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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二章 形势变了

    夺取抚顺、清河,大败明广宁总兵张承荫,辽阳副将颇廷相所率兵马万余后,金军又相续攻陷抚顺以东抚安堡、花豹冲、三岔堡、崔三屯堡等十一地。

    接连得胜的奴尔哈赤雄心大起,欲直接挥师进攻沈阳、辽阳,但因两白旗刚受重创,虽有降将李永芳相助,可实力相较沈阳、辽阳明军仍有不足。

    毕竟沈阳、辽阳乃是明朝在关外的最大的两座重镇,既有沈阳都司在,又有辽东巡抚在,明军不可能轻易放弃。

    虽接连得胜,但面对如此两座重镇,缺乏攻城器械的金军真要想攻克,付出的伤亡是奴尔哈赤难以接受的。

    此时翼侧又传来叶赫部发兵助明的消息,并且关内的细作也传回明朝正在调集各镇兵马增援辽东的消息,种种思量之下,奴尔哈赤决定主动撤退。

    一来可以消化前番作战取得的战利品和掳来的汉人丁口;二来则是利用明朝援军尚未到达前的这段时间加以休整,以使八旗儿郎能够保持体力和战斗力。

    负责金国细作的龚正六拿到了明朝的调兵方案,甚至明朝新任兵部尚书黄嘉善的“固辽灭夷”的奏疏他也花重金购得一份抄本来。

    情报方面的工作,用龚正六的话讲,明朝的京师就如个处处漏风的筛子一般,再大的事只要肯花钱就能买来。

    有时甚至不必花钱,明朝的言官们自己就能鼓捣出来,以求什么人心物议。

    连打胜仗是叫人振奋,可听说明朝调遣了几十万大军来辽东,八旗的贝勒大臣们都坐不住了,就连前番因大小甸之役而消寂的太子禇英也紧急求见了父汗。

    禇英是在劝自己的父汗见好就收,趁明朝大军未来之前能够主动和明朝谈判,如果能让明朝接受将抚顺、清河一线划归金国,那金国未必就要真的如父汗“八大恨”起兵说的那番要到中原去寻富贵。

    “我已起兵,如箭在弦上,岂有就此不发之理!再者如今形势,我便欲收兵,他明朝就能罢兵!”

    奴尔哈赤甚恼长子突然变得懦弱,指责禇英从前那般英勇善战,因而得封广略贝勒,叫他做大金的太子禇君。不想尔今却变得如此缩头缩尾,实是叫他失望。

    “观那明军,有何可惧!那广宁的张承荫,辽阳的颇廷相哪个不是明军的猛将,却叫阿玛我轻易就诱了进来,一场大风便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人头都叫挂在废弃的抚顺城头,我八旗儿郎如此能征善战,就是他明朝派来百万大军,我八旗亦能将他们消灭一净!”

    “打仗若是人多一方必胜,这世间又何必还要打?三国上那些了不起的战争,哪一回是人多一方胜的!”

    “阿玛知你心中何想,可阿玛要警告你,一朝被蛇咬,不可十年怕井绳!”

    奴尔哈赤言语中透着对禇英前番大小甸之役的不快,先前他以为明朝的军队真的厉害,禇英和阿拜才双双战败,可是这两个多月的战斗却告诉他,明军其实外强中干,根本不是什么劲敌。

    只要八旗儿郎人人齐心,人人敢战,用不了多久儿郎们就能建立对明军逢战必胜的信心!

    “你老实监国就是。”

    奴尔哈赤命人传各旗主和大臣们来议事,他没让禇英回去,因为禇英毕竟是他的继承人,又是正白旗主,岂能不参与议事。

    但这次他不会再让禇英领军出征了,他深知禇英现在对明军有了阴影,如果让他再领军出征,很可能会重蹈大小甸之役。

    禇英见父汗不听劝,又对自己有成见,再想二弟代善他们跟着父汗连连打胜仗,回到黑图阿拉后正红旗的人看人都不一样了,这让包括禇英在内的正白旗的人心中都很失落。

    不一会,诸旗主和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扈尔汉等重臣便赶到了汗王殿,新近在抚顺投降金国的汉人秀才范文程也在,此人现被编在镶红旗下为奴。

    因范文程和其兄长是主动投靠,又难得的是个秀才文人,因而奴尔哈赤对其颇是看重,要其在帐下听侯。

    “龚先生探得的消息,明朝的大军要来了,他们的统帅是咱们的老熟人杨镐。”

    奴尔哈赤开门见山将有关明朝调集大军到辽东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杨镐这个人当年就对父汗有成见,现在任明军的统帅,肯定是想让父汗不得好过。”二贝勒代善都没看自己的兄长禇英就先开了口。

    奴尔哈赤点头道:“杨镐任辽东经略乃是情理之中的事,自李成梁故去,明朝方面除了杨镐谁更熟悉这关外呢。”

    “汗王,杨镐此人并无可惧之处,左右不过是个文官,能有多大的本事。”奴尔哈赤年纪相同的女婿何和礼笑道。

    奴尔哈赤摇头道:“不可掉以轻心,细作探得明朝这次可是调了有几十万兵马来的。”

    众人闻言神情一肃。

    “什么几十万,最多不过十万,照我看甚至还没有十万,那明军的将领向来就喜欢吃空饷,谁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兵。”说话的是镶蓝旗主、奴尔哈赤的四弟雅尔哈齐。

    听了四叔的话,正黄旗主莽古尔泰附和道:“四叔说的是,还有,明朝这次调兵是从关内各地调的,相隔千里之外,这些兵马难道都能按期赶到不成?我看他们能到一半就算了不起了。”

    “就算赶到了,千里迢迢的,人马都累的不成样子,如何能出战?”

    “所以,明朝这次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真正对咱们有威胁的我看能有三五万兵就顶天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独禇英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站在边上看着弟弟和大臣们。

    禇英的沉默自也使得正白旗的将领们也没人说话,新建的镶白旗是从各旗抽调而建,旗主阿济格尚小,虽然有来议事,但肯定是没有说话的份。

    议事的气氛甚为活跃,看着儿子和大臣将领们对明朝大军丝毫不感畏惧,奴尔哈赤心中也甚是满意。

    这都是得益于抚顺、清河等一系列战斗大捷的缘故啊。

    搁从前,还是有不少八旗官兵谈明色变的,尤其是去年两白旗大败之后,八旗一度流传着明军不可敌的说法。

    尔今,真是形势大为转变了。

    这人呐,只要有了胆,有了勇,有了信心,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中宫娘娘啊!

    众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次明朝派遣大军的将领来,首先说到的是新任辽东总兵李如柏。

    代善哼笑一声:“李如柏废物一个,又有病,不比其兄李如松,他任总兵不足为虑。要是他真敢领兵来打咱们,我看呐派一个章京带几百人就能把他吓退了。”

    其余人听了代善说这话,均是笑着附和,都说李如柏才能不足,对八旗构成不了威胁,不必将他当回事。

    正蓝旗主阿敏却是没有议论李如柏,原因是李如柏的小妾就是他的妹妹。

    奴尔哈赤也想到了这点,所以他特意看了眼阿敏。但对这个侄子,奴尔哈赤其实是很信任的,他一直想要阿敏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这个伯父杀掉他的父亲并非是为了私人恩怨,而是为了整个建州。

    当年真要是按舒尔哈齐的路线走,建州还是明朝的臣属,哪有今天的大金国啊。

    舒尔哈齐错了,他大错特错了,身为女真人怎么能对汉人产生真正的归属呢!

    女真就是女真,汉人就是汉人,不管是千年还是万年,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阿敏也注意到伯父在看自己,他却依旧没有说李如柏什么。

    也正是这个举动,让奴尔哈赤对他更是欣赏。

    敌人归敌人,亲戚归亲戚。倒是代善他们大肆贬低李如柏有些过份了。

    好在,代善他们很快就议论起其他的明军将领来。

    “杜松号称杜疯子,打仗只知蛮勇,这种人用计对付他便是。”

    “还有那个什么刘大刀,七十岁的老头了,咱们要是打不赢他还不如跳河得了。”

    “马林这个人,他爹马芳是名将,怕是有两下子,我看这人咱们得重视。”额亦都道:

    一旁的龚正六听后笑道:“老大人错了,那个马林也不足为虑,我听说这小子雅好文学,能诗,工书,交游多名士,说来不过是个承父亲之荫的子弟罢了。”

    “噢?原是这种人物,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额亦都笑了笑。

    “扳着指头,明朝这次派来的将领还真没哪个能叫咱们高看一眼的。”

    “.......”

    众人说的正热闹,代善忽的问奴尔哈赤:“父汗以为杨镐到了沈阳之后,会如何攻打咱们?他这十万人要是聚在一处,可不好对付。”

    奴尔哈赤点了点头,代善这个问题说到点子上了。

    “是不好对付,但他明军也对付不了我们。通往黑图阿拉的道路大都崎岖难平,有些地段更是在悬崖边,除了我女真儿郎熟悉地形,生长于此能够健步如飞,他明军想聚在一处坦荡而过,做梦!”

    代善道:“父汗的意思是明军必须要分兵了?”

    奴尔哈赤再次点头,他判断明军只能分兵来打,因为只走一路的话,他们的大军根本行不动。

    你若单走人马的还能勉强行得,可那明军的大车和粮草辎重怎么过?

    奴尔哈赤选择主动撤退的目的其实就是引诱明军主动进攻黑图阿拉,那样的话,八旗才能占尽地利。

    而受地形所制的明军也必须将他们的兵马分散,从而给八旗可趁之机。

    一直没有说话的阿济格这时插了一句,叫道:“父汗,明军要是分兵,力量便分散,咱们集中兵力打他一路就是。”

    “小阿济格脑袋瓜子倒是开窍了。”

    奴尔哈赤哈哈笑了起来,“不错,任他几路来,咱们只一路去。”

    众人听了这法子都是眼前一亮,均为汗王的高招叫好不已。

    这时,扈尔汗却说了个不太好的事情,他道:“汗王,明军若大举来攻,咱们有一事须防着。”

    奴尔哈赤问道:“何事?”

    扈尔汗道:“眼下老寨那边还乡团闹的厉害,虽未成气候,可要是明军大举来攻,汗王必定要率八旗主力迎击,这还乡团要是趁着都城空虚打过来,都城可就危险了。”

    “什么还乡团,还不就是镶白旗的那些胆小鬼吗!”

    代善怒哼了一声,那还乡团早前从来没有过,两白旗在宽甸一败他们就冒了出来,用屁股想也是那些投降了明军的两白旗叛徒在搞鬼。

    要不是这些叛徒在八旗的亲属太多,惩罚他们的家眷容易引起八旗各家的反弹,并会破坏八旗的稳定,代善早就进言阿玛处死那些叛徒的妻儿了。

    自来大军出征,最忌的就是后方不稳。

    奴尔哈赤看了眼龚正六:“义州的贺世义有何动作?”这是表明他知道还乡团那帮人是义州明军在支持。

    事实上,没有义州方面的支持,那还乡团一没吃喝,二没兵器,怎么可能在老寨那边立足下来。

    龚正六道:“汗王放心,据奴才探知,义州方面自魏太监率军撤走之后,贺世义部只几千人,根本没有胆量从宽甸犯我。”

    “这么说那还乡团也没胆量了。”

    奴尔哈赤的神情忽的变得凝重起来,“其实不管是还乡团还是贺世义,他们都缺了一个胆,这个胆就是那个让我恨不得生食其血肉的阉贼啊!”

    顿了顿,似出了口气,“好在这阉贼不在这关外,否则,倒是真要小心了。”

    “一个阉人而矣,父汗何必对他如此重视。”代善有些不屑,说话间还看了眼自己的哥哥禇英。

    禇英脸庞抽了抽,将视线微微移往别处。

    奴尔哈赤走下台阶,对代善也是对所有的阿哥大臣们说道:“你们不懂,这个阉贼实是有本领的很。我自遇见他,便从未有过便宜,此人有胆有识,虽是阉人,但却是百年一出的人杰啊。可惜,可惜此人却是我的敌人。”

    声音中既有沧桑,也有唏嘘。

    他奴尔哈赤自领十三幅甲起兵以来,若说在谁手上吃得亏最多,也就那个当年敢在黑图阿拉城外,数万女真儿郎面前大斥自己是不是想造反的魏舍人、魏太监了!

    ......

    千里外的汉城,同样有人发出了如此感慨。

    “你们不懂,那个奴尔哈赤虽自遇见我从未有过便宜,但其人却是人中枭雄,当世不可多得的人杰啊。”

    言毕,魏公公深情的向前方喊去:“中宫娘娘啊!”

    这一声呐喊饱含深情,长长的腔调让周边的朝鲜君臣们都为之抖了一抖。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八国讨奴

    公公深情的“中宫娘娘”却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回应,边上的朝鲜君臣们也是以一种奇怪的表情望着他老人家。

    倒西塔挠?

    公公捏了两根长势比较突出的胡须,想到了问题出在哪里。前世的高丽剧中好像喊的是妈妈,不是娘娘。

    于是,入乡随俗的公公纠正了自己的发言错误,再次向着前方的德寿宫深情呼唤:“中宫妈妈啊!”

    这一次,德寿宫中终是有了回应。

    宫门虚开半扇,一个女官侧露半身,很是紧张的望着宫外。可能过于紧张,女官都忘了给王上行礼。

    光海君眉头微皱,侧转过脸给了身边的右相(右领政),也是他光海继位的最大支持者大北派领袖李尔瞻一个复杂的眼神。

    李尔瞻心中暗叹一声,他乃儒生,最重气节,可今日却是宗主天朝遣使欺压,实是叫他难以发作。

    又想明朝大军已从日本跨海而来,又有北部所谓亲明中正师团,皇帝更有出兵诏书而至,今日局面怕是不应也不行。

    彼时倭人侵朝,有明朝相助。今倭国都被明人所荡,朝鲜受明之难,谁来救?

