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杜松在此,何人还敢领军而来!
正在过河的明军听到河对岸山谷中传来的喊杀声都是大吃一惊,但领军的将领们迅速镇定下来,因为过河之前明军已经做好建奴可能半渡而击的准备。
最先过河的参将柴国栋、游击王浩、张大纪等将领迅速聚集部下抢占东岸有利地形,并马上展开布阵以应对金军冲击。
正在河中央渡河的杜松也是临危不乱,一边命亲兵将自己帅旗高高挥舞,一边传令各部加速渡河。
然而,此时上游搭建浮桥的明军却突然大声呐喊起来,声音急促而不安。
总兵赵梦林困惑向上游看去,这一看便发觉不对劲,原是上游水势突涨,再仔细听浮桥处明军呐喊,方才听清原是在向下游示警——上游有人放水!
“魏公公说那奴尔哈赤是当世人杰,我原先不信,现在倒是信了,可惜杜将军过于轻敌,竟然没有派探马往上游查探,唉!”
岸边的许显纯望着从上游突如其来的大水,拳头紧握。周铁心也是脸色煞白,任他做梦也没想到建奴竟会在上游筑坝拦水!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周铁心失了主意,在岸边不住跺脚。这大水往下游一冲,正在渡河的杜将军他们岂不是立时就要被冲跨么!
请令明日才过河的参将龚念遂也闻讯赶到了河边,看到眼前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却是许显纯最先反应过来,喝令部下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浮桥,千万不能让船只被大水冲走。
“杜总兵万一有事,这条浮桥便是营救过河将士的唯一通道,万万不能有失!...若杜总兵兵败,这条桥也是过河将士唯一的逃生之路!”
许显纯架起惊慌的周铁心,要其以监军身份命令龚念遂速将营中火炮车推到岸边来。
没了主意的周铁心知许显纯不但是锦衣卫的人,更是魏公公的心腹中的心腹,当初大小甸之役皇军的所有部署和后勤全是此人在管,很有帅才,自家若想活着回去全赖此人,故一一言从。
龚念遂不知许显纯意欲何为,许告知如今河中大水,对岸又有建奴大军杀到,杜总兵处定难支撑,故当务之急不是派人去救渡河军士,而是当作疑兵使建奴不敢全力攻击渡河将士。
许显纯道:“我使敢死之士从浮桥攀水而过,多打火把故作疑兵。将军这里命大小火炮齐发,深夜之中建奴不知我军虚实,见状定以为我主力尚未渡河,又或以为我军两路过河,这样便须分兵来攻我这一路,如此,可为杜总兵争取时间!”
龚念遂一听言之有理,立时召来部下命速办。
许显纯又亲自选了400部下命他们多持火把,亲率他们从铁链牢固的船只渡河。
周铁心知许部战兵不多,忙又请龚念遂派人相助。龚念遂于是又令亲兵300余归许显纯指挥。
下游渡河处,上游几丈水头咆哮而下向渡河明军猛扑而去。浑河水位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陡然升高几尺,水流也是流速迅速加快,不少正在渡河的明军被大水一下冲走。
杜松也险些被水冲走,幸得亲兵拼死保护方抵岸边,回首浑河,偌大水面已不见先前严整过河兵马,只大水一片。
未能渡河的部队在对岸焦虑不安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水竟是把明军主力一分为二。
“唉!”
已经过河的总兵赵梦林望着眼前景象,内心沉重。这场大水之下,至少得有上千官兵葬身鱼腹了。
此时深夜极是寒冷,河水更凉。那些争渡过河的明军将士被寒风一吹,浸湿的衣服紧贴身上,是真正的寒气逼人,很多士卒在侥幸游到岸边时都无法站起,趴在地上浑身直哆嗦。
这一刻,明军士气大挫,官兵人人自危。
军心浮动!
更要命的是耳畔号角齐鸣,鼓声大作,建奴从山谷丛林之中漫山遍野而来向明军发起了进攻。
很多明军士卒吓的均以为此浑河东岸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了,有那胆小之人竟是哭泣起来。
“背水一战,非死即生!我等武人世受国恩,今日便于此地报效国家了!...若我杜松兵败于此,尔等不可抢我尸首,免我尸身魂魄分离!”
不愧是套外蒙鞑畏惧的杜太师,遭此陡变的杜松竟然仍无畏惧,他将身上的湿衣脱下,赤着上身纵马持枪喝令过河将士与建奴死战。
将为军之胆,眼见主将如此悍勇,过河的万余明军将士也是打起精神迎敌。
“马队随我来!”
情知己方因为大水而失了军气和锐气,若是建奴纵军而来,怕是难以抵挡。杜松竟是领亲兵家丁上马往建奴来敌方向主动出击,以此来使官兵胆气复振。
“随杜总兵杀奴!”
都司刘遇节见状,忙领过河的两千余骑兵追随杜松杀去。
最先杀到岸边的是金奴尔哈赤四弟雅尔哈齐的镶蓝旗,领军将领是甲喇额真哈尔都。
哈尔都原以为明军遭了汗王水淹之策定是人人胆颤心惊,不敢迎战,一触即溃,却不料还未冲至岸边明军那边竟有将领反冲锋而来,当时也是吓了一跳:关内的明军如此大胆?!
等借着月色看清纵马驰骋杀来的竟是一赤膊老将,哈尔都更是心中一凛,知可能遇上那个传说的杜太师。
哈尔都本意想撤,可战马速度已不及转向,只得硬着头皮和明军冲杀在一起。
杜松虽然年迈,可英勇不减壮年,一手长枪之下,建奴纷纷落马。其所率家丁们也是人人忠勇,拼死力敌,战上一阵便将冲锋而来的建奴骑兵给挡住了。
后方步卒大阵也是铳声连连,却是总兵王宣、赵梦林他们正在指挥部下射击从其余方向杀来的建奴。
哈尔都此时甚是后悔,战前他以为是大功一件,便向旗主请为先锋,不想却撞上了铁板一块。
眼看着明军越战越勇,那传说中的杜太师更是老当益壮,哈尔都根本不敢靠近,心中已是忍不住便想要下令撤退。
这时,那杜太师却持枪而来。
“狗鞑子,拿命来!”
杜松长枪一拧,便将哈尔都的刀给拍落在地,不待哈尔都有所反应,杜松回手一枪便刺向哈尔都的咽喉。
哈尔都躲闪不及,知道不好,急忙往左一歪身子,可还是迟了,就听“噗嗤”一声,其咽喉部位赫然被杜松捅了个底朝天。
哈尔都被杀,所部镶蓝旗兵都是震惊,加上明军厉害,不敢再与明军纠缠纷纷打马后撤。
后方镶蓝旗主雅尔哈齐带兵赶到,见哈尔都部竟然不敌退了下来,立时勃然大怒,传令所部兵马不惜一切代价将杜松部骑兵围住。
奴尔哈赤也率兵赶到,夜色中他不知杜松在何处,但却知渡河明军都在岸边,便命禇英、莽古尔泰、阿巴泰、何和礼、扬古利等诸子大臣点齐旗中红甲摆牙喇,径直向明军冲去。
“只要斩杀了杜松,这过河的明军便都是我军刀下之魂了!”
奴尔哈赤信心十足,明军遭他水淹之策折了锐气,兵马又被拦河切断,光是这渡过来的明军难道还能敌得了他六旗主力不成!
边上随军的范文程称赞汗王英明,对自己献计于浑河上施筑坝放水的功劳只字不提。
诸贝勒、大臣得了军令,立时命各部精锐向杜松部围去。然而此时却听上游两三里处炮声齐作,继而就见有大队手持火把的明军如长龙一般蜿蜒而至,声势极大。
奴尔哈赤大惊:“杜松在此,何人还敢领军而来!”
第二百一十章 魏太监就是潘仁美
惊疑的奴尔哈赤担心从上游而来的明军会破坏他对杜松的围歼,便令四子、镶黄旗主汤古代携六阿哥塔拜、九阿哥巴布泰等人率兵前往拦截。
此时对岸其余未过河的明军听到了上游炮声后,也纷纷行动起来将营中炮车推出,向着对岸炮击。
因为夜色和距离缘故,未过河明军打出的炮弹有一些落在了自家人阵营上,但给金军也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和影响。
隆隆的炮声更给了渡河明军坚持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正与金军死战的杜松发现上游有兵至后,以为是未过河的参将龚念遂等人冒死浮桥来救,心中甚是感动。
又见金军分兵前往堵截,遂果断把握战机,传令王宣、赵梦璘、张大纪、柴国栋等诸将领所部兵马向前结阵而行,并高呼“活捉奴尔哈赤”口号,造成明军两路呼应局面,反客为主的表象。
最先过河的参将柴国栋部携有大量火器,未受大水影响,虽军中没有携带火炮,但柴部凭借火器优势,使得冲阵的金军损失不小。
杜松的果断指挥让初始以为要败的明军士气变得很旺,虽四野八方都有建奴袭来,但各部都坚守阵营不为动摇。领军诸将也都一马当先,勇猛厮杀。
深夜,固然极好的隐藏了金军,但也给了金军极大的麻烦。战至半个时辰后,奴尔哈赤见明军仍抱团死战,知战机已逝,今夜不可能歼灭杜松部。
他却不气馁,只传令诸旗掩护后撤,将明军诱至更深入处再择机歼敌。
金军的退却让明军上下欢腾一片,各部乘势推进十余里,先后攻占金军隐于山谷间的两个兵寨,俘获金兵14人。
但明军也无法再往前推进,激战至此,官兵人等劳累不堪。哪怕勇猛如杜松,此刻也是感肩臂酸疼。
杜松传令各部不得再冒进,原地驻营提防,待天明之后再行动。
天亮后,四野已是不见金军踪迹。经清点,明军昨夜连同被水冲走的将士,共折兵4000余,而金军方面丢下的尸体却不过700余。
初战便损失如此之重,令得部分明军将领对接下来的战事甚感沉重。
但杜松却宽慰诸将道:“不必如此,我军昨夜背水一战,士气锐气尽皆挫折,却能使奴军无功而还,足以证明我军战斗力高于奴军。尔后再战,我军定能一举荡奴!”
稍后,杜松亲自接见了昨夜于关键时候以疑兵迫使奴军分兵的许显纯,对其昨夜勇敢之举大加赞赏,称荡平奴贼之后当为其报一首功。
许显纯谢过杜松,复告昨夜其部兵与龚部兵折损过半,他不复别求,只求杜总兵能够为阵亡将士向朝廷请恤,不使死人不肯瞑目,不使活人寒心。
杜松自是允诺。
许显纯又道如今建奴大军退走,可由其部即刻抢修浮桥,将未渡河各部尽数过河。
如此,大军可在这东岸就地扎下大营,将建奴主力云集萨尔浒一带的情报马上急递给北路马林部和东路的刘綎部,请求二部能够马上向萨尔浒前进。
待与二部联系上之后,三家共同行动,使建奴无论对付哪一路都能得到另外两路的支援。
许显纯的意见得到了监军周铁心和总兵赵梦璘等人的支持,他们都不认为现在是继续深入的好时候。
杜松带人察看地形,反复思量之后,却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王宣、赵梦璘率领挺进界凡山以东一带,修建大营。
另一路则由他亲自率领攻打据险要之势扼东西南北交通的吉林崖。待杜松拿下吉林崖后,便可与萨尔浒大营形成牛角之势,届时战争的主动权便尽由明军掌握。
赵梦璘、王宣等人听了杜松决定都是不同意,杜松却执意如此,在他看来吉林崖地势实在太重要,万不能由建奴控制。
“莫要再言,我军若得吉林崖,便可将建奴主力锁死在萨尔浒以东,使他寸兵不得出!”
监军周铁心见杜松不听劝,只得建言可由他带一部人马于萨尔浒和吉林崖中间地带的达力阿哈布下一防营,以免两方任何一方有失的话,兵马能够及时聚拢,并可借此营保证浑河浮桥运转,后勤辎重不失。
杜松只道这周铁心乃是文官贪生怕死,借此提议为自己留个逃生之路,心下暗耻,但却不点破,便叫王宣拨2000兵于周铁心,又命许显纯也归周铁心指挥。
两日后,待明军全部渡河之后,一心想占领吉林崖将建奴主力锁死的杜松便命王宣、赵梦璘率军18000余向东挺进,于吉林崖以东四十里扎萨尔浒大营。自己则率参将柴国栋、游击王浩、张大纪、游击杨钦、汪海龙、和管抚顺游击事备御杨汝达等将并兵马12000余向吉林崖进军。
监军周铁心则领兵马三千余于浑河以东三岔交界的达达阿哈立一防营。参将龚念遂部辎重大车尽在此防营。
三月四日,在探知吉林崖上守军最多只有三四千后,杜松部开始强攻吉林崖。
驻防吉林崖的金正红旗副将刘兴祚抵挡不住,向旗主代善求援。代善命4个牛录1000余兵火速增援吉林崖。
尽管明军战前已经做了诸多准备,可他们虽有火器之利,面对居高临下的吉林崖金军守兵,各部却始终无法攻下。
期间,吉林崖守将刘兴祚的几个弟弟曾劝兄长立即反正归明,将吉林崖献给杜松,以求阵前反正大功。
但刘兴祚却不同意向杜松归降,于兄弟们密言,并出示三弟刘兴义刚刚带回的皇军监军太监魏良臣的秘信。
信中,魏称刘氏兄弟只可为皇军,不可为明军。
刘氏众兄弟均是不解,皇军也好,明军也好,不都是大明朝的兵马么,怎的他们就只能为皇军,不能为明军了。
刘兴祚也是不解,但五弟刘兴贤在那魏太监处听用,之前也是一直是和魏太监联络,一切有关刘氏兄弟身在金营心在明的证据也都由魏太监掌握,如今陡然向杜松投降,很难说杜松会相信他们,重用他们。
因而,也只能死守这吉林崖,盼着魏太监的皇军能够依约打进黑图阿拉,端掉建州老巢了。
刘兴祚的亲兵队长是一个叫阿思通的女真人,阿思通虽是女真人,但祖上一直是在开原生活,因此打小就和刘兴祚要好,后来也是和刘兴祚一起投的建州,故而很得刘兴祚信任,其准备归明的想法也没有瞒着阿思通。
阿思通对于是当明人还是当金人都不感兴趣,刘兴祚到哪他就到哪。只是在听了刘兴祚所言之事后,这个阿思通却是说了一句:“兄长,那个姓魏的太监很歹毒,野心也很大。”
刘兴祚不解,问为何。
阿思通道姓魏的太监不让咱们投靠杜松,肯定是怕杜松因此得了吉林崖打败奴尔哈赤,那样的话他魏太监和其手下的皇军就无法在这场大战中得到功劳,以后威望也远不如荡平建州的杜松。所以,魏太监这才不让他们投降除他之外的明军任何一部。
“大哥想过没有,明朝这几路大军是从关内调来的精锐,要是都败在了这里,他魏太监的皇军不就成了明朝唯一能打,也唯一能指望的兵马了么?届时,这魏太监在明朝怕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了。”
说完,阿思通咧嘴“嘿嘿”一声,“果然没那玩意的东西都坏的很,他魏太监为了自己的利益想把朝廷的兵马都给葬送,比那个宋朝的潘仁美还要毒呢!”
