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一章 让世界无路可走
射中了,射中了!
公公的眉头无比舒缓,兴致无比盎然。
海军上下也是群情振奋,齐致发出欢呼声。
不过公公的目标是六艘,不是一艘,所以传令再接再厉,务必打出一个全灭。
尾船被击中显然让正逃窜的穿山千户所上下惊慌,失去了原先的勇气和信心。
一涨一消,天平终于向海军倾斜。
魏公公将具体追击交给了王大力等,如果海军还不能一鼓作气拿下其余五条船,不如玉碎了。
公公则坐回白虎节椅,看向正对眼前一幕倍感震惊的阮大铖,吩咐道:“把李炎昭叫来。”
阮大铖可能没听清,魏公公又说了一遍,他方回过神来,赶紧去找那个叫李炎昭的人。
去的时候心里可是腹诽不已,想他堂堂举人,师从景逸先生高攀龙,堪称东林第三代翘楚精英,今日却为一阉人挥来斥去,如同门下狗般,真是……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李炎昭因献策定装火药晋升百户后,便拨在公公座舰东亚号听命,听到魏公公有召,李炎昭赶紧放下手头差事赶到船头。
“炎昭啊。”
公公很看重李炎昭,不仅仅是是因为对方想到定装火药,更因为对方的聪明伶俐劲很合公公的胃口。
“炎昭在,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李炎昭说话间就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本本,将腰弯了下去准备认真记录魏公公的交待。
从摸到弯再到记,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更没有半点迟疑。
十分的自然。
李炎昭的良好习惯一下就击中了公公的芳心,喜爱之情顿时显于眉目间。
这是一个时刻准备着的皇军接班人啊!
嗯?
公公眼前忽的一亮,他注意到李炎昭手中拿的不是毛笔,而是一根燃烧过的木棒。
十分粗糙的木棒,棒头已然炭化,棒身用布裹着,很明显,这个聪明伶俐的皇军接班人是准备拿炭头当笔使。
这样的话,记录速度就会比毛笔要快。
有困难,要上。
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人材,真是人材,竟然想到了铅笔的原型,速记领导讲话的原理!
公公对李炎昭不能不再高看一眼,发自内心的赞赏:这真是个年轻有为,肯做事,思想觉悟够的好同志啊。
不拘一格用人才,无中生有抓项目!
公公拍板了,正如当如皇爷二话不说就要他割鸟般,他要大用这个年轻的小同志。
李炎昭可不知自个这个小小的举动又一次迎合了魏公公的芳心,见公公盯着他手中的木棒看,立时有些羞愧,想解释一二,不想魏公公却呵呵一笑,无比亲切对他道:“炎昭啊,你有没有想过把药子给淋湿,由现在的粉末状变成小颗粒?”
“淋湿,粉末变成小颗粒?”
李炎昭叫魏公公的话给弄糊涂了,军中药子保管最重防潮,因为药子一旦浸了潮气就用不得了。
那些不慎受潮结成块状的药子,连点火都困难,大多只能废弃。却不知魏公公为何要说把药子淋湿弄成颗粒?
李炎昭拿着炭笔,既不知如何回话,又不知是否要记录。
公公于对方反应倒不吃惊,倘若这年轻人开口就说出颗粒火药比粉末火药威力强大数倍的道理出来,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将这人投海喂鱼。
笑话,一山岂容二虎!
咱家这历史作者好不容易来大明一趟,这独食岂能叫帮历史读者给吃了!
穿越者不容穿越者,就如洗头房的不容浴城的。
大明朝就这么大,搁魏公公一人表演就行,再来一个?
嘿,您呐,怎么死来的,就怎么死回去咧!
就是天大的人材,魏公公都不待见咧。
这也是做贼心虚,他老人家可不想将来迈向人生高峰,正嗨时,突然有人祭起尊重历史,不得破坏民族团结的大旗,让他老人家和大哥一起到菜市口走一遭。
好在,一切还在轨道中。
颗粒火药这个概念也是公公刚才突然想到的,促使他想到这个好东西的就是那突然熄火坠落的火箭。
火箭为何会推力不足,原因就在于内装药子燃烧不彻底,威力不够。
那么如果能提高药子燃烧性能和威力,火箭的速度和射程也会随之大大提高。引用到火炮和火铳上,同样也可以提高射击威力和射程。
制作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将火药淋湿制成小颗粒,然后放在太阳底下均匀晒干,之后再收集起来,如此不但不会影响火药的燃烧和威力,反而能成倍提升性能。再跟定装火药这一手段结合起来,小小的改进就能使大明火器性能立时迈上一个新台阶,比之西洋诸国还要先进。
之所以这种办法现在没有普及开,主要就是认知误区。
当下各国对火药都很重视,明朝实际上已经实现军队八成火器化,因而对于药子的保管是重中之重。而保管首重则在于防潮防湿,殊不知火药湿了之后再晒干会有想不到的威力。
原因就在于火药颗粒之间留出的空隙便于火焰扩散,形成猛烈的爆炸,而不像粉末火药那样有相当一部分还未被点燃就被喷出去。
当然,不是说就是将火药淋湿晒干成颗粒状就行的,颗粒的大小和具体形状也是有严格要求的。如果是人工制作,颗粒大小和形状肯定会有误差,这样会导致卡膛和炸膛。因此,必须还要制作专门器具,对颗状大小和形状进行统一加工。
魏公公依稀记得好像是要人造一种筛子,利用摇晃滚动加上铜筛子固定大小的圆洞,就能够把火药颗粒给制作的更加均匀,避免了之前颗粒大小不同造成的缺陷。
统一加工后的颗粒火药才能真正军用,且比之前用粉末药子的装填量要节省一半,这样一来,战争成本就会大大降低。
毕竟,药子也是要成本的。
打一炮和打一铳,都会有成本消耗。
“……咱家说的这些你都记下,你且把手头的事情放下,这几日就在船上把咱家这些想法试验一下,看看有什么效果。”
魏公公相信面前这个年轻同志,对方能够想到定装火药,那么将颗粒火药的制作交给他做,肯定没什么问题。
李炎昭是在极度愕然和疑惑的状态下将魏公公所说的要点一一记录的,他当然不敢说魏公公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也不敢在脸上露出任何不相信的表情。合上小本本后,他很郑重的缓缓退下,脸上始终保持着对魏公公的无比崇拜和敬仰。
“大铖莫非以为咱家是在信口开河?”魏公公侧脸看向一脸不以为然的阮大铖。
“我…”
阮大铖猝不及防,难以回答。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咱家是不是信口开河,待炎昭试验之后便知。”公公哈哈一笑,不忘交待阮大铖把刚才那句话的前半句记下,待回特区之后录入公公的文集之中。
定装火药和颗粒火药只是公公创新的起步阶段,也是当下条件允许的。等技术和特质条件成熟后,公公要是还没咯屁的话,无烟火药,合成火药,硝化甘油这些东西,也是要一一予以实验的。
走世界的路,让世界无路可走。
这是公公毕生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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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二章 早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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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公公要满天下的走路,周某却无路可走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望着那些追击而来的海军战船,周某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这首诗了。而对那艘被海军击中起火的战船,周某也是无力救援,只能就此抛弃。
被火龙炮射中的那条穿山所战船,这会已经燃起熊熊大火。船上的官兵已经放弃了扑救,随着火势越来越大,他们要么弃船,要么和船一块沉进海,没有别的路可走。可要是弃船的话,他们也逃不回去,百分百淹死在海中。
无奈之下,船上的总旗带着手下一起向驶过来的海军船只呼救,见状,王大力赶紧询问魏公公是否救人。
魏公公肯定要救人,又不是生死大敌,一定要你死我活的。
冤有头,债有主,他老人家这次是要荡平平倭港的定海中左千户所,其余诸卫所,能拉则拉,不能拉的才要消灭。
这也是统战工作的基本原则,毕竟,就公公这支皇家海军的实力,想要把东南沿海三十四卫全部荡平,是根本不可能的。
仅从战船和兵员实力来看,沿海水师最强大的无疑是广东,其次福建,再次浙江。
吴淞水师的总体实力约摸相当于浙江沿海两卫,而单浙江就有九个卫所。越往北,则沿海卫所实力越弱。直到辽事爆发,因地理因素,登莱一带的水营实力才得以增强。
而沿海诸卫实力最强大的广东,单一南海卫就抵得上两个吴淞卫,如王大力等官兵便都是由广东调来的。露梁海战明军的主力也多来自广东的水师。
没有魏公公的原本历史中,广东水师也是南明时期抗清的主力之一,但同时也是清军平定南方的主力。原因便是大批广东水师投降了清军,这和清军南下进展迅速,统兵大员望风而降有关。
攘外要安内,这个前提注定魏公公不可能举世为敌。
打一帮,拉一帮,也是自古成事者不二法则。
得了魏公公首肯,王大力赶紧命旗兵打旗,要前方船只靠上起火船只救人。
与此同时,靖海号也加快速度赶上了逃窜的其余船只。千总雷振再次操炮,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一发炮弹正中一艘船的后侧。中弹之后的敌船顿时速度慢了下来,很快就被驶上来的海军战船包围。
海面上响起了“砰砰”的火铳声,却是海军的陆战营士兵对着敌船放铳。死伤数人后,敌船上响起投降的叫喊声。陆战营的士兵立即跳帮夺船,将船上的十多个穿山所的士兵擒下。
从俘虏口中得知他们船上装的都是要运往琉球的瓷器,总价值十多万两后,魏公公一下站了起来,命令海军立即扑灭火势,实在扑灭不得也要将船上的瓷器抢出。
公公不是贪财,他的解释是这批瓷器都是匠人的心血和技术凝结而成,就这么白白的烧了或沉入大海,实在是可惜。
又道不管是什么,都是民脂民膏……
反正说了一通大道理,阮大铖在边上听的直咂嘴:这魏太监明明是利欲熏心,偏要冠冕堂皇。
不过,让公公紧张的是,那条叫火龙炮击中的战船上火势真的很大,船上原本备下用于扑火的沙子和泥土根本扑灭不了火势,眼睁睁看着一船的瓷器就要灰飞烟灭,公公如何能不急。
好在,接下来的一幕让公公开了眼界。
却是靠上来的楼船上突然喷出两道水柱来,就如后世的消灭水枪一样,一下就把甲板上的大火给浇灭了。
公公大喜过望,问左右是何物。
答称乃是船上所备扑火专用唧筒。
公公座舰东亚号上就备有唧筒,公公命人取来一观,见其乃是以长竹制成,外表像水枪,却能上下伸缩,此物一头置于海中,另一头用套筒固定于船上,只要提上套筒,海水就能吸入腔中,再压下套筒,水便从喷口出射出。
经询问得知,这唧筒一般射程达三十多米,但因为是水师配用,经过改进,最远能喷射五十多米。再结合船上备下的沙子,若战船着火,短时间内就能扑灭。
公公听的不住点头,由然感慨古人智慧多多。
经两艘楼船扑救,火势已然扑灭,只散发浓烟。有小旗官带领士兵跳上起火船只查看之后,示意用绳子将两船连接,直接拖走。另外一艘叫炮弹击的战船因为舱底进水,只能将船中货物搬运出来。
与此同时,另外两艘三桅炮船带领十几艘船、沙船和快船追上了其余逃窜船只。
一艘配有小型投石机的沙船显露威风,船上官兵用投石机向敌船抛出大量装满猛火油的火罐,投完火罐后又发射了几样火器,如“神火飞鸦”、“双龙吐珠”等,主要目的就是令对方船只起火。
有几罐猛火油成功落在一艘船上,火箭射中之后飞速开始燃。猛火油是水师标配,这东西流到哪就火片一光,扑都扑不掉。
船上穿山所官兵只能和被俘两船一样,迅速叫喊投降,免得靠上来的海军船只开铳。
发现又有一船被俘后,周某急的额头汗水渗出,让他未想到的是,落在他后面的一条船竟然降下风帆不肯走了。这船上的官兵也是明智,唯恐落得后面船只一样下场,索性直接投降得了。
促使该船官兵下定决心不跑投降的关键原因就是他们看到了海军船只在救人扑火。
余下两船却是誓死顽抗,追击上来的一艘三桅炮船上的官兵口含钢刀,手持盾牌,准备跳帮夺船。等到两船紧靠之后,数十官兵放铳射杀,十多名水鬼立即开始夺船,与船上的穿山所官兵展开肉搏。
明军水师中的水鬼都是艺高胆大之人,和九边的“夜不收”一样,属军中精锐之士。这些水鬼在己方火铳的掩护下拼死砍杀冲上来的穿山所官兵,见大势已去,该船剩余官兵不得不放下手中武器,口喊饶命。
周某所在楼船陷入海军重围,四下看去,都是海军的战船,部下官兵又无斗志,周某只好下令放下风帆投降。其人很快被五花大绑经快船送至东亚号。
见到一好像戏子般的魏太监后,周某着实诧异这人是谁,可不等他请罪求饶,那戏子般的年轻人却挥了挥手,对左右道:“让他早降不降,这会却来降什么,丢下去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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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三章 名将,大大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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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太爷去世,忙于老人后事,无法保证更新,故暂不能为你加更,待后日下葬后必定加更。
…….
