咧,他是我侄啊。”

    “他欺负我,我就要杀他!”校哥儿恩怨分明。

    魏良臣笑了,笑的很开心,然后缓缓向前,校哥儿吓的则是不住后退。

    “哥儿你真错了。”

    魏良臣停了下来,朝着躲到二叔身后的校哥儿眨了眨眼。

    “我哪里错了?”校哥儿斜出脑袋警惕的看着坏人。

    “你如果想杀一个人,千万不要让那个人知道,不然,会很危险的。”魏良臣语重心长。

    事实上,如果不是考虑铁三角的布局就围着这小子,说不定良臣真能狠下心来。

    “孙先生说我是皇长孙,将来一定会当万岁,我能什么危险。”校哥儿抬头问二叔,“大傻子,危险是什么?”

    “这…”

    二叔回答不上来,眼神似在对良臣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瞎胡闹,说这些不着调的。

    俯身拉着校哥儿的手,笑道:“哥儿别怕,我侄是吓唬你呢。”

    “他刚才打我了。”

    许是发现李大傻子来了,他侄子不敢再打自己,校哥儿胆子又大了起来,歪着脑袋很是不爽看着魏良臣,隐隐带有挑衅目光。

    魏良臣是不会再动手了,可小家伙的眼神真是欠收拾,真不知自个到底哪得罪他了。

    “坏人…欺负娘,欺负哥…哥哥…”一岁多的朱徽晃晃悠悠的跑到哥哥那里,兄妹俩颇是同仇敌忾的样子。

    魏良臣头大,好在朱徽还小,说话奶声奶气,口齿不清。

    朱由校很疼这个妹妹,拉着她的手想了想,跟个小大人似的冲魏良臣说了句:“好了,看在你叔叔的面子上,我饶过你了,你赶紧走吧。”

    嗯?

    魏良臣眉头一挑,小子你有本事再秀下去。

    二叔却冲他连打眼色,让他赶紧走,眼神还隐有担心之色。

    良臣见状,知二叔怕他打校哥儿的事传出去,小爷那边会有所责怪,只得微微点头,这事好解决,但他怕二叔夹在其中为难。

    等侄子转身往外走,二叔扭头对别上的校哥儿笑道:“还是哥儿好,饶了我侄儿。”

    校哥儿摇了摇头:“我不好,只是我打不过他,你又不帮我,我只能让他走了…不过没关系,孙先生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刚走到门口的魏良臣听了这句,险些没撞上墙:孙承宗那家伙一天到晚都在教些什么呢。

    ..............

    一直在修改部分章节。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宁远伯

    校哥儿不是文盲,他现在接受的就是皇太孙的教育标准。从万历四十一年到泰昌元年,整整八年,校哥儿一直在接受明朝最高规格的教育培养。

    这一点,和建文帝朱允很像。

    唯一的区别就是校哥儿那祖爷爷是儿子孙子一块疼,他这皇爷爷却是只疼孙子不疼儿。

    后世诬称校哥儿是文盲,连奏疏都看不懂,显然是极尽黑化扭曲,罔顾历史真实,睁着眼睛说瞎话。

    倒是崇祯可能文化水平真的低,因为崇祯连老师都没有,还是登基之后选任“经筵”,这才有官员为其系统讲解经史子集。在此之前,他只是由身边的近侍负责简单的认字启蒙。

    如果以后世的学历来比较的话,大致朱由校是机关幼儿园直升重点小学,附中,清华本科硕士连读那种,全程都是名师辅导。朱由检则是初中毕业三加二五年高职大专,连本科都没转那种。

    二者文化水平,谁高谁低,自是一目了然的。

    事实上朱由检的存在连备胎都不如,要不是哥哥早逝,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治理一个国家。

    魏良臣不知道皇室教育制度是如何确立,老师们在课上又是如何教学的,但他知道孙承宗的确是个好老师,因为校哥儿对这个老师特别的喜爱,也特别的尊重,以致二叔都不敢对“帝师”有半点念头。

    不过,孙承宗那个帝师不足为虑,不管他怎么教导校哥儿,也不管校哥儿如何敬重这个老师,魏良臣都不将其视为对手。

    因为孙承宗知道自己的学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学生在做什么。

    天启党争激烈时,东林党人盼着帝师提兵勤王,可孙承宗哪怕把兵带到了通州,依旧没有敢进京“清君侧”。

    这一切,不是因为孙承宗怕二叔,而是他知道自己学生的意图。

    事实上,让孙承宗立即返回汛地的圣旨是朱由校本人发出的。见到学生的旨意后,孙承宗二话不说就回了山海关。

    从来就没有什么阉党,二叔不过是秉承校哥儿的意思办事而矣。

    因而,帝师不可怕,学生才是可怕的。

    魏良臣始终猜不透校哥儿怎么就看自己不顺眼的,这让他十分的郁闷,他不认为这是孙承宗给自己的学生灌输了什么,这位帝师水平是高,可没有预知未来的本领。

    思来想去,他将原因归咎于恨屋及乌。

    最大的可能,校哥儿内心深处对西李有恨意,所以连带着恨上了他这个看起来有可能是“李党”的太监。

    有关校哥儿生母王才人的死,虽然最后归于闯入东宫的贼人头上,但那日还是有很多人看到西李和王才人“斗殴”的,难保没有人在校哥儿那边吐露过什么。

    只要有片言只语,就会在年幼的校哥儿心里留下烙印。哪怕他不会对“母亲”西李采取什么动作,但对西李身边的人,校哥儿恐怕就不会受什么礼法所限了。

    魏良臣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他希望不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西李很可能真的养出“白眼狼”,而他一直是拿校哥儿仁孝来劝说西李好生抚养,以便将来获得最大的政治资本,组成铁三角的一环。

    唯今,是不可能放弃校哥儿了,魏良臣只能盼着西李以行动化解校哥儿心中的寒冰,再辅以二叔和巴巴,一点点的将其掌控,不使这个少年天子飞出魏家手掌心。

    当然,打铁还要自身硬。

    校哥儿要是想学麻子玄烨,他魏公公也不能当瓜尔佳鳌拜。

    ……..

    回到左安门,魏良臣方才想起一事,忙叫来陈默,命他明日往东宫给二叔送五千两让他老人家花销。

    二叔这人生性豪绰,很爱结交朋友,这是个优点必须发扬。但二叔虽在西李那边上灶,可却没有什么多余的钱,所以做侄子的都敞亮供应,不能委屈了自家亲叔。

    安排完这件事后,魏良臣去了御马监见提督太监刘吉祥,汇报了这一年多的工作进展之后,双方心照不宣的进行了深入合作。

    刘吉祥肯定了魏良臣南下一年的进展,对其能在一年多时间就建立了一支水陆“两栖”兵马感到十分的满意和高兴。虽然无法在经费上更予太多的支持,刘吉祥仍给出了御马监最大的诚意一支由三百人组成的精兵。

    三百精兵是从勇卫营抽调而来,且得到了勇卫营监军太监宋钦的大力支持。和这三百精兵一同南下的是御马监的十六名职事太监,他们以外差的名义充入大明皇军。当然,魏良臣这边肯定是会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

    御马监可是内廷除司礼监外最大的衙门,又是军事单位,和他们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对于魏良臣将来的布局有着深远影响。

    一方面,他的大明皇军还挂着御马监的牌子,另一方面,御马监的军事资源还未得到完全开发。

    最关键的是,御马监是京师能够快速调动的一支机动部队,某种程度上是可以决定谁当皇帝的。

    “人是咱家的,但怎么用是你的事。”刘吉祥很大度,他只问大事,细节不管。

    一边的武骧右卫监军太监王永寿也是笑容满面,二人不提今年红利分配的事,想来也知道魏良臣这边还没有实质出海,他在南方的进项是通过“搜刮”而来。

    “听说你在和四司八局谈合作的事,这一手棋走的好,咱家想都没想到。”刘吉祥的样子不像是在讥讽。

    “团结力量大。”魏良臣意味深长。

    刘吉祥轻笑一声,示意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余下的事由王永寿和魏良臣交接,他要去歇一会。

    魏良臣忙和王永寿起身恭送,之后王永寿就一些具体的事情和魏良臣确定落实,双方都没有什么意见。

    又客套了一番后,魏良臣向王永寿告辞,出了御马监后,却见有人在等着,见着他出来,等侯之人忙迎了上来,很是客气的问道:“可是魏公公?”

    “是咱,你是何人?”魏良臣打量了来人一眼,发现并不认识。

    那人躬身道:“回公公话,小人是宁远伯府的,奉伯爷之命请魏公公到府上吃酒。”

    “宁远伯府?”

    魏良臣一愣,这是哪个爵爷?

