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十三阿哥的困惑
依旧是从前的祝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贵妃。
诸君,你我兄弟,辈子兄弟,假期,去耍嘛。耍完记得给咱家汇点,多少都行,至少一个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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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读《三国演义》的天命汗知道不能熬便不能出头,不能屈便不能伸的道理。
他身体力行的践行了这个道理近三十年,最终才有了女真诸部的一统,才有了大金的开国。
他现在把这个道理告诉代善,但这个道理的代价太大,付出的将是他天命汗的性命。
为了后代,为了建州全族,奴尔哈赤已经决意牺牲自己。
这是他在醒来之后听到医官与次子对话时就做出的决定。
“只要咱们八旗能从这次危机中存活下来,只要明朝不灭我们建州全族,傻孩子,咱们总还有复仇的机会。”
奴尔哈赤安慰着已经哭成泪人的代善,他很清楚自己必须死,也唯有他奴尔哈赤的死才能让明朝放心建州余部,才能让那个奸诈的魏阉放过建州,才能让明朝放心的让元气大伤的建州继续给他们当狗。
“儿臣宁愿去死,也不会将阿玛交给明朝!”
代善真是孝子,他是真的不愿意按照阿玛的吩咐去做,并且,他的心同样高傲,他是大金的古英巴图鲁,他怎么能跟一条狗似的去跪舔一个阉人呢!
“阿玛现在这个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摸着代善的脸颊,奴尔哈赤告诉次子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他完全是个无法行动,也无法自理的废人了。
代善呆了,虽然已经从医官那里知道父汗很有可能半身不遂,但父汗亲口告诉他这个事实,还是让他这个做儿子的难以释怀,也越发悲痛。
“就算是我活着,就算是我们逃出生天,你以为八旗上下还会尊奉一个残废的老头为他们的汗王吗?”
奴尔哈赤的嘴不住抽搐着,这句话他是多么痛苦的才说出来啊。他甚至不想看见现在的自己,他甚至想再也醒不过来,可是这烂摊子他又不得不做交待。
他死了不要紧,但他的儿孙们不能死,爱新觉罗家不能绝了种!
“阿玛!”
代善抱父汗没有知觉的大腿,他不敢嚎啕大哭,只能抽泣哽咽。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阿玛还有话交待你,”奴尔哈赤艰难的将儿子的头抬起。
代善止住了抽泣。
“我知道,不是所有的兄弟都支持你,但有你四叔帮着你,他们闹不出什么。”说完,奴尔哈赤吃力的朝外面看了眼。
他心中有计算,老七阿巴泰和老十德格类向来和他大哥禇英亲近,而老五莽古尔泰和阿敏、赖慕布他们却和老二代善亲近,所以哪怕阿巴泰不愿意奉二哥为主,只领一旗的他和不领旗的德格类也决定不了。
“要是,”
奴尔哈赤似在下很大的决心,最终还是痛苦的说道:“要是你能带着兄弟们活着回到黑图阿拉,就把你...把你大哥杀了。”
“啊?!”
代善整个人都被阿玛的这个嘱咐给弄懵了,也吓傻了。
他虽然在四大臣的支持下一直想要和大哥分庭抗礼,也一直想要取代大哥成为父汗的继承人,但他真的没有动过除去大哥的心思。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一奶同胞啊!
奴尔哈赤以眼神阻止了代善眼中的询问,沉声道:“你大哥不是一个合格的头领,八旗交给你,我才放心...”
“阿玛是怀疑大哥他和明朝?”
代善无法理解父汗的想法,如果说父汗怀疑大哥和明朝私通,那为何还让十三弟潜回去向大哥求救呢。
奴尔哈赤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次子,道:“阿玛活着,能压住你大哥,可阿玛要是死了,他不会听你的。”
因为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奴尔哈赤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代善心疼的道:“阿玛,你别替儿臣操心了,大哥当这个汗王就让谁去当好了,儿臣好好辅佐他也未尝不可,反正都是爱新觉罗家的人,谁当还不都一个样。”
“胡说!”
代善的话让奴尔哈赤动气了,有些激动的骂道:“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都没听得进去吗?你怎么能把全族大事看成儿戏?让禇英当?他只会成为一条彻头彻尾的狗,而阿玛需要的不单单是狗,是狼,是像狗的狼,你知道不知道!”
“孩儿...”
代善喃喃着,他的父汗却又一次昏死过去,吓得他赶紧叫来医官。
莽古尔泰他们都冲进了帐中,见父汗又晕了过去,众兄弟们都是难受,继而均好奇刚才父汗和二哥说了什么。
但,代善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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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图阿拉城外。
精疲力尽的十三阿哥和随从两个已经走的腿都快麻木了,就好像腿上绑着大石块一般有千斤重。
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族人,回到了都城。
黑图阿拉城内,一切仍如从前,虽然一片漆黑,但那种回到家的感觉让赖慕布想哭。
他没有立即进汗王殿去找自己的额娘,而是跟随牛录额真三泰公去见自家大哥。
在知道小十三已经很久没有饱餐过,禇英连忙让三泰公去准备酒肉让两人先填饱肚子。
真是饿极了的十三阿哥和随从大口吞咽着,桌上的羊腿很快被两人分食一光。
吃饱喝足了的十三阿哥急于向大哥汇报情况,却被三泰公告知大贝勒正在和龚正六师傅议事。
“那我现在就去见大哥和龚师傅。”
十三阿哥可是等不及了,他吃饱了,阿玛和哥哥们还有将士们却还饿着。
三泰公不敢怠慢,忙要十三阿哥跟他去见大贝勒。
“大哥和龚师傅在议什么事?是解围的事吗?”十三阿哥一边走一边问前边的三泰公。
“是啊,十三阿哥有所不知...”
三泰公将之前黑图阿拉组织两次运粮队被明军伏击的事情说了。
十三阿哥听后不由道:“这么说来,倒是二哥他们错怪大哥了。”
“什么错怪大贝勒?”三泰公有些奇怪。
“没什么。”
赖慕布虽小,可也知道这会可不能和大哥身边的人说起那份密约的事。
前方的三泰公见十三阿哥不说也没再问,带着他又走了一会,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道:“十三阿哥,到了。”
“到了?大哥在哪?”
赖慕布朝四下看去,哪有大哥和龚先生的身影啊。再仔细瞧,他所在的地方不是大哥府上的小校场么。
“大贝勒马上就到,请十三阿哥先过去等一会。”三泰公一边说着,一边朝周围的人打眼色。
几个披甲兵立即上前将十三阿哥往校场边的木柱上推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
赖慕布一脸怒意,这帮奴才太不像话了。
“没,没什么。”三泰公随口说道。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赖慕布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因为那些奴才竟然拿出绳子将他给绑在柱子上了。
“没什么,十三阿哥,你莫要慌。”三泰公语气和蔼可亲中带着些许巴结。
“你个狗奴才要对本阿哥做什么!”
赖慕布不能不慌,因为他发现那个叫三泰公的牛录额真竟然从周围人手中取过大弓,搭箭拉弦对准了自己。
“没什么,”
三泰公的话音刚落,就听“嗖”的一声,弦上的利箭笔直的向十三阿哥身去,然后“噗嗤”一声箭头没肉而去。
“嗖嗖嗖”又是十数箭声,十几枝羽箭同时射在了十三阿哥身上,将他射得跟刺猬一样。
“阿...阿玛...没...没死。”
咽气前,十三阿哥喃喃的说了这么一句。
他到死也没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百零九章 洋和尚说话是算数的
从阿布达里岗一路退到落兔岭,我们牛录的人差不多少了一半,我姐夫索多玛和小舅子胡什塔都战死了,我那年仅14岁的侄儿奇奇木也死了,他倒不是被明军杀死,而是在和我一块西逃时失足落下山沟摔死的。
后来,我们又遭到了另外一路明军的伏击,虽然我们在二贝勒的指挥下打破了明军的伏击圈,但战后我们这个牛录仅剩下35人。在黑图阿拉跟随汗王出征誓师时,我们牛录是满员的,有足足300人。
这仗打的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我们原以为突破明军的伏击圈后就能回到都城,可谁也没有想到回去的路竟然早就断了。
为了回去,二贝勒再次指挥我们攻打明军的防线,这一次我们35人被编在了镶蓝旗,我这个牛录额真也变成了壮大。
两天的进攻,我所在的镶蓝旗牛录被打没了,我不知道我和余下的人被分配了几次,最后,我成了镶白旗第三甲喇第十一牛录的什得拔。
而十一牛录,当时只有80多人。
仗是打不下去了,太多的人战死了,就连我们八旗最精锐的汗王亲兵白甲兵也折损大半,那堆积在明军防线前的尸体是我这辈子怎么也忘不了的噩梦。
我们被包围了,被围得死死的。
我以为明军会对我们发起最后的进攻,那样我们这些人也算是解脱了。可明军没有这样做,他们就是把我们围着,不来打,也不派人来劝降,就好像他们在忙其它事情顾不上我们一样。
厮杀的停止却让我们这些人更绝望。
没有睡觉的地方倒还好说,可没有吃的怎么活?
一开始上面发话叫我们杀马,但军中剩下的战马并不多,十一牛录只分到了一匹马。
一匹马让我们八十几人吃,能吃多久?
但我们也管不了了,大家伙合力把马宰了分肉,因为没有铁锅,只能把马肉挂起来烤。
没有盐巴,但烤熟的马肉却让所有人都忘记了恐惧,大家狼吞虎咽着。肚子里有了食物的感觉,真的是比玩女人还要舒服。
这匹马让我们吃了三天,之后我们就又没吃的了。十一牛录的额真得寿去跟甲喇要马来吃。但甲喇那边却说没有马,叫我们自己想办法,或者是把马骨头煮了吃。
马骨头怎么吃?
没有办法的得寿只能到正黄旗那里借了口铁锅,从一条小沟子里弄来水熬煮。
别说,熬出来的马骨汤还挺有味道的,粘滋滋的,可惜就是没有盐。
我从锅里抢了一根腿骨,用刀把腿骨剖开,贪婪的吸着里面的骨髓。那滋味,真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美味了。
最后,马骨头也没有了。
大家都疯了,去剥树皮,去挖老鼠,人看人的目光都是红通通的。
为了吃的,大家可以说是想尽了办法。
有个叫布兰泰的小家伙在一棵树上找到了一个岛窝,可他刚刚从树上下来,其余的人就跟饿狗一样扑了上去。
几十个人都在抢布兰泰手中的鸟蛋,我也在抢,为了吃鸟蛋,大家谁也不认谁,哪怕是亲戚也在抢。
抢的人把布兰泰压在身下,其余的人又疯挤上去,几十个人就这么叠在一起,嗷嗷乱叫着的样子跟禽兽没有什么区别。
后来,有人听到布兰泰在叫蛋压碎了,大家伙才从他身上爬起来。几颗鸟蛋果然碎了,壳子粘着蛋黄散了一地。
大家都呆呆看着,然后又不约而同的扑到地上,跟猪一样捧起沾着泥土的蛋黄,伸出舌头拼命舔,拼命舔。
我没挤得进去,只能羡慕的看着他们在舔。
那天清晨,很冷,因为下雨的缘故,已经生不了火了。
我和小布兰泰相互依偎着靠在一起取暖,耳畔传来的声音是彼此肚子的“咕咕”声。
“你说大贝勒会不会带兵来救我们?”小布兰泰呆呆的看着落兔岭问我道。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这个地方离都城不到二十里地,如果大贝勒来救我们,他早应该带兵来了。
“别去想了,能多活一刻就多活一刻吧。”
我真的不想说话,因为我觉得多说一句都在流逝我不多的生命。我多么希望能够睡着,然后在睡梦中去见长生天啊。
可饥饿让我根本无法睡着,胃子的蠕动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我闭起眼睛不去想自己什么时候死,也不去想什么大金,想什么大汗,只在想都城的亲人。
我没有眼泪,因为瘦得快皮包骨的我哪还有泪水。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小布兰泰支撑站起的声音。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想管。都这个时候了,在哪里不是死。
但,我还是睁开了眼,我在想或许小布兰泰是去找东西吃。不管他找到什么,哪怕就是一条泥里的蚯蚓,当时的我也一定会去抢过来塞进喉咙。
但视线中的小布兰泰没有去挖掘什么,而是用一根发潮的木头支撑着向前走去,直到走到小沟边。
我知道那个地方,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都会有个红毛鬼和尚在那做法事,据说是为了超度我们的。
我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感谢,因为,我们还没死呢!
