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六章 上坊桥事变(中)
内守备太监刘朝用为免事态扩大,官军内讧落得笑柄,故而特派监丞陈福代他老人家出面调停此事。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咱家此来,是为解决问题,而不是胡纠蛮缠来的。请陈公公回禀刘公公,便说小子心中有数,万不会叫刘公公难做。”
出于对单位前辈的尊重,魏公公同意和南都方面再次举行谈判。
这也是公公给南都勋臣们的最后机会。
这帮家伙再不乖乖赔钱,他魏公公就要给他们好好上一堂课,讲一讲人身意外保险是个什么东西了。
会谈地点就定在上坊桥上,时间为二十三日午时一刻。
魏国公肯定不会屈尊和那魏阉谈判,但此事又是由南都勋贵们“集体讨阉”引起,因此肯定要有勋臣出面。
要不然,你正主不出面算怎么回事?
大家伙吃饱了撑的要给你摆平这麻烦?
可是因诚意伯刘荩臣被扣的事,众家勋贵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再去犯险。而前番一直叫嚷调兵要人的安远侯柳祚昌等人则是大门紧闭,既不拿钱赎回府上家兵家将,也不帮着出谋划策,对此事不闻不问,俨然就是局外人了。
无奈之下,还是隆平侯张国彦、忻城伯赵世新二人去了。不过二人虽不情愿,但风险其实是没有的。
因为他们不是羊入虎口到魏阉的地盘,有三大营官兵在,还有南京兵部尚书和内守备的协调作保,那魏阉又岂会真的起了熊心豹子胆再放肆呢。
扮演“主持人”这个角色的还是应天知府潘斌隆,没办法,谁让事情出在他地盘上呢。
南京兵部尚书王永光没有出面,倒是派了侍郎崔志佳和潘斌隆一起。
这崔志佳是隆庆四年的进士,做过中书舍人、吏部主事,右通政,如今做这南京兵部侍郎,却是属退居“二线”,随时便要致仕的了。
不过和潘斌隆是赶鸭子上架,不去也得去不同,崔侍郎倒是对参与此事颇有兴趣,与人言太监和勋贵掐起架来,倒也是国朝两百余年头桩稀罕事,老夫这马上就要回乡入土的人了,如此稀罕事不好生看看,岂不遗憾。
赶情,这位崔侍郎硬是来看热闹的。
……
二十三日一大早,应天知府潘斌隆就坐着轿子到上坊门了。
上坊门的守卫已经由南城兵马司的人换成了巡捕营的兵,换下来的兵马司官差连同应天府的差役们都给派去维持秩序了。
会场已作了部署,地点就在桥上。
兵部侍郎崔志佳是第二个到的,到了之后便叫人给他搬了个椅子,一边赏着秦淮河的风光,一边不住朝对面的魏阉兵马营地看去,眼神之中很是热切啊。
这位侍郎大人有点唯恐天下不乱。
内守备左监丞陈福公公来的也不迟,到地之后见正主们没到,便笑着和潘知府寒喧起来。
只二人哪有什么话可说,尴说了几句,陈公公便寻了个由头自顾自的闲逛起来。
上坊门这一带肯定是封桥封路了,可四周围观的百姓却多的很,一个个都是好奇来看热闹的。
兵马司的人曾驱赶过,但没什么效果,那在前头围观的多是些油皮条子,和兵马司的人常打交道,平日孝敬也不少,人家又不是作奸犯科,单纯看看热闹,兵马司的人又怎好拳脚相加硬赶人。
这赶不走人,那人便自然而然就越来越多了。多到秦淮河两岸栽的那些杨柳树上都爬满了不少人。
等到隆平侯爷和忻城伯爷到的时候,这围观的百姓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这岸上有,水里也有!
秦淮河上停着不少船,大的小的,连渔船都有。内中更有不少画舫,估摸着连那秦淮河的名妓头牌们都来瞧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来了。
都不用定睛瞧,随便扫一眼,就能瞅见不少漂亮姐儿坐在窗户边一边拿帕捂嘴,一边和身边人打弄逗笑呢。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忻城伯赵世新大怒,如此至关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变成庙会呢!
他马上把应天知府潘斌隆叫来,让后者立即派人把周围百姓撵走。
潘斌隆一脸为难道:“伯爷,这人太多了,魏阉又马上要到,这会去赶人怕是来不及了?”
“算了,老赵,正事要紧,和百姓置什么气,由他们去吧。”
张国彦知潘知府说的不假,百姓这么多,强行驱赶,万一有个践踏落水什么的,那影响更坏。
赵世新也知这会做不得这事,闷声道:“快午时了,魏阉为何还不到?”说完,朝上坊桥上看去,仍是空无一人,不由感到那魏阉未免太嚣张跋扈了些。
“不差这会,他若不来,错就不在我们了。”
张国彦拉着赵世新走到应天府备好的座椅上,当下就有仆人递上热茶。一心看热闹的崔侍郎见着正主来了,也收敛神色,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看着好像他崔侍郎深为此事焦虑般。
崔侍郎是代潘尚书而来,张、赵二位爵爷自是和侍郎交谈起来,言语间肯定是他们都无辜,今日之事皆那魏阉贪婪成性,强抢勋臣产业所起云云。
崔侍郎听的不住点头,一脸感同深受样。
“若非魏国公执意息事宁人,我等又岂会和他魏阉谈,照我看啊…”赵世新正说着,就见围观百姓一阵骚动,维护秩序的官兵们也纷纷转身。
“来了,来了!”
众人一起朝桥上看去,发现一直在桥对岸没有露面的魏阉兵马突然从营中开出,然后扛着火铳整齐的迈步向脚上走来。
“那些兵怎么把腿绑着?”
百姓们很诧异的看着那些正往桥上开去的官兵。
“隆平爷,他们头上绑的什么?”崔侍郎年纪大了,眼有些花,看不真切。
“尊皇讨奸?”
张国彦看了那些绑在魏阉爪牙头上的白布条,不由怔在那里。
“尊皇讨奸?”
忻城伯赵世新也愣了下,旋即脸色一下拉了下来,怒不可遏道:“他魏阉这是何意?他若尊皇讨奸,我等岂不就成了奸人!”
第九百二十七章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忻城伯气的身子都哆嗦了,魏阉简直就是颠倒黑白,他焉敢以忠良自诩!
“无耻透顶!”
隆平侯也反应过来,这“尊皇讨奸”四个字可是把他们南都勋臣都给视为“奸”了。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朗朗乾坤,如此不要脸的人,饶是侯爷见多识广,今儿也算是开眼了。
“这魏阉倒是往脸上贴的好金啊!”
应天知府潘斌隆也颇是愤慨,魏阉弄这一出,倒显的他一狗太监乃忠臣义士了,他们这些功臣之后、士大夫却成了奸邪小人了。
陈福公公瞧着倒是有意思,寻思小魏这个法子不错,以后谁敢和内守备厅过不去,也给他出“尊皇讨奸”的旗号来,看这东南半壁江山有哪个敢做这个奸人!
靖…靖难?…靖难!…
兵部崔侍郎于震惊之中却是没来由的兴奋起来,尊皇讨奸可不就是靖难了么。
好,打,打出狗脑子来,打成一团浆糊!
都没一个好东西!
有…有好戏看了!
因为过于剌激和兴奋,侍郎大人竟然红光满面了。
“隆平侯,这魏阉欺人太甚,不谈也罢!”
赵世新实在是难以接受魏阉如小丑般的鬼把戏,当场就想回去,张国彦忙拽住他,要其以大局为重,万不能意气用事。
“莫要忘了老汤他们还在魏阉手中呢,世道自有屈直,黑白自有分说,我等是奸还是忠,岂是他魏阉能擅定的?”
张国彦劝住赵世新,要其好生冷静,万勿生这无谓的气。
“唉,但救回老汤他们,我拼着这伯爷不干了,也要上书朝廷弹劾他魏阉不敬勋臣!”
赵世新咬牙跺脚。
尊皇讨什么奸,百姓们倒是不曾多想,尊皇讨奸就尊皇讨奸呗,那奸臣本就应该讨么,没什么不对的。
不过这些官兵看着真是得劲,比三大营那帮二胡卵子要中看的多。看他们精气神,那真是一等一的强兵,可不是三大营那帮只会站站架子的可比。
美中不足的是,这些个官兵也不知从哪调来的,怎瞧着一个个跟卖炊饼的武大郎似的,没来由的倒是少了几分威武。倘若再高大些,那便真正是大明的威武之师了。
…………
猪突勇士们并不理会外界对他们的目光,他们昂首挺胸,在军官的带领下齐致迈向那座可以通往明国南都的石桥之上。
顿时,数百人的脚步声响彻在石桥之上,但却一点也不凌乱,反而更加整齐,踢踏有如一人似的。
“立定!”
最先到达桥中央的小田参将发出口令,身后的皇军将士们立时原地止步,然后在军官的带领下原地向左、向右转,向前跨出几步走到桥边,之后以间隔一米的距离排列成队。
“举铳!”
随着军官的口令声,猪突勇士们将火铳迅速拎起擎在胸前,头颅微侧,数百双眼睛整齐如一的向着右岸看去。
“魏阉的爪牙在搞什么?他魏阉究竟来不来!”忻城伯赵世新恨恨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匹快马奔驰而至上了桥中央。
马上骑士一身红衣,背插三面小旗,纵马踏上石桥之后,便奋力疾呼起来:“魏公公到!”
之后掉转马头,又疾奔而走。
很快,就有眼尖百姓看到对面道上尘土开始飞扬,继而便听蹄声阵阵,眨眼间就有数百匹战马疾奔而来。
马上骑士也是一色红衣,最先驰过的是百余佩刀骑士,之后又是百余持矛骑士,最后则是两百余背负三眼铳的骑士。
这支骑兵盔甲亮丽,旗帜鲜明,队伍整齐,远远看去十分雄壮。
“吁!”
打头骑士在桥面百丈处放缓速度,之后数百匹战马缓缓向上坊桥行来,待到桥百丈许处时,为首军官方挥手示意部下停止前进,继而就有骑士手持号角“呜呜”吹响。
号角声中,数百骑兵迅速分成两队,当中让出一条道来,官兵人等皆执兵器护卫两侧。
不等对面爵爷官员、百姓们多等,又有鼓声由远处传来。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闷沉入耳,又有明显节奏,让人听了颇振奋人心。
却是八面牛皮大鼓由八辆马车载着缓缓驶来。
鼓车之后,是数十面随风飘动的长幡。
那长幡依次而列,黑白分明,井然有序。
钦命江南镇守中官!
钦命提督海事太监!
钦命提督大江南北商税兼工矿税监!
钦命提督大明皇家海陆军太监!
内中还有“朝廷心腹”、“内廷股肱”字样。
足足二十八面长幡,各式衔头只叫人看的瞠目结舌。
长幡之后又赫然是上百骑士,瞧其服饰,赫然是飞鱼!
锦衣卫?!
对岸隆平侯等人不约而同起身,难以相信的看着眼前一幕:为何锦衣卫会在此!
“魏…魏阉来了!”
应天知府潘斌隆嘴巴一下张了起来,他看到那上百锦衣卫竟然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上了石桥。
那坐在轿子之上,双手平放在两侧椅背之上,一脸傲然之色的不是魏阉又是谁!
“公公到!”
八抬大轿刚上石桥,就见护卫两侧的马队官兵齐致屈膝半跪,人人口呼:“公公威武!”
“公公威武!”
猪突勇士们的视线紧紧凝视着魏公公,轿子每向前一步,两侧的皇军将士便齐致半跪,人人脸上均是对天使公公的无限崇拜之情。
在一阵阵“公公威武”声中,大轿在桥中央停住。
上百锦衣卫分成两队,鱼贯向前,横弋在公公座轿之前,人人执刀,负手恭立。
“落轿!”
伴随着尖利嗓音,八抬大轿缓缓落下。
定住之后,只见年轻却充满朝气的魏公公于轿中缓缓站起,向前一步,扬起右手,顿时鼓声立止,上千官兵一片肃穆。
对面爵爷和一众官员也是沉寂一片,无有任何声音。四周看热闹的那些百姓们也都是下意识的紧闭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爬到树上的那些更是下意识的抱住树枝,唯恐一个抓不稳掉下惹出动静。
四周黑压压一片,却静压压一片。
甚至那桥下画舫中的青楼姐儿们樱樱小口中的瓜子壳都忘了吐了:好一个俊美的小相公啊!