    本**队难堪一战,前几年为了筹资赔款,都元帅府各项资金都被压缩,欲叫禁军卫国,丘八怕是不肯从啊。

    思来想去,也只能顺从。

    为官为儒者,保国护君最重啊。

    朝鲜君臣的小动作魏公公看在眼里,却是不放在心上,只是微笑着上前对那可能都有四十岁的女官和声道:“大妹子,中宫妈妈在不在?请告知中宫妈妈一声,咱家是大明皇帝陛下派来朝鲜的钦差上臣。”

    女官明显听不懂汉语,怔在那不知所措。

    公公明白,手一挥,当年那位渡海到北京告状的朝鲜秘使李庆全连忙上来做了翻译。

    只是,这个李庆全翻译完之后却擅自对那女官多加了一句:“不用去传话,且侯着。”

    尔后转身有些为难的对魏公公道:“我国右相大人欲与天使商谈几句。”

    “好嘛,”

    公公欣然点头,他老人家之所以要来这德寿冷宫见那被软禁的永昌大君生母、朝鲜宣祖大妃延安金氏,便是要朝鲜方面知道他老人家的态度有多么的坚决。

    那一声“中宫妈妈”表明的可是大明对延安金氏朝鲜王太后身份的承认!你光海闹的妖蛾子再厉害,只要咱大明承认这个金氏,你光海就得把这个女人当妈看!

    延安金氏得到了大明的承认和支持,那么,朝鲜的政治格局就得变一变了。

    所以,除了无条件答应之外,光海的任何拒绝都将激化两国关系。

    果然,光海动摇了,他害怕明使逼迫他放出延安金氏,重翻永昌之死,从而让朝中和民间的反对势力借此兴风作浪,动摇其王上的合法性。

    右议政郑尔瞻代表光海同意了魏公公提出的四个条件。

    第一,朝鲜方面无条件提供大明皇帝亲军征奴军饷、粮草、夫役。

    第二,朝鲜方面必须全力参与征奴战事,其国兵马指挥权由明军统一负责。

    第三,朝鲜方面必须开放汉城以东国土,使明、日、安南、西洋各国能够自由通商。

    第四,朝鲜方面必须按原有官制提拔朝鲜北部协安区官吏,并正式承认协安区所属各部队为朝鲜王朝合法之军队。

    正式协议是由朝鲜领政李元翼签订,此人可不是大北派出身,而是朝鲜南人出身。

    这也是光海的用人之术,他虽是大北派全力支持上位,可在肃清了支持永昌的小北派之后,光海却将领政之位交给了南人出身的李元翼。

    目的显然是制衡大北派。

    李元翼对大明却是有感情的,因为日军侵朝时对其家乡祸害最厉,因而若非大明,其家乡何能光复。

    又闻大明遣亲军跨海征日,今已消灭日本幕府政权,这便如替朝鲜,也是替李元翼出了一口恶气。

    感激之下,又是剿灭朝鲜世仇女真,议政大人岂会不应!

    但是在军队指挥权移交这一块,朝鲜方面负责谈判的都元帅府左参赞姜弘立和兵曹判书李恒书却是始终不肯签订落实。

    二人称大明皇帝已有旨意令朝鲜出兵助战,朝方业已准备由姜弘立率兵13000出征,故朝鲜军队的指挥权当由朝鲜将帅负责,不当由明军指挥。

    “壬辰倭乱,贵国怎么不说自己负责!”

    代表魏公公和朝鲜军队方面谈判的菊机关负责人葛三郎当场拍桌。

    姜弘立据理力争。

    “我皇军已至,事端若开,由贵国全权负责!”

    葛三郎公然威胁,此时15000名从萨摩藩启程搭乘联合舰队战船跨越对马海峡的皇帝亲军将士离汉城不远了。

    沿途朝鲜地方因未接到都城谕令不敢抗拒。

    此后,朝鲜官民陆续发现又有大量明军到来,只不过这些明军看起来和二十年前的日军差不多。

    奉魏公公军令,驻日第一军将约三万名日军俘虏分批次押解过海,这些日军俘虏将被编成皇协军若干旅团参与征奴战事。

    在了解到原是大明军队讨日大胜借道朝鲜回师国内后,朝鲜百姓人人喜极,奔走相告。

    民间,对大明至诚之心,不溢言表。

    官方,喜忧参半。

    “尔国都城,我皇军只需百十勇士便可破之!”

    早前赴汉城组建皇帝亲军联络司的魏学文更是放话恐吓。

    军队指挥权的争执很快就传到了光海那里,光海哀叹:“七十里、百里,犹可以为政于天下,况我国三千里乎!何以则能秣马燕云,洗今日之耻也?”

    次日,传光海谕令,命都元帅议政府和兵曹不必和明朝争执,一切顺从。

    至此,尘埃落定,朝鲜无条件加入讨奴联军,并承担讨奴联军军费粮草供给。

    截至一月,参与讨奴联军的各国计有大明、新日本国、朝鲜、琉球(良臣县)、安南(粮商募兵158人),西班牙(海商私兵87人),葡萄牙(特区合作海商169人)、荷兰(传教士组织35人),号八国联军。

    与朝鲜议政府方面的具体由葛三郎负责,与朝鲜军队的具体由魏学文负责。

    曾因对日作战失利而被连降三级的魏学文一夜间成了朝鲜炙手可热的人物,甚至权威隐于光海之上。

    但是,光海朝廷对明朝的无条件让步却让朝鲜部分官员表示极度不满,代表人物有西人党的金瑬、李贵。

    而金、李之流则与朝鲜宣祖李昖之孙,定远君李琈之子,光海君李珲之侄李倧来往过密。

    由此引发了日后的汉城政变。

第一百九十五章 辽东镇守太监

    “这么说,魏良臣到了朝鲜?”

    病床上的万历听了张诚的禀报后,难得破天荒的露出了点笑容,“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对此,张诚既没跟着称赞,也没反驳。

    有关魏良臣的事,他张公公心里闷着咧。一些事情,别人不清楚,他张公公能不清楚?

    可这越是清楚啊,这心里就越慌。尤其是皇爷这病情看着没一点好转,这万一哪天皇爷不在了,东宫登了基,魏良臣那事怎么个收场?

    闹出来,有他张公公的好!

    贵妃娘娘也在,这会正独自在边上看着炉火。

    要说贵妃娘娘也是为丈夫的病费尽了心思,事事亲为,连熬煮煎药这事娘娘都看着,着实让万历感动,也越发对自己从前怀疑贵妃有害太子的心思感到愧疚。

    因不是皇帝见外朝的臣子,所以贵妃娘娘没有避着。

    药香味中,万历突然轻叹一声,道:“李珲此人一直是怨我的,不过当年的事并不能怪朕,”

    “是不能怪皇爷。”张诚说了句。

    当年朝鲜为李珲请立王世子,万历本是同意的,因为这个李珲在对倭之役展现出了才干,可是因为其是次子,而朝中也正因国本闹的不可开交,礼部那边不可能同意朝鲜开立次子为储君的坏头,因而说起来李珲继位这事实是受了大明国本之争的牵累,并非万历不同意。

    但是,大明最终还是承认了李珲继位的合法性,也册立其为朝鲜国王,故而李珲不应该再记恨大明。

    可是种种迹象表明,李珲这个朝鲜国王对大明还是有着敌意。其继位之后,在很多事务上不听从大明,自行其是,并且擅自软禁延安金氏,这令得万历对李珲实在是产生不了好感。

    此点也间接导致魏良臣私自率军进朝鲜索要所谓战争赔款时,万历难得的抛开了天朝宗主国颜面表示默认。

    也算是给李珲的一点敲打吧。

    这要是换了李珲的父亲,万历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不要“脸面”的。

    张诚接着说道:“皇爷,魏良臣的密奏说朝鲜方面已经无条件同意加入讨奴联军,并自愿担负联军所需的一应费用。”

    “什么自愿?”

    万历笑了起来,“他也就是仗着朕的那支亲军替他撑腰,也是假朕的虎威,要不然朝鲜就这么听他的话?...咦?什么联军?”

    张诚赶紧给皇爷细读魏良臣的密奏,上面说魏良臣已联络朝鲜、日本、琉球、安南等共计八国组成讨伐建州叛军的联军。

    “我朝自平内乱,何需什么联军,魏良臣搞什么东西?”万历有点不快,大明平定内乱却搞出个八国联军来,这不是让藩邦看大明的笑话嘛。

    张诚看了眼密奏,道:“魏良臣说,这些国家都是我大明的藩属。藩属有难,宗主必救。宗主有事,藩属也当全力以赴。这叫什么有来有往,说世间的事只有彼此共同付出,才能永结友谊,才能永固根本。要是只有单方面的付出,两国间的关系便是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维护。”

    “说的倒是有点道理,”

    万历想到了当年魏良臣与他所奏的朝鲜赔偿大明军费一事,细细想来如果这藩属出了事全靠大明无偿援助,大明有事藩属却是置之不理,长久下去,大明又有多少家当值得消耗呢。

    且看上去不就是个随时让人骗取钱财的傻子么。

    “不过那个什么西班牙国,荷兰国,葡萄牙国何时成咱大明藩属的?”

    万历有些诧异,外邦来臣,礼部那边早就兴师动众了,如何一点动静没有。旋即感到好笑,估计是魏良臣自己鼓捣出来的面子事务,便没有深问。

    只要他能带着皇帝亲军帮杨镐把建奴平了,便算他大功。

    “兵部调兵的事如何了?”

    远在日本的魏良臣都率军到朝鲜了,国内这一块的情况万历也得弄清楚。

    可张诚却道:“皇爷,各路援辽兵马现只有宣大、山西等镇的已经起程,其他各路尚在筹办。”

    万历一听就气了,怒道:“朕的旨意早就下发月余,各镇却是迟迟不办,究竟安的什么心思!张诚,传朕的旨意给杨镐,总兵官以下若有不从命的,可按军法从事,立即处斩!”

    等张诚去传旨之后,贵妃娘娘端着煎好的药过来服侍丈夫吃药,言语间无间提及魏良臣既让朝鲜国全力支持大明平乱,那是不是给其一个正式身份以便更好的协调联军呢。

    “给个什么身份?”

    万历琢磨着贵妃提出来的是一个问题,魏良臣尔今正式身份是提督海事太监和江南镇守太监,这两个内廷的职务是无法干涉辽东军事和朝鲜国事的,因此说起来魏在朝鲜闹的那个什么八国联军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且归国之后与辽东各兵将之间也不好协调。

    杨镐请奏调魏良臣部皇军归国,本就是为了能够有一支可以指挥顺手的兵马,如果皇军再与辽东各路兵马无法协调,那归国本意便是岔了。

    万历寻思着是不是可以给魏良臣一个监军太监的职务,但这个监军太监只能监一路兵马,不可能监全军,这是祖制。哪怕当年成化朝的汪直也不可能做到监大军,但监哪路呢。

    正犯难着,贵妃娘娘却道:“依臣妾看,不若就加授个辽东镇守太监吧,这样辽东的事他也有权看着,各路兵将也要给他这镇守太监面子,杨镐那里也交待得过去。”

    万历点了点头,觉得贵妃这主意不错,辽东本无镇守太监,但尔今一切权急,只要能解决问题加授一个无妨。

    当下便命内侍拟旨要司礼监用印递出。

    按镇守太监制,辽东乃大镇,品级便当是内廷最高四品,可授红袍。

    另一边,皇帝催促的严旨是下去了,各镇兵将也乖乖往山海关赶了,可新的问题却出现了。

    经杨镐检点,各镇陆续集结到山海关的兵将只有马林部经过挑选,其余各镇兵将带来的官兵素质参差不齐,一些更是老弱兵卒,哪里能参战。

    事情迅速又报到了万历这里,万历不得不再下严旨,命各地督抚各官严令各镇官员,须选精兵良马抵达辽边。若还是有老弱充数,虚报名额,逗留不进的将从重处置。

    终于,在拖了数月之久后,兵部拟定的各路兵将才算抵达辽东。

    杨镐和蓟辽总督汪可受,辽东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玉庭等人,共同商定出师日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四路去,你一路来

    经议定,杨镐决定各镇到辽阳集中。

    命令下发后,从关内陆续集结至山海关一线的援辽兵马立即往辽阳开赴。

    最先赶到辽阳的是新任山海关总兵杜松,一到辽阳,杜松就对左右说道这次过来是为一洗十年之耻。

    原是十年前杜松曾接替李成梁镇守辽东,不过期间作战不利,杜松大怒之下命令将自家粮草全部焚烧,结果被下狱处置。

    在狱中时,杜松清醒过来为自己的武断感到惭愧,数次自毁甲胄,声称要削发当和尚。

    当时朝臣都可惜杜松的勇武,但因杜松的为人,没人替他说话,所以出狱之后便被弃用。

    万历四十三年,盘踞河套的蒙古人大举进犯内地,杜松被重新启用为副将,率领轻骑捣火落赤营,斩敌二百余。

    但此人脾气实在是暴躁,既无法同部属相处,又无法同上司结好,因此又被弃用。

    这一次算是杜松正式启用,且接任山海关总兵一职,故杜松方有洗耻之说。

    杜松这一路有保定总兵王宣部,原任总兵赵梦林、都司刘遇节、原任参将龚念遂等官兵二万余人。

    按朝廷规章,各路兵马都要有监军之职。杨镐和蓟辽总督汪可受商量杜松路监军人选时,辽东巡抚周永春向他们举荐了一人。

    此人便是分守辽海东宁道周铁心。

    周永春的意见是这个周铁心常年在辽为官,熟悉辽事,并且去年曾在义州参与过皇帝亲军对建奴的战事,颇是有功。

    “周某那次未得朝廷明令,亲军擅自行动,其后兵部不曾叙功,想来也是寒心,这次便着他任杜松部监军再立新功吧。”