我鬼神使差的也支撑着站了起来,颤颤悠悠的跟在小布兰泰后面。不止是我,还有很多人也都走了过来。
大家一起静静的看着小沟对面,谁也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明军没有管我们,后面旗里军官们也没有管我们。
那个洋和尚准时出现了,对于我们这些人的出现,他似乎不感到意外,也没有感到不安,只是一边慈祥的看着我们,一边将那个高高的十字架插在了沟边。
然后站在那个十字架前面开始超度的法事。
我们听不懂洋和尚念的什么经文,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很安定,仿佛我们在和长生天对话一般。
洋和尚的法事很快做完了,我们知道他要走了,每个人的心里都很失落。就在这时,小布兰泰突然朝前迈了几步,然后一步又一步的跨过小沟走到了洋和尚面前。
洋和尚依旧没有害怕什么,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小布兰泰。
小布兰泰跪在了洋和尚面前,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喃喃道:“大师,能给我一点吃的吗?”
洋和尚似乎能听懂小布兰泰说的话,他慈祥的摸着小布兰泰的脑袋,微笑着问他:“那么你愿意献身给上帝吗?”
这是女真语,我们很惊讶。
“愿意!”
小布兰泰坚定的点了点头。
“拿着这个,到那边去吧,我的孩子。”
洋和尚从怀中摸出半块饼塞到了小布兰泰手中,然后朝身后的明军防线指了一指,道:“孩子,不用害怕,过去吧。”
小布兰泰站了起来,他一边咬着半块饼一边朝明军防线走去。
我们都惊呆了,不是惊呆于小布兰泰投敌,而是惊呆于他手里的半块饼。
不知谁又走了出来,然后大家一个又一个的向前跪在了洋和尚面前,最后,我也跪了。
然后,我们真的得到了洋和尚的指点和同情,而明军也真的没有杀我们。
他们将我们带到了远离战场的一个地方,然后给了我们每人半块饼和一碗盐水。等我们吃完喝完后,他们又丢给我们铁锹,让我们在他们指定的地方挖坑。
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有了葬身之地,不会成为荒野中的一具白骨。
我也感激洋和尚,因为他说话是算数的,他真的让我们献身给了上帝。
我挖的很用力,因为,那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第三百一十章 攘完外,就得安内
这支伟大的军队不仅仅是东方那个大帝国的军队,更是上帝在人间的唯一军队,是神圣的、是不可侵犯的!——节选自《正版圣经》,天主教改革领导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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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七年三月二十一日,伟大的皇帝亲军统帅、提督内臣魏公公在落兔岭东南一不知名的的河畔进召开了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议。
因为此地是三条小河汇聚而成,故后人又称此次会议是“三河会议”。
三河会议召开的背景是,由于以奴尔哈赤为首的建州反动集团大部被围,黑图阿拉也已易帜解放,所以统筹平奴战事并在一线亲自指挥的魏公公审时度势,认为应当召开一次由平奴各部统一参加的会议,以进一步明确下一步行动。
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这次会议的主基调在一开始定的其实是善后问题。
然而,在会议正式召开前,联军参谋长官李炎昭却在皇帝亲军大本营的秘密会议中提出,应当于此次会议整合平奴各部,使之统一归于皇帝亲军,统一由魏公公指挥。这样,可以确保战后魏公公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番只有寥寥数人知道的言论着实骇人。
李炎昭之所以首倡,却是因为两天前有京师来人自沈阳秘密抵达军中,此人带来一个十分可靠的情报。
内廷司礼掌印太监孙暹在王皇后的支持下,将一直服侍病中皇帝的贵妃娘娘赶回了翊坤宫,王皇后亲至乾清宫与皇帝陛下同起居,并不再隔绝中外,允东宫和朝臣定期觐见皇帝。
据闻,郑贵妃初时不愿离开乾清宫,孙暹虽逼迫但不敢过甚,僵持之时,王皇后亲至与贵妃争论数语。贵妃语滞,红面掩泪而走。
事情具体如何,李炎昭因只听了那人数语不曾详知,但这数语却让李炎昭从中感到了危机,从而有了这一次的秘密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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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公本人也感到了危机,从京师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搭挡、亲密的战友、时任东厂四大档头之一的李永贞。
李永贞是偷偷出的京,快马加鞭赶来的,由此可见事情的严重性。到了沈阳后,李永贞从杨镐幕僚蒋方印那里知道了平奴大捷,魏良臣已率皇军将士将建奴包围在黑图阿拉东南方向。
因为身份的特殊,李永贞没有去见杨镐,直接让蒋方印安排人送他来了前线。
他的到来让正忙于召开会议的魏公公也是大吃一惊,急忙放下手头的事与其密晤。
李永贞告诉魏公公,皇帝自从闻知杜松兵败后就病情严重起来,有数日都不曾进食。
此事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叫东林党的杨涟知道了,这杨涟便和同党中人说如今皇帝病重,身边却只有郑贵妃,前代假传遗诏篡位的例子还少吗?万一有变,后果难料。
“危言耸听,他杨涟脑中除了阴谋诡计就没有别的了吗?”
魏公公听后冷哼一声,天地良心,虽然他让郑贵妃“隔绝中外”,但却从来没有想过篡改遗诏,不让朱常洛继位啊。
“看来贵妃身边的不尽是贴己的,回头你得好生查查。”
说这话时,魏公公心中也叹了一声,淑儿这人就是大大咧咧,嘴上说着做事小心,可到头来乾清宫那边包括她身边人一定有二心的存在,要不然都隔绝中外了,皇爷不吃饭的事情怎么就能传出去的。
“杨涟这人不可能光说不做,他都做了些什么?”
“崔应元一直盯着杨涟,此人先是去找了左光斗,然后二人便去了方从哲府上,说是要让首辅进宫问病,若皇爷确实病危,或许能听到遗言及日后安排,免得被她人所改。”
魏公公“噢”了一声:“这个她自是说的贵妃娘娘了。”
李永贞点了点头。
“首辅问病,哼,倒是个好由头。”魏公公又是冷笑一声。
李永贞迟疑了下,道:“公公,我觉得方从哲也有私心。”
“噢?”
魏公公示意李永贞坐下说话。
李永贞坐下后说了一事,他道:“方从哲近来向宫中提出缺员问题,说内阁就他一人,部院堂官也只四五人,都御史一职常年缺员,科道更是只余十多人,”
魏公公惊讶:“真缺的这么厉害?”
李永贞道:“公公有所不知,如都察院下设十三道御史,就有御史百人,如今只数人。有个御史叫孙居相的,一人便兼任七职,另外还代管着都察院其它各道的官印。”
这算能者多劳还是算节省工资?
“皇爷怎么说?”
“辽东这边的事让皇爷很是上火,没同意方从哲补员的事,但皇爷却突然说要方安排会推补两名阁臣。”
魏公公心中一动:“皇爷属意何人?”
李永贞道:“是礼部侍郎刘一燝和何宗彦。”
魏公公一愣:“这两人不都是东林党?”
“是。”李永贞点头。
魏公公怔了一会,旋即轻笑一声:“弄两个东林党入阁,皇爷这是怕方从哲浙党独大啊,真是帝王心术咧。”
言罢,挥了挥手,摸根烟点上,对李永贞道:“这事先不去说。”
李永贞明白魏公公的意思,忙道:“据东厂安在方从哲府上的人说,当时听了杨涟和左光斗的来意后,方从哲面露难色,说皇帝最忌讳外人说他患病,若是他去问,皇帝身边的人不会如实说的。”
魏公公“嗯”了一声:“杨涟怎么说?”