魏公公这是想吓唬这试千户,以便其全盘交底。
试千户属于卫所的高级军官,想必对于定海卫和海商了解不少。若能坦白交待,公公肯定是会宽大处理的。
周某果是叫吓住,骇的脸都白了,连忙叫喊饶命。
公公岂能轻易饶命,若欲使人坦白,必先恐吓到位。
至少,也得吓到连滚带爬才行,否则,焉知是否抗拒公公的政策。
时候未到,公公颇有耐心,冷笑连连。
因海风不小,公公似受风寒打了个喷嚏,于是拿帕子擦了擦。
正准备擦完给这周某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岂想,不等擦完,就听“啊”的一声长叫,紧接着就是“扑通”落水声。
公公大吃一惊,抬头瞧去,面前哪还有周某的身影。
再见左右,俱看着船下。
公公顿知不妙,起身看去,只见周某正在海上忽而沉下,忽而冒头,大声求救。
这会救人尚且不迟,周某虽双手被绑,但毕竟是水师的将领,海上功夫颇是不错,还能挣扎一二。
公公眉头大皱。
小田则是一脸“只要是公公的吩咐,对的执行,不对的也执行”的忠诚表情。
公公按住心头正在腾腾冒的怒火,没有责备小田乱来。
因为,对方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非说错,只能怪他魏公公没事老把个白手帕拿出来做什么。
须知道,不管是沉河还是沉江,杀人还是放火,白帕都是公公的标配。
魏公公真是为难。
救还是不救?
思虑再三,他没有下令救人。
这叫言行一致,说到做到。
说杀你满门,就让你全家一起。
周某在海中兀自又挣扎片刻,始终未见船上有人下来救他,心死之后,慢慢的就再也探不出脑袋来了。
海面,恢复平静。
不少目睹周某溺死的穿山千户所官兵亦是人人恐慌,以为难逃一死。
好在,他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魏公公召来了被俘穿山千户所小旗以上军官,计有七人,一个百户,两个总旗,四个小旗。
这一次,公公没有虚张声势吓唬人,直接询问。
这七人也是老实,既将穿山千户所的实力吐露,也将他们此次出海运货的底细给盘了出来。
穿山千户所是定海卫后千户所,驻于定海县东北,千户所有官兵四百余,大小船只二十多艘。
千户姓蒋,是浙江溪口人,原是浙江参将沈有容的家丁,因功和沈有容的关系调来穿山千户所,而这六条穿山所战船私运的货物就是沈有容的。结果刚刚出港就被莫名其妙给抄了。
王大力等海军将领起先不知道这批货是谁的,等知道是沈有容的后,一个个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原因是,这位沈参将可是鼎鼎大名,曾经在西北、辽东大战奴虏,屡立战功,又于东番大战倭寇,在澎湖大败荷兰红毛夷,其威名便是已战死的邓子龙将军都是敬佩有加的。
现在海军却抢了沈参将的货,沈参将能罢休?
以海军的实力对上福建水师,结果是很不乐观的。
众将皆是担心不知如何是好,魏公公也皱眉不知在想什么。
阮大铖在边上幸灾乐祸,沈有容可不好惹,魏太监这下捅马蜂窝了,且看你高楼何时塌。
然而,魏公公内心里是十分兴奋的。
如果他老人家没记错,这位浙江参将可是大明力主征日的最强硬派。
当年日军侵入朝鲜后,朝廷命兵部右侍郎宋应昌为备倭总经略。然而这位宋经略虽然在战略上讲得头头是道,但一听说让自己上战场去面对日军就慌了神,上疏说什么自己带兵讲求“一字兵法”,即用兵一万,造车三百六十辆,火炮七千余门,以及弓弩,弩箭,火铳之类,要兵部先备齐,方肯出征。
御史郭实由是弹劾宋应昌担任经略一职不当,宋应昌大喜,马上顺水推舟,要求辞职。万历大怒,狠狠申饬了宋应昌一番,他才不得不出征。
出征归出征,可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宋应昌想到了名将沈有容,于是,沈有容便“补本部院中军”,以经略副官的身份去往朝鲜。
虽然找了沈有容来护卫自己,但宋应昌仍旧不放心,还找了一个自谓可“驱使神兵”的术士张元阳。结果自然遭来沈有容的不满,双方关系冷淡起来,后来沈有容识趣托疾乞归,不愿跟宋应昌倒霉。
后来丰臣秀吉拟南北双线作战,夹击大明,可因种种原因未能实行。但明朝得到消息后却不敢怠慢,于是万历命在浙江与福建沿海集结了大量水师,严阵以待。
福建巡抚金学曾上疏认为,于其等着日军来,不若动用这些兵力先发制人,直接去攻打日本本土,来迫使日本从朝鲜撤兵。
这个策略得到了当时在福建任职的沈有容积极支持,并且沈有容还将这个战略做了一个小的改动。
即集结水师直接进攻日本,却不以迫使日本从朝鲜撤兵为目的,而是以占领日本,从而彻底杜绝“倭患”,使日本成为大明的一个省为目的。
万历对于将领的上疏是十分看重的,毫不犹豫就采纳了沈有容的改动,命福建和浙江方面为远征做准备。
结果可惜的是,远征军准备出发时,丰臣秀吉死讯传来了。
朝堂诸公认为既然倭酋死了,这仗自然没必要打,集结在浙江和福建的水师解散。
金学曾和沈有容却不同意,二人先后上疏认为丰臣秀吉死后,日本必将陷入内乱,此时大举进攻,正是大明夺取日本的最好机会。若错过此次机会,恐朝廷再无夺取日本之机会。且“倭患”也会随时再爆发。
不过,此时日军己开始撤退,又有露梁津大捷,朝廷认为将倭寇赶下海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宜再行远征。
万历争不过朝堂,只能同意远征计划取消。
沈有容此后也因思念家乡和母亲的缘故,调任浙江参将至今。
魏公公兴奋的原因就在此了,要知道,沈有容和当年的福建巡抚金学曾制定的这个远征计划,可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次针对占领日本的军事行动。
现在,他阴差阳错的和沈有容扯上关系,虽然,他演的是反派,但是,中国有句老话,叫不打不相识嘛。
沈将军一生的追求,魏公公完全可以满足他。
尊皇讨奸的大旗下,需要多多的仁人志士,也需要多多的名将。
名将,多多滴,大大滴,米西米西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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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四章 合作的前提是先打
名将,也走私。
魏公公对此表示理解,不走私,无以养兵啊。
沈有容固是南征北战名将,却是武人。
当下武将之地位,不消魏公公再作论证了。
况闽浙二省向来就是走私大省,无论古今。
便是那九边之地,又哪个将领不私下和蒙古鞑、建州奴做走私交易呢。
大明开国两百年来,走私俨然已是边镇将领资金重要来源,根子便出在国家无钱。
沈有容身为浙江参将,等同于副总兵,其人蓄意革新,一生以征伐日本为心愿,参与走私从中获取金钱用于养兵,无可厚非。
至少,沈之举动和那些走私谋利,不为公只为私的将领,以及那沿海诸多贪婪海商要强的多。
钱可以挣,甚至污都可以贪,但前提,是得把这钱用在刀刃上,而不是揣进私人腰包。
或言,能办事的贪官要比那不办事的清官,更利国利民。
就魏公公这趟南下,不也是打着走私的念头嘛,当然,他老人家对此有个更好的称呼海贸通商。
市通则利来,市不通则寇来。
为使利来,则要通商互市;为不使寇来,则要自做寇。
能达成这两事,公公之名,足以永载青史,光辉万代了。
拉拢沈有容,联合浙江水师共同征倭,是一件具有操作性,可良性循环,且有重大意义的战略大事。
实力上,浙江有九卫,比之魏公公的皇家海军要强大的多。名义上,魏公公是内臣,只要得了皇帝允准,可以抛开外廷单独行动。
当年金学曾和沈有容之所以没能远征成功,就是坏在朝堂诸公。而今,却是能绕开朝堂干革命,使之成功性大大提高。
由此也说明,在大明朝,想要真正办好事,还是离不开太监的参与啊。
永乐年间下西洋可是后辈大学习的好榜样。
怎么才能深抓沈参将的心,魏公公是胸有成竹。
他老人家平生最擅长的事,不是武力镇压,而是以礼服人,投其所好。
再说,在浙江,他魏公公不是没有盟友的。
从苏州被赶到杭州的苏杭织造太监孙隆公公,可一直把他魏公公这个小老弟当成难兄难弟呢。
当日无锡事变,魏公公举目无亲之时,只孙公公赠来一首于谦公的《石灰吟》,这份情义和信念以及理解,当真是不须多说什么的。
魏公公回赠的那首出自苍水公张煌言的诗,也是寄托太多的个人感情在内了。
两个世人眼中的没鸟货,在那以诗言志,英雄惜英雄,也是奇闻了。
诚然,浙江是浙党的大本营,海贸巨利又一向被浙党操控,浙党在朝堂中虽然不及东林势大,但也是出过首辅和好几个大学士的,瘦死骆驼比马大,纵是如今浙党失势,可东林也未能将其连根拔起。其老巢浙江,更是不容他人染指。
况,魏公公知道,过几年,浙党还会再出一个首辅方从哲,明末三大案的“红丸案”、“移宫案”就与之相关。
更准确的说,魏公公的姘头西李就是叫方从哲搞没脾气的,而姘头的正牌老公也是叫方从哲搞没的。
当然,方从哲是好心,谁个知道那红丸会要命呢。
移宫时,虽然,充当打手的是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党人。
可要没有方从哲这个首辅压阵撑腰,杨、左等人是干不成事的。
不管方从哲都干了什么,他起码是那几年大明的第一扛把子,连带着浙党的势力也为之复增。
所以,这次发兵攻打平倭港,魏公公并不准备将事态扩大,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他还是想和浙党及浙党所操控的浙江九卫合作的。
毕竟,浙党和东林党不同,若说二者谁更像是资本主义政党,魏公公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浙党。
因为,浙党的眼界比东林更宽,更远。
这就是得益于海贸的巨利。
换言之,浙江和福建以及广东的大部分官绅,他们对于世界的认知,是超过这个时代大部分同僚的。
求同存异。
只要双方对于海贸有着共同的认知,双方就有了五成合作基础,余下五成,不过是如何分蛋糕而矣。
而魏公公所具备的眼光和知识,则恰恰是做大蛋糕的那个人。
一句话,只要浙党愿意跟魏公公合作,他老人家可以让他们的利润翻个几翻。
因而瞅着众将一脸担心样,公公不由拂袖大笑,一言天塌下来有咱家顶,尔等多虑什么。
众将见魏公公都这么说了,也只能强颜欢笑,暗自猜测恐怕公公这是准备在皇帝那里进“谗言”了,要不然岂能无事。
阮大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却不认为皇帝就这么听了这小太监的谗言,这出好戏岂能就这么落幕。
魏公公挥手传令,命将虏获穿山所官兵连同六船押于船队之后,击鼓打旗,海军将士继续奋勇前进。
不踏平平倭港,誓不还师!
合作归合作,拉拢归拉拢,该打的还是要打,该杀的还是要杀。
不把平倭港那帮王八羔子点了天灯,魏公公的权威性就会遭到质疑。
想要和浙党合作,首先就得让他们知道提督海事内臣魏某不是好欺负的。
…………
十二月的舟山,也是冷的很。
“嗖嗖”寒风下,那阴冷劲只叫人在外面呆不得,便是呆在屋内,也是彻骨寒意。相较起来,北方的冬天虽也冷的厉害,可对人的影响反而没有南方这般。
宋三是中左千户所的小旗,打天亮到现在就一直埋在被窝里,不怨他不肯起,实是外面真是冷。
这鬼天气,离了床就跟出趟远门似的,撒泡尿都能把雀儿冻的缩成一团,有暖和被窝可呆,谁个愿意出去走。
可睡的好好的,鼻孔就闻到一股烟味,怪呛人的。
“咳咳!咳咳!哪个混蛋在烧火,烟这么大!”
宋三在被窝里骂咧起来,抬眼见屋外一帮家伙正围着铁锅生火。锅里不知煮着什么,一帮人就团在那烤火。
煮什么呢?
