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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二十章 虱子多了不痒

    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管魏公公承认不承认,在他“以身作则”的带领和影响下,他的部下们正以最快的速度学习着他老人家的先进经验,并将之发扬光大。

    人的智慧也是无穷的,下限更是会被一步步降低的。

    一直以来只顾忙于捞钱出海的魏公公忽视了军纪,并有意无意的放纵,结果,使得他的魏家军正快速转变为一支“向钱看”的军队。

    这是一个不好的开端,也是一个不好的信号,因而,醉元楼中的魏公公在听闻了下关发生的事情后,他老人家立时变得不开心起来。

    然后,用“下不为例”安慰自己,并深刻反省并自责,发誓等摆脱经济危机后,一定要加大军队建设,重视军纪,打造一支作风优良的天子亲军。

    反省过后,则叫真田赶紧传话给郑铎。

    也不是什么教训的话,这会去喝骂郑铎,撤走人马反而不好,不利军心稳定,再者,事情是西商们引出来的,这板子也不能打到自家人屁股上。

    闹一闹,胡搞一下也好,债多不愁,名声反正也不好。

    大差不差?

    郑铎反复思量着这四个字,然后便让人去给名单上各家土豪带话,让各家主事的马上到山陕会馆来,如果不来,那后果自负。

    尔后,勒令各部“大差不差”,不要闹出人命来。

    “大差不差”这道军令到了下面具体执行的军官耳中后,大抵就理解成有油水就榨,没油水的让人滚蛋。

    那么什么是有油水,什么是没油水,一看军官的心情,二看抓住的家伙穿的怎么样了。

    谁让上面没给个具体标准呢。

    在朴实的官兵眼里,穿的好的不是有钱人是什么!

    ……

    事实证明,学好难,学坏容易。

    扬州乃两淮繁华之地,下关之地更多富甲盐商,官兵公然得了命令入得这富地,岂能不“有所作为”,放手大干一票。

    土豪富商家里乱作一团,大街上的普通商人和过路百姓也是受了池鱼之殃。

    唯一还让人心安的是,魏公公的这些兵,不管是倭兵还是马匪,亦或家乡的子弟,还是那两广的赤佬,总算还知道自个是大明皇帝的亲兵,因而没有干出借乡亲们人头一用的恶事。

    只要钱,不要命,也算深得魏公真谛。

    这个公然带着手下想要和商人好好说道的小旗,和魏公公也是沾亲带故的。

    这位也姓魏,叫魏有良,按辈份算,当是魏公公的叔伯堂侄孙,见着他老人家得喊一声“十三公”呢。

    也是托“十三公”的福,魏有良才成了今日这般样子。

    从前人可不是这样的,很本份的一个人,叫人打个耳光都不带吭声的。现在嘛,嘿嘿,当真是上头只要不管,他就什么都敢干。

    现在,肃宁子弟都流传那么一句话,说啥咧?

    说的是魏公公就是见不得乡亲们受穷,这才带大伙出来捞一捞的。

    所以,大家伙就不能辜负了魏老二的好心,就得卷起袖子使劲干,日后也好风光回乡,光宗耀祖。

    有钱,就风光。

    魏有良满意的看着被手下逼到墙根的商人,这家伙穿的这么好,弟兄们跟你借两小钱花花那是给你面子,莫要给脸不要脸!

    “军爷,你们这是干什么?”

    商人慌了,这阵势像没事的样子吗?

    “都说了没事,我们是天子亲军,又不是土匪,你不要害怕。”魏有良安慰商人,上头发话了,要大差不差,不准闹出人命,所以他也要收敛一二,起码动作不能太粗暴。

    “几位军爷,这要没事,干嘛把我手绑起来?”商人才不信这几个丘八的鬼话。

    “噢,例行搜查而矣,扬州城内有贼人闹事,为了全城百姓安危,我们必须加大执法力度。”魏有良脸皮也很厚,这是肃宁老魏家的优良作风。

    见商人拼命乱动,绑着他的两名军士骂了句:“不要乱动!”

    商人脸被顶在墙上,苦苦哀求:“有什么事军爷们跟小民说清楚就是了,小民一定配合!”

    魏有良“哼哼”道:“真没什么事,就是拿你去问问而矣。”

    商人知道这些官兵是那个什么魏太监的爪牙,叫他们抓了去,倾家荡产是小事,就怕有进无出。

    当下脸都白了,心中怕得要死,自己要是这么被他们不问青红皂白给抓进去,自己那八十老母和那八岁小儿可如何是好…

    拼命挣扎就要跑,脖子上突然一凉,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再敢乱动,现在就砍了你!”

    商人骇得六神无主:“几位军爷,别,别,小民不动了!…你们听小民说啊,小民真是的好人,不是什么贼人啊…”

    “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是不是冤枉你跟我讲也没用啊,等会你到了地方,先交个保证金,再交个诚意金,交完之后自会放你,若你确实不是贼人,保证金和诚意金自会还你…”魏有良机械的说道。

    这是上头弄出来的规矩,说是不准下面人私藏钱财,必须把人交上去统一安排,事后再“论功行赏”。

    这规矩,魏有良他们是有意见的,可是却不敢不听。

    别看他们这些人是魏公公的乡亲,十个有三个沾亲带故,但小打小闹还行,真敢不听上面话,魏公公头一个就饶不了他们。

    最重要的是,得罪了魏老二,人家就不带他们玩了。

    魏有良可不想回去继续种他的地,十三公这里规矩是大了些,但好处可没少给啊!

    别的不说,就他如今这小旗身份,搁以前,敢想么!

    再说,人魏老二七舅姥爷和亲姐夫都没话说,他们这些远亲又有什么好说道的。

    有规矩也好,免得他弄得多了,你弄得少了,心里不平衡。

    “军爷们要多少钱才能放了小的?”

    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商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个这是叫人家盯上了呗。得,花钱破灾,买个平安吧。

    当下就想问明白到底要多少钱,要是钱不够,还得想法子托人,反正不能叫他们抓了走。

    正要问时,猛听东边一声大吼:“三十年的苦练,终于派上用场了!”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七八名军士正围着一袒胸露背的大汉,那大汉却是一点都不怕,大笑道:“想抓我,哪有那么简单!”

    话音一落,将手中的一包食盐泼向当面军士,趁军士们以手掩面的空当,“呼”的一声跃起又落地,落地之处形成两道沟,灰尘弥漫,军士们眼睛一时无法睁开。

    那大汉又纵身跃起,落在一店铺的楼顶,正准备要逃走,却听“砰”的一声。

    “铳子!”

    大汉大吃一惊,便要侧身闪避,却已是晚了,只见两粒铁丸从自己身体上穿过,消失在远处。

    大汉伸手一摸胸前,几道血泉喷射而出,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身子一软便“骨碌骨碌”的从屋顶摔到地上,继而两腿一伸,歪过头去。

    包括商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得目瞪口呆,正愣神间,就见一队军士从拐角处钻了出来,人人手上都拿着一杆火铳。

    “打死一个江洋大盗,弟兄们把尸体抬了请功去!”

第七百二十一章 就凭咱家这张脸

    申时,山陕会馆人满为患。

    关原梁氏,泾阳张、郭,西安申家,潼关张氏,太原林家在收到官兵“请贴”后,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在指定时间到达会馆。

    下关市场已被魏太监的兵丁围死,不但和知府衙门不通讯,就是紧邻的盐运司也是讯息不通。

    住在下关的这些西商就跟钻进一只铁桶中般,与外界完全隔绝,再有魏太监的爪牙在市场内胡来,此时此刻,他们也是没了底,失了分寸。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也不敢保证魏太监不会对他们这些盐商乱来,因而,也只能捏着鼻子在官兵的“护送”下前往山陕会馆。

    六家西商的首脑人物都去了,其余人家当然也要跟着去。

    去的路上,其实不少家已经打了退堂鼓,生了惧意,若真是不行,就借那魏太监五千两就是了。

    只是,山陕商人有不成文的约定,必须同气连枝,共同进退,这也是他们为何能在扬州站住脚,对抗本地商人和徽商的原因。

    所以即便有想借的人家也不敢现在就借,他们还得看看领头的几家意思,要不然很有可能就成了山陕盐商的共敌。

    进了会馆后,让众西商吃惊的是,原以为和他们交道的是那个自称亲军参将的郑某人,哪知郑某人却立于一边,当中坐着的却是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白面无须青年,正在拿着白帕擦拭脚尖的灰尘。

    再看护卫青年两侧那些卫兵,众人哪还猜不出这个白面无须青年是谁。

    是魏太监!

    众西商交头窃耳,彼此传递着信息。

    不过即便魏太监名声显恶,但众西商却并没有感到多少恐惧,这主要是因为他们自思并无过错,且一个个家大业大,朝中地方都有人,能量也是极大,魏太监再是跋扈,未必就敢对他们如何。

    真把他们逼急了,鱼死网破,魏太监也休想得了好去!

    “肃静!”

    郑铎向前一步,抬手示意西商们安静,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公公!”

    魏公公“嗯”了一声,他本是不想来的,借钱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有损他老人家的威仪和逼格,不过老王那边发话了,叫他不要闹得太厉害,不然科道再上弹劾,皇爷那里不免有意见。

    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老王的面子必须要给。

    公公倒不是怕科道弹劾他,王体乾是中使,人就在扬州,是得维持一下稳定,免得落人话柄。

    有鉴于此,公公便亲自来了。

    他也不想跟这些抠门的盐商们废话,快事快决。

    “咱家本是不想来的,但听说下关这里闹的不成样子,所以百忙之中特地抽空过来一趟,一是约束部属,不使扰民。二则是向各位富家翁借点小钱。”

    说完,魏公公站了起来,朝正盯着他看的众西商扫视一眼,略微有些不快道:“只不过咱家怎么听说各位富家翁好像有点看不起咱啊。”

    扭头问郑铎,“是那个谁来着的?”

    “禀公公,是梁成业!”郑铎闷声道。

    公公微微点头,扭过头来,好奇的看着众西商:“哪个是梁成业咧?”

    “是我。”关原梁氏家主梁成业闷声道。

    “梁老板果然富态。”

    公公笑了笑,抬了抬手。

    立时,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冲进上百名亲卫,拿刀持铳的将众西商团团围住。与此同时,公公身边的亲卫也上前将那梁成业直接按倒在地。

    突然变故吓得众西商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一声,梁成业也是惊惧万分。

    “为…为何抓我,我犯了什么法!”

    饶是梁成业平日在扬州城中一言九鼎,区区半语就能定人性命,但陡被人擒住,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魏公公却根本不理会梁某,只看着众西商,怒哼一声,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一帮为富不仁的家伙,捆了,都给咱捆了!”

    小田大手一挥,一众亲兵立时上前将盐商们制住,这帮亲兵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手下又不留分寸,把个盐商们折腾的够呛。

    绳子加身,西商们这才意识事情不妙,一个个挣扎大呼起来。

    “冤枉,魏公公明鉴,我等经商多年,向来奉公守法,如何为富不仁了…”

    “我家几代从未有任何侵害百姓利益之事...”

    “我等只是商人,不是官,一未贪赃,二未枉法,三未通贼,为何要抓我!”

    “……”

    众西商叫冤枉的叫冤枉,喊委屈的喊委屈,可任他们怎么叫嚷,魏公公都不理会,板着脸冷冷看着他们。

    此时,却有一人铤身而出,怒视魏公公:“魏公公好大的威风,公公可知拿人容易,放人却难!”

    此人乃是潼关张氏家主张泰和,其家乃平阳张家分支,而平阳张家便是已故首辅相公张四维家族。

    张四维有子张甲徵官工部郎中,张泰徵官湖广参政。

    有关各家底细,公公是心知肚明的,这得益于赵盛杰的全盘托底。

    因而,对于这个张氏家主敢于质问自己,公公并不意外。

    换他也会如此,莫说家族出过首辅,就是族兄弟一个为工部郎中,一个为湖广参政,就足以使他牛逼轰轰的了。

    张泰和的质问让众西商反应过来,于是一个接一个的质问起魏公公来,质问过程中为了让魏公公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又一个个搬出自己的后台来。

    其中,除了张家搬出的首辅家族外,就属梁家后台最硬了。

    那梁成业竟说自己乃是司礼秉笔太监梁栋的义子,这让魏公公十分惊讶,因为赵盛杰的情报中有关梁家那一份没提过此事。

    估计这关系肯定是梁家藏的深,外人知道的不多,不然赵盛杰不可能不报。

    司礼秉笔太监的义子,这后台的确够魏公公三思了。

    见魏太监面露犹豫之色,众西商不禁精神一振,这姓魏的小太监知道怕就行。

    “我等与魏公公素不相识,又从未交道,却不知你魏公公凭什么跟我等借钱,又凭什么命人拿我们!”

    张泰和心下一脸冷笑,他们可不是徽商那帮人,哪个没有吓人的背景,否则如何能在这扬州成就家业。

    现在,就看这小太监如何唾面自干!

    “凭什么?”

    魏公公笑了起来,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就凭咱家这张脸。”

第七百二十二章 合理合法创收

    魏公公讲话理太偏,他的逼脸怎换来钱?

    可架不住,他老人家就是不要脸。

    不要脸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就这脸,各位都瞅清了?

    瞅清了,就拿钱吧!

    为啥?

    咱这脸刷过皇爷,刷过贵妃,刷过公主,刷过太子妃,刷过大,刷过巡抚,还刷过建州的都督咧。

    和他们比,你们算老几?

    你们又有什么资格不让咱家来刷脸!

    公公心里很窝火,很简单的民间借贷,你们这些个西商非要把事态扩大,把简单复杂化,难道他们不知道魏公公的时间有多么宝贵么!

    是,咱家承认从前没有和你们打过交道,也和你们素不相识,但一回生二回熟,你们不借咱钱,咱怎么才能和你们熟悉呢。

    再说了,萍水相逢难道不是一种缘分!

    咱为什么不找别人,就找你们借呢?

    说明,这是上天要让我们相熟、相识及至相爱…

    上天安排的事情,我们身为凡人,岂能抗拒!

    你们这帮赤佬不借钱给咱,就是不敬上天,就是破坏人与人最基本的信任!

    这事,可大可小。

    作为内廷首席颜值代表,大明朝改革开放的急先锋,魏公公不意上纲上线,小题大做,他还是希望能够温和解决这件事的。

    毕竟,和气才能生财嘛。

    所以,他拍了桌子。

    “咱家再说一遍,咱的公务繁忙,日理万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和诸位见上一面已是不易,诸位也不要和咱家说这说那,不好使!…今儿个,诸位怎么也要给咱面子,大家乐呵呵的把事情办了,要不然,就莫怪咱对你们不客气!”

    刚才还笑容满面,现在却是怒容满面,公公的情绪变化已然达到天人合一,收放自如境界。

    这就是体制的好处,身为大明朝中级公务人员,魏公公现在身上已经有了王八之气,距离虎躯一震也就是个从村长到主席的距离了。

    要搁刚重生那会,公公就是把鸟撸硬了,也顶多像个乌龟,而无王八之气。

    一介草民外加吊丝,是配不上王八二字的。

    狠话还得狠人配合,郑铎不失时机的扬了扬手,顿时冲进来的军士将佩刀从刀鞘中抽了一半出来。

    一半在外,一半在内,来回磨擦,威慑效果杠杠的。

    姑娘…狗盐商,你从还是不从?你若不从,我就拔出来了!

    一言不合就拔刀!

    刚才还你一言我一语搬后台,想和魏公公扳手腕的盐商们一看这架势,人人变色。

    这小太监想干什么?杀人?他疯了不成!…

    跟着主人一块来的不少胆小的管事和随从脸都白了。

    魏公公冷脸冷色,黑着脸不说话,手中只捏着刚才拭脚尖的白帕,看模样,好像那白帕落地,这堂内就会血流成河。

    事先倒也没彩排过,但可能部下们随公公久了,人人都和公公心有灵犀起来,均在那紧握出了半鞘的长刀,定定的盯着公公手中的白帕看。

    掷帕为号?!

    一众西商见了左右官兵模样,那心里更是没底了,他们真是震住了。

    聪明人可不会赌这姓魏的小太监会不会疯了拿他们开刀,于是纷纷开始反思。

    说到底,他们不是借不出这钱来,实是不蒸馒头蒸口气,均觉这姓魏的小太监欺人太甚。

    要知道他们西商的名头不但在扬州声名赫赫,就是整个南直也是响当当。各家交往的可没有白丁这一说,官面上的也好,私面的也好,一个个都是叫人称爷的存在。

    现在却叫一个小太监这般欺上门来,嘴巴一张就要五千两,你说他们能咽下这口气?