    旋即怔住,宁远伯不就是李成梁么。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你也配当奴才

    当初科道借宽甸六堡事弹劾李成梁时,楚党的官应震曾言李成梁乃“百足之虫死也不会僵”。

    事实证明了官应震的说法,李成梁虽被解职,但一道“宁远伯李成梁镇辽年久有功。应得恤典,命该部从优查给”的圣旨让楚、浙、齐、宣等党想置李成梁于死地的弹劾风潮立马消失。

    万历还是个念旧的人,对已经八十七岁的李成梁明显不想下重手。李成梁归京之后,一直住在宁远伯府,这两年闭门不出,京里听不到有关李成梁的半点消息,似从人间消失般。

    但了解这位辽东擎天柱的人都知道,那位满脸老人斑的宁远伯虽远在京师,可辽东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甚至于没有他李家的允许,外人很难在辽东各卫进行大的动作。

    百足之虫,的确死而不会僵。

    杨镐就对李成梁颇有怨言,并提醒自己的学生,最想除掉他的人就是李成梁。

    虽不怕李家公然行凶剌杀,但魏良臣这些日子对自己的安保工作还是升了级的。他也刻意不和李家接触,即便让人调查在京建州族人的事也是秘密进行。

    于李成梁,魏良臣不欲和其正面交锋,因为他清楚,这个年近九旬的老人在世的时间不长了。

    许正因为此,万历才放过李成梁,也不希望有人再揪着李成梁不放。那么,魏良臣做为一个“内臣”,就必须领会万历的心思。要不然,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只他避着,李成梁却主动派人来请他,这就让魏良臣很诧异了。

    诧异之余,却是爽快应约。

    李成梁是人老成精,可要比年纪的话,他魏公公怎么也是三百开外的人,还能怕了个不到百岁的毛头孩子?

    当然,谨慎永远是成功者必须要素。

    所以,东厂的李永贞接到了魏公公的驾贴,很快,东厂档头崔应元带了四课百余番子赶来护卫。

    有了崔应元的保护,魏良臣胆气更壮,那李成梁纵真是百足之虫,亦无所可畏也。

    岂料到了宁远伯府后,却发现根本没人请他吃酒,但又确是李成梁找他。这让魏良臣莫名其妙,可既来之则安之,倒要看看李成梁这毛头孩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公公请随我来,我家老爷在书房呢。”

    李家的一个管事示意魏良臣随他往书房,魏良臣朝崔应元等人微微点头,示意众人留在厅中等侯,他随那管事过去。

    崔应元放进得过李永贞吩咐,因而很不放心魏公公独自入内,欲言又止。

    魏良臣微微摇头,示意崔应元放心,李成梁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他府上杀害自己这个皇帝身边的红人。

    到得书房外,管事通禀了一句,屋内传来很是苍老的声音:“让他进来。”

    “是,老爷。”

    管事转过身看向魏良臣,后者当下推门而入,施了一礼:“见过老太傅!”

    随后便老实的站在门口,头稍低,只以眼角余光打量屋内。发现李成梁坐在书桌后面,不远处有个屏风,两侧是书架,摆了一堆魏良臣绝不会看的书,大半是经史子集之类,有无兵书却是不知。

    魏良臣姿态放的这么低,却是因为李成梁的身份摆在那。以魏良臣目前的身份还不足以和这位宁远伯,活着的老太傅平起平坐,因而必须持下礼,哪怕他是内臣。

    然而竖耳等待了许久,却没有听见李成梁的声音,魏良臣不禁有些疑惑,强忍住抬头一看对方的冲动,耐着性子静静的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内却静得让人发慌。

    就在魏良臣忍不住想抬头看对方到底在干什么的时候,耳边响起了李成梁的声音:“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我和魏公公第二次见面了。”

    闻言,魏良臣暗松一口气,心道你总算是开口了。当即抬头回道:“老太傅没有记错,这是咱和老太傅的第二次见面。”

    “上次见你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你还是两殿舍人,以钦差副使身份去的建州,当时老夫还想着少年出英雄…不想这次见你,你却做了中贵人,世事真是难料啊…据他们说,你这中贵人做的倒也顺当,现在已是江南镇守中官,好,很好,内廷做事没点真本事,想要升官可是很难的…你官升的快,自是有真本事,否则陛下不会如此用你。”

    李成梁的语气听着很平淡,说的是夸赞人,可听魏良臣耳中却感觉不到半点夸赞的意思。

    “老太傅折煞咱家了,咱只不过近君养亲,替陛下分忧而矣,本事不本事的,却是说不上的…”魏良臣说的自是场面话了。

    可不等他说完,屏风后却有个女人很是不耻的冷笑了一声,然后微哼一声:“义父,照我看,这人本事是有,不过却是拍马屁的本事,充其量不过是个阿谀奉承的奴才,哪值得义父亲自见他。”

    奴才?!

    这个称呼扯动了魏良臣心底的弦,几乎是下意识的、毫不迟疑的便昂首怒目瞪向屏风后面,冷冷说道:“请这位小姐自重,咱家乃朝廷官员,岂可以奴才二字轻贱。”

    怒目所及,却是惊在那里,屏风后现身的不是叶赫东哥又是哪个。

    “咦?你这公公也有几分血性嘛…”

    叶赫东哥满脸的讥笑,“不过你这公公无端气什么,奴才二字可不是轻贱人的,在我族中,奴才可是亲近人才能叫的,似你们汉人想当奴才还当不得呢。”

    说完,侧脸看向李成梁,“义父,你说是不是?”

    李成梁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魏良臣内心则如惊涛骇浪般,因为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东哥会出现在李成梁家里,还叫李成梁义父!

    要知道,这李成梁和黑脸老汉可都是东哥誓要除之而后快的大仇人啊!为了报仇,东哥甚至还想过行刺李成梁,可现在不但出现在李成梁的府上,还叫对方义父亲,这让魏良臣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接受。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太傅儿孙也不少

    女真人的习俗,李成梁自是知道的,他见魏良臣神色难看,只道是叫东哥所言气着,便道:“东哥不得无礼,这位魏公公是陛下身边得用之人。”

    “是,义父。”

    东哥似很听李成梁的话,闻言立时收起脸上的讥讽之色,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魏良臣看了她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但眼神明显有怨意,想到那日箭上所刻字迹,心里没来由的叹惜一声。

    事实上,他魏公公真是有点对不住人东哥,自打从辽东回来之后几乎就将东哥抛在了脑后,而且从头到尾对叶赫部没有过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这其实也不能怪魏良臣,一来他知道叶赫部还能撑到萨尔浒之战,所以对于扶助叶赫没有迫在眉睫的危机感;

    二来则是他对辽东的事根本插不上手,就是杨镐在任时对他这个学生的意见也并非全部采纳,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有点像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睡了人家却不肯负责,甚至连辛苦费也不给,这愧疚之情肯定是有的。

    所以,有时候人不能太有良心。

    良心这东西,是个极大的负担啊。

    李成梁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佳,眼神自也好不到哪去,不曾看出对面魏良臣目光有什么不对,沉吟片刻,他决定开门见山,当下便道:“魏公公,老夫这次把你请来,却是有事问你。”

    魏良臣欠了欠身子,道:“老太傅有事但问无妨。”

    李成梁点了点头,问了一句:“舒尔哈齐那福晋可在你手里?”

    魏良臣一惊,他原以为李成梁会问他给万历上的那道在辽东移风易俗的密揭之事,不想李成梁竟是问起洛洛儿的事。

    他怎知此事?

    “还请小魏公公实话与老夫说。”李成梁声音不高,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魏良臣没有多想,点了点头承认洛洛儿在他手里,却不是被李成梁震住,而是因为东哥知道洛洛儿的事,且很有可能李成梁就是从东哥这里知道洛洛儿的下落。所以,他没必要不承认。

    “既在你手中,那就请公公把她交给老夫吧。”

    李成梁依旧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在说话,倒非是刻意,而是几十年来,他已经习惯这种说话方式。

    他这一生,只有两个人让他不敢以此种方式说话,一是当今万岁,一是江陵张居正。

    除了这两个人,没有人值得李成梁谨慎细微,哪怕是当年的冯保,以及现在外朝的首辅和内廷的掌印。

    然而,他没有想到,面前的年轻人却摇了摇头,说出了四个字:“怒难从命。”

    “噢?”

    李成梁的眉头微微皱了下,顿时满额的深纹。

    “老太傅有所不知,瓜尔佳氏乃是建州都督嫁于咱为妾的,咱如何能把她交给太傅呢。”

    尽管对面前这个毛头孩子战略上藐视的很,但战术上魏良臣觉得做到不卑不亢就好,以免过度刺激这位辽东擎天柱。

    李成梁在辽东经营几十年,堪称当今最大最强的将门世家,这种世家的底蕴是相当深厚的,披甲家丁说不定都能拉出几千来。

    因而,能避免和李成梁正面冲突是最好的,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但这不意味着他魏公公要送女,门都别想,洛洛儿的手段可舒服着呢。

    笑话,咱家除了被动被绿外,啥时候主动送女的?