一见锅里有东西,宋三乐了,顾不得天寒地冻,忙利的穿上衣服推开门走过去,发现锅里竟然煮着块肉,一看顿时乐了。几个手下见着宋小旗来了,忙挪了地方。
别看宋三是个小旗,可卫所的小旗充其量也就是个工头,有什么苦事都是他们领着干,而有什么好处,却是落不到多少到腰包。
这一年到头,下面人也没什么吃的,千户所靠海,那鱼虾是吃腻了,一年能吃上几顿猪肉都算开大荤了。
“从哪搞来的肉?”
宋三一边拿铁勺搅动大锅,一边问手下那几个家伙。
一个手下咧嘴笑道:“大强上回打吴淞那弄来的,没给交上去,藏了好几天,这不弟兄们拿出来打个牙祭。”
“咸的啊?”
宋三这才注意那块肉是块腌制的咸肉,江南和浙江这边都喜欢在冬天用咸水腌肉,腌上几天拿出来晒几天,就能存放好长时间,味道也好吃。
第八百一十五章 平倭港
咸的也好,鲜的也好,只要是肉就成。
宋三笑哈哈的拿勺子一边搅锅里的肉,一边让手下把柴火烧得更旺些。
柴火添上后,火势立时旺起来,不一会,锅里就沸腾起来,扑鼻而来的香气让人都忍不住要多吸上几口。
做为“献肉”的功臣,王大强很是得了宋头夸赞。中左千户所是洪武年间设立的,至今两百多年,除了千户官时有调动外,百户以下人员大多都是世袭的官。而士兵跟内地卫所一样,也都是军户。
不过和内地卫所军户种田不同,定海卫等沿海卫所的军户实际上是渔民。他们不种地,一辈子就干两件事,一是替军官出海打鱼,一是替上头走私海货。
有的卫所当官的宽厚些,吃肉同时能让下面人也喝上汤,所以空额和逃缺现象不严重,卫所上下看着还有点模样。
有的卫所则是烂透了,当官的心太黑,把下面的军户不当人看,闹出“官逼兵反”来,而被逼的没什么活路的官兵大多都是选择出海为寇。
因而,沿海海盗有很多其实就是原先卫所的兵。随着时日一长,海盗和官兵之间沾亲带故,扯上七弯八绕总能攀上亲,这海盗和卫所也就搭上了各种线,成了兵匪一家。
从前闹倭乱的时候,就是因为沿海卫所腐烂,或是很多军官直接带人参与了海盗打劫,因而这“倭乱”老是平不定,越演越烈。
后来朝廷从外地调兵来,又有戚继光、俞大猷等名将,才渐渐把个“倭乱”给平了。就这,都把嘉靖朝折腾的够呛,可谓是倾国之力来平这东南海寇。
可再打后,戚继光带着戚家军去了北方,浙闽沿海的防卫还得靠原先的卫所。才开始十几年还好,打万历以后,这从前的习性就又回来了。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驱使。
海贸利太大,朝廷开海禁,倭乱就消失。朝廷政策有变,这倭乱就又来。闹来闹去,背后总离不开浙闽沿海那些士绅们。
宋三这帮中左千户所的兵,也不知干过几次换下兵服出海当海盗的勾当了。他们都是军户,上头叫干啥就干啥,只要给口吃的,不是太过份就行。
要说吃不饱,其实也不对。至少宋三他们是吃的饱的,可是吃来吃去都是海里的玩意,这么多年下来,这帮人能不腻。
因而能吃到肉,对于这帮士兵而言,不异于开荤过大年了。包括宋三也是如此,小旗不过是卫所的最低级军官,类似工头,管的不过十来个人,上面一层层克扣下来,能有多少油水落他手里。
一帮人围着铁锅煮肉烤火时,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人也是小旗,和宋三一样都是小旗,刚从港口那边回来,远远见着宋三这帮人在烤火,他就想过来凑个热闹。但一闻到肉味,立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笑骂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老张,有肉吃怎么能不叫我呢。”
宋三也笑骂起来:“就你鼻子长的跟狗似的,贼灵!”
“让让,让让。”
张二一边示意宋三的手下让个位置给他,一边就往锅里看去。这一瞅,可是乐坏了,只见锅内水正沸腾着,一块白花花的肉块正在汤水中时起时伏,离的近了,闻的更香,不由是狠狠咽了几口唾沫。
“老张,快给我来一块!”张二搓着手咧嘴笑,一把抢过身边王大强的筷子就往锅里夹去。
宋三拿勺子挡了一下,笑骂道:“急什么,没熟呢!”
一听这话,张二嘿嘿一笑:“有些日子没吃肉了,奶奶的,天天吃咸鱼,嘴里腥的不说,回家搂婆娘都嫌我腥呢。”
“你那婆娘也腥,下面腥着咧,闻着可不比海鱼好闻,也就你张二受得了,换我,闻都不闻。”宋三一脸坏笑。
张二哪能宋三逗他,当下还击起来,说上回瞅着宋三婆娘洗澡啥的,反正不给便宜给宋三讨。
二人逗笑着,王大强用瓢在锅里捞了点汤尝了尝,随即又用筷子在肉上插来插去,想看看里面熟没熟。
“你小子比我心急啊。”张二笑骂一句。
宋三拿勺子把肉按在锅边弄下一小块,王大强赶紧夹了放在嘴里,也顾不得烫就嚼了起来。一嚼,那滋味,真是美味的很。
宋三问他:“熟了,能吃么?”
“行了!”
王大强点点头,边上人立刻骚动起来,七手八脚的就想往锅里抢肉。
“猴急什么!”
宋三将勺子往锅上一砸,“吭啷”一声吓的士兵们都不敢再抢。
“瞧把这帮小子给吓的。”
张二哈哈一笑,示意宋三手下这些兵不要抢,一个个来。说完让宋三赶紧分肉,说是马上李总旗他们就回来了,要叫这帮人瞧见,肯定连锅都给端走了。
宋三一想也是,赶紧压低声音让手下们一个个的捞肉,免得吃不成。
第一勺肯定是打给张二的,都是小旗官,宋三不可能不让他先来,之后给自己打了一份,然后才是手下人的。
吹了吹后,一帮人就团在火堆边啃起肉来。这肉是咸肉,事先没在水里泡,咸的很。但就是那咸味,吃起来才香。
见大家伙吃的差不多,宋三站起来对手下们说道:“吃完都去上船干活,上面交待过了,今天这批货太阳落山前得搬上船,要不然摸黑也是咱们干。”
一众手下心里再是不愿,可也不得一个个点头答应。
张二抹了末嘴边的油,对宋三道:“兄弟我得回去了,我手下那帮人你给看着些,手脚不麻利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宋三点了点头,问张二道:“听说这批货是发到倭国的?”
“货是给倭人的,不过不是发到倭国,是发到东番去的。”张二道。
“东番那地方鸟不拉屎的,怎么发那去了。”
张三感到奇怪,据他所知,前年琉球叫倭人占了去,之后这边有什么货都是直接发琉球,那边专门有人收货。就昨天出港的穿山所那批沈将军的货,也是发的琉球。
“这个我也不清楚,好像李总旗说过,倭人什么将军派了个叫马晴信的官在东番那里设了个寨子,听说倭人是想把东番给占下,这事上面都知道。”
具体情况张二和宋三只是小旗官,肯定了解的不多。
张二正准备走的时候,港口那边却突然传来炮声。
………….
魏公公没闲着。
进军舟山途中,穿山所被俘的那些军官可是竹筒倒豆子,把他们知道的事情都给交待了出来。
因为沈有容这批走私货是发往琉球的原因,所以魏公公肯定对琉球方面要有所了解。
据被俘军官交待,当年日本在侵朝失败之后,就转而派船队占领了琉球。大致什么时候日本人占领琉球,他们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至少是三年前。因为这三年,定海卫有不少运货的船都是去的琉球,在那里他们看到了很多倭人。
“万历二十一年,倭国关白丰臣秀吉遣出使吕宋的使者原田孙七郎,在返回倭国途中路经东番,曾发出招谕书,以威逼利诱东番土著向倭国称臣纳贡,此事被我福建方面得知,立时遣人联系东番土著,使倭人阴谋未能得逞。”
说话的是阮大铖,他阮家是安庆首富,官府公文和邸报他家可是堆了两库房,最早的甚至有景泰年间的。
他本不想给魏太监说这段故事,奈何魏太监老是向他询问,态度还放的低低,隐有不耻下问之势,使他也不得不说。
王大力也想起了从前听过的,当下道:“末将曾听邓总兵提起过,倭人似曾派船攻打过东番,不过因为当时我浙江和福建海域有水师集结,倭人没敢动手撤回去了。”
魏公公将两事结合来看,时间段大概就是福建巡抚金学曾和沈有容筹备远征军攻日时,那么想来日本方面注意到了明朝集结的大量水师,担心会引来明朝的全力讨伐,因而不敢两线作战吧。之后才趁明朝注意力不在日本时,才出兵占领了琉球。
这也算是日本的老传统,即“北上不行,就南进”。
“如此看来,浙江方面和日本是有勾结啊。”
魏公公负手屹立船头,他有个困惑,沈有容既是力主征日,为何还要和日本方面做生意呢。
这个困惑,他一时不解,只能期待日后和这位浙江参将见面再讨教了。
前方快船的旗手打出了旗语,消息很快被传至公公这里。
平倭港到了。
公公微一沉吟,颁下提督海事太监令,命皇家海军立即转入战斗状态。
与此同时,平倭港外游弋的定海卫中左千户所的船只和那些渔船也发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向他们驶来。
中左千户所显然没有将船头挂着大明旗号的皇家海军当成敌人,两艘船只迅速靠近,通过打出的旗语询问对方是哪家卫所的。
回击他们的却是炮声。
炮声很快从海面传至港内,等闻讯赶到的中左千户所千户蒋国筌带着家丁赶到港口时,港口内已是浓烟四起,到处都是叫火箭和猛火油击中燃烧的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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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六章 顽抗者必杀
魏公公这人特别尊重传统文化,所以他特意翻看了历书,发现今天是黄道吉日,历书上说宜纳采、求嗣。
不错,是个好日子。
合上历书后,公公心情大好。
远处,英勇的皇军正在奋战,他们勇敢的表现让公公愈发高兴。
皇军的战绩是喜人的。
英勇的海陆两军将士们在魏公公的英明指挥下,成功重创平倭港内定海卫中左千户所的战船5艘,焚烧大小船只12艘。
平倭港内的海战过程并非那么激烈,从皇家海军突入内港后,港口内的中左千户所战船便处于挨打状态,自始至终都没有能够组织起反击。
原因一是平倭港对于皇家海军的到来没有准备;二则是时近年关,港内的贸易比较繁忙,大小船只基本上都在装货。
没有防备的结果自然就导致皇家海军的快船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港内穿剌,近距离的发射火箭,投掷猛火油。
火炮的攻击也比外海遭遇战要有效的多,首战穿山千户所未能取得斩获的海军各船都以实际行动向提督内臣魏公公交上了一份及格的答卷。
海战中,也涌现出了很多英勇事迹。
原高邮卫左千户所普通军户、屠夫兼红白事吹子手丁孝恭表现卓越。
这位因剌杀魏公公而蒙不杀,反被魏公公赐金赏官的屠夫表现,真是当得上士为知己者死。
亦或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在所乘沙船抵近一艘敌船后,丁孝恭立时大呼一声“杀”,奋力将一根系有铁三角尖的长绳甩向敌船,待铁三角牢牢固定在敌船上后,丁孝恭即身先士卒,含刀于口,手脚并用,在船上官兵火铳射击的掩护中沿绳滑向敌船。
滑向敌船后,丁孝恭落地之后就一个滚地翻,挥刀将面前一个正在装填火铳的兵士砍倒在地,然后趁势冲向前面的敌兵。在丁孝恭的带领下,夺船海军将士喊杀声四起,瞬间就将该船上的敌兵迫向船尾。
丁孝恭奋力砍杀之际,隐见前方有一军官正在呼吼什么,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矛向那军官掷去。
他力大无比,当日用一唢呐险些将魏公公当场砸死。此时用这长矛,更是顺手。眼见一矛向自己飞来,那军官大吃一惊,慌忙拿手中腰刀去格挡,可那长矛力大,他一下未能挡掉,只将长矛方向稍偏,结果长矛从斜斜从他肩部穿过,将他直直钉在后面的网堆上,一时动弹不了,发出阵阵惨叫声。
在那军官的惨叫声中,丁孝恭已冲了上去,欲拿手中长刀结果对方性命,但举起之时方发现长刀因刚才砍杀用力已经起卷,便弃了长刀捡起一根放在船上的木浆,狠狠砸在那军官额头上。
那军官避无可避,左近手下又无人扑救,只得硬生生的瞧着那木浆砸在自己额头上,眼中惊恐之状令见者发怖。
只听闷沉一声,丁孝恭手中木浆竟断成两截,再见那军官额头凹下去好大一块,不见血水溢出,但眨眼间那军官已然纹丝不动,却是叫活活砸死。
“降者不杀!”