“关咱们什么事,只要魏太监守诺,皇军也好,明军也好,不都是给朝廷效命嘛。”刘兴杰在边上听后无所谓道。
“也是,”
阿思通冷笑一声,“这会咱们把自己卖给杜松,未必能有多大好处。他明军几路都败了,才是咱们真正值大钱的时候。”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切听公公指挥
由衷感谢赵世极阁下为讨奴联军捐献500两,公公倍感体面,危难显忠义,国家还是有识之士众多啊!
.........
女真人阿思通对公公的恶意诋毁自然不会是事实,完全是污蔑性的,凭空想象的,是怀有不可告人目的,是为一己私利对皇帝亲军创始人的恶意揣摩!
魏公良臣行事,向来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以家国利益为先,以帝国复兴为使命,个人方面从来无暇顾及,这种伟大岂是阿思通之辈所能妄议的!
只不过同样的问题,皇帝亲军内部有人也在讨论。
这个人就是公公身边的亲卫队长、堂叔伯六太爷家的三儿子家的老二魏老九(族兄弟排行老九)。
在栋愕路的一个小寨子里,魏老九和联军参谋长官、原第六步兵联队的联队长李炎昭以及其余几名军官正在烤火。
也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朝廷四路大军的事。
正当众人评论哪路兵马最能打,也最有望能够取胜时,魏老九突然很是有些不屑道:“那些朝廷兵马能不能打与咱们何干,这些家伙和咱们又不是一路人。哼,诸位可晓得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咱们皇军?咱们皇军啊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屁!人家压根不在乎咱们,咱们替他们操那个闲心做什么。”
这话让众人不禁停止了议论,问魏老九怎的说起这话了。
“不是我老九诋毁友军,实是那些朝廷的兵马跟咱们皇军就不是一路人。诸位知道,眼下陛下信着咱公公,所以连带着咱们皇军得用,大家伙挂了个亲军的牌牌。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想想,哪天陛下不在了,新君还能用公公?...没了公公,咱们皇军算哪门子亲军?...别的我不敢保证,我老九只说一点,真到了那一天,这皇军上上下下就得叫那帮子喝兵血、吃空饷的家伙们给吃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
众人听后,都觉魏老九说的有道理。就大明现在各镇的德性,魏公公真要倒了台,皇军肯定就得给朝廷拆分,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总兵、参将要涌过来分一杯羹呢。
“不过咱们这些人啊还好说些,大不了卷铺盖回老家,可公公那头能落个孝陵种菜的结局就是老天爷开恩了。”魏老九哼哼一声。
“孝陵种菜?”
坐在一边的大队长、原南都魏国公府家将徐兴先是惊了下,尔后眉头紧皱,不无担心道:“咱公公在南都那边可是得罪了不少勋贵,真要叫发到孝陵种菜,能有好?”
“没办法啊,本朝掌兵权的太监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又有几个能经历几朝的?新君要是不满意,你功劳再高也就是一道圣旨的事。”魏老九直撇嘴,有些话还真不好说。
“别人咱管不得,可咱魏公公却不能那样!公公可是咱们皇军的核心骨,没了公公,咱们皇军也就完了!”
徐兴很是紧张,要说这皇军散了伙,别人能有活路,换个地方升官发财,可他徐兴却是死路一条。就凭魏国公这三个字,天大地大也没他国公府叛将徐兴的路走。
“咱们想就有用了?将来的事全要看东宫那位。”
魏老九这话也是实情,当太监的是内廷中人,是生是死,是富贵还是掉脑袋,全凭上位一句话,生死不由自个操控。
“那怎么办?”
徐兴更是紧张了,他可听说了皇帝眼下正病重着,这真要驾崩了不就等于天塌了么。
“你问俺,俺问谁咧?”
魏老九拨了拨灰堆,嘟囔一句:“皇帝发的话,谁敢不受着。”
“这么说来,陛下可不能有事啊。”徐兴头都大了。
魏老九摇了摇头,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态,陛下又不是神仙哪能长命百岁,说句难听点,自古以来万岁们有几个能过百岁的?”
“那可如何是好。”
徐兴心中涌起强烈的危机感,正如当年他被魏公公带人擒住一般。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李炎昭突然抬头说了句:“慌什么?办法也不是没有。”
徐兴忙问:“什么办法?”
李炎昭搓了搓手,对徐兴道:“公公早年间曾说过少年强则国强,尔今形势是皇军强则公公强,公公强则我等也强。”
“啥意思?”
徐兴听的一脑门子糊涂。
李炎昭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这朝廷里面要是没了咱们的竞争对手,朝廷不倚重皇军又倚重谁?皇上不用公公又用谁?”
“这?”
徐兴仍是发懵:“谁是咱们的竞争对手?”
突然,他一个惊颤:“那几路关内来的兵?!”
“我什么都没说。”
李炎昭拍了拍手,对众人道:“天不早了都回营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公公那边可是下了严令,五天内赶不到阿布达里冈,就拿我这个参谋长官问罪呢,我要是掉脑袋,先把你们这帮家伙砍了。”
“参谋长官放心,弟兄们误不了事!”
众人忙起身散去。
徐兴还在想着这事,魏老九拉了他一把,道:“别想了,反正我就一句话,公公叫咱朝东咱们就朝东,公公叫咱朝西咱们就朝西,这样便误不了事,也出不了事。”
“噢。”
徐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行了,回去歇着吧,我这也回去了。”
魏老九说完拍了拍徐兴的肩膀,自顾自的往寨子里走去。刚到住的地方,就看见刚刚巡夜回来的魏公公。
“老九,你干什么去了?”刚刚从炮兵联队那边过来的魏公公晚饭都没吃呢。
魏老九忙道:“公公,我给您去下边打招呼了。”
“打招呼?什么招呼?”
公公听的也是一头雾水,想问魏老九背着他干了什么,那魏老九却说肚子疼要出恭,捂着屁股就跑了。
“懒人屎尿多。”
公公没好气的“呸”了一声,这会心情并不轻松,就在刚才派到西边的探马来报,说是刘綎部已经进至阿布达里冈。
而在阿布达里冈东南地区,探马发现了早前从鸡儿岭关班师的金军扈尔汉部。
如果奴尔哈赤的主力现在已经击败杜松和马林部,正全师东进,则刘綎部便陷入了被金军两面夹击的处境。
这是最危险的局面。
好在,探马传来的消息表明刘綎部并没有和任何金军接触,由此表明奴尔哈赤的主力尚在和北边的杜松、马林部交战,扈尔汉部只敢尾随不敢出击。
但愿杜太师那里能再坚持个两三日吧,否则,皇军这里始终是处于被动。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关外的天要塌了!
萨尔浒,吉林崖。
杜松的执意让明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参将柴国栋、游击王浩连续率部突击崖上金兵,但却接连受挫,死伤千余。
萨尔浒大营传来消息,有大队金军人马从界凡山后的扎尔喀关南出,很有可能就是几日前退去的建奴主力。
若消息属实,正在攻打吉林崖的杜松部就很危险了,欲攻不得,欲退不得。
杜松也很重视那支从扎尔喀关南出的金军,派出多队探马冒着危险和金军近距离接触,以查明这支金军虚实。
很快,消息得到证实,从扎尔喀关过来的建奴确是其主力,由奴酋诸子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阿布泰四人领兵,兵力不下两万人。
但是有关这支建奴兵马的攻击目标,探马暂难判断。
........
是先打萨尔浒明军大营还是先攻吉林崖的杜松本部,代善同阿敏他们也在犯难,最终,代善拍板决定先攻杜松本部,是谓擒贼先擒王。
定下之后,代善先派两千兵上山协助山上的守军往下冲击,又派右翼四旗兵,配合山上兵夹攻杜松军,以左翼四旗监视萨尔浒明军大营。
金军各旗正准备执行这道命令时,奴尔哈赤率其余主力赶到,知道代善的部署后,奴尔哈赤立时斥道:“糊涂!这种打法,虽能削弱杜松本部,但打的是消耗战,耗时也久,一旦萨尔浒大营的明军弃营增援杜松,这便是将饭做成了夹生饭,你们这种部署能吃得下去吗?”
“阿玛责怪的是!”
代善赶紧检讨错误,承认自己部署失误,尔后问父汗当如此部署。
奴尔哈赤满意次子态度,于诸将道:“先前打法,既动摇不了杜松部的根本,也乱不了他们的军心。唯有集主力先攻破萨尔浒的明军,使吉林崖明军失去依靠,如此军心便去,人心动摇之下,杜松还能撑得几时!”
诸贝勒、大臣齐声称是。
次日,奴尔哈赤即率六旗精锐兵马四万五千余出击萨尔浒明军大营。兵力是明军的三倍以上。
明军方面在侦知建奴主力没有进攻吉林崖,而是朝大营而来后,总兵王宣、赵梦璘立即主持防御。
守营明军在营外面挖堑树栅、营内布列铳、炮,用旗鼓壮威,做好准备与金军厮杀。
战斗很快打响,金军以两旗兵向明军大营发起冲击。
“听我号令,一齐开火!”
随着保定总兵王宣手中的令旗挥出,数十门从浮桥运至大营的火炮同时剧烈抖动一下,炮口喷出凌厉的火光,浓厚的烟雾随之冒起。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响中,数十颗铁球恶狠狠向金军砸去。随着炮弹的落下、跃起,冲锋的金军被扫倒一片,断肢残臂不时抛起。
一颗实心炮弹好像长了眼似的上跃下落,向前扫去近百步,沿途带走十数金兵性命。那头颅、身子、手臂,还有众多人的大腿小腿,好像杂耍艺人手中的小玩意一样,不停的抛起落下。直到弹疲力尽,那炮弹才安稳的停了下来,通体血红,留下一处处鲜血与嚎哭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不少金兵被明军的炮弹造成的惨状吓坏,冲锋的队伍乱成一团,首轮进攻竟是连明军的营门都没有摸到。
之后,金军两黄旗和镶红旗又组织了两次进攻,但都被守营的明军以火器击退。
见明军竟然如此顽强,金军上下都感意外,情报不是说驻守萨尔浒大营的明军只是明军的三流人马,除了将领的家丁外都是帮老弱病残么,怎的却如此擅战。
“汗王,守营明军并不精锐,所持不过火炮,只要我军舍得伤亡,明军必不能持久。”范文程献策道。
“拿不下这萨尔浒大营,我大金便有亡国之危!”
奴尔哈赤赞同范文程的看法,这萨尔浒大营必下不可。当即下令其直属铁甲白摆牙喇兵与各旗的红甲兵配合,再次向明军大营发起冲击。又严令各旗主,未得军令不许撤退,否则军法从事。
铁甲摆牙喇是八旗最精锐的士卒,奴尔哈赤将各旗摆牙喇聚在一起,也真是不惜一切代价了。
摆牙喇的参战让金军战斗力复增,又有军法严令,各旗的甲喇章京和额真们也亲自上阵,西屋里额驸李永芳也带所部汉军参战。
在忍受明军炮火带来的巨大伤亡后,金军终是抵近明军大营,守营明军被迫与他们短刃交接。
失去火炮助战的明军很快就开始不支,尤其是作为明军主心骨的将领家丁们的大量伤亡让其余士兵一下就失了魂,根本无法和那些披着铁甲冒死冲进来的建奴搏斗。
为一鼓作气破敌,奴尔哈赤亲临战场指挥。午时刚过,阿巴泰部率先攻入明营。
“破了,破了!”
金军诸旗不约而同响起震天欢呼声,而守营明军闻知,都是面无人色。
“八旗将士之精锐,奴才生平从未见过!”
范文程忍不住赞叹,悍不畏死的八旗精兵真是当世第一强军啊,岂是连饭都吃不饱的明军可比。
“此役,当记阿巴泰首功!”
奴尔哈赤也是说不出的兴奋,明军大营一破,离其崩溃也就不远了。
继阿巴泰部突入明军大营后,代善部和莽古尔泰、汤古代各部也尽数突入。
此时的明军已经陷入极度恐慌,冲入营中的金军骑兵纵马驰骋,越堑破栅,将大营彻底搅乱。
尽管有一些将领麾下的兵马仍在顽强反击,但是在狂奔而来的铁骑冲击下,明军的阵脚根本就立不住。
金军骑兵反复冲击,砍杀蹂躏,所向披靡,有被刀砍死的,有被马蹄踩死的,明军死伤无数。
“大人,败了,败了!”
据守大营东侧的副将张国栋面如土色,惊恐的看着身边的总兵赵梦鳞,牙关都有些抖动了。
赵梦鳞脸色铁青,咬牙不语,额头上的皱纹深得足以塞进一枚铜钱。但他却不如张国栋慌乱,只是咬紧牙关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些突入大营的建奴。
眼下局面已然是死局,建奴切断了大营和吉林崖的联系,此间除二十多里地外的监军周铁心所设防营,根本无有援军。
而那周铁心是个文官,贪生怕死,其部又只三千余人,多是辎重,哪里有能力来救大营。
所以,这场仗是真败了!
赵梦鳞暗悔自己当初应该死谏杜松,大军若不分兵,金军岂能集中主力毫无顾虑的攻打大营。
大营这里一旦败亡,杜松那里也离失败不远了。
此路败了,其余三路恐怕也不乐观,弄不好经略大人的四路进军就会变成四路大败啊!
赵梦鳞心在滴血,他深知此次征辽之战的兵马是朝廷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因而若是都葬送在这建州,那大明关外的天便算彻底塌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大明只有死将军,无降总兵
关外的天塌与不塌是日后的事,眼下这萨尔浒的明军大营是真的塌了。
随着更多的金军步骑冲入,余下的明军根本挽回不了局面,他们能做的只能是争相逃命。
很多有马的将领为了尽快逃出去,甚至连他们的部下都不管不顾了。将领的逃跑让明军的崩溃变得更快,最后演变成了如同羊群般任人宰割的局面。整个明营就好像修罗地狱场,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如潮水般涌进来的辫子兵。
“大人,现在走还来得及!”
副将张国栋知大势已去,情急之下劝说总兵赵梦鳞赶紧突围,不然建奴一旦把大营围死,他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还来得及?来不及了...”
赵梦鳞拒绝突围,望着眼前的惨象,他笑了起来,笑声饱含无奈沧桑感。想他赵梦鳞自万历十一年从军,三十六年过去不知为国征战了多少次,从无败绩,不想临到老了却要在这关外饱尝失败的滋味。
“大人!”
张国栋等人又急又惊。
赵梦鳞突然拔出佩剑,对众人道:“本将世受国恩,如今便是报效朝廷之时,绝不苟活!”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张国栋等人苦苦劝说,都道建奴已经破了大营,他们业已尽力,如今兵败如山倒,实非人力可以挽回。
“大人,现在走还能保下一些骨血,不走就全完了啊!”有浑身浴血的军官见总兵大人还不突围,急的跪在地上抱住总兵大人的腿哀告。
赵梦鳞却是不为所动,拔剑喝道:“我意死于此地,尔等若想苟活者自去,休得再言!”
众将闻言沉默,有人内心动摇起身离去,也有人咬牙横心,誓与总兵大人共存亡。
“随我杀奴!”