    杨镐赞同周永春的意见,倒不是他给这位新任辽抚多大面子,而是那周铁心也是其学生魏良臣向其保举之人。

    魏在给老师的密信中言道,辽东官吏有数人可用,一是这个周铁心,二是那个宁前兵备道马祥德,三是义州的参将贺世义,四是金州的游击尚学礼与其子尚可进。

    除此之外,便是杨镐原先的部将尚伯芝、王维栋等人。这些人现在都在往辽阳云集,随时听侯老恩主差遣。

    另外,锦衣卫百户许显纯已至辽阳,正在杨镐帐中听命。原杨镐幕僚,现为皮岛总务官的蒋方印也正在大力整编皮岛驻军,调拨粮草随时供老恩主调遣。

    人马粮草,武器辎重这一块,魏良臣在辽东皮岛和义州的部署都已向杨镐托出,另外还让京师的陈默给杨镐提供了十三万两白银以为军饷。

    魏良臣本人亦从日本率军经朝鲜归国,做学生的为老师此次东山复起平辽已是竭尽所能了。

    学生如此,做老师的自当有数,故对魏良臣所举之人,杨镐都是一一听从。

    此次攻打建奴的具体方略,杨镐已经研究了足足两年有余。而早在两年多前,从地形这一块杨镐就已定下四路出兵的方略,这一点也得到了学生魏良臣的认同。

    在魏良臣当年出使建州和其后密派细作绘制的地形图上,黑图阿拉周围百十里都是高山深谷,一路上更因为辽东特有的岩石质地,导致沿途碎石满地,根本没有合兵一处滚动前进的可能,因此只能分兵合击。

    在密信中魏良臣反复对杨镐提及萨尔浒这一地名,希望杨镐在拟定分兵合击时能将两路兵马的汇集地定在萨尔浒,而非是黑图阿拉。

    并且希望杨镐能够在出兵日期上给各部留下一些空余时间,或提前出发,或延后出发,并在各部之间建立一条快速有效的讯道,以保持各部联络。

    “尤要防汛道有失,女真细作冒用我军记号。”

    因怕杨镐不能重视汛道问题,魏良臣特意让许显纯到其帐下帮助协调建立。

    对此,杨镐是能悉心听取的。

    毕竟,这位算是第三次复出的辽东经略也不希望平辽这么大的战事在自己手中出了差错。

    汪可受虽是蓟辽总督,但这次援辽之役全由杨镐做主,他这总督大人责在辎重后勤调度上,于是对监军人选并无意见。

    当下,就定了由周铁心出任杜松部监军,而杜松部则由辽阳奔赴沈阳,再出抚顺关,沿浑河右岸(北岸),入苏克素浒河谷,从西面进攻黑图阿拉。

    继杜松部之后,最先赶到山海关的马林部也抵达辽阳。

    其部有开原管副总兵事游击麻岩、都司郑国良、游击了碧、原任游击葛世凤等官兵二万余人。

    杨镐以开原兵备道签事潘宗颜为监军,岫岩通判董尔利为赞理。命马林部由清安堡出,趋开原、铁岭,从北面进攻黑图阿拉。

    李如柏部第三个抵达,其部率管辽阳副总兵事参将贺世贤,都司张应昌,游击尤世功等官兵二万余人。

    以宁前兵备道马祥德为监军,由靖河出鸦鹃关,从南面进攻黑图阿拉。

    最后一路则是刘綎部。

    刘部率管都司祖天定、南京六营都司姚国辅、山东管都司事周文、浙兵劳备御周翼明等官兵一万余人,以海盖兵备副使康应乾为监军,同知黄宗周为赞理。

    四路兵部中刘綎部人马最少,为了增强刘部,杨镐又命金州游击尚学礼携金州兵1500余,皮岛东村携兵2600余调归刘綎指挥。

    汪可受问起皮岛何来兵马,领军之人为何是个东村倭人时,杨镐笑对与其说道,此部兵马乃其学生魏良臣节制,隶属内廷御马监,故不在辽东编制。

    汪可受似懂非懂,其后朝廷诏书至,令提督海事太监魏良臣为辽东镇守太监,汪可受再经打听,方知那魏良臣是何人也。

    同时,朝鲜方面传来消息,都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将领兵一万三千人,受辽东镇守太监魏良臣节制,从朝鲜义州渡鸭绿江攻打建州。

    叶赫部亦有消息过来,将出兵数千协助明军攻击建州侧翼。

    四路大军外加朝鲜、叶赫,又有曾与建奴作战过的皇军协助,辽阳上下对此战事可谓是信心百倍。

    即便如此,杨镐也不敢掉以轻心,辽阳和广宁为辽东根本重镇,他派原旧将尚伯芝领兵驻守辽阳;又派旧将王维栋戍守广宁,以防蒙古兵。

    万事俱备之后,杨镐上奏“擒奴赏格”,经兵部尚书黄嘉善复奏,万历帝御准,颁示天下。

    赏格规定:擒斩奴尔哈赤者赏银一万两,功升都指挥使;

    擒斩建州八大贝勒者赏银两千两,升指挥使;

    如李永芳、佟养性等叛将,若能俘献奴尔哈赤,可以免死。

    又诏令叶赫贝勒布扬古若等人,能擒斩奴尔哈赤,将给与建州敕书并封龙虎将军、散阶正二品。

    若擒斩其余奴尔哈赤的十二亲属伯叔弟侄,及其中军、前锋、领兵大头目、亲信领兵中外用事小头目等,一律重赏并且封授世职。

    与此同时,朝鲜方面传来消息,新任辽东镇守太监魏良臣告大明诸军,不问官阶,但有擒斩奴尔哈赤者,镇守衙门额外重赏五万两。擒其子侄兄弟者,赏一万两。擒斩首领者,赏五千两。

    并告建州诸部,阵前反正者一律大功,赦其过往,赏银万两,赐“大明英雄”号。

    同告辽东百姓,不问出身,不问族籍,但有协助明军平叛者,有得建奴首级者,一律赐金赐银。

    又告联军各部,此征建州,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贼人要换种。

    朝廷得知四路大军已经云集辽阳,杨镐已定具体作战方案,并颁出军中赏格后,户部提出大军若拖延太久,会师老财匾。

    大学士方从哲也考虑到国家财政无法承担长期作战,修书督促杨镐尽快出师。

    “庶几灭虏安边,在此一举。”

    病重的万历皇帝也给杨镐传来口谕。

    兵部都给事中赵兴邦也屡屡以兵部名义催促杨镐马上出师。

    于是,杨镐不得不改变先前作战计划,率全体将领祭告大地,只是在宰杀牛马时,那屠牛刀竟然不锋利,一连割了三次,气管才被割断,弄得官兵非常扫兴。

    出师前夕,又有朝鲜秘信到,杨镐接信之后于次日竟派军中女真官兵一名前往建州下战书。

    战书称大军出动四十七万,将分路挺进,于三月十五日会师黑图阿拉。

    此举让军中都是困惑,杨镐宣称此是叫建奴丧胆,使他们不敢四出,困于黑图阿拉待毙。

    只无人时,杨镐却与幕僚蒋方印道:“大清叫我做这看似傻子事,那奴儿哈赤能上当?”

    蒋方印道:“督师勿须担心奴尔哈赤不上当,他部只有七八万人,我明告于其四路进军,其为解黑图阿拉之围则势必要倾其主力攻我一路,所谓我四路去,他一路来。只是这奴尔哈赤却不知我四路之外尚有一路,他若离巢,则我第五路便直捣黄龙,建州根本一失,奴尔哈赤便有出无回。”

    “但愿大清能不负所望,否则,我杨镐将成大明千古罪人啊!”

    杨镐轻叹一声,外界却传来士兵的喧哗声,出屋一看,却是天降大雪。

    突如其来的大雪使得明军原定的出师日期不得不延后了四天。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当世英雄,非魏公莫属

    大雪,不仅仅下在辽阳,而是在整个辽东落下,将整个辽东大地染白,以致世间白茫茫一片。

    风雪中,距离辽阳城数百里之地的盖州析木堡一带,却有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正在风雪中吃力的前行着。

    这支队伍便是四天前接到辽阳军令,奉命调拨至五军都督府左府佥书刘綎老将军帐下的金州游击尚学礼部。

    接到军令后,尚学礼不敢怠慢,连忙带领两个儿子尚可进、尚可喜并所部1500余官兵往辽阳出发。

    行至盖州时,又接刘綎军令,告之不必赴辽阳,直接奔定辽中卫即可。当下尚部便折了方向往东边的定辽卫赶去。

    行至析木堡一带时,老天爷却突然降下大雪。伴随鹅毛大飞雪的是呼得人脸都疼的凛厉北风。

    官兵们都是冻得不行,眼睛也快睁不开,那拉运辎重的马车和牛车也因地滑难以行进。

    有几辆马车滑到了路边的沟子里,使得本就艰难的行军队伍一下就堵在了道上。官兵们乱哄哄的,马叫牛叫的乱成一团。

    尚学礼次子尚可喜见这样下去不行,便劝父亲暂停前进,让士兵们寻个避风处躲避风雪,待风雪停后再行启程不迟。

    尚学礼长子尚可进却道:“不可,军令如山,刘将军要我部五天之内赶到定辽卫城,若我部延期不至,必受刘将军军法从事!”

    “大哥,这风雪下的这么大,将士们如何前行?”尚可喜为难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尚学礼也感棘手,辽东这地下大雪是常有的事,可这场风雪来势之大,饶是他尚学礼在辽东三十多年也是头回见。军令是要从,可官兵目前的现状怕是很难再继续行军了。

    正当尚学礼犹豫是不是听次子所言时,尚可进却说道:“不若这样,父亲,儿子去叫人卸下多余的东西,咱们轻装前进。”

    尚可喜一听就摇头反对:“大哥,没了辎重,到了定辽城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又拿什么和建奴打?”

    尚可进道:“刘将军那里自会有安排,总之不能误了军期。”

    “咱们是后妈养的,刘将军是关内来的,大哥能保证刘将军对待我们一视同仁?”

    尚可喜说的是实情,虽说他们金州兵算是辽东主兵,刘将军从关内带来的兵是客兵,但现在他们是被经略衙门调给刘将军指挥,这就主客易位了。谁敢拍着胸脯说刘将军下面的人一定肯把东西给他们这些金州兵。

    而且这次仓促发兵本就准备不足,上面连出兵的饷银都还没发下来,就队伍里带的这些东西还是好不容易省出来的家当,就此丢弃了哪个不心疼?

    说是打仗,可打的是钱啊!

    衣服,兵器,吃的喝的住的睡的,就是擦屁股的钞纸哪样不要钱?

    轻装前进,说的轻松!

    尚可喜坚持自己的意见,又道这次去打建奴他们金州兵充其量就是个协助打下手,说不定就是赶过去也没仗可打,因而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真误了军期也不能怪,谁让这风雪下得这么大呢。

    “老二你胡说什么!”

    尚可进叫弟弟的话给气着了,“魏公公曾言,我大明若有一日真要倾力剿灭建奴,则必是事关国运之战,绝非哪家哪姓之事。届时,我辽东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敌之责!若是有哪个存了私心,使那建奴坐而壮大起来,则这辽东便无我汉人寸土了!”

    言毕,又与父亲尚学礼道:“父亲,自你随祖父从关内迁到这辽东来已有三十多年,我尚家上上下下早就是扎根在这辽东,视辽东为祖宗之地。如今辽东有事,便是我祖宗之地有事,父亲难道愿意祖宗之地叫他建奴占了去吗!”

    “祖宗之地当然不能叫建奴占了!”

    尚学礼哈哈一笑,“我尚学礼的儿子都能如此豪气,我这个当爹的岂能不如儿子!”

    说完,朝左右军官一指:“去,让弟兄们把辎重卸了,轻装前行!不管这风雪有多大,哪怕是天上下刀子,我金州的儿郎也要按期而至!”

    “得令!”

    左右军官立时前去执行命令,不一会官兵便将辎重丢弃,轻装冒着风雪继续前行。

    如此金州军又行了三日,这三日之中风雪虽停,但因辎重丢失,金州军补给很难。

    沿途并无大的城镇,只一个百户所勉强支应了一些粮食,令得金州的官兵只能半饿着肚子赶路。

    好在,尚家父子同官兵一样,尤其是那尚可进食与官兵同食,住与官兵同住,行与官兵同行,令得金州上下异常凝聚,皆无怨言。

    这日,金州军行至距离定辽卫城只百余里的安平山一带时,路遇另一支兵马。

    前方金州军官禀明身份询问对方,对方自报来自皮岛,领军者是东村太郎副将。

    金州军官纳闷东村副将是何人时,后面游击大人的长子尚可进已然快跑而来,朝对方喊了一声:“可是东村君!”

    “莫不成是可进君!”

    对面明军之中传来爽朗笑声,“义州一别已是年许,可进君别来无恙啊!”

    伴随笑声,皮岛驻军、皇帝亲军皮岛特别旅团的旅团长东村太郎携所部四大将达音布、牛柱、胡里海、费古伦欣然而至。

    “忠诚!”

    马上的皮岛将领们朝尚可进行了军礼招呼,在父亲困惑的目光下,尚可进同样将右臂抬至半空,兴奋道:“忠诚!”

