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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二章 大福晋是和平的使者

    作为大福晋,阿巴亥的住处便是其丈夫大金天命汗的居所——座落在汗王殿西院中央的三间砖瓦房。

    女真人本是不会烧制砖瓦的,黑图阿拉左近的那些砖窑厂都是由近几十年陆续掳来的汉人阿哈奴建起的。

    当年在建州老营基础上修建黑图阿拉城,是汉人谋士龚正六的意见。龚正六本想将汗王殿修得跟关内的王府一般气派,但可惜建州家底子实在穷困,拿不出那么多钱财营建,也没有那么多汉人的工匠,再加上担心明朝会训斥逾建,所以最后便修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也是奴尔哈赤的心病,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明朝的辽阳能盖一座属于他天命汗的大宫殿。

    因为,辽阳从前是女真人所建大金国的东京府,而奴尔哈赤向来是以女真人自居的,哪怕他的曾祖父是来自更北的地方,和建州一带的女真人并没有关系。

    这一点,从长相上就能看出。

    他爱新觉罗一家的牙齿出奇的黄,并且大多不齐,而建州的女真人不是如此,他们的牙齿多是平整的。相貌上,他们这一族也明显的面尖。据说,这是因为祖先吃多了生肉缘故才造成生下的孩子沿袭了这一特征。

    但不管祖上来自何方,现在的爱新觉罗一家就是女真人,并且还成了女真人的统治者。

    丈夫的心愿阿巴亥是知道的,她可没有奢望能住什么大宫殿。眼下居住的这座简单的汗王殿在她眼里已经是极好的。

    要知道她娘家乌拉城那边可是连像样的砖瓦房也没有的,就是从前的乌拉城主住的也不过是用泥块磊起的土房子。

    所以,能住这样的砖瓦房,对于阿巴亥而言已经是极其幸福的事。更莫提现在的她就是汗王殿的实际主人。

    丈夫的其她女人,如小福晋德因泽和阿济根她们都不敢和阿巴亥亲近,一是因为她们觉得这个女人心机太重,二是因为她们不耻阿巴亥的为人。

    虽说女真人有收继婚习俗,但那是丈夫死后才能和继子在一起,而非丈夫活着就和继子在一起鬼混。

    对此,阿巴亥也根本不在乎,她12岁嫁给比她大31岁的奴尔哈赤,老夫少妻本就是件不幸福的事。

    随着丈夫的年龄越来越大,已经29岁的阿巴亥除了在比她大7岁的继子代善那里能得到满足外,就再也无法感受到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了。

    丈夫奴尔哈赤率大军出征之后,阿巴亥就很少离开居住的这三间砖瓦房,成天要么躺在炕上做手工,要么就是陪着两个年幼的儿子在院子中嬉戏。

    不是阿巴亥不想出去,而是她没地方可去——丈夫不在家,代善也不在家。

    院子里,八岁的多尔衮和六岁的弟弟多铎正在拿小弓射箭玩,这是女真人的习俗,男子汉们必须从小就要开始练习射箭,稍稍长大之后还要练习骑马,如此精于骑射之后才是一个合格的勇士。

    听着哥哥多尔衮教弟弟的稚嫩声,炕上的阿巴亥心头满是甜蜜,但很快就又心事重重了。

    外面流言说她的丈夫天命汗和八旗大军并没有击败明朝的大军,反而被明朝的大军围困着在一个叫阿布达里岗的地方。

    这让阿巴亥很是担心,对于已经六十岁的丈夫,她没有多少担心的地方,她担心的是她的长子阿济格。

    这是阿济格第一次跟随他阿玛出去打仗,原以为会有所历练,坐稳镶白旗主的位子,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凶险。

    阿巴亥很害怕丈夫会被明军打败,那样阿济格就会有危险。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干什么?

    主持都城事务的是大贝勒禇英,那是个极其粗鲁也极其不孝顺的家伙。如果他能对自己稍稍好一点,阿巴亥也不会选择同老二代善相好。

    毕竟,禇英才是丈夫合法的继承人,代善不是。真要收继婚,也应该是禇英纳了自己,而非是代善。

    只是,既然她大福晋已经选择了代善,并且把自己交给了他,那她就不可能再去勾搭禇英。

    哪怕丈夫不在,这城中名义上的男女主人就是她和禇英,只要她大福晋愿意,她就能让禇英占有自己,甚至还能为他怀上孩子。

    但她就不愿这样。

    向来对她不尊重的禇英也没有进汗王殿跟阿巴亥说过他阿玛的事,阿巴亥只知道禇英派人出城往大军运粮,但好像被城外的明军击溃了。

    现在黑图阿拉城中人心惶惶,一些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逃亡,搞得就好像大金已经败亡了似的。

    这让阿巴亥十分的不高兴,不高兴之余她却在思考着万一。

    如果丈夫的大军真的失败了,那才29岁的她又何去何从呢?

    是,她阿巴亥是明朝眼中叛贼奴尔哈赤的妻子,可她阿巴亥并没有对明朝有过不恭,奴尔哈赤的所做所为也和她无关。不仅无关,也是她想干涉也干涉不了的。

    她,实际是个可怜的女人。

    明朝的怒火凭什么要她这个可怜的女人来承担?

    她不敢去想,想的越多,心就越难受,也越痛。她还有两个年幼的儿子要照顾,她不能让自己有事。

    可现在,她却是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将自己和儿子的安危寄托在那个她有些憎恨的禇英身上。

    不知道现在禇英在想什么,他这个大阿哥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阿玛被明军杀死吧?

    虽然禇英是个犯浑的人,阿巴亥却不认为他会在这个时候做下什么糊涂事。

    只要禇英尽了力,哪怕真的救不了丈夫,阿巴亥也不会怪他。

    轻叹一声后,阿巴亥从炕上坐起穿上鞋去了隔壁的茅房。

    她的月事来了。

    这是好事,要是不来的话就应该轮到她担心了。

    她的天命汗丈夫因为大金立国和起兵造反的事情,已经几个月没和她同过房了。

    而最近的一次,是出征抚顺前的那天晚上。

    男人是代善。

    学着汉人女子用月事带垫上后,阿巴亥又回到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推开门想和两个儿子玩一会。

    刚想问问多尔衮弟弟练得怎么样,院子的大门却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竟然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禇英。

    “大阿哥,你怎么来了?”

    阿巴亥有些奇怪的看着禇英,禇英后面还有几个甲士。

    禇英没有回答阿巴亥,而是一指瓦房,说道:“能进屋说话吗?”

    阿巴亥没来由的脸一红,她想到了什么,内心深处竟然没有半点不悦,反而有些遗憾。

    因为,她不方便。

    但看禇英脸色,向来聪明的她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心头不由扑通了下。

    “进去吧。”

    阿巴亥说完扭头嘱咐多尔衮带好弟弟,禇英看了眼两个年幼的弟弟,朝他们笑了笑,跟着阿巴亥一起进了屋。他带来的甲士们则恭敬的立在院门处。

    屋内,起先很安静,只听禇英在轻声说什么,然后就是阿巴亥的震惊不可思声,接着就是争吵声传出。

    多尔衮不知道额娘和大哥在吵什么,他不敢进去,便拉着弟弟多铎跑到别处去了。

    “大阿哥,你怎么能这样做!”

    屋子里,阿巴亥的脸通红,禇英的要求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禇英不为所动,仍是很平静的说道:“不这样做,我们都要死。”

    这句话让阿巴亥的身子颤了一下,声音有些发抖道:“你阿玛真的败了?”

    “败了。”

    结合多方面的情报以及今日明军的无礼要求,禇英认定他的阿玛和八旗主力真的被明军歼灭了。

    “啊!”

    阿巴亥心头一凉,无力的坐在炕边,泪水一下流了出来。

    禇英却还在逼她:“你肯不肯,给我一句准话。”

    “就算你阿玛败了,你也不能把我当礼物送出去啊!...大阿哥,我是你额娘!”

    阿巴亥怎么也没想到禇英会这么做,难道他一点也不顾及外人的看法吗!

    “是么?”

    禇英却是冷笑一声,然后无情的嘲讽了阿巴亥,“据我所知,额娘你同二弟的关系不简单啊,怕不是母子,而是夫妻了吧。”

    “你胡说什么!”

    阿巴亥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件隐事竟然早已被禇英知晓,让她羞的抬不起头来。

    禇英只是冷笑,阿巴亥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他又何必还将她视为继母呢。

    他能把三叔舒尔哈齐的侧福晋洛洛儿送给魏公公,今天也就能把自己名义上的额娘也送出去。

    不过是个女人而矣。

    只要能获得明朝的原谅,只要能继承阿玛的一切,禇英不在乎眼前这个女人怎么想,也不在乎这个女人是他的什么人。

    “你想明白没有?”

    禇英是个急性子,他还有要事要办,可不愿在阿巴亥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阿巴亥心头发苦,禇英看她的样子让她十分的心碎,但最终,她竟然选择低头,问禇英:“是不是只有这样做,你的两个弟弟才能太平无事?”

    禇英点了点头:“据我所知,明军的战犯名单上没有多尔衮和多铎。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会让他们有事。”

    “你倒真是个好大哥,”

    阿巴亥脸上的红潮褪去,取而代之的也是讥讽之色,她看向屋外,“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要将我绑起来送给那个什么魏公公?用我的身体换取你大阿哥的没事?”

    “是。”

    禇英回答的很干脆,并且,他还很体贴的告诉阿巴嗨,那个魏公公是个阉人,所以她不用担心不应该担心的事。

    “我答应你,不过你想就这么将我送出城,恐怕也办不到吧。”阿巴亥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光。

    “这个你放心,我会处理的,我劝你最好按我的吩咐去做,不要想着有人能帮你。多尔衮和多铎我带走,稍后会有人过来领你出城。”

    禇英一句话就让阿巴亥刚刚的想法一下被砸碎,她无力的望着禇英将她的两个儿子牵出了院子。

    这是她最大的软肋,让她再也不敢做出小动作。她想唤来侍女,但侍女们都被赶走了。

    院子里,只有禇英的人在守着。

第三百零三章 黑图阿拉易帜

    闻听大阿哥召集军议,武拜、阿山等十数名在城中的八旗大臣将领便来到了禇英府上。

    岂料众人到了之后,却是不见禇英身影,只正白旗的理事诉讼军屯大臣鄂硕他们。

    “大贝勒在哪?”

    武拜落座之后便问鄂硕禇英在哪,然而鄂硕却是不答他,反向屋外退去。

    武拜见了不由奇怪,可不等他问鄂硕干什么,外面却冲来无数披甲的刀斧手,这帮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刀斧手便红着眼睛朝他们砍了过来。

    变故悴起,众人措手不及,纷纷被砍倒在地。

    武拜等人至死也不明白为何大贝勒要杀他们,一个个死不瞑目。

    因为负责当夜城头值守,**臣之一的杨善是最后一个到的。等他到的时候,就发现鄂硕领着数十人早就站在那等了。

    细一打量那些人,发现都是大贝勒禇英正白旗的将领,而武拜和阿山他们却是不见踪影。

    杨善心中奇怪,却未多想,只道武拜他们正在和大贝勒议事,不料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血腥味,顺着味道看去,竟见不远处的水井边倒着十几具尸体,不是武拜他们又是谁!

    再一看鄂硕和那些正白旗的将领看着自己的古怪眼神,杨善什么都明白了,他怒火中烧,指着鄂硕他们痛骂道:“你们正白旗是要造反吗!”

    鄂硕念杨善是和自己一姓,便劝道:“杨善,武拜他们已被诛杀,事到如今,你还是随大贝勒一起降了吧。”

    “降?降谁?降明朝吗!”

    杨善“呸”了一口,“我杨善追随汗王二十余年,若想投明又何必随汗王造明朝的反!”

    鄂硕再劝:“杨善,你不要冥顽不灵,现在什么局面你应该比我清楚,只有降明才能换得这城中军民一条生路!”

    “汗王尚在与明军苦战,尔等却想降明,你们这是要置汗王和八旗将士于死地啊!”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鄂硕朝边上的三泰公打了个眼色,三泰公立即执刀向杨善走去。杨善的几个随从见了忙挡到前面,身子却害怕得直抖。

    杨善却是不惧,只痛骂鄂硕等人卑鄙小人,一个个得汗王恩典却做出狼心狗肺之事,简直是女真人的耻辱。

    几个自知此事不对的正白旗将领听了都是羞愧的转过脸去,鄂硕的脸色也是难看。

    三泰公见不妙,忙上前不屑的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只有白白送了命才合了是忠臣,不辱没祖宗不成?”

    杨善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我等既是汗王子民,便当为汗王粉身碎骨!”

    “这满城的军民都要给汗王陪葬不成!”

    “自汗王起兵那日,我大金所有人便当有此准备!若不成功便成仁!”

    见三泰公气急败坏的样子,杨善轻蔑的笑了起来,一指鄂硕他们,“你们正白旗的怕死要降,自去降便是,休要拉上我杨善。这大金国,有人做奸贼败类,便要有人做忠臣义士。来吧,来吧,一刀杀了我杨善,你们也好去当卖祖求荣的败类!”

    “杨善,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就杀了你!”三泰公气的就要拔刀。

    “你是什么东西!”

    杨善根本不理会三泰公,反而转身对着远处叫道:“大阿哥,你是汗王长子,我大金的太子,你若降明,上不忠大金,下不忠汗王,不忠不孝之人死后有何面目见你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

    躲在屋子里不愿露面的禇英听了杨善的叫喊,面色微变,下意识低下头来又有些犹豫起来。

    龚正六见了,心中一凛,心道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大阿哥就别扭扭捏捏了,便在边上提醒道:“莫犹豫,不杀杨善,明军那边不会信了咱们是真心归降。”

    一边的石翰也咬牙道:“事已如此,大阿哥休要被他杨善一句话所蒙,咱们已杀了武拜他们,又何必怕他杨善,奴才这就去送他上路!”

    禇英不吭声。

    石翰二话不说便推门奔了出去,杨善见他持刀向自己走来,知必死无疑,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是大阿哥的意思吗?”

    石翰将长刀捅入杨善胸中,狠狠说了个字:“是!”