丁孝恭手持半截木浆,狰狞看向周围定海卫官兵,神情可怖,如天神般。诸兵皆叫他悍勇震慑,尽管船上己方人数要比对方多,然却无人敢动。
旋即,就有士兵丢下手中武器跪地乞降,一人动,人人动,这偌大一艘楼船就这么易了主。
其余诸处也上演着夺船之战,中左千户所有大小海船三十余艘,战前魏公公有过吩咐,为了壮大皇家海军,在取得压倒性胜利后,各船务必尽可能的抢救一些船只以为海军扩军使用。
因而,除了一开始的炮击和火箭、猛火油焚船,给港内制造混乱后,余下海战基本上海军各部都执行了魏公公夺船命令。
此仗,只要击败了中左所的战船,便是大局已定,港内其余中左所官兵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魏公公座舰东亚号连同几艘福船堵在港口,期间有两条中左所的快船欲乘乱突出,均叫海军俘获。
岸上,中左所千户蒋国筌跺脚之时,海上试千户林某所乘战船被海军包围,又见对方乃是从吴淞口而来,顿知当日事发,知道难逃一死,竟是发了狠劲,走到船尾一脚将存放火药的药桶踢倒在地,药子顿时洒了一地。
左右见林某所为,知试千户大人欲同归于尽,都是大惊,急忙上前欲夹住林某乞降,不想迟了一步,未及上前,林某就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地上的火药。
随后就听“轰”的一声,船身剧烈晃动,耳朵瞬间聋了,热浪袭来,十数定海卫的官兵整个人都被热浪“推”进海里。
爆炸声惊动了正在观战的魏公公,不由点了点头,对左右道:“这中左所倒也有好汉子。”
言毕,传令,命各船喊降,降者免死,敢于顽抗者,一律格杀。
尔后,似于身边阮大铖道:“凡战事,受降与不受降本应主帅定夺,但战状万息瞬变,故临战指挥及定策之权当放至旗官一级。咱家以为,早降者可免死,然晚降者死罪可免,活罪不可免。那顽抗到底才降者,则必死,否则无以对我英勇将士交待。”
……..
试千户林某以身殉船之举动同样也让岸上的千户蒋国筌等人震骇。
“林兄他,唉!”
蒋国筌痛不欲生,林某与他乃是至交,二人与这中左所合作也是愉快,不想今日却是死于这等非命,且死的如此凄壮。
千户所镇抚王某震骇之后,却是赶紧劝千户大人速走,他惊道:“攻来之敌乃是吴淞卫的船只,想来是来寻仇,千户大人赶紧走,再晚,他们便要上岸了!”
“走?去哪?本官乃是此地千户,岂能不战而逃!”
蒋国筌苦笑一声,他已无路可退,当日拿人钱财替人去吴淞卫做那事时就知后果,只是不知这后果来的这么快。
心中也是暗骂,若是堂皇交手,他中左所又岂会叫吴淞卫打的这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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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七章 必为大明一员虎将
“本官平日养着你们,今日便是用着你们的时候!”
蒋国筌黑着脸,看着身边一众惊慌的部下和家丁们。一众部下和家丁叫千户大人看的人人头皮发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愿为千户大人效死。
蒋国筌深吸一口气,命王镇抚速派人到卫里报讯,同时也到离他们最近的后千户所(穿山)所报讯,请卫里和后千户所马上派兵援救。
王镇抚正准备派人去时,却为难道:“大人,如何说…敌情?”
“敌情?”
蒋国筌也是一愣,进攻平倭港的是吴淞水营,对方和他中左所都是大明官兵,这敌情如何个报法?
总不能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吧!
“只说我中左所叫海寇侵袭,让他们赶紧来救便是!”
蒋国筌说完,即命家丁和军官立时去召集所有人上炮台,严防吴淞卫上岸。
中左千户所按花名册有官兵1100余人,可实际只有兵丁六百余,有两百多和民夫正在海上装货,现岸上连同蒋国筌的亲兵加一块也不到四百人。
但见港内吴淞卫大小船只四十余艘来看,对方必是倾巢而出,只怕来袭官兵不下两三千人,因而蒋国筌就是下令死守炮台,其实也守不住。
之所以不肯跑,却是因为祸是他惹出来的,倘若就这么一跑了之,上面追究起来,且不论和吴淞卫的官兵怎么打,他这千户是铁定掉脑袋的。
因而,蒋国筌根本跑不得,他若想不死,只能死守待援,期盼左近千户所能及时出兵援助。
这样,就算事后还是免不了要被上面问罪,但至少不会掉脑袋,毕竟,他蒋国筌没丢弃驻所和部下。
吴淞卫乃是外兵,定海卫上下一家,有天大的过错,自家人都好说,况蒋国筌相信那些海商们不会眼睁睁的看他死。
真这样做了,各卫所看在眼里,寒了心,以后还有谁愿意替海商们卖命呢。别看那些海商一个个财大气粗,手能通天,可真要卫所不和他们一条心,给他们暗地使绊子,这些海商也不见得轻易就能把事平了。
有这么个后路和依仗,蒋国筌自是不肯一走了之。
然而,蒋国筌的命令下的太晚了,等他手下军官将人召集起来赶到炮台时,海面上吴淞卫早有几十艘小船载着官兵准备登陆了。
这是实兵实战,也是公公亲自指挥的第一场海陆两栖战斗,公公肯定要近距离观战。
于是他下令座舰向港内靠近,站在船头拿着千里镜聚精会神的观看,并不时要阮大铖和参谋司的军官们做记录。
阮大铖一万个不乐意,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学那好拍马屁的李炎昭般,左手拿着本子,右手拿着毛笔。
魏公公不时点头,从指挥到部署,陆军两个营完全按照上次镇江演习的部署行事,且配合更到位,看来,上次演习之后命军官和参谋司做的总结还是很有效果的。
陆军用于登陆作战的两个营一是魏公公的亲卫营,一是由水营官兵抽调组成的陆战营。
这两个营可谓是水陆两栖部队,也是公公决意扩充陆军师团的骨干力量。二营现合有兵力1100余力,配有火铳600余杆,大杆子铳12杆。此次登陆作战,若非用于登陆的小船无法载太多重量,可用于散子发射的虎蹲炮肯定是要带上几门的。毕竟虎蹲炮在实战中所起的杀伤效果要比大炮强的多。
陆军将士十分奋勇,各船的带队军官不住打着旗号,喊着口令,官兵们奋力划水,几十条小船整齐一致的向着陆地驶去。
“开炮,快开炮!”
眼见吴淞卫的人马就要上岸,蒋国筌急的拿鞭子抽打正在手忙脚乱装填药子的炮手们,结果他这样一搞,炮手更是紧张,好不容易才把药子和炮弹装好。
“快打啊!”
终于一门炮响了起来,一颗实心铁弹从炮膛呼啸而出,向着海面砸去。
却是落在海中,只溅起一道水柱来。
其余几门炮也响了起来,可是效果都差强人意,没有一颗炮弹击中敌船的。
中左所炮台是嘉靖年间抗倭用的,后来倭寇占领此地后把炮台给拆毁了,倭乱平定后,定海卫又在此处重新设立炮台,配有大炮六门,最远的射程达三里多地。
可这炮台是为了炮击攻入港内的倭寇船只而配,根本无法用于近射,若调整炮口费时费力,因而对正在登陆的吴淞卫官兵构成的威胁很小。
蒋国筌焦虑不安,却是拿不出对策。
炮击中,吴淞卫登陆的船只已经驶近岸边。
“忠诚!”
大岛由加利依旧是第一个从船上站起,跳下齐膝深海水中的军官,他的佩刀也永远是笔直向前。
魏公公曾于左右言称,大岛此人虽是归化倭人,但却是可塑之材,假以时日,必为大明一员虎将。
因魏公公对皇军有严令,即军官必身先士卒,只许“跟我来”,不许“给我上”,因而靠近岸边后,军官们纷纷跳船,紧接着士兵一个接一个跳下,不顾冰冷的海水,将手中的火铳稍稍举高,向着岸上冲去。
蒋国筌见状,只得带领亲信家丁押着那些卫所兵向海边冲去,希望能够将这些登陆的吴淞卫兵马击退。
然而看着已经登陆,约摸有上千人的吴淞卫兵马铺天盖地杀将过来,中左所兵马的反击意识明显低弱。
蒋国筌也知道这些兵不堪用,寄希望于自己养出来的家丁,拔刀喝喊一杀往前冲了过去,意图在沙滩上杀吴淞卫兵马一个措手不及。
蒋国筌的家丁有数十人,全员配备火铳,但发现对方持有的火铳更多时,蒋国筌毫不犹豫带领家丁弃了火铳直接拔刀冲上去。
他这是要趁对方尚未来得及整队就一举突破,近距离混战,火铳根本没有用,就跟烧火棍似的。
便是对方来得及开铳,也不过能打上一轮,只要跑的快,对方根本来不及装填第二轮药子。
见千户大人冲锋在前,中左所其余官兵也跟随在后。
很快,沙滩上就响起剌耳的火铳声,黑烟一下笼罩在沙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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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八章 战定中左所
兵力的优势足以弥补换填药子的劣势,况皇军将士使用的是定装药子,装填时间比原先缩短了三分之二。
因而哪怕队列未整,单以人数之优势,也可挡住中左所的亡命冲锋。
“这是狗急跳墙么?”
魏公公放下千里镜,咧嘴冷笑。
兵法有云,兵多枪多的就是大爷。
莫说你中左所两个翅膀断了一根,就是两根翅膀都在,又岂是皇军的对手。
以今日皇军出动的兵力,便是相当于部级干部来挑你个处级,谁胜谁负,岂不板上钉钉。
以多欺少,才是大英雄所为。
“中左所这是孤掷一注,想把咱们的人给撵下海呢,不过却是想当然了。”王大力附和道。
“传咱家的令,杀敌一人赏银五两,杀二人,赏十两,杀的越多,赏银越多。擒杀贼千户者,赏银百两…唔,海军同样如此。”
魏公公颁出赏格,在没有思想加成法之前,他老人家始终认为物质剌激法是强军的不二手段。
并且,赏罚分明,一视同仁,也是基本法。
当下就有讯兵将赏格一一传至前方,闻听杀敌如此重赏,海军不少将士颇是羡慕,但听海军赏格同样,立时欢声一片。
阮大铖在边上眉头挑了挑,暗道魏太监真是有钱烧的慌,这赏格可是比九边之地都高了不少。
须知当下九边之地,斩获一个奴虏首级也不过二两银,你这直接就给定在五两,且还是同为官兵的定海卫中左所,这要将来碰上外敌,如何定赏,又哪来这么多钱颁赏的。
历来边镇思动,图的就是赏银军功。朝堂思定,图的却是少耗钱粮。
不当家不知柴盐油米贵也。
不过魏太监乱花钱关他阮相公什么事,他现在就看个热闹,别看这仗打的顺,可是越顺,这麻烦越大。
浙江方面能吃这亏?