    这事,真不关钱的事,而是性质。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要是来个太监张口就借钱,他们有多少家当经得住这般敲诈勒索。

    所以,他们没有跟徽商一样选择隐忍,而是选择对抗。

    只是,这对抗的强度似乎有点超出他们的控制范围。

    从前,盐运司那里要是上来个不懂事的官,他们都会搞一些动作来对抗、来示威,最后的结果也百分百是满意的,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更不会闹出人命来。

    毕竟,那当官的最怕名声受损,也怕治下出篓子,哪怕再强硬,也得妥协一二。

    但,这魏太监似乎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重要的是,这个是太监啊…

    西商们不能不往最坏的地方考虑,高邮漕口钱文业举家被杀的事可没还满月呢。

    反抗,肯定是不行的。

    各家来的时候没带多少人,只几个管事随从,这魏太监要是公然杀人,凭他们自身力量肯定反抗不了。

    倒是下关这里能有上万人可以动用,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各家力量收到信赶到这,堂内还能有几个活的?

    再说,大家伙都被困在会馆,谁去报讯。各家养的那帮人又是不是真敢和魏太监手下的官兵火拼?又是否能及时救他们出去?

    说不准的事啊。

    一个群体,肯定有首脑人物。

    六大家就是扬州西商的核心,而内中又以张家和梁家居首。

    魏太监摆明了是不把各家的后台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做出这般举动。

    张泰和看了相邻的梁成业一眼,外朝的官吓不住这姓魏的小太监,内廷的总行吧!

    十二年前,时任提督酒醋面局的梁栋公公到江南采办时,梁成业借了同姓的由头攀了梁公公的高枝,后来梁栋升任司礼秉笔,连带着梁成业也一跃而为西商“盟主”。张泰和再是不甘,也只能屈居副会长,谁让人家干爹是司礼监的大呢。

    这些年和徽商的冲突,西商也都是听梁家安排活动。所以,包括张泰和在内,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了梁成业身上。

    梁家应该为大伙做主,要不然,大家伙凭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把手里的盐引份额割给梁家一些!

    便是这次的事,要不是你梁家发话让不要借,各家又哪里会一条心的鼓动人手和魏太监爪牙对峙,现在弄出这进退不得,甚至有身家性命之忧的局面来。

    梁家必须有担当!

    梁成业自是众人所想,他微哼一声,对魏公公道:“想来魏公公不知道梁公公与我等多有来住。”

    这话是绵里藏针,提醒魏太监要继续下去,势必就是和梁栋公公结仇。梁公公可是司礼秉笔,你魏公公又是个什么东西?

    话是这样讲,但相较之前的语气,这话明显也是弱了。

    “咱眼里只有皇爷,可没有什么梁公公。再说,咱跟你们借钱也是为了皇爷的差事,就算梁公公知道,也不会说咱不是的。”

    魏公公轻飘飘一句,梁栋是大不假,不过这里是扬州不是北京,这里也只有魏公公,没有梁公公!

    他要办的事,天皇老子来了都得站边上。

    便是今儿真的见了血,得罪了梁栋,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天高皇帝远。

    姓梁的这是很不上道啊,魏公公目中杀机浮机,干笑一声:“梁老板,咱就问你一句,这钱,是借还是不借!”

    “老板”这个称呼倒不是魏公公把后世的词汇乱拿来,而是淮扬方言对有钱人的称呼,如掌柜,如东家之类。

    这称呼也是极有品味的,所谓上土下匕是为老,门中有品乃为板。

    很吉利,很喜庆的一个称呼。

    几百年后,人人都以能为“老板”为奋斗目标呢。要是成了许老板,马老板,王老板、刘老板什么的,那做梦都能笑醒咧。

    梁成业明显是西商主事的,魏公公计较已定,这人再不识相,就拿下他杀鸡给猴看,看看余下的这帮盐商土豪到底怕不怕死。

    谈判什么的,在公公的字典里从来就是以强凌弱,以多欺少,不存在的。

    别人对这帮西商有顾虑,他魏公公却是不鸟的。

    一个个富得流油,不宰宰他们,都对不住良心,对不住人民群众。

    魏太监直接把矛头对准梁成业,这让所有的压力一下全压在了梁成业的肩膀上。

    魏太监及其爪牙盯着他看,一众西商也盯着他看,梁成业的呼吸不由沉重起来。

    连梁栋公公对方都不放在眼中,今日这事,他梁某人还有什么翻牌的资格么。

    看来,不借是不行了。

    梁成业松口了,他愿意借,众西商见状,哪个还敢坚持说不借,一个个在那不迭说愿意借钱给魏公公周转。

    魏公公心想你们早干嘛去了,非得逼着我跑一趟,相较起来,还是人徽商那边更上路一点。

    以后没有三两三,就不要搞东搞西。

    这年头,拳头还得分大小呢。

    “好嘛,咱这人也最讲诚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明年,咱家连本带利还你们。诸位就放一万个心好了,咱家这次是真的手头紧,要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跟各位开这口。”

    魏公公的笑容再次浮上逼脸,热情洋溢的看着众西商,意思很明显,都达成一致了,你们就不要装啥充愣了,赶紧把银子给咱,把借条领回去,然后该干嘛就干嘛去。

    不想,梁成业却说他们手上没有这么多钱,需要回去拿。

    魏公公一想也是,五千两不是小数目,银票还好说,这要现银的话几斤重,哪个吃饱了撑带在身边。

    他可不是那些不入流的历史写手,一出场挥手就是几千上万两现银把人家砸的晕头转向。

    理解万岁!

    公公通情达理,便准备让梁成业回去取钱,可不想一众西商却个个提出要回去取银子。

    公公品出点不对,这帮家伙还是没死心啊,弄不好前脚放他们走,后脚这帮家伙就再给他来个民变来。

    于是,公公摆了摆手,示意西商们不要说了,他有解决方案。

    “没钱不要紧,咱可以先借给你们。”公公一脸真诚。

    众西商面面相觑。

    “当然,照规矩,咱借钱给你们可以,不过利息要照算,就九出十三归吧。”

    公公的方案非常完美,十足的金融创新。

    既解决了西商们没有现银放贷的现实困难,又成功盘活了自己手头资金,在短时间内营业增收,净利润提高几个百分点,怎么看,都是天才的创举。

    西商可不但但是盐商,还做其它生意,是商人就会算账,这账一算,就不对了。

    你魏太监跟他们借五千两,这个数目肯定是要给全的。这意味着他们从魏太监手里借五千两的同时,就要支付两千两的利息。因为九出十三归,算起来就是四分利。

    实际等于他们借了七千两,而他们所能够得到的利息是多少呢,魏太监没说,借条上也没写。

    如果魏太监讲诚信愿意还钱,他们有可能只拿回五千两的本金,也有可能多拿一些利。究竟多少,就看魏太监心意了。

    如果魏太监不讲诚信,那就等于他们是七千两扔水里。

    这生意,能做?!

    西商们集体沉默,这是要非暴力不合作了。

    公公一看,他好心好意为西商提供解决方案,他们却不领情,不由也是委屈,所以指着一个长相还算潇洒,但气色明显不足,一看就是酒色掏空的胖子道:“你先来!”

    说完,叫人取来纸笔,一屁股坐下,把个欠条一写,亲切的看着那胖子:“画押吧。”

    胖子叫徐寿荣,祖上陕西的,到他这代是第七代了。平日是个花天酒地的主,家里小妾就有七房。

    魏太监不叫梁家,不叫张家,不叫申家,偏要叫他,这让徐寿荣有苦难言。

    硬着头皮在魏太监写的欠条上签了名画了押之后,徐寿荣就等着魏太监拿银子给他。可魏太监压根没银子给他,反而直接把那张欠条连同另外一张借条给了身边人,吩咐道:“你们随徐老板回家取七千两去,拿了银子再把这欠条和借条都还给徐老板。”

    徐寿荣满是油脂的脸抽了抽:你这狗太监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众西商也是人人愤怒啊,这算什么?

    坐在那里拿笔写几个字,就多要咱们两千两了!

    你他娘的不如去抢了!

    魏公公则是一脸坦荡。

    咱家奉公守法,熟读大明律法,又身为朝廷中人,岂能抢人钱?咱家是合理合法创收,你们要不服,可以到官府,到紫禁城告咱嘛!

    借钱收利,天经地义!

    这官司打到天边,咱家都有理。

    有理,咱怕什么!

第七百二十三章 大炮开兮轰他娘

    公公他老人家腰杆真是笔直笔直啊。

    讲道理,借钱还利,天经地义。

    讲律法,欠条借条都有,大明律可是保护贷款从业者的。白纸黑字,你们不能耍流氓啊。

    讲人情,咱家雪中送炭救你们急,不说要你们谢我祖宗十八代,至少也要有一颗感恩的心,别过河拆桥啊。

    要是这大明朝人人都像魏公公这样急公好义,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还有什么度不去的难咧!

    当然,西商如果还是不服,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对待,受到了提督海事内臣魏某的欺压勒索,他们可以告,提督内臣尊重他们的诉讼权利,并毫无保留的支持他们通过合法途径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

    这是法律赋予他们的权利!

    公公这人最具有法治精神了,视线内自家儿郎凶神恶煞的样子甚得他老人家中意,这才是威武之师嘛。

    但想西商们真是告到皇爷那,皇爷怕也没逼脸跟他魏公公细较此事吧。

    说到底,小魏的亏空跟你皇爷脱不了干系。

    准你皇爷天天逛青楼,就不准人小魏没事逛逛半掩门了,爬爬墙头了?

    程序正义,道德也不亏,公公没什么好怕的。

    再说,他做这些也是为了彻底摸清大明朝经济机构,好对症下药,促进大明经济快速发展,从而在和西洋人的竞争中能保持优势。

    绝不是为了钱!

    天地良心,公公不是爱钱的人!

    这个,是可以摸着胸口对天,对地说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高利从业者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社会发展离不了他们,但同样他们的存在也局限了社会的发展。

    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公公他老人家忧国忧民,一想大明朝和华夏大地遭受的苦难,以及未来有可能和二叔一起度劫,他就难过忧虑的一夜夜的睡不着觉,撸干了也睡不着!

    有鉴于此,他就得弄明白根子到底出在哪。

    只有找出根子,才能度劫成功,一跃而为元婴老怪。

    家事那块,公公不去想,他老人家格局很大,小小的朱由检他都不正眼看。

    他要看的,是天,是地,是天与地!

    原先,他一直认为是小冰河导致的恶劣天气以及满州人的入关,使得大明朝崩塌。

    所以,要救大明,要救华夏,拯救汉民族,就得解决国内的天灾**,同时坚定绞杀满州。

    但在江南这段时间,经过实地调研,他认为暴力固然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手段,但若同时辅以经济手段,那效果就会更佳。

    只有发展了经济,改善了国内民生,军事斗争才能顺利开展。这个观点和一开始劝皇爷发洋财是一体的。

    明朝的经济肯定是出了问题的。

    但根子真的出在以东林为首的士绅集团上嘛,答案显然不是百分百。

    公公认为高利贷限制了明朝的良性发展,从而导致民生的败坏,商业的萎缩,政府的**。党争只是加剧了这一过程,而不是真正的凶手,或者说是半个凶手,另半个就是高利贷。

    高利从业者,在中国是有着悠久历史的。

    有史可查,最早的高利贷应当出现在春秋战国。《管子》一书中讲述的“倍贷”、“倍称”现象,便是明证。

    到了春秋后期,一些大高利贷商人甚至向王侯天子借贷。贵为天子的周赧王,就被债主逼迫,以至于要筑“逃债台”来躲避。

    债台高筑一词,就是来源于此事。

    汉代以后,随着矿产开发和货币增加,大量专门以放贷为生的“子钱家”出现。其放贷取利至少放十取三,有的时候甚至十倍取之。就连汉朝中央政府平定七国之乱,也必须向这些大高利贷者筹措经费。

    唐宋时期,高利贷已然发展为和百姓息息相关的行当,再普通不过。官员借贷过日子在史书中也是层出不穷。放贷者也不再局限于商人,僧人,而是发展成社会上所有人都可以参与。

    大明朝发展到现在,商品经济高度发达,并且受到海外贸易的剌激,在南直及中国南部已经出现空前庞大的工商业阶层。

    这也是后人常说的资本主义萌芽。比如江南地区就有大量以生产商品为目的的家庭手工业团体出现。海贸所需要的商品基本都来自于这些手工作坊。

    工商业的高度发达必然进一步剌激到高利行业,而较之从前,明朝的高利贷不但规模扩大,参与放贷的人数更多,范围更是史无前例。

    魏公公临时起兴搞个左手出,右手进,来回倒腾多弄人家二千两,不是真的不要逼脸,非要讹这些西商,捞来银子落自个腰包快活,而是在用经济学的手段温和解决问题,解决那个限制明朝发展,限制资本主义发展的幽灵。

    当下社会,高利贷产生的原因无非是青黄不接与灾荒变乱,导致生活无着产生的借贷;赋税徭役沉重产生的借贷,婚丧嫁娶、起屋盖房等产生的借贷。

    但无论产生的原因是什么,乡村高利贷的利息都相对较高。青黄不接时产生的谷物借贷,年利率比“九出十三归”还要黑,是百分之百!

    在吴淞时,公公了解到苏州贫民向富户告借粮米,秋收时还债,借一还二。松江府有个人借了十石谷子,两年后作三十石归还。只有在富户在赈济乡里或者官府在灾荒时做国家救济,才将利率定在年利二成或三成。

    高昂的利率,不但摧毁了明朝农村的一般生产和生活,加速了小生产者的破产过程。还吸纳了商人因经商和经营手工业而产生的资本,使它们不能融入到手工业和商业的扩大经营中。

    一般出现商人较多的地方,大多是地狭田少的贫瘠之地,种田不足以谋生,才有很多人去从事手工业和商业。

    但商人们在赚钱之后,又习惯将积蓄投入到家乡的土地上,一则是购买田产,二则是放贷收息。

    这就回到了传统的地主加债主模式。

    高利息在剥夺农民财产的同时,也推高了本地地价,导致官府的税赋加重。双重作用下,这些地区从乡村自耕农经济,逐步向农庄与农奴经济退化。

    这就使得长江以南包括江北一部分农村,实际上已经失去向朝廷缴纳赋税的能力。

    而变成地主加债主的商人则是海事图的第一环,也是最底层的一环。

    因为高利贷的限制,商人及手工作坊主的经商和手工积累的一定财富,并不能像欧洲一样升级为扩张产业的商业资本,而仅仅停留在商业中介和高利贷事业上。

    在商场上稍有积蓄,随即在城中开设债典,放钱出贷,从行商转为坐贾。而大量的资金居于高利贷业,也使得无论农户和小工商业者更难于取得廉价的启动资金。

    虽然很多地区的农户和手工业者都拥有令欧洲人和东南亚用户惊讶的手工技术,其产品在海外有极好的销路。但辛苦劳作的结果,大部分利润归于高利贷者。不多的一点结余,无力支撑这些拥有丰富经验的从业者完成从工匠到手工工场主的转变。

    而在第二环,即闽浙海商这一块,高利贷更是困扰他们的恶魔。

    据陶杰、张安二人陈述,闽浙海商由于泛海出洋风险很高,为了分摊风险,多采用众人合股的办法进行。

    根据各自承担的责任,又有散商、绅商、仆商、船商等区别。

    其中船只的所有者又称为船主,并拥有丰富的资本。航海商人需要从船主处借到船只和本钱,然后放船出海。

    但与欧洲海外经营不同,明朝的海外合作经营过于偏向船主、船头的利益。这就使得真正经历风浪、躲避官府而进行贸易的经营者所得利润很少。导致航海出洋并没有成为经营者积累资本的途径,反而成为一种变相的高利贷。

    船主则据此坐收出洋之利,只需向海上大势力交纳保护费便可肆意吸取商人利润。

    在此情形下,海商最终只会向海盗集团发展,或者由大势力垄断,而做不到大范围参与。

    一个只有少数人垄断的行业,自然不可能成为朝廷的经济支柱,更不可能左右一个国家的未来。

    历史事实证明,不管是甲必丹李旦,还是开台王颜思齐,或是东亚海霸王郑芝龙,都无法将海贸真正做大。

    他们更多的局限在家族利益,使得下游的广大商人和手工作坊主、生产种植农民,无法分润庞大的海外贸易利润,最终培育不出真正的资本主义。一盘散沙的他们,面对满清铁蹄的入侵,自然也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这个结果,可不仅仅是因为中国重农轻商思维的影响,更不是党争导致的后果,实则明明白白便是经济的限制。

    高利贷,一个让人瞧不起甚至痛骂的勾当,就这么严重影响了明朝商业的发展。等到满清入关,那可怜的资本主义萌芽自然就胎死腹中了。

    魏公公现在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为了知己知彼,深入敌人内部,他老人家这才小试牛刀,摇身一变成为高利贷从业者。

    “九出十三归”不过份,且只是试点,未来,他老人家定然会进军放贷业。

    但和别人是为了收高息,坐地生钱,不思开拓进取不同,公公他是想把商人们引导到茫茫大海上,为手工作坊主们提供大量启动资金,带着他们一起扩张产业,使萌芽真正转变为巨兽。

    这就是质的区别!