    杨善一死,其随从也被正白旗的人杀戮一尽。

    至此,黑图阿拉城中的“反对派”高层被禇英一扫而光,但让禇英没想到的是,他原意就杀这些人结束此事,武拜、杨善等人的部下以安抚为主,却不想事态扩大了起来。

    三泰公等人竟然背着他带兵将那些被杀的大臣、将领的嫡系部下都给杀了。

    此事还不算,三泰公竟然又同正白旗中的瓜尔佳氏军官们一起向禇英劝谏,让他马上派兵将战犯名单上所列之人的府邸全部包围,然后将他们的家眷都交给明军。

    说是这样就能更加让明军相信他们的归附之心,并且还能斩草除根,免得这些人私下串连不满大贝勒降明再闹出事来,牵连他们。

    禇英不想这么做,因为战犯名单上有他的阿玛,还有他的叔叔兄弟们。

    他可以降明,可以把大福晋阿巴亥交出去,但他不代表他能将自己兄弟家人全交出去。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禇英做主了,倒不是三泰公他们有背叛之意,而是见了血之后的正白旗将领们也担心将来有人会算他们的账。

    掌旗的阿哥家,大臣家,觉罗家,哪家没有一些戈什哈和阿哈呢。

    这些家单看掀不了浪,可真要联合起来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并且,最要命的是大贝勒降明之后,明朝仍会将黑图阿拉交给大贝勒,那样大贝勒还会用一些兄弟子侄,这要是将来有人大贝勒那里进了什么谗言,谁敢保证大贝勒不会翻脸呢。

    又或是大贝勒万一短命,继任的新主子是和他们有仇的,那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鄂硕等正白旗参与密谋造反的军官们也得确保一下自己的将来。再加上三泰公和一些瓜尔佳氏的军官们煽风点火,此事竟成了必须要做的了。

    龚正六如何猜不出这些人的心思,担心要是禇英不肯听从会引起另一场内讧,便劝禇英答应这些人的请求。

    并拿卧薪尝胆的故事激励禇英,说今日大金虽亡,但建州未亡,只要禇英还在,爱新觉罗一系也未亡。

    大概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禇英亦知现实,便无奈同意了部下们扩大行动的请求,随后又让龚正六代表自己去向明军正式乞降。

    但禇英却有自己的条件,他要求明军将七弟阿巴泰、十弟德格类从战犯名单上拿下,因为这两个弟弟与他的关系最好。

    另外,就是明军必须在黑图阿拉城外举行受降典礼,以天地盟誓保证不屠城。

    此外,需由明朝皇帝下一道册封自己为建州龙虎将军的敕书,并且仍将建州二卫交于他禇英。

    受降典礼,禇英希望最好是魏公公亲自过来。在此之前,黑图阿拉可以易帜归明,但一应事项都由禇英负责,明军不得入城,而大福晋阿巴亥也暂居城中。

    周铁心在听了禇英的这些要求后,爽快的全部应承下来,只要禇英将名单上战犯家眷先送出城便可。

    “大阿哥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错的了,咱们就不要再给他压力了。”

    几乎没费什么劲就迫降了黑图阿拉,周铁心自居功劳甚大,心情甚是愉快。

    可是叶赫部的金台吉和布扬古却是不大高兴,因为禇英要是继续当龙虎将军,统治建州,那他们叶赫部干什么?

    出了这么大力,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到头来一点好处也没有吗?

    “二位贝勒也莫要心急,魏公公常说心急吃了不热豆腐,放心好了,在公公心里,你们叶赫部比黑图阿拉可重要的很。”

    说完,周铁心也习惯性的抽出烟给两个贝勒一人递了一根,点上抽起后,很认真的对二位贝勒又道:“魏公公是重情重义之人,不瞒二位,知道东哥姑娘死讯时,公公可是整整哭了一夜。”

    金台吉和布扬古听了这话,都有些神伤。东哥为他们叶赫部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二位把心放宽,有东哥姑娘的情义在,又有二位带兵前来助战的功劳,本官怕叶赫部从此就是这建州真正之主,至于那位大阿哥,哼。”周铁心冷哼一声。

    周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金台吉和布扬古哪还敢有不满,当下都表示一切听从周大人安排,无论如何也要死守落兔岭,让那奴尔哈赤望岭兴叹。

    周铁心自又是一番鼓励,其实如何安置叶赫部他根本不知道,刚才说的那些也是他自己胡编出来的,目的仅仅是稳住叶赫部把这场仗打完。

    战后魏公公究竟如何安排,那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关他周铁心何事。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许显纯部署的落兔岭防线能不能挡住西归八旗兵。

第三百零四章 落兔岭阻击战

    西撤八旗兵在冲破明监军马祥德、辽阳副总兵杨一科部署的伏击圈后,没有任何意外的一头扎在了落兔岭防线。

    落兔岭,一座黑图阿拉附近不起眼的矮丘,甚至于名字都显得那么的随意,但八旗军却没有想到,就是这座小小的落兔岭成了挡住他们“回家”的铜墙铁壁。

    在许显纯的指挥部署下,在曾经于宽甸创下土工作业记录的土木工程司的协助下,在那些亲历过三里铺绞肉机战斗的朝鲜夫役拼命的作业下,一条长约四里,宽约一里半的土木防线仅用时三天就完成。

    只是,由于落兔岭地区并非完全泥土,很多地段是山石和树林,所以这条防线相比曾经的三里铺大缺口防线有很多不足。为了弥补防线不足,监军周铁心下令各部砍伐大树充塞,并多布陷进。

    明军铳兵集结区前方的林木也被砍伐一空,使得火铳的射击区域更为宽广,也更为密集。

    由于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掉了仅有的颗粒火药,因而明军无法在防线外预埋炸药。

    但整体上对于坚守落兔岭,无论是明军还是叶赫部都是信心十足的。毕竟,黑图阿拉的易帜给了明军和叶赫部无比的信心,他们坚信只要能够将西撤八旗阻挡在落兔岭东侧,那么这场平奴战事便会很快结束。

    战斗是在三月十二日中午打响的,当时的叶赫部探马发现了大队从小岔沟方向撤过来的八旗兵。

    观八旗兵狼狈不堪,人马丢盔弃甲的模样,明显是受到了另外明军的打击,这让指挥作战的许显纯、王宣等更加的底气十足。

    金军方面,在发现落兔岭被明军占领后,且通往黑图阿拉的道路被明军挖断,一些没有挖断的地方也以树木和石块堵塞后,八旗上下均感到了危机。

    中风的奴尔哈赤歪着嘴朝落兔岭指了又指,他想说什么,但却因为中风的原因导致声音难以发出。

    代善知道阿玛的意思,他们没有退路了,过不去落兔岭,他们就没有了生路。

    精疲力竭,饥饿交加的辫子兵们为了活路,在军官的强令下一拨连着一拨,整牛录整甲喇整旗的压上了落兔岭。

    由许显纯部、保定总兵王宣部、参将龚念遂部、都司周凤民部,叶赫布扬古部组成的守军奋起反击,利用制高点和防线的优势与八旗兵绞杀在一起。

    八旗兵血战半日,仍是无法突破明军防线,只能鸣金收兵。

    此时八旗上层已经开始弥散失败主义情绪,因为落兔岭的丢失传达了一个极度悲观,且极度让人绝望的消息,那就是他们的都城黑图阿拉很有可能也陷落了,否则明军不可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落兔岭布设防线。

    费英东甚至私下和额亦都说,大贝勒禇英很有可能投敌了。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如果黑图阿拉仍在大金手中,那么大贝勒禇英不可能不出兵攻击明军后方的。

    联想到从前魏阉曾给禇英留的两封信和字句,额亦都也不禁怀疑禇英或许真的和明军私通。

    就在当夜,一队侥幸从阿布达里岗逃出来的八旗兵证实了大贝勒禇英通敌的事实。

    代善在看到那份印有自己大哥私章的密约抄本后,怒不可遏的就将这份密约拿给了他的阿玛。

    结果,天命汗在看了密约文本后,再次晕死过去。醒来之后,中风症状更加明显。

    这让一向和大哥亲近的阿巴泰气的大骂二哥这是存心要刺激阿玛,并说这所谓的密约谁个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是魏阉的诡计,目的就是让阿玛和大哥互相猜忌呢?

    十阿哥德格类也不相信大哥禇英通敌,和阿巴泰一起指责二哥代善。

    其余几个阿哥不知道如何是好,都傻站着。最后还是雅尔哈齐摆出叔父的威严将阿巴泰和德格类给镇住,然后对众人说道不管大阿哥是否通敌,眼下他们也必须打过落兔岭,否则一旦后面的明军追上来,他们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在最大的危机面前,阿巴泰等人也意识到现在和代善争吵没有意义。当夜,明军没有向连帐篷都没有的住的八旗兵发起攻击,又饿又累的八旗军也没有组织夜袭。

    双方都在蓄力。

    次日,雅尔哈齐和莽古尔泰、阿巴泰、阿敏这三大贝勒又组织旗兵进行了四次冲锋,在遭受了重大人员伤亡之后,毫无进展。

    下午,在后方已经出现明军人马的情况下,代善不得不再次组织攻势。

    这一次,攻击队伍是由撤下来的各旗红甲兵和白甲兵组成,可以算是现在八旗军还能勉强一战的最后家底了。

    三四千名披双甲的辫子兵以密集队形向落兔岭持续不断的发起全线冲锋。

    代善、雅尔哈齐、费英东等亲自带着戈什哈督战,各旗所能搜集到的箭枝、武器全部用了上来。

    在金军以人命、人海两个战术的猛攻下,明军防线被突破两个口子,辫子兵一度攻到岭上,但明军没有后退!

    许显纯和叶赫贝勒布扬古的儿子雅尔虎亲自率领四百敢死队反击辫子兵,保定总兵王宣也带人从侧面抄上,奋勇的明军和叶赫兵和辫子兵近身肉搏。

    很多明军的火铳手来不及装填火药,索性把铳一摔就向敌人扑去。一些被大火烧着的明军身上呼呼的冒着火烟,但他们没有打滚灭火,而是不要命的把辫子兵抱住,让身上的火也把敌人烧死。

    监军周铁心虽说不能杀敌,但却拿着原总兵杜松的将旗站在高处屹立不动。

    在明军的死战之下,战至傍晚,辫子兵付出伤亡1600余人的重大代价,还是不能越落兔岭一步。

    他们不得不撤了,因为很多摆牙喇都倒在了地上,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饥饿。

    他们已经没有力气了。

    号称“万人敌”的一等大臣费英东战死了,他是被一个叶赫兵用石头砸死的。而那个叶赫兵也死了,他不知道他临死前的奋力一击砸死的是建奴的大人物。

    落兔岭上,所有的树都在燃烧,大火将泥土都烧成了硬的,发硬的地皮都是红的。那是鲜血染的。

    金军退下后,周铁心望着满山遍野的尸体,禁不住嚎哭起来。

    太惨了。

    一眼看去,到处都是死尸。

    明金双方的争夺太惨烈了,甚至于一块石头上都能堆了几具尸体。

    许显纯和雅尔虎带领的敢死队死了一大半,战死的士兵有抱住敌人腰的,有抱住敌人头的,有掐住敌人脖子把敌人摁倒在地上的,和敌人倒在一起烧在一起的。

第三百零五章 内臣调度以建奇功疏

    落兔岭阻击战是平奴战事中一场极为壮烈的战斗,战斗持续了两天,面对三万余西撤八旗兵的疯狂进攻,我军及叶赫部付出了极大的牺牲,但在以“要使建州换新颜”的战斗信心下,我军及叶赫部坚持战斗,顺利完成了阻击任务,使得从八旗后方赶来的各部队及时将八旗集团包围,从而得以聚歼。

    战后,监军周铁心、保定总兵王宣等人在给朝廷、兵部的奏报上详细记录了此次战事。

    监军周铁心的奏疏名为《辽镇内臣调度以建奇功疏》,在此疏中周铁心明确向朝廷提出了辽东镇守太监、提督亲军太监魏良臣的三大功。

    首功曰“战略构思功”。

    周铁心认为,早在平奴大军出关之时,内臣魏良臣就提出了此次平奴战事若奴兵在西线取得对我军一部或两部之胜利,那么奴兵为了回救巢穴黑图阿拉,就必须立即全军东进。

    如此,西线战场便无奴之重兵,此时但使一军无须多少便可直捣黄龙,兵临黑图阿拉城下。又或尾随奴主力东进,伺机或断敌后路,或与东路明军夹击奴兵主力。

    “...臣闻此构思,于杜松兵败之后聚拢残兵,彼时军心士气低迷,溃兵皆言渡河南回沈阳,臣却毅然监督各将东进,先夺尚间崖,后夺萨尔浒大营,终使诸将明晓奴兵虚实。”

    周铁心提出,正是由于魏公公的大胆战略构思,才使得他有底气并拢西线二路残兵与叶赫部,大胆深入,使奴兵两战之成果皆为泡影。

    次功曰“统一战线功”。

    周铁心向朝廷禀明,内臣魏公公多年之前就已看出奴尔哈赤狼子野心,故早作准备,积极派人在建州内部活动,说服劝降八旗相当一部分官兵,争取了奴长子禇英,并扶持一部分八旗官兵在敌后活动,极大的打击了奴之后方力量,搅乱了奴之人心,牵制了八旗用兵。

    同时,魏公公率先提出应区别对待女真人民,建立反奴尔哈赤反动集团统一线战,得到了包括叶赫部在内的女真人民的强有力支持。

    叶赫部等积极、热情的支持我军作战,落兔岭一战叶赫部居功甚伟,上至贝勒,下至士兵都怀着对奴尔哈赤集团的满腔怒火投身战斗,配合我军取得了阻击战的胜利。

    最终,在我军强大的军事压力面前,已经有了归明之心的禇英迷途知返,改旗易帜,使得黑图阿拉不战而下,从而为奴尔哈赤集团吹响了下葬的唢呐声。

    三功曰“思想政治功”。

    周铁心以皇帝亲军许显纯部向朝廷详细阐述了这一功劳的伟大在于何处。在周的UU小说,许部虽然有一半官兵是朝鲜人,但在皇帝亲军的制度训练下,在魏良臣公公的军事思想的影响下,官兵们可谓是脱胎换骨,完全不同于辽镇官兵,精神面貌和战斗力都非同凡响。

    “臣亲眼目睹,许部将士无论官、兵,都对战斗目标有一个很深刻的印象,我们要去哪里,我们要去打谁,为什么我们要打,许部官兵上下对这三个问题人人明了。

    而观其余诸军,多是将领受令,拔旗开拨,官兵人等对于三个为什么一概不知。遇敌之后,若顺风顺水,官兵皆堪用。但稍遇挫,便会普遍产生思想动摇,偷跑开小差者层出不穷,便是以军法严加都不能免。”

    周铁心大胆表扬了皇帝亲军的思想政治工作建设,希望朝廷能够将皇军的思想政治工作在全国各镇推广,具体如俘虏改造,底层士兵生活问题,功过赏罚一体化,立功授奖大鸣大放、武器装备的研发和革新等。

    “若能将内臣魏某军事思想广泛推广全军,使各镇能都活学活用,臣相信我大明武备必能一扫先前百年积弊...”