望着眼前这众被自己出场惊住的家伙们,魏公公睥睨一笑,只觉神清气爽,逼格在瞬间蹭蹭蹭的又涨了百分之十四点八。
此时此刻,万众瞩目之中,公公必然要有一段惊艳的开场白,使得南都人民能够牢牢记住他这位为国为民的好太监。
于是,他负手于背,白净脸庞环顾四周,继而一股冲天豪气将其全身上下笼罩。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第九百二十八章 尔不给,咱自取!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没有什么,比这八个字更能彰显公公的魅力和自信了。顶 点 X 23 U S
这八字,乃他人生的写照,亦是他一生的志向。
视线中,一个模样很是水灵的秦淮姐儿正痴痴看着,公公的嘴角顿时浮现那么一丝邪魅。
这姐儿怕是要不少铜子…
但,瞬间自省:大太监,何患无妻!
此人生创业艰难时,岂能流恋于儿女情长。
所谓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公公豪情再涨,目中精光一闪,冷冷看向眼前那众明显被他震住的反动势力及其走狗们。
这些都是纸老虎,唯他魏不败才是大老虎!
今儿他魏公公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拿钱的,见不着银子,他魏公公便叫这帮纸老虎知道什么叫暴力催收!
……..
一切无声,却于无声之中有无形的威压!
十数个呼吸之后,魏公公轻挥袍袖,从大轿之中缓步走下,每走一步,必有轻风拂过,落叶瞬间飘向两侧。
侍立于前的众锦衣卫亦纷纷侧转,列成两队。
公公如平步青云般缓缓向前走去,直至对面众人身前数尺处方才停住,尔后一甩披风,大刀阔马落座,秀指轻弹,飘柔一句:“谁与咱家谈?”
两名手持拂尘为公公开道清灰的亲卫悄然退下。
对面却是一片安静,显是还没从公公这排场中回过神来。
忻城伯赵世新第一个反应过来,毫不客气的哼了一声:“日出东方,唯我不败,魏公公真好大的口气!”
“这位是?”
公公摩挲手中玉扳指,头也不抬。
身为“主持人”的应天知府潘斌隆虽对魏阉这作派十分厌恶,但又不能不理会,便欲介绍,不想边上的崔侍郎却抢先一道道:“魏公公,这位乃是忻城伯。”
“忻城伯么?”
公公“噢”了一声,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忻城伯有个儿子叫赵之龙,崇祯叫他任南都外守备,结果他这外守备却领着南京众家勋臣开门迎降了。
降清之前,赵之龙特意到户部封库,要为大清兵完整保留库银,结果叫守库的郎中带人痛击,要不是逃的快就活活被打死了。
有其子,必有其父。
子不教,父之过!
魏公公打量了眼赵世新,便不论其子劣迹,单说那叫他沉了江的通泰参将,他魏公公和赵伯爷之间的和头酒就难摆的很。
“咱家口气大与不大,忻城伯大可一试。不过试之前,伯爷是不是把账先算算?”公公的笑声很是干巴巴。
赵世新怒道:“本伯与你有什么账好算!”
魏公公轻轻扬手:“来啊,把账报给忻城伯听听。”
宋四宝立时捧着账册上前,尖声道:“忻城伯府二百八十三人,作价三万四千六百二十五两。”
魏公公点了点头,于宋四宝道:“问问伯爷,他这账认还是不认?”
宋四宝闻言忙向前几步,面带笑容道:“伯爷,我家公公问您,这账认还是不认呢?”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
赵世新脸黑如炭,鼻孔粗气直冒,这魏阉也未免太嚣张了,摆出这作派不说,还公然向他索取赎银,实是无法无天!
饶他赵伯爷有意花钱息事宁人,也实是憋不下这口恶气。
“若认,相安无事。若不认,咱家便自行到你忻城伯上去取!”魏公公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皮笑肉不笑那种。
“你敢!”
赵世新气不打一处来,“南都是你说进就进的么!”
“伯爷说的对,这南都城,咱家想进就进。”魏公公哈哈一笑,浑不理会朝他不住打眼色示意的陈福,当场就扬起了手。
魏阉干什么?
众人见了都是一怔,不知魏阉又要搞什么动作,但听耳畔传来一声尖利的响声,旋即就有青烟上天。
不等那天上青烟散去,就听数里外又有尖啸声上天,旋即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声音之大,直震得人耳膜为之嗡嗡,脚下也如地龙翻滚般为之一震。
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叫这巨响吓坏了,大呼小叫起来。不时有人落水,却是爬上树看热闹的给吓的失手掉进了秦淮河。
桥下画舫中也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
隆平侯张国彦他们都是色变,惶恐不安的向那巨响起传来之处看去。
但见六七里外,有如巨柱般黑烟腾空而起。
“老星台!”
应天知府潘斌隆脸都白了,那黑烟腾起处不是数里外的镇星台又是什么!
“魏阉,你干什么了!”忻城伯赵世新惊骇喝问。
“稍后伯爷便知。”魏公公淡淡道。
很快,隆平侯他们和潘知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坊门东七里外原由南京钦天监建成的一处观星台被炸毁了。
众人得知之后都是骇然,均是难以置信。
要知道,老星台是洪武年间和南京城墙一起修建的,方圆数十丈,高达两百余尺,堆身堆基皆是用修城墙的砖头筑就,虽早被废弃,但两百多年下来却依旧固若金汤,甚至比之内外城墙还要坚固。
然而现在却叫炸塌了!
这魏阉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惊的目瞪口呆。
隆平侯张国彦第一个想到魏阉能炸得了老星台,就能炸得了南都的城墙,瞬间勃然色变,怒喝一声:“反了,反了!魏阉你敢炸太祖陵寝之地,你这是公然造反!”
“造反的是你们!”
魏公公狞色陡现,厉声喝道:“咱家是钦差江南镇守中官,尔等却欲袭杀咱家,又杀害天子亲军,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你!…”
隆平侯一滞,他万万想不到魏阉竟将此事当众说出。
魏公公冷哼一声,:“念!”
宋四宝上前摊开名册,一一宣读,却是南都二十八家勋臣名单。
魏国公徐弘基、隆平侯张国彦、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应城伯孙廷勋、诚意伯刘荩臣、忻城伯赵世新、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
“凡在册各家,须于明日午时之前来此交银,若不然,咱家自入城去取!”
魏公公说完,拂袖而去。
他不是虚言恐吓,他是真敢炸南京城。
第九百二十九章 犯太监者,虽远必诛!
事未了,不能拂衣去。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在展示了强硬立场和足够实力后,魏公公不得不跟内守备厅的陈公公坦露心迹,并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
首先,陈公公表达了对小魏同志今日表现的质疑,并对小魏同志的“暴力催收”表示了不满。
“你炸了老星台,没人说你,可你若把南都城墙给炸了,莫说咱家了,便是刘公公都保不得你!”
陈福公公很生气,先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大家聚到一块来,把事情好好解决下。
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帮子勋臣冲着刘公公面子,怎么也能多拿个十万八万的,你小魏也不要过于贪心,见好就收得了。
是,你有损失不假,可那帮人也有损失!
旁人不知道,他陈公公能不知道,六千多人去的,拢共才回来一百多。
这还不算那两个侯爷和两个伯爷,外加一个溧阳铁场呢。
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小魏气是出了,现如今不过是想捞些实惠,得些银子,那大家就各退一步,把事情圆圆满满的解决掉。
至于后头的事,那是后话,先紧着眼面前的办吧。
可你小魏倒好,答应的六神六通的,屁股一转却闹这么一通来。
怎滴?
你还真寸步不让,非要把南京城给炸了,带着你的兵挨家挨户去收钱不成!
这不胡闹嘛!
朝廷能容?
皇爷能容?
南京城,那可是太祖陵寝之地,乃是大明陪都,南直隶乃至东南军政要地!是你个太监说炸就能炸的么!
更何况,你小魏勒索的还是开国功臣之后,这两桩事加一起,你小魏几个脑袋经得起砍?
莫说你不过是个六品的江南镇守中官,就当年那王振、刘谨司礼大红袍,又哪个做得出来的?
陈公公真是好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小魏待他不错,实不忍这年轻后生犯二愣子气,硬把个大好局面给弄崩了。
搁他的意思,只要小魏知错,软一软,这件事他还能帮着补救。
魏公公态度很好,任陈公公说着,一句不反驳,可心里面却总在想这事有什么干不得的?
早些年天顺年间,那大太监曹吉祥还敢带兵造反想当皇帝呢。咱这后生晚辈炸个城墙,收拾帮没实权的勋臣算个屁事啊。
不过也知人陈公公是好心,所以他没犟。
等陈公公讲完后,方才请人莫要生气,叫人上茶之后,方才叹了一声,说了句:“好叫陈公公知道,咱今日所为,却非为咱自个,而是为陈公公,为刘公公,为咱这些宫中苦命人啊。”
“怎还和我们有关系了?”陈福纳闷了,这事八杆子打不着一块啊。
“当然有关系!”
魏公公斩钉截铁,决定给陈公公讲一讲阶级斗争的道理。
“……咱们这些人和那些人不是一条道,走不到一块,尿不到一壶。从前都说外戚干政,宦官祸国,可陈公公可曾听说这外戚和宦官搅到一块去的?所以啊,咱们宫中人是一个阶级,他们这帮子勋臣又是一个阶级,那外戚么则另一个阶级…”
为了让陈公公能够理解阶级对立的概念,魏公公说今道古,将宦官、勋臣、外戚、官员士大夫细分为四个阶级。
某些时候,这四个阶级又可以合并为两个阶级,但这不是魏公公今天要讲的重点。
他只是想陈福清楚一点,他们和南都城这帮子勋贵不是一伙的。
内守备刘朝用是内书堂的首魁出身,手下用人自是重文墨。陈福是头次听到这阶级划分,但一听就懂,他们这些太监的确和其余三个阶级不是一伙。
小魏话糙理不糙啊。
“每一个阶级中的人,都在他们的阶级中有地位有生活,脑袋里想的,嘴上说的,手上做的,无一不是为他们的阶级谋利,绝不可能为另一个阶级着想的。”
为了验证自己这句话,魏公公问陈福,可曾听说有勋臣子弟自愿净身入宫的。
这肯定没有啊!
本朝两百余年,倒有三个特例。可一个是犯事被阉的进士,一个是自愿净身的武官之后,一个是为了前途搏一把的县中学校长。
特例这玩意,不能当普例。
最起码,没听说哪个侯爷、伯爷家的公子哥引刀成一块,不负小小鸟的。
为何会这样呢?
这就是阶级的缘故了。
陈福听着若有所思啊,但还不透彻。
于是,魏公公敲小黑板,标重点了。
“原因还不是我等皆是苦命人么!那勋臣阶级家的子弟自幼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哪里体会得了我等的苦衷啊……”
忆苦思甜,魏公公明确告诉陈福,他们宦官这个阶级就是从百姓中来,从最贫苦的百姓中来的,所以他们和百姓是一个阶级,是代表百姓利益的阶级。而那些勋臣们,自出生起,就是站在百姓利益的对立面!也就是站在他们这些太监的对立面!
二者之间的矛盾不是简单的权钱矛盾,而是阶级矛盾。
勋臣子弟为什么不净身入宫,不是宫中不收,还不是因为他们不愁吃不愁穿么。
当太监的为什么能代表百姓利益,因为他们就是从百姓中来的!
几个阶级中,谁最见不得百姓受苦?
答案,还用魏公公说明了么?
就你陈公公忍心见着家乡父老挨饥受冻?
见不得,见不得咧…
………..
当太监的还能代表百姓利益了?
陈公公对此深感震惊,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说他陈公公是为百姓谋利,是永远和百姓心连心的好公公呢!
过往,狗太监倒是听着不少咧。
太监当中,狗太监肯定是不少的。
一个阶级之中难免会有跳出这个阶级的群体,也难免会有害群之马,这些也不是魏公公要讲的。
要讲这个,那就话长了,能讲到大同世界去。
他顺了顺思路,继续说道:“这些人自认为功臣之后,和那外朝的官员们一样,哪个把咱们这些阉人瞧在眼中了?…客气一声叫咱一声公公,不客气的还不是阉贼、奸寺的叫着,道咱一声家奴都是给咱留面子了。”
陈福微微点头,这一点他是有认知的。但是个太监,对此都有深刻认知,因为他们都是从最低贱做起的。
“单是打咱骂咱还罢了,可人要咱的命呢!…”
魏公公很自然的把近几十年为国捐躯的矿监税使们拿出来说事,虽然这些殉国的同事都是叫地方上弄死的,和勋臣们没关系。
但和他魏公公有关系啊!