“杨涟说宋朝时宰相文彦博询问仁宗病情,内侍不肯实说,文彦博就呵斥他们说天子的起居,你等不容许宰相知晓,莫非另有图谋?最后内侍不得不说出真情。”
“杨涟这个人,还真是蛮有胆色的。”
魏公公吐了个烟圈,撇了撇嘴,“我二叔那一勺倒是没把他脑袋打坏。”
“要是打坏就好了。”
李永贞“嘿嘿”一声,东林党现在跳的凶就是杨涟这家伙,上次魏忠贤给他的教训这家伙估计忘的一干二净了。
魏公公这边想了想,道:“方从哲这人胆小怕事,咱估摸他是不会听杨涟的。”
李永贞道:“杨涟的意思是让方从哲辛苦一下,每天都去乾清宫一趟,不一定非要见到皇帝,也不一定非要让皇帝知道他来过。”
“这是什么意思?”魏公公也有些不解了。
李永贞提醒道:“杨涟的意思是让方从哲做给贵妃娘娘看。”
“是了,朝廷首辅柱石大臣天天过来,当然可保社稷安然无恙,哪个奸小还敢乱来呢。”魏公公冷笑一声。
“左光斗还说什么为防不测,要方从哲仿叶向高,日夜在内阁看守,不可大意。”
“这些个东林党啊,之前不当方从哲是回事,说他这个重臣还不如小臣,现在倒把他推出来当出头鸟,要咱家是方从哲,才不理他们。”
魏公公摇了摇头,眉头皱了皱,“不过,方从哲不是咱家,这位首辅大人做事总要留一手,包括对咱家他也不尽心,咱觉得他多半会进宫。”
李永贞冷笑道:“给公公料中了,第二天方从哲就带人进宫问病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苟富贵,勿相忘
浙党领袖方从哲还真的从来不是魏公公的亲密战友,顶多算是互相利用,又或者说是不想让浙党同僚对自己太过不满才勉强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海事这一块是浙党的基本盘,靠海事发财的也多是浙江和福建的士绅大豪。
这要是不同意浙党和海事太监合作一同富裕,怕是方首辅的老家都得被人砸了。
但,这位首辅大人明明是浙党出身,但却不知为何总是想和东林党处好关系,就让人有点匪夷所思了。
魏公公曾说过,党争不是请客吃饭,双方是有着根本性对立利益的,所以必须坚绝斗争。
以打促和。
这个和,就是对方乖乖的;
不乖,就还得打。
方从哲却不这样,他好像很害怕东林党被打击的再也不能东山再起。
这也是为何上次京察时明明数党同盟占了上风,可以把东林党一网打干净,但最后方从哲还是以不扩大打击面为由,硬生生的只处置了不到二十人,愣是给东林党留了一口气。
此后,借着辽东奴乱,朝廷视野全集中在关外的机会,东林党又开始慢慢恢复元气。
杨涟和左光斗借着皇帝病重跳出来便是他们的一次政治试探。
可笑的是,他们自己不敢去试探,反而鼓动起对手浙党领袖去干这事。
更可笑的是,方从哲还真去了。
第二天一早,方从哲就带着一帮人进宫,但和上几次一样他们还是被挡在了宫门外,内侍给出的理由是皇帝还在睡觉。
这个理由显然站不住脚,众人便商议着准备强闯宫门,带头闯的肯定是方从哲这个首辅。
杨涟和左光斗准备激一激首辅时,方从哲这会却打了退堂鼓,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撤时,却发现东宫竟然也来了。
众人顿时都是精神大振,都道太子过来谁敢拦架。不想,太子和他们一样也吃了闭门羹。
朱常洛是一个人来的,在发自己自己也进不去宫后,他竟然连招呼都不和众臣打就转身走了。
众人都愣在那里。
杨涟、左光斗望着东宫远去的背影,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这眼色中包含了不解和担忧:一个太子要探视父皇的病,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被挡在宫门外,这究竟是皇上的本意,还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他们想上前去拉住太子,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因为那样做很容易被人说成是东林党和太子勾结。
虽然这是事实,但表面的互相回避还是要做的。
就这么,在方从哲不想再当出头鸟的情况下,众臣们商议无果,只得各自散去。
在回去的路上,杨、左二人商量了一下,便一同去了汪文言家。他们打算让汪文言速去东宫王安处,请王公公转告太子,千万不可知难而退,要拿出太子的身份,理直气壮入宫陪伴皇上,早去晚归尝药视膳,既显示太子一片孝心,又可为太子顺利即位创造条件。
汪文言听后,问了一句道:“如果内侍继续阻拦怎么办?”
杨涟果断地说道:“那就请殿下闯宫,非见皇上不可!我就不信,皇上会治太子的罪?”
左光斗赞同道:“对,就这么办,事不宜迟!”
汪文言很是敬重杨涟的左光斗,见他二人都是这个态度,便立即去东宫找王安。
东宫。
听完汪文言的转述,王安心中佩服杨、左二位的见解,当即就去规劝太子道:“殿下一向柔弱,胆子又小,怕父皇怕郑贵妃,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国家处于危急时刻,处理不好会酿成大祸,殿下身为储君,这时候就该义不容辞,该挺身而出就得挺身,该做主就得做主,该发号施令时就得发号施令,必要时殿下就留宿在乾清宫,万一皇上有什么遗言遗诏,万不可落在旁人手中!”
听了大伴这一番话,朱常洛似乎平添了一些勇气和自信,便对王安道:“那我一会儿再去一次乾清宫,不过…不过守门的太监们仍不放我进去,那该怎么办?”
王安斩钉截铁说:“那就闯宫!骂那些挡驾的奴才一顿,大摇大摆走进去。”
尔后,又道:“殿下不用担心,老奴现在就去找孙公公,有孙公公安排,那些不开眼的奴婢不敢挡殿下的。”
“好,依大伴的!”
朱常洛听后仿佛豁然开朗,信心更足。下午,他就只身一人又来到了乾清门前,到门口时却见郑贵妃坐着一顶小轿出宫。
“母子”二人远远对视一眼,谁都没吭声。
值守的内侍贾大全这会却急,这放不放太子进去,你贵妃娘娘得说一声啊!
“为何不让殿下进殿探视皇爷!”
早就等东宫过来的司礼掌印太监孙暹及时出现了,和他一起的还有秉笔太监梁栋和钱顺。
梁栋是支持东宫的,钱顺早年是李太后的人,不管李太后在不在,他肯定也是支持东宫的。
可以说,自从金忠归老之后,现在的司礼监诸位秉笔几乎都是支持东宫的,包括新晋的马堂。
二十四监中,要说还有哪监支持贵妃娘娘,可能就是御马监和内官监了。不过御马监的提督太监刘吉祥年事已高,现在基本不怎么问事,因此御马监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也很难说。
内官监支持贵妃娘娘的原因是他们没有掌印,名义上内官监的“一把手”就是那个外放领亲军的魏良臣公公。
不过内官监没什么权力,有他们支持没他们支持都一样。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内廷这一块支持郑贵妃的不多,所以魏良臣才要郑贵妃无论如何跟万历呆在一起同起居,最好再隔绝中外。
原因便是在“女婿”不在时,贵妃唯一能依托的其实就是她的皇帝丈夫。
掌印老祖宗都发话了,贵妃娘娘又出宫,贾大全哪里还敢拦太子殿下。于是,朱常洛成功进了乾清宫,并成功见到了他的父皇。
万历不知道长子的到来,他正在睡梦中,辽东杜松和马林两部兵败的事让他的病情加重,也让他的心力憔悴许多。
“殿下放心,这里不会有事。”孙暹低声在东宫身边说了一句。
朱常洛自是明白孙暹的意思,忙道:“有劳公公了。”
望着病床上的皇帝,孙暹忽道:“只是,任由贵妃居于乾清宫不妥,也有诸多不便,老奴意请坤宁宫那位过来。”
朱常洛一凛,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她肯?”
这个“她”是谁,孙暹自是明白,他轻声道:“只要坤宁宫那位站出来,她不肯也得肯。”
朱常洛想也不想,便拱手向孙暹躬了躬,诚恳道:“此事劳烦公公了。”
“这是老奴的份内之事。”
孙暹忙给东宫回礼,他虽是内相,可也不敢受东宫的大礼。
朱常洛此时心中激动,有司礼掌印太监和皇后娘娘的支持,郑妃焉能再隔绝中外!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郑妃出宫之后却是奔了他的东宫而去,现在正在逗弄着九岁的朱由检。
检哥儿自母亲刘淑女被父亲下令打死之后,先是由太子妃郭氏养着,郭氏死后就由“东李”带着,因而和东李这个养母关系很好。
校哥儿不在东宫,他被大伴魏忠贤领着去文华殿听老师孙承宗讲课去了。
东宫太子的嫔妃有不少,但主事的却是“西李”,和貌美多心计的“西李”相比,“东李”不擅言辞,沉默寡笑,所以大多只在自己奉宸殿住着不问事。
但这次是贵妃娘娘过来,东宫的嫔妃们哪个不被惊动,听到消息时东李还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赶紧带着检哥儿就过来给“祖母”请安问侯来了。
西李那边见郑贵妃不请而至,也是感到愕然。可能是郑贵妃“虎威”太大,饶是她平日在东宫也是“凶人”,这会却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站在那大气也不敢喘。
“都坐下说话,”
郑贵妃却是一脸和蔼的笑容,拉着检哥儿这个名义上的孙子左逗逗右弄弄,欢喜的很。
西李和东李她们几个看了看,还是先给郑皇贵妃行礼吧,尔后才个个不安的坐下,心里都是没了主意,也不敢乱说话,只盼着太子殿下赶紧回来。
郑贵妃哪能不知这些个“儿媳妇”在想什么,她也不以为意,问起检哥儿的学业来。
检哥儿对答的也算流利,乖巧的样子让郑贵妃也是有些打心眼里喜欢。
又过了一会,贵妃方让人将检哥儿带下去,这才看向一众儿媳妇们,最后目光落在了西李脸上。
西李被贵妃看的头皮发麻,却不敢扭头,只能有些生怯的坐着。贵妃笑了笑,又转而看东李她们,与这些“儿媳妇”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最后忽的便要她们都回去,只留西李在。
这可把西李吓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她结结巴巴的问起皇帝的病情来。
“陛下身子不太好,有些日子不想进膳,整日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病体不支的样子。”
贵妃竟一点也没有瞒西李。
“陛下年事不算大,这病是一时的,过些日子就能好转...”西李也是象征性的安慰贵妃这个名义上的“婆婆”了。
“也许吧,”
贵妃望了望外面,突然压低声音对西李道:“万一陛下驾崩,妹妹是太子最宠信的,肯定会荣升皇后,到时可别忘了我这个当姐姐的。”
“啊?...”
西李真是呆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司礼逼宫
贵妃跑东宫来已经叫西李很惊讶了,现在这个贵妃“婆婆”还和自己这个“儿媳”姐妹相称,西李错乱之余已是叫吓住了,双手都不知道如何安放才好。
“怎么,我当不得妹妹叫一声姐姐么?”贵妃娘娘却是一点也不脸红,在那嗤嗤笑了笑。
“我...我...”
西李慌的都说不出话来。
“什么我不我的,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
贵妃娘娘说话间竟然走到西李面前握住她的手,眉目带笑,“你我年纪也差不了多少,这事便这么定了,往后啊你就是我妹妹了。”
“啊!”
西李简直是受宠若惊,连自己当太子的丈夫都畏惧的女人竟然认她当妹妹,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妹妹将来可是要当皇后的,说起来姐姐这个皇贵妃都有点占你便宜呢。”贵妃很认真的说这话。
“娘娘,”
西李刚张口,贵妃就朝她摇了摇头,笑道:“得叫姐姐。”
“是,姐...姐姐,”
西李变得都有些结巴了,心里是既激动又惊讶,她不敢不从,但还算有点清醒,面露苦笑,摇头道:“姐姐莫打趣我了,我只是选侍,如何能为皇后。”
贵妃闻言,拉着西李的手缓缓抬到胸前,轻声道:“郭氏死了也有两三年了,这太子妃的名位总不能老这么空着,我准备跟陛下说册你为太子妃。”
“啊?!”
西李惊声中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望着贵妃。
贵妃微笑着看着她。
半响,西李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姐姐为何对我这么好?”
“因为姐姐也有事要求你。”
贵妃松开西李的手,示意这个新妹妹坐下说话。
“姐姐有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必定为姐姐办到。”
西李说的可是真心话,只要郑贵妃能在皇帝面前为她求来太子妃,莫说一件事了,就是十件百件她李翠儿都愿意去做。
正如贵妃刚才说的皇后之语,现在皇帝病重,明眼人都知道太子登基是迟早的事,若她李翠儿能得皇帝册为太子妃,太子登基之后她就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当皇后,可是世间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事啊!