    周铁心又写道正是在魏公公军事思想的影响下,他提出了“入敌纵深”、“大胆切割”、“保卫大明的每一寸土地”、“誓与帝国共存亡”等口号,同时在各部开展立功运动,号召官兵奋勇杀敌,这才有了落兔岭阻击战的胜利。

    最后,为了避免抢功之嫌,周铁心坦承落兔岭阻击战历时两天,八旗反动集团军队虽然在数量上占有优势,但因为之前受到了魏公公所率皇军、刘綎部、李如柏打击下已经断粮数日,导致八旗兵体力不支无法长久战斗,这才最终赢得了阻击战的胜利。

    此战,杜松、马林余部阵亡官兵近两千人,叶赫部阵亡近三千,直接毙敌4000余,伤数千。

    这份奏疏被急递进京时,在听取了落兔岭战斗的具体战况报告后,魏公公有感杜松、马林余部、叶赫部的英勇牺牲,不禁流泪尔后情绪激动的喊出了一个伟大的口号:“士兵万岁!”

    是啊,士兵万岁!

    在无数烈士的英勇牺牲下,残存的两万多八旗反动集团军队被包围了在落兔岭以西、小岔沟以东,无名峰以北方圆不足十里的地方。

    魏公公指示各部多挖壕沟,多布陷进,多伐树林,多置落石,不得攻击被围八旗军,要使他们自生自灭。

    同时,向沈阳接连派出快马,报捷同时请求自己的恩师、辽东经略杨镐速运粮草至前线。

    ..........

    无法逾越落兔岭的八旗军彻底丧失了战斗下去的勇气,他们绝望的聚在巴掌大的地方,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住的,没有盖的,有的就是灰蒙蒙的天。

    中风越发严重的奴尔哈赤已经无法有效指挥属于他天命汗的军队了,代行汗王指挥权的代善也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意气,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就好像四五十岁般。

    好几次从瞌睡中醒过来的代善总会下意识的问左右:“大阿哥来了么?”

    大阿哥没有来,落兔岭另一边从来就没有喊杀声。

    为了活下去,代善下令宰杀各旗不多的战马。为了把难吃的马肉煮熟,八旗兵开始砍起包围圈里不多的树木。

    但是吃完战马还能吃什么?

    也不是所有的八旗兵都能得到马肉,很多八旗兵只能苦苦在这片荒凉的野地中苟活着,所有的树木都光秃秃的,树皮早已经被剥下煮了吃了。

    没有吃的八旗兵成群结队,好像拉网一样把搜了又搜的地方再次过一遍,无数小洞都被他们捣了一遍又一遍,然而什么也掏不到。

    天气也越发糟糕起来,小雨蒙蒙。

    为了取暖,八旗兵们砍掉了所有的树。然而,他们开始挖坟,挖那些早些年不知道是女真人还是汉人的墓穴,目的仅仅是用那些棺材板取暖。

第三百零六章 告诉你大哥,我还活着

    三月的雨,在江南叫烟雨。

    在辽东,叫寒雨。

    没有地方遮风避雨的八旗兵就在寒雨中相互蜷缩着,依偎着取暖。一些军官则在部下挖掘的地洞中躲着。

    小雨慢慢的变成了中雨,虽然没有变成暴雨,但却让八旗兵们再也无法生柴取暖,也无法让他们再煮食马肉。

    荒野之上死寂一片。

    明军的防线内同样也是死寂一片,但却多了很多炊烟。

    袅袅腾空的一道道烟柱,以及空气中传来的饭香味,让饱受饥饿和寒风困扰的八旗兵们只能将裤腰带子勒得更紧一些。

    汗王的大旗依旧还在,也依旧随着寒风飘动着。

    贝勒、大臣们都聚在汗王旗下的帐篷。这座帐篷是用马皮和旗帜拼凑起来的,处处透风,导致躺在用树枝做成的担架上面的天命汗脸色苍白,哪怕身上盖着貂皮的大袄,他的浑身上下也是没有一点温度。

    从中风到现在,已过去整整五天了。

    这五天,明军没有发起任何进攻,也没有派人来劝降,他们就好像置身事外般看着被包围的八旗军。

    如果不是之前的血战,双方看起来就好像是邻居一般。只不过,这两个邻居都是哑的。

    明军和八旗军的士兵们没有任何交流,哪怕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的存在。

    唯独有一个蓝眼睛的大鼻子红毛鬼总喜欢在每天清晨着出现在八旗兵的视线中,相当的准时。

    每次这个红毛鬼都会将一个高大的十字架竖起,然后站在十字架下面拿手乱比划什么。

    最后,向着八旗兵嘴中念念有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八旗兵不知道这个红毛鬼是干什么的,但这个家伙每次出现都会让他们毛骨怂然,因为这个家伙的做法看起来很像是恶毒的施法。

    李永芳却知道这个红毛鬼在干什么,他告诉二贝勒代善他们,说那个家伙不是什么施法者,而是西方的洋鬼子教士。

    教士是什么?

    代善他们不懂,听了李永芳的解释后方才晓得。再之后,八旗兵们都知道了那个每天清晨准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红毛鬼是个和尚,而这个和尚是在替长生天超渡他们。

    可能是对上天的虔诚,也有可能是对前路的绝望,从此,每当红毛鬼拿着十字架开始每天的超渡工作时,总会有一批八旗兵成群结队的走到对面跪拜下来,看着那红毛鬼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他们女真人的萨满**师一般。

    每一个人都在默默祈祷着什么。

    这是信仰的力量。

    魏公公如此评价。

    但信仰的力量没能让天命汗生龙活虎起来,他老人家依旧躺在担架上。

    八旗军有随军的医官,但这些多半是被掳汉人充当的医官治治跌打损伤,帮着止血包扎还行,让他们治疗中风病人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并且,他们是刚刚得出汗王可能是中了风邪。

    “什么是中风?”

    代善不懂医术,所以对于中风没有印象。

    一个姓葛的医官解释道:“中风按汉人的说法,就是因为气血逆乱脑袋血溢于脑所致的一种内病。”

    这个姓葛的医官解释的还算到位,毕竟他也精研过《本草纲目》和《伤寒论》,否则也不会从个汉人奴隶成了天命汗的医官。包括大福晋在内的几个娘娘们生孩子,也多是由他负责接生的。

    代善大概明白了意思,忙问:“中风之后会如何?”

    葛医官朝担架上的大汗看了眼,低声道:“轻则肢体麻木,口舌歪斜,偏身麻木。”

    代善眉头一挑:“重则?”

    葛医官迟疑了下,还是如实说道:“重则会半身不遂,瘫痪,甚至危及性命。”

    代善心中一痛:“父汗现在是轻还是重?”

    “这个,”

    葛医官摇了摇头,“奴才这会也看不出。”见二贝勒爷脸色变了变,忙又道:“汗王这次风邪中得突然,奴才等用尽了办法,只能暂时稳住汗王的病情,要想汗王痊愈,除非...”

    “除非什么?”代善一把抓住葛医官的手。

    葛医官道:“除非能弄来治中风的药材,最好还得有上等的人参、灵芝。”

    代善一听,急道:“那你们还不快去弄药来!”

    “二贝勒...”

    葛医官一脸为难,大军都被围在这鬼地方了,叫他到哪里弄药来?

    代善也醒悟过来,他知道现在的处境,也没有牵怒葛医官他们,无奈的叹了口气,让他们先退下去。

    外面,五阿哥莽古尔泰和七阿哥阿巴泰都在,几人也很关心阿玛的身体,所以拉住葛医官他们问了很多话。

    奴尔哈赤的四弟、领镶蓝旗主雅尔哈齐朝外面看了眼,低声对侄儿代善道:“你阿玛这病是长期劳累,过于奔波,耗尽心血心绪不安才使冰寒之气入了心肺,怕就是有药也难以调治。”

    “四叔,我知道,可阿玛现在这样子,我这做儿子的...”代善眼泪在眶中打转。

    “这事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咱大金气数不及他明朝,”雅尔哈齐正安慰着代善,外面的老七阿巴泰却是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老二,要不是你,阿玛不会病得这么重!”

    阿巴泰这是念念不忘代善把大哥那份所谓密约拿给阿玛看的事。

    代善眉头一皱:“老七你胡说个什么,这事怎么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

    阿巴泰气鼓鼓的瞪着代善,莽古尔泰、阿敏、德格类等阿哥们也都进来了。额亦都也在,他是四大臣仅存的一个了。

    扈尔汉战死于五女山,何和礼在阿布达里岗阵亡,费英东在落兔岭阵亡,现在两三万残兵败将被明军合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汗王又病重到这种程度,一向老成持重,再困难也对汗王充满信心的额亦都现在都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局面了。

    “老七,有什么好说的,照我说,于其在这活活饿死,不如和明军拼了!”莽古尔泰的性子可是众兄弟中除了大哥禇英以外最烈的一个,见担架上的阿玛还是跟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他一边吼一边就要冲出去。

    阿敏一把拽住他,喝道:“你难道想让明军再多砍一个阿哥的脑袋吗!”

    “那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都是死!”

    莽古尔泰不听阿敏劝阻,执意要去带兵和明军拼了拉倒。阿巴泰也跳将起来要跟五哥一块去。

    雅尔哈齐被两个侄子气坏了,跺脚骂道:“你们兄弟俩都给我闭嘴!你阿玛病重,现在八旗主事的是你二哥,就是要拼也是你二哥发话,还轮不到你们俩!”

    被四叔雅尔哈齐这么一喝,莽古尔泰总算冷静下来,额头满是青筋,痛苦不已。

    阿巴泰撇了撇嘴,不甘心的站在那,其他人都是沉默。

    “二哥,五哥,阿玛醒了!”

    最小的十三阿哥赖幕布突然叫了一声,众人都是一惊,忙围了过来。

    果然,担架上他们的阿玛(汗王)不知什么时候双眼已经睁开,并且两只手竟然微微的动了起来。

    在粗重的呼吸十几次后,奴尔哈赤竟是上半身都能动了,他挣扎着要儿子们扶他起来!

    见状,众人都是惊喜交加。

    “阿玛,你没事就好了,你没事就好了!...”德格类和赖慕布喜极而泣,握着父汗的手哽咽不止。

    雅尔哈齐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阿玛刚刚醒来,不要和他说这么多话,还是让他躺下的好。”

    说着就要扶大哥重新躺下去。

    奴尔哈赤却是摇了摇头,先是看了看众人,许是少了几个儿子,他的目光中闪过几丝痛苦。

    之后,他缓缓说道:“我觉得好多了,总这么躺着,好人也躺出病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十分的吃力,几乎是一字一顿,因为他那因中风而上敲歪斜的嘴实在是口舌不便,并且说出来的字听起来也怪怪的。

    “父汗!”

    代善激动的看着阿玛。

    奴尔哈赤朝代善点了点头,又吃力的问道:“我们在哪?”

    “这?”

    代善不敢如实告诉阿玛他们还在明军的包围圈中,吞吞吐吐的。

    奴尔哈赤知道次子这个样子肯定没有好事,再见自己只是躺在担架上,帐篷又不像个帐篷,他顿时知道了目前的处境。

    尔后目光突然变得凛厉,径直看向代善:“我们被围几天了?”

    “五天。”

    代善喃喃道,他还不敢告诉阿玛费英东阵亡的事。

    “五天么?”

    奴尔哈赤嘴巴微张,一动不动的看着代善,陷入沉思之中。

    “阿玛,是儿子无能...”

    代善哭着请罪,对落兔岭的攻击行动的确是由他指挥的,阵亡了那么多人他是无论如何都有错的。

    “不怪你,”

    奴尔哈赤吃力的抬起右手,摸了摸代善的脸,然后说道:“此地虽只一条大路通往都城,但山野之大,明军又岂能真的围个水泄不通。你们兄弟商量一下,派一人偷偷潜出,去都城告诉你大哥,我还活着!”

    说完,许是因为气血流通不顺,天命汗他老人家大声咳嗽起来。

第三百零七章 做狗也很好

    阿玛还活着!

    这是奴尔哈赤必须让长子禇英知道的事,征战数十年的天命汗判断出黑图阿拉城之所以未能在明军背后发起攻击,一定是受到了明军谣言蒙骗。而最能让黑图阿拉正白旗和其余旗兵丧失斗志的无疑就是他天命汗的死讯。

    所以,只要黑图阿拉的军民知道他天命汗还活着,他们就一定会鼓起勇气向明军发起决击的进攻。

    这也是被围八旗兵将士唯一的生机。

    至于长子和魏阉缔结的密约,奴尔哈赤选择了忽视和刻意的遗忘。或者说天命汗内心深处还是相信自己儿子的。

    禇英有的时候是不像话,但他绝对不会害自己的阿玛!

    只要禇英知道自己还活着,奴尔哈赤相信这个给建州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汗位继承人一定会全力救援他。

    即便禇英真的有天打雷劈的畜生想法,留在黑图阿拉城内的武拜、杨善、阿山这些大臣也一定会扼杀这个畜生。

    报讯的人选众阿哥们最终选择了年纪最小的十三阿哥赖慕布,因为赖慕布的体格尚未长成,适宜在密林中穿梭,也容易摆脱追明军的追兵。

    而其余阿哥都在掌旗,虽然各旗已经残破不堪,官兵们毫无斗志,但身为旗主的他们还是不能轻易的丢弃部下潜回。

    额亦都仔细分析了明军的防线,最后建议十三阿哥从东北方向潜出去。那里虽然也有明军布防,但多是山林,明军百密之中必有一疏。

    “阿玛放心,儿臣一定活着见到大哥,把阿玛尚在的消息告诉他们!”

    小小的赖慕布很有胆气,他可是射杀明悍将杜松的阿哥,也是立志要做大金巴图鲁的少年!

    虽然在阿布达里岗他吃了败仗,叫刘綎的儿子刘招孙拿着大刀在后面追,但他却从来没有怕过。

    现在,阿玛和哥哥们把拯救八旗的重任交给了他,赖慕布胸中为的火焰不由燃烧起来。

    这是临危受命啊!

    在父汗和哥哥、叔叔们寄予厚望的目光中,十三阿哥喝了一碗二哥好不容易给阿玛弄到的半碗小米粥,在夜色降临之后带着两个贴身的戈什哈沿着明军的防线悄悄向密林潜去。

    明军果然百密一疏,只有三人的赖慕布一行竟然真的潜进了明军的防线,在和明军巡逻队的“斗智斗勇”过程中,赖慕布一行顺利钻到了明军防线后方。

    可惜,在眼看就要跑出去时,他们还是不幸被一个起夜小解的明军士兵发现。

    混乱中,赖慕布的一个随从受伤被擒,但老天爷给了赖慕布机会,他和另外一个戈什哈成功甩脱了明军,尔后一口气也不歇的向着黑图阿拉方向疾跑。

    那种连回头张望一眼都不敢的奔跑,那种喘的心都要跳出来的奔跑,是赖慕布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

    那刻,他的眼里只有黑图阿拉,只有大哥。

    .........