赵梦鳞也不看离去的官兵,只从地上捡起先前掉落的头盔,挥剑向着冲来的建奴杀去。
此刻的明军大营恍若被金军铁骑笼罩,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保定总兵王宣正在拼死组织部下突围,他已和赵梦鳞失去联络,不知对方境地。
和王宣所领保定兵不同,赵梦鳞部乃是京营神机营,悉数配备火器,只是京营承平已久,数十年未经战阵,因而即便兵员素质较高,但实际战斗能力却很差。
这倒不能怪京营平日缺乏训练,实是朝廷久不用他们。赵梦鳞自从宣大调任京营任职后,也曾想改变京营这种状态,可是积弊重重,岂是他能改变的。
样子兵的后果就是建奴拼死抵近之后,神机营的官兵就有很多人慌了手脚,致使排铳无法打响,或稀拉打响毫无威力,令得建奴成功破营,之后全营便崩溃。
此间还能誓死跟随赵梦鳞的都是他从宣大带到京营的旧部以及家丁,包括那副将张国栋。
这些人连同少部分神机营官兵有四五百人,兵力少到根本不起眼,可就是这么点突然爆发出勇气死战的兵马,却给突入营中的辫子兵造成了很大麻烦。
指挥破营的莽古尔泰发现有一队明军正簇拥在一个明将麾下拼死反抗后,知道不能让这股明军形成气侯,不然会有更多败兵加入最后聚成一个大阵出来,立即下令所部围攻这股明军。
在金军的疯狂攻击下,赵梦鳞身边的官兵一个个倒下。
副将张国栋被金军弓弩射中当场咽气,游击丁备国被金军长刀砍中,右臂被带走,断臂处涌出的鲜血喷了总兵赵梦鳞一脸。
人叫马嘶,一片惨烈。
四面八方尽是建奴,赵梦鳞身边的明军将士知道他们肯定回不去了,但却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跪倒在地叫喊饶命。
他们不发一言,机械或者说麻木的挥动兵器,与靠上来的建奴做着最后的殊死搏斗。
每一步,都有官兵倒下。
每一次眨眼,便是与生前同伴的告别。
活着的人越来越少,赵梦鳞部已经被金军彻底围死,他们只剩不到两百人。但他们仍在拼死搏杀,互相背靠在一起,将他们的总兵大人围在最中间。
莽古尔泰越发诧异,就这么一小股明军却任如何催动,都是巍然不动,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动,实在是叫人意外的很。
“里面有明朝的大官!”
莽古尔泰确信自己网到了一条大鱼,为了捕到那条大鱼,他将自己的戈什哈都派了上去。
又一次疯狂的围杀之后,残余的明军只余几十人,但他们仍是没有吓的四处乱跑,也没有丧了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而是仍就背靠在一起,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辫子兵。
他们的顽强让对手也开始重新审视他们。下面的牛录额真打马请示莽古尔泰是否要捉活的。
莽古尔泰虽然性子很急,但也尊重不怕死的汉子。这一支明军的顽强抵抗让他产生佩服之心,不忍将他们尽数屠了。
然而,这几十个明军竟然拒绝投降。
“大明只有死将军,没有降总兵!”
身上满是鲜血的赵梦鳞的声音斩钉截铁。
“活捉此人!”
莽古尔泰大怒,他倒要看看这个口吐大话的明军大官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上千名金兵手持长弓和各式武器向着赵梦鳞部逼压而去。巨大的兵力悬殊注定这是场没有奇迹的战斗。
可是,没有奇迹,却有悲壮。
在众多辫子兵的视线中,京营总兵赵梦鳞凄厉一笑,尔后将手中长剑对准自己胸膛用力刺了进去。
“噗哧”一声,长剑入肉而进,心脏陡的一缩,血液没有喷涌而出,而是顺着那剑身一点一点的流出,一点一点的流到握剑的手心。
赵梦鳞倒下去了,倒在了自己亲兵的脚下。他至死都睁着眼睛,似乎要看这关外的蓝天白云是不是真的要变!
“大人!”
呜咽声在明军士卒中响起,尔后便见一名明军向着同伴们咆哮道:“总兵大人以死殉国,我等还有什么好活!”
余音未落,那明军就将一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口。瞬间,他的脸疼得扭成一团,但他却依然用尽最后力气将匕首往里捅得更深了些。
这一幕让正在逼近的辫子兵们看呆了,他们集体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怔怔望着。
而那几十个互相紧靠在一起的明军士卒,则在向着自己的总兵大人尸体看去最后一眼后,纷纷挥刀朝自己的脖子割去。
没有豪言壮语,甚至是没有任何声音。
第二百一十四章 汉人之中不乏好汉
组织突围的保定总兵王宣不知道在他身后的大营里,他的同僚赵梦鳞已经以死殉国。
部下们劝说王宣骑马突围,那样突出去的成功机率更大。但王宣没有听从部下劝说骑马,而是坚持步行突围。
因为这样做可以尽可能的聚拢更多官兵。
金军方面也注意到了一面写有“王”字的将旗正在众多明军簇拥下往西南方向移动。
“汗王,是保定总兵王宣,此人是想突围,可不能让他们跑了!”范文程紧张叫道。
听了范文程的话,奴尔哈赤左右的大臣、将领们都笑了起来:大惊小怪的,到底是个迂腐的汉人秀才,这在场的八旗将领们哪个看不出明军是在突围,要你个汉人秀才来说。
“突围,他们能突到哪里去?难不成是想去和杜松会合吗?”
奴尔哈赤轻蔑说道。明军大营已破,残存明军的突围于他而言已经不足重要,因为他们根本无处而去。
杜松部远在四十里外的吉林崖,那里既有崖上的刘爱塔兵马牵制,又有次子代善带兵堵截,明军根本不可能突围去那。
而除吉林崖杜松部外,探马倒是侦知明军在浑河东岸设有一防营,但那防营规模甚小,且是个辎重营地所在,哪有什么兵马可以接应萨尔浒的明军突围。就算他们敢来接应,也不过是派几个牛录冲一冲的事。
因而,突围于否,明军都是死路一条。
此时,五子莽古尔泰来报,明京营总兵赵梦鳞自杀,其部皆没。心情大好之下,奴尔哈赤放声大笑,尔后竟是传令放突围的明军出来。
“汗王,这是为何?”
范文程不解,大金已将明军大营攻破,怎的还要放那些明军出来呢。现在不应该是将他们死死围住加以歼灭吗?
奴尔哈赤的女婿何和礼告诉这个汉人奴才,明军一旦从营中突出来,便个个都是一心只往逃跑,根本不会再有人有胆组织反击,更不会有将领带兵垫后,那样一来,八旗的骑兵就能跟在他们后面把他们当牛羊砍而不损一兵一卒了。
“若是不放出口子,明军尚有几千之众,聚在一起拼命死斗,倒是个麻烦,徒增我八旗将士伤亡,不值得。”
何和礼这个和奴尔哈赤同龄,却是奴尔哈赤女婿的大金大臣对范文程还是不错的。
范文程听后大为钦佩道:“汗王果然英明,困兽犹斗的道理奴才倒是没想起来。”
“范先生刚归我国,于兵事上面经验不足,略有不懂也是难怪。”
奴尔哈赤轻声一笑,便命汤古代领镶黄旗、阿巴泰领镶蓝旗,并九阿哥巴布泰、十阿哥德格类等追杀明军突围部队。
又命莽古尔泰的正黄旗连同西屋里额驸李永芳的汉军收拾明军大营,阿敏的镶红旗和阿巴泰的镶白旗急速西进与代善部正红旗合兵,做好对吉林崖杜松本部进攻的准备。
又谕莽古尔泰不可屠杀明军俘虏,先将这些俘虏解到扎尔喀关,等战后再押至黑图阿拉供各旗挑选发予披甲人为奴。明军军器火械等则由李永芳部清点收剿。
各部妥当之后,则全师会于吉林崖下与杜松本部一较高低。
“喳!”
诸贝勒大臣应声各自行事。
汤古代和阿巴泰领命之后即携诸弟并旗下兵马,故意放开口子让突围明军冲出,继而紧随于后。
果如奴尔哈赤所料,发现有一条生路之后,跟随保定总兵王宣突出来的明军竟是变得更加混乱,各部之间都争相逃命,谁也不顾王宣军令。
一些不知道应该往哪逃的明军因为失去指挥,竟然不辨方向往金军阵中而去,自投罗网。
乱军之中,王宣也很难有效指挥突围,不得已只好率本部及其他几部聚拢过来的兵马向西南方向突围。
目标是达力阿哈的监军防营。
此刻,那座由文官监军所立的防营已经是萨尔浒明军的最后救命稻草,哪怕都知道那座防营根本抵达不住金军八旗,可明军也只能往那里逃。
所谓,晚死总比现在死好吧。
“贝勒爷,明军往达力阿哈逃去了!”
金军很快就知道了突围明军的方向,求功心切的阿巴泰没等和四哥汤古代说一声就带旗下3000余骑兵向明军追了过去。
汤古代在奴尔哈赤诸子中心性最为老实平和,见五弟如此知他想要抢功,也无意去争,便命部下甲喇额真们散开兵马追捕其余方向明军,不要和镶蓝旗争功。
阿巴泰的追杀让王宣部死伤惨重,很多士兵为了跑得更快些将身上的甲衣和兵器都丢弃,一路上明军的装备散落让追击的辫子兵都纷纷停下马去抢夺。
“这些东西留给后面的人,尔等只管追杀!”
阿巴泰抽打了带头去抢东西的两个牛录额真,下令再有不前抢夺者就地正法。
如此严令让辫子兵们不敢再怠慢,纷纷打马继续追击突围明军。
眼见再这样下去就是全军覆没,王宣部下游击赵泰愤而引亲丁率数百兵掉头去挡追上来的辫子兵,期以他的牺牲能够为大队人马争取时间。
阿巴泰部纵马而来,将赵泰部团团围住。一个冲锋,缺少兵器的赵泰部便被金军冲跨。
赵泰本人被金兵擒住用绳子系于马后,在路中拖拽脑袋撞在突出尖石上而亡。
赵泰部的士兵见主将被擒杀,四散逃亡,可惜因为路不熟,又没有马,大部分被金军追砍而死,小部分被捉。
此时天已黄昏,王宣部只余不到两三千人,但距离达力阿哈却还有十里路!
十里路,换作平常跑上半个时辰便能到,可现在这区区十里路却成了突围明军无法逾越的深渊。
就在王宣以为他终是冲不出去时,前方官兵却爆发呼声:“救兵来了!”
王宣激动上前,只见前方有一支以战车结阵而来的队伍,打出的不是明军的旗帜又是什么。
“汉人之中倒不乏好汉!”
发现有明军来接应的阿巴泰冷笑一声,并没有将那支躲在战车后面驶来的明军队伍放在眼中,下令各部继续追杀明军。
援军在前,追兵在后,王宣知情势紧急,带亲兵亲自押阵,喝令士兵们有序往援军退去。
援军那边也知前方紧急,加快了速度,前方战车迅速分开一个口子让突围的弟兄进入。
等到总兵王宣也被接应进去后,从大营突围而来的明军怕是不到2000人。
追击的镶蓝旗辫子兵连明军大营都冲得破,何曾在意这支由战车组成的明军阵营。
辫子兵们根本不待上面号令就冲了上来,明军车阵传来指挥官的一声令下,火铳和连弩顿时打响。
密集的铳声,呛鼻的药味弥漫整个战场,离着几里地都能听见那霹雳叭啦的铳声,惊得鸟雀满天飞。
打完一轮铳(箭)后,明军车阵的指挥官竟然又下令战车向前,对金军发起主动进攻。
接连排铳,把追击的金军打的懵了,虽然伤亡不大,可却纷纷后撤。等他们退到后面重新整队后,回头一看发现明军竟然又跑了。
阿巴泰大怒,率红甲摆牙喇亲兵如利箭般直剌明军。看到旗主身先士卒,甲喇和牛录们也都回过神来,连忙汇集一处,随着旗主大旗一起向明军冲去。
阿巴泰想一举冲乱明军车阵,可是未等他靠近,便听对面的明军将领大呼大叫起来。
很快,明军阵中便又打响无数火铳、那弩箭如箭雨一般披头盖脸而射,更有无数火箭从几十个木箱之中“嗖嗖”的连发,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红甲摆牙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轰倒在地,人仰马翻。
“冲,继续冲!”
冲阵哪有不死人的,几十人的伤亡阿巴泰还不放在心上,扬臂吼叫着要亲兵们不顾一切冲进明军阵中。
冲锋中,有两枝弩箭射到了阿巴泰身上,却被他身上的层层铁甲给弹了开,丝毫没有伤害到阿巴泰。
可这支以战车为营的明军火器太多,加之那些大车都被部署了长矛、盾牌,让金军的骑兵不敢硬冲,也挡住了金军的箭枝,一时之间,金军竟拿明军的车阵毫无办法。
阿巴泰也被打的稀里糊涂,纳闷间下令停止进攻,他要好好再看一看这支明军的虚实。
明军显然也不敢久战,在又一次击退了辫子兵的进攻后,领军的将领便迅速下令车阵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缓慢后移。
阿巴泰见状暗骂自己,竟被明军给唬住,旋令继续追击,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们中凶。
双方就这样在不到十里的地段上或打或停,如刺猬一般的明军车阵让阿巴泰的镶红旗始终是啃不动。
并且,那些溃散的明军也有部分被组织起来,虽然惊魂不定,可在一定程度上也弥补了这支明军援兵的兵力不足。
阿巴泰现在有点后悔不应该为了抢功只带3000人过来,如果四哥的镶黄旗和他镶蓝旗其余的甲喇牛录在此,这几千人的明军根本就挡不住。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看,穷寇就别追了吧
实在是拿明军车阵没有办法的阿巴泰已经想撤了,可一想到自己刚刚领旗出征就落个无功而还,阿玛那里实在没法交待,兄弟们怕也笑话他,就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追着明军跑了。
可阿巴泰也不傻,没再让手下的骑兵继续和明军玩那“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把戏,而是一面令骑兵各牛录吊在明军后面,另一面下令后方的步兵牛录赶紧过来增援。
先前打明军大营时,靠的便是那些步兵牛录的勇士披双甲悍不畏死突进去的。尔今,便同样以这招对付眼前的明军车阵。
基本上,阿巴泰可以断定这支明军的车阵是从达力阿哈那座明军的小防营过来的。
有关那座明军防营的具体情报,数日前探马早已侦知,报称此营明军守军不足三千,且多是辎重夫役,主要是用来守卫浑河浮桥的。因而包括奴尔哈赤在内的八旗将领们都没有对这座明军防营过多重视。
阿巴泰寻思不如放这股明军和那帮子溃兵进他们的防营,到时候自己率兵再将他们围住,只要毁了浑河上的浮桥,这几千明军还不是自家锅里的肉。
主意是好,尔今萨尔浒的明军大营被破,吉林崖的杜松本部成了一支孤军,兵败是早晚的事。届时,只要镶蓝旗夺取了浑河浮桥,这浑河东岸的明军就插翅也难逃了。
只是,在跟随明军车阵快要靠近达力阿哈时,阿巴泰接报前面的路过不去了。
明军不走的好好的么,怎么就过不去了?