    同样的手段,不一样的目的,公公为给自己的“无耻”行为披上光荣的外套,十分的满意。

    不管你们信不信,咱是信的。

    全民下海,才是终级。

    …………

    谁赞成,谁反对。

    没有人赞成,也没有人反对。

    徐寿荣回到家后,忍着万分的憋屈和委屈,将几张合在一起约四千两的银票递给了“护送”他回来的小田手中,然后让管家将账上的现银取了三千两过来。

    小田将欠条和借条递给了徐寿荣,然后告诉这位胖乎乎的财主,魏公公有特别嘉奖给他。

    “特别嘉奖?”

    徐寿荣张了张嘴,却没有任何好奇和欢喜。

    他已经麻木了,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的了,但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个年纪轻轻的魏太监才是不要脸的终极者。

    小田也是例行公事,贫民出身的他,天生对有钱人不待见。他直接将公公给这个胖子的特别嘉奖摆在了桌上。

    是一张白纸。

    可能是为了节省纸张,还是裁剪过的。方方正正,大概一块巴掌大小。

    纸上写了那么一行字“海事提督衙门特许海事开发准入证。”

    右上角有个数字,写的是“001”。

    落款是魏公公的大名。

    徐寿荣看着这张白纸,内心里是不屑一顾的,什么狗屁海事开发准入证,老爷我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日赚斗金,什么生意不好做,做你奶奶个嘴的海事…

    等等!

    胖子荣目中精光一闪,一把将那张白纸拿在手中,死死盯着纸上的字看。

    其余各家没胖子荣的好运气,海事特许准入证魏公公只写了一张,手写的。虽然看着不正规,也没有仪式感,但这却是魏公公亲手写的,且是第一张,说是天字第一号都不为过,意义重大。

    胖子荣但凡有丁点商人的敏锐意识,就当知道那张准许证意义所在。

    跟过堂似的,西商一家家的被官兵护送回家,然后一手交钱一手拿条。

    具体事务公公交给郑铎,屁股一拍回家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近三十万银子已经到手,公公这才吩咐郑铎撤兵,然后将银子全部装上船,叫人通知史泰隆他们出发。

    此地不宜久留啊,公公知道盐商们吃了他老人家这么大的亏,定不会善罢干休。

    虽然他老人家有刀有枪,不怕盐商跟他玩横的,但为了避免无辜群众财产受到损失,他还是先走一步。

    有什么传票的,都可以递到特区去。

    公公一定会应诉的。

    船队驶离扬州时,岸上包括城墙上满是欢送者,隐约还能听见下关和小东门那里有鞭炮声响起,敲锣打鼓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让史泰隆对圣约翰*庞麦臣大人更是发自肺腑的尊敬,一个能得到人民拥戴的官员,是上帝给这世间最好的礼物。

    扬州人还是有钱啊,鞭啊炮的不要钱么?

    魏公公感受到了扬州人民对他的赤诚之情,于是他站在船头向着扬州城招手挥舞。

    一个时辰后,他再次站在船头向着镇江城招手挥舞。

    然后,大炮响了。

    大炮开兮轰你娘!

    望着镇江城头,公公咬牙切齿。

    ……

    骨嫂手术成功,大概住院七天左右。这两天都是抽时间在医院旁边的网吧码字,每天只能做到更一章四千字,如有灌水或情节不行,请大家高抬贵手,睁只眼闭只眼。

第七百八十三章 炮打镇江城

    魏公公是真的恼,因为那个老乡知府王应磷半点面子也不给他,竟然防他魏公公跟防贼似的。

    过份呐!

    公公这还没上岸呢,镇江城门就关得紧紧,好像他魏公公进了城,镇江就大难临头般。

    这让公公十分的不爽,是,他率领的确是皇军,但那是大明皇帝的亲军,不是东洋鬼子啊。

    你镇江城视皇军如鬼子,将皇帝内臣和亲军拒之门外,存的什么心思!

    想公公他老人家怎么说也是府案首出身,标准的知书达礼知识分子,你王大人搞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朝廷的公务员,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欺人,不能太甚!

    公公恨得牙痒痒。

    王应磷分明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同时也是歧视残疾人啊。

    这是不尊重皇权,也是不尊重人权!

    就算不为皇爷争气,为了捍卫残疾人权益,公公也不能和王应磷就这么算了。

    上次,公公是没时间和你镇江干耗,这一回,却是无论如何也要扳回这一局,要不然,他心里窝火。

    小小的镇江城,也断然不能成为公公显赫一生的污点,更不能成为这大江南北学习的榜样。

    倘若个个都跟镇江这般铁桶不进,公公的业务还怎么扩大!

    公公不答应,绝不答应他的老乡在他身上刷怪升级,所以,他要有所行动。

    指导一个伟大的国家进行不亚于重生的改革创新,如果没有一个指导理论,没有半仙的理论水平,没有对于实际问题的全面深刻了解,没有果断而智慧的决定,要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

    公公勇于解决问题,勇于发挥他的智慧,随着他一声令下,海军的舰炮就打上了十数发炮弹,轰隆隆的,把蒙在鼓子里的西洋教士们吓了一跳。

    公公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炮口没对着镇江城,而是搁城外放的。

    一颗颗大铁球在半空中落下,地上顿时被砸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凹坑。

    这是实心弹。

    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这次是打城外,你们再不识趣,咱家就打城内了。

    话给你们摞这了,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打完炮,公公兴致上来,不禁吟诗一首。

    诗云:“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过大江。数英雄兮魏良臣,安得巨鲸兮下西洋。”

    一首豪放派诗作出炉,又十分切题应景,公公心情顺畅,兰花指捏着白帕,转动着大玉扳指,十分的快意的授望镇江城头。

    好诗!好诗!

    左右随从在惊愕公公的才华后,人人拍手赞赏,言语之间满是五体投地和自愧不如。

    这是一个不仅爱民如子,更充满智慧的上帝信徒!

    史泰隆如此想道。

    对部下们的赞赏,公公欣然受之,受之无愧,他不认为这是部下们在拍马屁,因为方才所作,确是好诗。

    能千古传唱,使世人皆知,文人墨客动辄就要引用的诗作,如何不是好诗!

    不是好诗,公公怎么会知道?

    要知道公公这一生,除了太祖级别的诗词,别的诗作是一概不入眼的。能入他眼的,可想是什么等级。

    好诗要配好狗肉,公公颇是遗憾,船上可没有沛县的厨子。

    遗憾之余,叫人给镇江城传话。

    “去对他们说,咱家的大炮一响,没得黄金万两,这炮声可停不了。”

    吩咐完,公公也不在江面上继续摆造型吹寒风了,传令船队直接驶往瓜州。

    提督海事内臣的行辕就设那了,镇江城一日不认怂,公公就一日不回去。

    他倒要看看城内的知府大人和那帮富商士绅们能坚持到几时。

    与此同时,皇家海军又分出一支队伍,十数艘船将镇江城外港口给封锁了,严格执行魏公公的号令,即除小型渔船外,寸板不得下江。

    这是实事求是,不能让普通百姓跟着遭殃不是,不过必要的检查是少不了的。

    有鉴于于军纪越发不像话,这回公公可是下了严令,登船检查可以,但谁要拿百姓一针一线,公公必然扒了他皇军的皮!

    ………

    瓜州,长幡林立,旌旗招展,甲士环绕。

    一身飞鱼服的魏公公在左右簇拥下登上银山,这身飞鱼服的袖口上有肉眼不易察觉的残缺。

    却是前天夜里公公在“尊皇讨奸”时,一时激动用匕首切了一段袖口系在脑袋上,事后才发现自个穿的是飞鱼服。

    悔的肠子青了也没法,没办法,只好叫小田请了个裁缝来补了下。裁缝手艺不错,补上之后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是拼接的。

    经此事,公公也提醒自己在发表演说时万不能过于激动,要不然十万两一件换来的衣服就得变成丐帮的几袋长老服了。

    皇爷所赐,岂能这般糟蹋。

    一想到皇爷,想到皇爷“借”去的十万两,公公就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稍稍好过的是,这十万两没跟姘头寿宁借,而是自己给解决了。这也等于变相的避免了高利贷压身,若不然,以寿宁那死要钱的德性,十万两至少得收公公六成利。说不定,还能把肚子里的孩儿拿出来说事。

    公公惹不起,借不起,得罪不起,只能自己解决,所以要债权转移。

    曹文耀打徽商那弄来的二十多万两银子,公公特地拨了十万两打包,请王体乾带回京替他转给皇爷。

    他当然也不会让老王白辛苦,除了“赞助”皇爷的十万两银子,公公个人又报销了王公公的差旅费,合计三千两。另外,给李维、田刚二兄弟及手下几个锦衣校尉的跑路费也有上千两。

    另外还请田刚带了一张三千两的银票给他堂兄田尔耕,虽说田二代不缺钱,但这毕竟是公公的一点心意,也是感谢前番田二代替他呈递题本和奉给皇爷道君皇帝画的“古道热肠”。

    公公还想田尔耕能帮他一个忙,倒不是江南的事,也和党争什么的无关,就是小事。

    公公想拜托田尔耕帮他查查看许显纯如今在哪,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田尔耕能够帮帮忙,将许显纯调入锦衣卫。

    这样,将来到了关键时候,公公也能指望许显纯拉兄弟一把。

    说实在的,公公真是十分欣赏许显纯,这位比五彪之首田尔耕要更仗义一些,也更靠得住。

    李维和田刚得了银子,自是高兴。老王却是说什么也不要公公银子,直到小魏说王公莫非是嫌咱的银子烫手?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份了,也说到了王体乾的心眼里。

    老王可精着,扬州知府为何到瘦西湖找他,他一肚子数。魏良臣往下关和小东门派了兵丁的事,他也门清。

    所以,老王不想收小魏的钱。看中是看中,福星归福星,但一码归一码,小魏在扬州把盐商们整得够呛,那帮盐商是好相与的?

    回头,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他对扬州的事可以不闻不顾,因为这事和他没关系,他只是来宣旨的,犯不着参和其中。所谓不求有功,但求无事。但要是收了小魏钱,性质就不一样了。因而,不想沾一身屎上身。

    可人小魏都这样说了,就由不得他王公撇干净。

    思量再三,想到皇爷对这位小案首真是器重,闹出这么大事不给处分就算了,还特地赏了件飞鱼服,还秘旨借钱,老王心思不由就转开了。

    最后,也就半推半就收下了,然后拱手告辞。

    田刚和李维走时颇是舍不得,二人对小案首真是有感情的。还是魏公公拉着他二人,好生安慰一番,这才红着眼睛告别。

    有一件事让王体乾和李维、田刚三人都有些吃惊,那就是魏良臣在送他们走的时候,竟然挨个和李维、田刚手下的锦衣校尉告别,态度和蔼,语气可亲,更难得的是,几个校尉的名字他竟然都知道,一一说出名字。

    这件事,让几个校尉一路上可是唏嘘万分。

    ………

    魏公公之所以要到瓜州,却是圆一圆上次在镇江未偿的心愿,这心愿也是他前世一直想做却始终没有机会去做的。

    如去西湖祭奠前三杰,后三杰,去江阴祭奠抗清诸公,去云南祭拜李晋王,去看看埋在荒郊野外的李来亨,去东北看看浑河古战场…

    瓜州,是圣地,也是墓地。

    这里,曾经飘荡着数千真满州大兵的阴魂。

    这里,曾经是南明末期汉家儿郎最辉煌的一战。

    瓜州,有大捷!

    南明抗清三大战役,晋王李定国占了两,一为衡宝战役,一为磨盘山战役。而余下一战,就是国姓爷领导的瓜州大捷。

    三役,均阵斩满州兵将数千,是满州入关损失真满兵最多的三场战役。

    按满州八旗各旗实有甲兵算,此三役等于将满八旗打成了满五旗。

    亦是自有辽事以来,明朝军队歼灭满州军队兵力最多的三次战役。

    虽然瓜州发生的大战是前世的事,但魏公公漫步瓜州,登上银山,内心仍是感慨万千。

    这里,见证了郑氏铁甲兵的强悍,也见证了满州八旗精锐的鬼哭狼嚎。

    瓜州之战,伪清江南提督管效忠自南京带领满洲精锐数千以及一万绿营汉兵驰援,结果被郑军铁甲兵重创,数千满州八旗精锐被全歼。

    清军统帅管效忠仓皇而逃,所部四千满州兵,只存一百四十人逃回南京,余下汉军万人,也仅千余人逃回。

    回到南京后,管效忠对伪清两江总督郎廷佐和江宁驻防昂邦章京硕尔辉哭道:“我从满洲进入中原,经历十七场战役,从未败得如此之惨!”

    瓜州一战,彻底打跨了江南清军的脊梁骨,威震东南。南都空城一座,十数府县皆易帜,东南可谓是唾手可得,抗清局面也是焕然一新,中兴气象明显!

    谁曾想天意弄人,最后竟然是那么一场悲剧!

    真是天欲亡明,天欲亡汉。

    “此地,有大气象,也有大遗憾。”

    公公所言,左右随从无人知其意。公公也无意与部下说根本不会再发生的历史,只是挥手召来曹文耀,于他道自家有意组建铁甲兵,隶公公亲卫。

    兵员目下暂定正兵五百,辅兵一千,正兵人皆铁甲,辅兵人人配盾,练成之后上能马上冲阵,下能徒步砍马。钱粮饷银俱是双倍,军功晋升也皆从优。

    待回特区后,即由机动支队和留守支队各步兵营、公公亲卫倭兵中选精壮之士充任,各额不够可于百姓青壮招募。但选中者,即给小旗衔。

    号亲军铁甲禁兵。

    此事让曹文耀颇是诧异不解,公公为提督海事内臣,所领为皇家海军,单看官名军名,便知将来敌人重点为海内外强盗倭寇,战事也以水战为主,只要多配火器,即可压制敌人,何须重金打造铁甲兵。此事,岂不是浪费钱粮?

    “海防固重,塞防亦不可轻失。”

    公公轻笑一声,示意曹文耀不必多问,只需执行便可。有关铁甲军的一应供给安排,他老人家会亲自安排。

    只要钱粮饷银、军器盔甲足够,曹文耀自是不会反对。倘若真有这么一支铁甲精兵,若有北事,不难建功立业。

    相较出海,北地军功才是男儿晋升正途。

    镇江那边尚未有回话,公公闲来无事,便与左右到江边垂钓起来。自上次高邮湖垂钓,这是公公第二次雅兴大发。

    不过,好干儿宝乐却是不在,不然倒别有风趣。

    钓鱼之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公公亲力亲为,自个在江滩中挖了香蚯蚓,穿上钩甩进江中,悠然自得坐在椅上。

    却不知是天气过冷,还是鱼儿叫公公虎威吓的不敢咬钩,钓了一个时辰,也未见浮飘动上一动。

    公公没了耐心,恰此时镇江那边回话,却是依旧不准魏公公及其随从官兵入城。

    “麻的了,一个个老卵的不轻,他们不让咱进,咱就不能进吗!”

    公公这次可不是恼火那么简单了,真是叫气的不轻,官话扬州话混在一起,听的左右甚是头大。

    “传咱家的令,炮打镇江城!”

    公公说完,将手中的鱼杆一把折断,“咱家倒要看看,是他镇江的城墙硬,还是咱家的鱼杆硬!”

    左右却是谁也不敢奉令,一个个惊的目瞪口呆:公公,使不得啊!

第七百八十四章 海军这帮马鹿!

    炮打镇江城?!