她李翠儿也动过这个念头,可是她虽得太子宠爱,太子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册她为太子妃,并且因为皇帝不喜欢太子的原因,东宫太子妃之位就一直空着。
以太子好色,喜新厌旧的性子,李翠儿相信太子真的登基当了皇帝,恐怕也不会册封自己为皇后。
现在,“婆婆”郑贵妃却说能让皇帝直接册封她这个儿媳为太子妃,西李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莫说替贵妃办一件事,就是要她李翠儿短十年寿,怕她都是愿意的。
贵妃看着面前这个小她十几岁的“儿媳”的反应和表现心里很是满意,那小子说的一点也不错,她必须在朱常洛的后宫寻找一位“盟友”。
西李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只要她郑皇贵妃能让对方成为太子妃,这个女人就一定能够帮到她。
“唉,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知道的太子与我之间过去可能有些误会,现在陛下情况又不好,万一将来太子登基,只求妹妹在太子那边替我说几句好话便是。”
贵妃的姿态放的真是极低的,说话间面容都有些哀愁之色。
西李心里一下明白过来,为何这个皇贵妃要屈尊认自己当妹妹了,原来也是为了自个打算。
不为争国本那事,就为正牌婆婆王恭妃被囚二十年这事,自家那丈夫登基之后肯定不会让郑贵妃好过。
不过,只要郑贵妃能帮自己成为太子妃,西李琢磨替她在太子那说几句好话也不是什么事。
当下便应道:“姐姐放心就是,小爷那里有我,断不会让姐姐难堪的。”
“有你这话,姐姐我就放心了,另外,”贵妃欲言又止。
西李忙道:“还有什么事,姐姐但说无妨。”
贵妃“嗯”了一声,淡淡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姐姐想住进慈宁宫。”
“嗯?”
西李先是没反应过来,稍后才醒悟原来郑贵妃是想当太后。她心道郑贵妃想的倒挺好,可这件事怕小爷不会同意,就算小爷同意外廷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
“怎么?”
贵妃盯着西李。
西李为难道:“我若为皇后,此事是能帮上姐姐,但是姐姐想住进慈宁宫怕是真难,毕竟中宫那位还在。”
这也是道理,就算皇帝驾崩,皇后也依旧在,怎么也轮不到她郑贵妃住进慈宁宫当太后啊。
贵妃却不在乎道:“没事,只要妹妹答应就行。”
西李不知道贵妃怎么就这么不在乎中宫王皇后,但想自己要是不应,对方肯定不会帮她成为太子妃,所以赶紧先应了下来。到时候就算办不成,她李翠儿成了皇后,难道还怕你个郑太妃不成。
“好,以后你我姐妹就互相扶持,姐姐我现在就回宫去,你暂不要着急,太子妃的事我会帮你的。”
“那我送送姐姐!”
西李按住心中的激动起身要送贵妃,贵妃却说不用,笑了笑径自去了。
............
贵妃回宫后,内侍贾大全就过来告诉她小爷来了,现正在和皇爷说话。
贵妃点了点头意思知道了,倒是没有怪贾大全私自把太子放进来。进殿时,发现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梁栋和钱顺在,二人见到贵妃娘娘忙躬身行礼。
贵妃微“嗯”一声去了丈夫的寝殿。
万历半个时辰前就醒了,听孙暹说太子来了,便吩咐太子近前说话。
贵妃进来时,万历正忧心忡忡的在和太子说辽东的战事。
“建奴连败我两路大军,朕想另外两路怕也危险,万一都败了的话,也不要急,让杨镐在沈阳坐镇,建奴没有攻坚城的能力,只要沈阳不失,辽左便无虑。建奴打不破沈阳自会退兵,到时候再将杨镐召回,让熊廷弼去经略辽东,这个楚人你好生用着,是个干臣。
从明日起,朝廷的事你这个太子也要担起责来,多问问,方从哲进取不足,守成有余,有他帮着你料理阁务,辽东一时半会烂不透。切记,对建奴要缓图缓取,这一次大败国家元气伤的很大,须得蓄力...”
正嘱咐太子辽事的万历发现了贵妃娘娘,便缓缓抬起胳臂用手指了指贵妃,对太子道:“贵妃侍奉朕大半辈子,是有功之人,你对她要孝顺。”
朱常洛哪敢不应,满口答应。心中却是欢喜,父皇这可是把国事交给自己了。从明天起,他这个太子就能名正言顺的处置朝政,三十年委屈终是一朝释放了。
贵妃在边上静静听着,她对辽事没有兴趣,对太子主持国政也无意见,因为这本就是太子的本份之事。
她只对丈夫最后那句话心生暖意,却不知道朱常洛将来是否会如现在所说。
万历可能说的时间有些长,又有倦意,不知不觉又闭上了眼睛,不一会竟又是沉睡了。
朱常洛不敢影响父皇,便准备回东宫。他这次来不仅如愿见到了父皇,还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心情很是放松。
不想他正要走时,贵妃却突然招呼他,并殷勤地说小爷来了也有大半天了,这就叫人备膳去,让朱常洛用过饭再回东宫。
朱常洛从没见过郑妃对自己这么热情,颇有些诚惶诚恐,忙摆手表示推辞,随即向郑妃道了别,快步出了父皇的寝殿。
出殿之后,朱常洛又回头看了眼郑贵妃,目光中有些许冷意。
贵妃那边,痴痴的看着病床上的丈夫,轻轻叹了一声。不多一会,外殿却有声音传来,贵妃不悦便去看谁这么大胆。
不想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孙暹带着秉笔梁栋、钱顺二人走了过来,尔后那钱顺竟说贵妃娘娘这几个月一直在乾清宫照顾皇爷,他们做奴婢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所以司礼监商议了下,想请贵妃娘娘回自己的翊坤宫歇息一阵。
贵妃一听就不悦了,冷冷道:“本宫不累,不劳几位公公操心了。”
“娘娘也是人,是人哪能不累呢?”梁栋干笑一声。
贵妃终是察觉不对,殿外本伺候的庞保等人都不见踪影,转而是几个陌生的面孔。
“孙公公这是带人逼宫吗?”贵妃的目光凌厉的落在孙暹脸上。
“娘娘这话说的,就是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逼宫啊。”孙暹一脸微笑,“只是老奴等确是觉得娘娘为皇爷操累过度了,所以想请娘娘回去歇上一阵。这里,由老奴们看着便是。”
“本宫再说一次,本宫不累,这里不需要你们操心。”贵妃态度坚决,她知道孙暹这帮老奴嘴里说的好听,实际上是想将她从乾清宫撵走。
钱顺见状,突然上前一步,道:“娘娘还是移驾吧。”
“怎么,你们这帮奴婢还想对我这个皇贵妃动手动脚吗!”
贵妃面若寒霜,事情的严重性已经不需要再多想了。这帮司礼监的奴婢有胆如此对她,很难说是不是得到了东宫授意。
第三百一十三章 清君侧,保贵妃
作者注:原文秉笔太监钱顺当为钱忠,系笔误。
..........
皇帝眼下病重,乾清宫俨然就是国本,无论是出于哪方面考虑,贵妃都不可能受司礼监这帮人逼迫从乾清宫迁出的。
但贵妃虽是六宫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然而司礼监是内廷二十四衙门之首,掌印、秉笔等若阁臣内相,他们要联合起来对付贵妃,也不是贵妃能够对抗的。
事情由此陷入僵局,面对孙暹的咄咄逼人,贵妃只能使出“无赖”手段,嚷嚷说道:“莫不是要惊动陛下,你们这帮奴婢才晓得收敛!”
孙暹他们还真不敢惊动皇爷,先前几人商议的便是趁皇帝熟睡之际把贵妃请走,这要是惊动了皇爷就麻烦了。
“娘娘可莫把奴婢们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梁栋阴侧侧道,他和金忠原是上上任司礼掌印、提督东厂太监张鲸名下,与金忠在张鲸倒台后便投了贵妃,这也是贵妃娘娘在司礼监的最大支持者。
不想金忠向皇爷请求归老后,这个梁栋竟然在东宫太监王安的劝说下改了门脸,如今是一心一意要做太子殿下的人了。
之所以如此小人,还不是因为瞧着皇爷病重,东宫那边要铁树开花。
说一千道一万,人都是有私心的,他梁栋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名下的儿孙们考虑。
这宫中可不比外朝,真个谁失了势,那牵连的可就是一大帮子。说句难听点,真个就是打入地狱那惨状了。
梁栋这一转投,可着实坑苦了贵妃娘娘,不但彻底在司礼监中没了支持者,连带着金忠早前那一派的大小太监们也都跟着换了旗帜,直接导致贵妃名头犹在,但内底却是个空架子。
司礼监现在除掌印太监孙暹外,还有六名秉笔太监,分别是张诚、梁栋、钱忠、萧玉、马堂、王顺。尔今,除张诚这个所谓的“中立派”外,其余已然是清一色的东宫派了。
张诚那个老狐狸最近都没怎么出现,估摸着也是在给自己留后路。若不然,他要在的话,孙暹他们也没法这么逼迫贵妃。
“张公公这人,是个不倒翁。”
魏公公如此评价张诚,照李永贞的说法,当时乾清宫中的淑儿真的是好委屈的,可以说是孤立无援,赤手空拳。
淑儿名下的太监崔文升不过是管御药局的,庞保也没什么正经职司,想要靠这二人抗衡司礼监那帮大佬,就如同让个村长和中央扯旗造反,不现实的很。
“当时司礼监那帮人逼着贵妃娘娘从乾清宫迁出,娘娘断然不许,直到中宫那位过来,也不知和娘娘说了什么,气的娘娘就此迁出了乾清宫。”
李永贞知道的大体就这么多了,至于王皇后究竟和贵妃说了什么,便是孙暹他们都是不知道的。
魏公公“唔”了一声,能让都使出“无赖”手段的淑儿掩面羞极而走,八成这事是和他有关了。
但肯定不是王皇后知道他魏良臣和贵妃私通的事,而是寿宁和他的事。
养女不教,和个阉人私通,真叫人当面揭出来,淑儿确是扛不住。
掐灭烟头,魏公公问李永贞:“也就是说,现在贵妃娘娘迁出了乾清宫,同皇爷起居的是皇后娘娘了?”
“我出京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在乾清宫了,并且,”李永贞顿了顿,面露凝思,“听说宫城的锦衣卫也换了一批,是天津那位亲自回来部署的。”
“骆思恭么?”
魏公公的表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李永贞点了点头,道:“这位骆都督万历二十年便亲带锦衣卫出征朝鲜,搜集情报,是百年来锦衣卫都督中最具胆色之人,并且和东林党走的极近。”
“援朝之役,锦衣卫功劳确是不小...不过,能叫这位大都督从天津跑到京城坐镇,看样子京里面都认为皇爷这场病重的很咧,咱家虽不在京中,也能感受到暗流涌动啊。”
魏公公“嘿嘿”一声,前世历史骆思恭在移宫案中可是出力甚巨的。
李永贞又说了件事,骆思恭进京之后便派人去东宫侍卫,对外说什么提缉内外防护。
“咱看他是想在新天子面前表现一二。”
魏公公轻笑一声,这种事换他老人家也会做的,再怎么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万历要是驾崩,骆思恭要确保自己的地位就必须提前向东宫示好。
“要是陛下真的驾崩,东宫即位,以公公和郑家的关系,恐怕...”李永贞没有明言,一脸担心的样子。
魏公公“嗯”了一声,道:“是啊,人皆道咱是郑家举荐,事实也确是如此,如果不是小舅爷,咱家现在说不得还在肃宁老家种地咧。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贵妃娘娘真要有事,咱家这个亲军太监兴许真得去南海子种菜咧。”
“现在这局面,公公打算如何做?”