如果不是他魏公公横刀立马,南都这帮家伙不照样把他弄死了么。
这一说,陈公公的领悟顿时上了一层楼。
是啊,光顾着叫小魏息事宁人了,怎的就没想过小魏要叫人家弄死了,这冤屈谁替他做主呢。
“因而,咱之所以不咽这口气,便是要叫南都这帮人知道,犯我太监者,虽远必诛!要不然一个个总想把咱弄死,还有谁替皇爷办事!…没人替皇爷办事,这天底下的事不都叫他们给做了主,好处全是他们,坏处全是咱皇爷的咧?!”魏公公愤愤不平,说话间夹了夹裤裆,刹刹痒。
生理上,他不是这个阶级的。
心理上,他是实实在在融入进去的。
虽远必诛肯定是大话了的,不过陈公公知道这是形容的意思,琢磨着也是这么个理。
魏公公复问:“若咱这次被他们弄死,敢问陈公公,这南都还有咱太监的立足之地么?”
“这…”
内守备刘公公肯定是有立足之地的,但下面的人有没有,真不好说。
试问,连镇守中官都能给搞死,这东南半壁江山还有太监们腾挪空间么。
苏杭织造太监可还搁杭州躲着呢。
魏公公再次强调,对这些看不起他们,不拿他们太监生命当回事的反动勋臣阶级,太监们就要联合起来去把他们打倒。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就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听着是这个理,可咱们是和他们尿不到一壶,可你也不能把事情这么干啊?”陈公公知道小魏的苦心,他这是替当太监的出气争理呢,可此事真要做了,风险也实在太大啊。
魏公公一脸无畏道:“这件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什么东风,什么西风?
陈公公对此感到困惑。
魏公公略作解释后,情绪高昂亦万分诚挚道:“只要我们内廷中人人人团结,上下齐心,咱坚信,莫说他国公、侯爷,便是亲藩阁臣,也不能撼我半分!…从此往后,也莫有人再敢视我等太监如蝼蚁,视我等性命为草芥了!”
“这么说,你是一定坚持要闹大了?”
“非我执意闹大,而是他们欺人太甚!”
当然,魏公公同时又道若南都那帮人识趣,他也并非一定要大动干戈。
陈福叹了一声,说道:“你若真要这么做,咱家也不劝你,这些话咱家也会如实和刘公公说…但你自个可得有数,弄不好会有性命之危啊。”
闻言,魏公公顿时起身,视死如归道:“杀了一个咱,还有千千万万个咱!我以我血荐轩辕,誓为我辈正名!”
第九百三十章 不友好分子
一个人战斗是不行的。www.uu234.net
魏公公需要取得南都内守备厅的无条件支持,哪怕中立也好。
只要内守备厅不插手,南都城于公公而言,便是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
二十八家勋臣府上的那点残余人手,包括他们还能使动的三大营,不过是帮土鸡瓦狗而矣。
公公也是动了肝火,许你魏国公徐弘基翻桌子,就不许他魏太监砸窗户么!
人怂被人欺!
公公下定决心,一定要借着此事杀鸡儆猴,看看往后这东南还有谁敢跟他过不去。
丰城贵人、灵壁贵人、东宁贵人、诚意贵人四人的口供已经作出,一切矛头均指向了魏国公徐弘基。
参与袭杀镇守中官的勋臣府上家兵家将若干人,神机、神武二营官兵若干人的供状也都做好。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以魏国公徐弘基为首的反动勋贵势力策划了对钦命江南镇守中官的袭击,已是铁板钉钉,不容置疑的了。
这事是以误会大事化了,还是以谋逆小事化大,就看南都这帮子勋贵们有没有逼数了。
价码么,就之前的数,一个子都不能少。
要么拿钱来赎人,要么打条子。
魏公公不是不给口子,钱和人,他都可以要。
………
魏阉让二十八家勋贵府上于明日午时前去交银赎人,过期便带兵入城往各家自取的消息,那是跟插上翅膀一样瞬间飞遍了南京城。
这一回,可不是小部分人知道了,整个南京城都轰动了,连带着之前勋臣各家联手“讨伐”魏太监的事也给捅了出来。
有对两方都不待见的那是幸灾乐祸,说什么勋臣们这是偷鸡不成赊把米。
王八对上绿豆,有的是好戏看。
更有好事的等着瞧魏太监怎么把南京城墙给炸了,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要能亲眼瞧了,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好戏很快就开始了,丰城侯夫人、英国公家那位大女儿暴跳如雷的就奔了国公府,未几,就听府内鸡飞狗跳。
好在魏国公提前收了消息躲隆平侯府去了。
灵壁侯夫人和东宁伯夫人虽不像丰城侯夫人那般泼辣,敢跟魏国公大闹,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们倒是不闹,可却是相约一起在魏国公府哭,不知情的还以为国公过去了呢。
倒是诚意伯夫人知书达理,不曾寻魏国公大闹,也不曾去他府上哭,只叫管事去魏国公府借钱。
借十万两,说余下五万两伯府自己筹,反正无论如何也要赎回老爷。这钱嘛,等老爷回来自会还于国公。
这话,谁个能信?
魏国公就不信,他真要借出这十万两,刘荩臣回来能还他才有鬼。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国公爷也是气昏了头,说了这等市井话。
也不能怪他,这魏阉当众恐吓,他若乖乖付钱,这国公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对,他魏阉有胆就到我等府上来拿好了!”
忻城伯赵世新原本是坚持“主赔”息事宁人的,可那魏阉今日这等作派,饶是他再忍气吞声也受不住。
隆平侯张国彦也不愿意在魏阉的恐吓之下付钱,再说,那魏阉如今不是要三四十万两,而是要百万之资,这笔巨款谁能拿的出?
“咱们就等着,看他魏阉敢不敢炸城墙!”
徐弘基倒是有点盼着魏阉炸南京城,因为这样一来,内守备那边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依下官之见,魏阉此言恐吓多过实质。”应天知府潘斌隆凭借多年为官经验,不认为魏太监真敢炸城。
“不管他是吓咱们还是敢来真的,上坊门那边都得看住了,叫神机和巡捕营的人眼睛瞪大些,他魏阉真敢动手,马上就给堵上,把人给我拦住!”
张国彦想来想去不安全,连忙命人备车往上坊门亲自安排。
……..
“你们说,魏阉真有能力炸了南京城墙?”
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坚决“主战”的安远侯柳祚昌、平江伯陈治安、广宁伯刘嗣爵几人脑海中。
答案却是肯定的,那么高那么结实的老星台都叫炸了,再炸一段城墙对魏阉来说,似乎并非难事。
“你们说,魏国公他们明日会给钱么?”广宁伯刘嗣爵关心的还是钱的事。
平江伯陈治安摇头道:“魏阉当众落他们面子,依国公爷的脾气,肯定是不给的。”
“莫说他们了,说咱们吧,我们各家可是册上有名的。”成安伯郭祚永苦笑一声。
“急什么,看看再说,这会咱们可不要出这头。”
安远侯柳祚昌心头有些打鼓,但要他安远侯第一个去交钱,那肯定是不成的。之前他可是叫嚷调兵灭阉最凶的,这要第一个去交钱,岂不把打自个脸。
不曾想,他安远侯要看看再说,平江伯陈治安却不敢等了。
陈治安合计着自家府上不过去了百多人,赎银不过一万余两,这笔钱他陈伯爷还是掏的出的,没必要为了这点钱真弄个魏阉带兵闯进自家要钱的闹剧来。
另一方面,陈治安也是小算盘打的精,他去把自家那份钱交了,事情结了,那被扣的丰城侯、灵壁侯他们的几十万两赎银可就跟他家没关系了。
当然,陈伯爷肯定不是自己去交钱,他让府上的管事带着银子出的城。那管事半道却遇到另一家送银子的,却是安城伯张国才家。
两家的银车过了上坊桥就被专人接了过去。
安城伯张家出兵最少,不过八十余人,赎金不过六千余两。在验过银锭,核过数目后,魏阉的人当场把银子收了,然后给张家开了一张单子,要张家的人持单去溧阳提人。
陈家的人把银子交了后,原以为也能拿到单子提人,不想收钱的那位宋公公却是把脸一拉,阴阳怪气的对他咧嘴说了句:“你家的钱不够。”
“不够?”
陈家的人愣了下,“数目对的啊?”
“我家公公说了,你家伯爷对公公还有皇军不太友好,所以得加三万两友好保证金。”宋四宝说完,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命人将平江府的人赶回去。
第九百三十一章 皇爷过不好,咱就不好过
根据南都勋贵们到处透风的情报来源显示,这帮人中不乏幻想三天武力解决魏公公的妄想之徒。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其中安远侯柳祚昌、平江伯陈治安、广宁伯刘嗣爵、应城伯孙廷勋、项城伯常应俊等人叫嚣最甚,乃最顽固分子,也是最不友好分子。
对这些不友好分子,公公轻蔑的称他们为帝国的马鹿。
一帮目光短浅的无知之徒,一帮只知招核的愚蠢之辈!
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叫这帮马鹿吞进肚子里了么!
面对两百多年未有之大变局,你们就不能接受现实,痛痛快快的赔款么,非要嚷着调兵,还要调中都凤阳的兵…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咧,等凤阳的兵赶到,魏公公早把你们府上搬光了!
为了惩戒这些不友好分子,也为了让他们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公公必须要给予惩戒。
一人三万两,是可以让和平再现的!
当然,收取保证金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
公公希望能够通过这个手段,让南都的勋贵们能够真诚的感受到他的存在,并且能够牢记一个教训和魏公公斗,是要付出财产损失的!
当然,公公个人的腰包也会随之鼓上一些,但这不是公公的目的所在,因而他无须与人交待。
突然翻脸多要三万两,这在外人眼里看着,肯定是狮子大开口,是言而无信,是十分不地道的行为。
带兵前来增援以应对上坊桥事变的曹文耀就提出了这个疑问。
对自己部下的疑问,公公坦然承认。
不错,他就是敲诈,**裸的敲诈,毫无顾忌,没有脸皮的敲诈!
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连个虚伪的笑脸都没有。
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一是为了治病救人。
二嘛…
“没有什么不地道的,眼下皇爷缺银子,咱们不设法从这些人身上搞银子,难道要从平民百姓身上搞吗?”
公公义正辞严。
任何时候,缓解社会矛盾的都是那些有钱人。
任何时候,缓解君臣矛盾的也只有钱。
身为皇帝陛下的家奴,一心为皇帝陛下搞钱,这…有错么?
没错!
天地君亲师,君为臣纲!
近君养亲的根本便是要皇爷过的好。
皇爷过的好,下面的人才能过的好。
若皇爷过不好,下面的人就不好过了。
曹文耀听后无语,公公都把圣上搬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
出于稳重起见,他还是得提醒一下公公,这笔额外多出来的友好保证金,弄不好会让那些准备花钱消灾的勋贵们又缩回去。
即,把事又弄黄了。
这好不容易来了两家过来交钱的,你却生生的给另一家涨了价,这叫其余没交钱的怎么看?
公公哎,狗急还跳墙呢!
“无妨无妨,水温刚好,又不烫人,他们是不会跳的。”
公公胸有成竹,但不是一昧以势压人,以武服人。
他还是两手抓的。
一手硬,一手软。
对不友好分子,要硬。
对友好分子,则要软。
哪些是友好分子呢?
肯定不是以魏国公为首的肇事者,而是勋贵当中那些墙头草,摇旗呐喊派。
一样米养百样人。
二十八家勋贵,二十八条心,怎可能都是一条心呢。
至少有一半的勋贵对于讨阉这件事,是随大流的。
国公说要干,他们跟着干;国公说不干,他们也无所谓。
所以,这些勋贵们就要区别对待,要将他们和马鹿、首要分子区分开。
如安城伯张国才,就是一根墙头草。
其本人和魏公公没有矛盾,但其却又参与了“讨伐”魏公公的军事行动,那么,必要的惩戒是一定的,但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要给人家一个机会。
公公于百忙之中亲切的接见了安城伯张家的人。
正准备去溧阳提人的张家人被带过来时,可是十分的紧张,他们以为魏公公又变卦了,会和对平江伯府一样,给他们安城伯府也临时涨价呢。
“安城伯可好?”
魏公公却不如张家人心中所想那般,而是肯定了安城伯对于解决冲突的诚意,高度赞赏了安城伯为了南都稳定以及南都发展做出的贡献。
然后在张家人听的稀里糊涂,不知魏太监葫芦里卖什么药时,就见魏太监命人取来一千三百两。
这是安城伯赎金的两成,魏公公命将这两成原封不动退回。
“这?…”
张家的人真是一头雾水了:太阳打西边出了?魏太监还能退银子?