    “辽阳的蒋先生说金州和我们皮岛都归刘将军指挥,当时我就断定可进君一定会随军前来,论起杀建奴,可进君可是追随主公大人的一刀斩啊!”

    东村太郎笑呵呵的从马上跃下来到尚家父子面前,尚可进忙为父亲介绍东村。

    一听这个东村是魏公公麾下的倭将,尚学礼立时拱拳致敬。双方客套一番后,见金州军官兵面色都不好看,且队伍竟然没有带辎重粮草,东村大为诧异,询问知是金州方面为了赶军期弃了辎重轻装前来,东村立时肃敬,命胡里海将所部粮草匀出一些分与金州方面。

    尚学礼忙谦辞:“这如何好意思?此地离定辽城已经不远,我部进城之后刘将军自有分拨。”

    “尚大人不必与我客气,我与可进君交好,尚大人便如我之父亲一般,中国有云儿子孝顺父亲,天经地义,还请尚大人不要推辞!”

    在东村执意下,尚学礼这才收下皮岛军的粮草,金州上下俱是鼓舞,当下与皮岛军一起埋锅灶饭,吃饱肚子后一同赶往定辽城。

    途中,见皮岛军的官兵俱是绑腿棉衣外套棉甲,不但武器装备较金州先进,军容军纪也是肃然,尚学礼不禁对东村治军之能感到钦佩。

    “父亲有所不知,非是东村有治军之能,而是皇军上下俱是一体,各部皆按魏公公所授《步兵操典》习练,各部恍若一整体,不动如山,侵略如火,其徐如林,其疾如风,非我朝其余兵马可比.....那魏公公才是当世一等一的治军之人啊。”

    尚可进提及魏公公时,当真是一脸崇拜。

    “再是能干,也不过是个太监。”尚可喜却有些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

    尚学礼瞪了眼次子,斥道:“人不可貌相,更不可以身残而轻视他人。魏公公近君养亲,本就大毅力之人,更难得有此强军治军本领,又得皇帝看重,这等人物我等要交好,绝不能与之为敌,否则便是为家族惹来大祸。”

    说完,语重心长的提醒次子莫要忘记李七公子那事。

    尚可喜滞了下,心也突了下,是啊,那个魏太监连宁远伯的七公子都能绑去勒索,事后不但没掉根毛反而官越做越大,成了辽东的镇守太监,如此人物又岂是他尚可喜能小瞧的。

    “若有机会,为父还得跟魏公公多讨教讨教治军本领呢。”

    尚学礼挼须,暗道太监治军如此,这当世英雄,怕真以魏公莫属啊。

    两日后,金州军和皮岛军终是如期赶到定辽卫城,刘綎此时也率本部兵马赶到定辽城。

    监军海盖兵备副使康应乾本就是尚学礼的上官,因而金州军一进城康应乾就过来相见,知道金州方面因为赶路缺乏粮草之后,康立即让人调了粮草。

    稍后,康又带尚学礼与皮岛军的东村太郎去见刘綎。

    正忙于军务的刘綎对两军能够按期而至表示满意,宽勉几句后便让尚与东村听监军安排扎营,何时出征俱侯军令。期间并没有表现出对东村太郎这个倭将的任何奇怪和不快。

    事后,尚学礼方知刘老将军麾下就有数百倭兵,都是刘老将军当年从朝鲜带回的。

    东村太郎率部在定辽城安顿后,便私下去找了刘老将军手下那些倭兵叙旧。

    这些当年日军侵朝部队的老兵聚在一起后,自是有许多沧桑感慨。待从东村耳中听说关白早死,德川建立之幕府已被皇军击败,眼下新日本国重生且参加了这次讨奴之战,刘綎帐下那些倭兵都是激动落泪。

    原因是,回国有望。

    在定辽城中等了数日后,大军却迟迟没有出征,尚学礼到监军康应乾那里打听了一下,原是刘老将军在等四川的兵。

    因在四川镇守时间长久,刘綎便爱用四川兵,只是四川兵实在太远,根本无法按兵部的期限抵达辽东。

    如此又过两天,四川兵还是未至,辽阳催兵命令连至,刘綎只得率军出征。

    刘綎这一路行军路线危险而遥远,重峦叠嶂,骑兵不能布成阵势。四天后,刘部驻扎深河,东村太郎请为先锋,连克河对面牛毛、马家二座建奴敌营,斩杀建奴两百有余。

    此战,为平奴战事第一捷。

    此后,刘部继续向黑图阿拉挺进。金正黄旗一部防守董鄂路,听说有明朝大军到来,领军牛录额真决意迎战。

    刘綎命山东都司周文、南京六营都司姚国辅率兵重重包围金军,金军寡不敌众,损失二名军官,五十人受伤,其余的人突围溃逃。

    眼见建奴如此不堪一战,刘部上下俱是大振,紧随建奴之后深入,不知不觉已挺进两百多里。

第二百章 大明不会抛弃我们!

    作为女真民族自发成立反抗以奴尔哈赤为首的反动分裂集团先驱——大明建州忠勇护国还乡勇士团团长、授皇帝亲军游击将军衔、原建州八旗甲喇额真范浑同志因其个人英勇事迹,在万历四十六年九月获远在日本的皇帝亲军提督太监魏良臣公公赠“大明英雄”称号,同时受到皇帝亲军大本营的高度评价。

    “范浑同志带领所部还乡团勇士,在广袤的白山黑水间有力打击了反动集团的嚣张气焰,并牵制了相当的反动集团军队,为我皇帝亲军在奴尔干都司地区的民族团结起到了示范作用。”

    根据魏良臣公公指示,在公公《论游击战》战术思想的指导下,范浑带领建州还乡团在大明官军主力回师义州之后,主动深入建州老寨地区,在那里广泛发动群众,坚持打击反动集团,谱写了一首忠诚的赞歌。

    在半年时间内,还乡团官兵相继收复响花岭、撒石寨、无狼寨、哈河、乌鸡关等建州大小村寨、关卡二十一处,击毙击伤建州伪军350余人,斩壮大、什得拔军官5人。解放了被反动集团渔肉的女真及各族百姓3000余。

    扬长避短!

    范浑深知还乡勇士团的短处与长处,鉴于还乡团官兵主要是由原建州两白旗俘虏为主组成,缺少战马及攻坚力量,因此避免与建州八旗精锐抗衡,主要选择袭击地广人稀的老寨地区。

    以此来慢慢壮大自身实力,并获得根据之地,从而能够长期坚持斗争,为大明最终解决建州叛乱集团贡献力量。

    奴尔哈赤自建黑图阿拉城并以此城为建州政治、经济、军事中心后,原老寨地区,如董古寨,深河子寨,凹儿哈寨等地只有少量八旗驻防兵,一些地区更是委任了当地部族首领负责,因而在还乡团的打击下,这些地区很快就纷纷脱离建州统治。

    经过魏公公本人亲自培养的范浑,很注意打和拉两种手段,对于冥顽不灵坚持为反动集团充当走狗的村寨,他便派兵袭击。甚至夜里都会有还乡团官兵偷偷潜进驻防兵营中抹掉巡夜兵的脖子,割走他们的脑袋。

    对可以拉拢的地区,范浑则主抓政治工作,除派人宣传奴尔哈赤反动集团的残暴外,更注重官兵与当地人的联络,通过各种工作方法使得当地部族能够支持还乡团。

    不得不说,范浑的成绩是卓越的,这一点从建州方面的反应便能看出。主要负责老寨地区治安维护的正白旗曾经三次出兵围剿还乡团,但次次都是无功而还,这令得远在黑图阿拉的太子禇英深为大臣诟病。

    奴尔哈赤在决定起兵造反之后,反复考虑老寨地区乃是女真根基所在,虽然如今并无多少人口,但却是女真往北抓生女真的通道,如果落在还乡团手中就使得八旗很难再从北地抓取生番补充兵员,并且还乡团的背后是义州明军,战事一开,难保义州明军会不会和还乡团一起向黑图阿拉深入。

    故而,奴尔哈赤命大臣扈尔汉亲自负责对还乡团的围剿。同时原负责剿灭还乡团的正白旗驻防官兵被撤回黑图阿拉,另调入正蓝旗阿敏部的6个牛录和镶黄旗5个牛录,镶白旗7个牛录,及其他兵马共计14000余组成围剿军。

    得知建州方面派大臣扈尔汉前来后,范浑没有感到畏惧,带领还乡团官兵发誓要打败敌人的这次扫荡,让他们知道觉醒的女真人民是不可战胜的!

    在范浑的带领下,还乡团采取主动出击,趁敌人立足未稳之时先后发起了九次战斗,击毙敌人90多。并一度攻占了金军进出老寨地区的重镇乌鸦关。

    扈尔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立即派出兵马四下搜寻,并传令在老寨及老边墙一线的金国村寨、关卡组织人手清除附近树林,对于一些偏远的村寨和哨卡则组织撤离,实行小寨并大寨的政策,以此来断绝还乡团的粮草补给来源。

    同时,严令围剿军增加岗哨,巡逻队不定期的来回防备。如此种种措施下,使得还乡团不得不放弃对敌人军营的袭击。

    扈尔汉也感到有效果,但很快便发现还乡团并没有逃离,而是将目标对准了自家的汛兵,以及力量薄弱的驿站兵,运送粮草的辅兵。

    正月攻势中,金军损失越来越大,最多的一天竟有28名士兵被杀,十几车粮食被抢。

    扈尔汉怒了,开始了反击。命令围剿军大规模四出,对官道及驿站两侧山区进行扫荡,各关卡要道增兵驻守。并且放话只要还乡团的人能够主动投降,大金就赦免他们从前的罪责。

    在金军的强力反击下,还乡团受到很大损失,尤其是一些官兵的投降让还乡团的真实情况慢慢被金军掌握。

    到正月,仍在坚持抵抗的还乡团已不足三千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经过甄别,并向明军献过投名状的。主要将领如托福、固尔托等人更是三阿哥阿拜之死的主要罪人,因此他们根本不可能再次投降。

    “人是少了,可我们的决心更大了,凝聚力也更大了,战斗力也更大!”

    范浑如此安慰部下们,并且决定和副团长托福分兵,一东一西互相援应支持。

    金军的扫荡也越来越残酷,甚至一些给还乡团提供过粮食的村寨都遭到了他们无情的屠杀。

    面对敌人的疯狂打压,还乡团的活动范围不断缩小,最终范浑决定和副团长托福再次合兵,但在越过老边墙时突然遭到正蓝旗7个牛录的伏击。

    还乡团官兵奋勇作战,但因一直以来的游击战术导致官兵们陡然面对大规模战斗难以适应,因而损失数百人。

    战至傍晚,范浑才得以率余部趁夜色突围。

    正月底,范浑和托福成功会师,在虎尔哈地区召开会议。会议决定暂时放弃老寨地区,改为突进东南方向的宽甸地区,以求能够获得义州明军的支持,重整旗鼓再战。如果实在不行就全团退入义州城休整。

    一月七日,还乡团官兵2000余开始东征,九日突破扈尔汉设立的封锁线,进入宽甸地区。但随后却遭到金军追兵的打击,战斗惨烈。

    在扈尔汉的指挥下,金军围堵更加严重,还乡团在转移途中部队减员严重。不得已,范浑和托福只得再次分师,由托福带领一部并伤兵继续向义州突围,范浑则带八百余官兵回师向北,以吸引敌军。

    到了三月,范浑部处境已是极端困难,中队长塔塔木带领部分士兵投降。此时的范浑部仅有部分官兵穿着被树枝挂得破烂不堪的棉衣,棉絮露着。没穿棉衣的战士裹着被子,没帽子只能头缠几层布御寒。

    而吃的,几乎没有。

    然而即便如此,范浑却依旧在坚持!

    他相信,

    大明绝不会抛弃他。

第二百零一章 公公何以使女真诸将?

    “大人,叛军过了安平河!我军追还是不追?”

    正蓝旗甲喇额真察哈喇打马过来请示扈尔汉,此人是阿敏的部下,过去亦是被奴尔哈赤斩杀的舒尔哈齐旧将。

    被追击的叛军只有数百人,扈尔汉原是要令全军过河追击的,但是随同扈尔汉一起出征围剿的正黄旗甲喇章京、以备御进一等副将的冷格里却劝说扈尔汉不要过河。

    “叛贼过河定是逃往义州,今汗王举兵叛明,明廷大军云集辽阳,汗王谕大人领军东征,为的便是保都城安危,不使叛贼与义州明军勾结。叛贼主力已没,大人当即领军回师,倘过河追击反使义州明军轻出,于我军大为不利。”

    冷格里说的有道理,余下这些叛军不过几百人,已经很难对大金构成威胁。可扈尔汉若是下令全军过河追击,那么义州的明军不可能坐视这支叛军覆灭,他们若倾师来战,岂不是横生枝节。

    倒也不是怕了义州那区区几千明军,实是尔今大金正逢立国以来最危险时刻,面对明廷的大军,东征之师能早一天回防就能增加汗王那边应对明军主力的胜算。

    这一点,在扈尔汉率师东进时,奴尔哈赤就面授过机宜,要其解决还乡团后立即回师护保黑图阿拉以东方向。

    另外,冷格里不便指出的是,这大安平河和浑河所处交接地带正是大贝勒禇英和三阿哥阿拜败师之地,于大金不祥啊。

    “倒是便宜了托福、固尔托那两个叛徒!”

    扈尔汉听取了冷格里的建议,下令收兵,他也不想和义州明军对上。同时命正在追击往北面窜去叛军的额驸、正黄旗甲喇章京冷僧机,甲喇额真屯布禄、巴克什爱巴礼等人务必围实索浑,将那个叛贼首级带回都城。

    部署完这些后,扈尔汉即与冷格里等人率师撤出宽甸地区。因为距离太远,汗王那边的情况扈尔汉等无从第一时间知悉,故而此间明军到底有无全军出师,战事又进行到哪一步,扈尔汉等一无知晓。

    ...........