李永贞关心的就是这个,如果魏良臣跟贵妃娘娘一起失了势,他这个东厂大档头肯定也好不了。
“我无害人心,人却有杀我意。”
魏公公沉吟片刻,冷哼一声:“陛下还没驾崩呢,就有人胆敢对贵妃无礼,真当本朝没有清君侧的先例么!”
“公公的意思是?!”李永贞心下打突。
“没什么意思,眼下京里面既然个个都在跳,便让他们跳好了,你给咱家带话给贵妃娘娘,让她冷眼旁观,看那帮人能跳出个什么来。”
魏公公有自信说这话,他就是让京里面跳,别看万历现在病重,可离他驾崩至少还有大半年。而在此之前,先走的是中宫那位皇后娘娘,所以他不在乎淑儿被迁出乾清宫,因为这位皇后娘娘也快了。
“另外,你告诉娘娘,咱家答应她的事就一定做到。有咱家在,谁也动不得郑家!”
这个承诺,公公从来都是放在心上的。
听了魏公公这般斩钉截铁的语气,李永贞也心下稍安,问道:“公公打算什么时候归京?”
“等砍了眼面前的建奴,咱家便回京。”
第三百一十四章 誓留清白在人间
京城就算是地动山摇,公公平奴之心亦绝不动摇!
哪怕公公最后落得一个武穆下场,他也要留清白在人间,不带走一丝丝遗憾。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具有高度政治和军事智慧的魏公公很清楚他现在的处境,因此他决心在最后解决以奴尔哈赤为首的分裂集团前,召开一次意义重大,并且深远的大会。
他老人家要通过这次大会,将参加平奴战事的各部凝聚在一块,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这个想法势必就要牵涉到平奴各部的编制问题,众所周知,除公公直系皇帝亲军外,其余各部都是朝廷从关内各镇抽调拼凑而来,指挥体系十分复杂,也十分紊乱。
放在以前,公公这个想法莫说实施,就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现在,随着杜松、马林的大败,刘綎部的元气大伤,李如柏部的指挥权“转移”,以皇帝亲军为主的明军大败建奴,并成功将奴之残余主力合围,公公威望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赢得了各部官兵的敬重和崇拜,这个想法就有了现实的可行性。
唯一的麻烦,或者说唯一存在的阻挠来源于刘綎。
毕竟,刘綎此时是各部明军官职最高,也是威望最高的将领,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魏公公的整编思路。
为此,魏公公与刘綎连夜彻谈,在给予最大的诚意之后,刘綎同意了公公的整编计划,愿将所部改编为皇帝亲军第二师团。
但刘綎同时也表示,这个第二师团的编制只能是暂时的,等到平奴战事结束,兵部不可能让出关的各部一直呆在辽东,到时肯定会有大的调整,包括他刘綎在内也极大可能回到四川,因此他无法保证这个第二师团会一直保存。
对此,魏公公表示理解,他承诺如果朝廷重新调动各部,他虽是辽东镇守太监,但亦绝不强行干涉阻止。
公公说道,他之所以要整合各部,完全是因为对建奴总解决的需要。他提出,之前杜松和马林之所以兵败,除了分兵被建奴各个击破,很大的原因就是各部各成山头,各自统属,没有形成有效指挥联络机制的原因。
公公拿杜松余部和马林余部与叶赫部整合,设立西北方面军总前委的例子举证。
正是因为这些残部和叶赫部建立了新的,有效的指挥体系,才能在西线发挥巨大作用,迫降了黑图阿拉,一举断掉了奴尔哈赤回头之路。
“要打,就要打个彻底;要杀,就要杀个干净。各部建立统一体系,也是一次对各部的锻炼,借着对建奴的最后一战,好好检验一下这个新体系,如果老将军认为这个新的指挥体系不比旧的强,那咱们就还用旧的。但要是强,那咱们就得改革。”
公公提出,军队改革和朝廷变法本质是一样的,朝廷变法是为了富国强兵,军队改革则是强军同时也要富兵。
刘綎很是认可魏公公的说法,但最终促合刘綎同意整编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魏公公以私人名义表示,待平奴战事奏捷凯歌,他将为刘家向陛下请爵。
解决了刘綎之后,公公又让魏老九等人到各部打招呼,将京中的一些情况如实告诉他信重的将领们。
同时,与已经成为公公亲密伙伴的周铁心、马祥德密谈,得到了这两个平奴战事地位十分重要的文官支持。
同时,公公让李永贞也留下参加大会,因为他老人家希望这次会议是一个全面的、团结的大会,而不仅仅是参加平奴战事的各部军队的一次会议。
李永贞作为东厂与会人员,他的身份就显得特别的重要,能够使这次会议有一个质的提高。
果然,在听说东厂也有重要人物参加会议,如保定总兵王宣、如辽阳副总兵杨一科等人都感到十分震惊,同时对魏公公的重要性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私下里,这些比较重要的将领也纷纷得到了魏公公的称赞。
向来以礼服人的魏公公很是豪爽的给包括刘綎父子在内的将领们送了很多礼物,其中就包括每人三到五千两的礼金。
只是,因为在前线的缘故,这些礼金并非现银,而是一张张借据。
借款人,是当今东宫。
基层官兵也得到了公公的馈赠,不是金银赏赐,而是公公花重金请恩师杨镐为前线调度来的猪肉、鸡鸭鱼肉。
前线转败为胜的消息沈阳城中已是人尽皆知,从大败颓丧中走出来的杨镐对于学生的要求,几乎是加倍给予,哪怕因此将沈阳的藩库都给搬光。
敌人已是垂死挣扎不得,大功就在眼前,吃穿用度又充足,大明官军们可谓是士气大振,人人皆诵魏公好。
传闻魏公公甚至让人到沈阳、辽阳、广宁等地重金请当地的青楼女子组团来前线,并密令将之前俘获的女真女子秘密关押,要各部按官兵功劳大小予以分发。
这可是喜得官兵们真正是眉笑颜开,人人都盼着那一天。
毕竟,打接到朝廷调令起到现在,他们可是数个月没尝过荤了。
刘綎在知道此事后先是一愣,旋即哈哈一笑,说小魏公公真是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真个是辽东的及时雨啊。
文官中监军周铁心、马祥德等人听说这事后,也是呵呵一笑,都赞魏公体恤官兵。
监军康应乾听说后,则是有些愕然,但也没说什么。倒是黄宗周发了两句牢骚,说大军在外怎么能弄女人过来,这要叫科道知道了参上一本如何了得?
“参他妈了个巴子,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那些个笔杆子哪知道咱们刀把子的苦。他们要有本事就提刀来前线杀奴,没本事就不要朝咱们爷们嚷嚷,什么坏军纪?咱们一没抢二没杀三没逼的,大明律里没说花钱的不对!”
刘招孙不以为然,昨天魏公公可跟他说了,等回了京要帮他说个亲事。姑娘们,怎么也得是皇亲国戚家的才对得起他小刘大刀。
第三百一十五章 告奴尔哈赤反动集团书
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梦想,来自穿越时空的力量。
胜利,属于伟大的天选之子!
三月的辽东,春意盎然,万物复苏。在多方准备和协调之下,“三河会议”在官兵的一致期待中如期举行!
这次会议是大明开国以来,首次由内臣主持、涉及数镇,并有文官参加的军政会议。
参加会议的将领主要有,皇帝亲军的李炎昭、丁孝恭、安国寺、赵明、岛津平八郎、范浑、托福、福阿满等将领。
其余有刘綎、刘招孙、康应乾、黄道周、祖天定、东村太郎、尚可进等。
又有监军马祥德、周铁心、辽阳副总兵杨一科、尤世功、保定总兵王宣、参将龚念遂、都司刘凤民、张大纪等。
此外,叶赫部贝勒金台吉、布扬古等,朝鲜两班军官韩应龙、金大元等。
列席会席有文森特等联军人士。
共计文武132人参加大会。
大会正式召开前,魏公公发出倡议,与会人员一起焚香祭奠此次平奴战事阵亡牺牲将领们。
皇帝亲军将士及刘綎部官兵共同于三河敲响汉唐古乐招魂军鼓,魏公公亲自宣读祭文,谓:“平奴英烈永垂不朽!”
仪式结束后,魏公公又饱含热泪和与会文武一起回顾了军队的光荣历史。
“同志们,我们的军队是一支历史悠久的军队,诞生于黄河岸边,是为了反抗蒙古鞑子对我们汉人欺压而自发成立的一支军队!
最初,我们的军队叫香军,后来蒙古鞑子因我们香军战士系红巾作战,便又将我们叫做红军!
有歌谣,谓:满城都是火,府官四散躲。城里无一人,红军府上坐。”
风雨中,魏公公的声音响彻三河。
大明的军队便是红军——红巾军!
红色,贯穿了大明军队的一生,从两百多年前的黄河岸边直到今天的白山黑水。
“.....伟大的红军战士们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同志们,我们的先烈们当时是多么的壮志激怀,是多么的豪情啊!...后来太祖皇帝龙兴金陵,异族将我们红军又称为明军,但不管是红军还是明军,我们军队从建立之初到现在,始终只有一个军魂,那就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一百多年前,咱家的前辈汪直公公带领将士们雷霆扫穴,今日,咱家这个后辈也带领将士们再一次扫穴,这一次,我们要彻彻底底的将胡膻之气一扫而光,咱家还是那句话,不破黄龙不封刀,不灭建奴不还家!”
带有浓厚乡音的魏公公大手一扬。
“不破黄龙不封刀,不灭建奴不还家!”
在官兵们声震九天的呼喊声中,三河会议正式召开。
此次会议,对当前平奴战事做出进一步明确指示,奠定了魏公公思想在军队中的重要指导意义,解决了如何将旧军队改造为新军队的问题,丰富了参加平奴战事各部的思想,从理论和实践上确定了今后以皇帝亲军为主进行大胆的新军队体制改革。
同时,会议还就战后建州以至更北地区的治理工作提出了具体思路。这个问题涉及到了上千年的辽东各族聚居传承问题。
相对于军事改革和对建奴反动集团的最后总打击,魏公公更加看重治理问题。
“打,咱们行。治,咱们更要行。要是光会打不会治,那将来还要打。这样不行,打来打去的,不但要死人,还要耗钱粮,对帝国是负担。”
他老人家在会议上如此说道。
“从前,朝廷和辽东地方在有关建州问题的政策其实是错误的,原则性、根本性的错误,正是因为这些错误的政策才导致建州问题屡次得不到根本解决,一次又一次死灰复燃,终酿成今天的大祸。”
魏公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咱家的意见嘛,就是要反对过去的建州治理问题,这个问题怎样解决呢?咱家认为,应当改土归流,不要再任用这些地区的旧有上层去治理百姓,要知道他们本就是残酷压迫百姓、剥削百姓的寄生集团。朝廷拉拢他们,本质上就是在扶持他们的壮大,叫养虎为患。
奴尔哈赤就是这些人的代表,正是因为有奴尔哈赤这样的人存在,才隔绝了朝廷和女真底层百姓之间的沟通渠道,使得这些女真底层百姓对朝廷的情况不了解,只知道听奴尔哈赤这种人说,最后就走上了跟随奴尔哈赤一起叛乱的不归路。”
魏公公强调,这个上下不通最是坏事,因为这会让中间的奴尔哈赤们可以上下其手,上瞒朝廷,下欺百姓。
“同志们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朝廷眼中,女真百姓同样也是大明的子民,可我们过往的政策偏偏不重视这些子民,反而只重视安抚拉拢那些压迫女真人民的反动贵族,你们说,这行不行得通?”