魏公公呵呵一笑,告诉张家人,他魏公公对南都城的勋贵们是敬重有加的,从来不想和功臣之后有什么误会和矛盾…
之所以会搞成今天这样,完全是勋贵当中一小摄别有用心之徒从中煽动,恶意夸大事实,人为制造对魏公公的敌意……最后导致事态扩大激烈化,魏公公不得不铤身而出,奋起反抗,正当防卫…
魏公公强调,大部分勋贵是好的,他们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因而魏公公虽然向他们索要损失,但公公的本意不是绝不是为了要钱,只是要让他们有个教训,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后再遇到相关事情时,能够睁大双眼,辨别忠奸,从而不给极少数别有用心之徒利用。
“为了表示咱家的诚意,这些银子你们带回去,请转告安城伯,在咱家心目中,他永远是我大明朝的功臣之后!……除了安城伯,其余各家同样如此…只要主动来的,咱家一视同仁,既往不咎…”
张家的人很快将魏阉收赎金返回两成的消息传了出去。
洛中伯黄九鼎和宁晋伯刘允极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最后,二位伯爷相约南和伯方一元、项城伯常应俊,四家一起派人往魏阉处交纳赎金,以证明他们是绝非有意和魏公公做对,纯是被人利用。
上坊门那里有隆平侯张国彦的人看着,哪家出城了,哪家没出城,躲在隆平侯府的魏国公徐弘基一清二楚。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忻城伯赵世新很是气愤,建议魏国公应当马上派人到上坊门阻止那几家出城交钱,要不然,一家瞧一家,不用等到明天,二十八家就交的差不多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 这是个不寻常的太监
“以什么理由拦他们?”
隆平侯张国彦摇了摇头,他们不交钱赎人回来,没理由拦着别家不让赎人啊。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赵世新也知这个理,却没办法,只能恨声道:“洛中伯和宁晋伯他们也真是的,他们怎么能不和国公通声气就私自派人出城呢,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国公了!平日里说的倒是好听,咱们南都各家同进退,这倒好,节骨眼上他们倒是先飞了!…”
忻城伯是越想越气,在那喋喋不休。
武进伯朱世恩苦笑一声,劝忻城伯少说几句,尔后道:“听说最先出城的是平江伯和安城伯两家。”
“平江伯真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那日他不是和安远侯嚷的最凶,还要调中都的兵来么,怎么这会,他倒第一个出城去交钱了?”
赵世新气的“呸”了一声,安城伯张国才倒罢了,这家伙向来胆小怕事,偷偷出城花钱消灾情有可原,可平江伯陈治安却是不地道了。
那日要不是陈治安和安远侯他们跳出来不肯给钱,主张继续和魏阉斗下去,这事也不至于搞成今天这样。
隆平侯张国彦看了眼赵世新没说话,这事要怪,真怪不到安远侯他们,而是要怪这位忻城伯。
本来叫应天知府潘斌隆去溧阳谈,价码嘛双方也还的差不多,这边准备给四十万两,魏太监那边要七十五万两,双方误差三十五万两。
三十五万两是多,可来回再扯扯,各家垫一些,那四家被掳的出一部分,事情也能定了。
可赵世新却节外生枝,说动魏国公请南京兵部尚书王永光插一脚,把神机营和巡捕营的兵给调去监视城外的魏阉兵马,还说大不了把此事捅开,看他魏太监有什么依仗。
莫说别的,一个私扣勋臣的罪名就够他魏阉喝一壶的。到时,就是圣上知道了,难道还能让个家奴骑到勋臣头上来么!
在这位忻城伯的授意下,潘斌隆的态度这才一下强硬起来,坚持就给四十万两,一毛不多给,结果惹毛了魏阉,导致谈判彻底破裂。
只是,这些事也没法提了,眼下二十八家都分裂了,各行其事,他们几个再吵起来,这事就更法收场了。
魏太监现在也是最希望他们内讧,从而坐收渔翁之利。这一点隆平侯看的很准,他知道,魏阉闹这一出就是要让他们二十八家抱不成团,从而给他逐个勒索的机会。
“国公,这事你得做个主,是不是派人去和各家打个招呼,叫他们都过来议议?”武进伯朱世恩见魏国公坐那不吭声,想着不是个办法啊,这马上要傍晚了,今天拿不出个章程来,明天魏太监可就要炸墙进来了。
赵世新忙点头道:“是啊,国公,你发个话,我倒要看看还有哪几家敢再出城!”
魏国公却无力的摆了摆手:“随他们去吧。”
国公爷是心力憔悴,出城的那几家让他烦燥,家里面守着的那几个妇人更让他烦燥。
赵世新急了:“这要不拦的话,最后可剩不了几家了?”
忻城伯的言外之意在场几位都听的出来。
二十八家谁都不给钱,大家便是抱成团,不是单打独斗,总要余地。可要是任由其余各家跑去把钱交了,那最后恐怕就剩他们这几家了。
到时,可就是势单力薄了啊。
魏太监真敢带兵进城,就这几家拿什么挡?
魏国公沉默了一会,抬首问亲家张国彦:“安远侯他们有没有派人出城?”
张国彦摇头说柳祚昌并没有派人出城,只平江伯陈治安去了。
“你派人盯着安远侯他们,老夫去内守备厅一趟。”
魏国公说完便命人备轿,这当口唯一的转机就是内守备刘朝用出来施压。他魏国公亲自去求刘朝用,刘朝用总不能真的一点面子也不给吧。
赵世新和张国彦见状,也道他们二人去趟兵部。魏国公若能说动刘朝用,再有南京本兵的支持,那就真不怕魏阉敢乱来了。
……..
平江伯府。
“多交三万两?他凭什么!无耻阉贼,言而无信!”
平江伯陈治安听了管事所说,气的就差晕过去,什么狗屁友好保证金,分明就是魏阉坐地起价,想刮他平江伯一层。
管事劝道:“伯爷,洛中伯他们都去交了,出城的已经有九家了,伯爷是不是去和魏国公商量下?”
陈治安哪好意思去找魏国公他们,当日他可是站安远侯那头的。
思来想去,只能再去找安远侯商量了。
安远侯府,柳侯爷也恼火着。
“什么叫我们蒙弊了他们?…到最后,这事反倒是我柳某人煽动起来的了?”柳祚昌气不打一处来,照魏阉的说法,他堂堂安远侯竟成了一小摄别有用心之徒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是他魏国公和灵壁侯弄出来的,关我柳某人什么事!他魏阉要找人算账,找他们去啊,盯着本侯算什么!”
柳祚昌在厅中大骂,吓的管事们不敢吱声。
“陈治安也不是个东西,和本侯面上一套,嘴里一套,现在可好,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家都不搭理他,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一想到平江伯背着自己偷偷出城交钱,柳侯爷就气的想打人。
“侯爷,外面可是传疯了,说那魏太监指名道姓说咱们安远侯府是罪魁祸首呢,他真要进城了头一个来抄咱侯府呢。”安远侯夫人比丈夫还急,侯府这么大的家业要叫魏太监给抄了,那还了得。
“妇道人家,瞎说什么!本侯又没有谋反,他魏阉安敢抄本侯的家!”
侯爷说是这么说,心里却还是真是有点慌。
那魏阉可不是寻常太监,他可是敢把两个侯爷、两个伯爷给当作肉票的太监啊。
“你说你也是的,好好的当你的安远侯,怎的跟宫中的人闹起来。那帮太监可是圣上的家奴,便是官司打到御前,你说圣上是信咱们的,还是信太监的…”安远侯夫人不住埋怨。
柳侯爷听的心烦,气的挥了挥手,斥道:“行了,少说几句,到后面呆着去。”
“我不说,我不说,咱侯府真要叫人抄了,我看你怎么说!”
夫人刚走,门房就来报,说是平江伯来了。
“他陈治安还有脸来见我!他不是没事了么,怎么,这会是来看我笑话了?”
话是这么说,柳侯爷却还是叫人把平江伯请了过来。
………
上坊门外,大明皇军营地很是热闹。
自安城伯之后,又有几家勋臣过来交钱了,态度都是很好。
临淮侯府一万四千两;
怀宁侯府一万七千两;
永昌侯府二两四千两;
大兴伯府九千八百两;
宁晋伯伯一万五千六百两......
一共九家,总共缴纳了十三万六千五百两,扣除两成回扣,魏公公已净收十万一千余两。
“这些都是好同志啊。”
魏公公集体接见了这些好同志的代表,将对安城伯府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命人给他们办手续。
第九百三十三章 事变继续?
形势很好。www.uu234.net
目前为止,魏公公已收到包括安城伯张国才家在内共十家勋臣给付的赔偿款。
这充分说明南都勋贵阶级当中还是有不少开明之士的,并非纯是与魏公公为敌的反动权贵。
也充分表明魏公公的诚意和善意得到了大部分开明之士的认同,双方在误会之后进行了坦诚的交流,已经完全打开了心结。
套用民间的话讲,这叫不打不相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要是看将来的。只有向前看,我们才能走的更远!”
魏公公特别喜欢讲话,照例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他亲自送各家使者出营。
一路欢声笑语,时有连珠妙语,引得众人开怀大笑,真正的做到了摒弃前嫌,携手共进。
等各家使者从营中出来后,风一吹,一个个这才觉得浑身发冷,彼此的眼神告诉对方:魏阉不但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个话唠。天晓得他哪来那么多废话讲的,他以为他讲的天花乱坠,就能把他敲诈爵爷们的事实给抹杀了么!难道他以为这事爵爷们就能认了,就能忍气吞声了么!
“刚才咱家讲的还行吧?有没有…领导气质?”
魏公公在回去的路上问屁颠屁颠跟在边上的宋四宝,他对这个问题是很关心的。
什么场合讲什么话,用什么表情,什么动作,他老人家可是常常琢磨的。
有时候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好的发挥,他甚至还常常对着镜子发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人家生疯病了呢。
如此刻苦用功,也真是难为公公了,唉,为国为民不易啊,这心都要操碎了。
宋四宝的回答让魏公公很满意,他就喜欢问四宝,因为每回四宝的答案都是最标准的。
其他人的回答,要么让公公不满意,要么就是中规中矩没有新意。
久而久之,公公也就不喜欢问别人了。
……..
根据账面来算,这十家的赔偿款已经能够让公公开支平衡了。
但尚无大的盈利,距离万历四十一年第一季度的小目标还差百十万两。
为了尽快实现这个目标,公公命大明皇军将士在上坊桥东侧的湿地进行了一次夜间演练。
轰鸣的铳炮声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演练事先通知过在上坊桥外驻扎的神机和巡捕二营,以表明此次演练并非刻意针对南都城,更非针对神机和巡捕二营,只是隶属江南镇守中官麾下的大明皇军组织的一次实兵实战演练。
身为提督大明皇军太监,强军是魏公公时刻挂在心头的使命和责任。
兵不闲习,不可以当敌。
从实战需要出发,从难从严训练部队,是提高皇军实战化水平的根本途径。
“夜间演练的重要性是关系全军能否迅速对敌的关键演练,尔等身为天子亲军,要时刻准备打仗,更要时刻准备打硬仗!”
演练之前,公公发表讲话,随着他一声令下,中断数日的金陵特别大演习再次开始。
演习部队由亲卫营一部、步军左营及马队一标官兵组成。
演习结束后,负责演练指挥的曹文耀在魏公公问询演练成果时表示:“这次夜间的实弹战术检验,基本把铳子打实了,把目标打全了,把射击方法打全了,把各营各标打全了,通过阵形、突击和穿插三种战术,有效检验了大明皇军在夜间作战的实战能力。”
曹文耀更自豪表示:“如果此间将皇军拉往辽东、西边诸塞,定能使北虏建奴为之胆寒。”
魏公公听了汇报后甚是高兴,亲切召见了参与演练的皇军将士,每人赐一块猪肉并五两赏银。
那边驻防上坊门的神机和巡捕二营却是紧张的不得了,桥上河边上满是打着火把的军士在搜寻,就是唯恐魏太监的兵又游过来几个。
之前魏太监的人说他们失踪了几个士兵,这事到现在还没查出来呢。谁个知道魏太监会不会旧事重提,把这事拿出来栽脏陷害呢。
……..