    左右那是惊的魂都要骇飞了,一个个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半天没动静。

    小小的镇江城,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当真不知魏二爷有几条腿了!

    气头上的公公拿着半截鱼杆不断的抽打边上的小桶,以泄心头之恨。

    桶中,一条鱼也没有,只抽的水花不断溅出来。

    伴随着公公的内力,就听“叭”的一声,公公手中的鱼杆竟然瞬间裂成了几片。公公气的随手甩到江上,又去拿另半截,猛的指向镇江城,意与镇江不共戴天。

    不想用力过猛,鱼钩竟然在半空中反弹,公公避之不及,那鱼钩直直的就钩在了公公的鼻孔上,把公公疼的心一哆嗦,左右见了手忙脚乱上前帮公公“解危”。

    公公小心翼翼的将鱼钩从鼻孔中拔出,疼的险些落泪。

    “他娘的,小小鱼钩也来欺咱家!”

    公公只觉晦气,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鱼没钓着倒把自己给钩了。

    回首见一帮部下大眼看小眼的望着自己,更是来气,怒道:“你们都看着咱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咱去炮打镇江城,叫那镇江府知道咱家的厉害!”

    一众刚才奋不顾身保护公公的将领们听了公公这话,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个个又恢复了先前六神无措,茫然外加惊愕的状态。

    “怎么,咱家现在说话不好使了?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敢抗命了是吧!”公公一边骂着,一边从小田手中拿过白帕,擦拭着鼻孔中的鼻血。

    众将领均是为难,公公这“乱命”执行不得啊!

    可看公公这架势,不把镇江城给炮打了,他老人家这口恶气怕是出不得。

    怎么办?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

    “公公,炮打镇江城可使不得…”

    曹文耀硬着头皮上前劝阻,这事跟火烧孔二公子私宅不同,也跟火烧东林书院不同,那两件事都可以遮掩,可这炮打镇江城怎么遮掩?

    这…这真要开了炮,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郑铎、许大有他们赶紧也上前劝阻,都要魏公公三思,说这炮真是打不得。否则朝廷怪罪下来,不但是魏公公自个,就是皇家海军上下,都要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镇江府把咱家当贼般防着,咱家凭什么不能打他!”

    正在气头上的公公哪里听得进劝,怒目瞪着一直在长江负责封江行动的,海军机动支队加总兵衔的支队长王大力:“还不执行!”

    “公公,末将…”

    再借王大力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公然炮轰镇江城,可又不敢硬抗魏公公的命令,在那急得是六神无主。

    海军其余将领也都是一个个心头发苦,魏公公今儿是吃了什么错药吆,这炮一打,他们不是反贼也是反贼了!

    见海军那帮人谁也不动,公公牛眼瞪的更圆了:“没有咱,就没有海军!你们海军,是不是想独走了!”

    海军上下对此,均表示听不懂,但可以认定的是,他们真不敢奉这“乱命”。

    公公怒哼哼的看着王大力。

    王大力头皮发麻,不敢正视公公。

    曹文耀他们也将脑袋低了下去,除了仍保持昂首挺胸姿态的亲卫们,其余将领都是如此,看样子他们是准备软对抗提督内臣的乱命了。

    海军这帮马鹿,不配称皇军!

    小田和真田蔑视的看着海军一帮将领,就他们说话的语气,一听就是懦弱至极的!

    真正的武士,真正的皇军,还得看他们!

    远处正在游览风景的西洋传教士们正兴致勃勃的看着江色,浑然不知不远处亲爱的圣约翰*庞麦臣大人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领导危机。

    这位东方的爱民如子、对上帝无比虔诚的大人被撒旦蛊惑,正脑门发热要炮打自己子民居住的城池呢。

    银山下,山本幸二正带领自己的部下练习猪突,“风林火山”的军旗在江风吹拂下猎猎作响。

    纷纷彼狼心,跃跃欲猪突,皇明,武运长久!

    ……..

    部下们的集体抵制让魏公公有火无处发,他总不能把这些他好不容易拉拢起来的班底们剖腹了吧。

    没有了这帮人,他魏公公可当不了东亚海霸王,更不可能尊皇讨奸,建立亚州共同体,决定黄种人的命运。

    他也意识到,部下们的“抵制”不是没有道理的,似乎,他的命令也有些欠妥。

    炮打镇江城是痛快了,可城中住的乃是大明朝的子民啊。

    为了一个镇江府,造成镇江百姓的伤亡,他魏公公难辞其咎,也没法跟皇爷交待。

    自洪武爷建国至今,也没有哪个权阉大敢这么敢啊!

    这真是要掉脑袋的。

    不管怎么看,炮打镇江城这道命令是有问题的。

    不能不说公公没有反省,没有自我批评,没有后悔,但是骑虎难下啊,军令如山,他话讲出去了,除非脑袋上有刀顶着,否则公公绝对不会把自己说出去的话收回的。

    可是部下们却不肯执行,这让公公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是不会主动承认自己冲动了的。

    “咱说话看来是没有用了。”

    公公冷哼一声。

    可惜,这会没个谋士出面缓和一下,想宋矮子献策兄要是在这里,肯定能给出一个合理解决方案,而不必让公公和部下们为难。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聪明人,也不缺少把握机会就敢脱裤子亮家伙的好汉。

    “公公说话当然顶用,且是一句顶三句!”

    海军队伍中,突然走出一个精瘦年轻人,看衣服,只是个小旗官。

    这话,一下就将魏公公吸引了过去。

    “你是何人?”

    公公打量着这年轻人,一句顶三句的说法,让他老人家倍是受用。这年轻小旗看着也跟海军其他人不同,白白净净的,颇是斯文的样子。

    “回公公话,小的李炎昭,皇家海军小旗官!”

    李炎昭上前向魏公公行了一礼,脸上并无半分紧张之色。

    公公赞许的点了点头。

    王大力有些不满的看了李炎昭一眼,斥道:“公公面前,不准放肆!”

    “哎,无妨。”

    公公摆了摆手,示意那李炎昭近前来,轻声问他:“你说咱家说话顶用,一句能顶三句,可咱家看你这些上官,却不听咱的话啊。”

第七百八十五章 实弹演习

    公公这话是摆明了说海军上下不跟他一条心了,这让海军一众将领十分的不是滋味,他们不是不和公公一条心,只是公公这心太野啊,大家伙实在是跟不上。

    要知道,大家伙跟着公公打江湖,是为了升官发财,衣锦还乡,不是公然造反的。

    再说,造反这种事,也得看头领的。

    自古以来,也没有太监当皇帝的说法啊。

    好在,公公没有说出海军不跟我走,我就自己走这种话来。

    气归气,公公这会也是没什么好办法的,他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人马,哪能轻易丢掉呢。

    李炎昭的出现,让公公精神为之抖擞,底气大增,海军高层不听他的不要紧,底层听他的也行。

    任何时候,军队的核心都是最下层的嘛。

    更何况,这个叫李炎昭的小旗发言,是十分有建设性,具有高度前瞻性的。

    单这一句,就让公公感觉好像站在了端门之上,一下子就达到了人生的**。

    高兴之下,公公看这李炎昭越看越是欢喜。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千军易求,人材难得啊!

    为此,公公一点也不理会海军那些将领别扭的脸色,准备通过这个叫李炎昭的小旗,告诉这帮将领们皇家海军还是姓魏的!

    这是军心所向!

    你们不跟我干,有的是人跟咱家干!

    “李炎昭,你大胆说,不必顾忌他们,这帮人都是纸老虎,哼,一个个到了关键时候都不顶事的。”

    为了打消李炎昭的害怕和顾虑,公公特意说了这么一句,言外之意自是有他老人家保着你,没人会找你麻烦。

    “纸老虎”的评价,让王大力和许大有等一干海军将领脸色更是难看。曹文耀和郑铎等陆军将领也好不到哪去。

    公公他老人家,真是文化人,骂人都这么有水平。

    公公已经做好被人吹捧的准备,哪知李炎昭却躬身道:“公公勿怪,小的以为总兵大人等非不执行公公的命令,实是镇江城真是打不得。”

    这话一说,公公脸色顿时变了,原以为是个王者,没想还是个青铜。

    那李炎昭见魏公公变色,却没有害怕,而是微微抬头,继续说道:“不过小的认为,镇江城却又非打不可。”

    这前后矛盾的话固是让一干将领不解,魏公公也是困惑了,抬手指了指这李炎昭:“为何这么说?”

    “之所以打不得,乃是城中居民甚多,炮子不长眼,若炮轰城中,难免造成百姓死伤,有损公公慈悲之心,也易叫外界误会公公。”

    公公微“嗯”一声,他老人家慈悲之心是有目皆睹的。

    “不过镇江府及城中一干奸商公然不将公公公放在眼里,便是欺我皇家海军,为了我海军天子亲军的荣誉以及公公的名声,小的认为这镇江城是非打不可的。”

    王大力听到这里,忍不住喝斥李炎昭:“前言不答后语,你在这胡说什么,还不退下!”

    公公瞄了王大力一眼,很是不快:“你总兵大人好大的官威!让人家说嘛,咱一直对你们强调,要允许下面人说话,要多听下面人说话,说的好的,对的,你们要听取,要改正,要接受。说的不对的,错了的,也不要怪下面。皇家海军上下一体,官兵平等,任何人都有说话的权利!你们不让人说话,岂不成了一言堂?这个,不好。”

    “是,是。”

    王大力这加衔总兵上任也没有多久,根基其实也不稳,被魏公公当着这么人面指责,自是紧张起来。

    魏公公没再理会他,而是对那李炎昭道:“你又说不能打,又说必须打,倒把咱家听糊涂了,你须得给咱说个明白才行。”

    “回公公话,小的意思是这镇江城是必须要打的,我等也是誓死捍卫公公尊严,但这打法却可以变一变。”

    “说具体点。”公公若有所思。

    李炎昭点了点头,然后手朝镇江城一指:“小的意思是可以打那里!”

    众人顺着李炎昭手势看去,却是镇江城中西北方向的一座高塔。

    “金山寺?”

    有几个将领愣在那里。

    “金山寺么?”

    公公若有所思,“此处可是法海老和尚和长虫斗法之地啊。”

    左右听了这话,这才知道原来公公也是爱听说书的。

    金山寺的故事,如今倒是流行,一半得益于各种民间故事,一半得益于江南才子冯梦龙。

    《警世恒言》中有关白蛇的故事,可把金山寺带火了。

    基本上,公公已经明白李炎昭的意思,炮打金山寺就是炮打镇江城,因为金山寺就在镇江城中。

    这样,既能收震慑之效,又能免伤害百姓之罪,算是两全齐美。

    海军一干将领琢磨这个法子,也以为可。若是魏公公一意孤行非要炮打镇江城,那么朝金山寺打上几十炮,倒也能让他们接受。

    “你很好。”

    魏公公朝李炎昭点了点头,然后对王大力道:“这人不错。”

    王大力自是明白这是魏公公要自己提拔李炎昭的意思。

    李炎昭则是不喜不忧,这让魏公公越发喜欢。

    提无名之辈于行伍之间,将小人物培养大人物,也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

    “海军能否做到?”

    公公再度询问海军上下,这一次他们若还不肯执行,公公只能清理门户了。

    他可不能养一群光吃不干活的家伙。

    好在,海军一帮人在盘算利害得失后,接受了这个方法。

    炮打金山寺虽然还是炮打镇江城,但听起来性质可就大大不同了。

    独算半个知识分子的郑铎暗自腹诽,魏公公这真是跟天下间的名胜古迹过不去啊,为了建特区,松江左右的名胜古迹叫他老人家祸害了一半,现在更是要炮打金山寺,真不知他老人家心里怎么想的。

    “炮打金山寺同时,还需向镇江城展示我皇家海军强大的战斗力!”

    魏公公突然觉得单是炮打金山寺效果不行,顶多吓吓寺里的老和尚,不定能叫镇江府那帮人服软。

    所以,要搞就搞大点。

    他决定,在镇江城外举行一次海军和陆军的联合行动,在展示强大肌肉的同时,也检验一下海陆两军的战斗力,加强一下海陆协同实战能力。

    同时,也是向远在数千里外的皇爷汇报一下皇家海军的训练成绩,让他老人家知道小魏的心血和功劳。

    实弹演习,就它了。

    公公看了眼跃跃欲试的小田他们,寻思要不要让他们失踪几个。

第七百八十六章 皇明武运长久

    骨嫂出院了。

    ……..

    再三想想,还是不要搞什么“莫虚有”了,堂堂正正来个军事演习,炮打金山老法海就行了。

    公公天然正义,固然恶名在外,但赤子之心却是上天可鉴的。

    炮打金山寺,他不以为有何不可,更没有心理负担。

    回头,皇爷要是觉得毁了佛家清净地不高兴,也好解释,就是误击嘛。

    本质是好的,演兵练武,顺便提高下地方的反应能力。个中若出些一些瑕疵,也是再所难免的。

    毕竟,江南承平五十年了。

    世上岂有五十年太平军队!

    所以,组织一次上规模的军事演习,是很有必要的。

    前不久,崇明那里不就发现了倭船么,虽说自称迷路,但谁知是真是假呢。

    镇江乃江防要镇,南都门户,快速反应能力可是直接决定南都安危的。

    因此,必须时不时的给镇江府上下敲一敲警钟才行,要不然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真有军情,岂不东南震动。

    有鉴于此,魏公公一声令下,海陆两军就分头准备。

    为了增加气势,也为进行一次真正的军演,锻炼各部,磨合各部,魏公公又命亲卫持手书过江调尚在江北的步军二营兵火速赶来。

    军演由参谋司负责,参谋司长是原水营守备、广东人蒋西凤,公公给他加的是游击衔。

    不过此人并没有随公公东进,而是留在了特区负责海军船只、火炮维修等事,加上这个参谋司也仅仅是挂了个牌子,没能多少实际人员。

    因而,整个军演行动还是魏公公自己主持。若非是想通过这次军演正式明确各级指挥问题,突显这个参谋司存在的重要性,加深各部及各级军官对参谋司的重视,公公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在公公今后的皇军编制中,参谋司将是一个庞然大物,更是大明皇军的指挥核心。因而,哪怕现在这个参谋司尚停留在纸面上,但丝毫不影响公公将这个机构推出来。

    先混个面熟,至少得让下面人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存在吧。

    按照公公的部署,演习分三步走,时间为六天。

    第一步即炮击金山寺和定点爆破。

    此任务由皇家海军机动支队和公公亲卫营负责。

    前者负责调派战船具体实施炮击任务,后者则是需要在几个地点同时进行爆破任务。

    炮击金山寺,是告诉镇江城内那帮人魏公公的大炮有多么厉害,说打哪就打哪。

    爆破则是告诉那帮人,不要以为有城墙的保护,魏公公就扒不了他们皮了。

    爆破的地点选在了城江城防体系第三重,即外城靠近金山的几处。这几处不是镇江城墙的要紧处,但也不能缺少。把这几处爆掉,更有利镇江城中那帮人对魏公公实力的认知。

    负责爆破的是亲卫营的标总兵次郎,具体实施也是兵次郎所属的信字标。这个标是公公亲手教导出来,于爆破有实际经验的。换言之,这个信字标已然成了皇军的工兵部队。

    事实上,魏公公也是准备以信字标为基础,扩编为团级部队,专门负责工兵作业。

    第二步为步兵抢滩登陆。

    炮击和爆破之后,立即进行大规模的步兵登陆。

    计调用亲卫二标、步军三营进行,合约兵力一千四百余。

    第三步骤则为步兵穿插迂回。

    计调用步军三个营,马队全部,辎重一营、亲卫一部、海军一步进行,计投入兵力两千余。

    演习整体实施过程中,海军除承担炮击、兵员输送任务外,还负责粮草调拨、装备运载。另从高邮卫接受过来的六百“壮丁”暂由海军负责,视情况投入。

    通过此三步骤,魏公公要镇江城里官员和富户们看的明明白白,他提督内臣魏某是有能力切断镇江城对外的一切联络,也是有能力随时攻破镇江城的。

    换言之,魏公公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们不要以为缩在城内不出来,公公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大炮一响,黄金就得万两!