魏公公示意添茶,继而指出只有改土归流,废除建州左右卫的旧有设置,才能根本解决女真地区动荡问题,才能解决女真人民对朝廷和汉族同胞不信任的问题。
如果继续保持从前做法,等朝廷的平叛大军一走,广大的女真百姓还是会被人蒙骗,从而又走上叛乱的老路。
“咱家意向朝廷上书,不止在建州地区,而是在整个辽东建省设府设县治理,和包括女真百姓在内的各族百姓直接面对面沟通,我们的官员要诚恳的帮助百姓们了解产生分裂倾向的根源,去掉他们的怀疑。”
公公抽了根烟。
“当然,要去掉产生这些倾向的历史的根源,不是一天就能做到的。所以我们要在建设大明帝国的共同目标下,经过长期努力,发展民生,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去掉这种怀疑。”
魏公公进一步指出,中国在历史上从来就不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而是一个单一民族国家。
因为,中国这个概念是两千年前形成凝聚力的汉族对于汉族所建国家的称呼。
“以前说夷夏之争,说华夷之辩,华夏以外就是蛮夷。很多人对这个说法有些质疑,认为不符合事实。但咱家认为,这就是事实。这个说法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谈不上什么歧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中国是个先进的国家,中国的人民能够创造财富,能够创造文明,那些蛮夷不会。他们只会破坏。破坏对于广大人民是苦难,不管是什么人,大家活着便是要安定,要吃饭,要穿衣,要过日子。
相互杀来杀去的大争之世人命如草,不管什么人,进攻的一方,防卫的一方,都要死人。
那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归根结底就是要以先进融合落后。我们称蛮夷,但我们却要敞开胸怀将他们纳入中国,使之成为华夏一员。”
魏公公环顾与会人员,
“怎么个敞开胸怀呢?咱家看呐,就是我们汉人要做一些让步,要帮助落后地区的蛮子发展经济,发展民生。我们呐,要让出我们的文字,让那些蛮子都说咱们的话,写咱们的字,读咱们的书。还要让出我们的思想,丰富他们的脑袋,丰富他们的文化....”
说到这里,魏公公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咱家必须要强调一点,我们汉人不要有什么大汉人思想,这个不对。我们的文明应该是大度的,不要想着关起门来自家用,不去管外面的蛮子死活。这个思想要不得咧,你不管人家死活,人家就要过来抢你的嘛。
历史上,不是没有蛮子没打赢咱们的。那个辽、金,那个元,不都是蛮子打进来了嘛。
所以,为了不让蛮子再打进来,咱们就要无私的将我们的文明无偿让给蛮子嘛。
大家想呐,蛮子们有了咱们的文明,和咱们都一样了,他们还是蛮子吗?
当然不是,他们也就是我们汉人咧,也就是我们华夏的一员了。他们就不会再破坏,他们也会开始跟咱们一样创造财富,守护华夏的文明。”
魏公公还说要通婚,他说他十年前来过建州,那时他就知道女真人和汉人很少通婚,这样肯定不对的。
“我们汉人怎么能有歧视思想呢?大家通婚嘛,我们可以多娶女真姑娘,也可以把我们的姑娘嫁给他们。
谁家的日子过得好,谁家的姑娘就嫁过去嘛。娶了人家姑娘,对老丈人家就要好一点,难道看着老丈人家贫困吃不饱饭,看着大舅哥小舅子们娶不上老婆?
要咱家说,谁要真这样想,他就不是个好女婿咧。人家的姑娘那是白叫他拱了咧。”
公公幽默而又粗俗太却十分明白的道理使得会场响起笑声。
“通婚多了,大家之间就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了嘛。融合是好事,蛮子变成汉人是大大的好事,这世上不管什么人都想过好日子,过起了好日子,大家就一起守护我们的家园,不是很好嘛。”
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的魏公公点了点头,“咱家必须再次强调,不管是皇军还是我们辽东的地方官员,千万不允许有大汉人思想,谁要敢阻挡对女真同胞的融合,谁就是千古罪人,谁就是咱家眼中的头号王八蛋。”
放下茶碗,
“说了这么多,大家觉得咱家说的对不对?有不对的大家伙指出来,大家伙一起讨论嘛。”
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这是对魏公公治理新思路的肯定和支持。
会后,李如柏部监军、宁前道马祥德表示:“这一次大会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奋进的大会,吹响了夺取平奴战事伟大胜利的前进号角!并且给我们打开了一个治理边民地区的新思路。”
朝鲜亲明中正师团旅团长崔容石对《皇明日报》随军记者表示:“这次会议是奋楫中流的新.asxs.,给人以信仰的感召、方向的指引、前进的力量和决胜的信心。”
皇帝亲军工兵联队广大官兵一致认为,由魏公公主持的这次大会展示了帝**人维护领土完整,坚决反对任何分裂图谋的信心和底气,为帝国命运指明了前进方向。
“我是第一次听到魏公公军事思想,我认为公公的军事思想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是比戚少保练军之术还要先进的军事思想,通过魏公公思想,我感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大明,感受到了身为大明军人的一个不一样的使命。这是我从前从未想过的。”辽阳副总兵杨一科表示。
“魏公公在大会中做出的关于平奴战事的具体指导策略,以及今后对于建州地区乃至更北原奴尔干都司地区的治理思路,是我们大明从开国到现在,从来没有走过的一条新的道路。我们一定要把公公的报告转化为加快发展的行动自觉,投身到公公提出的引领帝国走向更大、更强、更富的伟大实践中。”建州还乡团范浑说道。
“如果不是魏公公的高瞻远瞩,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们,更不会有今天的伟大胜利,所以我本人及我的部下是完全拥护并热烈支持魏公公的军队改革思想的,并无条件支持公公对于建州问题根本性解决治理实施方案的。”八旗降将常舒表示。
西北方面军总前委委员、叶赫部贝勒金台吉则表示,要以魏公公思想武装头脑,指导实践,推动工作,牢固树立皇帝亲军始终听公公指挥的理念,全面落实辽东地区的改土归流工作。以身作则,使广大女真同胞能够成为华夏幸福的一员。
“魏公公就是当世的圣人,是千年一出的伟大人物!”西北方面军总前委委员、都司张大纪表示。
“当我听说公公要召开一次大会时,我的心潮是十分的澎湃,信心满怀,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八旗反正将领刘兴祚如此说道。
参将龚念遂道:“以前我们做什么都是稀里糊涂,现在,魏公公的讲话让我们广大基层官兵看到了希望,充满了干劲!我一定要千方百计整编部下,融入皇军,使官兵充满自豪感和幸福感。”
同时,龚参将表示,要根据魏公公在大会中提出的一系列举措,切实改善官兵生活待遇,将过去的家丁制彻底抛弃,为大明训练新时代的优秀士兵。
韩应龙表示,作为藩属朝鲜的两班武官,他会带领朝鲜官兵们扎根在建州,带领包括女真人在内的所有大明百姓脱贫致富,摆脱旧有的贵族统治,实现魏公公倡议的将白山黑水变成帝国大粮仓的号召。
大会次日,有关魏公公在大会讲话精神便由大本营机要室抄本印发全军至总旗一级。
第三日,由魏公公亲笔拟写的《告奴尔哈赤反动集团书》抄本上千张如雪花般飘落在苟延残喘的八旗集团上空。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人道主义的灾难
《告奴尔哈赤反动集团书》底部另有一份名单,即建州战犯名单。
这份建州战犯名单是经过删减的,从上面拿下了两个人,一是阿巴泰,另一是德格类。
这是为了和平入驻黑图阿拉的需要。
在“告奴书中”,开篇便是公公明示,谓:“被包围的建州叛军以及汉军叛徒们,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全文甚短,不足两百字。
“在过去的一年时间内,以奴尔哈赤为首的建州反动集团不顾朝廷对他的信任,悍然发起了分裂祖国的反叛行为。
建州叛军在奴尔哈赤的带领下大肆攻占城池,烧烧抢掠,无恶不作,实在是太猖狂了,朝廷必须对你们严厉打击,从根本上消灭你们,如此才可震摄四方跳梁小丑。
现正告你们,那个奴尔哈赤编造的所谓大金国根本不存在,建州左右卫无论是从历史还是从现实,都是大明帝国不可分割的领土。任何胆敢分裂祖国领土的罪人,都将面临帝国最凶狠的打击。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故任何人只要战犯名单上的人员捆绑送至军前,即可赎罪。”
全文通俗易懂,也是自建州军被围后,明军方面首次表态对于非战犯可以网开一面,这对包围圈中的八旗、汉军将领们而言,无疑是一个利好消息。
因为,他们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也正是因为包围圈中的建州军队正在发生严重的灾难,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的魏公公才发表“告奴书”,以期能够实现最后的解决。
.......
十三阿哥赖慕布没有音讯,他到底有没有跑出去谁也不知道。
在等了两天后,仍是没有见到落兔岭另一侧有战斗发生,二贝勒代善知道十三弟多半没能把消息送到黑图阿拉,不甘心的他又陆续派了两拨人秘密潜回,但都跟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动静。
明军也发现了他们防线中的漏洞,及时派兵封堵,这使得包围圈中的金军再难逃出生天。
没有吃的,没有睡的,也没有援军希望的八旗集团再次陷入死寂的绝望。
很多八旗官兵在饿的实在受不了后,纷纷向当面的明军投降,表示他们从此愿意为上帝献身。
这让在距明军防线七八里外的一处山岗下平添了数百具单人坑。
什么是起义,什么是反正,什么是投降,魏公公有个具体的讲话。
根据公公的讲话精神,被包围后才放下武器投降的敌人,是不可以得到优待的。
因为,他们骨子里还是反动派的走狗,他们的的投降只是为了求活的投机行为。
这跟在战场上反正立下大功的刘兴祚部汉军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同在敌后坚持抗金的还乡团勇士们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同在敌我未分胜负时选择投降的常舒部也是不能比的。
公公指出,现在被围的建奴可以说是奴尔哈赤反动集团的骨干份子,所以绝对不可以优待。
在这个讲话精神下,文森特同志便格外的辛苦,每天除了引导上百个陷入迷途的鞑靼羔羊前往他们的极乐处外,还要负责升天前的祷告。
忙碌且十分充实。
但时日久了,文森特也会觉得疲倦,所以他恳请大主教阁下能够一次性解决问题。
大主教阁下答应了文森特这个圣斗士的请求,在三河会议之后出台了告奴书。
“要允许恶魔们向上帝赎罪,你要作好集体赎罪的工作准备,要加快流程,要有效,有序。”
这是大主教阁下给文森特下的任务。
.........