    义州城,侥幸甩脱追兵,九死一生撤到义州的还乡团副团长托福,大队长固尔托万万没想到,伟大的大明天使魏公公竟然于三日前就已经抵达了义州。

    在详细听取了托福和固尔托有关还乡团遭遇金国伪军重兵围剿的经过后,魏公公感慨道:“还乡团官兵是大明皇帝亲军最勇敢的战士,也是大明帝国最忠实的子民啊!”

    “天使大人,范团长处于金国伪军重围之中,缺衣少粮,官兵处境极度危险,还请速发援兵啊!”

    一年多敌后抗战结下深厚战斗友谊的托福和固尔托,哭请魏公公火速发兵救援范浑。

    本质上,他二人和范浑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或者说兔死狐悲。

    公公却是为难,此际他刚刚渡鸭绿江,联军主力尚在途中,义州只有贺世义部及公公所带亲卫数百,朝鲜亲明中正师团一部。

    可动用援军最多只有三千,然金国伪军却有万余,冒然北上救援范浑实无多少胜算,且直接影响公公所定直捣黄龙计划。

    此时,公公侍从室长、菊机关负责人葛三郎进言:“公公,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此际若不救之,建奴以此宣示我皇军,公公将何以使女真诸将?”

    公公顿时警醒,当下便对托福和固尔托道:“帝国之忠勇将士,便是只有一人在,帝国都当发兵救援!”

    军令旋下,着义州参将贺世义携本部官兵3000,并亲明中正师团第二旅团崔容石部4000余,计官兵7000余北进救援。

    此意味义州已成空城一座,全靠公公所率亲卫数百支撑。也表明公公对于救援为大明而战的还乡团官兵态度之坚决。

    托福和固尔托请求随军一同救援,公公欣然同意,并授所部为“孤胆英雄”称号。

    同时授予托福“皇军勇士”勋章,获委宽甸守备一职;授固尔托“忠诚卫士”勋章,获委女真东守备一职。

    随托福、固尔托撤至义州原还乡团官兵俱有赏赐,计获个人金质勋章者17人,银质勋章者38人,铜质勋章者95人。

    公公乃是以此激发女真官兵报国之心,并起团结凝聚之心。

    北上救援军马集结出发之前,魏公公于城中召开百户(中队)以上军官会议。

    会议中,公公对将士们说道:“女真反动贵族集团自随奴酋起兵以来,接连败我官兵,致使气焰不可一世,今其偏师又重创我还乡勇士团,于女真老寨地区大肆屠杀亲附我大明部族百姓,实是天理难容!

    故兵马北上之后,你们要做好杀人准备。狠狠的杀一批,要使女真反动集团对我皇军之刀感到骨子里的畏惧!

    只有如此,才能使敌焰下降,使民气大伸。如果我们优柔寡断,姑息养奸,不将叛贼之患彻底解决,不能将建州彻底收复,则将遗祸帝国,遗祸后世子孙!”

    葛三郎代表魏公公对援兵北上任务作具体总结,称除救援被困的范浑部外,援兵所到之处要坚决做到除已附女真人外再无一女真存在。

    “石头过刀,茅草过火,贼人换种!”

    魏公公道:“只有建奴之患彻底消弥,才可以考虑不杀人。不然,还是要杀人。消灭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消灭,不论他们是什么人,只要是站在建州反动集团那一边的就是我们的敌人,那么就应该无情消灭。”

    稍后,葛三郎宣布援军即刻出发,并告之援军将领他们乃是先锋。待讨奴联军主力抵达义州后,魏公公将亲率主力北进直趋伪金都城黑图阿拉。

    所以,援军的任务除了救援之外,更是为大军打前哨。

    贺世贤询问主力何时北上,葛三郎告知短则七天,长则半月。原因是除联军各部陆续抵达外,尚需补充大量武器装备。

    “今为一范浑,公公尚使大军去救,贺将军又何须担心?”葛三郎看出贺世贤担心所部北上之后遭遇金军东征主力。

    贺世贤甚是尴尬,干笑揭过。会后,其又私下询问魏公公对于杀人尺度把握问题。

    魏公公手书六字赐于他——“宁杀错,不放过”。

第二百零二章 你一路来,我也一路去

    贺世贤和崔容石率军北上之后,义州即迎来京师中使。许是贵妃的安排,中使是魏良臣的熟人,现任尚膳监丞的王体乾。

    王体乾给魏公公带来了授任辽东镇守的旨意,另外还给公公带了一件大红贮丝罗纱,即宫中所说的是太监红袍。

    这件红袍并未同外朝一样绣有禽兽,看着更不及蟒袍、斗牛来得威武,但此红袍却较蟒袍、斗牛意义重大。莫看朴实无华,但使人穿上,却是立时有那宰辅之权。

    按内廷惯例,得授红袍者,可正式称为“大珰”了。

    而按外差制度,如大同镇守、南京守备等职期满归京,一般都要授司礼秉笔。因此这辽东镇守太监的意义于魏公公就又特别重大了。

    他可是始终盼着归京的。

    无疑,这个新的身份和红袍倾注了贵妃娘娘的心血,也为魏良臣将来率兵回京铺好了道路。

    王体乾言语间对魏良臣仅用九年时间,就从外差一跃而为红袍镇守羡慕不已,他尔今只是七品的尚膳监丞,莫说红袍了,就是青袍也不得穿。

    再看魏良臣年纪,他王体乾也只能是感慨造化弄人,一人一命了。好在他年纪也不小,早过了妒忌眼红的年纪,因而感慨之余便是更加倾力要与魏良臣交好了。

    想那当年的罪囚李永贞只因与魏良臣“结党”,如今便是东厂四大档头之一,从五品的职司。

    “啊,险些忘了,这里有大魏公公托咱家带给公公的一封信。”王体乾说着将离京时东宫魏忠贤托人捎与自己带来的书信取了出来。

    大魏公公自是魏良臣的二叔,现在东宫的魏忠贤了。

    二叔的信?

    魏良臣很是意外,他二叔可不识字啊。取过一看,字迹很熟悉,竟是西李的!

    当下按住心头激动仔细来看。

    信中倒无其它,只二叔听闻侄儿荣升辽东镇守,国家又于辽东用兵,于是便请西李娘娘替他写这封信来,希望侄儿能好生为国效命,不辱老魏家门风云云。

    这叫魏良臣有些好笑,他老魏家几代贫农,有什么风门可言的。总不是你二叔早年前卖妻卖女的门风吧。

    西李通篇都是按二叔的意思在写,并没有自己的任何情感流露在上面,从行文上可以看出,当时二叔在边上说,西李拿笔记的。

    但越是如此,魏良臣心头越是觉得对西李愧疚。早年间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当真是滋味难愁。

    “有劳王公公了。”

    魏良臣不动声色将信收好,向王体乾点头致意。莫看捎信这一小小举动,内含意味可是颇多,至少王体乾是在明确借这顺水人情向他魏公公交好。

    这人本就是二叔的班底,虽然说斗争意志不坚定,在最后时刻投降了崇祯,但在天启一朝,这个王体乾还是替二叔出了不少力的。

    在对付瓦解东林党这一块,王体乾也是有功的。

    当下与王体乾好生客套了一番,王体乾精明之人自不会过多询问魏良臣义州的情况,反而将自己从山海关一路过来所闻所见和魏良臣说了一些。

    诸如听闻辽东经略杨镐所部署的四路大军之一的中路右翼总兵官李如柏的一些秩事。

    “据说宁远伯这位二公子受命之后,不先急着到辽阳报到,反而让家人妥善收拾老家铁岭财物,赴任途中还带了女眷,真不知是去打建奴的还是去听曲的。”

    王体乾虽是管御膳的监丞,可行军打仗这种事戏文里都听多少遍了,因而也觉李如柏所做所为有些荒唐。

    “咱家还听人说了,那个李如柏的小妾就是建奴的侄女,不知公公可知此事?”

    “有这么一回事。”

    魏良臣笑了笑,真说起来李如柏得算他魏公公的女婿。

    为啥?

    因为李如柏他岳父舒尔哈齐的福晋瓜尔佳氏洛洛儿是他魏良臣的小老婆啊。

    后妈是妈,后爹也是爹,摆到台面上讲,李如柏是不是得称魏良臣一声老丈人?

    “毕竟将门之后,想来总有点本事,不至于一无是处。”

    魏良臣无意和王体乾探讨过多,他的前世历史上李如柏的作为是铁板订钉的,不过嘛,魏良臣已经做了伏笔。

    不出意外,李如柏的监军就是宁前道马祥德,而马祥德手下有个试千户叫杨寰。

    杨寰手里有一队参与过大小甸之役的皇军劲卒。

    想到王体乾是从沈阳过来的,魏良臣便问他沈阳那边的情况。

    王体乾道沈阳兵马是山海关总兵杜松部,二十八日杜松就率军向建州扑去。他到沈阳时只听说杜松已经到达被建奴破坏的抚顺城,并在那里扎营。

    “听人说,这个杜太师为人耿直勇猛,身上的刀痕、箭瘢如疹,从不贪财惜命,颇有古代名将的风度。此番进军建奴,定是旗开得胜的。”对杜松的评价王体乾可比李如柏高得多。

    魏良臣点了点头,杜松在宣大那边打蒙古人厉害,所以那帮鞑子都叫杜松为“杜太师”,打起仗来那是真的不要命。

    “这么说来,杜总兵现在当已从抚顺起程越过五岭关到浑河了。”

    魏良臣命人取来地图,王体乾从沈阳过来花了三天时间,杜松是提前一天走的,那么从时间上算,杜松的大军此刻应该到了浑河岸边。

    而渡过浑河后就是建州的战略要地界凡城,此地是防守黑图阿拉的咽喉要塞。界凡城北,便是浑河东岸的吉林崖,为界凡第一险要之处,界凡城南为扎喀关,为界凡另一处险要之地,扎喀关旁苏子河对岸是萨尔浒山。

    所以,只要杜松过河,就意味着大战打响。

    不出意外,另一路刘铤部现在也应该渡过浑河,魏良臣给杨镐的信中再三请求杨镐命令杜松部和刘铤部会师萨尔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奴尔哈赤的八旗主力就将在萨尔浒一带和明军两路重兵交战。

    而那时,也是第五路军直捣黑图阿拉的良机。

    送走王体乾后,魏良臣以大明辽东镇守太监名义派人催促已至平安道北的朝鲜军队加快行程,同时命已经抵达朝鲜北部协安区的讨奴联军主力迅速渡过鸭绿江。而抵达义州这边的联军则加紧休整,补充军械,随时待命北上。

    两天后,出了一个插曲。

    北上援救范浑部的贺世贤派人押回了两个建州使者。

    据这两个建州使者说他们是奉汗王之命携带重礼到朝鲜去的,原因是希望朝鲜方面能对这次明金战事持观望态度,不要出兵帮助明朝打金国。

    魏良臣回忆了下,似乎在这次大战开始时,朝鲜的光海君的确迟疑过,后来还是怯于明朝压力才派姜弘立出的兵。

    “奴尔哈赤果然是个人杰啊,这个时候都不忘做外交工作,看来他也在担心朝鲜从他的东面打过来。”

    魏良臣没有为难那两个建州使者,命人将他们遣回,同时让二人给奴尔哈赤带了一封书。

    信中只一句话——“你一路来,我一路去,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二百零三章 替哥哥烧些纸钱便是

    浑河两岸,明金双方探马四出,双方都迫切想得到对手的真实情况。

    为了得到更加准确的情报,奴尔哈赤甚至让人将从抚顺等地掳来的汉人选出一些来,利用他们的妻儿威胁他们为金国侦探情报。

    这些汉人无奈,只得化装为商人、货郎、樵夫、皮毛贩子冒死渡过浑河,为金国窥探明军底细。

    有两个人为金国方面的情报工作出了巨力,一是抚顺降将李永芳,另一个则是佟养性。

    做为昔日的大明抚顺守将,李永芳虽降建州,但过往人脉依在。深知如今身家全族性命都系于金国的李永芳自不能坐视金国败亡,因而通过重金收买过去的明军同僚,源源不断为金国提供大军情报。

    其中最重要的一份情报就是辽东经略严令杜松部和刘綎部必须会师萨尔浒一带,那么挡在杜松部前面的界凡山就成了明军必争之地。

    这份情报也促使奴尔哈赤决定将决战之地放在了萨尔浒一带,为此他不但将界凡山的八旗守军从4000人增加到15000人,更调拨正黄、镶黄、正红、镶红、正蓝、镶蓝六旗主力45000余人在萨尔浒以东地区秘密驻扎,就等距离最近的杜松部过河。

    佟养性则为金国方面彻底肃清了境内的明朝谍报网,因为此人就是明朝在建州的最大“特务”头子。

    本为抚顺商人的佟养性,其家族原是女真一族,大明开国初年便从开原迁居抚顺。明朝待其甚厚,然其家族却不思报效明恩,反而一直与建州过从甚密,族中更有一女嫁奴尔哈赤为妻。

    而早在奴尔哈赤尚未立国之时,佟养性便图谋投靠他,却被明朝官吏发觉将其下狱。

    然而当时主政辽东的是巡抚张涛,此人是湖广首富张天爵的儿子,中进士后一直为清流,主政辽东后力主安抚,并上奏朝廷请求给女真人特殊对待,所谓“供给赏赐,有求必应”,以此来求得辽东的长治久安。