官军火拼这种事,可是国朝两百余年来头一遭,有的是乐子看。
颁赏格的讯兵尚未靠岸,沙滩上已是打成一团。
蒋国筌的思路没有错,不管是他们还是吴淞卫,所使火铳都是分段射击法,但不管哪种打法,药子装填慢始终是个大问题,射程也是问题,有的时候火铳不及弓箭来的好使,根子就在这里。何况据他所知,各卫所用的火铳一半都不合格,打不出是小,炸膛才是大。
因而,只要己方兵马加速冲锋,挨上一轮后必能进至对方阵列前,到时大刀长矛砍杀捅剌起来,那些拿火铳的吴淞卫官兵不过是挨宰的份。
只要上下一心,个个用命,别看吴淞卫人多,可这仗不定谁赢谁输。
然而,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严酷的。
蒋国筌及其家丁的勇猛并未能达到预期目的,虽然皇军登陆的陆军将士也并没能完成整队,但自由射击的铳子和烟雾仍就使的定海卫官兵难以近前。
实在是没有办法,皇军登陆的两个营头光是配署的火铳就达六百杆,哪怕其中真有一部分质量不行的,几百杆乱打起来,也够中左所喝一壶了。
魏公公也始终用千里镜观察中左所的冲锋,他发现自己认知的一个误区,即明军是知道如何避弹的。
这个避弹不是指铁甲、盾牌,而是指走位。
中左所兵马在冲锋时,是采取的蛇形走位,即不是一条线,一个点的冲,而是时而左,时而右的冲锋。
这种冲锋态势固然会让速度稍稍慢一点,但却能起到保护己方不被(减少)被铳子击中的机率。
但不管哪种方式,只要是冲锋,想直接冲进对方阵群中,伤亡肯定是无法避免的。
霹雳叭拉的铳声中,数十中左所官兵中铳倒地,余下官兵却在千户蒋国筌的带领下继续向前冲。他们或“蛇形走位”,或将盾牌挡在身前,冲锋途中倒下的那些同伴并没有让他们因此怯步停滞。
这种打法不仅仅是明军使用,同样,蒙古人、建州奴,乃至西南土寇都会采取,因为这是唯一能够打破明军火铳的有效办法。等到发现明军的火铳越来越差,远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强大,明朝于他们的畏惧心理自然而然就会淡化,直至取而代之。
数十人的伤亡尚在蒋国筌的接受之中,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谁死谁活也是运气。见自己的家丁损失不大,他不由精神一振,挥刀冲上前去。
身为千户,蒋国筌肯定有一套铁甲,他的家丁则是绵甲,余下官兵则大多没有甲衣。一来浙江沿海卫所不需要太多盔甲配备,二来则是打仗的主力也从来不是这些普通卫所兵。
中左所也配有不少火铳,双方靠近后,火铳声再次大作,不过明显吴淞卫那边的铳声更加密集,且铳声持续不断,间隔的时间并不长。
见己方不少士兵被对方火铳射中,对方火铳装填很快,蒋国筌不由焦虑起来,咬牙带着家丁不顾死伤冲了上去。
刚刚指挥部下打完一轮铳的安国寺看到一身铁甲的蒋国筌,自是认为对方是首领人物,立功心切,带着十几个倭兵想都没想就挥刀迎了上去。
双方很快短兵相接。
“咣当”一声,一个倭兵一刀劈在蒋国筌的铁甲上,结果连一道白印都没留下,惊愕的他刚欲挥刀再刀,一道寒光闪过,只觉身子一罢,整个人便向前倒去。
安国寺吃了一惊,不及细想,率部就和冲上来的中左所兵马厮杀在一起。两方人马混杀在一起,约摸二三百人战成一团,使得左近士兵均不敢放铳,唯恐误伤自己人。
蒋国筌身材高大,大声咆哮,挥舞手中腰刀,凭借铁甲的防御,丝毫不担心吴淞卫官兵手中的铳子能伤到他。只要他这边一路往前冲,将吴淞卫兵马杀乱杀溃,王镇抚那边随后跟进,未必就叫吴淞卫得逞了。
厮杀时,蒋国筌却听眼前的吴淞卫兵马发出十分熟悉的叫喊,使得他不由一愣,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些哇哇乱叫的吴淞卫兵马:这些不是倭人吗!吴淞卫竟敢勾引倭人!
“有倭寇,有倭寇!”
中左所不少官兵也发现了他们的对手中有倭人,倭寇的威名让他们本就惊惧的内心为之崩溃。等到发现他们已然陷入吴淞卫的重围后,战斗的意志不免消失为零。不可能取胜,余下也只剩如何保命逃跑了。
几声铳响之后,蒋国筌身边的家丁倒下两人,他本人没有中铳,但已然没有了先前负隅顽抗到底的勇气。
蒋国筌的亲兵队长急急进言,望千户大人不要与敌死战,还是速速撤退,等待援兵是好。
蒋国筌铁青着脸看着四周,己方人马只余不到两百,而吴淞卫的兵马密密麻麻,形成了几个大阵,每阵约有二百余人,火铳、长矛、大刀相互配合。不管怎么看,他们都没有任何胜机。
难道就这么败了?
蒋国筌面色如土,边上亲兵队长不住催促,只得咬牙下令后撤。
千户一撤,余下定海卫官兵自是跟着要跑。
“败了!完了!快逃啊!”
混乱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各种浙江方言汇聚起来响成一片,反反复复的渲染着奔溃的前景,进一步加剧着中左所的失败。
事到如今,蒋国筌彻底回天无术了。
肝胆俱裂的中左所官兵纷纷丢下兵刃、火铳掉头向后跑去,以至于正在前进的皇军将士为之愕然。
兵败如山倒,四处奔逃的中左所官兵失去了回首相搏的勇气,因此在皇军将士的一路追杀中,一个接一个倒地。
蒋国筌侥幸带着数十人逃出沙滩,镇抚王某却没那么好运气,叫几个倭兵撵上砍翻在地。
随着中左所的溃败,平倭港内外易手已成定局。
逃回千户所的蒋国筌万念俱灰竟选择自杀,他将刀刚横在自己脖子前,几个家丁立即上前劝阻千户大人不可轻生。
“总镇授我中左所军权,我却失地丧兵,有何颜面再活!”
蒋国筌心死,这祸事由他引出,如中左所得以保全,有海商和同僚活动,可得不死。如今,却不得不死,否则,死的便不是他一个。毕竟,冒充倭寇袭杀吴淞,致死百姓军民数百,朝廷若知,要诛九族。
“尔等若降便降吧。”
蒋国筌也是个硬汉,猛的推开拦阻自己的家丁,双手一用力,脖子便被切开,血喷如柱。
蒋国筌的家丁们未能随千户大人一起,他们计议片刻,纷纷出降。
在左右亲卫簇拥之下,公公踏上平倭港的沙滩,先上了炮台,睹炮思过往,尔后听各部奏禀战绩。
最后,吩咐各部,将被俘中左所官兵一一讯问,如有去过吴淞口的,一律沉海。未去过,则押回充苦力辅兵用。
又命,将中左所内所有物资,包括军械、货物一律装船运走,余下带不走各物连同营房,俱一把火烧了。
“大铖与咱写一封信给浙江参将沈有容将军,且与沈将军说,冤有头,债有主,中左所屠戮咱特区军民,上下死有余辜,沈将军若有疑问,可休书咱家。若将军兴师问罪,咱家也奉陪到底。”
吩咐阮大铖替自家写了这封信后,公公随口就命将被俘的穿山所船只连同货物交还穿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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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九章 敢犯内臣者,皆可杀
定海卫乃洪武二十年信国公汤和所设,都指挥衙门设于定海县城,此地南控昌国,北倚临观,乃舟山重镇。
卫下统辖郭巨、大嵩、穿山、左所、右所和在舟山的中中所及中左所等7所,计有兵丁五千余名,大小战船200余艘,实力居浙江沿海九卫之首。
嘉靖年间,福建都指挥卢镗、都督佥事前大猷和参将戚继光等先后率兵驻扎定海卫数年,与倭寇鏖战于甬江南北,威震海疆。
现任指挥使骆大均也是将门虎子,乃抗倭名将骆尚志之子,世袭指挥佥事出身。
骆家乃“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之后,骆尚志为浙江余姚人,秉性质实,勇力善斗,臂力更是绝人,能举千斤,军中号为“骆千斤”。
骆尚志从军入戚家军,非军籍世职,也非武举出身,更非捐纳升级,完全是从行伍小卒拼杀脱颖而出。早年任大同参将,征剿西虏颇有战功。在援朝抗倭战争爆发前,骆尚志以原官钦差浙直、调兵神机营左参将入朝作战,此后数年在朝立下赫赫战功。
在朝期间,骆尚志助朝鲜训练新军,以戚家军训练方法训练朝鲜军队,授以“鸳鸯阵法”、“辛酉刀法”,甚至亲自到军中舞剑用枪,悉心教授。朝鲜方面将骆尚志所教绘图配文,编成《武艺图谱通志》,朝人称之为“十八般武艺”。
援朝归来后,骆尚志官至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于万历三十六年逝世。其子骆大均承袭世职,任定海卫都指挥使。
因而从骆尚志算下来,骆大均实戚家军之后,只是与父辈相比,骆大均却是逊色许多,虽也是少年时就从其父身边,但毕竟资历尚浅,未曾真正上过战场,因而,能得任定海卫指挥,实是托其父荫庇,以及戚家军余福。
不过有一事却在戚家军后人中闹的沸沸扬扬,那就是骆大均曾与原江南吴淞总兵戚金因事发生矛盾,二人争执谩骂,官司都闹到朝堂上,最后被皇帝下旨训斥,闹了个灰头土脸。
因戚金为少保世侄,骆大均与他这般闹将,自是引得其余少保后人不满,故在戚家军后裔中,骆大均这人甚是不得人心。若非其父骆尚志余荫所庇,浙江无有良将分任,骆大均未必就能出任定海卫指挥。
然而,骆大均与地方士绅关系却极好,任职定海以来,于沿海走私大开便捷,官船私用,使得他在浙江官评极好,深得浙江官场器重。
传言浙江参将沈有容若去职,接任者便是骆大均,假以时日,或可出任浙江总兵官。若能如愿,则骆大均便是继戚金之后,戚家军后人所出的第二个总镇。
中左所被袭之时,骆大均并不在定海,而在宁波赴知府吴某的宴席。
这吴某即将任满,浙江布政衙门和巡抚衙门均以上上考评向吏部推荐其为浙江按察使司,只待吏部核准,奏请皇帝下诏,吴某就能高升。
按察使为一省大员之一,骆大均虽是世袭指挥佥事、定海卫都指挥使,正三品大员,然毕竟是武官,无法和文官同日而语,赴这四品知府宴席,当不得屈尊一说,反而还要感谢人知府大人请他。
宴毕,吴某自有安排,盘恒两日后,骆大均方回定海,至半道,中左所失陷消息才姗姗来迟。
骆大均大吃一惊,连忙带人匆匆赶至中左所,到了平倭港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眼前尽是废墟,营房被付诸一炬,炮台被拆毁砸烂,军械钱粮但凡有用之物,遍寻不见。港口也无有一艘船只停靠,只几艘烧的坏了架子的海船尚自支撑着飘浮在海面之上。
更叫人愕然的是,两百多中左所官兵尸体被堆于沙滩之上,千户蒋国筌的首级被悬于一木架之上。
木架下有一牌,牌上有字,乃血书,云:“敢犯内臣者,无论文武,皆可杀。”
“这…这…这是什么人干的!”
骆大均暴怒之余,将那木牌一脚踹毁,又质问先行赶到的穿山所千户蒋雄等人,为何不将官兵尸体掩埋,任由在这日晒雨淋。
蒋雄和自杀的蒋国筌虽都姓蒋,可二人却无关系。蒋国筌是台州人,他却是宁波溪口人,且其家族还是溪口望族。曾有风水先生观过他家风水,说蒋家他日必有灵龟现世,大富大贵不可一世。
灵龟不灵龟的,蒋雄不信,风水先生的话能有几分真,但不可否认,他溪口蒋氏却是人杰地灵,自国初至今,出了数位文武大员,使得蒋家风生水起,地方无不礼遇。
只家族风光与他蒋雄无干,他非嫡子,其父乃是庶出,至他更为庶出,家中又不曾家族余荫,所以家道艰难,使得蒋雄不得不在十多岁投军以求混口饭吃。后得沈有容将军看重带在身边为亲丁,二十年拼搏,方有今日之地位。
其实,蒋雄也不过只比指挥大人早半日赶到,内中原因,他却是不便和指挥大人盘出。
不过,指挥大人的怒火却不能由他无枉受了,因而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骆大均听完,眉头不由微皱:“这么说,国筌自寻祸了。”
蒋雄微微点头,有些事情他相信指挥大人比自己更清楚,毕竟没有指挥大人的首肯或默认,蒋国筌未必就敢自行其事。
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不得指挥大人一肚子数,然指挥大人故作不知,他身为部下的也不敢直陈。
倒是那魏公公又将六船货物连同人手交还自己,却是有不同意味。
“那魏太监…”
骆大均无意一言,虽及时止住,但蒋雄如何听不出意思。
指挥大人如何知道是魏太监的?
“中左所乃我定海卫所辖,今日千户被杀,官兵被戮,船只被焚,军械被抢,本官定当为中左所讨还公道,否则,我定海卫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踩上几脚!”