    魏良臣希望李成梁能多方面了解一下他,至少在请他来之前把准备工作做充分点,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唐突的要求了。

    李成梁却摆了摆手,道:“奴尔哈赤你不用管,把人交给老夫便是。”

    “太傅这是强人所难了。”魏良臣再次摇头。

    “魏公公,老夫这不是和你商量,”李成梁微哼一声,“你若想把金州的降倭和飞虎余逆带走,便须把那女人交给老夫。”

    “太傅这是在威胁我么?”

    魏良臣目光如刀,心头却感万般棘手,杨镐那边终是走漏了消息。不过这也是难免之事,上千人又不是几个人可以悄无声息就消失的。李家在辽东网布的那么深,又一直盯着他杨镐,怎可能不知降倭和飞虎军的事。

    魏良臣的样子让李成梁失声笑了起来:“后生可畏…上次同样问老夫这句话的…嗯,老夫想想,死了三十多年了。”说完,他的身子向后靠去,年纪大了的老人一旦坐下就不大愿意再动了。

    东哥看了眼李成梁,目光落在魏良臣脸上,微微摇头,然后带有几分讥笑道:“奇怪了,你一个当太监的成天和武人打什么交道,难不成你也想当武人不成?就算你想当也当不了啊。”

    “这位小姐可是说错了,当武人有什么不好?天下乱世,若没有武人刀剑,哪里有安生之处?再者,谁说当太监的不能当武人?本朝领兵大可不少,噢,对了,小姐看着不是我朝之人,不知者不怪。”

    “朗朗乾坤,宇内清平,何来乱世一说?莫非公公在咒大明不成?又或是公公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好本事,能看出大明乱兆将至?如此,那可真是好本事,难怪公公能飞黄腾达。”东哥话中满是讥讽之意,但眼神却一直在暗示魏良臣不要惹怒李成梁。

    李成梁亦摇了摇头,有些可笑的看着魏良臣,淡淡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乃是自寻祸事。”

    “今日清平,太傅焉知明日不会大乱?…咱家乃净身之人,上不了朝堂,也进不了庙堂,更不敢和圣人子弟们比肩,但咱家自认比起太傅来,咱家这报国之心却是一点也不差的!”

    “纵使真有天下大乱那天,你以为你一个阉人还能力挽狂澜,安邦定国不成?”

    “力挽狂澜、安邦定国不敢说,但咱家相信,真有那么一天,咱家纵不能建功立业,这自保却是绰绰有余的。”

    魏良臣平静的看着李成梁,后者看了他一眼,扭头往边上的痰盂吐了一口老痰,尔后轻嗤一声:“这么说来,你是一点也不在乎金州那些人了?”

    “咱家当然在乎,想来老太傅也清楚咱家为了这些人费了多少心思。”魏良臣如实说道。

    “既如此,只须将那女人交于老夫,老夫自不会动那些人,否则,你莫怪老夫。”李成梁语气阴冷。

    “老太傅要做什么,咱家拦不住你,可太傅的儿孙也不少。”魏良臣的语气一点也不阴冷。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凭咱年轻呗

    太傅杀得人,咱也杀得人。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你李成梁能有今日,靠的不就是在辽东杀人么。

    你能杀得,咱又为何杀不得?

    魏良臣语气不冷,态度却很坚决,李成梁真敢对降倭和飞虎军下手,他便豁出去灭他李家满门。

    后果嘛,没什么,大不了拉着队伍奔东洋,在那富士山上树起“尊华兴亚”大旗。

    这可不是魏良臣心血来潮,他将自己的军队命名为大明皇军也不是恶趣味,跟小田、真田他们宣扬“尊皇讨奸”更不是骚操作,而是他真的是要致力于亚州共荣的。

    这个计划是确实可行的,因为现实的日本思潮给这一伟大计划提供了最好的思想基础和舆论支持。

    在日本,有一种思想一直占据着日本思想界的主流,这便是“兴亚主义”。

    简单来说,日本的主流学界认为日本乃是先秦遗民,华夏支脉,日本人民和中国的汉人是同种同文,甚至一些人认为和族就是汉族。

    日本不过是中国的汉人在东洋建立的一个国度而矣,并且因为中国曾沦亡于蒙古人之手,日本的汉人文化比之故土更加纯正。至少,在蒙元时期,日本才是实质意义上的中国以儒家文化圈为主导的真正华夏圈。

    这一思想一直在得到不断的发展和宏扬,兴亚主义者们认为东亚诸国应该联合起来,日本应当重新归于华夏大旗,讲汉语,用汉字,废假名,更旗易帜,若中国够强,则归于中国旗下重振华夏;若中国衰弱被异族入侵,日本则当立即挺身而出与异族战斗,以“庶子”身份争夺华夏正统,以免华夏文化被异族玷污沦丧。

    和魏良臣前世日本明治之后的脱亚论不同,兴亚主义和脱亚派完全不是一路人,他们不是想让日本成为亚州第一,而是要让日本成为中国,无论是吞并还是被吞并。

    在对清朝的战争,兴亚主义者便不认为是对中国侵略,而是远在日本的汉人和占据故土的外来殖民侵略者斗争,以实现“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一伟大目标。

    在此之前,南明和伪清十七年抗战之时,日本和朝鲜两国便都有计划派出军队助战,南明甚至向日本出使借兵十七次之多。

    根本原因便是明朝的主流思想也是认同日本是华夏文化圈的一部分,认同他们和汉人是同种同文,因而向同种同文的日本求救并不是可耻的事,沦于异族满州才是最可怕的事。

    可惜,因德川幕府闭关锁国,日本最终没有组织援军渡海抗清。但民间对于南明的帮助却是源源不断的,一直持续到了明郑末期。

    后因清朝对华夏文化的毒害,导致中国沦于半封建半殖民地,这使得兴亚主义在日本无法再得到支持,日本人民渐渐的开始鄙视原本和他们同种同文的中国。

    日俄战争后,脱亚入欧论成为主流,兴亚主义开始失势,逐渐衰退。但他们仍在民间秘密支持汉人抗清,帮助母国汉人,清末革命党便得到了日本民间的大量支持,这和兴亚主义是脱不了关系的。

    并且这一思想也没有绝迹,到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赤.军诞生了。用魏良臣前世话讲,那是真正的精中分子。

    现在,兴亚主义在日本正澎湃发展着,并取得主流学界共识,大量汉人在日本从事反幕斗争,并被日本人民视为反幕英雄,便能看出现时日本国内对于汉人的尊敬,对于华夏的认同。

    这个认同便是魏良臣“亚州共荣”的坚实基础。

    他认为日本对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必须予以正视,也必须予以报复,但在现阶段,对日本要客观看待。

    通过兴亚主义思想改造日本,使之成为真正的中国一部分,是对中国未来有着深远意义的。

    当然,这个改造过程可不是单靠思想就能实施的,还必然伴随铁与血。

    治安战,扫荡反扫荡,皇协军的建立,维持会的组建等等,都是改造计划的一部分。

    不排除某一天,为了神圣的使命,魏公公要头扎毛巾,顶着炎炎烈日在江户的乡下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扒拉一阵后,气得大骂“八格牙鲁!”

    ……….

    正如赌钱一般,有底气才敢押注。

    后路早布好了,魏良臣如何怕一个将死的李成梁。

    你动我的人,我动你儿孙,倒要看看谁手段更辣一些。

    出人意料的是,李成梁对于魏良臣的威胁竟然没有动怒,而是淡淡说了句:“年轻人好大的口气。”

    “不就是杀人么,太傅杀得,咱家就杀不得?”魏良臣同样淡淡看着李成梁。

    双方彼此对视片刻后,李成梁突然轻笑一声:“你凭什么?”

    “就凭咱是宫中的人,”魏良臣咧了咧嘴,“就凭咱家肯定比老太傅晚死。”

    闻言,李成梁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下,尔后缓缓说道:“老夫真是小看你了,不过你确是个有胆色的人,但老夫相信,你会权衡此事的。”

    ……….

    “你为什么要拒绝李成梁?”

    东哥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魏良臣为何要那么做,得罪李成梁是没有好下场的,难道他真不在乎金州那帮人,难道他敢真的为了那帮人对李家的人动手?

    魏良臣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答应他?洛洛儿是我的女人,我凭什么要送给他?”

    东哥不屑道:“你都当太监了,洛洛儿跟着你跟守寡一样,留着有什么用?”

    “你管我怎么用?”魏良臣没好气说了句,继而凝视东哥,“李成梁为何要洛洛儿?”

    东哥迟疑之后,告诉魏良臣李成梁要洛洛儿的目的是想分裂建州。

    “扎萨克图已落在李成梁之手,他想扶持扎萨克图,洛洛儿是舒尔哈齐的福晋,对原舒尔哈齐的族人有影响,所以必须把她弄回去。”东哥说道。

    “他终于知道虎大会伤己了。”魏良臣微哼一声。

    东哥点了点头:“你们汉人说亡羊补牢犹未迟。”

    “这就是你认他做义父的原因?”魏良臣认真的看着东哥。

    东哥犹豫了下,道:“叶赫需要李家的帮助。”

    “所以你把自己给了他?...他都快死的人了,怎么用你?”魏良臣的话中满是酸意。

    ............