回营途中,内守备厅的陈福公公却又来了。
陈公公给魏公公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刘公公已经答应了魏国公所请,颁出关防印凭,并南都城中神机、巡捕、神武三营调拨精兵四千余紧急增防上坊门,确保城门不失。
如此一来,加上原先在上坊门外驻防的神机、巡捕三千余兵,上坊门守军人数增至七千。
陈公公同时表示,内守备厅是不能接受南京城墙被毁,江南镇守麾下兵马和南都驻军发生火拼的。必要时候,刘公公将以南京守备名义剥夺江南镇守中官对其所辖兵马的指挥权。
在法理上,南京守备太监是有权力这么做的。
当年成祖皇帝设南京守备太监首要职责便是护卫留都,因而南京城内但涉及兵事,俱由南京守备太监过问。南京城外的兵马,守备太监同样可以指挥。
简而言之,内守备刘朝用不允许魏公公炸毁南京城墙,更不允许他入城暴力催收,因为这势必会让南京城陷入混乱。如果魏公公不顾内守备的劝阻执意胡来,那么刘公公就不得不出面收了他的兵权了。
“刘公公知道魏公公是为内廷争气,但这件事他也不好过多偏袒,国公爷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再者,南都乱不得…”
陈福传达了刘公公的精神,还是希望双方坐下来谈,化干戈为玉帛,没必要大动干戈。
见魏良臣脸色有些难看,陈福不禁道:“刘公公希望你能够体谅他的苦衷,这件事不是公公有意要阻止你,实是有些事,他老人家也不得不应付一二,若不然朝廷那边,刘公公也不好交待…”
陈福还透露,虽刘公公准了魏国公所请,但调拨上坊门的三大营官兵也得了通传,未得内守备厅命令,不得向江南镇守中官所部进行任何实质性的攻击。
“刘公公能做的就这些了。”
陈福有些不好意思,刘公公这个安排看着还是偏着魏良臣,派了兵来却不让兵打,可问题是魏良臣的“债主”在城里,不让他进城,这债怎么要法?
魏公公微微点头,一脸不介怀道:“刘公公的好意咱家心领了,他老人家这么安排也是对的,职责在身嘛。请陈公公带话给刘公公,事情咱一定会办的妥妥贴贴,绝不让刘公公为难。”
“这就好,这就好。”
陈福见魏公公听的进,心里松了口气,自听了小魏的阶级分析说,他可是打心眼里支持小魏好好压一压南都城那帮勋贵阶级的。可这事他做不了主,只能感到抱歉了。
送走陈福后,曹文耀皱着眉头问魏公公:“内守备不让咱们进城,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魏公公笑问一句。
曹文耀干咳一声:“收不到钱了?”
魏公公笑了起来:“刘公公只是不让咱家炸墙动武,又没说不让咱家进城。”
“上坊门增了兵,他们不开城门,公公如何进城?”除了强行炸墙攻进城中,曹文耀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可以进城。
“办法嘛总是人想的。”
魏公公看了眼灯火通明的上坊门,于宋四宝吩咐了几句。
第九百三十四章 不许抵抗
神机营自副将李兆基出城被擒之后,营务便由参将宋守仁负责。www.uu234.net
可宋守仁已近六旬,又体弱多病,一年之中在营中不过十数天,这节骨眼哪里能扛得了事,又哪里能指望得了他。
无奈,外守备、提督操江的魏国公便令游击马魁暂领营务。
马魁受命之后便奉魏国公之命,带兵前往上坊门外驻防。
其所部兵有千余,但多是临时抽调而来,比不得副将李兆基带出城的人马,因而在这些天和上坊桥对面的魏阉兵马对峙过程中,马魁一直提心吊胆,唯恐对面魏阉兵马发难攻过桥来。
好在,魏阉兵马看着是精锐,但也不敢擅自开衅。只假以士兵失踪为由责难神机和巡捕二营,却始终是虚张声势,不敢有所动作。
时日一久,神机营上下便都知这仗是打不起来了。说到底,这里是南京城,不是溧阳县,那魏太监再跋扈嚣张,也不敢在大明留都乱来。
今日晚间的时候,突然又有水陆标兵营进驻上坊门,这让城外的神机和巡捕二营更是底气大增。
一个个均等着看明日的笑话,那魏阉到底是敢不敢进城来,又怎生个进城法。要是就这么灰头土脸的缩回溧阳去,那南都城中可就有的是笑话了。
马魁这人正值壮年,又是魏国公的亲信,临危受命自是不敢有一点懈怠,上半夜一直在营中各处巡视。
大约时亥时二刻左右,守营的军士突然来报,说是副将大人回来了。
这把马魁惊的半天没回过神来:副将大人不是叫魏阉捉去了么,怎么回来了?!
很快,一肚子困惑的马魁就见到了副将李兆基。
副将大人的样子很是狼狈,身上衣衫褴褛,头发蓬松,带着六七个人跟唱莲花落的凤阳乞丐似的,头一眼就把马魁看愣了。
别说马魁看愣了,那守营的军士都是看呆了。他们刚开始真是没认出来,险些把副将大人当成要饭的撵走。
副将大人回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军营,在营的军官纷纷赶到,望着一脸萎靡,好像多少天不曾吃过饭的副将大人,军官们也是一个个怔了。
“傻看什么,先给老子弄点吃的来!”
副将大人顾不得和部下们说话,他真是饿了。狼吞虎咽一番后,方才有了些精神,之后一脸悲愤的和部下们说起自己是如何遇难的。
“都是朱国治个王八蛋把老子卖了,要不然老子如何能败的这么惨!”副将大人咬牙切齿。
随副将大人一起回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神武营参将朱国治如何和魏太监勾结,如何设计诱骗他们,导致他们全军覆没的事愤慨说了。
众军官听完,这才晓得事情的经过。他们当日都是留守营中,很多人还是从最近的传闻中才知道副将大人那日带兵出城是去“讨伐”魏太监的,要不然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于副将大人如何兵败的事,也只听逃回来的魏国公府家兵们说过,但具体也不清楚,只知道突然中伏,然后便一败涂地。再之后,就是这些天发生的事了。
现在听了副将大人亲口所说,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是神武营把他们出卖了。
众军官那个恨啊,一个个痛声大骂,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朱国治以及神武营的人算账。
想想也是,要是没人出卖,副将大人带出城的可都是营中精锐,武器装备俱全,哪怕不敌魏太监的兵,也不可能全军覆没啊。
就在众人大骂朱国治时,马魁却想到一个问题,他犹豫了下,问副将大人是怎么逃回来的。
“逃什么逃?”副将大人没好气的说了句,“老子是叫魏太监放回来的!”
“放回来?!”
马魁闻言吓了一跳,其余军官们听了也都是人人发怔,独坐营官王庆、守备蒋威等几人偷偷朝副将大人看了眼,眼神很是有点鬼鬼崇崇。只边上人都盯着副将大人看,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大人,魏太监这么好心放你回来?”
马魁想不通,那魏太监可是天天叫嚷着要城内勋贵们拿钱赎人,这种贪财鬼怎可能这么好心白白放人呢。
副将大人“呸”了一声:“魏太监有个屁的好心,他放老子回来是要老子凑钱赎人的。”
“凑钱赎人?”马魁再次一呆。
“不凑钱,那千把号弟兄就不要了?”
副将大人有些烦燥,拍了拍桌子,对一众部下问道:“老子现在就问你们一句,那千把号弟兄你们还要不要了!”
“……”
没人敢说不要。
可怎么赎?
副将大人倒也爽快,说他路上就想好了,回来之后就让营中所有人都凑钱赎人。当官的一份,当兵的一份,无论如何也要把人赎回来。
大抵就是有钱都要出钱的意思。
众军官听后,一个个的却是不吱声了,你看我,我看你的。
马魁皱眉道:“大人,这赎人…得要多少银子?”
“不多,十几万两。”
副将大人刚说完,就见一众部下的脸都绿了。
“十几万两叫我等去哪凑?”马魁第一个反对,“大人,不是我等不愿意救人,实是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哪个手里有这多钱来凑。”
“这么多钱别说我们凑不出,就是凑得出也不能给,大不了我们去把人抢回来就是!”一个苦丧着脸的把总在后面嘟囔一声。
“抢回来?”
随副将大人一起回来的一个千总嘿嘿一声,骂了那把叫一句:“秦四,那魏阉的手下可是有好几千人,我们都打不过,你们凭什么能把人抢回来?”
一听这话,众军官一下泄了气。
“那倒未必。”
马魁琢磨了下,身子往前凑了凑,道:“大人,照我看对面的魏阉压根没这么多人,他就是在虚张声势。”
副将大人看了马魁一眼,问他:“你什么意思?”
“大人想啊,对面真要有好几千人,这每日得消耗多少粮草?要多少辎重?这里和溧阳只陆路相连,大人可曾见到路上有大队的骡马车辆?卑职这几日可是看的明白,路上都没什么运粮的车…所以,卑职认为对面的兵不会超过两千,且呆不了多久就要自己撤,要不然,饿也得饿死他们了。”
“他们不运粮来,不会买粮么?”
“真要有几千人,光靠临时买粮,能买多少,支撑几时。”
“唔…”
副将大人细细一寻思,好像真是那么个理。
随他回来的那千总却是冷笑一声,对马魁道:“魏阉真要没多少人,我们如何会败的这么惨?”
“刚才大人不是说了,是神武营的朱国治把你们给卖了,没有防备这才叫魏阉的兵马偷袭得手。”
马魁的分析有一定道理。
他刚说完,其身后的秦四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嚷道:“对啊,大人,不若我们也偷袭他们一把,说不定真能把弟兄们救回来,这样可是省了一大笔钱啊!…”
“这个嘛…”
副将大人微微动容,颇似心动的样子,沉思片刻,却叫大家都出去,他要好生想想。
这件事副将大人确是要好生想想,先发制人偷袭魏阉可是大动作,不是副将大人能够决定的,说不得还得请示下魏国公他们。
马魁出来后想想又有些不放心,想派人将这件事通知一下魏国公和隆平侯他们,但此时城门已关,他若派人叩门动静太大,难免会惹副将大人不快,便压下这想法,待天亮之后再入城通知。
…………..
已是寅时了,上坊门外一片安静,空气中满是秦淮河水和远处湿地的气味,闻着十分的清新。
因上坊门外驻军的事,原先从这里入城的商户和百姓肯定不敢再搁这走了,因而城下不像从前那般,哪怕黑乎乎的都人头攒动。
虽说天还大黑着,但离天亮也不到半个时辰了。只是上半夜就起了雾,到这会雾气虽说不是太大,但隔了百十丈也看不大清楚。
好在,从城上看下来,上坊桥还是能看的清楚的,只对面魏太监兵马的营地却是看不透彻了。
熬了一夜,昨天夜里刚调来守城的水陆标兵营官兵都是困乏了,不少人趴在垛口上打着瞌睡,但耳畔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却是第一时间就清醒过来,警惕的四处查看起来。
相较城上的水陆标兵营,驻在城下的神机和巡捕二营的官兵素质明显就不如了。
营帐中呼噜声一片,营帐外守夜的官兵哈欠连天。
大多或持长矛、或持火铳倚靠在栅栏边打瞌睡,有的则是找个角落铺上一层干草和衣就睡。
睡得浅的还好,有什么动静还能知道抬起眼皮看一眼。睡的深的哪怕有人过来踢上一脚,恐怕都醒不来。
或许是因为知道魏太监在虚张声势吓唬人的缘故,军官们上半夜倒是能出来查查岗,可下半夜却是没一个出来的。
这二月的天,虽说开了春,可夜里还是能冻死人的。
远处,隐隐有公鸡打鸣的声音传来,看着,这天也快要亮了。
两个将火铳放在一边木栅上的巡捕营士兵将双手抄在袖子中,时而跺脚时而把手抽出来哈一口热气,或是捂一捂耳朵。
“这狗日的魏太监可把咱们害苦了。”
一个士兵一边捂耳朵一边骂,要不是这魏太监闹事,他这会肯定要婆娘被窝里,哪会吃这苦啊。
“也就今天的事了,水陆标兵营的过来了,听上面的说,内守备公公发过话了,魏太监要敢胡来,他老人家就要出面治他了。”
说话的这兵叫王三,是顶他老子位子的,要不是这次上面看重,不许找人来顶,他情愿花百十个铜子雇人来替他站两天,也不愿意到这来活受罪。
“恶人得恶人磨,太监得太监治,没卵子的玩意一天到晚就知道**卵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搁太祖爷那会,他一没卵子的玩意敢这么咋呼?太祖爷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先前那兵哈了口气,白乎乎的,扭头朝不远处的上坊桥看了眼,见桥上还是什么都没有,就又扭回头问王三:“等下了值,你嘎去啊?”
“嗯哪,嘎去睡觉,等中午再来望望…”
王三点了点头,他家就在上坊门后面,正说着时,却听桥对面突然响起“嗖”的一声尖啸,旋即又是几声尖啸。
二人叫这尖啸声吓了一跳,双双扭过头朝上坊桥上看去。
尖啸声在清晨前的上坊门外特别尖利,隔几里地都能听的见。睡梦中的神机、巡捕二营官兵慌忙从帐中跑出,城上的水陆标兵营也被惊动。
到处都是喝斥声,到处都是凌乱的脚步和惊慌的身影。
“发生什么事了!”
马魁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问。
“不知道,好像是对面的贼皇军攻过来了!”一个士兵大声喊道。
攻过来了?!