    小十三走后,奴尔哈赤突然朝众人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和二阿哥说几句话。”

    莽古尔泰、阿布泰、德格类他们虽不知阿玛要和二哥说什么,但阿玛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众兄弟同阿敏、额亦都一起出了处处透风的帐篷,雅尔哈齐也走了出来。

    “老二,”

    “阿玛!”

    奴尔哈赤看着自己的次子,发现代善眼眶发黑,脸庞削瘦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是没精打彩的,想来这些日子自己中风昏迷,代善的压力过大所致吧。

    “咱们这次吃了败仗,大败仗啊。”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奴尔哈赤就无限伤感。

    代善抹了把鼻涕泪水,道:“阿玛,胜败乃兵家常事,阿玛不必为小挫如此伤感。”

    “小挫?”

    奴尔哈赤苦笑一声,叹了一声:“人家都把咱们围在这绝地了,能叫小挫?”

    “阿玛,”

    代善心中也痛,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玛一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经历了多少人和事,没曾想老了却败在了一个阉人手下!”

    奴尔哈赤先是有些不甘,继而表情变得痛苦起来,喃喃说着那个阉人的名字。

    那个阉人就是魏良臣。

    阿玛的样子让代善心中好不难受,害怕阿玛再有个好歹,忙宽慰道:“阿玛,咱们不是败给了明军,只是因为魏阉卑鄙无耻,趁咱们专致对付刘綎时偷袭了咱们...”

    奴尔哈赤抬手打断了代善,摇了摇头:“你不用安慰阿玛,不管是正面交锋还是背后偷袭,能打赢就行....再说偷袭这种事,咱们不也常干吗?...总之,是阿玛这次犯了大失误,不应该西线未稳就轻率大军东进的啊...说到底,阿玛还是小瞧了明人啊。”

    因为中风口舌不便,奴尔哈赤每说一句话都要很长时间。有些字发音也是唇齿不清,代善若不仔细听都难听得明白。

    从次子表情中确认他听清楚自己所说的话,奴尔哈赤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悔无法挽回现在的局面,他需要为儿子们还有整个八旗,乃至整个女真人做些准备了。

    天命汗的表情变得很凝重,只不过因为嘴上翘的原因,这个凝重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诡异。

    “老二,阿玛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你。”

    “阿玛?”

    代善一脸茫然,不知道阿玛要交待自己什么事。

    奴尔哈赤先是闭上了双目,半响方睁开眼,以极低的声音对次子道:“要是你大哥也解不了咱们的围,你就拿阿玛的尸体去向魏阉请降。”

    代善听的愣了,真是愣了。

    “要是魏阉纳降,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恭顺他,服从他,当他是阿玛一样,”

    说到这里,奴尔哈赤顿了顿,目光有些复杂,“就好像当年阿玛对李成梁那般,恭恭敬敬的当他李成梁的狗,叫我咬谁就咬谁。”

    “阿玛,不,不...”

    禇英根本无法接受此时阿玛对他说的这番话,他猛摇头,如同拨浪鼓般的摇。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

    奴尔哈赤费力的握紧代善的手,“你记住,做狗不可怕,做狗也很好,因为主人是不会打死听话的狗。这个道理,你要记住,要明白!”

第三百零八章 十三阿哥的困惑

    依旧是从前的祝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贵妃。

    诸君,你我兄弟,辈子兄弟,假期,去耍嘛。耍完记得给咱家汇点,多少都行,至少一个零。

    .........

    熟读《三国演义》的天命汗知道不能熬便不能出头,不能屈便不能伸的道理。

    他身体力行的践行了这个道理近三十年,最终才有了女真诸部的一统,才有了大金的开国。

    他现在把这个道理告诉代善,但这个道理的代价太大,付出的将是他天命汗的性命。

    为了后代,为了建州全族,奴尔哈赤已经决意牺牲自己。

    这是他在醒来之后听到医官与次子对话时就做出的决定。

    “只要咱们八旗能从这次危机中存活下来,只要明朝不灭我们建州全族,傻孩子,咱们总还有复仇的机会。”

    奴尔哈赤安慰着已经哭成泪人的代善,他很清楚自己必须死,也唯有他奴尔哈赤的死才能让明朝放心建州余部,才能让那个奸诈的魏阉放过建州,才能让明朝放心的让元气大伤的建州继续给他们当狗。

    “儿臣宁愿去死,也不会将阿玛交给明朝!”

    代善真是孝子,他是真的不愿意按照阿玛的吩咐去做,并且,他的心同样高傲,他是大金的古英巴图鲁,他怎么能跟一条狗似的去跪舔一个阉人呢!

    “阿玛现在这个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摸着代善的脸颊,奴尔哈赤告诉次子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他完全是个无法行动,也无法自理的废人了。

    代善呆了,虽然已经从医官那里知道父汗很有可能半身不遂,但父汗亲口告诉他这个事实,还是让他这个做儿子的难以释怀,也越发悲痛。

    “就算是我活着,就算是我们逃出生天,你以为八旗上下还会尊奉一个残废的老头为他们的汗王吗?”

    奴尔哈赤的嘴不住抽搐着,这句话他是多么痛苦的才说出来啊。他甚至不想看见现在的自己,他甚至想再也醒不过来,可是这烂摊子他又不得不做交待。

    他死了不要紧,但他的儿孙们不能死,爱新觉罗家不能绝了种!

    “阿玛!”

    代善抱父汗没有知觉的大腿,他不敢嚎啕大哭,只能抽泣哽咽。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阿玛还有话交待你,”奴尔哈赤艰难的将儿子的头抬起。

    代善止住了抽泣。

    “我知道,不是所有的兄弟都支持你,但有你四叔帮着你,他们闹不出什么。”说完,奴尔哈赤吃力的朝外面看了眼。

    他心中有计算,老七阿巴泰和老十德格类向来和他大哥禇英亲近,而老五莽古尔泰和阿敏、赖慕布他们却和老二代善亲近,所以哪怕阿巴泰不愿意奉二哥为主,只领一旗的他和不领旗的德格类也决定不了。

    “要是,”

    奴尔哈赤似在下很大的决心,最终还是痛苦的说道:“要是你能带着兄弟们活着回到黑图阿拉,就把你...把你大哥杀了。”

    “啊?!”

    代善整个人都被阿玛的这个嘱咐给弄懵了,也吓傻了。

    他虽然在四大臣的支持下一直想要和大哥分庭抗礼,也一直想要取代大哥成为父汗的继承人,但他真的没有动过除去大哥的心思。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一奶同胞啊!

    奴尔哈赤以眼神阻止了代善眼中的询问,沉声道:“你大哥不是一个合格的头领,八旗交给你,我才放心...”

    “阿玛是怀疑大哥他和明朝?”

    代善无法理解父汗的想法,如果说父汗怀疑大哥和明朝私通,那为何还让十三弟潜回去向大哥求救呢。

    奴尔哈赤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次子,道:“阿玛活着,能压住你大哥,可阿玛要是死了,他不会听你的。”

    因为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奴尔哈赤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代善心疼的道:“阿玛,你别替儿臣操心了,大哥当这个汗王就让谁去当好了,儿臣好好辅佐他也未尝不可,反正都是爱新觉罗家的人,谁当还不都一个样。”

    “胡说!”

    代善的话让奴尔哈赤动气了,有些激动的骂道:“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都没听得进去吗?你怎么能把全族大事看成儿戏?让禇英当?他只会成为一条彻头彻尾的狗,而阿玛需要的不单单是狗,是狼,是像狗的狼,你知道不知道!”

    “孩儿...”

    代善喃喃着,他的父汗却又一次昏死过去,吓得他赶紧叫来医官。

    莽古尔泰他们都冲进了帐中,见父汗又晕了过去,众兄弟们都是难受,继而均好奇刚才父汗和二哥说了什么。

    但,代善什么也没说。

    ...........

    黑图阿拉城外。

    精疲力尽的十三阿哥和随从两个已经走的腿都快麻木了,就好像腿上绑着大石块一般有千斤重。

    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族人,回到了都城。

    黑图阿拉城内,一切仍如从前,虽然一片漆黑,但那种回到家的感觉让赖慕布想哭。

    他没有立即进汗王殿去找自己的额娘,而是跟随牛录额真三泰公去见自家大哥。

    在知道小十三已经很久没有饱餐过,禇英连忙让三泰公去准备酒肉让两人先填饱肚子。

    真是饿极了的十三阿哥和随从大口吞咽着,桌上的羊腿很快被两人分食一光。

    吃饱喝足了的十三阿哥急于向大哥汇报情况,却被三泰公告知大贝勒正在和龚正六师傅议事。

    “那我现在就去见大哥和龚师傅。”

    十三阿哥可是等不及了,他吃饱了,阿玛和哥哥们还有将士们却还饿着。

    三泰公不敢怠慢,忙要十三阿哥跟他去见大贝勒。

    “大哥和龚师傅在议什么事?是解围的事吗?”十三阿哥一边走一边问前边的三泰公。

    “是啊,十三阿哥有所不知...”

    三泰公将之前黑图阿拉组织两次运粮队被明军伏击的事情说了。

    十三阿哥听后不由道:“这么说来,倒是二哥他们错怪大哥了。”

    “什么错怪大贝勒?”三泰公有些奇怪。

    “没什么。”

    赖慕布虽小,可也知道这会可不能和大哥身边的人说起那份密约的事。

    前方的三泰公见十三阿哥不说也没再问,带着他又走了一会,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道:“十三阿哥,到了。”

    “到了?大哥在哪?”

    赖慕布朝四下看去,哪有大哥和龚先生的身影啊。再仔细瞧,他所在的地方不是大哥府上的小校场么。

    “大贝勒马上就到,请十三阿哥先过去等一会。”三泰公一边说着,一边朝周围的人打眼色。

    几个披甲兵立即上前将十三阿哥往校场边的木柱上推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

    赖慕布一脸怒意,这帮奴才太不像话了。

    “没,没什么。”三泰公随口说道。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赖慕布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因为那些奴才竟然拿出绳子将他给绑在柱子上了。

    “没什么,十三阿哥,你莫要慌。”三泰公语气和蔼可亲中带着些许巴结。

    “你个狗奴才要对本阿哥做什么!”

    赖慕布不能不慌,因为他发现那个叫三泰公的牛录额真竟然从周围人手中取过大弓,搭箭拉弦对准了自己。

    “没什么,”

    三泰公的话音刚落,就听“嗖”的一声,弦上的利箭笔直的向十三阿哥身去,然后“噗嗤”一声箭头没肉而去。

    “嗖嗖嗖”又是十数箭声,十几枝羽箭同时射在了十三阿哥身上,将他射得跟刺猬一样。

    “阿...阿玛...没...没死。”

    咽气前,十三阿哥喃喃的说了这么一句。

    他到死也没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百零九章 洋和尚说话是算数的

    从阿布达里岗一路退到落兔岭,我们牛录的人差不多少了一半,我姐夫索多玛和小舅子胡什塔都战死了,我那年仅14岁的侄儿奇奇木也死了,他倒不是被明军杀死,而是在和我一块西逃时失足落下山沟摔死的。

    后来,我们又遭到了另外一路明军的伏击,虽然我们在二贝勒的指挥下打破了明军的伏击圈,但战后我们这个牛录仅剩下35人。在黑图阿拉跟随汗王出征誓师时,我们牛录是满员的,有足足300人。

    这仗打的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我们原以为突破明军的伏击圈后就能回到都城,可谁也没有想到回去的路竟然早就断了。

    为了回去,二贝勒再次指挥我们攻打明军的防线,这一次我们35人被编在了镶蓝旗,我这个牛录额真也变成了壮大。

    两天的进攻,我所在的镶蓝旗牛录被打没了,我不知道我和余下的人被分配了几次,最后,我成了镶白旗第三甲喇第十一牛录的什得拔。

    而十一牛录,当时只有80多人。

    仗是打不下去了,太多的人战死了,就连我们八旗最精锐的汗王亲兵白甲兵也折损大半,那堆积在明军防线前的尸体是我这辈子怎么也忘不了的噩梦。

    我们被包围了,被围得死死的。

    我以为明军会对我们发起最后的进攻,那样我们这些人也算是解脱了。可明军没有这样做,他们就是把我们围着,不来打,也不派人来劝降,就好像他们在忙其它事情顾不上我们一样。

    厮杀的停止却让我们这些人更绝望。

    没有睡觉的地方倒还好说,可没有吃的怎么活?

    一开始上面发话叫我们杀马,但军中剩下的战马并不多,十一牛录只分到了一匹马。

    一匹马让我们八十几人吃,能吃多久?

    但我们也管不了了,大家伙合力把马宰了分肉,因为没有铁锅,只能把马肉挂起来烤。

    没有盐巴,但烤熟的马肉却让所有人都忘记了恐惧,大家狼吞虎咽着。肚子里有了食物的感觉,真的是比玩女人还要舒服。

    这匹马让我们吃了三天,之后我们就又没吃的了。十一牛录的额真得寿去跟甲喇要马来吃。但甲喇那边却说没有马,叫我们自己想办法,或者是把马骨头煮了吃。

    马骨头怎么吃?

    没有办法的得寿只能到正黄旗那里借了口铁锅,从一条小沟子里弄来水熬煮。

    别说,熬出来的马骨汤还挺有味道的,粘滋滋的,可惜就是没有盐。

    我从锅里抢了一根腿骨,用刀把腿骨剖开,贪婪的吸着里面的骨髓。那滋味,真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美味了。

    最后,马骨头也没有了。

    大家都疯了,去剥树皮,去挖老鼠,人看人的目光都是红通通的。

    为了吃的,大家可以说是想尽了办法。

    有个叫布兰泰的小家伙在一棵树上找到了一个岛窝,可他刚刚从树上下来,其余的人就跟饿狗一样扑了上去。

    几十个人都在抢布兰泰手中的鸟蛋,我也在抢,为了吃鸟蛋,大家谁也不认谁,哪怕是亲戚也在抢。

    抢的人把布兰泰压在身下,其余的人又疯挤上去,几十个人就这么叠在一起,嗷嗷乱叫着的样子跟禽兽没有什么区别。

    后来,有人听到布兰泰在叫蛋压碎了,大家伙才从他身上爬起来。几颗鸟蛋果然碎了,壳子粘着蛋黄散了一地。

    大家都呆呆看着,然后又不约而同的扑到地上,跟猪一样捧起沾着泥土的蛋黄,伸出舌头拼命舔,拼命舔。

    我没挤得进去,只能羡慕的看着他们在舔。

    那天清晨,很冷,因为下雨的缘故,已经生不了火了。

    我和小布兰泰相互依偎着靠在一起取暖,耳畔传来的声音是彼此肚子的“咕咕”声。

    “你说大贝勒会不会带兵来救我们?”小布兰泰呆呆的看着落兔岭问我道。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这个地方离都城不到二十里地,如果大贝勒来救我们,他早应该带兵来了。

    “别去想了,能多活一刻就多活一刻吧。”

    我真的不想说话,因为我觉得多说一句都在流逝我不多的生命。我多么希望能够睡着,然后在睡梦中去见长生天啊。

    可饥饿让我根本无法睡着,胃子的蠕动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我闭起眼睛不去想自己什么时候死,也不去想什么大金,想什么大汗,只在想都城的亲人。

    我没有眼泪,因为瘦得快皮包骨的我哪还有泪水。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小布兰泰支撑站起的声音。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想管。都这个时候了,在哪里不是死。

    但,我还是睁开了眼,我在想或许小布兰泰是去找东西吃。不管他找到什么,哪怕就是一条泥里的蚯蚓,当时的我也一定会去抢过来塞进喉咙。

    但视线中的小布兰泰没有去挖掘什么,而是用一根发潮的木头支撑着向前走去,直到走到小沟边。

    我知道那个地方,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都会有个红毛鬼和尚在那做法事,据说是为了超度我们的。

    我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感谢,因为,我们还没死呢!