    本卷结束,进入下一卷《帝国之花》

第一章 能力便是男儿的刀枪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你是不是认为我东哥为了复仇,连一个快要死的老头都要陪伺?”

    东哥有点生气,她们女真女人虽然和汉人的女子习俗不同,但她毕竟是叶赫格格,女真人眼中的四大美人之首,被人想象成那样还是很不高兴的。

    魏良臣不知如何回答,事实上他有这方面的想法,毕竟东哥是有前科的。但想李成梁都八十好几了,这个念头又实在是没法去想。

    东哥见状,并没有解释自己和李成梁并没有那样,而是坐了下去,很平静的说道:“过几天我就回叶赫了。李成梁收我做义女,答应出兵助我叶赫,还将我嫁给喀尔喀部的莽古尔岱…我的兄长布扬古和族人的老人都已同意了。”

    说到这里,她忽的自嘲一笑,“你知道么,像我这样年纪的女人在族中已是老女了,很多和我一样年纪的已经做了祖母,可我才要出嫁…很多年前,我就应该做新娘的,可一次又一次,我就好像被萨满诅咒过般,一次又一次嫁不出去…”

    话中满是苦涩。

    魏良臣亦在心中暗叹一声,东哥终还是走上了她人生的终点,奴尔哈赤的第四恨也终是出炉了“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此恨四也!”

    李成梁的布局没有错,喀尔喀蒙古前身是鞑靼部落,据有外蒙古,是漠北蒙古诸部实力最强的一个。通过东哥出嫁将叶赫和喀尔喀蒙古联系在一起,等于替叶赫在明朝以外引入一个最大的助力,这样无疑能够牵制建州的发展,使奴尔哈赤不敢轻易用兵叶赫。

    只要建州吞并不了叶赫,它的地盘和实力以及影响终归有限,李家只需好好布局,这头他们亲手养大的狼还是会变成狗。

    可惜,这个计划是不错的,也具有可操作性。但李成梁绝不会想到他会和东哥一起死亡。

    死亡时间,还剩一年半。

    也在那一年,奴尔哈赤正式建立后金称汗,发布了“七大恨”,从此开始了长达三百年的动乱,直至武昌城的一声枪响。

    时间,不多了。

    距离奴尔哈赤称汗只剩不到三年时间,距离萨尔浒也仅剩不到六年时间,而大明皇军才刚刚搭了个师团的架子,海岸线还没出,真是任重道远啊。

    对于东哥,魏良臣张了张嘴,终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嘲笑我,挖苦我,还是骂我是女真的浪女,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我是不是连那表子都不如?…今日给他玩,明日陪他睡,后天却又不知躺在谁的床上…是啊,我真的连表子都不如。”

    东哥的脸上带着笑容,但却是凄惨的笑容。

    一个女人,一个女真的天之骄女却落到这种命运,她甘心么,她愿意么…可她能怎办?难道要她嫁个那个杀父仇人,替他生儿育女,忘却那血海深仇?!

    不,她不会的!

    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不在乎自己的身子被谁糟蹋,她只在乎能不能复仇!

    魏良臣动容了,某种程度,东哥和他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他和她,太像了。

    难道他和她,不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活着,而努力,而奋斗,而不择手段么。

    “你不要这么说。”魏良臣坐了下去,握住了对方的手,这一刻,他的心也很痛。

    “难道不是么?”

    东哥抽回了自己的手,这个动作让魏良臣的心一下失落起来。

    把心一横,他终是说出了压抑在心底的那句话:“你可以不嫁!”

    这句话,他犹豫了很久才说出来。他不想东哥去死,死在那远离家乡的漠北之地。

    他可以改变对方的命运!

    “你可以嫁给我。”魏良臣一脸郑重,再次握住了东哥的手。

    “你?”

    东哥怔在那里,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痴痴看着向她求婚的男人,然后笑了起来,“难道你要我跟洛洛儿一样守活寡?”

    “我…”

    魏良臣强颜欢笑,“只要真心相爱,男女间的事做与不做有什么要紧?答应我,嫁给我,不要去漠北好不好?”

    见魏良臣一脸郑重的样子,东哥真的很想笑,强忍住笑意,也很郑重的道:“我是女真人,你是汉人,就算我不介意你,要嫁汉人也不会嫁给你啊。”

    “为什么?”魏良臣不解。

    东哥微微一笑:“汉人若要做我的夫君,他要会诗词歌赋,你会么?”

    “不会。”

    魏良臣很老实的摇了摇头,他不会原创。

    答案在东哥的意料之中,她不觉奇怪,本着逗弄这个家伙的心思,又问:“那琴棋书画呢?”

    无奈,魏良臣照样摇头,老实道:“也不会。”

    “那总会写文章吧,你们汉人的读书人很会写文章呢。对了,你不是做过什么舍人么,想来文章写的也很好…阿玛还活着的时候,就常说你们汉人的读书人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呢,他也一直想把我嫁给你们汉人呢,可是…”

    东哥的心疼了下,然后摇了摇头,“算了,你会还是不会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你会的再多,你就是汉人读书人中的状元郎,又有什么用呢…你帮不了我,帮不了我的族人…”

    魏良臣默默听着,他现在是真的帮不了东哥。

    东哥轻叹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你们汉人说身不由己,或许这就是我东哥的命吧。”

    说完,姗姗起身,走到门口缓缓转身,告诫对方:“你不要得罪李成梁,他说得出做得到的,如果有可能,你还是把洛洛儿交给他吧…他不会害她的。”

    “为什么你要劝我不要得罪李成梁,而不是劝你义父不要得罪我呢?”魏良臣也站了起来。

    东哥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她走了,他却还屹立在门前。

    他知道,她不相信自己有和李成梁平起平坐的能力,她也不相信自己有能改变她东哥命运的能力。她把自己的命运都系在了李家,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了千里之外的蒙古人身上。

    她从头到尾都不相信他会帮助她!

    能力是什么?

    他扪心自问。

    能力,就是男人手中的刀枪。

    他长长的呼吸一口,去金州,让李成梁知道他的能力!

第二章 好男儿当杀奴

    因担心李成梁真的会向在金州的降倭和飞虎军动手,魏良臣不敢在京中再停留,便派人往国丈府报个讯,说他有急事先回江南,小舅爷可自行南下。至于郑教主对此是否不满,那是他郑家的事,跟魏公公无关。他郑家父子是不是真的想夺兵权,把个皇军都指挥使给做正做稳,也全看他父子二人的本事。郑国泰真要能把自己给架空,魏良臣断然不会拔刀相向,反而要高看这“小舅子”一眼。

    与内廷各衙门合作的事,如今四司八局大体没有问题,御马监和内官监这边也没有问题,其余各大单位魏良臣这边真是没时间去拜访了,遂让陈默先将四司八局的事对接处置好,其余各单位等年底或明年再行接触。

    这也有个好处,六月以后,南边就要和浙江方面合作征讨东番,届时必有收获,要四司八局这边尝些甜头,其余各单位自会眼馋,说不定不用魏良臣派人登门,他们就上赶着来投贴了。

    也可以叫先富带动后富。

    不管哪个年头,有钱赚,有好处捞的事,没关系的还往里钻,况有关系的。大明皇军在南边越是风生水起,内廷想和魏良臣打交道的就会越多。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主客定然易位,合作不合作不是魏良臣求着人家,而是人家要看他眼色了。

    哪怕其余各监不肯和自己合作,魏良臣也无所谓了强扭的瓜不甜嘛。

    至于跟万历道别,魏良臣倒是想走之前跟皇爷来场让人泪目的君臣和谐泪别的场面,可人万历怕是不想这样干,所以魏良臣明智的息了这个念头。真要说道别的话,贵妃娘娘比他丈夫更值得自己去一趟,可真是没有时间啊。

    时间不多了,儿女之情只能先放到一边。

    最终,魏良臣没有选择进宫辞别,他只是分别给客印月和寿宁写了封信,东宫那边让人给二叔捎了口信,并没有直接给西李送信。他相信西李会从二叔那里得到消息的。

    他也没有再去找东哥,内心无疑是复杂的,他是不想东哥远嫁蒙古,然后死在那里,但他现在能做的真是不如李成梁。

    至少,李成梁给叶赫部的帮助是实打实的,而他即便许诺的再多,在东哥及叶赫族人来看,也不过是在吹牛。

    更何况,李成梁在辽东的影响力绝不是他一个天子近侍可以比的。至少,现在李成梁说一句话,奴尔哈赤肯定得兜着。而他魏公公说一句话,奴尔哈赤恐怕要先掂量下再考虑可不可以,结果也多半是不可以。

    这差别就很明显了。

    因此,在没有绝对实力可以干涉甚至决定辽东局面前,魏良臣是不可能劝说东哥不要远嫁蒙古,东哥也根本不会听他的。

    这无疑让他十分难受,可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带着天津那千把人就去黑图阿拉,挑战黑脸老汉的四万精骑吧。

    他脑子没坏,因而只能将对东哥的遗憾深深压抑在心底。

    ………

    离京的事魏良臣只告诉了两个人,一个是李永贞,一个是田尔耕。

    一个东厂,一个锦衣卫。

    李永贞是经万历任命的东厂内档,因而哪怕他没有什么后台,这个内档位置也是做得稳的,况他还有金忠在后头罩着。田尔耕更不用多说,正宗官二代出身,有钱人长得帅,又会办事,关键还看得准胆子大,出了名的亡命徒,这种人,根本不用魏良臣替他操心什么。他告诉对方自己离京,纯粹是朋友间道个别。

    李永贞和田尔耕在北安门外一处不起酒的小酒馆里给魏良臣摆了辞行酒。魏良臣没和李永贞多说什么,只说了几句黑旗箭队的事。

    “崔应元那边我已经交待了,金公公那头我也打了招呼,箭队的事你放心好了。”李永贞端起酒杯敬魏良臣,后者端起一饮而尽。

    田尔耕夹了两筷子菜,忽的问了句:“听说你去了宁远伯府?”