    公公发誓和镇江誓不两立,除非黄金万两。

    因为步军有两营兵在伍福铭的指挥下尚在江北几处,辎重营在七舅姥爷郭大风的带领下留在仪征购粮,所以演习行动定在了后天,以便步军和辎重能够快速集结。

    制定完整个军演行动后,魏公公诚邀西洋传教士登上海军战船品尝江鲜。

    席间,公公屡以讨教的口吻询况郭居静、史泰隆等人有关西洋战船和火炮发展的事情,并流露意欲聘请西洋技师、军队教习在皇家海军效力,以及有意从西洋诸国购买火炮、军器的意向。

    郭居静、金尼阁等人对此并没有意外,也没有感到有什么惊讶的,在明朝的南方广东省,当地不少文武就对西洋诸国的武器感兴趣。

    之前邀请郭居静至上海传教的翰林院检讨徐光启就一直想请朝廷购买西洋火炮,并以西洋人的练兵办法打造新军,在华耶稣会对此是十分支持的。

    因为,这样会让西洋文化和技术更好的融入明朝,也会让明朝各多身居高位的人了解西洋诸国。

    武器交易和军队交流频繁,对于传教士居中开展工作,趁机向明朝官方渗透,也无疑是个很好的途径。

    利玛窦生前也是积极想促成此事的,可惜徐光启在明朝政府中官职并不高,并且明朝现在也没有大规模引进西洋武器的需求,这使得此计划一直搁浅。

    听郭居静提到徐光启,魏公公自是知道这事只要他想做,就一定能做事。

    历史上输入明朝的红夷大炮就是徐光启一手主导购买的,其后他又在登莱按西洋人练兵法打造新军,配备的火器十分先进,炮火能力也十分强大,尤其难得的是相较当时的明军,这支新军的机动运输能力上了几个台阶,几乎有了点近代军队的影子。

    这也得亏崇祯知耻,清楚关宁军不可靠,遂咬牙往新军砸银子。

    如果不是孔有德这个变故,这支新军一旦练成投入辽东战场,很有可能会改变辽东战事的结果。

    可惜,历史就是那么的让人无语一只鸡毁掉了明朝政府花巨资打造的“新式军队”。

    西洋军人教习这一块,更不是问题。徐光启的新军中就有一百五十多人的西洋军官,其中至少一半还为明朝殉了国。以及到了南明永历时期,永历朝廷也依旧在澳门招募西洋雇佣兵。

    因而,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传教士们替他魏公公把事情办起来,未来的皇家海军肯定会焕然一新,成为一支东西方合壁的新型军队。

    当然,这支军队的宗旨和核心却只有六个字“皇明武运长久”。

    “我十分愿意代表大明皇帝陛下和在华耶稣会、罗马教廷,以及西洋诸国进行文化、军事、贸易、技术等各方面进行全方位的交流,我也热诚欢迎教会和西洋诸国的商人来我特区进行贸易,我将按大明律法要求,全力保障他们的合法权益。”

    魏公公举杯敬了几个传教士,透露一个会让郭居静他们更感兴趣的事。

    他的海事特区欢迎洋商前来做生意。

    前提是,这些洋商能带给他魏公公感兴趣的东西。

第七百八十七章 天有龙虎像,意圣人出

    七舅姥爷最近可没闲着,表外甥孙给了他老人家一个重任。

    这个重任就是采办。

    采办皇家海军所需要的一切物资,不仅仅是米粮油盐。只要军队能够用到的都得买,七舅姥爷大概数了下,表外甥孙给他的采购清单从上到下足有三百多件。

    从铁锅到铁铲,从饭碗到洗脚盆,从毛巾到擦屁股纸,从睡觉盖的被子到腌咸菜用的大缸,真正是无一不足,无一不全,甚至于还有绣花针呢。

    其它的,七舅姥爷都能理解,可当兵吃饷,要绣花针做什么?

    七舅姥爷对此感到无比费解,但还是派人去买了。

    反正,二呆子出钱,又不是花他老人家的银子。

    多一个名目,总能多一分油水不是。

    这块多报一点,那块多报一点,积少成多,他七舅姥爷想不发都难。

    采办,是个肥差,顶天顶地的肥差。

    二呆子能把这肥差给七舅姥爷,使得七舅姥爷对于二呆子的观感一下就扭转了过来。

    原先他老人家可是对这表外甥孙十分不满,南海子那里练兵不尊重他舅姥爷的权威是一说,南下一路不给实授什么官是二说,这两码事七舅姥爷都能忍。可山东孔二公子私宅那事他忍不得。

    一想到自己摸个金牙都得背着人,七舅姥爷心里能痛快?

    他老人家拉下老脸给二呆子招兵买马,图的不就是沾沾二呆子的喜气,弄个官做做,发家致富么。

    小钱他老人家倒是弄了不少,打一开始到现在算起来,怎么也有大几百两进项了,可七舅姥爷是能叫几百两就迷住双眼的人么!

    二呆子可是太监,领兵的太监,这肃宁多少年才出一个!

    一个领兵的太监,不把家乡的亲朋好友带着一起发财,这还算是人咧么!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才是常理呢。

    老郭家祖上烧高香,才攀上个太监的高枝,舅姥爷能轻易撒手?

    对于发家致富的概念,舅姥爷心里也有个度,那就是至少良田千亩,大宅数间,美妾数名才行。

    这一算,怎么也得上万两银子吧。

    就这上万两银子,也顶多是在肃宁做个富家翁,放京里,放这江南之地,也算不得什么。

    自打山东孔二公子那事,七舅姥爷也算是开眼了,这世上有钱人真的是有钱!

    别的不说,就二呆子为了收买吴淞水营,前后不跟扔水漂似的扔进几十万两银子么。要搁他老人家说,这钱花的冤。换作是他老人家,有这几十万两银子,早卷铺盖回家养老去了,还弄什么妖蛾子的皇家海军,办什么狗屁的海事特区。

    不过想是这么想,真有几十万两银子,七舅姥爷也不敢真就这么干了。

    人老成精,没有权势护身,平常人别说几十万两银子了,就几万两都别想安生过日子。

    二呆子这孩子看着是有点表里不一,嘴里七舅姥爷喊的亲,办起事来却不认人,在军中搞什么军法军纪,还搞什么所有缴获都归公,谁不跟他干就滚蛋,不止一次在众人面前落他舅姥爷面子,险些把舅姥爷气出脑血栓来。

    但总归,二呆是自家晚辈,这孩子有上进的心,想把皇爷的差事办好,七舅姥爷这做长辈的再不愿意,也不能拖孩子后腿不是。

    再说了,这孩子如今待他也真是不错,采办这肥差不就落他头上了,也没见给王有福兄弟几个弄去。

    这说明二呆还是尊重他老人家的。

    孩子尊重咱,咱就得对得起孩子!

    舅姥爷翘着二郎腿,拨弄着算盘,这些天经他手开出去的采办钱款将近五万多两,实际四万多一点,中间那几千两都落他老人家腰包了。

    这叫约定成俗。

    往年乡里闹灾,上面往下拨救济钱粮,不也经府州县一道道漂没么。

    舅姥爷这漂没几千两,那绝对比那当官的要有良心的多。

    这也是二呆是自家人,换别人,他舅姥爷能这么清廉!

    捞钱的感觉就是爽,郭大风手上拨着算盘珠子,两条腿抖的都有节奏。

    唯一的麻烦就是二呆那孩子,不知道从哪学的一套东西,采购的物品都有详细样式,标准,不少跟当下市场上的不一样,所以得跟人家说明白,讲清楚,要不然下了订,东西不合格,他舅姥爷也不好跟二呆交待。

    说来也是奇,二呆在江北诸府县名声闹的着实臭,可舅姥爷的大名却十分吃香。甭管什么人,一听是皇军辎重营的郭统领,那脸笑的跟见到亲爹似的。

    响午时刚发了几船回特区,舅姥爷琢磨着等把粮食买全跟船一起回去,剩下的交给下面几个标总去办。都乡里乡亲的,舅姥爷不能光顾着自己吃肉,也得给下面人喝点汤嘛。

    这边把算盘珠子一抖,账本一合,郭大风就准备让人买点酒菜,犒劳一下自己。这边酒菜刚上桌,还没动筷子呢。

    外面却来报,说是参谋司给下命令来了,要辎重营马上选拨两标人马渡江至镇江参加皇军联合军事演习。

    参谋司?皇军联合军事演习?镇江?

    郭大风有些迷糊,好像听二呆说搞了个什么皇军新编制,编制里有个叫参谋司还是参谋本部的玩意,不管是海军还是陆军都得受参谋司的管辖,可一直以来舅姥爷也没见到个参谋司的活人啊。

    这冷不丁的派人来发号施令,还要他辎重营选两标人马去参加镇江的军演,这让在仪征捞的正爽的舅姥爷一肚子意见。

    可是来人除了自称是参谋司的外,还有二呆子的亲笔信,由不得舅姥爷不信。磨磨蹭蹭的,搞了半天,总算是召集起两标人马,让他们随自己到镇江去参加什么演习。

    辎重营几乎是清一色的肃宁子弟兵,从营官到最下面的队长,都是拉人头发展的下线。

    大家伙一条心的跟着家乡最杰出的青年才俊魏二呆升官发财,单论团结,远比其余各营人马要强。

    可是除了一开始的军事训练,辎重营上下就没真正见过仗,就连武器装备都是欠缺,就现在全营能凑齐的装备也仅够一个标满员使用,余下两标要么少兵器,要么少甲衣,要么就是几人合用一把刀。

    好在,辎重营嘛,管的就是后勤的事,大家伙主要就是搞运输,行军也好,打仗也好,都有其它营顶在前面,所以武器不全不是问题。

    现在却要拉到镇江去参加军演,上上下下就有点发虚。而且,谁去谁不去也是个棘手的事。

    去的人,肯定要损失一笔。

    这就扯皮了,三个标总你说让他去,他说让你去,各有各的理。

    舅姥爷琢磨这事不去肯定是不行的,二呆那孩子翻起脸来也吓人。最后,把一帮他老人家亲自发展的下线召集一处,然后做了一个最公正的决断。

    那就是抽签。

    抽到的去,抽不到留在这。

    抽签,倒也公平。

    抽中的没话说,事情倒也凑合过去。

    直到傍晚时分,辎重营两标三百余人马才从马王庙那里开出来,等到了江边都一片黑了。

    郭大风找海军的人商量,说是天太黑,不如明天再上船出发。

    海军的人倒也是胆大,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弟兄们在朝鲜跟日本人拼命的时候,哪个没到海里扎上几圈。长江上行船算什么,天黑也不打紧。

    带队的海军军官说魏公公和参谋司的人催的紧,明天辎重营必须赶到镇江,否则不仅是辎重营要军法从事,海军也要跟着倒霉。

    “镇江那出啥事了,怎么好端端的要搞什么军事演习?”郭大风是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明白军事演习是个啥意思。

    “镇江城那帮龟孙子不把咱们公公放在眼里,公公要这帮龟孙子见识见识咱们皇军的厉害呢。”

    一听这话,舅姥爷也是火冒三丈,反了他的天咧!这世上还有不把太监放在眼里的,得,什么也别说了,乡亲们赶紧上船,去给咱魏公公争口气,也为咱皇军争口气去!

    同样的场景也分别发生在另外两处地方,伍福铭在收到军令后,立即将散在附近的官兵收拢,一队队的登上海军的运兵船。

    身为魏公公的亲姐夫,王有福如今是步军左营的标总,王家几兄弟也都在左营当差。上了船之后,王有福就把兄弟几个叫在一起,说小舅子叫人给刁难了,等到了镇江之后,兄弟几个啥也别说,都使了劲的干它镇江城。

    王家几兄弟当然没话说,托魏良臣的福,他们兄弟几个最差的也是当的伍长,听说等天子圣旨下来,皇家海军正式组建,到时要论功行赏,届时只要是报上去的都有实印官做。

    等到了那会,兄弟几个就算真正的同人头地,扬眉吐气了。

    ……….

    金山寺始建于东晋年间,此寺说它在镇江城中吧,它又不在。说它不在镇江城,又在。

    之所以如此,原因便是镇江城依山而建,又扼江防,故自有镇江城以来,金山等制高处便为镇江城防体系重要据点。

    “因山为垒,缘江为境”,就是镇江城防的最大特征。

    镇江城相较扬州不同,它的城防体系有三重,最内重是东吴时建的铁瓮城;第二重为唐宋罗城;第三重也就是外城便是洪武初年修建,万历十二年加以巩固的府城。

    三道城防体系将镇江左近山头全包在里面,嘉靖年间闹倭寇,便曾有兵马驻于金山,设有炮台二处。也是得益“城包山”这一特征,镇江城中的居民想上金山寺拜佛烧香,直接就能去,而不必出城绕上一圈。

    这金山寺可是江南最有名气的寺庙,号称禅宗之正宗。中国所有寺庙山门都是坐南朝北,唯金山寺朝西,意为向西方极乐世界。

    寺中现有僧人百余名,另有挂单几人,还有记名弟子几十个。经历代主持经营,眼下金山寺俨然就是江南最有名气的大庙。

    当然,这也是托了冯大才子的福。

    寺里商议过,明年想请冯大才子再游金山寺,以感谢他为金山寺香火事业的重大贡献。

    香火盛,这寺里油水就多。

    据说山下的村民最喜欢寺中的粪肥了,因为结实,一担能顶两担用。

    现任主持德心法师是个真正的得道高僧,今年已经七十有三了,去年三月的时候新得一子,真正是老当益壮。

    和尚娶妻生子这事,也不稀奇。金山寺地处镇江城内,这寺中的和尚有多半都在山下有家室的。

    伺奉佛祖和养家糊口,有时候并不矛盾。

    且当和尚也是一个十分有前途的差事,要是庙里香火旺盛,一年收入赶得上给人家当一年掌柜呢。

    所以,金山寺中的和尚大多是沾亲带故的,就德心法师的子侄、家乡亲戚就有十多个。

    那在瓜州的提督内臣魏某为何对炮打金山寺毫无心理负担,一点也不想要是伤着了出家人怎么办,原因便是魏某前世见多了开宝马,穿金戴银,左拥右抱的和尚。那和尚最差的一年都上百万收入呢。

    这种寄生虫,骗人钱财的玩意,莫说炮打了,真就是逮来砍了,他魏公公都不眨一下眼。

    身为有道高僧,德心法师于佛法的研究水平肯定是极深的。

    今日,法师重点就**华经,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中途都不带歇的。

    下面的小和尚们受不了了,都过饭点了,大和尚们有油水,小和尚们哪有什么油水。除了经业外,寺里上上下下的活计都是他们干,往往没到饭店就饿的呱呱叫,况拖饭呢。

    德心法师显然听到了有人肚子咕噜叫的声音,他抬眼淡淡扫了眼那个七八岁的小家伙,然后随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对那小家伙:“此物送你,心中可定。”

    小和尚一脸懵懂,主持这是送了个什么给自己呢。

    一旁德心法师的大弟子延济法师一脸正色道:“主持这是画了张饼给你,却不是叫你充饥,而是叫你心中得定。所谓心中有食,便是不饿,可明白否?”

    小和尚听的半知半解,不过知道主持和大师傅他们说的是高深的禅理,于是不懂也要懂,把脑袋猛的点了点。

    “可教。”

    德心法师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起身,示意弟子们自己要休息了。

    负责厨房的僧人赶紧上前低声道:“膳食都已备下,今日有主持最喜欢的茅山老鹅,是弟子特意去茅山买来的。”

    “嗯。”

    德心法师没有说什么,但看的出他老人家十分满意。出家人是不近油荤,但法师最近于佛祖割肉伺鹰有感,坐禅数日后顿悟一理,即人不可执着。

    只有什么都放下,方才是真菩萨。

    油荤也好,素食也好,不过都是食,何必要忌这忌那呢。

    心中有佛,酒肉穿肠,亦是梵音入耳啊。

    “东乡的羊肉也很不错。”

    法师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在弟子的搀扶下缓步向后殿走去。走到院中,抬首见天上有一云彩,看着左侧像龙,右侧像虎,不由好奇,驻足看了片刻,尔后于弟子道:“天有龙虎像,意圣人出,此天降福瑞于我朝,亦于我寺。”

    话音未落,众人耳畔却传来轰隆声,紧接着便有一物径直朝慈寿塔飞去。

    这让见着的弟子都是大吃一惊,难道今日真有福瑞降下不成?