骆大均咬牙说了几句,命蒋雄善后,径回定海指挥使司。
次日,即有十万火急公文快船快马送往杭州巡抚衙门及总镇处。
这么大的事,骆大均不敢不报。
如何写这公文,陈述事实,却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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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 歪风邪气不可涨
定海卫骆指挥为怎么写公文费心,海上的魏公公同样也在费心。www.uu234.net
双方都在斗智斗力啊。
魏公公没急着走。
平倭港的中左所乃定海七所之一,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公公没有理由不怀疑中左所冒充倭寇袭杀江南军民的背后,没有定海卫指挥使司的授意。
若不然,他老人家对那位自杀“殉职”的千户大人可真是要刮目相看了,单看这份胆量,那蒋姓千户不比他老人家独闯黑图阿拉逊色。
可世上只有一个魏舍人,也只有一个魏公公。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硬半夜不敲寡妇门。
因而,魏公公才不信姓蒋的是独走。
这要是能让下面的千户所独走,背着卫里干出这么大事来,那卫指挥岂不傻子一个。
公公了解过了,定海卫指挥使骆大均是将门虎子,他老子可是赫赫有名的骆千斤,所以,骆大均不可能是傻子。
那么,这件事骆大均就有份。
所以,公公必须再费点心才行。
来都来了,不做出点实际政绩来,岂不叫浙江方面小瞧了。
从平倭港缴获的船只、军械物资、钱粮货物等,暂时无法统计,不过数目可观,应当能补上此次南下开销。
内中,缴获最多的肯定是在平倭港装船的货物,这些货物的真正主人是谁,魏公公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些货是他的战利品。
不要,更好。
要的话,得拿钱赎。
否则,他老人家又从哪弄死伤军民的抚恤银子和将士们的犒赏银子呢。
被俘的中左所官兵也有两百余人,另外还俘虏了数百民夫和水手。这些民夫和水手都是定海本地人,平日以替海船装货和走海为生。
虽然他们和吴淞事件没有关系,但魏公公还是让人将他们掳走。原因是他缺人手,尤其是这些熟练的“码头装运工”和“海员”。
当然,魏公公是区别对待的。
被俘的中左所官兵押回去,肯定是充作苦役的,不干的话,学习班都不用上,直接鞭子伺候。还不肯干的,老虎凳、拔指甲...总有一样能让他们老实。
只叫这些家伙服苦役,已是公公慈悲为怀,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了。
要不然,早命屠了和平倭港沙滩上那些尸体堆一块了。
蒋姓千户的首级可是公公亲自叫小田割下的,又用这千户的血写了那行字。
这叫震慑。
敢犯内臣者和敢犯强汉者一样,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这也是本朝两百余年来,首位内廷出身的公公以武力宣示太监的权威性,和神圣不可侵犯性!
自洪武以来,内臣于江南便无有豪杰,以致内臣屡屡受欺,竟叫那江南官绅无形之中不把内臣当回事。
难兄苏杭织造太监孙隆的下场,可是前车之鉴。
前世的苏州五人墓碑事件更是血的教训。
左右魏公公不容江南官场,索性就把牌子亮明,针锋相对好了。
况,今日这事,不是他魏公公挑起来的。
总而言之,魏公公就是要让平倭港中左所的下场成为浙江、乃至福建、广东,江南所有敌视内臣者的教训。
不把太监放在眼里这股歪风邪气绝不能再持续,更不可涨!
江南之官风,由今日起,由公公塑,由公公正。
身正不怕影子邪,公公理直气壮,他有足够的底气向皇爷述说这事的正义性和合法性。
他相信,只能靠绝食逼迫内阁为自己的家奴正名喊冤的万历皇帝,一定会无条件,无保留的支持他小魏的铁血维权行动。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虽然这两百多中左所官兵没有参与吴淞事件,但他们也绝不是良善之辈。
公公要劳动改造他们,任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不过,民夫和水手们,则还是要利诱的,毕竟他们的身份是百姓。
故而,魏公公特地等船看望了这些民夫和水手,滔滔不绝,也不管人家懂还是不懂,就把海事特区的美好前景吹嘘了一通,然后将海事大业和为皇帝效力,为朝廷出力联系到一起,希望这些民夫和水手们能够投身于海事特区的建设之中。
惊魂未定的民夫和水手们哪里听的进魏公公这番话,他们只想回家。
最后,魏公公使出了永远不落后的激励手段,允这些人到了特区后,从事的工种较先前在平倭港所得翻一番,并且特别强调还有年终奖。
即只要在特区干,不管是在岸上建设,还是在码头上搬运,或是随海军出海,干满一年后,都可以多领取一月的薪金。
为了表示提督海事内臣魏公公不是空口说白话,不是在那欺骗大家,公公特意给这些民夫和水手一人发五两银,说是安家费,不计入工钱。
实打实的银锭捧在手里,民夫和水手们一个个心态立时稳定下来。
再仔细一琢磨,这魏公公开出的条件可比他们在平倭港累死累活强的太多,左右江南离的不远,魏公公还说每年都给假回家探亲,干的好的还能提拔,可以把家属带过去,种种好处,可是他们从前不敢想的。
有钱,有好处,事情就好办了。
民夫和水手们踏实下来,心甘情愿的跟着海军去了吴淞口。
而海军余下的三十余艘主力战船连同两个营的陆军则依旧在舟山海域游弋。
用魏公公的话讲叫“扫荡”。
扫什么荡?
扫定海卫的荡呗。
扫荡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许定海卫有片帆出海,也不许任何船只靠近定海卫。
因而海军在扫荡的同时,有了一个新任务,就是“劝说”那些不知情况的海船继续北上,到提督海事内臣魏公公一手创立的海事特区贸易。
相较直接把中左所平了,魏公公命皇军的扫荡对定海卫还是很客气的,至少,没有直接杀到任何一家定海卫所辖卫所门上。
可惜,公公好心,人家却不领情。
各千户所陆续传来的消息很快就被指挥使骆大均得知,这位指挥使大人气的当即就要率部出海和魏阉决一死战。
幸得左右劝阻,云抚衙和总镇不日就有消息来,指挥大人不必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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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一章 牌品好,就是人品好
左右力劝,指挥大人于是就坡下驴,他真不能急。顶 点 X 23 U S
魏阉带来的那支什么皇家海军虽是原先的吴淞水营,战船数目和官兵数量都没有定海卫多,可吴淞水营的福船却比定海卫多,且还有三艘三桅炮船,因而就算他骆指挥气不过要与魏阉一战,未必有多少胜算。
毕竟,海战船多是取胜一大因素,船大也是重要因素。
且最重要的是,定海七所之一的中左所叫对方给平了,穿山所又有六艘大船无法出海,余下五所分驻各地,短时间内根本难以集中。
攻方实力集中,守方却兵力分散,这本就是兵家大忌,双方真要开打,定海卫很可能会被一一击破。
“魏太监无视王法,公寻衅于我定海,本官为朝廷命官,向以律令条文行事,岂能如他这般肆意妄为。姑待中丞与总镇令,我浙江诸卫同仇敌忾,绝不容他魏阉草菅人命,毁我海防重镇!”
骆大均冷静下来,这事他定海卫确是无法解决,只能让巡抚衙门和总兵衙门出面解决。
是打还是谈,杭州定了,他定海卫奉命就是。
至于这件事他定海卫是否有过错,却不是明面计议之事,骆大均相信,杭州那边自会有人替他定海卫说话。
早闻那魏阉在江南胡作非为,搞出封江靖海事来,坏了多少人利益,莫说江南官场,就是南都和浙江官场对此人也是深恶痛绝。因而,骆大均相信他定海卫不会白白折了中左所,那魏阉也断然嚣张不了几时。
以他区区吴淞水营,何以能抗浙江全省之力!
想来也是可笑,那魏阉真是贪婪透顶以致愚蠢到家,海贸巨利,又岂是他一打着皇帝旗号的太监所能独吞的。
吴淞事件本不过是受人之托敲打对方,这魏阉却不知自省,倒大张旗鼓来定海寻事,公然攻打中左所,狂言敢犯内臣者,无论文武皆可杀,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骆大均暗自冷笑,当下传令各千户所般只暂不要出海,各千户务民加紧兵备,训练士卒,枕戈以待。又命抽调军士数百,加演鸳鸯阵,以确保魏阉若敢来犯,能奋勇退敌。
他骆家本是戚家军一员,其父骆尚志更在朝鲜以戚家军之法练朝鲜新军,这鸳鸯阵法于骆大均自是烂熟,却是这些年倒是光顾于官场交结,海贸走私,有些懈怠了。
倒是听说因病从江南吴松总兵致仕归乡的戚金招了不少良家子,以戚家军老卒为教习,教授这些良家子戚家军战阵之法,看着倒是想重编戚家军。
却不知这戚金何苦费力做这事,眼下天下太平,四面八方无有虎事,这戚家军就算重编出来,又能用于何方。
真想重振戚家军威名,还是得如他这般经营官场,爬升地位更高才行。只有官位高了,做事才能方便。
骆大均暗自摇头,他虽与戚金不和,但对当下戚家军已不复的局面,也是倍感遗憾。
..........
本是同根生,相煎肯定不能急。
扫荡归扫荡,三光,魏公公肯定干不出来的。
效果还是不错的,在皇家海军的威慑和中左所的下场下,定海卫诸千户所纷纷收拢船只归港,并不曾和皇家海军发生冲突。
就是定海卫那边,也只是派了个百户前来质问海军为何无故攻打中左所,要求放归掳走官兵和船只,除此,倒也没有狠话。
没有狠话,不代表没有动作。
魏公公知道定海卫一定是在等杭州的指示。
不过,他也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是。
他已派人去杭州送了一封亲笔信给孙隆,信中除将他率部攻陷中左所的缘由说出,便是希望这位苏杭织造太监能够出面“说和”。
另外,他又致信给南都守备刘公公,信中倒不是请刘公公出面“说和”,而是请刘公公替他主持公道。
吴淞事件死伤三百余军民,这个公道岂能不讨!
刘公公身为内廷大,南都镇守,又岂能不为同廷同僚主持公道。
正如魏公公宣示,内臣者理当团结,共同对外。
不管你刘公公怎么想,单这件事,你怎么也不能向着浙江吧。
送出这封信同时,还有封信,却是给陈福公公的,与信一同送去的是银票五千两。
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陈福公公,是个可信任的好公公。
老话说,牌品好就是人品好。
这是多手准备,文武并行。
骨子里,魏公公肯定是不希望和浙江打起来的,那样闹的太大,也实在是没道理。
攻陷中左所,是师出有名,罪证齐全。
和浙江明军内讧火拼,就是莫名其妙,真个肆意胡来了。
对舟山海域货船的拦截是卓有成效的,几天下来,共拦截了三十多艘货船,有从琉球来的,有从吕宋来的,有从东番过来的,汉人的有,倭人的有,红毛鬼的却是没有。
这些货船都是来舟山拿货的,但现在无一不被皇家海军“请”去了吴淞口。
魏公公也有货啊,封江时他可是查抄了不少货物,加上平倭港弄来的,先把海贸做起来是没有问题的。
更别提还有江北商会供货。
自个卖的同时,公公做个中间商赚差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反正这些货船是来买货,在哪买都是买嘛。
公公能够给出的保证就是他的货肯定不会比别家贵,甚至还会便宜。
这日,海军拦住了三艘船,可是船上的人既不是倭人,也不是汉人,更不是红毛鬼,长的跟汉人差不多,就是比较黑,说话也挺奇怪,压根叫人听不懂。
事情很快就报到公公这来了,公公一听也是奇怪,便命人将那商人带来。
双方一番比划,牛头不对马嘴之后,阮大铖突然拿来纸笔,在纸上写上汉字,大致询问对方是什么人,从哪来。
魏公公见了不由好笑,话都说不通,你写个字有什么用。
哪曾想,那商人竟是识得汉字,而且同样还在纸上写出汉字。
见状,魏公公真是愣住了。
经阮大铖和这商人来回写字交流,终是弄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这商人叫裴光袍,三艘船都是他的,他们从安南来,路上遇到风暴飘至此地。
第八百二十二章 上帝的继承者魏
音乐无国界,汉字也无国界。顶 点 X 23 U S
安南商人裴光袍不会说汉话,却能写汉字,让魏公公为汉字的魅力感到骄傲和自豪。
书同文,车同轨。
大一统王朝的根基从来都是汉族之文明。
汉字汉语便是这文明最坚硬,也是最不可动摇的基础。
谁敢动摇汉字汉语在中国的地位,谁便是中国之大敌,人人得而诛之。
谁敢动摇汉族于中国之主体地位,亦同理,不死不休。
安南曾为大明领土,同朝鲜、日本等国一样,都是中华文明辐射圈,或儒家文化影响圈,那么,安南商人裴光袍能书写汉字就是很好理解的事了。
中华文明辐射圈内,汉字比之金玉还要无价。
哪怕发音变了,其根都不会变,其义都不会变。
或许,这就是先进文明对落后民族最大的诱惑和魅力所在吧。
帮扶融合落后的民族,使之成为先进一员,也是汉族当仁不让的责任和义务。
更是魏公公责无旁怠的神圣使命。
感受着民族文明的先进性,连带着,魏公公对这裴光袍就生出好感了。
如同他乡遇故知般,有说不出的亲切。
越南人不是猴子,越南北部民众百分之八十,甚至可以说是汉人之后。
只是因为历史原因,散落在外。
对阮大铖能够想到以文字破解交流障碍的办法,公公也是赞赏有加,命其继续询问裴光袍一行是如何流落此地的。
裴光袍从这支船队打出的旗号和对方所穿的服饰猜到他们当是大明军队,因而没有戒心,反而很是轻松,有获救之感。
这也是永乐之后,安南人对明朝的普遍观感。
宗主国的地位于安南,影响力堪比日后五常联合体。
因在海上迷失方向,裴光袍不知此地是明朝的广东还是福建,便询问阮大铖此地是何方。
阮大铖提笔写下“凤凰洋”三字。
魏公公见了之后,有些诧异,但很快释然,前世的地名和今世的地名肯定是有不同的。诸如这会江苏和安徽还不存在,只叫南直隶。
可以肯定,凤凰洋当是明人对舟山海域的统称,如同南宋时期文天祥对南中国的称呼为“伶仃洋”一般。
裴光袍明显对凤凰洋的地理概念不熟,阮大铖又写“浙江”二字,他方恍然大悟,忍不住惊叹他们竟然已北上至明朝腹心之地。原先,他还以为自己尚在明朝的闽、浙二省海域呢。
安南和明朝的贸易一直是来往的,陆路由两广的广西,海路则是广东和琼州。一般很少有安南商人可以北上至浙江海域,能到达福建海域已是极难得了。毕竟,安南国小,其国对中国货物的需求一般两广地区就能提供,不必舍近求远。
没有了戒备之心,阮、裴二人的交流越来越畅通。
据裴说他们是从安南启程准备北上中国广东购买货物的,但途中遭遇风暴,损失了船队中的另三条船,其后被风暴带着一路北漂,一直漂到了东番海域。
“东番是谓台湾。”
魏公公随口说了句,他以为这个称呼尚未出现,当下对台湾的称呼应为“东番”,或“大员”,前世明郑时称东宁,后来才改台湾。
不想人阮大铖听后却点了点头,没有奇怪的意思。
因为早在十六年前,朝廷官方就已正式称呼东番为台湾,取意为当地土著有“台窝湾”社。
有关“台湾”的官方称呼最多的是出现在福建上报朝廷的奏疏和公文上。只是这个称呼时间并不长,民间还是多以“东番”代指台湾。
科举考试虽以八股为主,但生员在考试之中也常会出现地名,虽然台湾生僻,但一些科举发达地区的士子还是会了解一些的,以备不时之需。否则,你谁敢保证殿试时皇帝不会随心所欲,愣是问准进士们一个他们不了解的事情呢。
这种事,向来就有成例的,因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读些书,多些见识,不会吃亏。
阮大铖是富二代,东林三代弟子翘楚,家中和书院都重点培养的精英,于台湾一呼有所了解,自是不奇。
魏公公问裴光袍,既至东番,为何还来此地的。
裴光袍说了件事,让公公有些惊讶。
裴说,他们飘至东番海域时,曾目睹一场由东番当地土著和倭**队的厮杀,虽然双方人数并不多,但却打的很激烈。因为怕被倭国船只劫杀,裴光袍不敢多留,赶紧让船员转向西进,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明朝,以求得到明朝官方的帮助。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方向感掌握极差,以致是想到福建,结果到了浙江来。
“问他,所见倭国兵马有多少,有无旗号?”魏公公示意阮大铖写,他比较关心裴光袍见到日本侵台这个事。
阮大铖依言写了问,裴光袍回忆了下,提笔写道倭人船只约摸七八条,兵马不过数百,远见旗号有“岛原”二字。
“岛原?”