    魏良臣点了点头:“老太傅要见咱,咱能不去么。”然后笑了笑,“不过没什么好事,话不投机半句多吧。”

    “你要小心。”田尔耕放下筷子,“李成梁的三子李如桢掌北镇,是我的上官。”

    “李如桢掌北镇?”

    魏良臣一愣,之前他还真不知道北镇抚指挥竟然是李如桢。

    “舍人是天子近侍,外差提督太监,李家固然对你不满,但想不敢对你行凶。”李永贞是随魏良臣出过关的,对于李家和这位前舍人的恩怨自是了解,他有些不屑的说道:

    “李如桢掌北镇不假,但这人虽将家子,然未历行阵,不知兵。又藉父兄势,自以锦衣近臣,不肯居人下,因而和同僚关系很是不洽,”侧脸看向田尔耕,“和你们骆大都督闹的就很僵吧。”

    田尔耕笑了笑,虽没开口,但显然是默认此事的。

    “便是他李如桢掌北镇,咱家就怕了他?”

    魏良臣是真心看不上这个北镇抚锦衣亲臣李如桢,因为此人胆小如鼠,辽东战事的恶化跟他的二哥李如柏脱不了关系,但李如桢也是“出力”甚大。

    开原陷落后,铁岭便成为了辽北的一座孤城。然亡羊补牢,犹为未晚,开原失守后,辽东明军应立即调兵遣将固守铁岭,铁岭在,将来还能谈到恢复,铁岭再失,辽北尽失,明军在辽北的势力便荡然无存了。

    所以当时朝廷的一些官员以为,李成梁久镇辽东,在辽人心中威望极高,女真人当年闻其名则胆寒,如今李成梁虽然不在了,但他的后人还在,若用其后人镇守铁岭,或许事情能有转机。

    再者李成梁墓在铁岭,李成梁的家族在铁岭,由李氏守铁岭是最佳选择。于是杨镐和辽东巡抚周永春上书朝廷,将李成梁第三子李如桢调到了辽东。

    然而李如桢是典型的纨裤子弟,靠着父亲的军功当上了锦衣卫北镇抚司使,一直在京城生活,根本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将铁岭这么一座重镇交给这样一位少爷,结局是不言而喻的。

    也许杨镐看到了这一点,李如桢到任不久就将其调回沈阳。沈阳铁岭仅一百二十里,如此李如桢镇守沈阳,可随时策应铁岭。

    开原之战后的一个月,奴尔哈赤率五万大军杀向铁岭。铁岭卫的守将已探知奴尔哈赤的动作,他们飞马向李如桢报急。若李如桢能及时发兵来救,便会对奴尔哈赤形成内外夹攻势,即使不能取胜,也不至于很快城陷,最起码还能够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但李如桢畏敌如虎,动作迟缓,贻误了战机。铁岭之战打响,守城军在游击喻成名、李克泰的率领下,英勇抵抗,八旗军凭车和云梯猛攻,战斗异常激烈。

    奴尔哈赤安排在城中的奸细再次发挥了作用,战斗正在激进行中时,奸细们打开城门,辰时许,八旗军从北城门涌入城中,铁岭陷落。城中士兵死难者四千余人,民众财物尽被俘掠。

    此时的李如桢已赶到铁岭,但他不敢与奴尔哈赤争锋,在距城十五里处安下营寨观望。勇将贺世贤一再请战,他却按兵不动。奴尔哈赤得知明军来援,便率兵迎敌,李如桢吓得急忙撤军,临撤军之前,他在城外割下战死者的首级一百七十余个,充作战场上杀死的敌兵,回去冒功领赏去了。

    将门之子,行为如此苟且,令人为之扼腕。

    李永贞说的一点也不假啊,这种人没什么可怕的。

    “李成梁诸子,如松最果敢,有父风。其次当是五子如梅,但性躁动,非大将才。余下诸子,皆是鼠类,李成梁真欲与我为敌,我便替他清理门户,省得他一世英名叫鼠子丧了。”魏良臣半开玩笑道。

    李永贞和田尔耕听后,对视一眼,俱是苦笑。

    “这话也只你舍人敢说。”李永贞缓缓起身,“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永贞感舍人提携大恩,今后但有用处,任舍人驱使,绝无怨言。”

    田尔耕也端起酒杯,淡淡道:“我能出力的便出力,出不了力的我也没办法。”

    “我与李兄皆是阉人,别的咱不怕,咱就怕将来人家说你田尔耕是阉党咧。”

    魏良臣哈哈一笑,举杯一饮而尽,尔后朝二人一抱拳,转身出得酒馆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

    金州城并不大,以前属伪元的辽阳路,洪武八年在此改建金州卫,治所就设在金县,其下辖有金州中左所、金州中右所,都是千户所。

    降倭及飞虎军余部就被杨镐安置在金州中左所等待海运,之所以安置在此处,便是因为金州中左所的游击尚学礼是杨镐从前的旧部。

    魏良臣知道这个尚学礼,其将来是毛文龙麾下的大将,奴尔哈赤嫡福晋佟佳氏的堂弟佟养真就是被尚学礼擒杀的。

    尚学礼后来是在和后金军作战中力战殉国,其长子尚可进和其父一样也都为国阵亡,父子二人都是辽东的抗金名将,死的不可谓不壮烈。

    可惜,尚家不但出忠义之人,也出千古汉奸。

    尚学礼后来被他的敌人伪清追赠为“平南郡王”,便是得益于他的次子尚可喜一个认贼做父,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大汉奸。

    魏良臣前世看过一本《汉儿不为奴》的作品,该书中尚家下场可谓大快人心。可惜,那只是小说家言。

    现实,却是忠臣无后,好男儿不杀奴。

    辽南地区土地却十分肥沃,汉民达百万之多,可以说是辽东的大粮仓。金州所在地区大致就是后世的旅顺和大连,这个地方在两百多年后是军事重镇,兵家必夺之地,然而此时却不受重视,驻兵并不多。

    天启元年后金军攻占沈阳后,相继派兵往南攻占了鞍山、海州、耀州、盖州、永宁、金州等地,但因为当时金军主力放在山海关方向,对辽阳以南地区并不重视,所以留下的驻守兵马不多,给了一个具有海权意识的明朝大将可趁之机,并最终崛起为一股严重威胁后金腹部的军事力量,鼎盛时,拥镇兵十万。

    此人就是治所在朝鲜皮岛的明东江镇总兵毛文龙。

    在天启元年至崇祯二年以前,金州、旅顺一带基本上是由毛文龙控制,并且以金、旅为基地向耀州、盖州等地游击,与在鸭绿江边的义州、宣州等地明军南北配合,极大的牵制了金军,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山海关方向(宁远、锦州)明军的压力。

    毛文龙未死之前,后金只能在山海关方向对明军展开一定攻势,但无论是规模和收获,都属于得不偿失,缴获有限。毛文龙死后,已更名为清军的满州军队却敢绕关大举入侵明朝内地,前后五次,斩获人丁百万之多,其他物资更是不计其数,极大增强了满清实力。

    由此可见,东江镇的存在对于明清战略态势的重大影响。

    毛文龙死后,东江十万明军陷入内讧、群龙无首的状态,将领们忙于争夺皮岛总兵的名号,相互攻伐,对上岸袭击金军再也没有兴趣,甚至还主动放弃了陆上的金、旅等地,这就使得毛文龙当年立足皮岛牵制后金的战略完全破产。

    东江明军不敢上岸,金军自然是求之不得,他们没有水师,自然也不会下海攻打明军,金明双方就这么你不管我,我不管你,倒也“其乐融融”。

    这个局面一直到明朝灭亡。

    魏良臣决定亲自来金州接人,便是要实地考察一下辽南地区的海岛,看看是否能够提前建立东江镇,或在几个大的岛屿上建立军事基地,储备粮食军械,以为将来大战同时发展为一条固定的航道,承担日后辽东、朝鲜的海贸。