马魁吓了一跳,急忙喝喊指挥士兵们随他到营门前准备抵抗。
神机营上下慌乱组织准备抵抗时,巡捕营这边也有军官约束了一部分士兵整装,上坊门上也有鼓声响起。
“小心炮子!”
第一个赶到营门的马魁见士兵们都团在那里,乱哄哄的,赶紧喝令手下亲兵将人群散开,并准备防炮。同时让人赶紧去叫副将大人。
“马大人,贼皇军过来了!”
听到叫喊声,马魁急忙朝上坊桥上看去,他视线中的上坊桥上并没有魏太监兵马的身影,但他却听到桥对面正有脚步声向桥上传来。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听起来也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
“踏踏!”
“踏踏!”
终于,马魁看到桥上出现了一面军旗。
紧随军旗之后的是六人一排的长长队列,他们扛着火铳,踏着整齐的步伐正向桥这边开来。
随着“踏踏”的脚步声,桥上的魏阉兵马越来越近,雾气之中不知有多少人,但看着如同千军万马般。
有士兵叫喊起来:“大人,贼皇军要过来了,怎么办!”
马魁回身想找副将大人,但并未见到副将大人身影,眼看着魏太监兵马的前锋已经过了上坊桥,想到魏国公的交待,他来不及多想,便要下令士兵们准备铳击。
然而,这时,却见坐营官王庆从后面急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叫:“大人有令,不许放铳,不许抵抗!”
第九百三十五章 今日南都,谁家天下
为了让愚蠢的南都反动勋贵们放弃脑中无知的想法,魏公公终于跨出了他人生中最为胆大的一步。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他要勇敢的、昂首挺胸向南都城进军,去讨回本该痛痛快快就应该拿到的赔款,并怒斥那帮已经腐朽、懦弱,自私自利的反动勋贵们。
这是极其大胆的一步,国朝开国两百余年,这是第二次由太监领兵进京大明都城的行动。
这注定将载入史册!
进军之前,魏公公于全军将士和他的拥护者面前发表了著名讲话。
“扬子江上波涛汹涌,紫金山上乌云密布。处身于这**时代,我的热血沸腾起来。特权之士,不可一世,家国之事,不闻不问,权贵之势,穷奢极欲,家国之事,不闻不问……革新之时今已至,夜起飓风扫大明…”
魏公公痛斥了以魏国公徐弘基为首的南都反动勋贵势力,说他们穷奢极欲,贪婪成性,不知民间疾苦,不问百姓死活…并且策划了几次针对魏公公的谋杀行动,并公然调兵对大明皇军展开进攻,致使天子亲军没有在沙场上马革裹尸,倒是死在了自己人刀枪之下。
身为大明皇帝陛下亲自委任的镇守中官、提督太监,魏公公有责任,也有义务带领皇军将士向那帮腐朽的反动勋贵势力讨还血债!
“……你们是天子亲军,代表的是大明皇帝,故而进入南都之后,你们要对百姓秋毫无犯,要严守你们的秩序和纪律,要绝对保障百姓的正当权利,要让南都城中所有人知道,所有人明白,你们不但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更是一支军纪严明,具有铁血精神的军队!”
言毕,魏公公紧握住拳头,向着他的拥护者们激动的挥舞起来。
一脸木讷的丰城贵人、灵壁贵人、东宁贵人、诚意贵人在人群中也机械的伸着拳头,旁边人叫一句,他们也跟着喊一句。
同时,以钦命江南镇守中官名义颁出关防送到了南都城下,关防要求南都驻军及五城兵马司、应天府等大小衙门,应对江南镇守中官及其所部官兵进入南都的举动持欢迎态度,不得进行任何敌对行为。
“南都各营不得擅自对我部挑衅,各官应令所部撤回营地,收缴军械存于库房。如有挑衅者,一律视为谋反定罪。”
关防的强硬态度震惊了南都驻军。
最先被关防影响的便是驻于上坊门外的神机营一部,他们在副将李兆基的带领下,让开了进军南都的道路,并严格执行了江南镇守中官的命令放下武器,格守中立。
神机营“不抵抗”的态度很快影响到了巡捕营。
面对来势汹汹的大明皇军,巡捕营将官也严守中立,禁止士兵擅自阻拦。
两部官兵中,只有少数勋贵的走狗妄图负隅顽抗,但由于力量过分悬殊,他们很快就被格守中立的官兵镇压下去了。
辰时,大明皇家陆军的骑兵出现在上坊门下。
很快,全幅武装的大明皇军陆军步兵也抵达城下,城上的守军清楚看到了由锦衣卫簇拥而来的江南镇守中官魏公公。
“钦命江南镇守、钦命提督海事太监魏公公要入城,城上的速速打开城门!”
对于城外的要求,城上的水陆标兵营参将赵某不知如何应对,急忙派人请示昨夜留在此间的内守备左监丞陈福。
陈福上城时,魏国公府及隆平侯府也都上了城,看到城外神机和巡捕二营竟然对魏阉兵马不做拦阻止后,国公府和侯爷府的人都吓坏了,强硬要求赵某不得打开城门,若对方强行攻城,则水陆标兵营必须予以反击。
“那不是谋反了?”
赵某拿不定主意,魏太监送来的关防可是将敢于抵抗者视为谋反罪呢。便不说这关防,这魏太监乃皇帝钦命镇守,他有什么理由公然武力抗拒对方入城呢。
来的时候,刘公公可是有过嘱咐,绝不许水陆标兵营擅自放铳的。
这打响第一铳的罪名,赵某实在是担不住。
因而左监丞陈福的到来,使赵某如见救星,忙问陈公公如何做。
陈福看了眼那几个国公府和侯府的人,摇了摇头,走到垛口朝下看去,见城外满是魏良臣的兵马。
视线中,魏良臣也正看着他。
迟疑之后,陈福命赵某打开城门,迎江南镇守入城。
“这…”
赵某吃惊不小。
“若有人责问,便说咱家的命令好了。”
陈福说完,暗叹一声,这小魏终还是个暴脾气,此刻打开城门放他进来,或许比不开城门要好吧。
但愿那帮勋贵们能服软,别真的把南京城给闹乱了。
至于自己擅自命人打开城门有什么后果,陈福也不去多想了。
同一个阶级的不帮同一个阶级,难道还帮另一个阶级么。
阶级之间,是需要斗争的。
辰时二刻,上坊门被缓缓打开,打有江南镇守中官旗帜的骑兵立时鱼贯入城,很快步兵进城迅速从水陆标兵营手中接管了上坊门防务。
消息传到内城后,城内的反动勋贵们吓破了胆,有的赶紧让人准备赎金准备去上坊门向魏太监赔罪,有的则跟没头苍蝇般在府内乱窜,有的则是命人赶紧用砖石把大门堵死,有的则像老鼠一样,偷偷地躲起来了。
魏国公府也紧急召开了一次会议,出席的除了勋臣外,还有南京兵部尚书王永光、户部侍郎魏广徽等人。
随后,隆平侯张国彦、应城伯孙廷勋、户部侍郎魏广徽等人前往上坊门求见魏公公,愿意以白银七十万两换取魏公公的既往不咎,或者是一个双方友好的条约。
然而,七十万两白银并没有换来魏公公怒火的平息,他狞笑回绝,并道:“这次咱家入城来,并不但但是为了赎金的事。此次入城具有更广大,更严重的性质,或者说,咱家想弄明白一件事。”
魏广徽做为调停人忙问魏公公想弄明白何事。
魏公公怒哼一声,看着隆平侯张国彦等人厉声道:“咱就是想问问,今日这南都城,到底是谁家天下!”
第九百三十六章 赢了,就得数钱
南京城当然是大明皇帝的南京城,这个答案是容置疑的。顶 点 X 23 U S
那么,魏公公身为大明皇帝钦命的镇守中官,到大明的留都来转一转,有问题么?
答案,也是不容置疑的!
《大明律》包括太祖皇帝的《大诰》中,可没哪条说太监不许入都城。
既然答案是板上钉钉的,那么反动勋贵们凭什么不许魏公公进南京城,他们又凭什么要赶魏公公出城。
可以说,他们能够站在魏公公面前提出他们的诉求,已是魏公公竭力按住心头怒火,愿意与他们再次妥协的原因。
须知道,这一次进军南都城,别看魏公公从始自终表现的十分镇定,似乎一切都胸有成竹。
但骨子里,他却是小心谨慎,也是十分害怕的。
只要出一点点岔子,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顺顺利利,而是真的要流血牺牲,大闹南京城了。届时这个后果,是不是能花钱摆平,公公心里也是没什么逼数的了。
成功者,总是要付出很多艰辛的。
想要成为伟大的太监,就必须要敢于作为。
任何一个伟人,在朝目标进军的道路上都不是平坦的。
庆幸的是,公公赢了。
他赌赢了。
南都城的守军没有人敢朝他这个披着大明皇帝虎皮的镇守太监开枪。
哪怕这帮人明知道魏太监在虚张声势,可他们就是不敢动手。
事实证明,哪怕王朝末日,皇帝的虎皮总能震骇住人。
同时,公公也应该庆幸他的阶级说得到了一个真正的盟友。
太监当自强,如果我们当太监的都不能抱团,这天下谁还会同情可怜我们呢?
陈福公公起到了关键作用,如果不是他,上坊门也许还是会打开,但不会这么快。
赢了,公公就得数钱了。
他不能白来,白白担心。
虽说进军南都之前,公公于部下及支持者们有过十分激动人心的宣讲,但一个合格的太监,必须要做到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屁股一套。
出发前,他老人家为何反复于部下们强调军纪的重要性,目的就是在于预防。
煽动是本事,但掌控更是本事。
在公公的约束下,皇军将士们并没有闹出下克上的闹剧来。
公公也坚绝不允许部下绕过他独走。
要不然,两千多官兵大闹南都城,那可就是又一个侯景之乱了。
付出这么多心血和精力,七十万两怎么能够?
这点钱已然不足以填平公公内心深处的贪欲!
“这次入城,咱家希望某些人要认清这一问题,这南京城不是某些人的南京城,而是我大明皇帝的南京城!”
公公态度极其强硬,身着飞鱼服居高临下。
许是天冷的缘故,公公在讲话时不时会停顿一二,还拿帕子擦鼻子,一副对面前这帮人十分不屑的样子。
这让张国彦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暗骂这魏阉完全就是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
又因魏公公前世是扬州人,今世却是肃宁人,所以他的讲话发音经常会串,听起来十分搞笑,甚至给人一种欠揍的感觉。
抬头、叹气、抿嘴、斜视,是他常有的小动作。(有奖竞猜,这些动作是谁呢?)
“人不犯咱,咱不犯人。某些人犯了咱,就当付出代价!某些人不要以为咱家只是个太监,就以为咱家好欺,咱家的背后是圣上!咱家对圣上忠心耿耿,对某些仗着祖上荣光就敢肆意妄为的人,咱家是绝对容不得的…便是咱家只剩一个随从,或者便是咱家只一个人,咱家也要和这些人战斗到底,不获全胜,咱决不罢休!”
因为愤怒,公公情绪有些失控,他一手叉着腰,一手将拳头反复在隆平侯等人面前舞来舞去,仿佛下一刻就要跳上去痛揍这帮人般。
魏公公强硬的立场,给那些前来参与和解、愿意妥协与让步的勋臣及官员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让他们感到尴尬、难堪,只好羞怯怯地悄悄溜走了。
……..
“七十万两他都嫌少,这魏阉到底要多少!”
魏国公徐弘基真是不能忍了,他一忍再忍,换来的却是魏阉步步紧逼,得寸进尺,倘若再退让妥协下去,他魏国公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愤怒之下,徐公爷不顾张国彦等人的劝阻,命人召来南京六部主事官员及应天知府潘斌隆,对他们说道:
“江南镇守中官及其所部官兵未得朝廷调令,乃私自进入留都,故各衙门须加以警惕。如若该部有阻碍各部各衙门公务行为,各部当即上书弹劾,万不能姑息。”
同时,徐公爷也是强硬表示,有关魏阉部封堵上坊门一事,他将设法予以解决。必要时候,国公将不惜任何牺牲以维护南都安全,士绅百姓安全。
可魏国公拿什么来予以解决呢,三大营不敢动,水陆标兵营也动不了,南都城外的军队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魏太监虽没有进入内城,可内城之中并无驻军啊。
一些勋贵和官员见魏国公昏了头,这个时候还不低头,吓的不再到国公府了。
魏公公深知,目前的形势对他是十分有利的。
城中那些顽固分子、不友好分子都被他的入城吓住了,迷惑住了,闭口无言了。
胜利,是会马上到来的。
次日,魏公公接到了内守备厅太监刘朝用的请贴。
刘公公请他到内守备厅赴宴。
出于刘朝用的阶级斗争弦绷的不够紧,关键时候容易妥协退让,出卖战友,所以魏公公不想去赴这个宴。
但是考虑到刘朝用毕竟是南都守备太监,名义上也是他的上级,这要不去的话也太不给人面子,因而魏公公便要求内守备厅以正式公文的形式通知他。
有正式公文,出了事那就是你刘朝用无信了。
原以为刘朝用不会给正式公文,不想一个时辰后,内守备厅的人带着印有内守备大印的公文来到上坊门。
魏公公无奈,只得赴宴。
但他却不是孤身一人去的,而是带了亲卫、马队近千名官兵同去。
任何时候,天赐大都是不立危墙之下的。
第九百三十七章 糟老头坏的很
去之前,公公亲切接见了度日如年、归心似箭的丰城侯李承祚。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丰城侯、灵壁侯、东宁伯、诚意伯行踪是极其保密的,除少数人之外,外界并不知道这四位大“肉票”就在上坊门,只道他们还被魏公公扣在溧阳呢。
“贵人想不想家啊?”