魏公公表示不清楚,于是问身边的小田,小田也答不知,真田则跟那两个通事启程赴日本“招安”去了。
这也是公公着手“颠覆”德川政府,进行尊皇讨奸、实现东亚共荣的一个伟大计划。
招安的目标当然是那位后人称为开台王的颜思齐了。
眼下,开台王可是日本国有名的反幕英雄,颇具悲剧色彩。
小田不知,真田不在,难不住公公。
公公命将大岛由加利、安国寺和山本幸二、兵次郎等军官找来。
他老人家手下好几百日本籍归化汉官兵,各个军的都有,不可能没有人知道岛原是哪家的。
除非,这家是德川当政后才崛起的,要不然肯定有根可究。
果然,有人知道。
“岛原家是江户时代肥前有马氏,又叫日野江番,后改称岛原番。当下藩主名叫有马晴信,是有马义贞次子。有马晴信还有个叔父名大村纯忠,他叔侄二人和主公一样是信上帝的。”
主公于中国运河岸边竖立十字架的故事,经多方演绎,已在日本籍归化官兵中有了光环,大岛便深信主公大人是上帝在人间的使者,要不然,怎么会解救他们于辽东漫无天日的矿场之中呢。
尤其,公公还要尊皇讨奸,解救正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日本百姓,这种仁慈的心肠,不是上帝又是什么。
嗯?
两个都信河南梆子?
一听还是同行,魏公公一下对岛原藩叔侄有了兴趣,这两个都是藩主,或者说是叫大名,但都信基督,那么,和魏公公这个自诩为上帝在东方唯一的使者,就有共同话语啊。
双方有共同话语,那么将来就能联合,对上帝进行新的注解嘛。
是东方的上帝真,还是西方的上帝真,这是一个可以让全世界上帝子民一起参与进来大讨论的盛事啊。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方。
争夺宗教的话语权,不比图谋日不落帝国的重要性弱。
人多,总能欺负人少。
啊,圣母玛丽亚,你是否能成为观音菩萨,就全看魏公公将来如何大鸣大放,贴罗马反动教廷的大字报了。
炮打梵蒂冈!
上帝唯一继承者魏。
……..
大岛其实对有马氏的了解也不多,他只记得有马晴信投靠了丰臣秀吉,不过丰臣秀吉禁止日本传播基督教,所以晴信暗中保护了不少基督教徒,这件事在日本很得人心。
再后来,丰臣秀吉发动侵朝战役,有马晴信跟随小西行长参加了两次侵朝战争。大岛也曾见过有马晴信一次,不过是公事公办的交接军粮,双方并没有言语交流。
安国寺插了一句,他道:“主公,岛原藩大大的有钱,他们家的朱印船很多,吕宋、占城、交趾等地都有他们家的分行,在日本,大大的富人。”
朱印船,公公知道,是日本特许海外经印的船只。不过据他所知,现在日本和海外的贸易大头应该掌握在“贾必丹”李旦手中,这位汉人东亚海霸王可是德川幕府的钱袋子,财神爷。
一定程度上,德川能成功掀翻丰臣家,李旦出的力至少能占四成。
不管哪国哪家,有钱的总能脱颖而出。
不过一山不容二虎,岛原藩也从事海贸,那他们和李旦肯定会有冲突,进一步推论,说不定就是德川那个老乌龟不愿意在贸易上受制于一个汉人,所以放出岛原藩来。希望岛原家能够取代李旦,还日本海贸经济独立自主权。
没当老大和当了老大,心思可一样。
这个推论至少有八成可能,否则无法解释岛原藩欲谋占领台湾的意图。
日本和中国的海贸图中,琉球和台湾地理十分重要,意义也十分重大。也可以说琉球和台湾是东亚海贸的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环。
只说明郑靠着台湾就能掌控东亚海贸,养活庞大的军队,就能看出台湾在海贸的地位是如何重要。
琉球已于三年前被日本占领,那么想要继续打通“南进”路线,在不和明朝发生冲突的情况下,占领尚无明确归属的台湾,就是势在必行的事。
德川这样想,有晴马信这样想,魏公公也这样想。
估摸有晴马信只能以小股兵力攻打台湾的背后,有李旦拖后腿的原因。
无主之物,向来都是叫人眼红的啊。
可惜,魏公公不会让德川的算盘打下去。
台湾,是他的囊中之物。
几条船,几百号人就敢意图占领台湾,这分明就是不把拥船数十,战兵数千的魏公公放在眼里啊。
第八百二十三章 信者无敌
台湾,可是他规划中皇军的重要基地。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却不知道北京的陈默替自己搜寻金鸡纳树和青蒿的工作如何了,这两样东西对于疟疾可是有奇效的,据说国姓爷就是死于疟疾,要不然不会英年早逝。
当然,以现有的医学条件,公公肯定无法组织人手将药物精华提炼出来,但提不出来就生吃、煮着吃好了。
反正吃不死,而且肯定有药用价值。
吃了总比不吃的好。
公公这人,特别惜命。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腹中空空就冒险去台湾走一走,看一看,随地画几个小圈圈的。
只要能克服疟疾,经营台湾就不是一句空话。
当地的土著是很好解决的,从闽浙沿海招募汉人开垦也是可行的,有个十几年时间,台湾就能“汉化”,成为大明朝廷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成为他魏公公一手打造的皇军重要基地。
计划中,来日至少台湾要养活两个师团编制。
阮大铖又和裴光袍交流了片刻,大致还是按魏公公的意思在问,主要是公公想知道他们想从大明买些什么货物,具体如何交易等等。
裴光袍说这次出海主要是想买一些瓷器和铁具,另外就是一些江南产的丝绸。前面两样东西普通安南百姓也买的起,后者则主要是出售给富人阶层的。安南天气炎热,丝绸制成的薄衣是十分受安南贵族、富人阶层欢迎的。
魏公公想了想,让阮大铖提笔“转告”。
大意是裴光袍可以直接和大明的商人、官府贸易,但魏公公希望以后裴光袍,包括更多的安南商人能够直接和他老人家合作,因为他老人家在长江入海口开发了一个专门从事海贸的特区,各国商人不仅可以在特区内买到他们所需要的任何货物,并且货物价格也一定比其它地方卖的便宜。
最主要的是,魏公公允许各国商人在特区内购地置业,成立长久性质的商行,受提督海事衙门成认,也受大明朝廷皇帝承认,受大明律法保护。
非要说个具体,魏公公将特区和葡萄牙人的澳门做了个比较,他明确告诉裴光袍,他的海事特区比澳门好一百倍,因为各国商人只要在特区从事贸易,那么就能得到大明皇家海陆两军的保护。
公公很深切的指出,裴光袍的船队之所以看到倭人就害怕的跑,就是因为他们害怕被倭人劫杀,自身却没有相应或欠缺防卫能力。但只要他们加入海事特区就不一样了,大明皇家海军提供武力护航,甚至在商船和某些地方官府发生冲突后,还可以武力介入,确保受提督海事衙门认可的各国商人利益不受损失。
免税、减税、置地置产、和本国居民一样受律法保护,享受便捷的“一站式”买卖服务、受大明皇家海陆两军保护等等……
一系列的条件摆出来,一桩桩的经由阮大铖的笔列在纸上,看的裴光袍一愣一愣的。
阮大铖则心中悲愤:这魏太监如此做,简直就是里通外国!卖国奸贼!还武力介入和地方官府的纠纷?这…简直是…
阮大铖无言以对。
裴光袍有些激动和颤抖的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汉字“当真”
阮大铖目光复杂的看着魏公公,公公轻笑一声,径直上前提笔疾书四字“信者无敌”!
公公书法承大家董其昌,四字写下,UU小说生辉啊。
裴光袍反应也是迅速,这回不用提笔写字了,直接跪在了魏公公面前。
公公哈哈一笑,扶他起来,让阮大铖继续书写。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免费的好心。
公公可以让你裴光袍笑容满面,兴奋异常,你裴光袍同样也得让公公心满意足才行。
这就是个条件了。
见了对方在纸上写下的汉字,裴光袍有些困惑,忙写道不知大明提督内臣魏希望他带什么货到大明来。
答案是大米。
大米二字是公公自己写的。
大米?
裴光袍愣在那里,不是因为他拿不出大米,而是在安南,大米是十分便宜的货物。安南国内但凡与明朝做交易的,要么以金银交易,要么就以香料和安南一些名贵特产交易,却从来没有拿大米做交易的。
这位提督内臣却希望他裴光袍以安南所占稻米与特区交易,这让裴光袍真是百撕不得其姐。
大米这东西真是便宜,太便宜了啊。
公公将对方神情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家要对方拿大米来交易,肯定是吃亏的。因为占城稻在东南亚的产量极高,以致东南亚诸国米价极其便宜,而海贸重在取利,且是大利,千里迢迢还冒着海上风险把个大米往外拉,能有多少赚头?故而海商们没人做这稻米生意。
然,公公却知道,当下之大明,最缺的不是金银,就是粮食!
眼下小冰河才开始,恶劣天气对粮食的减产造成的影响还只是小范围、局部,尚未酿成日后席卷中国的天灾人乱。
可若此时不准备,将来再准备,就迟了!