    他有考虑过现在就进驻皮岛,但因皮岛实际控制在朝鲜手中,并且距离金州辽南有四百里,倘若在皮岛设海军基地,一来会惹国际纠纷(朝鲜),二来粮食、兵员、武器不便运输,所以他倾向的东江镇所在是隶金州的沿海岛屿。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到金州中左所把人接走。

第三章 东江群英

    金州老虎山是小黑山余脉,此地多为丘陵,成化年间辽东都司在山脚设了一卫堡,立为百户所,属金州中左所治。

    然现在这被当地人称为二十里堡的百户所早已荒废,地方被千户所卖给了一商人用以伐木场,断断续续百年下来,也不知换了多少主人,时至现今周边已是无木可伐,故而彻底荒没。

    可就在月前,这二十里堡却突然热闹起来,原因是卫城那边陆续运了很多人安置在此处,数目大概有千余之多。

    人被安置在此处后,吃的喝的都是由卫城和千户所那边供给,这些人在二十里堡也都老实,不扰民,和左近百姓处的还算融洽,因而有不少百姓大着胆子将自家的特产挑来堡里卖,生意还很红火。

    不到半个月,村民们自发在二十里堡这边形成了赶场,在和这些外地人接触的过程中,有人发现他们当中不少人并非汉人,而是蒙古、女真人。不仅如此,还有降倭。这些人说他们是在金州等海船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去南方,说是去当什么天子亲军。

    村民们对此并没大惊小怪,因为辽东这片本来什么人都有,就金州卫城那边还有不少从北边来的熟女真做买卖的,至于降倭,虽然大部分人没见过,可听也听过,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这帮子鞑子和倭寇说要当什么天子亲军,村民们就感到好笑了,觉着咱大明是没人了还是怎么,啥时候皇帝老子的亲兵要你们这帮外人来当了。

    笑归笑,管你是什么人,干什么去的,只要买东西给钱就行。二十里堡的买卖继续,生意也依旧红火,可几天前,突然来了一队官兵强令村民不许再靠近此地,也不得再和里面的人交易。

    起先,村民们不当回事,等到那队官兵突然动手打人强行驱逐后,他们才意识到官府的禁令是真的。

    官兵除了不许村民再接近外,也不许堡子里的这千余人外出,这让营地里的人有些惊慌。

    他们的头领曾试图和官兵交涉,但对方并不理会,甚至还毒打了这些头领。之后,又有一队官兵从卫城那边赶来,将二十里堡围的水泄不通。

    这让营地中的人感到惊恐,他们中大部分人虽然都曾上过战场,可赤手空拳又如何和这些官兵对抗。而且现在的情况和他们来之前收到的命令完全不同,这让他们在惊恐同时也是困惑万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官兵虽然限制他们行动,但粮食还是提供了。只要给吃的,就说明不会要他们的命,这让营地中这千余汉子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天,天还未亮,大队官兵突然冲进营地,然后勒令所有人排队到官道两侧。就这样,上千汉子被官兵驱赶着排队走出营地,然后一排排的坐在官道两侧,数百名持铳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刚开始,官兵只让营地中的人坐在地上不要乱动,说话什么的并不问,但不久之后金州过来一个参将,见着这乱哄哄的场面立时将先前负责的军官们训斥了一顿,后这些坐在官道两侧的汉子便被强令不许喧哗,也不许抬头,谁要不服从立时就遭毒打。

    偶尔有人忍不住敢抬起头,马上就会被身后的士兵从人群中拖出施以一顿毒打。如此几人后,人群再也没有人敢将头抬起,偶有几声实在憋不住的咳嗽声。

    尽管如此,士兵还是在人群中不断穿梭,不时将明晃晃的刀剑在手中挥来挥去,以此威吓这些汉子不要乱动。

    从军官们着急等待的样子来看,似乎有什么大人物要过来。快要中午时,远处的官道上出现一支队伍,打着旗帜缓缓向这里行来。

    队伍最前方是上百骑兵,这昭示着来人身份非比寻常。随着队伍越来越近,等侯的军官们脸上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金州来的那个参将更是有些紧张的低声吩咐,让下面人整顿好自己的兵丁不要再随意走动。

    几个军官领命下去后,很快就大声吆喝各自的兵丁从人群出来,然后在人群后方列起阵势来,有模有样。

    参将见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再见那些低着头坐在官道两侧的家伙们,嘴角不经意的抽动了一下,露出鄙视的目光,再之后,缓缓看向一直沉默立在身后的游击尚学礼,闷声道:“等一会七爷过来,你自个向他请罪。”

    尚学礼脸色难看,并未吱声。那参将也懒的理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快步向前走去。七爷难得来金州,他无论如何也要在对方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

    待这参将离开后,一个年轻的军官方才走到沉默的尚学礼边上,低声道:“爹,李如梧来了,怎么办?”

    尚学礼摇了摇头,心头沉重,如果这些人出事,他真不知如何跟老恩主交待。为难之下,只得和长子可进说道:“见机行事。”

    远处,同样也有一个中年人在说这四字,不过他刚说话,边上一个满脸凶样的汉子就骂了句:“见机行事个屁!他娘的,早知道这样,我就投我大哥去了。”

    “投你大哥?哼,怎么,刘老五,你要学你大哥刘兴祚替建州人当狗?”那中年人有些气恼。

    “给建州人当狗总比在这受窝囊气的好。”那名刘老五的汉子咧了一句,“老子投我大哥,跟你个牙行有什么说道的。”

    “我做牙行,也是正经买卖,不曾欺负哪个,不曾骗得哪个,总比你大哥给建州人做狗的好。”

    中年人叫沈世魁,是沈阳右卫左千户所的,从前一直在沈阳做小买卖,用辽东人话讲叫“买头牙行”。

    因为做人老实,做生意厚道,所以沈世魁一直小打小闹发不了财,家里日子难过,所以平日也在沈阳中卫下面帮人点卯。也不知在哪听到这卫里飞虎军那帮人要被调到南边当亲军,细一琢磨真如此的话也是个出路,便托人弄了军籍跟着这帮人来到金州。

    而那年轻的凶汉叫刘兴贤,他家里兄弟七人都是开原的。大哥叫刘兴祚,二十七岁的时候因没有入学冒用衣巾叫开原镇将给打了,所以一气之下带着他们兄弟几人投了建州奴尔哈赤。

    因刘兴祚才干出众,且“伶俐善解人意”,深得奴尔哈赤器重与赏识,被分到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不过刘兴贤这人却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在建州那边呆的不舒服便偷偷跑了出来当马匪,前几年叫高淮的飞虎军给收了,后来一直跟在张虎身边,这次也和飞虎军其他人一起来到金州。

第四章 边将岂可事内臣

    只是刘兴贤没想到好好的事却变了卦,张虎走时跟他们说的明白,到了金州等些日子自有人来接他们南下。而且金州中左所这边的游击是杨镐大人的旧属,一应都会照应,大家只要安心等侯便是。可不曾想前头还好好的,后头却变了。

    眼瞅着金州这边把他们都当囚犯看待了,刘兴贤的性子自是受不得。他是发了狠了,真个要是天子亲军当不成,他就还回大哥那。这几年他大哥刘兴祚在建州混的不错,已经当了协领,手底下管着不少女真兵呢。

    沈世魁心里也嘀咕,他和刘五他们不同,这帮人原先就没个底子干净的,飞虎军那会又把辽东各卫得罪干净了,这会被人当成贼人看天经地义。可他沈世魁却是本份了三十年,一直小心做人,老老实实的,这要是被官兵当成贼人看待,真是冤枉的紧了。

    尤其叫他着恼的是,刘老五说什么去投建州,真个好汉子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哪能投鞑子嘛!他听着就来气,若非官兵看着,他都恨不得痛揍刘老五一顿。可现在,除了嘟骂两句,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他连家都回不了。

    “行了,你们俩少说几句,想叫人家拖去打么?”有人出面制止二人争吵,这人叫杜正,原是张虎的亲兵,后来做了队正,刘兴贤和沈世魁都是他手下的。

    “你也是的,说人家沈兄弟是牙头干嘛,人家不过是做些小本买卖,哪是那种该杀的牙头。”

    杜正低声训了刘兴贤一句,又侧脸对沈世魁道:“你也不要说他大哥给建州人当狗,这事我是晓得的,他大哥刘兴祚人还是不错的,当年是走投无路才去的建州,听说一直想回来。”

    沈世魁对杜正还是敬服的,当下不再吱声。

    刘兴贤别人不怕,却怕杜正,因为杜头祖上是蒙古人,脾气暴的很。他将头低了下去,却有些不甘心的嘟囔道:“杜头,看这情况,咱们多半去不了南边了。”

    杜正没有吭声,捅了捅身边的一人,轻声问他:“刚才过去的是鲍承先么?”

    那人点了点头,道:“是他。”

    沈世魁好奇问道:“杜头,鲍承先是哪个?”