    我鬼神使差的也支撑着站了起来,颤颤悠悠的跟在小布兰泰后面。不止是我,还有很多人也都走了过来。

    大家一起静静的看着小沟对面,谁也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明军没有管我们,后面旗里军官们也没有管我们。

    那个洋和尚准时出现了,对于我们这些人的出现,他似乎不感到意外,也没有感到不安,只是一边慈祥的看着我们,一边将那个高高的十字架插在了沟边。

    然后站在那个十字架前面开始超度的法事。

    我们听不懂洋和尚念的什么经文,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很安定,仿佛我们在和长生天对话一般。

    洋和尚的法事很快做完了,我们知道他要走了,每个人的心里都很失落。就在这时,小布兰泰突然朝前迈了几步,然后一步又一步的跨过小沟走到了洋和尚面前。

    洋和尚依旧没有害怕什么,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小布兰泰。

    小布兰泰跪在了洋和尚面前,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喃喃道:“大师,能给我一点吃的吗?”

    洋和尚似乎能听懂小布兰泰说的话,他慈祥的摸着小布兰泰的脑袋,微笑着问他:“那么你愿意献身给上帝吗?”

    这是女真语,我们很惊讶。

    “愿意!”

    小布兰泰坚定的点了点头。

    “拿着这个,到那边去吧,我的孩子。”

    洋和尚从怀中摸出半块饼塞到了小布兰泰手中,然后朝身后的明军防线指了一指,道:“孩子,不用害怕,过去吧。”

    小布兰泰站了起来,他一边咬着半块饼一边朝明军防线走去。

    我们都惊呆了,不是惊呆于小布兰泰投敌,而是惊呆于他手里的半块饼。

    不知谁又走了出来,然后大家一个又一个的向前跪在了洋和尚面前,最后,我也跪了。

    然后,我们真的得到了洋和尚的指点和同情,而明军也真的没有杀我们。

    他们将我们带到了远离战场的一个地方,然后给了我们每人半块饼和一碗盐水。等我们吃完喝完后,他们又丢给我们铁锹,让我们在他们指定的地方挖坑。

    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有了葬身之地,不会成为荒野中的一具白骨。

    我也感激洋和尚,因为他说话是算数的,他真的让我们献身给了上帝。

    我挖的很用力,因为,那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第三百一十章 攘完外,就得安内

    这支伟大的军队不仅仅是东方那个大帝国的军队,更是上帝在人间的唯一军队,是神圣的、是不可侵犯的!——节选自《正版圣经》,天主教改革领导小组。

    ...........

    万历四十七年三月二十一日,伟大的皇帝亲军统帅、提督内臣魏公公在落兔岭东南一不知名的的河畔进召开了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议。

    因为此地是三条小河汇聚而成,故后人又称此次会议是“三河会议”。

    三河会议召开的背景是,由于以奴尔哈赤为首的建州反动集团大部被围,黑图阿拉也已易帜解放,所以统筹平奴战事并在一线亲自指挥的魏公公审时度势,认为应当召开一次由平奴各部统一参加的会议,以进一步明确下一步行动。

    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这次会议的主基调在一开始定的其实是善后问题。

    然而,在会议正式召开前,联军参谋长官李炎昭却在皇帝亲军大本营的秘密会议中提出,应当于此次会议整合平奴各部,使之统一归于皇帝亲军,统一由魏公公指挥。这样,可以确保战后魏公公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番只有寥寥数人知道的言论着实骇人。

    李炎昭之所以首倡,却是因为两天前有京师来人自沈阳秘密抵达军中,此人带来一个十分可靠的情报。

    内廷司礼掌印太监孙暹在王皇后的支持下,将一直服侍病中皇帝的贵妃娘娘赶回了翊坤宫,王皇后亲至乾清宫与皇帝陛下同起居,并不再隔绝中外,允东宫和朝臣定期觐见皇帝。

    据闻,郑贵妃初时不愿离开乾清宫,孙暹虽逼迫但不敢过甚,僵持之时,王皇后亲至与贵妃争论数语。贵妃语滞,红面掩泪而走。

    事情具体如何,李炎昭因只听了那人数语不曾详知,但这数语却让李炎昭从中感到了危机,从而有了这一次的秘密会议。

    ........

    魏公公本人也感到了危机,从京师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搭挡、亲密的战友、时任东厂四大档头之一的李永贞。

    李永贞是偷偷出的京,快马加鞭赶来的,由此可见事情的严重性。到了沈阳后,李永贞从杨镐幕僚蒋方印那里知道了平奴大捷,魏良臣已率皇军将士将建奴包围在黑图阿拉东南方向。

    因为身份的特殊,李永贞没有去见杨镐,直接让蒋方印安排人送他来了前线。

    他的到来让正忙于召开会议的魏公公也是大吃一惊,急忙放下手头的事与其密晤。

    李永贞告诉魏公公,皇帝自从闻知杜松兵败后就病情严重起来,有数日都不曾进食。

    此事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叫东林党的杨涟知道了,这杨涟便和同党中人说如今皇帝病重,身边却只有郑贵妃,前代假传遗诏篡位的例子还少吗?万一有变,后果难料。

    “危言耸听,他杨涟脑中除了阴谋诡计就没有别的了吗?”

    魏公公听后冷哼一声,天地良心,虽然他让郑贵妃“隔绝中外”,但却从来没有想过篡改遗诏,不让朱常洛继位啊。

    “看来贵妃身边的不尽是贴己的,回头你得好生查查。”

    说这话时,魏公公心中也叹了一声,淑儿这人就是大大咧咧,嘴上说着做事小心,可到头来乾清宫那边包括她身边人一定有二心的存在,要不然都隔绝中外了,皇爷不吃饭的事情怎么就能传出去的。

    “杨涟这人不可能光说不做,他都做了些什么?”

    “崔应元一直盯着杨涟,此人先是去找了左光斗,然后二人便去了方从哲府上,说是要让首辅进宫问病,若皇爷确实病危,或许能听到遗言及日后安排,免得被她人所改。”

    魏公公“噢”了一声:“这个她自是说的贵妃娘娘了。”

    李永贞点了点头。

    “首辅问病,哼,倒是个好由头。”魏公公又是冷笑一声。

    李永贞迟疑了下,道:“公公,我觉得方从哲也有私心。”

    “噢?”

    魏公公示意李永贞坐下说话。

    李永贞坐下后说了一事,他道:“方从哲近来向宫中提出缺员问题,说内阁就他一人,部院堂官也只四五人,都御史一职常年缺员,科道更是只余十多人,”

    魏公公惊讶:“真缺的这么厉害?”

    李永贞道:“公公有所不知,如都察院下设十三道御史,就有御史百人,如今只数人。有个御史叫孙居相的,一人便兼任七职,另外还代管着都察院其它各道的官印。”

    这算能者多劳还是算节省工资?

    “皇爷怎么说?”

    “辽东这边的事让皇爷很是上火,没同意方从哲补员的事,但皇爷却突然说要方安排会推补两名阁臣。”

    魏公公心中一动:“皇爷属意何人?”

    李永贞道:“是礼部侍郎刘一燝和何宗彦。”

    魏公公一愣:“这两人不都是东林党?”

    “是。”李永贞点头。

    魏公公怔了一会,旋即轻笑一声:“弄两个东林党入阁,皇爷这是怕方从哲浙党独大啊,真是帝王心术咧。”

    言罢,挥了挥手,摸根烟点上,对李永贞道:“这事先不去说。”

    李永贞明白魏公公的意思,忙道:“据东厂安在方从哲府上的人说,当时听了杨涟和左光斗的来意后,方从哲面露难色,说皇帝最忌讳外人说他患病,若是他去问,皇帝身边的人不会如实说的。”

    魏公公“嗯”了一声:“杨涟怎么说?”

    “杨涟说宋朝时宰相文彦博询问仁宗病情,内侍不肯实说,文彦博就呵斥他们说天子的起居,你等不容许宰相知晓,莫非另有图谋?最后内侍不得不说出真情。”

    “杨涟这个人,还真是蛮有胆色的。”

    魏公公吐了个烟圈,撇了撇嘴,“我二叔那一勺倒是没把他脑袋打坏。”

    “要是打坏就好了。”

    李永贞“嘿嘿”一声,东林党现在跳的凶就是杨涟这家伙,上次魏忠贤给他的教训这家伙估计忘的一干二净了。

    魏公公这边想了想,道:“方从哲这人胆小怕事,咱估摸他是不会听杨涟的。”

    李永贞道:“杨涟的意思是让方从哲辛苦一下,每天都去乾清宫一趟,不一定非要见到皇帝,也不一定非要让皇帝知道他来过。”

    “这是什么意思?”魏公公也有些不解了。

    李永贞提醒道:“杨涟的意思是让方从哲做给贵妃娘娘看。”

    “是了,朝廷首辅柱石大臣天天过来,当然可保社稷安然无恙,哪个奸小还敢乱来呢。”魏公公冷笑一声。

    “左光斗还说什么为防不测,要方从哲仿叶向高,日夜在内阁看守,不可大意。”

    “这些个东林党啊,之前不当方从哲是回事,说他这个重臣还不如小臣,现在倒把他推出来当出头鸟,要咱家是方从哲,才不理他们。”

    魏公公摇了摇头,眉头皱了皱,“不过,方从哲不是咱家,这位首辅大人做事总要留一手,包括对咱家他也不尽心,咱觉得他多半会进宫。”

    李永贞冷笑道:“给公公料中了,第二天方从哲就带人进宫问病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苟富贵,勿相忘

    浙党领袖方从哲还真的从来不是魏公公的亲密战友,顶多算是互相利用,又或者说是不想让浙党同僚对自己太过不满才勉强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海事这一块是浙党的基本盘,靠海事发财的也多是浙江和福建的士绅大豪。

    这要是不同意浙党和海事太监合作一同富裕,怕是方首辅的老家都得被人砸了。

    但,这位首辅大人明明是浙党出身,但却不知为何总是想和东林党处好关系,就让人有点匪夷所思了。

    魏公公曾说过,党争不是请客吃饭,双方是有着根本性对立利益的,所以必须坚绝斗争。

    以打促和。

    这个和,就是对方乖乖的;

    不乖,就还得打。

    方从哲却不这样,他好像很害怕东林党被打击的再也不能东山再起。

    这也是为何上次京察时明明数党同盟占了上风,可以把东林党一网打干净,但最后方从哲还是以不扩大打击面为由,硬生生的只处置了不到二十人,愣是给东林党留了一口气。

    此后,借着辽东奴乱,朝廷视野全集中在关外的机会,东林党又开始慢慢恢复元气。

    杨涟和左光斗借着皇帝病重跳出来便是他们的一次政治试探。

    可笑的是,他们自己不敢去试探,反而鼓动起对手浙党领袖去干这事。

    更可笑的是,方从哲还真去了。

    第二天一早,方从哲就带着一帮人进宫,但和上几次一样他们还是被挡在了宫门外,内侍给出的理由是皇帝还在睡觉。

    这个理由显然站不住脚,众人便商议着准备强闯宫门,带头闯的肯定是方从哲这个首辅。

    杨涟和左光斗准备激一激首辅时,方从哲这会却打了退堂鼓,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撤时,却发现东宫竟然也来了。

    众人顿时都是精神大振,都道太子过来谁敢拦架。不想,太子和他们一样也吃了闭门羹。

    朱常洛是一个人来的,在发自己自己也进不去宫后,他竟然连招呼都不和众臣打就转身走了。

    众人都愣在那里。

    杨涟、左光斗望着东宫远去的背影,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这眼色中包含了不解和担忧:一个太子要探视父皇的病,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被挡在宫门外,这究竟是皇上的本意,还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他们想上前去拉住太子,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因为那样做很容易被人说成是东林党和太子勾结。

    虽然这是事实,但表面的互相回避还是要做的。

    就这么,在方从哲不想再当出头鸟的情况下,众臣们商议无果,只得各自散去。

    在回去的路上,杨、左二人商量了一下,便一同去了汪文言家。他们打算让汪文言速去东宫王安处,请王公公转告太子,千万不可知难而退,要拿出太子的身份,理直气壮入宫陪伴皇上,早去晚归尝药视膳,既显示太子一片孝心,又可为太子顺利即位创造条件。

    汪文言听后,问了一句道:“如果内侍继续阻拦怎么办?”

    杨涟果断地说道:“那就请殿下闯宫,非见皇上不可!我就不信,皇上会治太子的罪?”

    左光斗赞同道:“对,就这么办,事不宜迟!”

    汪文言很是敬重杨涟的左光斗,见他二人都是这个态度,便立即去东宫找王安。

    东宫。

    听完汪文言的转述,王安心中佩服杨、左二位的见解,当即就去规劝太子道:“殿下一向柔弱,胆子又小,怕父皇怕郑贵妃,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国家处于危急时刻,处理不好会酿成大祸,殿下身为储君,这时候就该义不容辞,该挺身而出就得挺身,该做主就得做主,该发号施令时就得发号施令,必要时殿下就留宿在乾清宫,万一皇上有什么遗言遗诏,万不可落在旁人手中!”

    听了大伴这一番话,朱常洛似乎平添了一些勇气和自信,便对王安道:“那我一会儿再去一次乾清宫,不过…不过守门的太监们仍不放我进去,那该怎么办?”