    因此,在得知佟养性被下狱后,张涛出于安抚建州的意图竟然命人释放了佟养性,还让佟养性到建州去负责明朝在建州的情报网。

    张涛以为这样就能让佟养性感恩戴德,也能让奴尔哈赤知晓朝廷苦心,却不料奴尔哈赤起兵造反之后,佟养性立即将建州的明朝情报网络供出,使得明朝一下就丧失了在建州的所有耳目。

    非但如此,佟养性还引导堂兄佟养真和全族归顺后金。为了酬谢佟养性对大金的功劳,奴尔哈赤日前下令将阵亡的三子阿拜之女、年仅12岁的孙女嫁给佟养性,称之为“施吾理额驸”。

    在“抚顺额驸”和“施吾理额驸”的建议下,奴尔哈赤又下令八旗禁止任何人私自外出,更不许外面的人员进入金国地方。

    这便使得明军对建州的情报侦察工作陷入困境,已至浑河岸边的杜松部之所以迟迟未过河,便是因为全然不知河对面建州的底细。

    二月底,奴尔哈赤已至萨尔浒,在知晓杜松部尚未过河,东路刘綎部已深入二百余里,明军北路则在马林的带领下已从开原向三岔儿堡进发,李如柏部也从清河启程进抵雅鹘关后,奴尔哈赤便带禇英、莽古尔泰、汤古代禇子察看各路地形。

    在仔细察看地形后,奴尔哈赤命在明军进军路上的险峻地带砍伐大树设置路障,以迟滞明军前行速度,又根据地势险易布置各旗兵力。

    奴尔哈赤认为杜松这一路兵马最多,是从沈阳经抚顺直接扑来,所以首战必须解决杜松部,尔后再解决刘綎部,之后或马林,或李如柏,视明军行动随机而定。

    军议之后,各旗主、将领便分头行事。禇英领正红旗前出三十里,严密监视浑河南岸杜松部,直待杜松部过河便将其诱至界凡山一带。

    根据军议结果,禇英的正红旗和阿巴泰的镶红旗主要承担界凡山的守御工作,所以会后禇英便前往界凡一带实际察看。

    “刘爱塔,界凡于我大金至关重要,过了界凡便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因而界凡必守。然守界凡首重吉林崖,吉林崖要丢了这界凡山也就守不得...”登上吉林崖的禇英对身边的汉将刘兴祚说起了吉林崖的重要性。

    这个刘兴祚是明朝开原人,青年时因为入学冒用衣巾用开原守将打了,一气之下投了建州。不过此人很有才干,且伶俐善解人意,所以深得奴尔哈赤器重与赏识,被分到代善的正红旗。

    金军攻陷清河时,奴尔哈赤曾想尽屠清河汉民,是刘兴祚多方保全才免清河屠城。

    此次刘兴祚随禇英出战,麾下有汉兵两千余人,他的几个兄弟也都在军中。刘部也是金军方面除李永芳部降兵外唯一一支能单独成军的汉军,其本人也很得禇英看重。

    按禇英的部署,刘兴祚部将守卫吉林崖,与之一同守吉林崖的是正红旗的另外七个女真牛录。

    “此地险峻,居高临下,贝勒爷放心,明军想要攻上来比登天还难。”刘兴祚很有信心道。

    “地势利我军,但也不可掉以轻心,若杜松部全军来攻,你们的压力也很大。”

    据探子禀报,杜松部约有三四万人,若杜松部全军攻击吉林崖,吉林崖上的这几千兵马能不能顶住,代善心里其实也是打鼓的。

    刘兴祚自是不能让旗主不放心,当下拍胸膊表示一定死守吉林崖,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他刘兴祚也将保证吉林崖上的正红旗帜不倒。

    “阿玛果然没有没错你!”

    代善拍了拍刘兴祚肩膀,对后者寄予厚望。不出意外的话,吉林崖这里将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但此地却不是战役获胜的关键。

    在阿玛的部署中,吉林崖只是吸引杜松部的一块骨头,真正决定胜负的是六旗主力。

    只要刘兴祚能将杜松部牵制在吉林崖,坚持到主力赶到,那杜松就必败无疑。

    换言之,刘兴祚部只是炮灰,甚至于那七个正红旗的女真牛录也是用来牺牲的。

    只是这一点,代善就不必和刘兴祚挑明了。

    送走代善后,刘兴祚在崖上眺望远处的浑河,什么也看不到,不知为何心情有些沉重。

    看出大哥异样的二弟刘兴义便上前低声道:“大哥,咱们真的要和朝廷打吗?”

    刘兴祚没有吭声。

    “老五说的那事?”刘兴祚的三弟刘兴杰欲言又止。

    刘兴义迟疑了下,道:“大哥,魏公公说的没错,咱们毕竟是汉人,他女真人现在用咱们,将来还能用咱们?”

    “大哥,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这要是真的帮女真人打败了朝廷大军,我们兄弟可就再没有回头的路了。”刘兴杰大着胆子道。

    刘兴祚看了眼两个弟弟,道:“你们是要做大明英雄,拿那一万两银子吗?”

    “有何不可?”刘兴杰道。

    刘兴义道:“老五说魏公公说话算数,今既告天下,便不会食言,况魏公公对大哥尤其看重,否则怎的叫老五三番两次秘信大哥。”

    “大哥,不能再犹豫了,耽搁下去,你我兄弟就真成国家之罪人了!难不成我们真就看着辽东成了他女真人的天下不成!”刘兴杰握紧拳头道。

    “脑袋上这根辫子,叫咱们以后怎么见列祖列宗,大哥!”刘兴义也痛声道。

    刘兴祚依旧没有吭声,许久,他长叹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老三刘兴杰,沉声道:“把这封信交到魏公公手里。”

    稍顿,又咬牙道:“如果信丢了,你就不要回来了。明年清明,替哥哥们烧些纸钱便是。”

    ..........

    作者注:天启三年七月二十六日甲寅,巡抚登莱右佥都御史袁可立言:今二月内,总兵沈有容执有生员金应魁到,奴酋伪授世袭总兵驻复州刘兴祚即刘爱塔密禀一纸,内称彼欲反正内应,以报中国。

    兴祚逋亡之余,百计脱归,有宋李显忠之风。

第二百零四章 今日血溅女真故土,足矣

    建州老寨以北百余里兀尔哈寨,原是黄羊野人的寨子,十多年前建州征服此区域,将黄羊野人们尽数掳了编为旗下兵(奴),这座寨子就荒芜了下来。除偶有老寨地区的女真猎人来此,基本再无人烟。

    数日前,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却穿过老寨来了这荒废了的兀尔哈寨。这支队伍便是由范浑带领的还乡团余部。

    在宽甸和副团长托福分兵后,范浑便率所部向北突围,接连冲破金军两道封锁线后回到了老寨地区。

    但已被金军扫荡过的老寨地区无法再如从前一般提供还乡团立足之地,无奈,范浑只有率部继续向北转移。

    这段期间,为了躲避建州伪军的围剿,范浑部几乎一天便换一个地方,然而随着粮食的断顿,官兵处境渐渐变得极端困难起来。

    为了活命,范浑只得下令部下宰马充饥。可即便如此,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好不容易撑到了兀尔哈旧寨,队伍已然残破的不像样子,不但没有一匹马,甚至连武器都损失了大半。

    坚持到现在,这支由原建州两白旗俘虏组成的还乡官兵们已经谈不上什么信仰,他们之所以还在坚持,纯粹是害怕落入伪军之手遭到残忍报复。

    用随范浑一起转移的团参谋长福阿满的话讲:“与其叫他们抓了去剥皮,不若饿死。”

    当然,官兵们拒不投降的原因还在于他们不想牵连亲人。

    官兵们很清楚,一旦他们落入伪军之手,想保守自己姓名秘密基本不可能。伪军一旦查清他们是谁,在伪军控制下的亲人处境便很危险了。所以,不如死在外面一了百了。

    前些天下的那场大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根据对建州伪军的了解,范浑认为伪军不可能在泥泞道路上用兵,加之上下实在是疲倦,因而放松了警惕。

    不料,次日兀尔哈寨就被伪军围了,领军的是正黄旗的甲喇章京冷僧机,此人是领正黄旗旗主莽古尔泰的部下。

    在扈尔汉的严令下带兵追击叛军的冷僧机也是极度疲倦,可看到目标终于被他找到并围住时,内心也是狂喜。

    在察看了兀尔哈寨的地形后,冷僧机决定劝降,这样也省得儿郎们再流血。

    他亲自打马到寨子前面喊话:“寨子里的人听着,你们原先也是我女真的好汉子,跟着汗王南征北战,如今却背弃了祖宗去替那汉人做狗,你们不觉得辱没祖宗吗!现在本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只要放下武器从寨子里出来,本官便可保证你们的性命。”

    寨子里安静了一会,泥墙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冷僧机,你也是堂堂的汉子,为何甘愿替爱新觉罗家当狗!”范浑一只手撑在墙垛上,已经三天没怎么吃东西的他如今饿的也是没什么力气。

    冷僧机听这声音十分熟悉,定睛一瞧不是原镶白旗的甲喇索浑又是谁!

    “索浑,你个叛徒,你有何面目与我说话!”

    “冷僧机,你听着,我如今不叫索浑,我叫范浑,你又凭什么说我是叛徒!”

    范浑针锋相对,扬声道:“想我范浑虽是女真一族,可女真却是中国之人,建州二卫替大明守土百年,他奴尔哈赤凭什么要我等追随他造反,替他卖命送死!”

    冷僧机大怒:“你敢直呼汗王的名字!”

    范浑讥道:“难道他奴尔哈赤是无名无姓之人吗!”

    “好,好!”

    冷僧机不怒反笑,“我好意劝降于你,若你识时务带人出来,我自会替你于上面说些好话,可如今,我就是想保你活都不成了!”

    “废话少说!”

    范浑吃力的将手中长刀朝半空一指,疾声道,“想我范浑虽仅是一匹夫,然以堂堂七尺须眉,抗金救国之信仰,坚如磐石,富贵不可动摇,今日得以血溅女真故土,我足矣!”

    说完,范浑便不再理会冷僧机,转身从墙上下来,对半躺在石堡边的福阿满及其他官兵道:“我是没有退路了,你们若想降自去就是。”

    “你以为冷僧机会饶过我?他饶过我,他的主子也不会饶过我。”

    福阿满凄惨一笑,“事到如今,也就是一死了。或许咱们死后,能被明朝授个什么荣誉称号呢。”

    范浑点了点头,看向其他官兵:“你们呢?”

    官兵们却是人人沉默。

    沉默便是表态。

    外面的伪军开始发起进攻了,在范浑的带领下,还乡团的官兵们进行了殊死抵抗,使得伪军扔下了二三十具尸体不得不后退。

    冷僧机暴跳如雷,扭头喝道:“多泰、多尔塔喇!”

    “末将在!”

    两个全身已着盔甲的牛录额真闻言忙跑了过来,跑动的时候身上的盔甲“哐吱哐吱”的响个不停。

    冷僧机一指寨子,厉声道:“带你们的人把寨子给我拿下!”

    “喳!”

    多泰、多尔塔喇拱手应命,当即领着两牛录伪军向着兀尔哈寨子冲了过去,旋即和里面的还乡团厮杀在一起。

    尽管还乡团官兵拼力死战,并且将仅存的十几颗手雷尽数用上,但敌我兵力的悬殊还是让伪军冲了进来。

    很多还乡团官兵连兵器都没有,手无寸铁的他们面对利器的伪军,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团长,快顶不住了!”

    一个还乡团的军官在逼退一名伪军后,焦急的喊了起来。

    “那就跟他们拼了!”

    范浑两眼通红,今日已是注定这兀尔哈寨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了。

    “传令下去,给我活捉索浑那个叛徒,我要将他大卸八块!”

    冷僧机心情大好,杀了索浑这个叛徒可是大功一件。正要打马往寨子而去,却听“咻”的尖啸声由远至及。

    锐利的破空声中,冰冷的杀机自左侧霎息袭至,冷僧机大吃一惊急闪身躲避,堪堪避过咽喉要害,却再避不过肩膀。

    “笃!”一声闷响,锋利的箭矢狠狠地剌进了他的右肩。

    “啊哟!”

    冷僧机一声惨叫,顾不得肩上的巨痛,“扑通”一下就趴了下去,张口就喊了起来:“敌袭!”

第二百零五章 咱家的小太保

    冷僧机惊慌叫声还在四方回荡时,兀尔哈寨东南方向的林中已然涌出数百匹战马。

    马上骑士俱着甲衣,或持三眼铁铳,或持长弓短弩,向着当明金军打马冲去。

    所打旗帜乃是“贺”字旗。

    伴随骑兵冲锋,又有无数尖厉哨声。

    哨声中,但见一队队身着灰色军服士兵也从林中涌出,所打旗帜为“朝鲜亲明中正师团”字样。

    “明军,明军!”

    正黄旗甲喇额真屯布?失声大叫,眼看着明军骑兵呼啸而来,而他们毫无防备,慌忙拉转马头便跑。

    却见一骑快马一跃而至,马上骑士将一正在冒烟的物件仍在了屯布?脚下,伴随着“轰”的一声,屯布?战马立时受惊撅蹄,周围更有三名金兵发出惨叫坠马。

    不待屯布?稳住座骑,那明军骑士就已冲至眼前,尔后狠狠将手中所持三眼火铳砸在屯布?的战马额头之上。

    “嘶”的一声,屯布?座骑发出悲鸣瞬间倒地,猝不及防的屯布?也随之仰翻在地。

    没等他站起,背上就叫明军战马踏过。

    “呃…”

    撕心裂肺的巨痛让屯布?感到自己的胸腔好像裂开一般,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推开马蹄,可是没等他的手抬起,马上的骑士又纵马踏了下来,这一回却是重重的踩在了屯布?的手上。

    “咯吱”一声,屯布?的右手被踩得血肉模糊,指关节白森森的露了出来,上面粘满了碎肉。

    眼珠子瞪得鼓鼓的屯布?已经发不出什么惨叫了,他的表情狰狞而痛苦,脖子上的青筋仿若被剔去了皮般,一根根的暴露在外。

    许久,屯布?死了。

    带着他不完整的一只手回到了远处的黑图阿拉。

    “杀!”