    正恍惚时,“砰”的一声,慈寿塔上方传来巨响,然后便见碎瓦裂砖飞溅而下。

    不待众人弄明白怎么回事,耳畔轰隆声更多,然后整个金山寺就好像被天雷击中般,到处都有呼啸声。

第七百八十八章 江南制造总局

    佛门圣地,禅宗正宗金山法寺,真是受到上天眷顾。

    就眨眼功夫,四十多发实心炮弹从天而降。

    慈寿塔、法海洞、妙高台、楞伽台、天王殿、大雄宝殿等寺内主要建筑均受到炮击。

    受损最严重的无疑就是慈寿塔了,有三发铁弹正中慈寿塔,致塔身毁坏严重。大雄宝殿正中央也落了枚铁弹,把大殿屋顶活生生砸了个大洞出来。落下的铁弹还在殿内跳了两下,毁坏了根柱子,最后落在佛祖像上。

    寺内僧人惊慌异常,德心法师也是十分狼狈,只以为几十年前的倭寇又打来了。

    金山方向传来的炮击声,也让镇江城内惊成一团。

    知府王应麟接报后不敢相信,等上了城墙举目远眺,发现金山一侧江面上有十数艘战船正在开炮时,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魏阉,敢尔!

    江上,魏公公比老乡府尊还来火呢。

    因为,海军的炮击让他老人家十分不满意。

    有两方面不满意,一是海军炮击的效率做不到公公所说的“饱合式攻击”,一轮炮打出去,听着是轰隆隆,可实际打出的炮弹却只有百余发,且实际命中率恐怕连一半都不到。

    二是海军使用的火炮全部都是实心弹,打出去根本见不到漫山爆炸的震骇场景,这使得炮击行动少了几分威力。

    可公公不满意,海军将领脸上却是个个兴奋连连,这个效果很不错,相当不错了。这也是得益于全军改制为皇家海军,公公钱粮饷银发的足,亲军荣誉带给官兵无比的积极性,上下一心抓训练才出的效果。要搁早先姜良栋在时,莫说一轮能打响百余炮,能有半数打响就算对得住朝廷了。

    命中率这个,真不怪训练不好,要怪也只怪火炮精度问题。就船上配的这些炮,铜铁各半,大小各半,射程最长的能打三里地,最短的只有一里出。

    即便炮膛前面有调节精度的准星和照门,可放炮毕竟是门技术活,海军初建,优秀合格的炮手不多,很多正副炮手都是临时赶鸭子上架,像这般规模的炮击某地,是海军官兵从前没有过的。

    除在朝鲜和日本水军的大战外,明朝水师官兵也就是和闯进来的荷兰人在福建那边打过一场,但规模极小,荷兰红毛鬼只是来了三艘船。战斗也很简短,双方在海上互射之后,战斗基本便宣告结束。

    因而,魏公公提出的对陆炮击作战,实际对于皇家海军,甚至于整个明朝水师而言,都是一次大胆而全新的尝试。

    在此之前,不是没有过,但均未将这种作战方式作为主战方式使用。水师基本是作为陆战辅助使用,承担的主要任务是运送兵力,单独承担作战任务是没有过的,顶多也就是放放炮替己方攻城部队打打气,吓唬吓唬守城敌军而矣。

    毕竟,明军使用的炮弹主要是实心弹。这种炮弹野战时可以拢乱敌方兵马序列,制造混乱,在配合虎蹲炮的“散丸”密集攻击,往往能让进攻的敌军死伤惨重,但用于攻城却收效甚微,可以说是鸡肋。

    元末以来,明军历次攻城战斗也没有一次是以大炮直接击塌守军城墙的,多是以蚁附、夺门等方式攻城。

    海军将领于海战最深刻的印象还是海上交锋,近船夺船,以及利用各式水上火器制敌,没有这种直接从船上炮击陆地目标的作战经验。

    因而打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要是之前不曾派人上岸精度丈量,恐怕效果还得打个对折。

    对此,魏公公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要想在以后真正的作战中达到他所说的“饱合式攻击”,让敌人以及整座城池笼罩在炮火洗礼之中,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制造新炮,培养近现代军队那种合格炮手。

    这个就不是短时间内能搞定的,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来年,没有大笔财力投力和大量心血付出,以及大量技术人材参与,休想一夜之间跑步进入小康社会的。

    不能马上给海军换装火炮,把实心弹改成开花弹应该不是问题吧。

    魏公公了解过,大明朝军队一直就配有开花弹,所以,他肯定要问问王大力他们为什么不使用开花弹,而是非用实心弹。

    “公公所说的开花弹想必是指散子吧?”王大力想了很长时间,才把魏公公说的“开花弹”和军中的“散子”联系在一起。

    “回公公话,这散子十分麻烦,程序繁琐,且效果没有实心弹好,所以非不得已是不用的。”

    据王大力说,散子弹是真的麻烦,用时要先将药子装入炮身底部药室,中间放入木头加上泥土间隔,夯实之后再将装散子的炮弹从前膛放入,弹外还得用火药填实,再隔一层湿土,最后用蜡封炮口。放炮时,先从炮口点燃炮弹上的引信,再马上点燃炮身底部的火门引绳。

    整个程序下来,最少都得用半柱香时间,且中途任何一道都不能出错,不然百分之百会炸膛。并且,装散子时必须要十多人一起合力将炮身抬起竖放才可以,如此一来,军中自是不愿装散子了。

    “这么麻烦的?”

    公公微愣了下,他没有轻信王大力所说,命他找来一枚散子试验给他看。这可把王大力难住了,问了几人都说他们船上没有带,最后好不容易才在一艘福船的船舱底找来了两枚。

    这两枚散子看着可不是魏公公以为的开花弹形式,外观和实心弹是一模一样的,区别在于它里面是空心,装满铁丸和药子。

    试验时,公公可是离那炮远远的,大阉不立危墙之下嘛。

    也没叫往金山寺打,这是给寺里的和尚时间逃跑。公公再是不敬佛祖,对和尚们也不致于赶尽杀绝。

    炮是往江边空地打的,一枚打了大约一里半地,一枚则只落在了不足一里地。落地之后是有爆炸声响起,但听着却不甚响。

    炮弹落地时,肉眼可以清楚看到周围的芦苇被扫了一片,然后就着起火来。

    公公摇了摇头,知道这种散子也是不行的,当不得真正的开花弹用。

    王大力在边上赔笑道:“公公,海战基本上不用散子,近战时却是有的,虎蹲炮打的就是散子。当年戚帅打倭寇,就是把倭寇放进了,然后用虎蹲炮打散子,一炮下去,多的时候能扫倒十几个倭寇呢。”

    说这话时,偷偷瞄了眼公公边上那两个始终把腰刀抱在怀中的亲卫队长。

    真田微哼一声,没吭气,小田则是闷声道:“我们不是倭寇,我们是皇军。”

    王大力讪笑一声,也是佩服魏公公不知从哪弄来这些倭人做护卫。

    公公摆了摆手,走到一门铜炮前,拍了拍炮身,对海军众人道:“这炮不行,从前面装炮弹太麻烦了,射程也太短,威力更是小,必须要改进。海军,必须做到先发制人,制敌于射程之外!…所以,你们的炮要打的比敌人更远,做到一发炮弹就能击沉敌人一艘船。”

    一发炮弹就能击沉敌人一艘船?

    海军众人都愣在那:世上哪有这种炮弹?真要有这炮弹,那弟兄们早先何致于拿命跟倭人拼!直接远远开上几炮,然后把船开上去打那些落水狗,这仗不就结束了么。

    “这些,回头咱家会落实。”

    魏公公没有理会海军将领的困惑,负手遥看金山寺。

    看来,有必要成立江南制造总局,进行武器的创世纪革新了。

    西方人已经开启了大航海时代,大明朝在这方面已经十分落后,倘若要后来居上,就势必只能在武器上改良。

    通过领先对手若干年的武器,让他们尝一尝落后就要挨打的滋味。

    江南制造总局,是不成立也得成立。

    先不说西洋诸国,就是有银山的日本国,也得靠武器压制才行。

    公公是有这个条件的,人手方面,当初他冤大头似的被兵仗局军器司宰的时候,对方可是将一大批火器匠人打包“卖”给了他,这些在兵仗局看来是包袱的技术人才,对魏公公却是十分宝贵的财富。所以,他连还价都没还,就把人都给接收了过来。

    单靠这些匠人肯定是不够的,还得从澳门请一批技术人材过来,一些相关的书籍也得请人专门翻译。

    场地这块,现成的,特区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几十平方公里,怎么也能容下这个制造总局了。

    资金嘛,挤一挤总是有的。

    图纸这一块,公公自个能画个三分像,余下七分可以让技术人员集思广益,共同讨论。任何新事物,都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只要给出一个思路,一个可实行的方案,公公相信这个时代的聪明人绝对不比他老人家差。

    唯一棘手的是原材料从哪里来。

    专门进行武器改良和制造的制造局,公公肯定不可能放在别的地方,只能放在吴淞口。但吴淞口那一片,可没有铁矿和铜矿。

    没有原材料,设想再好,条件再齐全,也是空中花园啊。

第七百八十九章 家里必须有矿

    无论是铜还是铁,只要有钱,都可以买到。

    大明朝虽说是盐铁专卖,如盐有盐运司,铁有户部清吏司金部管。但到万历年间,无论是盐还是铁,都已经由官办转而成了民办,或者说是官府允许的商专卖制。

    因而,公公只要有银子,江南制造总局所需要的原材料他都可以买得到。问题是,公公不想原材料卡在别人手里。这样的话,风险会很大的。

    不管哪朝哪代,铁器这玩意再是放开,总和官府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好比两京十三省铁器是放开了,但那只是国内,若想把铁器卖到关外去还是千难万难的。因为,这就是通敌了。

    而魏公公的身份注定和朝堂及地方上的官府尿不到一个壶中,这就不能保证公公的原材料供应不会叫人有意掐断。毕竟,他得罪人的太多。

    所以,必须有自己的矿。

    家里有矿,才是土豪的标配。

    矿啊矿…

    公公忽的笑了起来,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怎么把矿监给忘了!

    皇爷可是把天下的矿场都包办给内廷了啊!

    都说万历与民争利,这争的利主要就是指矿利!

    为何万历要广派矿监,不就是因为这矿税他一文钱都收不上来么!

    南直这一边是没有矿监,但有铁厂,铜山和溧阳都有,名义上是由锦衣卫南镇抚司管的,但现在具体是谁的业务,公公也不清楚。铜矿嘛,徐州那里有,不过要说印象最深的,无疑是马鞍山。

    有矿就好办,一个矿一万两,这价码想来皇爷应该是满意的。再怎么说,小魏也刚刚孝敬给您老十万两,不看人面还得看钱面呢。

    这件事操作起来一点难度没有,提督海事太监名衔外再来个提督某矿太监,不是小事一桩么。陈增能自请兼东昌矿税,他魏良臣同样也能自请。

    这是什么?这是主动替皇爷分忧,主动替领导创收,做领导的没理由不答应。

    至于那些矿场原来的“老板”怎么想,公公可不管,他们若识相公公可以跟他们合作一二,若不识相,就让他们尝尝公公专政铁拳的厉害。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公公为自己能够迅速理清资源,并有可能将之整合感到高兴。于是在船上走了一圈,一是在官兵面前亮亮相,鼓舞他们,二是看看这些炮有没有可以立即改进的地方。

    时间是金钱,速度是生命嘛。

    不管炮丑还是好,能比别人先打出去,就是好炮!

    “好叫公公知道,凡是相同口径的火炮,不管样式新旧,这边装药都是相同,不分多少。也就是说有的炮装药可能五六两,有的却只有二三两…”

    王大力带着一帮部下跟在公公后头,不时介绍几句。他现在可不敢小看魏公公,因为公公随口说上那么一句,总能让他们一时半会回不上话,但公公说的又极是在理,不是那种外行的胡乱指划。

    想来,这就是天赋异于常人所在,若不然,人公公为何是公公,他们不是公公呢。

    听了王大力说装药的事,公公若有所思,看着正在装药的炮手,笑了笑,拍拍这炮手的肩膀,和声道:“小鬼,这炮一次装多少药,你心里有数?不会装错吧?”

    炮手年纪不比魏公公小,但公公这一声“小鬼”可把人家叫的颤了,很是紧张道:“不…不会的,不会的,这炮我可熟了,可不敢装错。”

    公公哈哈一笑,指了指不远处另一门炮:“这门炮你不会装错,那换那门炮呢,你敢保证你不会装错?”

    “这…”

    炮手对此也有些不确定,他一直是打的这铜炮,换成那铁炮,虽说知道应该装多少,但有些偏差肯定难免。

    王大力在边上解释道:“公公,各炮都有专门的炮手,炮手们对炮都熟着,装多少药不会错,说装五两就不会多装一钱的,这个公公尽管放心。而且,各炮都配有秤呢。”

    “放心?各炮是有专门的炮手,但打起仗来,万一这炮的炮手和填药手都阵亡了,别的炮手过来装药呢?你们谁敢保证他不会装错药子?装错的后果,咱家不说你们也明白。”

    装错药子有什么后果?

    炸膛呗!

    王大力吱唔一声,不敢说话。

    公公颇是有些不快道:“你们啊,为什么非让炮手们自己估呢,难道每回开炮都要拿秤砣来称不成?这会水面平静,若在海上,大风大浪,这秤砣拿的稳么?”

    “是,是,公公教训的是。”

    王大力不住点头,部下们也小鸡琢米似的。

    “不是咱教训不教训的,是这事你们得想法子改进,发现问题就有及时纠正,总不能等打了仗时才临阵抱佛脚吧。”

    公公恨铁不成钢啊,要不是这王大力对皇家海军成立有不可磨灭的贡献,他真是恨不得立马就把他撤了。

    当然,这也是气急之下想想,公公断然是不会这么做的。海军初创,公公还指着王大力这帮广东将领替他稳定海军呢。这会要把王大力给撤了,军心立马就要不稳。

    “都说说,有什么法子可以改进。咱家就现场办公了,都可以说,不论是官还是兵,谁提的法子合理,赏银百两,加官一级。”

    公公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今天的事今天干,绝不留到明天。

    一听有赏,官兵们顿时热闹起来,纷纷建策,但都没说到点上。王大力也提了个想法,意思把每条船上的火炮统一编排,即相同口径的放在一条船上,这样没有杂炮,就不存在填药误差问题了。

    这法子是不错,问题不是公公要的答案!

    治标不治本,改了也没意义,况哪有那么多统一口径的炮供海军装配啊。

    “李炎昭,你说说看。”

    公公从人群中指了默默站在军官最后边的那个小旗李炎昭,此人前天那句“一句顶三句”甚得公公欢心。

    李炎昭似乎一直在考虑这事,只是没确定法子可行不可行,因而被魏公公点了名颇是有些紧张,但见众人和公公都在看着自己,也容不得他琢磨好,只得先说了出来。

    “启禀公公,小的以为只要把药子定量用东西包好,标明是哪种炮所用,用的时候直接倒进炮膛就可以了。这样,不管是哪种炮,在什么环境下,都不虞出错。”

    这个法子说完,不少军官就点头了,他们都是老军伍,真正见过血的,自是明白这个法子比王总兵说的那个更好。

    “不错,这法子不错。”

    公公心里的答案其实就是这个定量装药,他之所以没有说出来,而是让官兵们自己讨论,自己想,就是想让官兵们集思广议。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嘛。只要养成了这一良好习惯,将来是可以促进改变许多事的。

    一听魏公公说自己这法子不错,李炎昭不由如释重负。

    “人家都说隔行如隔山,话是这么说不假,可这定量装药的事,咱家这外行一听就觉得好,你们身为海军的高级将领,怎么一个个就想不出来,弄不出来,非要让炮手自己估量?小事可见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啊。”

    公公语重心长,他对海军是寄予厚望的。

    “不单是海军,你们陆军也是这样。药子定量定装配发的事,要马上搞起来。记住,不要把这事当成小事,只有永远比别人快,你们才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升官发财。”

    公公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让众将领感受颇深。

    “嗯,法子是你想的,这件事就交给你做,最迟七天咱家要看到成效,需要什么,列个单子,要多少钱,咱家给。总之,你必须把这件事办好。办好了,咱家保你个百户,办不好,继续当你的小旗。”

    魏公公说完,朝惊喜交加的李炎昭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船前,下令进行第二轮炮击。

    第二轮炮击也是信号,早已上岸潜在镇江几段城墙外侧的信字标听到信号后,就会立即实施爆破。

    “扒了他们的皮,咱家不信他们不捂裤裆!”