    王安斩钉截铁说:“那就闯宫!骂那些挡驾的奴才一顿,大摇大摆走进去。”

    尔后,又道:“殿下不用担心,老奴现在就去找孙公公,有孙公公安排,那些不开眼的奴婢不敢挡殿下的。”

    “好,依大伴的!”

    朱常洛听后仿佛豁然开朗,信心更足。下午,他就只身一人又来到了乾清门前,到门口时却见郑贵妃坐着一顶小轿出宫。

    “母子”二人远远对视一眼,谁都没吭声。

    值守的内侍贾大全这会却急,这放不放太子进去,你贵妃娘娘得说一声啊!

    “为何不让殿下进殿探视皇爷!”

    早就等东宫过来的司礼掌印太监孙暹及时出现了,和他一起的还有秉笔太监梁栋和钱顺。

    梁栋是支持东宫的,钱顺早年是李太后的人,不管李太后在不在,他肯定也是支持东宫的。

    可以说,自从金忠归老之后,现在的司礼监诸位秉笔几乎都是支持东宫的,包括新晋的马堂。

    二十四监中,要说还有哪监支持贵妃娘娘,可能就是御马监和内官监了。不过御马监的提督太监刘吉祥年事已高,现在基本不怎么问事,因此御马监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也很难说。

    内官监支持贵妃娘娘的原因是他们没有掌印,名义上内官监的“一把手”就是那个外放领亲军的魏良臣公公。

    不过内官监没什么权力,有他们支持没他们支持都一样。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内廷这一块支持郑贵妃的不多,所以魏良臣才要郑贵妃无论如何跟万历呆在一起同起居,最好再隔绝中外。

    原因便是在“女婿”不在时,贵妃唯一能依托的其实就是她的皇帝丈夫。

    掌印老祖宗都发话了,贵妃娘娘又出宫,贾大全哪里还敢拦太子殿下。于是,朱常洛成功进了乾清宫,并成功见到了他的父皇。

    万历不知道长子的到来,他正在睡梦中,辽东杜松和马林两部兵败的事让他的病情加重,也让他的心力憔悴许多。

    “殿下放心,这里不会有事。”孙暹低声在东宫身边说了一句。

    朱常洛自是明白孙暹的意思,忙道:“有劳公公了。”

    望着病床上的皇帝,孙暹忽道:“只是,任由贵妃居于乾清宫不妥,也有诸多不便,老奴意请坤宁宫那位过来。”

    朱常洛一凛,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她肯?”

    这个“她”是谁,孙暹自是明白,他轻声道:“只要坤宁宫那位站出来,她不肯也得肯。”

    朱常洛想也不想,便拱手向孙暹躬了躬,诚恳道:“此事劳烦公公了。”

    “这是老奴的份内之事。”

    孙暹忙给东宫回礼,他虽是内相,可也不敢受东宫的大礼。

    朱常洛此时心中激动,有司礼掌印太监和皇后娘娘的支持,郑妃焉能再隔绝中外!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郑妃出宫之后却是奔了他的东宫而去,现在正在逗弄着九岁的朱由检。

    检哥儿自母亲刘淑女被父亲下令打死之后,先是由太子妃郭氏养着,郭氏死后就由“东李”带着,因而和东李这个养母关系很好。

    校哥儿不在东宫,他被大伴魏忠贤领着去文华殿听老师孙承宗讲课去了。

    东宫太子的嫔妃有不少,但主事的却是“西李”,和貌美多心计的“西李”相比,“东李”不擅言辞,沉默寡笑,所以大多只在自己奉宸殿住着不问事。

    但这次是贵妃娘娘过来,东宫的嫔妃们哪个不被惊动,听到消息时东李还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赶紧带着检哥儿就过来给“祖母”请安问侯来了。

    西李那边见郑贵妃不请而至,也是感到愕然。可能是郑贵妃“虎威”太大,饶是她平日在东宫也是“凶人”,这会却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站在那大气也不敢喘。

    “都坐下说话,”

    郑贵妃却是一脸和蔼的笑容,拉着检哥儿这个名义上的孙子左逗逗右弄弄,欢喜的很。

    西李和东李她们几个看了看,还是先给郑皇贵妃行礼吧,尔后才个个不安的坐下,心里都是没了主意,也不敢乱说话,只盼着太子殿下赶紧回来。

    郑贵妃哪能不知这些个“儿媳妇”在想什么,她也不以为意,问起检哥儿的学业来。

    检哥儿对答的也算流利,乖巧的样子让郑贵妃也是有些打心眼里喜欢。

    又过了一会,贵妃方让人将检哥儿带下去,这才看向一众儿媳妇们,最后目光落在了西李脸上。

    西李被贵妃看的头皮发麻,却不敢扭头,只能有些生怯的坐着。贵妃笑了笑,又转而看东李她们,与这些“儿媳妇”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最后忽的便要她们都回去,只留西李在。

    这可把西李吓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她结结巴巴的问起皇帝的病情来。

    “陛下身子不太好,有些日子不想进膳,整日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病体不支的样子。”

    贵妃竟一点也没有瞒西李。

    “陛下年事不算大,这病是一时的,过些日子就能好转...”西李也是象征性的安慰贵妃这个名义上的“婆婆”了。

    “也许吧,”

    贵妃望了望外面,突然压低声音对西李道:“万一陛下驾崩,妹妹是太子最宠信的,肯定会荣升皇后,到时可别忘了我这个当姐姐的。”

    “啊?...”

    西李真是呆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司礼逼宫

    贵妃跑东宫来已经叫西李很惊讶了,现在这个贵妃“婆婆”还和自己这个“儿媳”姐妹相称,西李错乱之余已是叫吓住了,双手都不知道如何安放才好。

    “怎么,我当不得妹妹叫一声姐姐么?”贵妃娘娘却是一点也不脸红,在那嗤嗤笑了笑。

    “我...我...”

    西李慌的都说不出话来。

    “什么我不我的,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

    贵妃娘娘说话间竟然走到西李面前握住她的手,眉目带笑,“你我年纪也差不了多少,这事便这么定了,往后啊你就是我妹妹了。”

    “啊!”

    西李简直是受宠若惊,连自己当太子的丈夫都畏惧的女人竟然认她当妹妹,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妹妹将来可是要当皇后的,说起来姐姐这个皇贵妃都有点占你便宜呢。”贵妃很认真的说这话。

    “娘娘,”

    西李刚张口,贵妃就朝她摇了摇头,笑道:“得叫姐姐。”

    “是,姐...姐姐,”

    西李变得都有些结巴了,心里是既激动又惊讶,她不敢不从,但还算有点清醒,面露苦笑,摇头道:“姐姐莫打趣我了,我只是选侍,如何能为皇后。”

    贵妃闻言,拉着西李的手缓缓抬到胸前,轻声道:“郭氏死了也有两三年了,这太子妃的名位总不能老这么空着,我准备跟陛下说册你为太子妃。”

    “啊?!”

    西李惊声中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望着贵妃。

    贵妃微笑着看着她。

    半响,西李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姐姐为何对我这么好?”

    “因为姐姐也有事要求你。”

    贵妃松开西李的手,示意这个新妹妹坐下说话。

    “姐姐有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必定为姐姐办到。”

    西李说的可是真心话,只要郑贵妃能在皇帝面前为她求来太子妃,莫说一件事了,就是十件百件她李翠儿都愿意去做。

    正如贵妃刚才说的皇后之语,现在皇帝病重,明眼人都知道太子登基是迟早的事,若她李翠儿能得皇帝册为太子妃,太子登基之后她就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当皇后,可是世间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事啊!

    她李翠儿也动过这个念头,可是她虽得太子宠爱,太子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册她为太子妃,并且因为皇帝不喜欢太子的原因,东宫太子妃之位就一直空着。

    以太子好色,喜新厌旧的性子,李翠儿相信太子真的登基当了皇帝,恐怕也不会册封自己为皇后。

    现在,“婆婆”郑贵妃却说能让皇帝直接册封她这个儿媳为太子妃,西李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莫说替贵妃办一件事,就是要她李翠儿短十年寿,怕她都是愿意的。

    贵妃看着面前这个小她十几岁的“儿媳”的反应和表现心里很是满意,那小子说的一点也不错,她必须在朱常洛的后宫寻找一位“盟友”。

    西李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只要她郑皇贵妃能让对方成为太子妃,这个女人就一定能够帮到她。

    “唉,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知道的太子与我之间过去可能有些误会,现在陛下情况又不好,万一将来太子登基,只求妹妹在太子那边替我说几句好话便是。”

    贵妃的姿态放的真是极低的,说话间面容都有些哀愁之色。

    西李心里一下明白过来,为何这个皇贵妃要屈尊认自己当妹妹了,原来也是为了自个打算。

    不为争国本那事,就为正牌婆婆王恭妃被囚二十年这事,自家那丈夫登基之后肯定不会让郑贵妃好过。

    不过,只要郑贵妃能帮自己成为太子妃,西李琢磨替她在太子那说几句好话也不是什么事。

    当下便应道:“姐姐放心就是,小爷那里有我,断不会让姐姐难堪的。”

    “有你这话,姐姐我就放心了,另外,”贵妃欲言又止。

    西李忙道:“还有什么事,姐姐但说无妨。”

    贵妃“嗯”了一声,淡淡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姐姐想住进慈宁宫。”

    “嗯?”

    西李先是没反应过来,稍后才醒悟原来郑贵妃是想当太后。她心道郑贵妃想的倒挺好,可这件事怕小爷不会同意,就算小爷同意外廷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

    “怎么?”

    贵妃盯着西李。

    西李为难道:“我若为皇后,此事是能帮上姐姐,但是姐姐想住进慈宁宫怕是真难,毕竟中宫那位还在。”

    这也是道理,就算皇帝驾崩,皇后也依旧在,怎么也轮不到她郑贵妃住进慈宁宫当太后啊。

    贵妃却不在乎道:“没事,只要妹妹答应就行。”

    西李不知道贵妃怎么就这么不在乎中宫王皇后,但想自己要是不应,对方肯定不会帮她成为太子妃,所以赶紧先应了下来。到时候就算办不成,她李翠儿成了皇后,难道还怕你个郑太妃不成。

    “好,以后你我姐妹就互相扶持,姐姐我现在就回宫去,你暂不要着急,太子妃的事我会帮你的。”

    “那我送送姐姐!”

    西李按住心中的激动起身要送贵妃,贵妃却说不用,笑了笑径自去了。

    ............

    贵妃回宫后,内侍贾大全就过来告诉她小爷来了,现正在和皇爷说话。

    贵妃点了点头意思知道了,倒是没有怪贾大全私自把太子放进来。进殿时,发现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梁栋和钱顺在,二人见到贵妃娘娘忙躬身行礼。

    贵妃微“嗯”一声去了丈夫的寝殿。

    万历半个时辰前就醒了,听孙暹说太子来了,便吩咐太子近前说话。

    贵妃进来时,万历正忧心忡忡的在和太子说辽东的战事。

    “建奴连败我两路大军,朕想另外两路怕也危险,万一都败了的话,也不要急,让杨镐在沈阳坐镇,建奴没有攻坚城的能力,只要沈阳不失,辽左便无虑。建奴打不破沈阳自会退兵,到时候再将杨镐召回,让熊廷弼去经略辽东,这个楚人你好生用着,是个干臣。

    从明日起,朝廷的事你这个太子也要担起责来,多问问,方从哲进取不足,守成有余,有他帮着你料理阁务,辽东一时半会烂不透。切记,对建奴要缓图缓取,这一次大败国家元气伤的很大,须得蓄力...”

    正嘱咐太子辽事的万历发现了贵妃娘娘,便缓缓抬起胳臂用手指了指贵妃,对太子道:“贵妃侍奉朕大半辈子,是有功之人,你对她要孝顺。”

    朱常洛哪敢不应,满口答应。心中却是欢喜,父皇这可是把国事交给自己了。从明天起,他这个太子就能名正言顺的处置朝政,三十年委屈终是一朝释放了。

    贵妃在边上静静听着,她对辽事没有兴趣,对太子主持国政也无意见,因为这本就是太子的本份之事。

    她只对丈夫最后那句话心生暖意,却不知道朱常洛将来是否会如现在所说。

    万历可能说的时间有些长,又有倦意,不知不觉又闭上了眼睛,不一会竟又是沉睡了。

    朱常洛不敢影响父皇,便准备回东宫。他这次来不仅如愿见到了父皇,还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心情很是放松。

    不想他正要走时,贵妃却突然招呼他,并殷勤地说小爷来了也有大半天了,这就叫人备膳去,让朱常洛用过饭再回东宫。

    朱常洛从没见过郑妃对自己这么热情,颇有些诚惶诚恐,忙摆手表示推辞,随即向郑妃道了别,快步出了父皇的寝殿。

    出殿之后,朱常洛又回头看了眼郑贵妃,目光中有些许冷意。

    贵妃那边,痴痴的看着病床上的丈夫,轻轻叹了一声。不多一会,外殿却有声音传来,贵妃不悦便去看谁这么大胆。

    不想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孙暹带着秉笔梁栋、钱顺二人走了过来,尔后那钱顺竟说贵妃娘娘这几个月一直在乾清宫照顾皇爷,他们做奴婢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所以司礼监商议了下,想请贵妃娘娘回自己的翊坤宫歇息一阵。

    贵妃一听就不悦了,冷冷道:“本宫不累,不劳几位公公操心了。”

    “娘娘也是人,是人哪能不累呢?”梁栋干笑一声。

    贵妃终是察觉不对,殿外本伺候的庞保等人都不见踪影,转而是几个陌生的面孔。

    “孙公公这是带人逼宫吗?”贵妃的目光凌厉的落在孙暹脸上。

    “娘娘这话说的,就是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逼宫啊。”孙暹一脸微笑,“只是老奴等确是觉得娘娘为皇爷操累过度了,所以想请娘娘回去歇上一阵。这里,由老奴们看着便是。”

    “本宫再说一次,本宫不累,这里不需要你们操心。”贵妃态度坚决,她知道孙暹这帮老奴嘴里说的好听,实际上是想将她从乾清宫撵走。

    钱顺见状,突然上前一步,道:“娘娘还是移驾吧。”

    “怎么,你们这帮奴婢还想对我这个皇贵妃动手动脚吗!”

    贵妃面若寒霜,事情的严重性已经不需要再多想了。这帮司礼监的奴婢有胆如此对她,很难说是不是得到了东宫授意。

第三百一十三章 清君侧,保贵妃

    作者注:原文秉笔太监钱顺当为钱忠,系笔误。

    ..........

    皇帝眼下病重,乾清宫俨然就是国本,无论是出于哪方面考虑,贵妃都不可能受司礼监这帮人逼迫从乾清宫迁出的。

    但贵妃虽是六宫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然而司礼监是内廷二十四衙门之首,掌印、秉笔等若阁臣内相,他们要联合起来对付贵妃,也不是贵妃能够对抗的。

    事情由此陷入僵局,面对孙暹的咄咄逼人,贵妃只能使出“无赖”手段,嚷嚷说道:“莫不是要惊动陛下,你们这帮奴婢才晓得收敛!”