    义州参将贺世义身先士卒,铳声、箭声不绝于耳,所过之处金军阵营人仰马翻。

    朝鲜亲明中正师团第三旅团官兵也在旅团长崔容石的带领下,如潮水一般攻击着金军阵列。

    第三旅团虽然在整个师团兵员最少,只有四千余,但战斗力相较其余两个旅团却要强的许多。

    他们除参加了对平安道禁军的一系列战斗外,还参加了协安区剿匪战斗,大小甸战役,可谓是身经百战,千锤百炼造就的英雄团队。

    其中更有被大明天使魏公公亲自命名的“大甸英雄模范中队”、“凤凰山突击队”、“攻坚硬骨头三中队”等五个战斗英雄单位。

    在接到渡江参加讨伐建州女真叛军的作战命令后,第三旅团也是朝鲜亲明中正师团第一个到达义州的部队,旅团长崔容石被魏公公亲切的收为义子,赞其为“咱家的小太保”。

    《皇明日报》随军记者特意写了一篇稿件急递报社总报,名为《谁是最可爱的人》。

    也正因为第三旅团为中朝父子深情做出的巨大贡献,魏公公着令皇帝亲军大本营优先补充加强第三旅团武器装备,使第三旅团成为朝鲜师团第一个完全装备燧发火铳,并配备工兵爆破的部队。

    这个待遇莫说朝鲜师团,就是皇帝亲军也是极少。便如最精锐的近卫师团,如今的燧发火铳装备量也不过在七成左右。

    因此,第三旅团又被大本营称为“朝鲜的皇军”,意第三旅团已经完全皇军化,完全帝国化。

    为了感恩魏公公对自己的赏识与信任,崔容石旅团长在此次北进救援作战中也是积极勇敢,所部在与建州伪军的诸次大小战斗中也始终为先锋,真正践行了他永为帝国先锋的誓言。

    在崔旅团长滚动式火铳推进战术的打击下,当面金军可以说是溃不成军。

    ..........

    “范团长,魏公公派人来救你们了,魏公公来救你们了!”

    托福望向兀尔哈寨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刻,心中惊喜同时眼眶更是通红。

    “皇军来了,皇军来了!”

    援兵的到来让活着的还乡团官兵们精神一振,人人好像又新添气力一般,嘶吼着和身边的伪军搏杀了在一起。

    攻入寨中的伪军却被外面的情形弄怔,一时半会都反应不过来。等到反应过来,大部分伪军竟是想着赶紧撤出寨子,免得被敌人合围。

    “快,快去帮范团长他们!”

    托福担心范浑他们已无力再战,忙发一声喝,和固尔托带人冲了过去。

    他们的加入很快就将战局彻底扭转了过来,领军攻寨的牛录额真多泰和多塔尔喇抵挡不住,只得狼狈不甘的率兵从寨中退了出来。

    可寨子外的己方兵马已叫明军冲得大乱,更是看不见主将冷僧机的身影,多泰和多塔尔喇内心的惊恐比之先前的屯布?更甚。

    越来越多的明军加入了战斗,他们以骑兵冲击混乱的金军,以步兵方阵的形式将乱成一团的金军切割包围,凭借火铳和弓弩不断射杀金兵,看架势竟是要将冷僧机带来的这三千多八旗兵给一口吞了。

    失去主将指挥的八旗兵很快就又些撑不住,副将甲喇章京巴克什被乱兵裹挟不知所踪。

    最先掉头就跑的是正黄旗第三甲喇第五牛录,他们的逃跑瞬间带动了其余金兵。

    中箭的冷僧机此刻刚被亲兵扶起搀上马,他一只手捂住伤口,一只手拽着缰绳,眼见部下四散而跑,勃然大怒,两腿一夹纵马冲到了一个正在逃跑的什得拔面前,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拔刀将其砍翻在地。

    “不许撤,不许撤!”

    冷僧机的亲兵戈什哈们不断呼喝,可四周到处都是被明军冲乱的队伍,铳声和爆炸声让逃跑的金兵根本听不见主将的亲兵们在喊什么。

    冷僧机心底如堕冰窖。回头再看兀尔哈寨,多赖他们也退了出来,冷僧机还算果绝,知道无法挽回,旋即下令撤退。

    寨子中的还乡团官兵望见伪军四散而跑,不禁兴奋的欢呼起来。欢呼声中,很多人泣不成声,他们的欢呼声充满心酸,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将死之时,大明皇军会过来救他们!

    “愣着干什么,快去杀冷僧机!”

    范浑突然发狂一般挥着刀直往逃走的冷僧机冲去,他要替战死的部下们报仇!

    可是,跑了没几步,范浑就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急得不住大声咆哮,好像受伤的狮子一般。

    福阿满等人见状赶紧过去扶范浑,范浑又急又气,吼道:“你们不要管我,快去追杀冷僧机,快去!”

    “团长!”

    福阿满一跺脚,带着哭腔道:“弟兄们哪还有力气去追敌啊!”

    闻言,范浑一滞,尔后竟是天旋地转,一下晕死过去。

    晕死过去之前,范浑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喊叫:“范团长,魏公公说你是咱大明的民族英雄呢!”

第二百零六章 一路向西

    建州区域过了三月,一般很少下雨,更莫说瓢泼的大雨了。

    但今年老天爷就是怪,半个月前刚落了一场大雪,有些地方的积雪还没化净,一场暴雨就落了下来。

    暴雨中心位于黑图阿拉以东三百里余地的鸡儿岭一带,可能是受到强对流天气影响,鸡儿岭上空甚至还响起了炸雷。

    要说这年成是正月雨打雪,二月雨不歇,三月定定当。可今年这三月却炸雷暴雨加打闪的,老一辈的女真人都觉得稀罕。

    想到国中汗王正领着兵马抗击明朝的大军,便有会几句汉话的女真老人琢磨说,莫不成这是天降吉兆于大金。

    旁边的人就问了是何缘故?

    老人神秘兮兮道:“三月惊雷起潜龙啊!”

    这一说女真人们都是乐坏了,汗王要是潜龙,他们可就是从龙的功臣。将来真要应了老人说的话,八旗儿郎入了关到那富贵的中原汉地去,女真人不就世世代代再也不用挨这关外的风雪,享受那关内的花花日子去了么。

    这越想就越是高兴啊,一帮人搬了桌子你一点我一点的凑了点肉食出来,老人也把私藏的一坛酒取了出来,众人就着酒肉听着外面的雷雨声,畅想起明天会更好了。

    尔今的日子真是苦!

    打汗王在都城竖起反明大旗之后,女真人的日子就不好过。要知道和明朝打仗,拼的可不单单是八旗儿郎的勇敢,更是钱粮国力啊。

    为了响应汗王的号召,建州各地的女真人都是节衣缩食,把粮食从牙缝中省出来送到都城供给前方的大军。

    要不然,前方数万将士吃什么,喝什么呢。

    鸡儿岭这一片的女真人都是隶镶黄旗下的。

    镶黄旗是从原先的正黄旗分出来的,旗主是汗王的四子汤古代。因为四阿哥从前没什么班底,所以镶黄旗所辖的五个甲喇有三个都是从这几年建州新征服的部落凑出来的,战斗力方面算是垫底,只比去年重建的镶白旗要好一些。

    鸡儿岭关是早前明朝成化年间明军修建的一座关卡,建州接手这里之后也同明军设卡,前几年的守将是镶黄旗的甲喇额真伊尔汉,麾下大约有5个牛录的兵力。

    不过两年多前,义州的明军突然从宽甸北上进犯偷袭了鸡儿岭关,守将伊尔汉不敌带人逃走了。

    明军占领鸡儿岭后就派兵四下扫荡女真人的村寨,使得这一片区域的女真人损失很惨。

    明军退走后,鸡儿岭关便由正白旗驻守,逃散到其它地方的原鸡儿岭居民方才陆续回来。可不管是村寨还是人口,都是不能和从前比了,有人算过至少没了一半人。

    并且,鸡儿岭以东的老寨地区闹起了叛匪。叛匪们自称什么还乡团,要和汗王唱对台戏,说什么解放建州人民什么的。

    对此,鸡儿岭的女真人也就是当个笑话看,可随着还乡团在老寨地区越闹越厉害,他们慢慢的也不敢再当笑话了。

    在牛录们的组织下,鸡儿岭地区的女真人哪怕是十一二岁的孩子都给发了兵器,为的就是防止还乡团过来袭击他们。

    好在,都城那边终是派来了大军,汗王身边的智多星扈尔汉大人亲自带兵过来打那还乡团,连战连捷,把那帮子叛匪都撵出了老寨。听说正黄旗的人正在北边围剿他们,用不了多久这股匪乱就应该能平息了吧。

    “都是咱女真人的怂货,不要脸的东西!这帮子东西不杀干净了,咱们汗王可不能安心跟汉人的大军打仗!”

    说“三月惊雷起潜龙”的那个女真老人扎克阿图早年曾随汗王打过叶赫部,受伤之后才从军中退了下来,对汗王和八旗有说不出的情感,因此很是见不得那些背叛汗王的女真奸们。

    “郭罗玛法,汗王能打赢汉人吗?要是打赢了,咱们以后是不是真的要去汉人的地方啊?”

    扎克阿图九岁的外孙在母亲的怀里听外祖父说了这么长,不禁有些好奇的好道。

    “我的傻孩子,玛法几时骗过你啊。咱们的汗王那可是女真人的大英雄,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们也一个个都是咱们女真人的好汉子,他们啊一定能打赢汉人,然后带咱们的小罗罗去汉人的地方住哎...”

    扎克阿图满是瘢痕的老脸挤满了笑容,伸手夹了一块肉要递到外孙口中,外面却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继而传来长长的炸响。

    这声炸响比先前的雷声更大,听着就好像在房子外边似的,可把小罗罗吓坏了,一下就把头埋进了额娘的怀中。

    众人都被小罗罗的样子逗乐了,扎克阿图一边笑着安慰外孙莫怕,一边抬头朝外边看去。

    暴雨遮蔽了一切,漫山遍野除了炸响的惊雷,便是那“哗啦啦”的雨声。

    天空、大地,被黑夜、被雷电笼罩,四野一片苍茫,伸手不见五指。

    “这般下法,明儿不知得倒多少屋子。”

    扎克阿图的邻居纳喇多里刺有些担心的从炕上下来,走到窗户边朝自家房子看去。

    他们女真人的房子可不像沈阳、辽阳那些汉人的屋子是用烧制的砖修成的,而是以土块和茅草搭就的。这要是风雨大一些便得漏水,严重的就会倒塌。所以,女真人平时不怕下雪,就怕下大雨。

    “看也没用,总得雨停了才晓得要不要紧。”

    扎克阿图给自己倒了碗酒。这坛酒还是去年一个贩皮子的汉人贩子兑给他的。

    “阿玛哈,漏雨了。”

    扎克阿图的大媳妇拿了一个木桶放在正在滴水的地方。扎克阿图的大儿子顺保担心别的地方也漏雨,便想把外面的几个桶都拎进来。

    下了炕刚把门栓拿下,雨水就打了进来。顺保准备出去拿桶,可一只脚刚迈出去,他整个人却愣在了那里。

    “顺保,怎了?”

    屋内的人好奇问不动的顺保。

    “人...好多人...”顺保的声音都结巴了。

    “这么大雨,谁在外面?”

    纳喇多里刺嘴里嘟囔着走到门那边,朝外一看却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

    正诧异时,一道闪电从半空中劈过。

    电光之中,纳喇多里刺的脸一下僵住,因为他看到鸡儿岭那边正有好多头戴斗笠的人在往西边行军。

    “是旗里的兵么?”顺保自言自语道。

    “旗里的兵不是刚过去吗?”纳喇多里刺记得清楚,三天前扈尔汉大人就带兵返回都城了。

    扎克阿图想了想,道:“怕是阿思哈大人也回去打明军。”

    纳喇多里刺摇头道:“阿思哈他们就算回去也是白天,这大半夜风大雨大的走什么走?”

    “那这些人是什么人?”

    屋里的人正奇怪着,土墙外面却传来人的说话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谁在外面?”

    顺保朝外喊了一嗓子,他以为是附近的邻居。可是外面却没有人回应他,反而脚步声越来越急,然后就有十几人翻过了土墙。

    天亮之后,一队吃饱喝足的朝鲜兵从好不容易找到的歇脚点走了出来,打起精神继续往西边行军。

    他们身后的十几所屋子,散发着血腥味。

    昨夜的暴雨都不曾让那血腥味冲淡一分。

    鸡儿岭关那边,守将阿思哈同其400余部下的尸体被整齐的堆放在路边。

    一队又一队的明军从他们的尸体旁边路过,向着三百多里外的黑图阿拉急速行进着。

    向西,向西,一路向西!