    王大力立即吩咐旗手打旗语通知各船开炮。旗语是水师原本就有的,相较后世的旗语要简单许多。

    见到总兵大人座舰打出旗语后,各船立即下令炮手就位,很快,第二轮炮击打响。

    参加这次联合军事演习的海军机动支队一共有4艘福船,2艘三桅炮船,8艘楼船,7艘苍船,10艘海防,其余杂船5艘。

    各船计携带火炮(含佛郎机)185门,各式轻重铜铁炮210门,虎蹲炮120余门,参演兵力1720人,几乎是机动支队四分之三的力量。

    第二轮炮击将持续一柱香时辰,为此消耗的药子弹丸是笔不小的开支。因而,行动之前,王大力等将领曾劝说魏公公缩减炮击时辰,以节省火药。

    但魏公公大手一挥,说道不把镇江城打服了,他就是有再多的药子炮弹又有何用。打,可劲打,不必替他老人家省钱。

    提督内臣都这么说了,海军还有什么好说的。

    随着第一声炮响,金山寺上空乃至镇江城便再次响彻起轰隆隆的炮击声。

第七百九十章 墙塌了,人呆了

    “除了金山寺,别处不曾遭到炮击?”

    城墙上,镇江知府王应麟不住询问一拨拨赶来复命的衙役兵丁们。等确认除了金山方向,江上魏阉船队不曾炮击镇江余处时,他不禁松了口气,同时也是大为诧异,不明白魏阉为何要炮打金山寺。

    “府尊,依我看,这魏太监多半是在警告我们。”

    说话的是镇江同知余学度,镇江乃中府,知府为正四品官,故他这同知为从四品官,比下府同知要高一品。同知为知府副职,掌地方捕盗、盐铁、河工等事。

    因镇江乃江防要镇,故余学度也兼江防及清理府下军籍事。镇江城内能够调用的官差及巡检、弓马步手都归余学度的同知厅调度,与府内卫所及南都兵部的联络也皆由同知厅负责。因而,亦有人称这位余同知为厅长。

    同知厅既常年与军籍、兵备、捕盗交道,余学度自有几分眼力,稍加分析就知道那魏阉是在借炮击金山恐吓镇江,想让知府大人服软,以便威逼勒索。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原来是这个意思。”

    王应麟冷哼一声,他是断然不会被魏阉的“淫威”屈服的。不过内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庆幸的,魏阉虽说无法无天,跋扈异常,但总归不敢真个炮击镇江城,若那样的话,只怕自己也阻止不了下面人开门。

    镇江城内,眼下并无守军,只是靠些衙役官差维持,这帮人哪里真守得住城。此时也没法求援,更没到动员全城青壮守城那一步。

    因为,今天所发生的事,实在是荒诞!

    真计较起来,魏阉固然无理,他王知府同样也无理。一个明目张胆炮击佛门净地,恐吓地方官吏。一个则是堂而皇之将天子亲军和皇帝内臣拒于门外,拒不承认对方的身份。

    双方,都有错。

    官司打起来,这板子最后恐怕都得一人一半。

    若因此引发更大的冲突,真的造成百姓死伤,魏阉难辞其咎,他王知府的前途必然也会到头。

    所以,魏阉只敢炮击金山这一举动,多少让王知府心中定当一些。只要对方不敢朝城中打炮,他便有足够的底气坚持到底。

    镇江可是南都门户,南都那边反应再迟,也终归会有动作。只要南都出面,镇江便不虞叫那魏阉祸害了。

    如此一来,王应麟便是声名大振,一个“强项令”的名声是断然跑不掉的。

    当今朝堂重科道清流,对官声尤其看重,若是运气使然,很难说王知府会不会借此一跃而为布政、督抚大员。

    同王应麟的“强硬”不同,余学度倒是想劝知府大人不必把事做的这么绝,魏阉此举意图恐吓是确证的,不过此人所贪不过钱财,所图也不过是城中富商能与他合作,镇江犯不着和他硬碰。毕竟,这事和他们官府有什么关系。

    有关魏阉在北固山召集商人商议海事的事,余学度事后问过城中去北固山的那几家,前因后果都是清楚的。

    那日魏阉领着兵马在城外耀武扬威,弄一块“到此一游”的牌子来讥讽镇江文武,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知府大人不把他魏阉放在眼里,当贼似的不给进城么。

    这就是结了梁子了。

    做太监的性格阴暗,睚眦必报,今日炮击,因果使然也。

    照余学度看,这怨仇不宜结的过狠,对方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单论和宫中联系也比知府大人上疏快。说句难听点的,怕是知府大人的奏疏尚在半道时,那魏阉倒打一耙的题本就摆在了皇爷案桌上。

    一为家奴,一为外臣,谁亲谁远?

    况,当今这位天子是出了名的不待见外朝。

    告了御状,结果多半也是于那魏阉有利。

    就看今日这炮击金山的胆大之举,若没有凭仗,没有底气,魏阉他敢下令开炮?

    便是不说今日这事,就说常州府无锡城那桩民变,结果又如何的?

    死伤上百人,东林书院叫一把火给烧了,以景逸先生高攀龙为首的上百东林弟子被绑走,这么大的事,按理魏阉早就应该被缇骑锁拿归京砍头了,可人这会却在江上活蹦乱跳,还到江北祸害了一阵。

    这说明什么?

    人家上面有人呐。

    可惜,咱们这位府尊看不透,只道人家是个太监,就容不下。

    知府为主官,同知乃副职,城中事务不归余学度做主,他多说也无益,只能腹诽一二,你府尊为了扬名不惜结下这么大一仇人,不惜将镇江全城百姓和你捆绑一起,真要出了事,你府尊就是玩火**。

    能用钱解决的事,何必非要置气呢。

    反正,出钱的又不是府里。

    常州府不出头,苏州府不出头,扬州府不出头,就你镇江府能!

    倒要看看这事,你府尊大人如何收场。

    王应麟不知自个的副职对他一肚子意见,挥挥袖子道:“此间暂由你主持,本府去金山寺查看损失,若僧人多有死伤,本府便是上京告御状,也不饶他魏阉!”

    说完,见城中一众士绅富户聚在城下议论纷纷,不少人面有慌色,显是叫这突入而来的炮击吓倒。故而,王应麟又特意过去安抚众人,让众人莫慌,镇江但有他王应麟在,便绝不容那阉贼欺了。有他在,这镇江城的大门也绝对不会给他魏阉开。

    见知府大人如此硬气,一众富户士绅都感振奋。尔后见知府大人要去受炮击的金山寺,当下就有人说金山法寺受此无枉之灾,寺中损失必严重,说不得还有僧人遇难受伤。寺中建筑损坏了,也当集资重修,且马上就要天寒地冻,大家当慷慨解囊,不使出家人受风雪之冻。

    此提议立时得到众富户士绅一致拥护,当下就推出几人与知府大人一同前往金山寺看望“受灾”僧人。

    内中,就有那个罪魁祸首,在城中经营天丰货行的胡仕海。

    众士绅对金山寺如此关切的原因不但但是该寺乃禅宗正宗,江南诸寺之首,更在于那寺中主持德心法师乃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各家平日有什么法事,德心法师但凡是能亲自来的,就绝不叫弟子过来。各家女眷上山拜佛,也多得法师照顾。现在法师有难,这难一定程度上还是他们引出来的,自是无论如何也要去表示一下心意的。

    对士绅富户们的心意,知府大人自不会拒绝,于是要人备车马,一行轻车简从匆匆赶到金山。

    上山之后,就见金山寺的僧人都聚在山门处,不少人指着山下的长江怒骂连连。

    德心法师这会是身心俱疲,几个弟子正在照顾他,低声安慰什么。

    见着赶来的知府大人和城中士绅,德心法师是痛不欲生,在弟子的搀扶下艰难迎上前,痛骂江中那帮胆大妄为,损毁佛门圣地的官兵。

    老和尚这会可不知炮打他金山寺的是个太监,只道是哪支官兵误击。

    王应麟一边安慰德心,一边询问具体寺中具体损失,待听说建筑损坏不少,但却没有僧人遇难,不由心慰,说道毕竟是佛门之地,有佛祖保护云云什么。

    “我金山寺立寺上千年,还不曾有过今日之难,请知府大人一定为我全寺上下做主!”

    德心法师老脸铁青,他这会最关心的是他的损失怎么办!不管是官兵还是土匪,坏了他金山寺就得赔。若这位镇江府不给他主持公道,讨还损失,他就请太后她老人家出面。要知道,德心法师上月可是刚刚收到宫中请贴,邀他下月进京为太后庆寿的。

    当今太后敬重佛祖,礼遇高僧,可是天下皆知的。

    “方丈且放心,今日之事,实是国朝二百余年来从未有过之事,本府定为为方丈讨回公道!”

    知府大人说的不是场面话,他是一定要做到的。只是,他的话音刚落,耳畔却又传来一阵轰隆声。

    又打炮了?

    德心法师也是面色一紧,和知府大人不约而同向半空看去,这一看,老方丈脸色大变,知府大人也是心猛的一揪。

    “大人小心!”

    一个随从上前用力将知府大人扑倒在地。倒地之时,知府大人愕然发现年过七旬的德心法师身手竟然比他还要灵活,此刻早已趴在那。

    大小和尚们动作飞快,要么就是躲到山石处,要么就是趴下,看来,倒是有经验了。跟着知府大人上山的士绅们见状,有样学样,也一个个就地卧倒。

    这个场景要是叫魏公公见到了,肯定要感慨一下的。

    要明白,这和尚和士绅们就地卧倒可是标准的躲炮动作,不管是实心弹还是开花弹,这个动作都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德心法师这会可是认定绝不是什么误击,而是有意而为的了,否则,怎么可能打完之后接着打呢。

    一声佛号过后,法师不远处就有一颗大铁球落下,把好大一块地砖都给砸毁了,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然后反弹撞向一处山石,卡在了当中。

    一颗又一颗的大铁球从江上飞来,在金山上空不住落下。这一回落下的炮弹比先前要多,单是金山寺上空就落下怕不止百枚,把个寺庙里面砸的可谓是稀巴烂。

    好在,僧人都跑到了山门处,此处空旷,又有斜坡,众人躲避在那,倒是没人叫炮弹打中。

    僧人和知府大人一行耳朵都快给震聋了,一个个趴在那不知这炮弹几时打完,没人敢起身,那炮子可真是不长眼的。要叫那大铁球砸在身上,后果可想而知。

    终于,耳畔没有呼啸声,也没有轰隆声了,四周也没有铁球落下。

    众人还是等了片刻,确认安全后,才一一起身。

    王应麟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向寺中,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那高高几层的慈寿塔的塔尖竟然歪了下来,却一时半会没掉下,看着好不吓人。

    见德心法师正挣扎起身,王应麟忙要扶他,不待他伸出双手,突然又是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就感觉地面一震。

    之后又响了几声。

    这几声巨响比先前的炮击声还要响,震得一帮人脑瓜子嗡嗡的。

    天公打雷?!

    几个小和尚下意识的抬头朝天上看,却是什么也没有。

    “山下,山下!”

    胡仕海叫了起来,众人随之看去,发现山脚下升腾起黑烟,看着好像是和山脚连接的城墙那边。

    烟雾阻挡了人的视线,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应麟惊的张大了嘴巴,他不是被山脚下的黑烟吓到,而是叫其余几个方向升腾起的黑烟吓到。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升腾黑烟的地方应该都是府城城墙所在。

    “大…大人…城墙塌了,城墙塌了!”

    知府大人的一个随从如见鬼似的尖叫起来,他的视线中,山脚那段原先连绵的城墙好像被神仙硬生生搬走一段,露出了一个宽约数十尺的巨大豁口。

    这!

    知府大人和住持法师,还有一众士绅富户们都叫眼前景象惊呆了。

    半空中,只有一团团升腾的黑烟,可四野里却是一片寂静。

    发生了什么?

    同样的疑问也困扰着城墙上的余厅长和一众差役捕手,他们的眼神同样也是一片茫然。他们呆呆的看着突然消失的城墙,看着那升腾到半空的黑烟。

    “这…城墙是叫…炸塌了?”

    以知府大人的见识,眼前发生的一幕,他是难以置信的。也正因为难以置信,所以他的上下牙关不自主的哆嗦起来。

    不但知府大人无法想象,见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无法接受。在他们印象中,府城经历过几次大修,可谓固若金汤,当年倭寇见了都绕道远避,就是万炮齐发都不定能炸塌。

    可就这么一声巨响,城墙就倒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知府大人眼前有点发黑,城墙倒了意味着城门失去了原有的防守意义,那么也就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进城。

    再进一步的话…

    王应麟呆呆的将他有些发僵的脖子朝长江上看去。

    长江上,提督内臣魏某正卷着袖子兴冲冲的对他的部下喊道:“瞅见没,这就是咱家的王炸!...镇江城现在就是没穿衣服的娘们,等咱家去干咧!”

第七百九十一章 空手来?不见!

    公公的王炸是真的厉害,不但镇江城的地主受了惊,海军那帮农民也是惊掉了下巴。

    “这就是爆破?”

    海军一帮将领望着那升腾半空的黑烟,内心的震骇不比镇江城内那帮人少。

    这爆破的效果可比他们两轮炮击都要来的厉害,来的让人目瞪口呆。

    海军这帮人虽说如今吃的是水上的饭,但严格意义上他们并不是什么“水军”,因为大明军制上没有水师一说。

    在参加援朝抗倭之役前,他们中的大多数是两广各地的卫所兵,所经历的阵仗也几乎都是陆战。只因随邓子龙北上抗倭,这才成了水师官兵。

    因而,这些海军将领也可以说是海陆两栖人材,那么对于曾经历过攻城拔寨、亲眼目睹多少同僚付出生命的他们,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让他们有着比普通人更加震骇的感受。

    有了这个爆破法,这天下还有什么城池敢称固若金汤呢!

    有了这个爆破法,再坚固再高大的城墙都失去了存在意义!

    只要这个法子普及开,对于大明朝的军队乃至朝堂都将产生深刻影响。

    以往守城所依仗的手段,朝堂边镇据此做出的各种部署,都将被废弃。

    毫不夸张说,魏公公所称的这种“王炸”只要在军中大规模普及,放眼天下,还有哪个狂贼敢据城反叛,敢据寨裂土称王呢。

    这爆破,真是天雷滚滚啊。

    公公的脑袋瓜子也不知昨长的,真是奇谋妙计五福星啊!

    “能炸得了镇江,应该也能炸得了南都吧?”

    许大有的喃喃自语虽带着些许疑问,但看其表情显然是肯定的。他身边的几个军官也有同感,镇江为南都门户,三重城防体系,府城虽修建最晚,但却是用时最久,且经历数次大修,为三道城防体系最坚固。

    说句大逆不道的,魏公公真发起疯来让海军和陆军强攻镇江,哪怕城中没有什么守军,单单想拿下府城一座城门,恐怕就得付出上千人的死伤。

    可现在,就轰隆一声,城墙便塌了。

    这让海军上下在震惊之余,对魏公公简直是惊为天人。

    如公公这等天人,几百年,不,几千年才出一个啊!

    公公他老人家沉浸在成功扒光镇江姑娘衣服的喜悦之中,也沉浸在周围人对自己敬佩的目光之中。

    不就是定点爆破嘛,吊虫小技而矣,你们公公我,是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创建东亚共荣的伟大人物!

    ……..

    城墙都没了,知府大人在山上肯定是呆不下去了,扔下一众傻傻的和尚,急匆匆的就赶了回去。

    在实地查看被炸塌的城墙之后,知府大人的态度明显有些软化,虽然从头到尾他都是黑着脸,不时还咬牙切齿,但最终,他还是让余同知出城和魏阉谈一谈。

    魏公公很快就得知此事,叫小田将千里镜递给他,镜头里,十来个人站在江边正朝自己的座船大东亚号张望。

    嗯?

    空手来的!

    公公将镜头左看右看,发现除了那个余厅长和随从外,地上并没有摆满箱子,不由微哼一声,吩咐左右:“传咱家的令,登陆演习开始!”

    “公公不见见?”

    郑铎有些诧异,城中派个同知过来,显然是那知府大人叫炮击和爆破吓住了,心生怯意,想找公公谈判来了。

    这不正合公公心思,他老人家搞这么多,为的不就是让那个知府服软么。怎的人家服了软,公公还不依呢。

    “不见!”

    公公一万个不开心,一点诚意也没有,就算是坐地还价,你好歹也先带点东西来犒劳一下啊。

    这么大的阵势,这么大的投入,你镇江城就一点逼数没有!