    孙暹他们还真不敢惊动皇爷,先前几人商议的便是趁皇帝熟睡之际把贵妃请走,这要是惊动了皇爷就麻烦了。

    “娘娘可莫把奴婢们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梁栋阴侧侧道,他和金忠原是上上任司礼掌印、提督东厂太监张鲸名下,与金忠在张鲸倒台后便投了贵妃,这也是贵妃娘娘在司礼监的最大支持者。

    不想金忠向皇爷请求归老后,这个梁栋竟然在东宫太监王安的劝说下改了门脸,如今是一心一意要做太子殿下的人了。

    之所以如此小人,还不是因为瞧着皇爷病重,东宫那边要铁树开花。

    说一千道一万,人都是有私心的,他梁栋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名下的儿孙们考虑。

    这宫中可不比外朝,真个谁失了势,那牵连的可就是一大帮子。说句难听点,真个就是打入地狱那惨状了。

    梁栋这一转投,可着实坑苦了贵妃娘娘,不但彻底在司礼监中没了支持者,连带着金忠早前那一派的大小太监们也都跟着换了旗帜,直接导致贵妃名头犹在,但内底却是个空架子。

    司礼监现在除掌印太监孙暹外,还有六名秉笔太监,分别是张诚、梁栋、钱忠、萧玉、马堂、王顺。尔今,除张诚这个所谓的“中立派”外,其余已然是清一色的东宫派了。

    张诚那个老狐狸最近都没怎么出现,估摸着也是在给自己留后路。若不然,他要在的话,孙暹他们也没法这么逼迫贵妃。

    “张公公这人,是个不倒翁。”

    魏公公如此评价张诚,照李永贞的说法,当时乾清宫中的淑儿真的是好委屈的,可以说是孤立无援,赤手空拳。

    淑儿名下的太监崔文升不过是管御药局的,庞保也没什么正经职司,想要靠这二人抗衡司礼监那帮大佬,就如同让个村长和中央扯旗造反,不现实的很。

    “当时司礼监那帮人逼着贵妃娘娘从乾清宫迁出,娘娘断然不许,直到中宫那位过来,也不知和娘娘说了什么,气的娘娘就此迁出了乾清宫。”

    李永贞知道的大体就这么多了,至于王皇后究竟和贵妃说了什么,便是孙暹他们都是不知道的。

    魏公公“唔”了一声,能让都使出“无赖”手段的淑儿掩面羞极而走,八成这事是和他有关了。

    但肯定不是王皇后知道他魏良臣和贵妃私通的事,而是寿宁和他的事。

    养女不教,和个阉人私通,真叫人当面揭出来,淑儿确是扛不住。

    掐灭烟头,魏公公问李永贞:“也就是说,现在贵妃娘娘迁出了乾清宫,同皇爷起居的是皇后娘娘了?”

    “我出京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在乾清宫了,并且,”李永贞顿了顿,面露凝思,“听说宫城的锦衣卫也换了一批,是天津那位亲自回来部署的。”

    “骆思恭么?”

    魏公公的表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李永贞点了点头,道:“这位骆都督万历二十年便亲带锦衣卫出征朝鲜,搜集情报,是百年来锦衣卫都督中最具胆色之人,并且和东林党走的极近。”

    “援朝之役,锦衣卫功劳确是不小...不过,能叫这位大都督从天津跑到京城坐镇,看样子京里面都认为皇爷这场病重的很咧,咱家虽不在京中,也能感受到暗流涌动啊。”

    魏公公“嘿嘿”一声,前世历史骆思恭在移宫案中可是出力甚巨的。

    李永贞又说了件事,骆思恭进京之后便派人去东宫侍卫,对外说什么提缉内外防护。

    “咱看他是想在新天子面前表现一二。”

    魏公公轻笑一声,这种事换他老人家也会做的,再怎么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万历要是驾崩,骆思恭要确保自己的地位就必须提前向东宫示好。

    “要是陛下真的驾崩,东宫即位,以公公和郑家的关系,恐怕...”李永贞没有明言,一脸担心的样子。

    魏公公“嗯”了一声,道:“是啊,人皆道咱是郑家举荐,事实也确是如此,如果不是小舅爷,咱家现在说不得还在肃宁老家种地咧。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贵妃娘娘真要有事,咱家这个亲军太监兴许真得去南海子种菜咧。”

    “现在这局面,公公打算如何做?”

    李永贞关心的就是这个,如果魏良臣跟贵妃娘娘一起失了势,他这个东厂大档头肯定也好不了。

    “我无害人心,人却有杀我意。”

    魏公公沉吟片刻,冷哼一声:“陛下还没驾崩呢,就有人胆敢对贵妃无礼,真当本朝没有清君侧的先例么!”

    “公公的意思是?!”李永贞心下打突。

    “没什么意思,眼下京里面既然个个都在跳,便让他们跳好了,你给咱家带话给贵妃娘娘,让她冷眼旁观,看那帮人能跳出个什么来。”

    魏公公有自信说这话,他就是让京里面跳,别看万历现在病重,可离他驾崩至少还有大半年。而在此之前,先走的是中宫那位皇后娘娘,所以他不在乎淑儿被迁出乾清宫,因为这位皇后娘娘也快了。

    “另外,你告诉娘娘,咱家答应她的事就一定做到。有咱家在,谁也动不得郑家!”

    这个承诺,公公从来都是放在心上的。

    听了魏公公这般斩钉截铁的语气,李永贞也心下稍安,问道:“公公打算什么时候归京?”

    “等砍了眼面前的建奴,咱家便回京。”

第三百一十四章 誓留清白在人间

    京城就算是地动山摇,公公平奴之心亦绝不动摇!

    哪怕公公最后落得一个武穆下场,他也要留清白在人间,不带走一丝丝遗憾。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具有高度政治和军事智慧的魏公公很清楚他现在的处境,因此他决心在最后解决以奴尔哈赤为首的分裂集团前,召开一次意义重大,并且深远的大会。

    他老人家要通过这次大会,将参加平奴战事的各部凝聚在一块,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这个想法势必就要牵涉到平奴各部的编制问题,众所周知,除公公直系皇帝亲军外,其余各部都是朝廷从关内各镇抽调拼凑而来,指挥体系十分复杂,也十分紊乱。

    放在以前,公公这个想法莫说实施,就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现在,随着杜松、马林的大败,刘綎部的元气大伤,李如柏部的指挥权“转移”,以皇帝亲军为主的明军大败建奴,并成功将奴之残余主力合围,公公威望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赢得了各部官兵的敬重和崇拜,这个想法就有了现实的可行性。

    唯一的麻烦,或者说唯一存在的阻挠来源于刘綎。

    毕竟,刘綎此时是各部明军官职最高,也是威望最高的将领,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魏公公的整编思路。

    为此,魏公公与刘綎连夜彻谈,在给予最大的诚意之后,刘綎同意了公公的整编计划,愿将所部改编为皇帝亲军第二师团。

    但刘綎同时也表示,这个第二师团的编制只能是暂时的,等到平奴战事结束,兵部不可能让出关的各部一直呆在辽东,到时肯定会有大的调整,包括他刘綎在内也极大可能回到四川,因此他无法保证这个第二师团会一直保存。

    对此,魏公公表示理解,他承诺如果朝廷重新调动各部,他虽是辽东镇守太监,但亦绝不强行干涉阻止。

    公公说道,他之所以要整合各部,完全是因为对建奴总解决的需要。他提出,之前杜松和马林之所以兵败,除了分兵被建奴各个击破,很大的原因就是各部各成山头,各自统属,没有形成有效指挥联络机制的原因。

    公公拿杜松余部和马林余部与叶赫部整合,设立西北方面军总前委的例子举证。

    正是因为这些残部和叶赫部建立了新的,有效的指挥体系,才能在西线发挥巨大作用,迫降了黑图阿拉,一举断掉了奴尔哈赤回头之路。

    “要打,就要打个彻底;要杀,就要杀个干净。各部建立统一体系,也是一次对各部的锻炼,借着对建奴的最后一战,好好检验一下这个新体系,如果老将军认为这个新的指挥体系不比旧的强,那咱们就还用旧的。但要是强,那咱们就得改革。”

    公公提出,军队改革和朝廷变法本质是一样的,朝廷变法是为了富国强兵,军队改革则是强军同时也要富兵。

    刘綎很是认可魏公公的说法,但最终促合刘綎同意整编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魏公公以私人名义表示,待平奴战事奏捷凯歌,他将为刘家向陛下请爵。

    解决了刘綎之后,公公又让魏老九等人到各部打招呼,将京中的一些情况如实告诉他信重的将领们。

    同时,与已经成为公公亲密伙伴的周铁心、马祥德密谈,得到了这两个平奴战事地位十分重要的文官支持。

    同时,公公让李永贞也留下参加大会,因为他老人家希望这次会议是一个全面的、团结的大会,而不仅仅是参加平奴战事的各部军队的一次会议。

    李永贞作为东厂与会人员,他的身份就显得特别的重要,能够使这次会议有一个质的提高。

    果然,在听说东厂也有重要人物参加会议,如保定总兵王宣、如辽阳副总兵杨一科等人都感到十分震惊,同时对魏公公的重要性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私下里,这些比较重要的将领也纷纷得到了魏公公的称赞。

    向来以礼服人的魏公公很是豪爽的给包括刘綎父子在内的将领们送了很多礼物,其中就包括每人三到五千两的礼金。

    只是,因为在前线的缘故,这些礼金并非现银,而是一张张借据。

    借款人,是当今东宫。

    基层官兵也得到了公公的馈赠,不是金银赏赐,而是公公花重金请恩师杨镐为前线调度来的猪肉、鸡鸭鱼肉。

    前线转败为胜的消息沈阳城中已是人尽皆知,从大败颓丧中走出来的杨镐对于学生的要求,几乎是加倍给予,哪怕因此将沈阳的藩库都给搬光。

    敌人已是垂死挣扎不得,大功就在眼前,吃穿用度又充足,大明官军们可谓是士气大振,人人皆诵魏公好。

    传闻魏公公甚至让人到沈阳、辽阳、广宁等地重金请当地的青楼女子组团来前线,并密令将之前俘获的女真女子秘密关押,要各部按官兵功劳大小予以分发。

    这可是喜得官兵们真正是眉笑颜开,人人都盼着那一天。

    毕竟,打接到朝廷调令起到现在,他们可是数个月没尝过荤了。

    刘綎在知道此事后先是一愣,旋即哈哈一笑,说小魏公公真是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真个是辽东的及时雨啊。

    文官中监军周铁心、马祥德等人听说这事后,也是呵呵一笑,都赞魏公体恤官兵。

    监军康应乾听说后,则是有些愕然,但也没说什么。倒是黄宗周发了两句牢骚,说大军在外怎么能弄女人过来,这要叫科道知道了参上一本如何了得?

    “参他妈了个巴子,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那些个笔杆子哪知道咱们刀把子的苦。他们要有本事就提刀来前线杀奴,没本事就不要朝咱们爷们嚷嚷,什么坏军纪?咱们一没抢二没杀三没逼的,大明律里没说花钱的不对!”

    刘招孙不以为然,昨天魏公公可跟他说了,等回了京要帮他说个亲事。姑娘们,怎么也得是皇亲国戚家的才对得起他小刘大刀。

第三百一十五章 告奴尔哈赤反动集团书

    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梦想,来自穿越时空的力量。

    胜利,属于伟大的天选之子!

    三月的辽东,春意盎然,万物复苏。在多方准备和协调之下,“三河会议”在官兵的一致期待中如期举行!

    这次会议是大明开国以来,首次由内臣主持、涉及数镇,并有文官参加的军政会议。

    参加会议的将领主要有,皇帝亲军的李炎昭、丁孝恭、安国寺、赵明、岛津平八郎、范浑、托福、福阿满等将领。

    其余有刘綎、刘招孙、康应乾、黄道周、祖天定、东村太郎、尚可进等。

    又有监军马祥德、周铁心、辽阳副总兵杨一科、尤世功、保定总兵王宣、参将龚念遂、都司刘凤民、张大纪等。

    此外,叶赫部贝勒金台吉、布扬古等,朝鲜两班军官韩应龙、金大元等。

    列席会席有文森特等联军人士。

    共计文武132人参加大会。

    大会正式召开前,魏公公发出倡议,与会人员一起焚香祭奠此次平奴战事阵亡牺牲将领们。

    皇帝亲军将士及刘綎部官兵共同于三河敲响汉唐古乐招魂军鼓,魏公公亲自宣读祭文,谓:“平奴英烈永垂不朽!”

    仪式结束后,魏公公又饱含热泪和与会文武一起回顾了军队的光荣历史。

    “同志们,我们的军队是一支历史悠久的军队,诞生于黄河岸边,是为了反抗蒙古鞑子对我们汉人欺压而自发成立的一支军队!

    最初,我们的军队叫香军,后来蒙古鞑子因我们香军战士系红巾作战,便又将我们叫做红军!

    有歌谣,谓:满城都是火,府官四散躲。城里无一人,红军府上坐。”

    风雨中,魏公公的声音响彻三河。

    大明的军队便是红军——红巾军!

    红色,贯穿了大明军队的一生,从两百多年前的黄河岸边直到今天的白山黑水。

    “.....伟大的红军战士们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同志们,我们的先烈们当时是多么的壮志激怀,是多么的豪情啊!...后来太祖皇帝龙兴金陵,异族将我们红军又称为明军,但不管是红军还是明军,我们军队从建立之初到现在,始终只有一个军魂,那就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一百多年前,咱家的前辈汪直公公带领将士们雷霆扫穴,今日,咱家这个后辈也带领将士们再一次扫穴,这一次,我们要彻彻底底的将胡膻之气一扫而光,咱家还是那句话,不破黄龙不封刀,不灭建奴不还家!”

    带有浓厚乡音的魏公公大手一扬。

    “不破黄龙不封刀,不灭建奴不还家!”