困惑的阿巴泰打马来到前面,结果便看到通往明军防营的道路不知何时被挖出若干条壕沟来,就连周边的野地也被挖的一条一条的。
壕沟挖的不是太深,大概只及一人腰,但每条都很宽,正好让战马无法跳跃。沟中有的是积水,有的则是被明军插满了削得锋利的竹尖。一些地段前面还有用铁丝拉起的带有尖刺的网。
更可气的是,在两到三条壕沟的交汇处,都建有用泥土堆成的哨台。里面驻守的明军多则十几人,少则六七人,或持有火铳,或只持弓弩。远远看去,一些哨台还摆有火炮,炮口赫然对准的就是壕沟前面的空旷地带。
有些地方明军可能是受人力限制无法及时开挖,便用大量的战车毁损堵截。战车后面还有大量的草垛,显是防止金军从这些缺口冲入时用于放火的。
不远处的浑河,两座浮桥清楚可见。桥上还有明军在推运物资,桥两侧亦有明军的小船在来回巡视什么。
而那座明军的防营却是静悄悄,但是营中到处插满的旗帜以及眼前的明军工事告诉阿巴泰,这里绝对是个危险的地方。
“也只有胆小的汉人文官能想出这种法子了。”
阿巴泰顿感头大,如此工事绝不是一两天就能挖起来,且这些壕沟和工事衔接的极有章法,就连火器配署看着都好像有讲究,比起明军那座萨尔浒大营防备更加犀利,冒然攻击的话己方将付出很大的伤亡。
“主子,怎么办?”
镶蓝旗甲喇章京图鲁什挠了挠脑后的小辫子,他自随汗王征战以来,可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营垒防御做到如此极致的。
甲喇额真伊尔登怕旗主一时冲动下令他们强攻,那样儿郎们损失就大了,便劝旗主可向汗王调请西屋里额驸的汉军过来。言外之意自是让那些汉军过来充当垫脚的炮灰。
可刚说完,就被旗主一顿劈头盖脸的斥骂:“我们过不得,他们就过得了!”
阿巴泰马鞭一指左前方正在缓缓移动的明军车阵以及阵中的明军溃兵。
“奴才真是愚蠢至极!”
伊尔登一拍脑袋:是啊,他怎么就想不到呢,明军既能过去,便说明这里布置的防御必定有后路,也就是必有破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过去!”
“喳!”
伊尔登、图鲁什么等将领齐声应命,他们不傻,都看出这个时候只要能紧贴着明军,说不定就能跟着他们破了这座明军防营。
很快,镶蓝旗的金军骑兵就纠集起来,顺着明军车阵退入的地方追杀。然而眼看距离明军车阵还有几十丈时,金兵耳畔突然传来轰轰的爆炸声,然后身下的战马就匍匐倒地。
几十声爆炸声中。上百辫子兵猝不及防被炸得人仰马翻。有的直接被炸死,有的是被自己的座骑压住,有的则是被抛落在两侧的沟中,被里面的竹尖刺的满是窟窿。
正在往营中撤的明军见状,又从车阵中开出一支三百余人的铳手来,不由分说的对着黑烟中没回过神来的辫子兵轰射起来。
打了三轮,那队明军铳手就迅速掉头回去,根本不去察看他们的战果。
等到黑烟散尽,阿巴泰也是傻了眼,就见原本好好的路被炸得东一个坑西一个塘,百十名第二甲喇的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东倒西歪的堵塞在路上。
“呼!”
阿巴泰真正是倒吸一口冷气,直以为明军是使了什么妖法,否则这好好的泥地怎么凭空就炸了起来呢。
几千一路尾随过来的辫子兵们也是人人秉吸,死死勒着座骑愕然的望着前方。
正在往防营的撤退的明军此时好像一点不惧怕金军,竟是派出十几个士兵公然叫嚣挑衅金军起来。
阿巴泰气的直咬牙,手下的将领们也气不过。于是图鲁什又组织人马追击。叫嚣的明军士兵一看架势不对,一个个就跟屁股着火似的转身就跑。
这让辫子兵们有了点底气,乱七八糟喊着纵马从同伴的尸首上跃过,张弓搭箭的就要复仇。
冲出千余尺后,那耳畔又有爆炸声传来,脚下就好像天女散花似的这里炸出一堆石子,那里飞射无数铁钉,之后便是身不由己的从战马上坠下。
逃跑的明军又他娘的跑出百十人出来,对着乱成一团的金兵就射,射完头也不回就跑。
黑烟散尽后,场景和先前一样。
这一下,金军都吓的不敢再前进了。
“七阿哥,怎么办?”
伊尔登硬着头皮问青筋突起的旗主,过了很长时间,七阿哥说了四个字:“穷寇勿追!”
这个理由很好,七阿哥觉得很好,伊尔登他们也觉得很好。
于是,在前后丢下了三百多具儿郎尸体后,镶蓝旗放弃了攻打明军防营的念头。
看见建奴撤走后,一直躲在营寨中的监军大人周铁心方才抖擞了一下,尔后信心百倍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对负责营中守卫的参将龚念遂等人道:
“如何?本官早就说过,莫看本官是读书人出身,想当年也随魏公公扫荡过建奴,三下长甸,四保大甸,哪一仗不是尸山血海,可本官怕过吗?...所以嘛,尔等万万不可轻视我辈读书人,须知我辈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治国...”
豪言壮语中,铁心大人没来由的夹了夹腿,尔后很是顺畅的舒展开。
先前有点冷,现在倒是暖和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公公,您在哪啊!
文官若有胆,天下便没那么多事了。
分守辽海东宁道、监军周铁心出人的胆色极有力的稳定了军心,让从萨尔浒大营突围而来的总兵王宣、副将蒋纪、都司刘凤民等人倍感尊崇,均对之前的小人想法惭愧不已。
继而,总兵王宣提出建奴虽撤,但大营已破,奴酋哈赤必领主力攻打吉林崖,那样一来杜松本部将陷入和大营一样的危局,即被数倍于己的建奴包围。
“内则军心浮动,外则无援,敌我兵力悬殊巨大,若不援救,杜总兵他们必败无疑啊!”
王宣恳请监军周铁心能够火速发兵救援杜松本部,并表明自己虽是败将,但犹可再战,愿亲自带兵去增援杜松。
“这个...”
在看了眼锦衣卫试千户许显纯后,周铁心轻叹一声,告诉王宣等人一个事实,那就是其实这座防营是空有其表,看着营坚器利,实则却是个空架子。
“诸位想必知道,我这营中其实多是辎重和夫役辅兵,若非许千户有勇有谋,建奴恐怕都不会退兵...非是本官不愿出兵援救杜总兵,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这营中兵马纵是再结车阵,也万难和建奴主力抗衡啊。”
周铁心所言不虚,王宣听的也是更加羞愧,因为当日杜松叫他拨2000兵给监军立防营时,他王总兵所拨并非精锐,而是弱卒。
尔今监军大人凭借这些弱卒和夫役辎重辅兵把防营立住,还接应了他们退到这防营,再要人家出兵去吉林崖,真是强人所难,且不管从哪方面看,增援杜松都是有去无回。
跟着他撤出来的官兵倒有两千人左右,可这些人除少部分悍卒外,多是被建奴追杀的已成惊魂之鸟,武器甲衣什么都没有,如何能指望他们还有勇气出战呢。
先前组织车阵援救的许显纯也道:“此防营乃是我军在浑河东岸唯一依托所在,万万不能有失。此营在,杜总兵若突围得出便有生路,若不在,便是杜总兵突围出来我军亦是覆没。”
言外之意自是不愿领军增援杜松本部。
“可是,”
王宣眉头紧皱,他和杜松一个是从延绥出关,一个是从保定出关,都是关内来的兵马,如何忍心见死不救。将来朝廷怪罪下来,他王宣如何自辩。
“杜总兵勇冠三军,塞外有杜太师之称,其部又多精兵,建奴虽大军云集,杜总兵想必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关键时候,周铁心摆出了监军身份,直接与王宣等人言道,此间有他周铁心一人承担。命众人立即去整顿溃兵,清点军械,稍后由许显纯安排补充营中防务。
见状,王宣等人也只能消了增援杜松的念头。
待众人散了后,周监军心有余悸对许显纯道:“还真怕你一时痛快起了逞强之心答应去援救杜松。”
“我倒是有这个心,可是,”
许显纯无奈摇了摇头,若他非系这防营安危,真能率兵冒死援救杜松。
可如今局面杜松那里根本救不得,他许显纯又不是真的三头六臂,麾下精兵数万,先前吓退建奴的镶蓝旗追兵,不过靠了车阵迟缓,靠了那预先埋设的地雷,靠了这三千余官兵拼死挖出的工事。
没了这些,只凭他麾下这点人马和建奴主力野战,都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我知你有杀敌报国之心,但此间事非是人力所能及,当务之急还是守好这防营,多聚拢些溃兵吧。”
周铁心安慰许显纯道,先前许显纯执意要结车阵去接应萨尔浒的败兵,可真是把他周监军吓坏了。好在成功回来,要不然他周监军这会只怕早就过了浑河往沈阳跑了。
“却不知魏公公率领皇军到了何处,唉,他老人家若在这里,你我二人何须如此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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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巴泰灰头土脸的回到了明军大营,本来想隐瞒自己无功而还反折损将士的事情,但四哥汤古代几句话便将事情套了出来。
比阿巴泰还大十几岁的女婿李永芳知道了此事,便劝岳父速将此事禀报汗王。
“大贝勒爷就是因为对战事有所隐瞒,才遭致大臣们弹劾,使得汗王对他不满,阿玛万万不可重蹈了大贝勒爷的前车之鉴。”
李永芳虽然还没正式和阿巴泰的女儿成亲,但对阿巴泰已然是执女婿之礼了,很是恭敬。
阿巴泰一想也是,大哥禇英这次没有出征反而在都城留守,外人看着是汗王信重大贝勒,将后方交于他镇守。
可在阿巴泰这些兄弟们看来,这明明就是阿玛对大哥有了疏远,再看最近阿玛对二哥代善的态度,弄不好将来这大金国的太子便是代善了。
对此,阿巴泰可是不舒服的,他和大哥禇英的关系要比二哥代善好得多。有他在,镶蓝旗也是支持大哥禇英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大哥禇英,他阿巴泰也不能让阿玛对他有半点不满。
“额驸有心了。”
阿巴泰朝着比自己还老的女婿点了点头,要说对阿玛的安排他没有意见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的女儿才十三岁。然而男大女小是女真人的惯例,何和礼不就是娶了他的二姐么。
何况李永芳对于新立的大金有着很重要的意义,故而即便对此人成为自己的女婿有些不满,但阿巴泰还是顾大局认了这个女婿。
当下,阿巴泰便以请罪的姿态去跟自己的阿玛汇报了达力阿哈的事情。
得知达力阿哈的明军防营竟然修的固若金汤,十分有章程,并且营中将领还敢组织车阵援救溃败明军,奴尔哈赤对那杜松部的监军便起了兴趣,吩咐身边人道:“去问问俘虏,杜松的监军是什么人?”
很快,下面来人来报杜松的监军是分守辽宁东海道周铁心。
“有谁知道此人的?”奴尔哈赤询问左右。
“禀汗王,奴才知晓此人!”
正白旗的甲喇额真鄂硕从人群人站了出来,这次八旗迎击明朝大军,正白旗并未全部出动,只来了一个半甲喇8个牛录2000兵,带兵的就是鄂硕。
“说!”
奴尔哈赤朝鄂硕一指。
鄂硕忙道那个周铁心曾在明朝姓魏的太监所辖兵马中任过监军一职,大贝勒带领他们反击明军时曾险些活捉过此人。
“阿玛不必担心,那明军的防营虽是难破,但儿臣也仔细看了,他营中兵马并不多,待儿臣回头再领军去破了它,把那个狗监军的脑袋给阿玛提过来!”阿巴泰想将功赎罪。
“不必了,且由着他们去,谅他们也不敢出来!”
奴尔哈赤虽对放走了两千明军感到惋惜,但很清楚此时最大的敌人是吉林崖的杜松部,达力阿哈的明军防营部署的再好它也是用来守,而非攻,所以可以断定达力阿哈的明军绝无胆量增援杜松。
因此果断下令除留下少许兵马看押俘虏外,其余各旗立即挥师吉林崖。
第二百一十七章 看在朝廷份上,向我靠拢!
吉林崖。
虽然听不到远处萨尔浒大营方向动静,但杜松很快意识到从扎尔喀关南出的金军主力是去攻打萨尔浒大营了。
一个多时辰后,吉林崖和萨尔浒大营的联络就被金军给切断了。
心知不妙的杜松急令参将柴国栋、游击毕节等率部冲击横于吉林崖与大营之间的金军正红旗部,但遭金军正红旗顽强反击,冲阵两次不果,游击毕节战死。
后金军各旗相继赶到,数万辫子兵漫山遍野将明军重重围困,至此,杜松本部完全被金军合围于吉林崖下。
奴酋哈赤为瓦解明军战意,使人将明总兵赵梦鳞、都司林泰义等大小将领100余人的首级连同所获明军旗帜数十面抛在明军阵前。
这让因为大营失守而军心浮动的杜松本部彻底动摇。
“大哥,看样子明军败了?”
吉林崖上,刘兴贤看看下面的八旗大军,再看看被夹在山脚下的明军直摇头。
“这个杜总兵也太有勇无谋了,好好的分什么兵,这下好了老巢叫八旗给端了,这仗还打什么打?...还好咱们没投他,要不然就跟着他一块死了。”刘兴祚的三弟刘兴贤有点庆幸大哥的选择,要是当初听了他的话降了杜松,这会多半就和杜松一起被围死在这崖顶了。
刘兴祚却是没吭声,但脸上表情可看出这位被奴尔哈赤亲切呼为“刘爱塔”的汉将心中很是难受。
阿思通则道:“大哥,事已至此也是没法子的事,咱们就两千人,帮不了杜松也救不了明军,不若趁此机会表现一下,让奴尔哈赤多信你几分。”
刘兴祚却有些迟疑,他虽不投杜松,但也是决意要投魏公公的皇军了,若是自家这会率兵攻打杜松,虽然杜松兵败是肯定的事,但万一将来朝廷哪个吃饱了撑的翻这笔账,把杜松之死归咎于他刘兴祚,叫他怎么解释?
阿思通低声道:“大哥不必担心日后的事,只要那魏太监遂了愿,在明朝得了势,咱们便有功无过。”
闻言,刘兴祚又纠结一番,终是下定决心咬牙传令向山下明军发起进攻。
刘兴祚部的主动反击使得杜松部士气更为低落。
此时,摆在杜松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攻下吉林崖,尔后全军据守此崖,等待北路的马林路或东林刘綎部来援。
“今日有进无退,但有动摇我军心者,定斩不赦!”
为了争取这唯一的一线生机,杜松亲自上阵,带领明军反复与崖上的金军厮杀。
一时之间,崖上铳声大作。
吉林崖如此重地,奴尔哈赤又岂会让杜松占据。传令两黄旗马上冲阵明军,尔后又有两蓝旗和正红旗加入,五旗金军总兵力四万余人的冲击,使得兵力处于下风的杜松不得不分兵迎敌,导致攻占崖顶再次失利。
不得已,杜松只好带兵从上面撤下,欲先击退金军主力。
刘兴祚出于良心不安,未纳阿思通意见乘势夹击明军,让杜松多了喘息之机。
战至此时,明军已不足七千,金军方面则多达四五万,且是刚刚得胜之师,士气之旺盛绝非明军可比。
面对黑压压而来的辫子兵,杜松犹不畏惧,率部死战。
两军在吉林崖下对垒鏖战,人命如草芥般不值分文。
“那杜松真是当世第一猛将啊!”