包围圈中最先熬不住的肯定是伤兵们,这些在和明军交战中负伤的辫子兵不仅得不到有效的医治,甚至连棉衣都得不到,少得可怜的食物更是不可能再分发给他们。
这些天,伤兵们陆陆续续死了好几百人。尸体被随意的丢弃,饿的没有力气的八旗兵根本无力掩埋这些尸体,只能任由这些死去之人在野地里腐烂,发出恶臭,招来绿头苍蝇。
很快,随着时间的流逝,饥饿不仅仅是底层的八旗官兵,也蔓延到了八旗上层。
奴尔哈赤最小的弟弟巴雅喇原本一百七八十斤重的人,如今瘦的不到百斤,饱满的前庭这会也是尖骨凌削。
巴雅喇已经尽最大努力为自己手下的士兵搜集食物,可是现在连田里的老鼠和蚯蚓都被刨光了,哪里还有吃的。
当最后一匹分到的战马被宰杀生食后,曾经夜取屯寨二十,降众万余的巴雅喇已经绝望了。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的大侄子禇英会带兵来解救他们,可都过去了十多天,援军却连个影子也没有。
他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了大哥身上,可中风的大哥现在连话都说不清了,躺在担架上跟个活死人似的。
又一次失望的从中风哥哥那里出来后,巴雅喇像丢掉魂似的吃力的在野地里漫无目的走着。
方圆已经没有走动的人,饿得连刀都快提不起来的八旗兵哪还有力气在外面晃动,他们要么缩在哪个地窝窝里,要么就是趴在那里,就那么绝望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周遭的一片死寂让巴雅喇的鼻子很酸,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是眼睛却是一点泪水也滴不下来。
他累了,倦了,终于,他也走不动了。
后面紧随的两个戈什哈想上去扶住主子,但脚下却如铁铸一般迈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子腿一弯,半跪在一个土堆旁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主子,奴才们扶您回去。”
两个戈什哈艰难的过来将巴雅喇扶起,他们要带主子回到他们挖的那个地窝窝去。
然而,当他们艰难的将主子扶起往前走了一段后,却被眼前的一处景像惊呆了。
十多个正红旗的士兵正围在一起烤着火,而火上烤着的竟然是一大块肉。
火堆边不远处,一具残碎的尸体静静的长期摆在那,苍蝇围绕着不断的飞旋,隐隐能闻到空气中的臭味。
愤怒,让巴雅喇的额头青筋突起,他想喝骂,他想咆哮,可是嗓子里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跌跌撞撞的往前方奔去,他不敢去看,不敢去想。
第三百一十七章 额驸李永芳(上)
被魏公公称为人道主义灾难的悲剧终究还是发生了,在饥饿面前,人性不足一提。
从死人到活人,辫子兵们开始了最后的疯狂。
亦或是为了活下去,人性的本能显现了。
让明军倍感意外的一幕出现了,原本几乎没有炊烟的包围圈中竟然有了烟火气,并且这烟火气还特别的旺。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十数里的地带腾空而起的无数缕袅袅炊烟,让原本死寂的包围圈看起来特别的有人气。
一切,好像都那么的生机盎然。
有说最先失去人性的是正红旗的人,也有说是镶蓝旗的,但因为战后幸存者寥寥无几,所以究竟是哪个旗先动的手就成了历史迷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何才能填饱肚子的办法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八旗兵,已经饿疯的辫子兵们恍若野兽,再也没有人能约束得了他们。
哪怕是旗主,哪怕是汗王。
据说有一个镶红旗的甲喇额真在试图阻止部下们做出禽兽之事时,结果被他的部下开膛剖腹。
这件事发生后,八旗上层再也没有人敢阻止下面的人了,一些人甚至主动参与了进去。
没办法,他们也饿。
也不能说这些辫子兵们就一点人性也没有,一点文明也没有了。
文明还是有的。
诸如抽签,诸如划拳,诸如投票,诸如推举。
事情的本质尽管是恶的,但如果人是自愿的,就显得温暖许多。
温暖之余也有很多感人肺腑的事情,诸如父代子死,叔代侄亡,兄代弟死,诸如吃饱了肚子的辫子兵们集体跪在亡者的骨架前磕头感恩,诸如深夜之中默默流泪忏悔等等...
大恶之下,隐藏着些许善良。
那种滋味,是对面的明军这辈子都无法体会的。
...........
代善和莽古尔泰在离他们父汗“帐篷”不远处有过这么一段简短的对话。
当时代善问莽古尔泰的正黄旗被杀了多少人。
莽古尔泰迟疑了一下说下面上报的是几十人。
“真实情况呢?”
代善显然不信正黄旗那边到现在才死了几十人。
莽古尔泰再次迟疑后,低声道:“至少有四百多人。”
代善惊了一下:“都被?”他没敢说出那个字。
莽古尔泰点了点头。
代善着急了:“你为何不早说?”
莽古尔泰也急了:“二哥,这事叫我怎么说,下面人都疯了!...没吃的给他们,我这个旗主说话都没用!要是阻止的话,指不定他们连我这个旗主都能给杀了!”
代善知道莽古尔泰说的是事实,他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不行,不用明军来打,我们自己就把自己吃光了。”
“二哥,你以为明军还会来打咱们吗?”莽古尔泰苦笑。
代善默然。
明军现在摆明了就是要困死他们,饿死他们,逼他们自相残食。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再付出一条人命的牺牲。
一缕香味飘到了兄弟二人的鼻间。
这香味让两位贝勒爷鼻子本能的抽动了一下,但两位贝勒爷却又不约而同的露出厌恶表情。
继而,双方又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许久,莽古尔泰道:“还要撑多久?”五阿哥的声音很小。
“撑下去,会有奇迹的。”
代善说的这个奇迹来源于李永芳的说辞。
李永芳说明朝的皇帝现在正病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所以只要他们坚持住,等到明朝老皇帝驾崩、新皇帝即位,朝局必然动荡,而朝局一旦动荡就一定会影响到辽东前线,使局面发生变化。
而且明军的统帅魏良臣是太监,他能手握兵权是因为老皇帝的信重,老皇帝如果驾崩,就意味这个魏阉失去了靠山,新皇帝不可能待他如老皇帝那般!
李永芳信誓旦旦,他肯定的告诉代善,宫里的太监争权夺势这一块,可比外朝的官员厉害的多。
如此,便有可能出现魏阉被新皇帝召回京师的情况。又或魏阉为了保住现有的地位主动回京去为自己的将来着手。
那么,就有可能出现奇迹了。
为了证实自己不是幻想,不是痴人说梦,李永芳拿中国古代的长平之战赵国换帅,导致赵军全军覆没向二贝勒证明他的猜测。
代善在父汗又一次苏醒后,将李永芳所说的奇迹如实告诉了他的阿玛。
有些迟钝的天命汗很久才反应过来儿子说了什么,然后他让儿子将他随身带的《三国演义》找出来,从中不断的翻,不断的翻,果真找到了几个因为临阵换将导致功亏一筹的典故来,父子二人都是大喜。
“天不绝我!”
过于激动的天命汗甚至让人摆上香案对天祷告,诅咒大明的皇帝能够赶紧驾崩,同时诅咒那个该死的魏阉断子绝孙。
李永芳那边也在日夜盼望漫天神佛保佑皇帝驾崩,不如此,他这个抚西额驸实在是不知道如何逃出这生天了。
现在李永芳手下还有三千多汉军,这些汉军不都是他抚顺的兵马,而是整个大金所有的汉军了。
因为出了正红旗刘兴祚叛乱的事,现在八旗上下对汉军们都很警惕,看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
要不是代善知道这些还跟随大金的汉军确是忠心,强行压着各旗,怕是包括李永芳这个额驸在内的汉军就得被八旗兵解决了。
只是,尽管八旗没有对汉军下手,但被围之后李永芳跟这些汉军也被区别对待了,不但没有得到半点粮食,他们自己的两百多匹战马还被抢走了一百多匹。
没办法,同辫子兵们一样,李永芳也下令杀马充饥。但他很清楚现在的处境,所以严格定了配额,归定每天只能杀几匹,又要士兵去采集野菜充饥,这样下来才保证了汉军能够撑到现在。
在得知八旗兵开始食用同伴尸体后,李永芳立时感到了危机,所以他立即赶到了汗王这里,向主持八旗的二贝勒代善说了他们还有希望。目的就是让代善以及病中的天命汗能够保住他这个西屋里额驸。
然而,李永芳还是错估了人在极度饥饿情况下的兽行程度。
几个辫子兵在举刀准备砍死和他们日夜相伴的一个同伴时,终是不忍下手,然后想到了在离他们不远处似乎还有很多汉军。
第三百一十八章 额驸李永芳(下)
明明有很多汉军,为何八旗要自相残杀?
这个问题很简单,简单到只要想一想,就知道如何选择。
几个对同伴良心未泯的辫子兵冲到汉军营中,绑走了一个看起来还比较肥的汉军。
他们没有被阻挠,因为那些汉军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汉军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辫子兵已经把人带跑了。
事情很快报到了抚西额驸那里,李永芳愣了一下,然后命令下面的人不得声张此事。
因为这件事如果传开,会让所有汉军都陷入恐慌,产生的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此外,李永芳什么也没有做,他没有尝试去跟八旗要人,他知道这会就算他找过去也肯定迟了。
而且,李永芳认为自己如果去要人,反而会刺激到八旗那边的人。他判断这起事件只是几个辫子兵的私下行为,所以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士兵去招惹已经饿红眼的八旗。
然而,李永芳的忍让却给了辫子兵们更大的胆子。
那几个绑汉军的辫子兵起初也是害怕的,可发现汉军那边没有反应,自家上面的甲喇和牛录大人们也没有骂他们,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挨饿的人成千上万,一个人怎么分?
仅仅过了几个时辰,又有一群辫子兵冲到了汉军营中,不由分说的抓了两人就走。
随后,各旗的辫子兵都往汉军营中跑,当天夜里,汉军营中失踪的士兵多达五十几人。
事情已经不是李永芳能控制住得了,也不是他能压下的了,但这个一心盼着奇迹出现的抚西额驸还是没有下令部下反击前来捉人的八旗兵,仅仅是要军官们把人聚拢住,不允许士兵单独活动。
李永芳以为这样做,就能让那些八旗兵知难而退。但他没想到,天刚亮的时候就来了一整牛录的八旗兵,他们包围了一支汉军小队,然后当着其余汉军的面把这支小队的人都给杀了,尸体随后被抬走。
这一下子,汉军们炸营了。
是人,就不会束手待毙,成为他人饱腹的食物。
不想跟牲畜一样被辫子兵牵走宰杀吃掉的汉军自发的组织起来,向周围的辫子兵发起进攻,被杀死的辫子兵尸体同样被汉军拖回营中。
遭到汉军攻击的辫子兵自然而然也反击,双方彼此猎杀。从最初的几十人到几百人,直至数千人。
眼看着一场大内讧就要发生,李永芳急得赶紧派人去请二贝勒代善、五阿哥莽古尔泰他们过来。但是过来的只有代善一人,莽古尔泰和阿敏他们都没有出现。
虽然八旗兵饿得失去了人性,但二贝勒的积威还在,事情被代善再一次压了下来。
但是,在临走时代善还是对李永芳说了一句实话,他告诉抚西额驸现在八旗严重缺粮,人相食已经是普遍情况,如果再等不到奇迹出现,他二贝勒也没有办法再约束八旗不对汉军下手了。
“如果实在不行,你就把一些弱小些的交出来。活一天是一天吧。”代善轻叹一声。
“逼不得已,也只有如此。”
李永芳心中一痛,他知道二贝勒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汉军最终也将同八旗一样失去人性,因为他们也已经断粮。
区别不过在于是被别人吃,还是自己吃。
投降,李永芳没有想过。
这汉军营里谁都能降,独他降不了。
他如果投降,等待他的只有凌迟。
所以,他抚西额驸宁愿饿死,也不愿被明军捉去受那一刀刀的寸磔之罪。
.......