    在官兵们声震九天的呼喊声中,三河会议正式召开。

    此次会议,对当前平奴战事做出进一步明确指示,奠定了魏公公思想在军队中的重要指导意义,解决了如何将旧军队改造为新军队的问题,丰富了参加平奴战事各部的思想,从理论和实践上确定了今后以皇帝亲军为主进行大胆的新军队体制改革。

    同时,会议还就战后建州以至更北地区的治理工作提出了具体思路。这个问题涉及到了上千年的辽东各族聚居传承问题。

    相对于军事改革和对建奴反动集团的最后总打击,魏公公更加看重治理问题。

    “打,咱们行。治,咱们更要行。要是光会打不会治,那将来还要打。这样不行,打来打去的,不但要死人,还要耗钱粮,对帝国是负担。”

    他老人家在会议上如此说道。

    “从前,朝廷和辽东地方在有关建州问题的政策其实是错误的,原则性、根本性的错误,正是因为这些错误的政策才导致建州问题屡次得不到根本解决,一次又一次死灰复燃,终酿成今天的大祸。”

    魏公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咱家的意见嘛,就是要反对过去的建州治理问题,这个问题怎样解决呢?咱家认为,应当改土归流,不要再任用这些地区的旧有上层去治理百姓,要知道他们本就是残酷压迫百姓、剥削百姓的寄生集团。朝廷拉拢他们,本质上就是在扶持他们的壮大,叫养虎为患。

    奴尔哈赤就是这些人的代表,正是因为有奴尔哈赤这样的人存在,才隔绝了朝廷和女真底层百姓之间的沟通渠道,使得这些女真底层百姓对朝廷的情况不了解,只知道听奴尔哈赤这种人说,最后就走上了跟随奴尔哈赤一起叛乱的不归路。”

    魏公公强调,这个上下不通最是坏事,因为这会让中间的奴尔哈赤们可以上下其手,上瞒朝廷,下欺百姓。

    “同志们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朝廷眼中,女真百姓同样也是大明的子民,可我们过往的政策偏偏不重视这些子民,反而只重视安抚拉拢那些压迫女真人民的反动贵族,你们说,这行不行得通?”

    魏公公示意添茶,继而指出只有改土归流,废除建州左右卫的旧有设置,才能根本解决女真地区动荡问题,才能解决女真人民对朝廷和汉族同胞不信任的问题。

    如果继续保持从前做法,等朝廷的平叛大军一走,广大的女真百姓还是会被人蒙骗,从而又走上叛乱的老路。

    “咱家意向朝廷上书,不止在建州地区,而是在整个辽东建省设府设县治理,和包括女真百姓在内的各族百姓直接面对面沟通,我们的官员要诚恳的帮助百姓们了解产生分裂倾向的根源,去掉他们的怀疑。”

    公公抽了根烟。

    “当然,要去掉产生这些倾向的历史的根源,不是一天就能做到的。所以我们要在建设大明帝国的共同目标下,经过长期努力,发展民生,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去掉这种怀疑。”

    魏公公进一步指出,中国在历史上从来就不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而是一个单一民族国家。

    因为,中国这个概念是两千年前形成凝聚力的汉族对于汉族所建国家的称呼。

    “以前说夷夏之争,说华夷之辩,华夏以外就是蛮夷。很多人对这个说法有些质疑,认为不符合事实。但咱家认为,这就是事实。这个说法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谈不上什么歧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中国是个先进的国家,中国的人民能够创造财富,能够创造文明,那些蛮夷不会。他们只会破坏。破坏对于广大人民是苦难,不管是什么人,大家活着便是要安定,要吃饭,要穿衣,要过日子。

    相互杀来杀去的大争之世人命如草,不管什么人,进攻的一方,防卫的一方,都要死人。

    那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归根结底就是要以先进融合落后。我们称蛮夷,但我们却要敞开胸怀将他们纳入中国,使之成为华夏一员。”

    魏公公环顾与会人员,

    “怎么个敞开胸怀呢?咱家看呐,就是我们汉人要做一些让步,要帮助落后地区的蛮子发展经济,发展民生。我们呐,要让出我们的文字,让那些蛮子都说咱们的话,写咱们的字,读咱们的书。还要让出我们的思想,丰富他们的脑袋,丰富他们的文化....”

    说到这里,魏公公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咱家必须要强调一点,我们汉人不要有什么大汉人思想,这个不对。我们的文明应该是大度的,不要想着关起门来自家用,不去管外面的蛮子死活。这个思想要不得咧,你不管人家死活,人家就要过来抢你的嘛。

    历史上,不是没有蛮子没打赢咱们的。那个辽、金,那个元,不都是蛮子打进来了嘛。

    所以,为了不让蛮子再打进来,咱们就要无私的将我们的文明无偿让给蛮子嘛。

    大家想呐,蛮子们有了咱们的文明,和咱们都一样了,他们还是蛮子吗?

    当然不是,他们也就是我们汉人咧,也就是我们华夏的一员了。他们就不会再破坏,他们也会开始跟咱们一样创造财富,守护华夏的文明。”

    魏公公还说要通婚,他说他十年前来过建州,那时他就知道女真人和汉人很少通婚,这样肯定不对的。

    “我们汉人怎么能有歧视思想呢?大家通婚嘛,我们可以多娶女真姑娘,也可以把我们的姑娘嫁给他们。

    谁家的日子过得好,谁家的姑娘就嫁过去嘛。娶了人家姑娘,对老丈人家就要好一点,难道看着老丈人家贫困吃不饱饭,看着大舅哥小舅子们娶不上老婆?

    要咱家说,谁要真这样想,他就不是个好女婿咧。人家的姑娘那是白叫他拱了咧。”

    公公幽默而又粗俗太却十分明白的道理使得会场响起笑声。

    “通婚多了,大家之间就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了嘛。融合是好事,蛮子变成汉人是大大的好事,这世上不管什么人都想过好日子,过起了好日子,大家就一起守护我们的家园,不是很好嘛。”

    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的魏公公点了点头,“咱家必须再次强调,不管是皇军还是我们辽东的地方官员,千万不允许有大汉人思想,谁要敢阻挡对女真同胞的融合,谁就是千古罪人,谁就是咱家眼中的头号王八蛋。”

    放下茶碗,

    “说了这么多,大家觉得咱家说的对不对?有不对的大家伙指出来,大家伙一起讨论嘛。”

    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这是对魏公公治理新思路的肯定和支持。

    会后,李如柏部监军、宁前道马祥德表示:“这一次大会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奋进的大会,吹响了夺取平奴战事伟大胜利的前进号角!并且给我们打开了一个治理边民地区的新思路。”

    朝鲜亲明中正师团旅团长崔容石对《皇明日报》随军记者表示:“这次会议是奋楫中流的新.asxs.,给人以信仰的感召、方向的指引、前进的力量和决胜的信心。”

    皇帝亲军工兵联队广大官兵一致认为,由魏公公主持的这次大会展示了帝**人维护领土完整,坚决反对任何分裂图谋的信心和底气,为帝国命运指明了前进方向。

    “我是第一次听到魏公公军事思想,我认为公公的军事思想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是比戚少保练军之术还要先进的军事思想,通过魏公公思想,我感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大明,感受到了身为大明军人的一个不一样的使命。这是我从前从未想过的。”辽阳副总兵杨一科表示。

    “魏公公在大会中做出的关于平奴战事的具体指导策略,以及今后对于建州地区乃至更北原奴尔干都司地区的治理思路,是我们大明从开国到现在,从来没有走过的一条新的道路。我们一定要把公公的报告转化为加快发展的行动自觉,投身到公公提出的引领帝国走向更大、更强、更富的伟大实践中。”建州还乡团范浑说道。

    “如果不是魏公公的高瞻远瞩,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们,更不会有今天的伟大胜利,所以我本人及我的部下是完全拥护并热烈支持魏公公的军队改革思想的,并无条件支持公公对于建州问题根本性解决治理实施方案的。”八旗降将常舒表示。

    西北方面军总前委委员、叶赫部贝勒金台吉则表示,要以魏公公思想武装头脑,指导实践,推动工作,牢固树立皇帝亲军始终听公公指挥的理念,全面落实辽东地区的改土归流工作。以身作则,使广大女真同胞能够成为华夏幸福的一员。

    “魏公公就是当世的圣人,是千年一出的伟大人物!”西北方面军总前委委员、都司张大纪表示。

    “当我听说公公要召开一次大会时,我的心潮是十分的澎湃,信心满怀,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八旗反正将领刘兴祚如此说道。

    参将龚念遂道:“以前我们做什么都是稀里糊涂,现在,魏公公的讲话让我们广大基层官兵看到了希望,充满了干劲!我一定要千方百计整编部下,融入皇军,使官兵充满自豪感和幸福感。”

    同时,龚参将表示,要根据魏公公在大会中提出的一系列举措,切实改善官兵生活待遇,将过去的家丁制彻底抛弃,为大明训练新时代的优秀士兵。

    韩应龙表示,作为藩属朝鲜的两班武官,他会带领朝鲜官兵们扎根在建州,带领包括女真人在内的所有大明百姓脱贫致富,摆脱旧有的贵族统治,实现魏公公倡议的将白山黑水变成帝国大粮仓的号召。

    大会次日,有关魏公公在大会讲话精神便由大本营机要室抄本印发全军至总旗一级。

    第三日,由魏公公亲笔拟写的《告奴尔哈赤反动集团书》抄本上千张如雪花般飘落在苟延残喘的八旗集团上空。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人道主义的灾难

    《告奴尔哈赤反动集团书》底部另有一份名单,即建州战犯名单。

    这份建州战犯名单是经过删减的,从上面拿下了两个人,一是阿巴泰,另一是德格类。

    这是为了和平入驻黑图阿拉的需要。

    在“告奴书中”,开篇便是公公明示,谓:“被包围的建州叛军以及汉军叛徒们,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全文甚短,不足两百字。

    “在过去的一年时间内,以奴尔哈赤为首的建州反动集团不顾朝廷对他的信任,悍然发起了分裂祖国的反叛行为。

    建州叛军在奴尔哈赤的带领下大肆攻占城池,烧烧抢掠,无恶不作,实在是太猖狂了,朝廷必须对你们严厉打击,从根本上消灭你们,如此才可震摄四方跳梁小丑。

    现正告你们,那个奴尔哈赤编造的所谓大金国根本不存在,建州左右卫无论是从历史还是从现实,都是大明帝国不可分割的领土。任何胆敢分裂祖国领土的罪人,都将面临帝国最凶狠的打击。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故任何人只要战犯名单上的人员捆绑送至军前,即可赎罪。”

    全文通俗易懂,也是自建州军被围后,明军方面首次表态对于非战犯可以网开一面,这对包围圈中的八旗、汉军将领们而言,无疑是一个利好消息。

    因为,他们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也正是因为包围圈中的建州军队正在发生严重的灾难,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的魏公公才发表“告奴书”,以期能够实现最后的解决。

    .......

    十三阿哥赖慕布没有音讯,他到底有没有跑出去谁也不知道。

    在等了两天后,仍是没有见到落兔岭另一侧有战斗发生,二贝勒代善知道十三弟多半没能把消息送到黑图阿拉,不甘心的他又陆续派了两拨人秘密潜回,但都跟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动静。

    明军也发现了他们防线中的漏洞,及时派兵封堵,这使得包围圈中的金军再难逃出生天。

    没有吃的,没有睡的,也没有援军希望的八旗集团再次陷入死寂的绝望。

    很多八旗官兵在饿的实在受不了后,纷纷向当面的明军投降,表示他们从此愿意为上帝献身。

    这让在距明军防线七八里外的一处山岗下平添了数百具单人坑。

    什么是起义,什么是反正,什么是投降,魏公公有个具体的讲话。

    根据公公的讲话精神,被包围后才放下武器投降的敌人,是不可以得到优待的。

    因为,他们骨子里还是反动派的走狗,他们的的投降只是为了求活的投机行为。

    这跟在战场上反正立下大功的刘兴祚部汉军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同在敌后坚持抗金的还乡团勇士们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同在敌我未分胜负时选择投降的常舒部也是不能比的。

    公公指出,现在被围的建奴可以说是奴尔哈赤反动集团的骨干份子,所以绝对不可以优待。

    在这个讲话精神下,文森特同志便格外的辛苦,每天除了引导上百个陷入迷途的鞑靼羔羊前往他们的极乐处外,还要负责升天前的祷告。

    忙碌且十分充实。

    但时日久了,文森特也会觉得疲倦,所以他恳请大主教阁下能够一次性解决问题。

    大主教阁下答应了文森特这个圣斗士的请求,在三河会议之后出台了告奴书。

    “要允许恶魔们向上帝赎罪,你要作好集体赎罪的工作准备,要加快流程,要有效,有序。”

    这是大主教阁下给文森特下的任务。

    .........

    包围圈中最先熬不住的肯定是伤兵们,这些在和明军交战中负伤的辫子兵不仅得不到有效的医治,甚至连棉衣都得不到,少得可怜的食物更是不可能再分发给他们。

    这些天,伤兵们陆陆续续死了好几百人。尸体被随意的丢弃,饿的没有力气的八旗兵根本无力掩埋这些尸体,只能任由这些死去之人在野地里腐烂,发出恶臭,招来绿头苍蝇。

    很快,随着时间的流逝,饥饿不仅仅是底层的八旗官兵,也蔓延到了八旗上层。

    奴尔哈赤最小的弟弟巴雅喇原本一百七八十斤重的人,如今瘦的不到百斤,饱满的前庭这会也是尖骨凌削。

    巴雅喇已经尽最大努力为自己手下的士兵搜集食物,可是现在连田里的老鼠和蚯蚓都被刨光了,哪里还有吃的。

    当最后一匹分到的战马被宰杀生食后,曾经夜取屯寨二十,降众万余的巴雅喇已经绝望了。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的大侄子禇英会带兵来解救他们,可都过去了十多天,援军却连个影子也没有。

    他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了大哥身上,可中风的大哥现在连话都说不清了,躺在担架上跟个活死人似的。

    又一次失望的从中风哥哥那里出来后,巴雅喇像丢掉魂似的吃力的在野地里漫无目的走着。

    方圆已经没有走动的人,饿得连刀都快提不起来的八旗兵哪还有力气在外面晃动,他们要么缩在哪个地窝窝里,要么就是趴在那里,就那么绝望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周遭的一片死寂让巴雅喇的鼻子很酸,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是眼睛却是一点泪水也滴不下来。

    他累了,倦了,终于,他也走不动了。

    后面紧随的两个戈什哈想上去扶住主子,但脚下却如铁铸一般迈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子腿一弯,半跪在一个土堆旁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主子,奴才们扶您回去。”

    两个戈什哈艰难的过来将巴雅喇扶起,他们要带主子回到他们挖的那个地窝窝去。

    然而,当他们艰难的将主子扶起往前走了一段后,却被眼前的一处景像惊呆了。

    十多个正红旗的士兵正围在一起烤着火,而火上烤着的竟然是一大块肉。

    火堆边不远处,一具残碎的尸体静静的长期摆在那,苍蝇围绕着不断的飞旋,隐隐能闻到空气中的臭味。

    愤怒,让巴雅喇的额头青筋突起,他想喝骂,他想咆哮,可是嗓子里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跌跌撞撞的往前方奔去,他不敢去看,不敢去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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