奴尔哈赤站在高处看得清楚,年近六旬的杜松竟然不畏八旗箭矢,赤膊上阵,武艺之高强令得与之对敌的八旗将领们多有坠马,不禁忍不住赞了一声。
“可惜,这等人物不能为我所用!”
奴尔哈赤知道不可能劝降杜松,便下令各旗务必不惜一切代价将杜松击杀,绝不能使之逃走。
这等悍将逃走,于他大金可是后患无穷!
号角连连,占据主动和优势的金军越战越勇,明军则越战越弱。都司刘遇节率所部骑兵拼死和金两红旗交战,却被骑兵众多的金军杀伤千余,根本无法扭转战局。
参将柴国栋劝杜松突围,杜松眼见已无法支撑,只得率残余兵马奋力向外冲杀,希望能够杀出重围。
天色越来越黑,突围的明军不熟悉地形,难辨道路,很多士兵都因为不能视物而摔倒,使得突围队伍乱成一团。
无奈之下,杜松只得下令士卒点燃火把照明,结果这一举动让明军立时暴露在四周的金军眼皮底下。
辫子兵们甚为狡猾,他们不直接上前与明军搏杀,而是在远处借着明军的光亮朝他们放箭。
从明击暗,箭如雨下,明军将士防不胜防,不断倒地,哀号惨叫声不绝于耳。
杜松本人也是身中数箭,矢孔流血,然仍大呼死战,率部边战边退。
行至一山坡时,前方忽传来喊杀声,继而原本空无一人的坡上冒出成百上千辫子兵来,一下就挡住了明军突围去向。
“好男儿,杀奴!”
杜松心知若不能击退这股建奴,其部便无法突围,遂奋力勒马,持枪往那坡上冲去。
可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嗖”的呼啸而来,正中杜松面门!
“杀奴!”
杜松一声惨叫,从马上坠下,亲兵赶至,发现总兵大人已经咽气。
“十三阿哥神武!”
“杜松已死!”
坡上响起建奴欢呼声,一箭射死杜松的正是奴酋哈赤的十三子赖幕布。坡下明军听了金军呐喊,再见主将杜松真的战死,士兵们立即四散奔逃。
“随本阿哥去割了那杜太师首级!”
赖幕布率人从坡上冲下,寻到杜松尸首将其脑袋割下提于手中。
“太师已死,我还活着干什么!”
后方得知总兵大人已死的游击杨钦纵身跃入身边数十丈的崖下。
参将柴国栋、游击王浩、管抚顺游击事备御杨汝达等仍在率部死战,可苦于金军众多,没有援军,诸将相继战死。
至此,吉林崖一战明军大败,只少部分士兵在经略标下右翼营管游击事都司刘遇节、都司张大纪等带领下冲出金军重围,另有部分明军躲在山石或死尸下。
游击汪海龙中箭被俘,被解至奴尔哈赤面前,奴尔哈赤见其面相勇武,有意招降,汪海龙却大呼:“我堂堂汉将岂能降你这鞑子叛臣!”
奴尔哈赤大怒,命将汪海龙乱刀砍成肉泥喂马。
至天亮,吉林崖一带的山谷方陷于平静,林中、谷中、冈中到处都是明军的尸体。
至杜松以下,明军阵亡将领123人,官兵9000余,仅千余人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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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败杜松后,奴尔哈赤竟是不令八旗休整,急速攻打明军北路马林部。
奴尔哈赤之所以如此急迫,乃是不截住马林部,这路明军就会越过界凡山直奔黑图阿拉而去。
此时北路明军在马林的带领下,已经进至吉林崖西北二十余里地的尚间崖,只是没等马林决定是同杜松取得联络再过尚间崖,还是先越过尚间崖再联络杜松时,散出去的探马就带回了十几个杜松部的溃兵。
得知杜松部竟然全军覆没(马林不知达力阿哈防营存在),大吃一惊的马林立时下令全军马上停止前进,就地组织防御。
虽然被外界认为是纨绔公子,不通武事,但马林毕竟是将门子弟,身边更有其父早年旧部,所以对于兵事并不如外界所说一窍不通。
在父亲旧部的协助下,马林部环营挖掘三层堑壕,将火器兵列于壕外,骑兵继后。
又让监军潘宗颜和开原管副总兵事游击麻岩各率万人,分屯大营数里之外,以成犄角之势,并环列战车以阻挡敌骑兵驰突。
此后,又陆续有两三百杜松部的溃兵从吉林崖方向逃至马林部,他们带来了更确切的消息,建奴主力正在向尚间崖扑来。
此时,马林也面临一道难题,是继续前进执行原先的进攻命令,还是赶紧撤回开原。
部将们对此也是争吵一片,以监军潘宗颜为首的一派认为杜松部虽败,但明军尚有三路大军,仍能继续剿灭建州叛军。此时若退,则等同抛弃东边两路兵马。
都司郑国良等人则认为四路明军实力实际是以杜松部最强,他也是四路明军的主力,现在连杜松都败了,他们再继续前进就没有意义。
并且建奴的主力正在向尚间崖扑来,东面刘綎和李如柏两路兵马还可呼应,可此间的明军却是一支孤军,如何能应对建奴主力。
“现在退回开原还来得及,迟了建奴就咬住咱们走不得了!”
“走不得!建奴若咬住咱们更好,东边的刘、李二路兵马正好从后面包抄建奴!”
“......”
将领们争执不休时,探马又带回一人,此人自称是杜松部监军周铁心的使者。
马林急忙让人将这个使者带到帐中。
那使者入帐之后便将所携的监军书信取出,马林命人视检印记真伪,经仔细辨认确是大军发出之前由经略处给予各路兵马的联络印信。
“我家监军大人急告马总兵,杜总兵虽败,但我路兵马尚有数千守于浑河东岸达力阿哈,故请马总兵无论如何也要坚守,若实在无法坚守也请万勿莫要退回开原!”
都司郑国良喝问使者:“不回开原我们去哪?”
回答郑国良的是马林,他将信朝诸将一扬,道:“周大人说看在朝廷份上,要我们同他会合。”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叶赫最后的机会
若浑河东岸确有数千杜部明军在监军周铁心的指挥下坚守,马林全军自尚间崖退回三岔儿堡,经浑河上游地段与周部会师,虽然改变了行军路线,但与原先的进攻方案并无冲突。
且两部会师之后对黑图阿拉仍形成进逼之势,使得建奴主力被牵制于萨尔浒一带,给东路刘綎部、李如柏创造了长驱直入的战机。
若东路二路兵马进展顺利,建奴主力肯定要回师救援黑图阿拉,那样一来马林部与杜松残部就能联军夺取界凡山,呼应配合东路二路兵马,以三路大军和建奴决战于黑图阿拉。
若东路兵马无进展,马林部也可依托杜松残部所掌握的浑河浮桥退守抚顺,如此明军虽败了杜松这一路伤了元气,但依旧掌握对建奴的主动权。只要朝廷的钱粮物资能及时补充,建州方面便是仍处于被明军数路包围和封锁的局面,形不成气候。
“我军当可即刻向三岔儿堡转进,总兵大人可檄传叶赫部贝勒金台吉、布扬古二人,命叶赫部速至尚间崖牵制建奴。”
监军潘宗颜赞成与杜松残部会师,叶赫部贝勒金台吉也率兵来助战,虽只有数千人马,但用来牵制建奴一部分兵马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管开原副总兵事的游击麻岩和马林之父马芳旧部、宣府副总兵李希泌等人却提出尚间崖不过距杜松兵败吉林崖仅二十余里地,尔今建奴主力又正往尚间崖扑来,若大军于此时弃守营盘全师转向三岔儿堡,建奴必以骑兵尾随大军,伺机进攻。
届时,处于转移途中的大军根本无法抵御建奴骑兵,一个不慎便易被建奴乘隙攻破,造成全军覆没。
“此间全军退往三岔儿堡有四十里之遥,再经三岔儿堡沿浑河上游往达力阿哈,道路不熟,地形不便,大军最快也要有三日方能抵达。而那杜松残部虽称数千兵,控扼浑河浮桥,然皆是败兵,军心如何可用?万一我军依约而至,那达力阿哈已经失守,我军岂不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宣府副总兵李希泌早年随马林之父马芳于宣府任上时,常带兵出塞游猎,多次获胜,是宣府诸将之冠也。
他的意见自有可取之处,眼下形势不明,杜松又惨败,冒然全军撤退去与那也不知可靠与否的杜松残部会合,实是冒险的很。
听了二将意见,监军潘宗颜也是犹豫,现大军已按部署分立三营,官兵刚将防御做足就弃营而走,也实是不智。
“父亲,不若坚守,我军虽远道而来,但建奴也是刚经大战,虽谈不上以逸待劳,但也强于他连番苦战。我三营呼应,火器众多,建奴便是真以主力来攻我,只要我部将士奋勇,建奴也未必能破我大军...”
担任游击一职的马林长子,年仅21岁的马燃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于脑后吊着一根小辫子的建州女真颇是轻视,有意与他们一较高低,因而也不同意去和杜松残部会合。
马林心下盘算,两方意见都有可取之处,各有长短。
但于现实考虑,三万大军冒然转向确困难重重,加之放弃已经做好的营盘势必要丢弃很多辎重,届时就算与杜松残部会合怕也没有多少作为。东边二路胜了更显得他这一路毫无所为。
索性就在这尚间崖与建奴战上一场,胜之则他马林声望便是如日中天,一跃而为当世名将,从此叫世人再也不敢轻视于他,笑他是什么只会诗书工读的公子哥。
若战事不顺,则择机向三岔儿堡撤退,有叶赫部掩护,想来也不可能叫建奴一口吞了。
念及于此,马林遂最终拍板决定就在尚间崖坚守,凭借已经做好的三座大营杀伤建奴。
“回去与你家监军说,我父亲已定于尚间崖与建奴决战,尔部若有胆色可乘势攻打建奴后翼,若无胆色则原地守那防营,待我军大败建奴之后自会派兵接应你们。”
马燃送那杜松监军使者出营时如此说道,言语间丝毫不掩藏他对杜松残部的不屑。在这位马家第三代的佼佼者看来,杜松部之所以被建奴击败,全是因为他们胆怯。
将不肯死战,兵不肯用命,不败还有天理了?
那所谓的聚拢了数千兵马的达力阿哈防营更是证明杜松部胆小的铁证,他们但凡有半点血性,又岂会坐视主帅阵亡!
区区建奴,难道还能比塞外的蒙古鞑子更能打吗!
使者听后,摇头不语,叹息一声打马便走。
此间回达力阿哈的道路都已被建奴占据,使者若想安全返回,只能走三岔儿堡绕道。
途中,这使者却没有直接去三岔儿堡,而是奔了从叶赫开出,正紧急向尚间崖马林部赶去的叶赫部。
在险些被叶赫部的探马当作女真奸细杀死后,使者终是见到了叶赫部的贝勒金台吉和布扬古,并向布扬古出示了一把匕首。
见到那把匕首后,布扬古面色大变,因为那把匕首正是他小时候送给妹妹东哥的!
而东哥在为了部落安危无奈嫁给蒙古喀尔喀贝哈达尔汉贝勒之子莽古尔岱后,不到一年时间就忧郁成疾去世!
东哥死前,布扬古曾去喀尔喀部见过她最后一面,当时病重中的东哥紧紧握着哥哥的手,告诉哥哥如果哪一天有人持着她的匕首来见,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叶赫部上下都要听从。
因为,那是叶赫部唯一的复仇机会,也是唯一的活路。
布扬古虽不知道妹妹究竟做了什么安排,但还是含泪答应了妹妹。他走后没到一个月,东哥就死了。
此后三年时间,布扬古都没有等到持妹妹匕首而来的人。
甚至,他都已经淡忘了此事。
现在,这把匕首终于出现了。
布扬古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东哥为叶赫付出了太多,太多。
做哥哥的却不知道,他的妹妹在临终前曾让侍女将她抬出蒙古包,望着南方的云朵,东哥留下了在这世间最后的话:“如果你再不帮我,我就是死了也会化成厉鬼去寻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 你有什么面目回去!
尚间崖。
在决定就在此处和建奴一较高下之后,明军的探马在末时发现有大股辫子兵自山谷而至。观其旗色,乃是建奴两红旗。
敌情传来之后,马林急令各部做好战斗准备。
先到尚间崖的是金军正红旗与镶红旗部,代善与其弟阿巴泰到高处观察了明军的部署后,对左右部下说道:“明朝的将领是不是都一个炉子刻出来的,怎的都喜欢分兵分营?这等部署看着是互相呼应,可为犄角之势,然却是为我军提供可趁之机,将其分割歼灭。”
阿巴泰问代善既然如此,为何不先攻明军大营外的两营,削弱明军实力,反而先攻其本阵大营。
代善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若先攻其余两营,明军主将马林必驱大营兵来援,因为那两座营中的兵马都是归他马林指挥的人马,也是他马林敢在尚间崖坚守的底气,绝不容有失的。
但若先攻马林大营,则其余两营明军未必有胆来救。
“这是为何?”阿巴泰不解。
“人心!”
代善轻笑一声,与七弟解释道那马林部的兵马都是明朝从宣大等镇调来的,大部非马林直系。
明军各部又彼此互不统属,故为保存实力,除非陷入绝境,否则这些明军将领们多不会拼命,反而都盼着别人去打苦仗硬仗。
如此一来,马林本阵大营遭受攻击之后,就算外面那两座明军的营盘主将有心援救,派谁去就会成为问题。等他们选定了兵马姗姗赶来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明军虽势众,然其与我八旗相比,始终缺了,”
说到这,代善却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阿巴泰倒是听懂了二哥的意思,无意间想到了在大哥禇英书房看到的一幅不知谁写的“民族团结”题词,当下便脱口说了出来:“团结!”
“团结?”
代善细品这词,微微点头,“是啊,我八旗能有今日,正是因了我上下团结,众兄弟拧成一股劲,他明军则是一盘散沙,外强中干,又岂是我八旗的对手。”
言毕,代善扬鞭一指,令两红旗尽出精锐直接攻打马林大营,对其余两座明营除少许兵马监视外不做任何动作。
接古英贝勒军令后,金两红旗的将领迅速纠兵向尚间崖明军马林本阵大营攻去,先以骑兵反复横冲马林大营外部署的防御,接着又组织一千余披铁甲的步兵推盾车正面冲营。
马林部署于营外堑壕的火器兵并未能如战前所愿发挥效果,很多火铳甚至都无法打响,使得金军很快就铺平了通往马林大营的堑壕。
为防金军破营,马林立命原任游击葛世凤率车阵出营反击金军。葛部组织的车阵有效迟滞了金军进攻,杀伤不少辫子兵。
但在达力阿哈吃过明军车阵苦头的镶红旗主阿巴泰却是想出一法子来,他让旗下士卒利用上风优势在明军阵前放火。大火带起的浓烟呛得明军士兵无法睁眼,金军骑兵乘势猛攻。
游击葛世凤拼死抵御,其部车阵仍是被金军突入。葛世凤战死,大部士兵被杀。其余官兵不得不狼狈逃回大营。
本阵大营遭受金军攻击之时,位于五里外飞芬山和六里外夹子沟的另外两部明军果如代善所料,竟是未在第一时间组织兵马支援中军大营。
等监军潘宗颜和游击麻岩好不容易组织好兵马后,金军已是结束战斗,两部援军只好退回营盘。
此战,两红旗以伤亡数百的代价阵斩明军两千余,焚毁明军战车一百余辆,使得明军士气一下低落。
次日,奴尔哈赤领四旗兵赶到尚间崖。
待知次子代善已经取得初战大捷,重挫了明军士气,奴尔哈赤喜不自禁,当着诸子和大臣将领们赞代善不愧是大金的古英巴图鲁,更激动说道:“待我百年之后,我的幼子和大福晋可由二阿哥照料!”