魏公公的开头白相当没水平,就跟“在吗”、“你好”一样,特别的拿不出手。
丰城贵人对于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也很犹豫,说不想家那肯定是不现实,可要说想家,难道这魏阉就肯放他走了么。
对于答案,魏公公也无所谓知不知道,真不真实,这就是个开场白。
只要他李贵人别说此间乐,不思蜀就行。
“事情想必贵人也知道了吧,一些人认为几位不值七十万两银子呢。”魏公公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承祚。
这让李承祚很是尴尬,在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不过无妨,几位的价值在咱家眼里,是永远不会贬值的。”魏公公笑了起来,示意丰城贵人坐下说话。
人是大明朝的侯爷,他的礼数必须要做到位。
“不知魏公公找本侯是为?”
李承祚心里打突,这魏太监笑里藏刀,言而无信,十足的小人,要早知道这狗太监是如此无耻之人,打死他也不会出卖灵壁侯他们。
魏公公来嘛,没别的事,就是来和丰城贵人说一声他自由了。
“魏公公…放…放本侯回…回去?”丰城贵人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
魏公公很肯定,且很高兴的回复对方,他现在就可以回家。
平复了激动心情之后,丰城贵人面临一个选择,迟疑之后,他忍不住询问魏太监想要他做什么。
李侯爷的主动问询很好,让魏公公颇为满意,告诉对方他回去之后除了要凑齐其本身和灵壁贵人们的七十万两赎金,还要发动众家勋贵再凑不低于五十万两的赎金。并且要旗帜鲜明的站出来反对魏国公徐弘基。
这些条件让李侯爷忍不住想骂人。
但由不得他不从,因为魏公公对他说,如果他不做,那他丰城侯出卖灵壁侯和东宁伯的事情就会满城皆知。
李侯爷僵硬的脸色挤出了些许笑容:“各家给公公多些补偿是应该的,徐公爷那边有些事也确实是做的不对,本侯理当居中调解。”
协议很快达成,双方友好的握手告别。
这是魏公公引入的新竞争体制。
南都城内,不能由魏国公徐弘基一人说了算,必须有不同的声音,必须有勇于担责的人物站出来。
能够主动出卖同僚的丰城侯,显然是很合适的人选。
送别丰城贵人后,魏公公又秘密接见了几位由干哥哥魏广徽领过来的官员。
一共四人,都是南京都察院的年轻御史们。
在每人领取了三千两银票和一份魏公公书写的事变具体详情后,年轻的御史们按着心头的愉悦和激动悄悄的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他们,将成为揭露真相的勇士。
而三千两银子却不是魏太监收买他们的贿银,只是单纯的车马费和润笔费而矣。
公公相信魏广徽,他找来的人肯定不会有问题。
………..
南都内守备衙门位于内城柏川桥转字铺,此地位于神策门内,距离留都皇宫只数里地,离孝陵也不到十里。
魏公公入驻外城上坊门,要到内守备衙门赴宴,有两个路线。
一是从最近的内城正阳门进,然后横穿整个南京城至转字铺。
二是由上坊门往北不走内城,从紫金山脚过太平门再至神策门入内城。
第一条路线最短最便捷,但危险也最大。
第二条路线没什么危险,但耗时不少。
魏公公选择第二条路线,因为他就算想从正阳门进入内城,怕内守备厅也不会让他进。毕竟,他不是一个人入城。
命曹文耀负责上坊门后,公公即命卤薄出发。
沿途千余皇军官兵护卫,浩浩荡荡,引得外城百姓纷纷前来围观。
为了让南都百姓能够切实感受到江南镇守及其所部官兵的精神面貌,魏公公命队伍速度放缓。
如此,直到晚间的时候,队伍方到达神策门外。
内守备厅已有人在等侯,见到魏公公卤落过来,当下就有人前来迎接。
入城之前,公公命官兵排成阵队,一千训练有素的将士在内守备厅和神策门守军面前进行了操练,借以显示天子亲军的威严和不可战胜的力量!
随后,魏公公入城前往内守备厅赴宴。
他只被许可带领两百亲卫入内,这让公公有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打消迟疑。
有两百猪突勇士护卫,内守备厅内真埋有五百刀斧手,也绝不虚怯。
况,他刘朝用真敢伏兵杀害皇帝钦命的江南镇守么!
进入内守备厅后,有太监前来请公公入内,所部护卫另有安置。公公眉头微皱,却看见不远处陈福陈公公在朝他点头,心下顿时定当,笑着让护卫听从内守备厅的人安排,只小田等几人随他入内。
进入内守厅的议事大厅后,公公这才发现刘朝用请的客人不少。
当中,有曾往上坊门谈判的隆平侯张国彦、忻城伯赵世新二人,还有应城伯孙廷勋、成安伯郭祚永等七八名勋臣。
另外还有一些南京六部的官员,飞禽走兽着实不少,不过除了那位应天知府潘斌隆外,余者公公一个不识。
“小魏来了,可是叫咱家好等噢。”
一身大红袍的刘朝用眯着眼睛,打量着昂首挺脸迈入内的魏良臣,不禁有些感慨:后生可畏。
隆平侯张国彦微哼一声,在椅子上端坐不动。
其余众人都好奇的看向走进来的年轻太监。
“咱家请你赴宴,你却带了这么多大兵来,怎么,莫非你小魏以为咱家给你布个鸿门宴不成?”刘朝用打趣道。
魏公公心里腹诽:你个糟老头坏的很,关键时候掉链子,要不然咱家哪这么费事。
面上却是笑容满面,上前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给刘朝用磕了三个响头,口称:“良臣给老太爷叩头了!”
这头磕的可把刘朝用吓了一跳,旋即哈哈一笑,亲自上前扶魏良臣起来:“好端端的给咱这老头子磕的什么头,等老头子我哪天归西了你再磕不迟嘛。”
..........
上章人物形象取自意大利那位和平进军罗马的大佬。
第九百三十八章 不要逼咱家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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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良臣心想这个要求一定要满足,只要你刘老太爷别跟咱拜把子就行。
魏良臣磕的这三个头让刘公公是真心欢喜。
原先他老人家确是对魏良臣是有意见的,他已答应魏国公干预此事,且命水陆标兵营入驻上坊门,又要陈福将自己的意思都讲了,可魏良臣还是公然带兵进城,这是一点也不把他内守备太监放在眼里。
当时听说这事,刘公公是相当不快的。
宫中最讲规矩,等级森严,你魏良臣便是再得皇爷宠信,在这江南也得把他刘朝用尊奉起来。
可你魏良臣却还是一意孤行,这让刘公公脸面往哪摆。
今儿倒非是鸿门宴,但于刘公公而言,把人叫来也是要敲打一二。倘若魏良臣仍不晓事,那他刘公公恐怕真要采取必要的措施了。
但现在,刘公公的不快却消散许多,年轻人是不懂事,但看起来还是可以拉一拉的。今日刘公公可是亲自出面调解,双方无论如何也要给他面子。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挺好么。
“来,小魏啊,咱与你介绍…”
刘朝用拉着魏良臣走到众人中间,便要为他介绍,这也是给了魏良臣十足台阶了,只要这小子顺着台阶,肯低个头,他刘公公说什么也是要替其争取一些好处的。
“这位是隆平侯,你们是见过的,”
刘朝用刚介绍张国彦时,却见边上的魏良臣突然朝他一拱手,然后请刘公公且不忙介绍,他要先请刘公公和在座的给评个理。
“评什么理?”
刘朝用有些意外,已经站起来的隆平侯张国彦也是一愣。
“咱听说魏国公对外宣称咱是私自带兵进入南都,要各大小衙门跟防贼似的防着咱,还要各衙门上书弹劾咱…咱实是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故而还请刘公公和各位能给评个理,这事他魏国公做的对还是不对。”魏良臣说这话时语气颇是激愤,看着好像憋了很久般,不说出来这心就憋的难受。
刘朝用默然不语,这事他是知道的,徐公爷哪都好,就一点不好,遇事容易冲动,不够冷静。这些事可以私下做,但嚷出来却是不对了。毕竟,人小魏是圣上钦命的江南镇守,你这般将人视为贼子看待,任谁面上都过不去。
只,叫刘公公如何说呢。
“刘公公,你说,魏国公此举妥不妥当?他身为国公,凭什么把咱当贼一样防着!他今日防着咱,明日是不是连圣上也要防着了!”魏公公一脸愤愤不平。
“咱本来可以直接进城和他魏国公理论,可咱没去,为什么?因为咱这人吧,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咱做事,凭的是身正心安,旁人诽我、谤我、欺我、辱我、贱我,咱都不与他们计较,但咱不是无原则的忍他、避他、让他,咱是有底线的!谁个真要触了咱的底线,咱就要他斗争到底!”
说完,魏公公一脸怒色的看着隆平侯。
隆平侯张国彦哪还忍得了,愤声道:“魏公公说这些是何意!”
“没别的意思,那日咱就说了,咱只想知道一点,这南京城是不是他魏国公一手遮天?咱大明朝的留都是不是不姓朱了,改姓徐了?”魏公公的声音拖的长长,那“徐”字可是尖利的很。
“你!”
张国彦倒吸一口冷气:这魏阉好歹毒!
刘朝用也是眉头微皱:小魏这般说法可没安好心啊。
“隆平侯但回咱便是。”
魏公公冷冷看着张国彦,他就要一个答案。
张国彦则是气的沉着脸不吱声。
其余勋臣和官员们都叫这问题给震在那里,这话可乱说不得,传到皇帝耳中那是要出人命的!
魏公公却是非要答案,隆平侯不给,他便找忻城伯赵世新他们。
“几位都是咱大明的开国功臣之后,都是咱大明朝与国同休的勋贵,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嘛,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们就说一句,这南京姓朱还是姓徐!”魏公公咄咄逼人。
“南京城当然是姓朱了。”忻城伯赵世新闷声道,这个问题必须要澄清,免得魏阉揪着大做文章。
“对,对,姓朱…”
其余勋贵反应过来,也赶紧点头附和,这大是大非的问题,可容不得他们有半点马虎。
魏公公摸了摸鼻子,一脸诧异道:“既然姓朱,南京城怎么就姓徐的说了算了,怎么大小衙门就听他姓徐的了,怎么各家勋臣就唯他姓徐的马首是瞻,一个个跟咱家过不去,要置咱家于死地呢!”
“够了!姓魏的,你到底要干什么!”隆平侯张国彦怒喝一声。
魏公公微哼一声:““好叫隆平侯知道,咱现在就想知道在座的这些是不是忠于陛下。”
话音刚落,就见坐在南京户部尚书后面的侍郎魏广徽站了起来,大声道:“魏公公,我等当然忠于陛下!”
“忠于陛下不能光靠嘴说,得有实际行动。”魏公公目光中闪过一丝欣慰。
“行…行动?”
魏广徽露出一脸不解的样子。
“对,行动!…”
在一众愕然的目光中,魏公公竟然提出要在场的所有勋臣和官员们都和魏国公划清界限,因为这位国公爷似忠实奸。
这个提议肯定得不到响应,刘朝用更是叫气的怒斥魏良臣胡闹。
事情不欢而散,谁都不高兴。
魏公公可不管刘老太爷高兴不高兴,他高兴就行了。
所谓话不投己半句多,竟然当场就拂袖走人,带着护卫大摇大摆出了内守备厅,然后径直出神策门。
留在城外的官兵见公公安然归来,俱是大喜。
公公扫视部下,也是欣慰,挥手便命全军返回上坊门,却“砰”的传来几声铳响。
“啊,咱中铳了!”