    拄着拐棍的魏公公第三次拒绝了亲卫们要驼他的要求,哪怕行动艰难,哪怕他数次在泥泞中滑倒,他也始终坚持着前进。

    西边,不但有黑图阿拉,更有阿布达里冈。

第二百零七章 一切要看杜太师

    人算,不如天算。

    魏公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三月天还能下一场瓢泼雷雨下来。

    这场大雨可以说完全打乱了公公的部署计划,并直接导致联军根本无法按期抵达黑图阿拉。

    现在的情况是,面对泥泞不堪的道路,莫说是大军携带的大小火炮无法轻易通过,就是拉运粮草的大车也是走十步停五步,有时都需要士兵将粮袋卸下纯靠人力搬运过去,否则车马根本爬不动。

    一些靠近山体的地段更是有落石和滑坡现象存在,虽然工兵部队正在抢修,可是抢修也需要大量的物资。受道路限制,后方物资难以及时接济,这便令得大军的前进速度更加缓慢了。

    担任大军前锋的是隶属第一军近卫师团的第五步兵联队,该联队最擅长的就是长途急行军,曾一天行军84里的速度,创造了全军之最。然而,面对复杂的建州地形,第五步兵联队也很难创造奇迹。

    联队长、原高邮卫出身的丁孝恭正在派人寻找其它道路。

    然而,据还乡团的人说,鸡儿岭通往黑图阿拉的道路是有几条,可除了这条建州方面在从前明军驿道基础上拓宽的道路外,其余的都是翻山越岭的小路,根本走不得大军!

    这让全军上下不得不继续在泥泞之中蹒跚前进。

    担任此次作战的参谋长官是原近卫师团步兵第六联队长李炎昭。

    江户战役,第六步兵联队立功甚巨,战后李炎昭即被提升为近卫师团第一旅团旅团长。其部第六步兵联队和第五、第四步兵联队被抽调回国平乱,是讨奴联军的主力。

    除这三支步兵联队外,又有骑兵联队一部、工兵联队一部、炮兵联队一部,并皇协军第一混成旅团两个大队、第二混成旅团一个大队,及新日本国的皇协军总务大队参加建州之战,总兵力21000余人。

    此外,又有被俘的幕府兵两万余被押解回国,一部分充当夫役劳作,一部分经整训补入各联队担任决死队。

    加上朝鲜方面姜弘立率领的13000朝鲜兵,义州参将贺世义部、亲明中正师团的两个旅团,朝鲜特别支队,整个联军的兵力达到近七万人。

    可以说,这支由魏公公组建经朝鲜归国平乱的联军在实际战斗人员这一块,完全不弱于由杨镐组建的四路兵马。而在武器装备和战斗经验上,更是强于朝廷兵马。

    但是,正如杨镐受限于建州地形而不得不将兵马分成四路向黑图阿拉进军,魏公公这里同样也面临着地形不利,交通不便的大难题。

    大本营建议也当分兵突进,一路从义州北上,一路则从朝鲜镜安都护所在渡江西进。

    但魏公公坚持“滚桶作战”方案,要求大军必须集中一处,如滚桶般依次向建州出击。

    如此,大本营只能按照魏公公要求修改方案。

    在大本营于二月拟定的最终作战方案中,道路问题实际上是被做为重要议题进行探讨的。因为不解决这个问题,大军就谈不上滚桶前行。

    计划中,抽调回国的安国寺部工兵联队便主要承担解决道路问题的重任。

    同时,为了更好的运输辎重粮草,设立在汉城的皇帝亲军联络处要求朝鲜议政府提供大量牛马供皇军使用,协安区也被发动起来为皇军提供运输力。

    征用的牛、马牲畜达到了2万余头(匹),光是这些用于拉车的牛马行军时最高峰时达到了近五十里长。

    为了减轻运输不便,皇军这次带回国内的火炮也主要集中在中型和轻型火炮上,最重的不过五百余斤。

    虽然由此导致皇军的火炮射程不足,但是数量却多达400余门。原江户城德川幕府军用于守城的火炮半数都被拉了回来。

    魏公公希望建州之战,皇军各部能够严密配合,将之前演练的步兵协同战术在实战中发挥出来。

    因此,公公再三强调火炮数量只能增加不得减少。

    大本营和各部协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保障了大军能够按期出发。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会突降大雨。

    一场大雨使得原先的作战方案完全被毁——大军根本不可能在三月二十五日之前按期抵达黑图阿拉。

    难题最终还是落在了魏公公头上。

    艰难在泥水中拄着拐棍走了三里路的公公,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失神的点了一根中华。

    他很清楚,这样下去不行。照这速度,大军抵达黑图阿拉的日期至少是半个月后,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早前在义州时王体乾曾告诉公公,杜松部已经向抚顺进发,所以从时间上来看,杜松部现在要么已经过河向萨尔浒前进,要么就是已经被奴尔哈赤钉死。

    而刘綎部则更早从清远堡出发,按奴尔哈赤的一路去战略,刘綎部在深入过程中不会碰到金军的大规模阻截,那么他们现在就应该快到阿布达里冈了。

    那里,也是刘綎兵败之地。

    公公前世,奴尔哈赤是先解决杜松,再解决马林,尔后回师向东在阿布达里冈截住刘綎的。

    这一次,奴尔哈赤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这场大雨,皇军便完全有机会趁奴尔哈赤被刘綎吸引的前提下,直趋黑图阿拉,一举端掉他的老巢,然后以黑图阿拉为根据,反过头来对付师疲兵乏的奴尔哈赤。

    接连啃了杜松、马林、刘綎三块硬骨头的八旗,也是损失惨重。(如果不是李如柏被吓的逃跑,他这一路兵马继续执行原行计划,公公高度怀疑严重减员的八旗还能不能再战。)

    可这场大雨一下,却让这个计划彻底变空。

    何去何从,是硬着头皮继续原先的方案,还是调转方向支援刘綎,公公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继续原先方案,明军可能三路皆没,奴尔哈赤成功回到黑图阿拉,被大雨拖得疲倦不堪的皇军面对已经有了准备的黑图阿拉,弄不好就是又一个萨尔浒大败。

    调转方向去支援刘綎,能不能救下刘綎两说,战后皇军怕也不可能再向黑图阿拉深入了。

    这一次为讨奴战事,公公几乎是倾家荡产了,哪怕大部分军费和粮草是朝鲜方面提供的。

    如果这一次不能解决奴尔哈赤,至少三年内,皇军是无力再发动如此规模的攻势了。

    一根、两根、三根...

    在泥地上散落了十几根烟屁股时,公公终于起身,他拍了拍屁股,又将满是泥水的裤腿卷好,对身边的老九说道:“去和李长官说一声,不去打黑图阿拉了。”

    “不打黑图阿拉?”

    魏老九怔了下,“那去哪?”

    “去阿布达里冈。”

    公公说完,就继续拿着他的拐棍在泥水中向前走去。前方,几百名士兵正在吃力的推着炮车向前迈进。

    “走,我们去帮忙。”

    公公扔下拐棍加入了推炮车的队伍之中。他的到来让士兵们精神大振,大家呼喊着号子一起用力,终于将十几门火炮从泥地中推出。

    公公也是累的直喘气,站在路边看着从身边经过的将士,这些都是他一手建立的皇帝亲军的好将士啊,却不知这次要有多少人埋骨在这白山黑土间了。

    再看向远处的北方,公公目光复杂。

    现在就看杜松部能不能多拖奴尔哈赤几天了,杜松拖的越久,刘綎部和奴尔哈赤得胜主力遭遇的时间就越往后,那么,就给了皇军及时赶到的时间。

    若杜松败的太快,他魏良臣也只能灰溜溜的退回义州了。

    说一千,道一万,一切就看杜太师的了。

第二百零八章 过河

    抚顺以东,浑河西岸,人声鼎沸,各式军旗营帐沿着西岸摆开足有十数里。

    河中,有明军搭乘数十条小船正在全力搭建浮桥。

    明军搭建浮桥方式与从前不同,乃是以铁链将小船串连,再在上面铺搭伐下的大树。

    只是,因为此段属浑河上游,比中流沈阳段水流喘急,因而这支明军的官兵即使拼尽全力,也只是才勉强将小船固定,尚未来得及铺好木头。

    负责指挥建浮桥的是数日前奉经略杨镐之命赶到杜松部听命的许显纯。

    许显纯乃是锦衣卫出身,按理不当直接参战,但其麾下有一支1500人的工兵部队,曾经参与过大小甸之役明军工事修建,对于修桥铺路十分在行,加之许显纯本人多次请战,所以杨镐便将其派到杜松部。

    正发愁大军如何过河的杜松得知许显纯部擅长修桥,着即下令许部马上于浑河建桥。

    接令之后,许显纯立即命令这支由从前的义州民夫和朝鲜役夫组成的工兵部队迅速执行修桥任务。

    可正当许显纯在河中心正全力以赴指挥搭桥时,忽听岸上号角连连,继而便见一队队官军从营中开出来到岸边。看那些官军架势,竟然是不等浮桥搭建完成就要强行渡河了!

    许显纯大吃一惊,赶紧叫人将船划到岸边,急忙上岸询问监军周铁心发生了什么事。

    “杜总兵军令,命我军于今夜全部渡河。”

    周铁心眉头紧皱,杜松的这道军令让他也很错愕。可他虽是监军,但却不能干涉杜松的部署指挥,并且杜松成名日久,也根本不听他这监军的意见。所以刚才在帐中劝阻不得,一气之下便自个出来了。

    “浮桥尚未搭好,我军三万余人马如何渡河!”

    许显纯又惊又急,大军在没有桥梁情况下一股脑泅水而渡,势必要抛弃大量辎重,那样过河之后撞上建州主力,大军如何防御,又如何进攻。

    “你问我,我问谁?”

    周铁心四下看了眼,拉了拉许显纯衣角,低声道:“我怕这次过河凶多吉少,你且与我动作慢些,若事有大变,你可仗我监军之责收拢人马,万不能让这三万多将士一股脑跑了。”

    许显纯点了点头,他接到的魏公公秘令中便有若杜松部遇建奴主力,他许显纯便要保护监军周铁心的安全,尔后以周之身份收拢败兵。若杜松大胜,则与杜部一同与刘綎部会师。

    ........

    杜松军帐之中,总兵赵梦林也在苦劝杜松不要现在过河。

    “杜将军,天色已黑,我方不知对面虚实,是否可以等到明天浮桥搭建完毕再行渡河?”

    都司刘遇节也不同意现在过河,他认为浑河东岸丛山之中必有建奴大军潜藏。

    监军周铁心告诉过他,建奴的八旗每旗有兵7500余,都是从建州各部落中选出的健壮,其中老奴帐下的白甲兵更是以一当十,是明军前所未有过的劲敌。

    反观己方,称得上战兵的都是各个将领部下的家丁,多则数百人,少则几十,其他兵卒都是五台六聚之众。

    莫看明面上有三万多人,实际上真正能打的顶多一万,若是建奴以八旗主力在浑河东岸等待明军,以劳赴逸,以客敌主,又仓促过河丢弃了大量辎重的明军是很难取胜的。

    “杜总兵,我听说御马监所属的皇帝亲军和建奴交手过两次,但他们是以呆仗战法击溃建奴,。”

    刘遇节将皇军所谓的“打呆仗,结硬寨”的战术详细说给杜松听。

    杜松听后摇头道:“这等战法好是好,但于后勤压力太大,且耗时日久,我们现在根本学不得。”

    “末将不是让总兵大人学那呆仗战法,实是劝总兵大人莫要急于过河,建奴擅野战,骑兵又多,若我军将辎重大车丢于南岸,过河之后根本无法抵御建奴进攻啊!”刘遇节道。

    “非我杜松冒进,实是不得不进。”

    杜松叹了一声,告诉诸将经略那边又派人来催他火速过河了。

    “怎么?”

    “经略大人久在辽东,哪能如此轻率?”

    诸将议论纷纷,均觉经略大人不该催兵。杜松却告诉他们非是经略要来催兵,而是兵部在催。

    “大军在外多一天,钱粮便多一天,朝廷希望我们速战速决...我又何尝不知此夜半三更渡河,一旦建奴袭来,我渡河将士将首尾不顾。建奴不袭,我大军也是处境困难。我部自抚顺东出,已是停留数日,朝廷催促甚严,经略也催促甚急,若我部再不过河,误了与刘将军会期之日,军法也是无情。”

    杜松着实无奈,经略大人除了派人催促过河,还给他杜松送来了五万两饷银。

    这些银子是杨镐从哪弄来的,杜松管不着,但却知道这笔银子一旦收了,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他杜松也得出兵。

    在杜松的执意之下,诸将也只得去召集人马准备过河。

    总兵赵梦林让人试探浑河水势,择一水浅不急之处渡河。半个时辰后,下面人来报说是找到一可渡处,距离搭建浮桥的地方不到两里,那里河水不深只及马腹,另外还搜罗了几十条小船。

    当下,杜松便令大军从那可渡处过河,参将龚念遂等因辎重营渡河困难,请求明日再从建好浮桥过河,杜松允,传令许显纯部速搭浮桥,不可怠慢。

    望着各营将士在下游仓促过河,许显纯和周铁心心中忐忑。

    深夜时分,杜松带着亲兵来到河边,他弃船不坐,策马直接纵入浑河。杜松的亲兵急忙叫喊让总兵披甲。

    杜松却是哈哈一笑,扬声道:“上战场披铁甲,岂是大丈夫所为!老夫束发从军以来,不知甲重几何?你们这帮龟孙子,莫非是嫌老夫身上不够重么!”

    话音刚落,杜松已是甩鞭纵马,此时陆续过河的部队除了杜松本部外,有都司刘遇节的骑兵5000,总兵王宣部万名将士。

    浑河东岸丛山中,却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正在过河的明军。

    “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的好啊,不管我几路,他几路,最终碰上还是要凭勇气说话。他们要本汗的人头,本汗同样也要他们的狗头!”

    奴尔哈赤说完,将手中的信纸撕成数片,尔后就听号炮声三响,浑河东岸立时传出震天的喊杀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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