此言一出,诸贝勒和大臣们面色各异。
稍后,奴尔哈赤率诸子将领登高察看明军,见尚间崖明军大营东边有一山,遂命占领那座高地,从山上居高临下向山下马林大营冲击。
据守大营的马林此刻也察觉金军想要抢占高地,深为自己未能在此高地部署守军后悔。
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马林命宣府副总兵李希泌与其子马燃引兵数千与金军抢夺高地。
双方很快交战,李希泌部尽是宣府精兵,官兵勇猛顽强。马燃也是少年英雄,引骑兵数百反复冲杀金军,双方战成一片。
远处潘宗颜部和麻岩部听到大营方向传来的铳声喊杀声,不敢再行耽搁,各集兵数千增援。
奴尔哈赤令四弟雅尔哈齐率镶蓝旗,侄儿阿敏率正蓝旗阻截潘、麻两部,又见与马林部交战迟迟不能进展,急怒之下竟是自带帐下3000白甲兵向明军猛冲。
饶是明军李希泌部宣府兵精锐,在奴尔哈赤的亲自冲阵下仍是败下阵来,李希泌于撤退途中中箭坠马战死。
马燃和亲兵数十人陷入金军骑兵重围,其反复冲杀数次仍不能突出,最终因战马体力耗尽落马。
失去了战马的马燃犹自死战,终是寡不敌众被金军砍杀,其死之前曾向西边父亲大营高呼:“儿不丢祖父脸面!”
随着出营明军大败,金军迅速抢占高地,尔后向下猛击马林大营,根本不给营中明军半点反应时间。
马林终是没有战阵经验,心中惊恐,明知金军既已占领高地,李希泌与其子马燃便是凶多吉少,然爱子心切的他还是犯了最愚蠢的错误,竟让营中所有兵马出营救援已经覆没的李希泌部。
这一举动正中奴尔哈赤下怀,其立即下令八旗兵全部下马结阵与明军步战。
代善也学阿玛亲自上阵,策马杀入明军。
已是军心士气大去且只有五六千人的明军出营后,便匆忙发射火铳、火炮,可金军来势甚快,人心浮动的明军士兵手忙脚乱尚未点火,金军的箭枝就已射到。
很快,出营的明军就在代善、莽古尔泰、阿巴泰、汤古代四人所率四旗兵的前后夹击下大败。
此刻,刚刚击退明援军麻岩部的雅尔哈齐也率兵回师来战,见明军营盘是座空营,想也不想就直接攻了进去。
至此,明军大败,马林吓的都顾不上另一个随他出战的儿子马熠,自带亲兵百余人提马逃走。
全歼马林本部的八旗兵很快就转向飞芬山攻击明监军潘宗颜部,潘宗颜奋呼冲击,胆气弥厉。
然与杜松本部受萨尔浒大营覆没影响一般,潘部明军也是军心动摇,将领官兵无意死战,只求带着家丁速逃。
结果便是无人抵抗,营盘叫辫子兵攻破。
潘宗颜虽是文官,但死战不退,根本没有逃跑之念,与其四个从开原带来的随从捡起溃兵武器与辫子兵奋力搏杀。
死时骨糜肢烂,惨不忍睹,
另一处夹子沟明军麻岩部则趁金军攻打飞芬山之时弃营往三岔儿堡方向逃窜,金军闻讯以精骑来追,麻岩被杀,其部死者弥山谷,血流尚间崖下,水为之赤。
尚间崖之战仅为时两天,马林部便全军大败,阵亡者逾两万之众,仅数千官兵逃出。
金军方面则仅仅损失不到两千人,以致奴尔哈赤笑言杜松一死,明朝便无人矣。
范文程更是称赞道:“先人诚不欺我,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
叫辫子兵吓的掉了魂的马林在亲兵保护下如惊弓之鸟往北边逃窜,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甩掉身后追兵,清点人数,只三十七人护卫。
想到大军之惨败,两子下落不明,三十九岁的名将马芳之子马林失魂落魄立于荒郊,竟是不知要跑去哪。
左右有说去达力阿哈的,有说去开原的,又有说直接从三岔儿堡伐木渡河回沈阳的。
正当亲兵们争论保着总兵大人去何处时,西北方向有蹄声急至,众人以为是金军追兵骇得赶紧翻身上马要跑。
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这股人马并非从尚间崖方向而来,这才勒了马观望。
“来的可是叶赫贝勒金台吉?!”马林于马上翘望之后,心情如溺水之人得救般激动。
对面迅速有人接话,疾声道:“我是叶赫部的布扬古,敢问前方是朝廷的哪位将军?”
马林大声道:“我乃开原总兵马林!”
护卫们也是大喜,叶赫部来的正是时候。
“果是马将军!”
说话间,叶赫部的贝勒布扬古纵马赶来,见着马林与其部下狼狈不堪模样,再见远处无有一兵一旗,心下顿时一沉,忍不住惊问:“大军败了?!”
这叫马林如何回答,苦着脸不答。
布扬古如何看不出,不由在心中长叹一声,继而又有些佩服那魏公公果是料事如神,真是诸葛孔明复生啊。
后问:“总兵大人现欲去往何处?”
“唉,”
马林踌躇片刻,告诉布扬古他打算先回开原,要叶赫部的人马与他一同返回。
布扬古听后,却是没有依令而行,反而忽的问了句:“大军既然败了,总兵大人如何还有脸面回去的!”
“布扬古这是何意?”
马林甚是不悦,他哪怕再落魄,也轮不着叶赫部来教训他。可话音刚落,就见布扬古身边的叶赫兵突然搭箭对准他们。
“做什么!”
马林惊问,布扬古不答,叶赫兵们已然放箭。
一阵乱射,马林便如刺猬一般,其余亲兵也皆是人人中箭,倒成一地。
“布扬古,你...你也要叛我大...大明,降了那建州吗?”马林死不瞑目,栽倒在地怒指布扬古。
“我叶赫世代大明忠臣,又与建州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何会降建州!”
布扬古从马上跳下,缓步来到马林身前,朝他摇了摇头,恨声道:“总兵大人带了那么多将士出来,难道真有面目孤身逃回吗?”
“我...”
马林羞愧难耐,涨红着脸欲要为自己解释什么,终因失血过多咽气。
望着马林的尸体,布扬古久久未语,许久,命左右将马林连同亲兵尸体埋葬。又命将新制大旗插于此处,好使溃散于此明军将士人人得见。
旗号——“大明皇帝亲军建州警备师团”。
第二百二十章 奴酋在哪!
“布扬古,你昏了头吗,怎的能杀马将军,这是死罪,你知不知道!大祸,大祸啊!”
率叶赫部主力赶来的贝勒金台吉闻听布扬古竟然射杀了开原总兵马林,吓的是出了一身冷汗,在马上险些坐不住翻下来。
擅杀朝廷总兵,这跟造反的奴尔哈赤有何区别?
事情一旦泄露,还有叶赫部的活路吗!
“布扬古,你这是要让我叶赫万劫不复吗!”金台吉又惊又怒。
布扬古却丝毫没有悔意,很是平静的看着金台吉,道:“不杀马林,如何收拾此间残局?莫不成我叶赫部要随这个吓破了胆的总兵大人一块跑不成!”
金台吉大急:“那也不能杀朝廷的总兵啊!”
布扬古一摆手:“好了,金台吉,你不要再说了,事情我已做了,世上又无后悔药可吃,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都无济于事了。但我只问你金台吉一句,便真是我们回叶赫,那老奴就会放过我们吗?”
金台吉滞住,半响无语。
他很清楚,朝廷大军败亡之后,老奴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叶赫部,无论是从前所结的世仇还是这次叶赫出兵助明,老奴都不会再容叶赫部存活。
“金台吉,不要再想其它了,想想我们的阿玛,这一仗我们叶赫真的没有退路了!”
布扬古挥鞭指向尚间崖方向,“建州若胜,不仅是你我身死之时,更是我叶赫族诛之时!”
已经杀了马林的布扬古不能让金台吉再瞻前顾后,先前闻明军惨败之时,金台吉就吓的想要立即引军逃回叶赫,要不是那个魏公公的使者及时出现,只怕他们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可回去能干什么?
不过是苟延残喘,多活些日子罢了。
那使者说的是,没有大明就没有叶赫!
这一仗,就是决定他叶赫部还能不能存于这世上的唯一机会。
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所以,杀马林看着是险招,昏招,但实则却是一步妙棋,既能收拢马林部溃兵为己用,又能使金台吉没有退路。不然这个叶赫部的大贝勒总是不敢尽全力,总想着保存实力逃回去,这仗如何打!
“依你就是。”
金台吉唉了一声,当年他的阿玛贝勒纳林布禄和布扬古的阿玛布寨一同联合九部征讨建州,然由于联军缺乏统一指挥,被奴尔哈赤以少胜多击败。
布寨被奴尔哈赤亲手砍成两半送回叶赫,纳林布?侥幸逃回但不久也因伤重不治而亡,这世仇便是结下了,也注定落在他金台吉和布扬古身上。
所以,他想再多的有用么?
难道奴尔哈赤真的就会放过他们叶赫吗?
布扬古说的是,他们的确没有退路。
他不再质问布扬古杀死马林的事,只不安的问道:“可凭我们这几千人真的能打到黑图阿拉吗?”
“不光我们,还有这些人。”
布扬古指了指正在被叶赫部收容的那些从尚间崖逃出来的明军。
金台吉有些担心道:“他们会听我们的话吗?”
闻言,布扬古缓缓扫视了金台吉一眼:“金台吉,你不再是叶赫部落的贝勒,而是大明皇帝亲军建州警备师团的师团长!”
金台吉听了这话,腰杆下意识的直了直,继而却又有些泄气道:“这个师团长只是魏公公授予,那些明朝的将领未必会承认我。”
“是么?”
布扬古面露凶光,恶狠狠道:“谁不承认,就杀掉谁!”
金台吉面容一抽,看了看布扬古,再看看那些正在和负责收拢的叶赫部争吵的明军,猛一点头:“好!”
“你于此坐镇,我去料理那些不听话的明将!”
布扬古说话间打马便走,走前又回首对金台吉道:“放心,魏公公料事如神,他说我们叶赫能败建州,那就一定能败建州!”
“你见过那个魏公公?不然怎的这么相信他?”金台吉好奇道。
“没有,”
布扬古摇了摇头,脸色变得有些深沉,“东哥信他!”
.........
阿布达里冈以东二十余里,深山老林。
一支上百人的队伍从林中走出,向着近处的一处女真人村寨走去。村寨内,不见人影,亦不见炊烟,便是连女真人养的狗都不见一只。
队伍中有人说道:“千户,看来这个寨子又被刘将军的人马扫荡过了。”
“也说不定,这到处都是深山老林,刘将军的人偶有遗漏也难免。”
说话的是这支队伍的千户大队长沈世魁,此人出身沈阳右卫左千户所,从前一直做小买卖,用辽东人的话讲就是“买头牙行”。
因为做人老实,做生意厚道,沈世魁一直小打小闹发不了财,家里日子难过,所以平日也在沈阳中卫下面帮人点卯。
后来不知在哪听说卫里被收编的原辽东矿监所辖飞虎军那帮人,要被调到南边当亲军,细一琢磨真如此的话也是个出路,便托人弄了军籍跟着飞虎军那帮人去了金州。
再后来,沈世魁便当上了皇帝亲军。
先从小队长做起,慢慢升了总旗,先后参加皇军两次对宽甸的进击战,朝鲜北部的治安战,因功积升百户中队长随主力南下东番,远征琉球、日本,凭借过人胆识终于跃升近卫师团第五步兵联队千户大队长一职。
因第五步兵联队抽调回国平乱,沈世魁这个大队长自然也跟着回国。说起来,打随军南下东番后,他已是两年多没有回本土了,对妻女甚是想念。
可惜,妻女如今不在辽东,两年前,蒙魏公公恩典对辽东籍将士特殊照顾,专门安排人将辽东籍有功将士的家眷迁至江南特区安置。沈世魁的家人便在当中,当时魏公公还专门接见了他。
后来有流言说是什么魏公公看上了他沈世魁的女儿,因为他这个女儿堪称绝色,以致连魏公公这个近君养亲的人都动了心思,想将沈世魁的女儿纳入私房为玩物。
好在事实证明这流言乃是恶意中伤魏公公,沈世魁的女儿从来没有被魏公公传召过,在江南和母亲兄弟们好好的生活着,平时与母亲一起纺纱为业,帮着照顾弟弟们。
去年,沈世魁的妻子曾通过皇军的邮道给远在日本的沈世魁寄信,说是女儿今年已经十九,再不嫁人的话就是大姑娘了,让沈世魁抽空请个探亲假回来把女儿的婚事安排一下。
沈世魁乃皇军千户,妻女又是生活在皇军控制的特区,可没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恶少给打他女儿主意。
但沈世魁却不着急把女儿给嫁了,因为他想将女儿嫁给皇军中的有为青年军官,比如参谋本部的那帮年轻参谋。
这总比把女儿嫁个寻常人家的子弟要好,毕竟,他这女儿长得真是国色天香,说是当世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美女配英雄,才是佳话。
沈世魁虽是小商贩出身,可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平日也好拽些文袋子,对于才子佳人,英雄美女这等佳话,那是打心眼里认同支持的。
等平了这关外的建奴,沈世魁便要着手此事,女大,毕竟不中留啊。
“警戒!”
跟随沈世魁这队皇军是第五步兵联队的精锐,一声令下,便都散开以战斗队形包围了发现的女真人村寨。
“掩护!”
沈世魁又是一声令下,数十杆燧发火铳就向寨子里可能藏人的地方瞄去。又有士兵上前在寨子边墙下蹲好,其余士兵迅速上前从同伴身上跃过翻入寨中。一队又一队,依次而为,不多时,便是尽数进了寨子。
“搜!”
沈世魁一手按佩刀,一手持短铳,向着四周警惕看来看去。不远处的林子在轻风晃动下慢慢摇动。
寨中并没有埋伏建奴,解除警报后,官兵们挨家挨户仔细搜寻起来,未几,便有发现。
十几具女真人的尸体在一间石屋中被发现,经查看死者生前要么是瞎子,要么是瘸子,又或是早年出征受伤残疾者。
“烧了!”