    “山西鲍家的人,在盖州做参将。”杜正随口说道。

    “盖州的跑金州来做什么?”沈世魁不解。

    杜正摇摇头,他不知道鲍承先为何跑金州来,但他知道前头那支过来的队伍中肯定有大人物,要不然鲍承先不会这么郑重其事。而金州这边对他们一反常态,很有可能就和这来的大人物有关。

    ………….

    官道上有一帮人的坐姿和飞虎军不同,飞虎军是一屁股坐地,他们却是盘腿而坐。这些人看起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好像一群要饭花子似的,一个个神情也很麻木。这些人都是降倭,原辽东巡抚杨镐将他们从各地调拨而来,一共不到六百人。

    按杨镐的安排,这些降倭将和飞虎军余部一起被调往南方,补充他那学生在江南建的大明皇军。如果计划不变的话,这些降倭将有很大的机会回到家乡,然而现在,和飞虎军余部一样,他们的命运再次变得叵测。

    这一切,只缘于京师的一场交谈。

    交谈的双方都在同一时间采取了行动,魏良臣刚刚离开宁远伯府,府内就有快马直奔山海关而去,一封李成梁的亲笔信被送到了任广宁都司的七子李如梧手中。

    接到父亲的书信后,李如梧便立即安排人给盖州参将鲍承先去信,要其赶往金州控制局面。随后又亲自从广宁启程赶往金州,速度和从天津出海的魏良臣大致差不多,相隔一两天。

    李如梧此来便是要亲自处置降倭和飞虎军余部,在此之前,辽东巡抚张涛默认这些人统由李家处置。至于如何处置,李如梧自得了他爹的授意,欲将为首者诛之,余部分散打于李家各处,或充为家丁,或充为奴仆,总之,断不让这些人落在魏良臣手中。

    金州这边是昨天得到确切消息,因而鲍承先立即安排下去,带人来迎李如梧。他鲍家虽也是山西将门,但毕竟没落,不及李家势大,鲍承先又是在辽东当官,自是要和李家拉好关系。

    其门下有个人名宁完我,原是辽阳的边民,颇是精通文史,因而鲍承先便收他在门下帮着做文书等事。

    鲍承先原先对是否完全按李家意思办事有些不决,毕竟要人的是宫中的太监,很受天子信重,但宁完我一语就消了他的犹豫,谓道:“今将军在辽,前程系于辽事,而辽事系于李家,岂能事那内臣?若将军摇摆不决,则李家必恶,使科道奏将军私事内臣,则将军不仅前程不保,性命亦难保。”

    得了宁完我提醒,鲍承先自是不敢怠慢,随积极帮助李如梧重压金州方面。今日更是早早拍马而来,为的就是在李如梧面前表现。

    待见前方马队驶奔而来,立时率左右迎了上去,远远就率众将躬身拜迎。李如梧至后,于马上示意众将免礼,继而挨个问话。问话之时不时往坐在官道两侧的降倭看去,眼神很是不善。

    后方一个降倭见明**官都毕恭毕敬受一年轻人训话,忍不住好奇捅了捅前面的人,低声道:“清兵卫,那人是谁?”

    “香川,不要说话。”

    清兵卫谨慎的微微头朝前面看了一下,见四周明军正聚精会神的望着前面,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对身后的香川道:“小心一些,情况不对。”

    香川和清兵卫都是五大老之一宇喜多秀家统领的侵朝第八军的士兵,他们于庆长之役被明军俘获,之后被押到辽东做工,已经十四年了。

    清兵卫年纪比香川大两岁,又是一个村子出来的,所以香川很听他的话,当下也感到不安起来,担心道:“明国人会不会杀掉我们?”

    “不知道。”

    清兵卫说话时始终将腰弯的很低,他真的不知道明国人会怎么处置他们。

    他,也有点害怕。

第五章 追兵

    胶东和辽东之间的渤海海域虽有众多大小岛屿,但魏良臣都不满意,因为这些岛屿面积都较小,且不适合开发军港,风季弊端太大,遂命海军直奔金州。

    十四日,船队经老铁山水道抵达旅顺口。此地原名狮子口,洪武四年太祖皇帝派马云、叶旺二将率军从山东跨海收复辽东,因海上一帆风顺,遂将狮子口更名旅顺口,一直沿用至今。

    登岸之后,魏良臣便让在天津上船的蒋方印和王维栋二人前往金州中左所,联络游击尚学礼,命将降倭及飞虎军余部带来旅顺口登船南下。

    未几,王维栋却来急报,说是两日前李成梁七子李如柏前来金州,将降倭和飞虎军余部尽数带往盖州去了。

    魏良臣闻之惊怒交加,忙率左右打马奔向金州中左所。到时,蒋方印正和尚学礼交谈,因知蒋方印是老恩主得用的幕僚,尚学礼很是愧疚。

    “此事和你无关,都是那李家欺人太甚…”

    蒋方印安慰几句,尚学礼不过是中左所游击,李家七子李如梧亲来提人非小小游击可以抗拒的。见到赶来的魏良臣,忙上前将情况细说了。

    尚学礼不识得魏良臣,但见对方是宫中太监,蒋方印对其又十分恭敬,自也不敢怠慢。

    “鲍承先?”

    李成梁七子李如梧未让魏良臣变色,倒是那相助的盖州参将鲍承先让魏良臣眉头挑了起来。

    原因无它,李如梧小角色而矣,这鲍承先却是大名在耳乃一大大的汉奸!

    鲍承先其人相当可恶,比之天启年间降清的三顺王还要恶劣,概因其为满州出力太大,最大的本事就是招降纳叛。

    其降金后便以副将职从征洪太攻明,随济尔哈朗由龙井关入关进攻马兰峪,招降守将。到了北京城下,又招降御马监牧马厂太监,使得明军在京畿的数千匹上等战马尽数落在满州手中。据传,以反间计杀袁崇焕的点子就是鲍承先所出。

    鲍在满州的地位十分高,可以说是满州的第一任内阁首辅,后金的政治体制多是鲍承先助其完善,而后面的三顺王和大量降清的明军将领也都是由鲍承先招揽,洪太主称帝也是鲍承先领头劝进。

    要说比较的话,鲍承先和水浒中的军师吴用很像,真正是为满州的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其功,范文程、宁完我等人都不如。

    “公公,现在怎么办?”蒋方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魏良臣摆了摆手:“不过两日,走不了多远,去追便是。”说完,看向默立一边的尚学礼,“劳游击将所中战马尽皆付于咱家,事毕还你。”

    言毕,掷出自己的名贴。

    尚学礼犹豫了一下,接过名贴,命部下将所中百余匹马都交出。魏良臣点了点头,又见尚学礼身边有一年轻人相貌颇端正,面相亦忠义,便问是何人,得知乃尚长子可进,便点可进带路。

    尚可进迟疑看向自己的父亲,尚学礼想不过带路而矣,若是拒绝恐惹这位魏公公生气,又易叫老恩主轻视,便示意可进速去带路。

    魏良臣对尚学礼也无其它话说,尚可进年二十左右,想来那尚可喜不过十来岁。此子虽是汉奸不假,但此时父兄尚在,历史也将因他魏公公到来改变,故也不必为了不可能再发生的历史诛了这尚可喜。正如他魏公公不可能这会派人到陕北去找那才五岁的李自成一般。

    明朝自个不争气,何怪别人为了活命而造反。

    ……….

    金州往北必经南关,在此之间有一木场驿。

    奉李如梧之命,盖州参将鲍承先领兵押送降倭和飞虎余逆往盖州。因队伍人数过千,行动迟缓,因而两日之后方至木场驿,此地距南关四十余里。过了南关便是金州卫城,由此往北是奔复州、盖州至广宁、沈阳的官道;往东则是奔定辽右卫、朝鲜国的官道,宽甸六堡便位于此官道最东头,现为建州治下。

    李如梧交待鲍承先后便先行去了金州卫城,为了防止降倭和飞虎军那帮土匪脱逃,李如梧将自己的卫队交给了鲍承先,并给鲍承先严令不得脱逃一人,若有人敢跑可就地格杀。

    鲍承先一心在李如梧面前表现,自积极领命,一路催赶众人,苛责殴打很甚,使得飞虎余部和降倭怨声载道,不时发生小规模冲突,但皆被鲍承先部弹压。

    至木场驿时,天降大雨。

    木场驿不过是一驿所,如何有地安置众人避雨。鲍承先便让降倭和飞虎余部在外,其领官兵入驿躲避。这使得在外千余人苦不堪言。

    雨停后,天上很快出现一道彩虹,太阳也从乌云中露出头来。

    鲍承先领部下从驿中出来便令驱赶降倭继续北进。昨日赶来的门下宁完我见着那些降倭和飞虎军余部在泥泞地中挣扎模样,眼神中莫名露出一丝担忧。

    “将军,这些过往都是强人,虽赤手空拳,但匹夫也有一怒。为防不测,我以为当分批押解,先择强壮者北进,再解余者。”

    宁完我之言让鲍承先意动,此间他所部加上李如梧的卫队不过数百人,降倭和飞虎却有千余众,若真发难,纵是不怕,也难保不会有人趁乱逃跑。因而便让部下先择一两百强壮者解走。

    又问宁完我:“南关那边可有兵来?”