    公公说不见,那就不见吧,各将领立即按事先的部署调动参演。登陆演习也不是说开始就开始的,总要协调参演各部,做到有条不紊才行。要不然大家伙一哄而上,万一出了错,掉几个到江中淹死了,岂不是触公公的霉头,掉皇军的威风。

    一听魏太监不见自己,余学度也是急了,愁眉苦脸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城墙都塌了,他魏公公莫不成真要带兵进城血洗我镇江不成。”

    一同来的衙门张师爷想着这样肯定不成,见不到面就没的谈,所以想再去试一试。余学度也没办法,便同意了下来。

    张师爷点了点头,便要上小船去江中,可船刚离岸丈许,江中的大炮上突然一阵炮声,紧接着就有鼓声响起,吓的他一哆嗦,险些掉下船。壮着胆子朝江中看去,就见最大的那艘船头上有个身影正在挥舞旗帜。

    高大福船大东亚号上,一身飞鱼服的公公用力挥舞着手中的旗帜。

    旗帜分五色,分别为红、黄、蓝、黑、白。

    每面旗帜代表一营人马,红旗为步军左营,黄旗为步军右旗,蓝旗为亲卫营,黑旗为海军陆战营,白旗为辎重营。

    按事先部署,各营人马见旗而动,向预定登陆地点奋勇前行。

    因为海船无法靠岸,所以登陆各营都是坐的小船,为此,海军把这一带的渔船都给征用了。

    渔民们也摇身一变成为皇军的辅助队,看在皇军给的酬劳相当不错的份上,渔民们也不管什么魏太监不魏太监了,一个个鼓足力气摇动船橹。

    公公挥舞完五面大旗后,有些气喘吁吁,这玩意不适合装逼,以后还是让下面人干的好。

    喘气之余,见到将士们奋勇争渡,不禁很是豪迈。

    当真是金山风雨起苍黄,百万皇军过大江咧!

    余同知知道不好,视线内,上百条船只依次排开,向着江岸驶来。船上,满载着全幅武装的士兵,黑压压的,让余同知感受到一股无形中的压力。

    “风林火山?”

    湿了半条腿的张师爷看着一艘船上打出的旗号,感到十分的眼熟,似乎是孙子兵法?

    “皇明武运长久?”

    余同知也看到了一面旗帜,发怔之余总算知道魏太监为何敢这么嚣张跋扈了,人家是有本事的,这拍马屁的本事他就是再练一百年也赶不上啊。

    别的不说,就这“皇明武运长久”就足以让魏太监简在帝心了。

    “余大人,现在怎么办?”

    张师爷不认为他们留在岸边还有什么价值,并认为如果他们再不走,很有可能成为魏太监的“俘虏”。

    “先回去再说吧。”

    余学度叹了口气,事情闹成这样,不是他这个副手能说和的了。接下来还是你知府大人自己出面应付吧,总不能真让魏太监这些鹰犬爪牙耀武扬威进城吧。

第七百九十二章 咱很快乐,你们快乐么?

    大岛的智字标坐了六条船,部下们都或坐或蹲着,独他从上船之后就始终站立在船头,为了保持平衡,他将长刀支在船头,双手压着,身子微微向前倾,一双眯缝眼尽显他作为皇军勇士的风范。

    远处大东亚号上正拿着千里镜观察演习的魏公公见了大岛这个动作,很是高兴的对左右说了一句:“谁敢横刀立船头?唯我大岛由加利!”

    左右闻言,纷纷附和,然屁股一转,却个个把那个叫大岛的倭官给操了一遍。

    老老实实蹲下就得了,出什么狗屁的风头!

    只有小田和真田他们出于同根生的缘故,对大岛这一勇士姿势敬佩不已。

    还有一个也觉得大岛这动作不错,这人便是郑铎。

    因为,大岛当马匪时就是跟他混的。

    换个说法,大岛这个标总算是郑铎的嫡系。

    别看皇军草创,人马不过五千余,但俨然就分成了三派。

    一派自是魏公公打家乡招来的子弟兵,将领有公公的七舅姥爷郭大风、远房表舅爹爹马文庆、姐夫王有福,叔伯三大爷魏来福等。

    二派则是以原飞虎兵和倭兵组成,前者主要成份是马匪,内中又夹杂汉、蒙、女真、朝鲜、倭人。

    倭兵成分虽简单,但因其身份原因,很自然的就和飞虎兵出身的混到一块,加上双方一同经历过草帽子山一战,是魏公公起家的班底,也是基本盘,因而走的极近。

    三派自然是改编而来的皇家海军。

    三派统一以魏公公为领导核心,皇军为一个整体,但内中总有亲近区别。

    看到曾经的部下大岛威风,得了魏公公夸,郑铎这个“老长官”自是为他高兴。

    听说魏公公准备扩编皇军,尤其是要扩编他的亲卫营,建成什么近卫师团。

    不消说,这近卫师团以后肯定是整个皇军最精锐的部队,所以三派都想争取在这近卫师团中多占一些份额。

    那么必然而然的就会有竞争了,近卫师团的高级将领人选更是各方争夺的目标。

    这么一来,老部下得看重,郑铎自然高兴。

    其实,大岛不是出风头,而是习惯使然,这个习惯是他在当年侵朝日军第三军(三番队)养成的。

    文禄之役时,大岛曾远远见过黑田主将就这么双手按刀,遥看远方战场,当时就觉得特别威风,之后便有意识的模仿黑田主将这一动作。

    如今,距离征朝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黑田主将也早已归国,但这一烙印却深深的留在了大岛心中。

    此时,他就是无意识的保持这一英勇形象。

    智字标作为魏公公的亲卫营,全营上下不仅武器配发是最全的,军服也是齐全的,经过严格训练的官兵,动作整齐划一,远远看去,就好像船身上下都染了红色一般。

    快要到江边时,大岛突然转身朝身后的部下们喊了一声:“忠诚!”

    之后,将指挥刀拔出,向着镇江城方向指去。

    “忠诚!”

    十多名手持火铳,腰佩朴刀的官兵不约而同站了起来,然后紧随标总身后一一跳入齐膝深的江水之中,向着岸边奋勇冲锋。

    其余各船的智字标官兵见状,也毫不犹豫跳下船,向着岸边冲去。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板哉!”

    王有财跳下船后,一边忙着拔自己的刀,一边纳闷的问身边的兄长王有福:“大哥,那帮倭呆子叫什么呢?”

    “不知道啊。”

    王有福摇了摇头,他不喜欢小舅子招来的这些倭人,因为倭寇都不是好人。也不知小舅子是怎么想的,不把家乡子弟编成亲卫,非把一帮倭寇当成亲兵,给他们配最好的武器,这要出点事如何得了噢。

    “倭呆子动作挺快啊!”

    王有财刚把刀拔出来,再抬头时,就见那帮倭呆子们已经冲上了岸,不由惊的直炸舌头。

    “别愣着了,赶紧冲啊!”

    王有福拿刀把子作势要砸兄弟的腿,吓得王有财赶紧往岸上跑。可他们这拨人不比倭呆子少,但跳船和冲锋的动作就是不及人家倭呆子,不少人跑着跑着就一个跟头栽进水中,军官们你喝我喊的,闹哄哄的,这让王有福很不是滋味,隐隐觉得小舅子对倭人好不是没有道理。

    临时统领步军左右营的伍福铭在岸上气得直跺脚,部下的表现真的是太糟糕,让他原先想好好在魏公公面前表现一番的心思如被兜头浇凉水。

    海军抽调兵力组成的陆战营表现要好一些,毕竟调的都是有过作战经验的老兵,但和最先登陆的亲卫营比,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最不堪的就是七舅姥爷郭大风指挥的辎重营了,半途落水的倒是小事,有几艘船在岸边那一段直打转呢。

    等到步军左右二营和亲卫营都上了岸向预定地区集结,进行步战训练时,辎重营还有几条船上百名士兵在江上还没靠岸呢。

    魏公公在船上见了能说什么,老话不假啊,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去练练。

    这还是在没有任何敌人阻拦的情况下进行登陆,可以说是风调雨顺,偏还是这般糟糕。这要是顶着敌人的炮子登陆,不知道乱成什么样,死多少人呢。

    赵全带着几个会写字的士兵正一一记录着各营登陆表现,这些会和之后的步战演习发生的问题结合,然后做出总结,由参谋司组织各部演习之后讨论。

    岸上,传来了铳声。

    最先上岸的亲卫营正在各自标领的组织下进行近距离及远距离的火铳射击,同时向城墙前进。

    随后上岸的步军左右二营也迅速集结,排成队形,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大踏步前进。

    奉命潜上岸进行城墙爆破作业的安国寺带领着部下进行了爆破作业,使得江岸上爆炸声不断,黑烟不住升腾。

    镇江城墙上,知府王应麟和一众士绅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魏严的爪牙在城下耀武扬威,不敢有丝毫动作,哪怕魏阉的爪牙都开到了城墙下,随时有从炸开的豁口处入城,他们也不敢往下射一枝箭,亦或扔一块砖头。

    士绅富户们是集体沉默的,但他们脸上的骇然之色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极度恐惧。

    这可怎么办?

    胡仕海的脸白的吓人,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他应当还记得自己在北固山上是如何拒绝魏太监要求的。

    “大人,是不是去求求情?”

    余学度知道府尊是不会再阻止魏太监入城的,一是他没有这个胆量,二是没有这个实力。

    “求情?…”

    王应麟心里发苦,他唱了那么久的高调,现在去求情,魏太监如何看他,这城中的士绅百姓如何看他,这天下人如何看他!

    再说,魏太监还在江上,他想求情也求不到啊。

    正苦时,耳畔却传来了乐队的声音。

    知府大人没听说,是乐队的声音敲锣打鼓的声音。

    城上的人都叫这乐声给惊住了,一个个睁大眼睛往江边看去,发现有一队人马正缓步向城墙走来。

    公公他老人家上岸了,他觉得在展示过自己的实力之后,是时候展现他的逼格了。

    于是,在乐队的伴奏声中,他端坐在没有布幔遮挡的八抬大轿之上,凝视着镇江城头,右手缓缓转动着左手的玉扳指。

    也难为了海军那帮人,费老大劲才把公公的八抬大轿运到岸上,也难为了那帮花钱雇来的乐队,把《今天是个好日子》奏的那么大气,那么喜气洋洋。

    曲子,是公公亲自谱的,虽然曲风并不适宜这个场景。

    但,公公觉得,快乐是不分军民的。

    咱很快乐,你们快乐么?

    公公看着城头上,脸上浮现童真的笑容。

第七百九十三章 黄金万两可备好了?

    “收!”

    见着魏公公抬手了,乐头金三赶紧在半空中做了个收拳的动作。

    这金乐头说起来也算是公公的班底,早前公公衣锦还乡时就跟着公公的队伍吹吹打打了,别人拿了钱回家,他却是跟公公身边的人求了情,让人家帮着说说,他愿跟着公公吃碗饭。

    公公一听还有“毛遂自荐”的,那是相当的重视。

    虽然金三只是个农忙时在家种地,农闲时出来替人红白事吹吹打打的业余选手,但难得人家愿意投机他魏公公,公公又想着将来肯定要组建皇军的军乐团,所以乐呵呵的就给留了下来。

    公公待人不薄,给金三开的是正兵饷,一年单是正饷就能拿近二十两。并且闲余之际还指点了金三几下,在公公艺术细胞的陶冶下,昔日的红白乐手俨然已经是半个指挥家了。

    金三也对得住自己的这份饷,替公公的乐团事业忙前忙后,如今已将乐团做到百人规模,其中正式务员编就他一个,事业编十六个,余下都是临时编,就是需要人手时就地雇佣,完事后再就地解散那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可真是半点水份没有。因为自个是吹红白事出身的,所以金三招来的人清一色都是干这行的,这使得整个乐团的档次看起来和魏公公一心想要的皇家乐团完全不能比,怎么看都像乡下又会唱戏又会跳舞的草台班子。

    要不是乐团常奏的唢呐能让公公时不时的想躺下睡一觉,以及实在抽不得空到南都秦淮河上面试才艺双全的女团员,公公才不会让金三这么瞎搞咧。

    眼下,也只能先凑合着。

    有,总比没有的好。

    要没金三这帮人,公公出场时总不能自带bgm全声道音响吧。

    强大的背景音乐所产生的震慑人心效果,可是一点也不亚于展示肌肉效果的。

    乐队声音嘎然而止,各部也集合成队,连同马队两千余人马,这声势比上次魏公公来镇江城外观光时更大。

    且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公公入内一游了。

    “来人啊,去问问城内那帮人,咱家这城进得还是进不得。”公公懒洋洋的伸了伸腿,侧躺下来时不忘拿帕子将落在扶手边的灰尘抹去。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虽说这几天都没洗屁股了。但男人嘛,不重小节就对了。

    真田哈依一声,带着几个背上插着旗帜的部下向镇江城墙跑去,箭步如飞那种。

    ……….

    魏太监要进城,这是让进还是不让进呢?

    一众士绅富户看着知府大人,谁也不吭声。因为他们知道,此刻能够决定此事的不是他们,也不是知府大人,而是城外咄咄逼人的魏太监。

    没有去过北固山的士绅富户们虽然也很紧张,担心魏太监爪牙入城后会侵扰勒索他们,但相对那些上过北固山却拒绝与魏太监合作的大户们,他们的紧张还是可以控制的。

    南直四大首富之一的胡仕海,无疑是最恐惧的那个人。他不是没有想过跑,可家业产业都在城中,他可以跑,一家老小怎么办。况且,那魏太监马队都有,他能跑哪里去。

    现在,就指着知府大人能够阻止此事了,要不然,胡仕海都不敢想象魏太监会如何收拾他。

    知府大人压力很大啊,他面色凝重,双手握紧成拳,恨恨的放在垛口,想砸却又不敢砸。

    余学度刻意的站在离知府大人有好几步的距离之外,他可不想被府尊拿出去当挡箭牌,这烂摊子又不是他惹出来的。魏太监的兵马入城真搞出事来,朝廷要问责的也是他王应麟,关他这个副手什么事。

    “大人,万万不能放魏太监入城啊,否则这城中…”

    别的官员可以撇清关系,对此事模拟两可,可张师爷不能不为恩主想,这魏太监兵马这么多,入了城之后怎可能不扰民。一旦城内闹的鸡飞狗跳,自家恩主这官怕也就当到头了。

    “不让进,他不会自己进么。”

    王应麟苦笑一声,侧身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不由轻叹一声,于张师爷道:“罢了,为了这满城百姓,本官便不要这脸了。”

    说罢,整了整冠帽,竟是下城去了。

    他这是要会一会那魏太监,以大义劝说对方。

    士绅富户们见知府大人出城,不由都揪起心来。余学度出于职责,不好意思让王应麟一人去见魏太监,便也带着随员紧随其后。

    ……….

    镇江城门洞开之后,前方立时就有快马来报。

    郑铎接报之后,立即来到轿旁,躬腰道:“公公,镇江府出城了。”

    “迎。”

    公公右手轻扬,顿时,十数面长幡瞬间高高立起。

    江风吹拂下,一面面长幡书写着公公荣耀的一生。

    朝廷心腹!

    内廷股肱!

    钦命提督海事太监!

    钦命提督皇家海军内臣!

    钦命提督江南江北商矿税监!

    钦命提督江防太监!

    钦命提督海防缉私总管!

    御赐飞鱼服、内官监丞!

    钦命提督……

    十六面长幡,十六个官名。

    除了两个真的,其余都是假的。

    但在这大兵护卫之下,在甲士簇拥之下,在大炮真理之下,谁敢说是假的呢!

    有一面长幡在当中更是显得有些异类,因为那面长幡上绣的竟然是“尊皇讨奸”四个大字。

    王应麟面色复杂的看着那一面面长幡,最后定格在“尊皇讨奸”幡下,这面长幡当真是颠倒黑白!

    何为奸!

    你才是奸!

    王应麟看着那跋扈的小太监,双手不自觉的又紧握成拳。这魏阉当真是无礼的很,在他堂堂正四品的镇江府面前竟然仍侧躺轿中,简直是混账至极。若不是为了身后的百姓,他只怕立时就要拂袖而走。

    公公肯定不会先开口,先开口的也不是镇江府,而是厅长余学度。

    “不知魏公公大驾光临镇江,所为何事?”

    余厅长真是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硬挤出点笑容故作糊涂了。要不然双方都不开口,这要僵到什么时候。

    “没,没什么事咧。”魏公公也是好说话,抽了抽鼻子,戴着大玉扳指朝王应麟一指,“黄金万两可备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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