沈世魁摆了摆手,类似场景他已看过多处,都是先前过去的刘綎部所为。随着大火燃起,这座女真人的寨子很快就被大火吞噬。
和部下简单吃了点干粮后,沈世魁就又继续带兵向前搜索前进。他们的目标不是前方的刘綎部,而是隐藏于刘綎身后的建奴扈尔汉部。
身后的女真人村寨还在燃烧着,明军的队伍却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如果此时女真人在附近查看,就会惊讶的这支明军竟然和他们穿着同样衣服,留着同样的发饰。
而在这一片广袤的林中,如同沈世魁部一般的明军队伍多达十一支,他们无一不是穿着八旗衣甲,打着八旗旗号,持着八旗令箭。
..........
阿布达里岗。
密密麻麻的旗帜插遍了方圆十数里之地,大大小小的营盘如同星星般点缀在山谷林中。
明东路军统帅,71岁的白发老将刘綎在部下的簇拥下来到阿布达里岗的最高处,看着静悄悄的北方,老将军不无困惑的对左右说道:“为何我这一路过来,竟是未遇任何建奴?那奴酋究竟在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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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平了建奴,朕都给他
沈阳。
自二月二十五大军分四路自抚顺、清河、开原、定辽北进建州后,沈阳通往各方官道上的快马就不曾停过,运送粮草的车队也是络驿不绝。
为了此战,朝廷倾其所有,辽东也是典尽家当。多少双眼睛盯着沈阳,盯着前线,都盼着大捷的消息传来。
沈阳城中也是早已戒严,经略衙门颁了军管令,命将城中所有女真人、蒙古人俱集中一处看押居住。
此后,又命沈阳知府按册清查,凡是女真与汉人通婚所生后人也一律监视居住。再派兵丁于城中挨家挨户搜查,只要查出有疑点之人,不问是否冤枉皆先收押。
辽东新任巡抚周永春不满经略杨镐的这个决定,认为这样做未免有些过份,使得那些心向朝廷的女真人寒心,反起了叛逆之心。
杨镐却言非常时期要使非常手段,更言辽东这二十年来大小衙门早就叫建州渗透,更有多少官吏叫那建州的金银收买,暗中给他们通风报信。
而那些女真人明明是世受国恩,受朝廷礼遇优待,却屡屡有人替建州叛军叫屈喊冤,不视自己为大明子民,只认同奴酋哈赤女真一族说,于各地煽风点火对抗官府。
此类人等若不严加看管,便是要出大乱子。
“今日于他严,却是叫他活。真是朝廷子民,便当支持朝廷,只有那暗与建奴私通之人,才会觉寒心!”
周永春细细思量杨镐所言倒是有理,便也不再反对。殊料隔日杨镐竟又下令,命沈阳城中但有蓄养女真、蒙古人为家丁的将领都要上报。其部家丁也当立时解除武装监视看管。
这让沈阳副将贺世贤大为不满,因那贺世贤麾下蓄养蒙古、女真番兵数量甚多,有数百人之多,乃是贺部精锐骨干。若依了经略命令,贺部便实力大损。
同贺世贤情况差不多的沈阳卫所将领还有多人,他们所蓄养的番族家丁来源五花八门,有主动来投的女真蒙古,也有征战带回的俘虏。
单是花名册上,女真、蒙古兵丁数量就多达三千余。这一下便要将这三千多一等一的战力俱废,换谁都是不乐意的。
毕竟,辽东现在的状况,家丁的多寡直接决定了将领的实力。若是平时,诸将们倒也能暂时容忍,可现在是用兵之时,哪个肯自废武功?
贺世贤等人将状子告到了蓟辽总督汪可受那里,言称辽东军镇蓄女真、蒙古为家丁历史悠久,这些番兵也早已汉化,根本没有二心。现在又是用兵之时,正是要指着这些番兵效力,如何能轻裁。
汪可受本着大战在即,理当将帅合心的念头,便派人劝杨镐收回成命。可杨镐却是固执不听,反召集诸将训斥,称若不执行军令,便以天子所授独断之权予他们军法从事。
杨镐严令之下,贺世贤等人也不敢不从。随后不久,在辽阳的杨镐旧部萧伯芝便接军令赶到沈阳任沈阳都司一职,明为贺世贤等人之下,但实质却是接管了沈阳城的防务,令得沈阳诸将都是诟病,认为杨镐这是不信任他们。
三月一日,接兵部通报,从四川赶来的川兵白杆兵四千余人已经抵达山海关,领军的是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之妻秦良玉的兄长秦邦屏,弟弟秦民屏。
本来兵部调白杆兵是归东路军刘綎指挥的,但因为兵部调兵公文延期才至,四川又隔数千里之远,所以白杆兵根本赶不及于大军出发时抵达辽东。
刘綎出兵时,对此深感遗憾。
杨镐接报后,在幕僚蒋方印的建议下上书朝廷,请授秦良玉三品官员服饰,并任秦邦屏为都司佥书,秦民屏为守备。白杆兵至沈阳归辽东经略衙门直接指挥,若战事不顺或拖延,白杆兵便为预备兵马使用。若战事顺利,建奴平定,则朝廷给予白杆兵赏赐,择期复令归川。
公文发出之后,杨镐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对蒋方印道:“听闻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被太监丘乘云诬告入狱,秦良玉数次进京为其夫鸣冤告状,却始终不能为其夫洗冤。后来还是贵妃娘娘在陛下那里为秦良玉说了话,陛下遂令法司复查,可那马千乘也是短命,未能等到出狱就病死在狱中,实是叫人惋惜。”
蒋方印也隐隐了解此事,点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大清进宫后托人在贵妃娘娘那里递的话。”
杨镐“嗯”了一声:“大清这孩子还是不错的,马千乘确是冤枉。当年他与我也提过这支白杆兵,评价甚高,称我大明当世强兵独白杆和浙军。”
“如此说来,刘总兵那里也是可惜了,要是这白杆兵早半个月赶来,刘总兵那里也是如虎添翼了。”
“人算不如天算。”
杨镐叹了一声,继而有些凝重道:“大军已出发数日,除刘綎部报称于董鄂路遇奴数百,其余三路皆未遇敌,却不知那奴尔哈赤究竟要择哪路动手。”
“既是刘将军处最先遇奴,怕是建奴主力就在东路吧。”蒋方印估摸道。
“不会,”
杨镐摇了摇头,“刘綎部自凤凰城出发,要经阿布达里岗至黑图阿拉,此段路程近四百里,乃是四路兵马中最远一路,我若是奴尔哈赤绝不会舍近求远。便是败了刘綎这路,北路马林和杜松二部也是到了黑图阿拉,形势于他更为不利。”
蒋方印道:“大人的意思是建奴是从马林和杜松二路择一路?”
“定是这二路了。”
从距离上来看,最有可能的是从抚顺东进的杜松部,但是从开原出发的马林部有叶赫部助战,比之杜松部的行军路线虽长了些,但路却比杜松那里好走,所以杨镐也很断定奴尔哈赤是选择先打杜松还是先打马林。
“我先前听从大清意见,严令杜松与刘綎务必先至萨尔浒会合,尔后两军并进,使建奴无法机动分歼。若是建奴先打杜松,这个方案便悬了。”
“大人是怕杜松撑不住?不会吧,杜总兵那里怎么也有两万余兵马,建奴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吃掉杜总兵的。”
“世事难料,杜松这个人勇是勇,但性子却燥,是个冲锋陷阵的良将,但却不适合做主帅啊。”
杨镐面露沉重。
“经略大人不必担心,建奴未必先打杜松,便是真的打了杜松,两万余将士步骑皆备,又有车营,军械物资俱是充分,怎么也要缠住建奴几日。到那时,北路有马林部,东边有刘綎和李如柏,建奴恐怕就是欲进不得,欲退不得了......更何况,刘綎的后边还有大人那位好学生的皇军呢。”蒋方印安慰杨镐道。
“话是这么说,但战场风云多变,又岂是纸上能算定的,若纸上便能算定胜负,这千百年来又何来良将奇谋的...我始终还是担心啊,”
杨镐沉吟片刻,“陛下此次再次起复于我,于我杨镐本人可算三起三落了,若不能平辽替陛下除了这大麻烦,纵是陛下不怪罪于我,我杨镐又岂有脸面对陛下。”
“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
见老恩主心事如此重,蒋方印自是要为他排解,正要说话时,外间书办却匆匆进来将一份急报递了过来。
蒋方印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杨镐也是一惊:“出了什么事?“
“大人,杜松败了!”蒋方印说话都有些打颤了。
“什么?!”
杨镐从蒋方印手中抢过急报来看,只数眼胸腹中逆气就是上涌,一口痰翻上来哽到了咽喉中,噎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人!”
蒋方印急忙拍其后背,死命为其揉胸,费了好久,方让杨镐舒缓过来。
“大人,杜松已败,形势于我不利,大人当速派人至其余三路,令他们暂缓行军,否则这三路若不知杜松兵败继续进军,易遭建奴埋伏啊!”蒋方印急道。
缓过来的杨镐却是将那急报捏成一团,厉声于蒋方印道:“杜松兵败消息不可外泄!”
“啊?”
蒋方印愣在那里。
........
北京,乾清宫,深夜。
“有辽东的军报吗?”
“回娘娘话,通政司和司礼监那边都不曾收到。”
“兵部派去的人呢,就没个准信过来?”
“奴婢一直派人守在兵部那,确是没信过来。”
“这些人是怎么办的事,难道他们不知道陛下牵挂着么,去,派人再去催,叫兵部一有奏报就马上递进宫。”
贵妃娘娘打发完内侍后,转过身来时脸上的忧急表情却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平和的脸庞。
“陛下,您还是歇了吧,辽东那边没有奏报过来。这无事便是好事,说不定这会将士们已经把那奴尔哈赤擒住了呢。”郑贵妃一边说着一边轻步来到床前。
“怎么会没有消息呢?”
病床上的万历咳嗽了几声,有些痛苦的合上眼,继而方睁开,艰难的想要支撑靠起。
“陛下,您还是躺着吧,太医说了,您这病可不能动。”贵妃娘娘劝道。
万历没有坚持,他现在已经虚弱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气息虚弱道:“没事不代表...好事。”
“陛下可千万别这么想,这真要有事,他们敢瞒着陛下不报么?”贵妃伸手为丈夫将被子盖好。
“你不知道,”
万历轻轻握住一直伺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贵妃,“若朕的身子骨如从前一般,就是这关外的天塌了朕都能将它给顶起来,可如今朕这身子骨...”说到这里,万历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起来。
贵妃忙拿帕子帮丈夫拭去眼角的泪水。
“朕真的是老了,”
万历哀声叹气,突然握住贵妃的手,微弱道:“朕要是真的不成了,常洛怕是担不起这担子啊。”
贵妃道:“都这会了,陛下不信常洛还能指着谁。”
听了这话,万历沉默了片刻,忽的对贵妃道:“你去一趟寿宁那。”
贵妃怔了一下:“做什么?”
“当爹的总不能不想自己的孩子吧。”
“陛下是想见寿宁?”
万历却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只拿手朝外面指了指,尔后艰难的说道:“告诉他,平了建奴,朕把寿宁和士奇给他。”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五彪
杨镐异想天开了,他即便是负责平奴的辽东经略,可杜松兵败这么大的消息又岂是他说不得外泄就不外泄的。
经略衙门内恐怕除了幕僚蒋方印没有收钱外,其余的人包括杨镐从老家带来的随员,没有一个手脚是干净的。
也就是瞒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杜松兵败的急报抄本便泄露了出去,那些早打点好了经略手下人的将领官吏们顿时就炸了窝。
沈阳城也如同一锅热油叫浇了水沸腾开。
百姓们听到兵败消息初时还不敢相信,等到发现当官的都没了心思坐衙,俱在一起偷偷说些什么,那往城外的快马也是比从前多了数番,经略衙门进出的官员更是神色匆匆,似有大事发生,便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继而一个个的便感到难以置信,不都说那杜总兵勇冠三军,能直捣黄龙么,怎的出师未捷倒先身死了呢!那建州的辫子兵真的就这么能打,连朝廷从关内调来的精兵都奈何不了他们?
百姓们是真慌,几乎个个都能想到这一路败了,其余三路还打不打了?要是再打下去又败了怎么办?
怎么办?
没钱的只能盼着官兵其余兵马能够大胜,那有钱的人家却都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南逃了。
因为他们的消息更灵通,知道杜松那一路精兵强将,是四路兵马中实力最强的一部,就这都叫人建奴给包了个底朝天,指望其余三路能反败为胜,怕是悬的很。
所以,不管打还是不打,先往南边躲一阵总是没错。这就小心驶得万年船。
当官的这边,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总算比百姓们镇定。虽然一个个对战事都不看好,可想着杜松只是四路大军之一,纵是败了其余三路退回来就是,谅那建奴也不敢过来打沈阳。这么着,便算是回到开战前的状态,以后怎么办总有朝廷。
至于沈阳的米价大涨,总有应对的办法。
然而,北路马林部又遭惨败的消息让这些还算镇定的官员们也是彻底慌了神,据经略衙门的人说,消息过来的时候杨大人直接晕死过去。
坐不住了,彻底坐不住了。
对杨镐在沈阳作为很是不满的辽军将领们开始不买杨镐的账,认为他连失两路大军,都不用他们动手,朝廷也会将他下狱问罪。
更有人将杨镐从前在朝鲜隐瞒败讯不报的前账翻了出来,说这个经略大人一贯就不懂带兵,胜了抢功,败了不报,根本就没有本事主持战事。
群情汹湧之下,杨镐的威信算是彻底没了,除了他的旧部萧伯芝等人还能指挥得动,其如那些辽东将领根本不再理会杨镐。
事情越演越烈,最后竟然发展到诸将一齐闯进经略衙门,要杨镐马上交印自缚前往京师请罪。
这些人中不仅有辽军将领贺世贤、总兵官秉忠、李光荣等人,也有从关内来的将领张承基、副总兵窦承武等,可以说是沈阳城明军的主心骨所在。
如此局面,就是幕僚蒋方印也是没了主意。
这个时候,却见因马林兵败而晕死过去的杨镐支撑着身体,执剑走出对诸将道:“此剑天子所授,只要我杨镐一日还是辽东经略,尔等便俱要听我号令,敢有不从,我杨镐便以此剑先斩尔等!”
沈阳的局面暂时是被杨镐以天子剑给稳住了,可前线怎么办?
收到消息的辽东巡抚周永春从辽阳星夜赶至沈阳,劝杨镐急令东路刘綎和李如柏速速退回,以这两部兵马加强沈阳和周边的防卫。
周永春认为这两部兵马现在已是辽东的支柱,要是再有闪失,那这场战事糜烂的就不仅仅是关外,甚至连关内也要受到波及了。
“刘綎部和李如柏已是深入,这时让他们退兵根本来不及,也退不得!只要二部在东南方向威胁建州老巢,建奴便是胜了西北两路,也断然不敢越浑河窥视沈阳。建奴胜得我两路兵马不假,然我断定建奴也是大伤筋骨,东南二路官兵或有胜机。且除这二路兵马,我朝尚有一支亲军自朝鲜出,朝鲜国亦有出兵助战,胜负尚是五五之数,冒然使刘李二将退兵,那亲军岂不成了孤军......”