粮食这东西,不是说买就能买来,单是运输、囤积就要耗尽年月。
更况,将来大明所需的粮食乃是天文数字,非安南一国之力可提供。
因而,应对将来的天灾粮荒,必须现在就着手准备。
大力购进安南稻米同时,也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选地建库囤粮,甚至还要在明朝搞“土地流转”,减少经济型作物,以种种手段应对未来,使天灾**能够消弥,不使国力耗于内乱。
至于提前十年就准备粮食,是不是早了,会不会浪费,这个,公公压根不考虑。
粮食,不比其它东西,霉了的粮食也总比米糠、观音土好吧。
再说,粮食也可以进行加工再利用。
在国内自力更生尚不能进行时,对外引进粮食就十分重要了。东南亚稻米产量极高,历来中国内乱,粮食减产,千里饥荒,百里无人,百姓饿的易子相食的场景,永远不会出现在东南亚诸国。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的高产占产稻,可是一件利器。
第八百二十四章 杀良冒功
只要有粮食吃,除了阴谋家和王室内乱、外敌入侵导致的战乱,大多数时候,东南亚各国人民是不会起来造反的。
有吃的,就不反,这一点无论放在古今中外,都是通用的。
公公需要大量的粮食,数量多到说出来裴光袍能吓晕的地步,更不是他裴光袍一个商人能提供的。
需要的是一个产业链,一个两国之间的产业链。
公公现在就是要这裴光袍做他海事特区安南米商的牌子,或者说是马骨。
只要裴光袍回去把粮食运来,不管多少,公公都买,且低价用国内货物装满你的船舱,这么一来一去,你裴某人不发也难,不把其他的安南商人吸引到特区也难。
不同于对其它地区的贸易规划,包括安南在内的东南亚诸国,在公公的贸易图中,稻米永远是他们的符号。
这便是个计划经济。
大量购进安南稻米还有个现实好处,公公的海事特区需要粮食,即将要扩充的皇家海陆两军也需要粮食,征讨台湾也要粮食,哪怕占领琉球,到日本尊皇讨奸都要粮食,因而,提前十年落实安南稻米运输线,是具有现实和长远双重意义的。
是一个五十年大计。
海贸于粮食运输最大的缺点就是海上风险大,损耗大,所以本朝开国后弃了伪元时期的海运,而改用漕运。
但只要公公给这些海商上“保险”,确保他们遇上风暴都不会亏本,这笔买卖就能一直持续下去。
至于买卖对公公的亏损,那就得看公公怎么从其它地方补回来了。
准确的说,要看公公能不能把日本的银山弄到手。
这样,以日本银力购买安南稻米,再以安南稻米支援国内,进而开展各种大生产,便是能良性循环的战略。
这种战略说白了也是各国惯用的手法,叫以他国之血供本国之民。
具体合作事项,公公这边肯定还要给出详细,如粮食数目,运送时间,价格以及所能提供货物清单等等。
另外,特区的粮仓建设和相关人才储备也得提上议事日程。
因而,魏公公让阮大铖提笔告诉裴光袍,他乃大明皇帝亲授海事提督内臣,只要他真心愿与提督海事衙门做生意,魏公公不但可以实现刚才所提出的合作条件,还会马上给予裴光袍他们人道帮助。
这个人道帮助自是指裴光袍这三条船已经残破,船上水员大多精神不佳,淡水和食物缺少,急需明朝的帮助。
一直沉默的阮大铖却没有按公公的意思照写,而是抬头说了一句:“魏公公焉知这安南人不是海寇?若此人实乃海寇,公公与之所说,可是有通寇之嫌。”
阮大铖十分狡猾,他没敢直接质问魏太监,而是委婉提出不同意见。
似乎从阮大铖的神情中察觉不对,裴光袍赶紧说了一番,又见对方听不懂,忙提笔写,说他们是老实做生意的商人,绝非海寇。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阮大铖不置可否。
“纵是寇,今亦可从良。古人言,从良的姐儿远比出墙的良家好。”
魏公公看着阮大铖露出颇有意味的面容,也不管对方是否听得懂自己所指。直接吩咐将裴光袍带下去安置在他座舰上,并让海军给裴的船只提供淡水、食物及一些尽可能的帮助。如果有受伤的船员,也可以让海军的郎中帮助医治。
公公准备将裴某带往吴淞,他会将此事上报皇帝,请求万历允许他这个提督海事内臣和安南进行贸易,或叫特准贸易。
以越过闽、粤、浙三省,不然,安南船队若时不时的受这三省水师刁难,那生意也做不下去。
有皇帝的同意,三省还敢乱来,就是抗旨了。
不管什么时候,公公都要将皇爷高高举起。
当然,公公不会告诉万历他是主要从安南买粮食,那样万历一看没什么赚头,说不定就不肯了。
还是老套路,安南多奇货,奇货很值钱就是。
反正,定期往紫禁城打钱就是。
钱到,情到。
在等待上谕到来的这段时间内,安南船员的衣食住行皆由特区提供,这一点,公公是不小气的。
只待上谕允准与安南贸易,魏公公便派兵船护送裴光袍南下,然后交接两广方面送回安南。
接下来,就要看这个裴光袍有没有胆量和他魏公公做生意了。
有,公公能让他变成日后的安南首富。
没有,公公就物色下一个好了。
机会,永远都在,就看如何把握了。
然而,就在亲卫将裴光袍带下去时,海军将领们却“发难”了。
海军总兵官王大力带着一众部下“进谏”来了,他们希望魏公公下令将安南商人连同船员129人当作倭寇斩杀报功。
这个,还真让公公有些想不到。
将心比心,倒也能理解。
海军南下攻打平倭港,打的是同为官军的中左所,这个功劳肯定不好报。哪怕魏公公私人有赏,可朝廷和皇帝那边怎可能让他们这份军功。
但要是把这些安南人当倭寇杀了,首级往那一摆,谁敢说这不是军功呢。
“还请公公成全!”
王大力甚至跪下求魏公公容允。
“明明是商人,安能当作倭寇?”
公公负手冷冷看着这些利欲熏心的海军将领,“今你们可将他国商人做倭寇,他日焉知尔等不将我国子民视为流贼斩杀!……”
“我等不敢,只是这些安南商人…”
王大力还想劝谏,一桩归一桩。
这事办了,于他们好,于魏公公也好啊。不想,耳畔却传来魏公公的怒喝之声:“杀一夷者,及戮以徇!”
众将听后,均是寒噤。
阮大铖面色一动,魏太监这话说的好狠,若有一安南人死,便要将这些将领全部诛杀!
“皇军乃大明天子亲兵,今后若有再言杀良冒功者,咱家诛他三族!”
魏公公发起作来,也真是吓人,凛厉目光扫在众将脸上,吓的众将都不敢直视。
约摸片刻之后,众人但听魏公公说了一句:“尔等可知,善待这百余人,所起成效要比战功十倍还绰绰有余。”
第八百二十五章 此人什么来头?
不知什么时候起,杀良冒功成了明军的传统美德。顶 点 X 23 U S
很可能,这个传统就始于万历年间。
至少,是末期。
也许,一开始也正如王大力等人所言,不过是些外夷,杀了斩级用来获军功,既不伤百姓,又不损良心,还有得实惠捞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但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事情只要开了头,就没人能阻止往下限发展。
崇祯年间诸多军头的无底线表现,足以令魏公公下定决心,坚决打击杀良冒功行为,不使尚未成形的皇军向军镇演变,到处上演借乡亲人头一用的戏码。
兵不如寇,国家焉能存。
魏公公再是强调以物质强军,也知道物质须与军纪并存,赏罚分明,否则,无以强军。
不杀良冒功,是强军的最基本道德观,没有这个道德观为基础,一切便是空中楼阁,说塌就塌的。
安南人和草帽顶子山被杀的建州都督子洪太等人不同,性质完全两样,善待后者,不过农夫与蛇,养虎为患。
善待前者,却是能对大明存亡起关键作用,事关大明存亡大计,魏公公岂能让区区军功把此大计给误了。
在公公的强力威慑下,海军诸将可不敢再头脑发热提这茬了。
次日,公公即命海军派两艘兵船护送裴光袍一行往吴淞,他则继续率领船队在舟山海域“扫荡”。
这可把定海诸所卫可急坏了,海贸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不管是出海还是来港,只要有船来,他们就有银子拿。
可现在,不但一艘船出不去,一艘船也进不来,各港口都是空荡荡的,就连渔民出海打鱼都要被吴淞卫的人再三盘查,长此下去,都不用吴淞卫来攻打,他们自个都能散了。
没钱,当个屁的兵。
各千户齐聚定海城的指挥使司,嚷嚷着要指挥大人替他们做主。
不少指挥使司的熟客海商也纷纷遣人来问,说这说那,言语间不乏对定海卫应对不当,致使海贸停止不满。
在海商们的鼓动下,各千户喊打喊杀,决一死战的声浪一潮高过一潮。
然而,指挥大人却始终不予回应,最后,逼的急了方闷声说了句:“中丞不允。”
…….
中丞便是浙江巡抚高举。
高举是山东人,今年四月方以督察院右佥都御史之职巡抚浙江,因而属于新官上任。
此人和应天巡抚曹时聘一样,都是治水有功方升的督抚大员。纵观本朝督抚任职,但治水有功者,多能出任巡抚,由此可见本朝对治水之重视。
中左所被攻陷时,定海卫指挥骆大均不在定海,巡抚大人高举也不在杭州,而在镇海城。
和其它省不同的是,浙江巡抚驻地并非省会杭州一处,而是杭州和镇海二城两驻。
镇海乃浙江重镇,据说浙江方面和朝廷不少官员都认为,应当将浙江巡抚的驻地单设在镇海,并且浙江总兵也应常驻镇海,若朝廷纳此建议,则镇海地位必高出杭州、宁波若干。论重要性,恐怕也仅次于南京应天府了。
只是,镇海之重要性主要体现在军事上,浙江沿海若有警,则镇海必突出。沿海无警,镇海肯定不及杭州重要。故而万历以来,浙江巡抚大多驻于杭州城,很少有驻在镇海的。
高举这次来镇海是专门为一件盛事,也是为完成前任愿望的。
万历三十四年,宁波籍学子有17人同时考中举人,这在浙江全省引起不小的轰动。
时任浙江巡抚甘士价为预祝这17位举人今后能像唐代杜如晦、房玄龄等“十八学士”那样得到朝廷的重用,打算为他们建造一座三间四柱的“瀛洲接武”坊。
不过,甘士价任内并没有建成这座牌坊,所以高举出任浙江巡抚的时候,甘士价特意写信给他说了此事,高举便以他和甘士价两人的名义建造“瀛洲接武”坊。
骆大均快马往杭州报讯,杭州方面自是不敢怠慢,迅速又派人将急报递到镇海。刚刚主持完“瀛洲接武”坊落成仪式的高举闻讯之后,自是大怒,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召浙江总兵施德政紧急商议。
施德政是三年前调来浙江任总兵的,此前一直在福建,曾任南路右参政,福建水师提督,在任期间率师横渡台湾海峡,击败入侵荷兰人三条战船。
当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曾就此战败发出指示,明确必须用一切可能增加对华贸易。但这一切可能尽可能排除武力。
不过施德政在杭州,匆匆赶到镇海要几天时间,高举这边又有不少士绅登门,就定海卫发生的官兵死难事件向巡抚大人进言,要惩元凶。
群情激愤之下,浙党中人也有不少人或上门,或书信给高举施压,这让高举不得不准备先前往定海卫弄清事实真相。
可半路,却有苏杭织造衙门的人持太监孙隆的书信求见。
看完孙隆的书信后,高举许久没有说话,尔后命行辕往宁波。再于宁波府衙修书一封令快马送至定海卫,交指挥使骆大均亲启。
信中,高举要骆大均约束定海卫上下,不令滋事,更不得再和提督海事内臣魏某所属冲突。若生事,则唯骆大均是问。
这让骆大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中丞何以对那魏太监如此示弱。然巡抚命令已下,他也不敢不从。
与此同时,浙江参将沈有容也拜访了总兵施德政。
沈、施二人都曾在福建共事,当年施德政曾派官任都司的沈有容率兵船往澎湖质问荷兰人,二人算是老交情,在福建也好,在浙江也好,共事都算愉快。
沈有容登门之后,便直接将来意道明。
“联合讨伐东番,驱逐琉球倭人,再谋东征日本,以收海贸巨利?”施德政听完沈有容所说,当真是惊讶无比。
沈有容微一点头:“魏太监信中是这么说。”
施德政眉头微皱,道:“士弘兄,这个提督海事内臣什么来头?”
“据闻年轻的很,钻了贵妃门路,成了陛下身边幸进,得委提督海事之职,专遣南下督办海事并兼江南江北工矿税监,到了江南之后却是和东林党人起了冲突,听说双方闹的不可交。之后不知怎的就夺了吴淞水营的兵权,改号海军。”
沈有容了解的就这么多,就这些消息,也是真假掺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