魏公公摔倒在地,然后捏碎藏在肚子上的血袋,之后两眼一翻便晕死过去。一想不对,赶紧又睁开眼睛,对傻站着的小田喊道:“快背咱家走啊!”
小田一听赶紧背着公公就跑。
公公于颠簸中回望神策门,心道咱家连皇姑屯都弄出来了,你们还不给钱的话,那就是逼他放火了。
放火,可是大招。
是夺取全面胜利的大招。
神策门事变,江南镇守中官遇伏中铳的消息很快传进城中。
第九百三十九章 心中有正义,正义便永存
最先知道消息的内守备刘朝用愣了有十数个呼吸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瞬间苍老几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刘公公不能不恐惧,因为,人是他请来的,事情也是出在他地盘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刚刚魏良臣和他刘公公是不欢而散的,甚至于在外人眼里看来,是他刘公公和魏良臣闹翻了。
所以,要是魏良臣被剌身亡,内廷如何看他刘朝用,皇爷又会如何看他?
不管魏良臣在南都做了什么,哪怕他和勋贵们打的脑浆子都出来,只要皇爷一天没罢了他的官,没叫缇骑锁他回京,那么他魏良臣便是宫中人,便是钦命的江南镇守。
江南镇守中官的生死由皇爷决夺,别人没有资格杀他,哪怕他刘朝用是南都守备太监,也没有这个权力处死他。
因而,无论魏良臣是死是活,于刘公公而言,便都是如天塌一般。
倘若如那些矿监税使被杀般,有民乱背锅,或地方卫所哗变致起,地方上齐心,朝廷压着不办,皇爷也无可奈何。
但这事可不是民乱,也不是哗变,而是蓄意谋杀!
是针对钦命江南镇守中官的谋杀!
这性质等同谋反。
不管最后真相是什么,刘朝用都将面对皇爷的怒火,这口黑锅他不背也得背。
杀手,肯定不是刘公公派出去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除掉魏良臣,那么是谁想要魏良臣死,是谁想要他刘公公不好过呢!
刘朝用本能的就想到脾气暴躁,遇事易冲动的魏国公徐弘基。
除了这位胆大妄为的徐公爷,刘朝用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好好好…好公爷啊…”
刘公公喃喃自语,好公爷这一手玩的可是漂亮,既能除了仇家,又能把自己这个内守备给牵累,真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啊。
可十一年的内守备也不是白做的,刘朝用不能坐以待毙,他马上命人出城查看,并立即封锁神策门内外,派兵严加搜捕,务必抓出凶手。同时,他叫来被他严斥过的陈福,让他赶紧代表自己去探望魏良臣。
“是死是活,咱家要马上知道!”
“是,公公!”
陈福知道事情性质,当下便赶往神策门。路上也是心头忐忑,唯恐小魏真的叫铳打死了。
………
尚未离开内守备厅的一众勋臣和官员们得知消息后也是人人变色,不少人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赫然和刘朝用想的一般这事和魏国公有关。
隆平侯张国彦和忻城伯赵世新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个关键,但他们知道魏国公绝不可能派杀手,所以他们不能不怀疑这是魏阉在演苦肉计,意图栽赃陷害。
众人一边派人去国公府报讯,一边急忙赶到神策门,却发现城外已空无一人。
地上,只一滩血迹。
这滩血迹一直向东南方向延伸,里许地外还能看见几滴血凌散的落在地上。
据驻守神策门的水陆标兵营称,杀手是伏在道边民宅之内,趁魏公公过来之时突然放铳。
当时城上的人约摸听到了五六声铳响,后来就见江南镇守魏公公倒地哀呼,其部官兵慌乱之中将人背走,一时之间竟是没有顾得上抓捕杀手。
“这么说,杀手全跑了?!”忻城伯赵世新揪住那水陆标兵营的千总喝问道。
那千总吓的直说事情发生得太快,当时城上城下都乱,魏公公的部下都没顾得上抓捕杀手,他们又哪里想得起来。再说等他们想起来赶来时,那杀手早就跑掉了。
张国彦示意赵世新松开那千总,低声问这千总道:“人是死是活?”
赵世新闻言也是紧张兮兮的看着这千总。
“这…”
那千总却是不太确定死活,只道魏公公中铳后现场很混乱,然后魏公公就被人背走了,因而是死是活他也说不准。
但这千总随后又道:“不过这流了这么多血,怕是…凶多吉少了。”
血是流的真不少,看着还没凝固呢。
张国彦和赵世新对视一眼,匆匆离开神策门前往魏国公府报讯。
如果魏阉真死了,那凶手是谁并不重要,是不是国公爷背着他们安排的剌杀,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魏阉没死。
望着隆平侯等一众匆匆离去的勋贵们,魏广徽撇了撇嘴,趁人不备也悄悄溜了。
兵部侍郎崔志佳则眯着眼,蹲在地上细细打量血泊,尔后竟然伸手抹了点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
起身时,崔侍郎目光中有一丝不为人知的得意。
………….
魏公公路上休息了两次,主要不是他自个休息,而是让小田喘喘气,歇歇脚。
“你们说,城中这会是不是都盼着咱死咧?”
公公一边说着,一边往肚子上垫干衣服。好好的衣服都叫猪血染红染透了,贴在肚皮上可不好受。
“咱有时候想啊,咱要是真死了,恐怕这世上也没那么多事了。”
塞好垫子,魏公公朝兵次郎看了一眼,赞许的点了点头,大拇指上下点了几下。
“为达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的。只要我们心中有正义,正义便永存。”
公公起身晃了晃屁股,他不认为他是无耻的阿扁,他只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而矣。
当总统不是他的梦想,他的梦想只是想要钱而矣。
这个梦想,太过于平凡了,也一点不过份。
但就是不明白,为何那些有钱人就不能痛痛快快的把他的梦想给圆了。
“行了,回吧。”
公公这回没上小田的背,而是上了亲卫们抬过来的担架。
躺上去后,他“哎吆”叫唤了两声,感觉形象不太好,索性眼一闭,嘴角一咧,侧头睡去了。
……….
上坊门成了南京城的焦点所在,天黑之后,云集在上坊门的打探消息的至少有几百人。
但是,魏阉的死活却是半点也打探不出来,其部官兵严密封锁消息,便是递银子都没用。
正当众人焦虑不安时,却有数百名魏阉所部官兵突然冲出营地,头上绑着“尊皇讨奸”的白布条向着内城方向涌去,叫嚷着要为魏公公报仇。
第九百四十章 天诛奸小!
官兵群情汹涌,甚至都有士兵朝天乱放铳,看着跟哗变似的,可把那些来打探消息的吓坏了。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真要是官兵哗变冲进了内城,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就算乱兵进不了内城,就在这外城闹将起来,同样也不得了!
须知道,这些个乱兵可是个个都有兵器,且在魏太监手下无法无天惯了,要是任由他们胡来,没有人约束,一旦抢红了眼,杀红了眼,南都城立时就要尸山血海啊!
乱兵面前,又哪有官绅百姓之分,只恐当官的、有钱的比百姓还要倒霉噢。
这可如何是好!
应天知府潘斌隆急的直跺脚,他能调动的只有府辖的差役巡捕,那些人哪里能挡得了魏太监的虎狼之兵。
离的近的倒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可那帮人更不顶事。
只恨那水陆标兵营的人马撤了回去,若不然有水陆标兵营看着,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帮乱兵祸害南京城啊。
城外的神机营和巡捕营,潘知府是指望不上的。要不是那帮子废物一铳不发,不做任何抵抗,魏太监的这些虎狼又哪里能进得了城!
情急之下,潘知府只能让人赶紧到内城报讯,务必抢在乱兵涌入之前关闭各门。
此时,一些胆小的官吏已经仓皇逃离上坊门,这兵真要乱了,越早知道消息的才越安全。他们能赶在全城大乱,街道堵塞前出城躲避。
“府尊,怎么办?”
潘斌隆的随从不安的看着那正往内城方向涌去的乱兵,视线里,越来越多的乱兵正从临时营地中涌出。
“随我来,一定要把他们拦住!”
关键时候,潘斌隆倒是不曾忘记他的身份,咬牙要带人去拦阻乱兵。
随他同来的应天府一干人听了知府大人这话可吓的不轻,不少人根本不敢去,但也有一些人见知府大人已经过去,犹豫再三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本官是应天知府,尔等要干什么!”
因为跑的太快,潘知府的官帽都掉了,但他此刻却是什么也不顾了,只知道他一定得把人拦住。
前面的乱兵见到这一帮应天府的人,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你滴把路让开,我们滴尊皇讨奸,诛除都城内的小人!”
大岛由加利拔出指挥刀,怒指着胆敢拦在他们前面的应天府一行。
“妄想!除非你们从本官身体上踏过去!”
潘知府的声音明显颤抖,但容不得他退缩。如果不能震住这帮乱兵,后果是不堪想象的。
“八格!”
山本幸二一把推开前面的士兵,将指挥刀一下架在了潘知府的脖子上,狞声道:“你滴不让开,死啦死啦滴!”
“倭…倭人?!”
潘知府大吃一惊:对面的不是大明皇军、天子亲兵么,怎么会有倭人在当中的!
旋即面色大变:好你个魏阉,你竟敢于军中私藏倭寇!
“混蛋!”
山本见这当官的竟然还不肯让路,勃然大怒便欲挥刀。
潘斌隆本能的就闭上了眼睛,一众随从也吓的不忍再看。
正当此时,一声疾吼传了过来:“住手!”
“纳尼?”
山本一愣,待看到来人之后,立时露出敬重之意,将刀收了起来。
来的是营官曹文耀和小田参将。
曹文耀和小田等将领翻身下马后,乱兵立时止住了脚步,纷纷呼喊:“忠诚!”然后群情激嚷诉说着要为主公大人报仇,要进南京内城讨伐奸人云云…
曹文耀黑着脸,走到潘知府面前,打量了对方一眼,并未说话。
小田却是径直走到山本幸二、大岛由加利、东村等军官面前,凛厉的目光扫视了这几人之后,突然大骂一声“八嘎!”,然后“叭叭叭”扇起这几人的耳光来。
这让险些被杀的潘知府看傻了,心道这参将怎能如此乱来,乱兵此刻正鼓噪着,你不好言与他们说,反而上来就打人耳光,这不是把人逼急么。
哪想,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潘知府大跌眼界。
只见那几个被打了耳光的军官,包括那个明显是倭人的军官在被打之后都不敢还手,反而纷纷“叭”的一声两脚一并,向着那参将弯腰下去,模样毕恭毕敬。
“回去!”
小田参将怒视着军官们,在他目光的逼射下,军官们纷纷低下头去,然而,他们却不曾挪动脚步。
士兵们也没有露出害怕神色,反而坚定的看着军官。
“混蛋,你们是要违抗军令吗!”小田参将大怒。
山本幸二鼓起勇气,抬头道:“将军,我们不能回去,我们要去诛除城中的坏人!”
“如果不是那些坏人,主公大人是不会被剌杀的!”原是主公身边亲卫的东村愤怒的喊道。
“那些卑鄙的坏人剌杀了主公大人,我们必须为他报仇,报仇!谁阻挡我们报仇,便是我们的敌人!”大岛由加利瞪着怒目向前一步。
“忧国奉公当立时,放颂高歌大丈夫。吟罢离骚一悲曲,悲歌慷慨日已去。我等当今腰间剑,廓清愚腐血中欢!”
兵次郎高声吟诵着持刀也向前走去,他身上的飞鱼服是那么的鲜艳明亮。
这是主公大人亲手赐给他的勇士之服!
“天诛奸小!”山本幸二振臂高呼。
“天诛奸小!”
官兵们的叫喊声响彻在上坊门上空。
他们的声音激昂而悲愤,他们的面容哀伤而坚毅,他们要向一切坏人奸小做勇敢的斗争!
他们要为他们的主公大人,为他们的家主讨还公道!
士兵们悲愤的叫喊声吓的那些应天府的差役不住后退,也吓的潘知府面无人色。
“不…不能让他们去…”
潘知府的牙关在上下抖动着,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了后来的这几位魏阉麾下的将领们。
但也许是士兵们的情绪感染到了这几个将领,他们竟然站在那里默默看着,有几人的目光还很复杂,似乎他们正在做心理斗争,要不要参与行动。
“将军,血债必须要用血来偿!”
大岛等军官齐致来到曹文耀和小田面前,恭敬而又坚毅的弯下了腰。
为了主公大人,他们可以粉身碎骨!
“吆西!”
小田的呼吸变得很是急促,曹文耀的神情也为之动容。
二人彼此对视一眼,似乎都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了嘹亮的歌声。
啊,是那嘹亮的尊皇讨奸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