不是周永春的劝说没有道理,而是到了这个时候,根本容不得杨镐下令撤师,唯今天只能指着刘、李二部及学生魏良臣的皇军能力挽狂澜了,否则退兵命令发出同时,也是他杨镐下狱之时。
周永春劝说不果,他见杨镐言语间将内臣魏良臣所领亲军竟倚为擎天之柱,甚是怀疑,暗以大局为重,偷偷遣人至李如柏军和刘綎军送信,要他二人速领兵退回,万不能再深入。
只是李如柏部送信方便,其部自引军出鸦鹊关行动便迟缓,出兵这么多天不过行军百多里,收信之后及时退回当能保全兵马。可刘綎那里进军迅速,深入建奴腹部很深,怕是来不及退了。
尔今,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同时,周永春以辽东巡抚身份急令已至宁远的白杆兵加速行军,令其早到沈阳,以备不时之需。
这位原太常寺少卿已经做好了建奴可能挥师攻打沈阳的打算。
周永春的使者从沈阳启程后,一路换马不换人,终在两天后赶至已进军至鸦鹊关以东三十余里虎拦路的李如柏军。
使者还未见到李如柏,就见有大队明军从前方溃散下来,询问监军、宁前道马祥德后方知原是该部明军遇到建奴,双方小战一场。
小战一场便是这等溃散模样?
使者心中存疑,但对方既然不肯实言相告也不便再刨根问底,只求速见主将李如柏。
因对方是辽东巡抚的人,马祥德不敢怠慢,亲自将其带至主将处,随后便从使者口中得知西北杜松、马林二部已经兵败的消息,当时就骇得心头一跳。
“杜松...马林...都,都战死了?!”
李如柏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先前他的前锋游击尤世功部遇建奴小股人马袭扰即不战自溃,使得他对此次战事毫无信心,如今听闻杜松和马林二部都遭建奴覆没,他哪里还敢再打下去。
同那些关内调来的兵马对建州底细不甚了解不同,李如柏对于建州的实际情况是一肚子数。
从接到出任辽东总兵命令时,李如柏就对此战前景不抱乐观,认为官军多半会输,所以他才迟迟不肯进军,要不是经略杨镐严令,只怕这会还在鸦鹊关一带彷徨不进。
现在好了,莫说是辽东巡抚让自己撤兵,就是没有辽东巡抚,李如柏也是要撤的。他立即命令诸将至军帐准备通报撤兵命令,可监军马祥德却是反对撤军,称未有经略命令我部绝不可撤。
“我乃主将,退与不退由我定夺,用兵大事,岂是你这监军能够干涉的!”李如柏撕下了一路对马祥德这个文官十分客气的虚伪面具。
马祥德知自己无法阻止,便讪讪退出,说自己身为监军是绝不同意撤军的,但既然主将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强行阻止。只是日后朝廷若怪罪下来,却是由主将一人担之,与他监军无关。
李如柏听了这等推卸责任的话,自是心中耻笑,三言两语打发马祥德自去。未几,便叫亲兵将所部大小将领召来。
然诸将还未来到,帐外却传来骚动声,继而就有亲兵急步入内禀报,说是监军大人领了大批东厂番子冲了进来。
“什么东厂番子?”
李如柏一呆,正待问个明白时,帐帘已经被挑起,尔后就见一监军马祥德带着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
李如柏心中吃惊,他竟是不知自己军中竟有东厂的人存在,又不知这马祥德带这帮东厂番子闯自己的军帐所为何事。
那马祥德却是不答,只朝边上的锦衣卫百户看去。
那锦衣卫百户闷哼一声,上前两步,冷冷于李如柏道:“上谕,若如柏擅退,着就地处斩!”
“啊?”
李如柏大吃一惊,“胡说,何时有这上谕!”
再见那锦衣卫百户目露杀机,知道不妙,正待呼叫亲兵保护之时,那锦衣卫百户已经一个箭步窜至他身前,继而就将一把匕首从其脖子抹过。
“嗤”的一声,李如柏脖间就有血线喷出。
“你!你...”
李如柏惊慌失措,双手死死捂住脖子难以置信的望着那锦衣卫百户,边上两名亲兵更是看的目瞪口呆。
被李如柏脖间鲜血喷了一脸的杨寰根本不理会已经算是死人的李如柏,只朝其身边两个看傻了的亲兵望去,冷冷道:“尔等若想活命,便休要轻举妄动。”
“此上谕,休要糊涂!”
马祥德此刻心中也是突突,但面上极为镇定,很是平静的对那两个亲兵道:“我乃监军,主将既被诛杀,我便是这大军主持之人,你二人速去召诸将至此军议,此间事与你二人无关。”
那二人面色变来变去,最后彼此对视一眼,应声称是。
待二人出帐后,马祥德突道:“其实你不应该杀他。”说话间,朝已经倒地却仍在捂着脖子尚未咽气的李如柏看了一眼。
“我习惯了。”
杨寰淡淡道,“我敢乱来,那两人不敢。”
第二百二十六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马祥德却是担心有人乱来,因为此路兵马多半都是辽东镇拼凑,而辽东又是李成梁经营数十年的地盘,将领有很多都得过李家恩惠。
如今李成梁虽死,但余恩犹在,故难保那些得了李家恩惠的将领不会替李如柏“申冤”报仇,尤其是李如柏从铁岭带来的亲信将领们。
杨寰却是笃定哪怕是李家的家生子,也断然不敢发难,要马祥德且把心放宽,主持此间大事便是。
马祥德问何故。
杨寰道:“我有陛下密旨,否则岂敢真的杀人。”
马祥德听后大喜,他还真不知这杨寰竟然持有天子密旨,如此底气大足,不再忐忑,命人将李如梧尸体抬出。
果如杨寰所料,那两个李如梧的亲兵并没有串连同伴反攻军帐为家主复仇,只老实按监军吩咐传令各部。
不多时,归属李如柏帐下指挥的辽阳副总兵杨一科、铁岭参将杜福总,管清河事都司张应昌、游击尤世功,中军督阵官万人英、中军招降官李尚仁、千总麻进忠等大小将领四十余人俱来中军听命。
诸将入帐之时便见外面伺立并非主将亲兵,而是俱着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的东厂番子,领队十数人皆飞鱼服、执绣春刀。
当时诸将便觉诧异困惑,待入帐之后更是惊讶,因不见主将辽东总兵李如柏,只监军宁前道马祥德在。
除此又有锦衣卫百户一人,有识得的知道此人是监军从沈阳带来的随从,但却不知这人是厂卫中人。
“为何只监军在此,总兵大人何在?”中军招降官李尚仁最先问道。
“正要告知尔等,”
马祥德说完朝边上杨寰拱了拱手,“请内差于诸将说明。”
杨寰闻言便行上前于众人道:“上谕!”
众人一愣,旋即跪拜。
杨寰环顾之后,竟真是从怀中取出一道密旨宣读,曰:“始成梁,如松为将,厚蓄健儿,所向克捷,朕心甚慰。今建州有事,朕念成梁、如松旧绩,特以起复如柏自废籍中,着其出任辽东总兵一事。朕于其厚望,盼其不负父兄威名,然厂卫密奏,如柏放情声色,无复少年英锐,中情怯弱,惟左次避敌,领军迟迟不进,贻误战机。更与建州私通,坐视大军败亡,着即军前处死。”
宣完之后,杨寰便将密旨递于马祥德。
马祥德扫了一眼,确是宫中尚宝监专用的圣旨,只是印押似乎有些不对。但也未多想,当今皇帝有多方印,许是其中一方。殊不知这道圣旨确是宫中所用纸张制成,但却是尚宝监以三千两一张私资售卖出来,其中用印更是仿制。
但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情,饶是马祥德再怎么想,也断然想不出这世上竟有人敢为之!
“诸位可听明白了?”
众人抬头你看我,我看你,均还未从主将竟然已被诛杀这一事实中回过神来。
半响,辽阳副总兵杨一科方道:“我等已清楚。”
其余将领见杨一科表态,也纷纷表示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
众人对旨意内容都不曾怀疑,一来有厂卫内差在此,二来监军又验过旨意,三来李如柏自领军出征以来确是有诸多疑点,所以众人只当真是厂卫密奏上去,陛下这才派人诛杀李如柏。
要说一众将领心中没有不满,那是假的,毕竟在场众人有一半曾受过李家恩惠,但是仅凭这恩惠就要他们冒着造反的罪名去替李如柏争个什么,也是不能的。
毕竟,宁远伯已经去世,李家再也不是昔年的辽东巨鳄了。更重要的李如柏已经死了,他们难道还能让死人复活不成。
“你们几位呢?”
马祥德朝李如柏的几员亲信看去,那几人脸色有些难看,许是心中仍就存疑,但眼看其他人都不质疑,又有厂卫的人在此,哪敢多说什么,均是诺诺称清楚。
马祥德复问:“既然清楚,在朝廷新的主将任命旨意到来之前,本官以监军之职代行主将职权,尔等可有质疑?”
“谨奉监军令!”
众将齐声道,朝廷军制,主将不在,监军是有权力指挥兵马的。
“如此便好,”
马祥德暗松一口气,目光看向人群中一人,道:“游击尤世功可在!”
“末将在!”
尤世功应声上前。
此人并非辽东军镇出身,乃是陕西榆林卫人,万历二十八年中举武乡试,后迁升沈阳游击。
建州造反夺取抚顺之后,尤世功随沈阳总兵张承荫前去救援,结果半道遇金军伏兵,又恰遇大风导致全军覆没。
张承荫战死,尤世功却是侥幸逃回。本是应受军法处置,但杨镐念其勇武,特补其为武精营游击,着归李如柏麾下指挥。
李如柏因尤世功并非亲信,就让其武精营为大军前锋。就在今日,尤世功部忽遇建奴探马哨兵二十余人,竟然未经一战就叫建奴吓的不战自退。建奴探马见之,立时登山鸣螺,作大军追击状。
后方明军只知前方武精营败退,以为真有建奴大军,也是大惊,最终导致奔走相蹴死者千余人。
这便是刚刚那辽东巡抚使者所目睹的场面。
尤世功也有自知之明,知监军点他名定是要治他罪,因而心下惶恐。真如他所猜测,代行主将之权的监军果是狠狠怒斥他一番。
“......经略大人念你武勇,破格委你武精营游击一职,望你好生戴罪立功,杀奴报国。可你部两千兵马竟被区区二十余建奴吓退,致全军为之惊扰,死伤无数,你可知罪!”马祥德横眉怒指,自有一番威严。
“末将知罪!”
尤世功倒也不推卸责任,扑通跪倒,“末将愿以死抵罪!”
“以死抵罪,你抵得了吗!本官倒想知道你有何面目去对那些亡泉下的官兵!”马祥德声色俱厉。
“末将死罪,末将死罪!”
尤世功面红耳赤,在知道建奴不过只有二十多人后,他尤世功当时就想抹了自己脖子,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诸将看在眼里,都以为监军大人这是要杀人立威。
有些将领却是恨这尤世功无能,害得他们也跟着倒霉,但也有些将领想为尤世功说情,毕竟建奴探马突然伏出也是叫人意外的很。可想到主将李如柏刚刚被杀,那说情的话就不太好开口了。
尤世功也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不想监军大人突然话锋一转,恨其不争道:“死死死!一个以死抵罪就能消了你的罪过吗!大丈夫行事当顶天立地,于何处跌倒就于何处站起,敌人砍我一刀,我便回他十刀。敌人杀我一人,我便屠他百人,如此才是大丈夫行为。遇事临头,不思反击,不思复仇,就想一死了之,听着倒是个忠臣,可于国家有何意义!”
复又怒指,“你道本监军是要拿你这人头给他们看吗!非也,本监军乃是要你自强,便是死也当死于与建奴冲锋的战场之上!”
“大人?”
尤世功于话音中听出另一层意思,忍不住抬起头。
马祥德微“哼”一声,一甩袖子,道:“本官不是饶你,你仍是死罪,但本官不杀你,仍予你机会,你继续做武精营游击,尔营也仍为大军前锋,本官只问你,可有下次了?”
“再有下次,末将便是猪狗不如,这脑袋不要也罢!”尤世功咬牙道。
众人见状,都知尤世功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杨寰在边上则是奇怪,暗自嘀咕:许显纯不是说这马祥德是个脓包吗,怎的现在看来倒是有些本事的?说的话一套套的...咦,怎么这么耳熟?
这时,辽阳副总兵杨一科躬身道:“末将等不敢违陛下旨意,亦不敢违监军军令,只是如今却不知我军当如何行事?”
这个问题也是诸将所关心的,李如柏这一死,虽说由监军代行主将之权,但大军下一步如何行动,可是关系这场战事和众人身家性命的大事。
“经略大人予我部攻打黑图阿拉,李如柏虽死,但我部将士犹在!...不过我已与杨百户商量过,大军仍继续前进,但我们不去黑图阿拉,而去阿布达里岗与刘将军合兵,如此胜算更大。”
马祥德说完整了整自己的帽子,“诸位,马某人虽是一介文官,但这胸腔之中流的也是热血,断不会贪生怕死,我当与各位同进退,还望诸位不负马某这区区书生!”
........
尚间崖。
看着那些被杀的建奴,再看那些堆积如山的马林部军械物资,金台吉忍不住对身边的布扬古感慨道:“这怕是东哥在冥冥中护佑我叶赫部啊,否则怎的让叶赫如此轻松便取得了这尚间崖。”
“是魏公公料事如神啊,他说我们只要东进必有收获,事实果然如此。”
布扬古也是唏嘘万分,刚开始他和金台吉领军来攻打尚间崖时还真担心会撞上老奴的主力,不想果如魏公公给他的锦囊所言,老奴根本没有在尚间崖留下多少人马,只要他叶赫部大胆东进,建奴从马林部缴获的物资便归他叶赫部所有了。
“这一下,我便更有把握了!”
金台吉和一众叶赫部的将领们也是乐开了花,叶赫部这十多年被奴尔哈赤打压的穷困潦倒,军中最缺的就是盔甲和兵器。
如今有了这么多的装备补充,他们叶赫部的实力便立时就是翻了一倍。再有那四千多马林部的残兵助阵,不敢说和他建州八旗抗衡,但打他个一两旗应该不成问题。
布扬古笑道:“好了,让儿郎们动作快些,太阳下山之前咱们就越过尚间崖和周监军他们会合。”
金台吉大笑点头,传令各部动作快些。
与此同时,二十多里外的吉林崖密林中,三百多明军将士紧随在许显纯之后,悄无声息的往崖上摸去。
......
阿布达里冈东南,浑江畔,一个人影正沿着江畔的山梁缓缓而上。
来到山梁上的人影,孤独的伫立在山巅,凝望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和脚下山河。
突然,山侧的浑江传出闷雷般的震响,千里冰封的浑江开始发出不安的燥动。轰然巨响中,江面的坚冰逐渐炸裂,滔滔江水推攘着破碎的浮冰轰鸣而去,势不可挡。
关外的江河解冻了!
命运,抉择!
山巅之上那个孤独的身影反复述说着这两个词语,许久之后,他仰天长笑,留下了千古名言:“欲与天公试比高!”
他,就是伟大的皇帝亲军缔造者魏公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