    宁完我道:“我在时七公子已招呼过,想来因风雨所阻在路上。”

    鲍承先点了点头,示意宁完我随他上马。他对宁完我甚是器重,此人虽无功名在身,但精通文史,脑瓜十分灵活,但有什么疑难事只要问了便能给出合理建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材。

    另一边,鲍之部下已奉命从人群中抽选健壮辈,这使得长长的队伍顿时骚乱起来。但在明军刀剑的威胁下,降倭也好,飞虎军余部也好,都是敢怒不敢言,任由明军挑人。不一会便抽出两百余健壮者,其中便有沈世魁和刘兴贤二人。

    “他娘的,不让我们躲雨就算了,把我们分出来干什么?”刘兴贤嘟骂着。

    沈世魁没有作声,他虽是市井小贩出身,但也粗通文墨,知官兵此举不过是防止他们作乱。

    鲍承先待人选出后,便让李如梧的亲兵队长李明国带所部把人先解走。

    “公甫也先走,路上遇见南关的兵叫他们快点过来,”鲍承先吩咐了几句,远处却传来马蹄声,继而有百骑在官道上驰骋而来。

    鲍承先等人大是奇怪,不知中左所的人为何赶来。待百骑近后,鲍承先隐约看到最前面骑马的小将似是中左所游击尚学礼的长子尚可进,但其身后却非中左所的兵,军服瞧着有些怪异。

第六章 暴起

    鲍承先奇怪之余命其部一军官带人前去盘问,那军官去后不久便回报说是来人是提督海事太监。

    “提督海事太监?”

    鲍承先可是头一次听这名头,一脸茫然:辽东这地方何时有什么海事太监的。

    “将军,莫非就是那魏太监?”宁完我聪明过人,立时想起来人是谁马上提醒道。

    鲍承先一惊,皱眉道:“那魏太监定是来要人的,我当如何应付?”

    宁完我道:“将军不必担心,只需往上推便是。”

    鲍承先会意,便要命人将那提督海事太监带来,与他说清。

    不想那太监却领着部下闯了过来,根本不把盖州官兵放在眼里,极其嚣张跋扈,令得盖州兵上下都是不满。

    有军官欲带兵上前阻拦,鲍承先却不许,只要众人静观其变。他虽不怕这太监,但这太监毕竟是宫中的人,也不便得罪太狠。

    毕竟,太监者,小人矣。

    魏良臣一行可是冒着风雨赶来的,这会众人身上都是湿透,幸得是五月的天,要是秋冬定是要感染风寒。

    来到驿前,见着一众军官站在那里,为首是一名参将,不由猜测多半就是鲍承先。勒马立住,却不与鲍承先等人说话,只唤来此驿驿丞,吩咐道:“速支大锅,烧些热水熬些姜汤。”

    木场驿属金州卫,这驿丞不知来人是谁,但见气势汹汹,盖州参将等人都不言语,知自己得罪不起,忙带人去支锅熬煮姜汤。

    等那驿丞走后,魏良臣方于马上侧身看向盖州兵一众,鞭子微抬,指向那参将,问道:“可是盖州参将鲍某?”

    鲍承先被人拿鞭子指着问,甚感耻辱,却不动声色上前两步,不卑不亢道:“本官正是盖州参将,不知这位公公来此有何公干?”

    “咱家是来问个明白的。”

    魏良臣执鞭一扫周遭浑身雨水,满是污泥的降倭和飞虎军余部,冷冷道:“这些都是咱家的人,却不知鲍将军要将他们带往何处?”

    “公公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降倭和匪盗,本官奉上司之命将他们解押。”鲍承先刚说完,天空忽的又是乌云密布,旋即就有大风刮起,眼看又是一场暴雨。

    “尔等随咱入内说话。”

    魏良臣翻身下马,在亲卫簇拥之下步入驿内。鲍承先见状,踌躇片刻,亦领部下入内。

    进得屋中,魏良臣自顾坐下,待鲍承先等入内之后,方抬手道:“待雨停之后,鲍将军将人交于咱家带走便罢,否则,咱家不饶你。”

    鲍承先闻言,立即拒绝道:“本官乃奉命行事,公公莫要为难于我。”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行谁的事?”魏良臣脸色阴沉。

    “自是差上司之命。”

    鲍承先虽忌惮面前乃是宫中太监,但他是盖州参将,此事又是李家授意,倒也不惧和这太监针锋相对。

    “是么,如此说来,咱家这是从你鲍将军手中带不走人了。”魏良臣冷笑一声。

    “这位公公若要将人带走也不是不可以,但须出示巡抚衙门和都司手令方行。”宁完我怕鲍承先和这太监直接起冲突,便上前说道。

    鲍承先未有吱声。

    “你是何人?”

    魏良臣打量了一眼身着儒生服饰的宁完我。

    宁完我微微欠身,抱拳道:“在下宁完我。”

    “噢…”

    魏良臣声音拖的长长的,淡淡道:“宁某可有官职在身?”

    宁完我愣了下,没想对方问他这个,有些讪讪道:“在下并无官职在身。”

    “可有功名在身?”

    魏良臣说话间摸了摸自己在天津刚买的大扳指,花了八两多银子。他很喜欢这个动作。

    “没有。”

    宁完我接连摇头,此事也是他心中最大之痛。他自诩有经天讳地之才,偏科举不中,一腔抱负无处可用,只得屈委在鲍承先门下做些文书事。

    魏良臣盯了宁完我有三个呼吸,然后哼了一声:“非官非生员,怎敢在咱家面前说话。”

    言毕,喝了一声:“孝恭何在!”

    “卑职在!”

    身侧有一壮汉轰然应道。

    魏良臣朝宁完我一指:“拿下此人!”

    “是,公公!”

    丁孝恭二话不说上前就按宁完我,宁完我虽自负才学甚高,可却手无缚鸡之力,陡见大汉向他欺来,吓的动都不敢动。

    鲍承先反应过来,立时上前喝道:“公公想干什么?”

    “干什么?”

    魏良臣干笑一声,然后纤指点向鲍承先:“孝恭替咱杀了他!”

    丁孝恭闻言,一脚将宁完我踢向一边,尔后举刀扑向鲍承先。此人力道极大,当初魏公公险被他拿唢呐砸死,这近距离一脚下去,宁完我哪受得了,闷哼一声倒在墙角抱着肚子疼的满头是汗。

    “阉贼,你敢!”

    此时鲍承先再不知发生什么事,他和傻子有何区别。惊怒之下,眼见那壮汉挥刀向自己砍来,可他却未携带佩刀,根本无法去挡,情急之下一把拉过旁边还在傻站着的一名部下,然后猛的将他推向那壮汉,之后整个人向后滚去,摸到一个酒坛毫不犹豫就朝那壮汉砸去。

    丁孝恭身后敏捷,力大无比,猛的一刀将被鲍承先推向自己的那个盖州军官左肩切下,喷涌而出的鲜血洒了他一身,顾不上去擦拭脸上的鲜血,一个箭步便冲向了鲍承先,瞥见一个酒坛砸来,忙侧身避过,那酒坛正中没了左肩的盖州军官,整坛酒水浇在他的身上。

    那军官直到此时才醒悟过来,可是低头看到地上自己的左肩膀后,“啊”的一声尖叫便晕了过去。地上,伴着鲜血的酒水淌了一地,扑鼻的酒香味熏得整个屋内一片奇香。

    “来人,快来人啊!”

    在墙角疼的肝肠寸断的宁完我被眼前这血淋淋的场面吓的尖叫起来,就在同时身边又传来一声惨叫,却是李如梧亲兵队长李明国被暴起的胡全一刀砍在脖子上。

    捂着鲜血狂喷的脖子,李明国难以置信的望着胡全,后者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上前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倒地之后,李明国试着挣扎站起,可是却感觉到呼吸困难,每吸一口气,喉咙乃至嘴里都是泛血的泡泡,到了最后,他已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也再也呼吸不了,嘴里只“咕嘟咕嘟”的往外泛着血水。

    以东村为首的众亲卫同时暴起拔刀砍向对面的鲍承先部下军官们。众亲卫手起刀落,东村的长刀硬生生的从一个盖州军官的脑袋上劈下,生生的卡在了他的脑袋当中。泛着寒光的刀刃鲜血直滴,刀刃再次抽出时,刃已翘边。余者慌乱中纷纷被砍倒。

    躲过丁孝恭一击的鲍承先目睹部下尽皆被杀,使出力气猛的撞向边上的围挡,“轰”的一声人滚了出去。

    驿站内已是一片喊杀,魏良臣的亲卫和一帮盖州兵厮杀在一起。

    大雨倾盆而落,雨水和着血水瞬间把驿站的地面染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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