奇迹还是没有发生。
一天,两天,三天...
几天过去了,明军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魏阉的长幡一天到晚竖立在那,丝毫不见撤走的迹象。
奴尔哈赤也不再焚香祷告上苍了,他已经不止一次让代善将自己交给明军,但代善却不肯,他深爱着他的阿玛,他不愿他的阿玛匍匐在魏阉脚下。
不得已,奴尔哈赤只得召来自己的四弟雅尔哈齐,让他将自己绑上向明军投降。
“还是在等等吧...”
雅尔哈齐默默的起身,一言不发,形神枯萎的走了出去。外面,站着最小的弟弟巴雅喇。
原本饿得瘦了许多的巴雅喇现在看起来恢复了不少元气,脸上竟然还有红光。
“大哥他?”
巴雅喇有些紧张的看着四哥,如果大哥真的决定投降,他和老四都不会有好下场。
雅尔哈齐摇了摇头。
费英东见状,嘴角一动,欲言又止,但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是否投降,八旗上层已经争论过许多次,但始终没有一个定论,因为明军到现在为止都没向他们释放过纳降的意思。
所以,包括代善在内的阿哥们都害怕投降之后,他们很有可能连再做明朝狗的机会都没有。
并且,有个很可怕的事情。
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有好几百八旗兵跟着那个西洋和尚向明军投降,但这些人去了明营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如果明军愿意纳降,不可能不利用这些投降的八旗官兵劝降的。现在那些人连面也不露,说明他们多半已经被明军杀害。
如此,对于是否投降,八旗上层就更加的犹豫了。
他们只能咬牙坚持,哪怕每天包围圈中的八旗官兵都在不断减少。他们在等明军主动劝降,给出保证。
李永芳也在坚持,他不是在等明军劝降,而是在等他认为的那个奇迹到来。
可惜的是,上苍并没有感受到抚西额驸心中的虔诚,北京的老皇帝哪怕是病得很重,也依旧在支撑着。
抚西额驸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新皇帝登基,他等来的是八旗兵再一次将饥饿的目光投向汉军。
汉军们奋起反击,可人数处于劣势的他们还是被八旗兵当成了牲口,每天都有至少上百名汉军被八旗兵捉走杀死。
随着时间的流逝,汉军的人数下降到了不足千人。这些人有试图向明军投降,但把他们视为食物的八旗兵如何能让他们如愿,已是死死的将他们围住了。
已经不单单是普通士卒被杀,就连军官们也难逃八旗兵的魔爪。
李永芳真的害怕了,他害怕自己也会被疯了的八旗兵吃下肚。
为了自保,李永芳请求能到汗王身边,这样他抚西额驸就能得到人身安全的保证。
那些饿疯了的八旗兵总不会冲到汗王所在捉他这个额驸吧!
代善同意了李永芳的请求,对这个大金建国之后第一个来降的明朝将领,代善还是很重视的,哪怕他这个二贝勒也自保不暇。
只是,在当天夜里李永芳却听到了外面几个正红旗的辫子兵说要把他抚西额驸杀了吃肉。
吓得李永芳魂都要掉了,他跌跌撞撞的跑到自己的岳父阿巴泰那里。他想着现在整个八旗怕是只有阿巴泰能够保护自己了。
没想到的是,阿巴泰却让人将他捆了,然后双目通红的看着他,说道:“你我翁婿一场,于其你填饱他们,不如便宜我吧。”
说完,露出一口黄牙朝李永芳阴侧侧的笑了笑,“放心,我那个女儿会替你守节的。”
可怜的李永芳就这么被他的岳父给杀了。
孝顺的阿巴泰不忘给自己重病的阿玛送去了一碗肉汤。
知道此事的代善对七弟的所做所为只能苦笑一声,也饿的很的二贝勒不忘跟七弟也要了碗肉汤。
现在,没有什么比食物再重要的了。
也就在李永芳死后的第二天,明军的劝降书飘散到了包围圈上空。
发现战犯名单上竟然没有自己和十弟德格类的阿巴泰很激动。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七阿哥能做得更好些
“七哥,你说明军怎么就没有将你我二人列在名单上?”
德格类对这个问题始终想不通,他又不敢去问二哥代善和五哥莽古尔泰他们,只能偷偷的跟七哥说这事。
阿巴泰没有正面回答老十的问题,而是提醒十弟:“你有没有注意到战犯名单上也没有大哥。”
“嗯?”
被七哥这么一提醒,德格类将那份战犯名单仔细又看了遍,上面的确也没有大哥禇英的名字。
“这?”
以德格类的智商,一时半会是搞不懂其中的玄机的。
阿巴泰却已经明白这其中的意味了,他也不是太肯定,但直觉告诉他多半是。于是,他告诉德格类,这很有可能是大哥的功劳。
“七哥是说大哥他已经投降明军了?”德格类惊讶万分。
阿巴泰点了点头:“众兄弟中,只你我和大哥走的近,如果不是大哥降了明朝,怎么解释这上面没有你我的名字呢?”
德格类恍然大悟,心中有些感动,大哥真是好大哥,都这时候了还想着保他二人。
“七哥,那咱们现在...也跟大哥一样?”
德格类有些紧张的朝地窝窝外面看了看,他和阿巴泰不在战犯名单上,按照明军的说法多半不会被追究责任,所以投降对他兄弟二人而言,是一件十分明智的事。
“这鬼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要不然迟早是个死,”阿巴泰活动了下身子,随手将女婿的一根腿骨扔出了地洞。
“这事可不能让阿玛和二哥他们知道,要不然,”德格类也蜷了蜷身子,伸了伸腿。七哥的这地窝窝面积不大,呆久了两腿麻的很。
投降是个大事,阿巴泰肯定不可能一拍脑袋就干的,他首先得确定明军是否真的可以不追究他叛乱的责任。
当天夜里,阿巴泰偷偷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葛齐木于潜到了明军防线。在向明军说明来意后,葛齐木被带到了几个明军将领那里,之后又趁着夜色潜回了包围圈。
葛齐木给主子阿巴泰捎来了明军统帅魏公公的话——“阿巴泰这人还是不错的,当然,他还可以做的更好些。”
“魏公公真是这么说?”
德格类说话间拿块木板挡在地窝窝洞口,要不然外面的风灌进来冷的很。阿巴泰见十弟有些冷,便将自己垫在屁股下面的皮袄子递给他。
“主子,魏公公是这么说的。”
葛齐木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并且将明军给他的包袱递给了两位主子,里面是几块大饼和两块熟猪肉,还有一壶酒。
阿巴泰和德格类看到吃的都是眼前一亮,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拿了块饼,却谁也没有去拿猪肉。
兄弟二人一口酒一口饼的吃了起来,葛齐木在明军那里吃过,现在肚子饱着呢。
吃完之后,兄弟二人就那么半躺在洞壁,可能是想消化一下胃子里的面食,两人谁都没吭声。
半响之后,德格类打破了沉默,他拿定决心道:“七哥,你想好了没有?不管你怎么做,我都跟着你。”
葛齐木也道:“主子,奴才也跟着你!”
阿巴泰正视德格类,沉声道:“老十,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德格类重重点头,这鬼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愿呆了。
“那咱们就动手吧,”阿巴泰说着伸手摸了自己的佩刀。
“动手?”
德格类一愣,不是去投降吗,七哥拿刀干什么?
“去找二哥。”
阿巴泰从地上蹲起,摸向洞口。
“二哥?!”
跟在七哥屁股后面出了洞口的德格类意识到阿巴泰要干什么了,当时脸就白了。
阿巴泰拍了拍德格类的肩膀,低声道:“不这么做,魏公公不会放过我们。”
“可魏公公说你这人不错啊,”德格类惊骇道。
“魏公公要我做得更好些。”
月色下的阿巴泰脸也很白,紧绷着的脸颊隐约还在颤动着,看得出这位七阿哥是在下很大的决心。
“七哥,不能啊,阿...阿玛还在。”德格类的声音都打颤了,他可没想过要对二哥动手啊。
“阿玛不会怪我们的。”
阿巴泰转身看向葛齐木,“你去召集人手。”
“喳!”
葛齐木的反应倒是一点也不脱泥带水,不一会就把旗下的红甲兵召来了上百人。
这些红甲兵们显然已经从葛齐木那里听说了他们即将要干的事,出奇的是,没有一个犹豫害怕的。他们当中很多人的眼神似乎也带有解脱的意味。
阿巴泰也没跟手下们说什么,只是侧脸看了眼德格类,道:“你想好了,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不会怪你。”
“我...我去。”
德格类吐了口气,凄惨一笑,“名单上没有我,恐怕二哥他们也对我生疑了。”
“嗯。”
阿巴泰不再多话,持刀向二哥代善所在的正红旗走去。德格类抬头看了眼夜空中的月亮,默默的跟随在阿巴泰身后。
..........
“汗王,现在事实很清楚了,禇英他一定投降了明军!”
天命汗那座处处漏风的帐篷中,费英东愤恨交加。不是恨自己被明军列为战犯,而是恨大贝勒禇英竟然不顾父汗和兄弟们的死活背叛了大金。
代善和阿敏还有巴雅喇则默默的半跪在奴尔哈赤的担架边。他们无一例外都在战犯名单上,这表明他们就算投降的话也是死路一条。
奴尔哈赤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头顶有几处补丁和窟窿的帐顶看。
明军散发的这份“告奴书”和附列的战犯名单让奴尔哈赤彻底的断绝了希望,现在就算是代善将他捆绑送到魏阉手中,他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还是免不了要被屠戮一空。
除了那个逆子禇英。
“七阿哥和十阿哥不在名单上面,他们从前就和禇英亲近,定是禇英为他们求了情......汗王,得马上派人将这两人看押起来!”费英东有些焦虑道。
“老七和老十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代善顿了一顿,摇了摇头,“他二人若要降明,就让他们去吧,总是个活路。”
奴尔哈赤依旧没有说话,他尚沉浸在绝望之中。
该死的魏阉这是要让他们爱新觉罗一家连做狗的机会都没有啊。
第三百二十章 天命汗之死
“咳,咳,咳...”
奴尔哈赤突然咳嗽起来,不住的咳嗽,伴随着咳嗽声是一口又一口浓痰。
他狠狠的拿手捶打自己的双腿,他想站起来,可两条腿却跟不属于他一般任他如何捶打,都感受不到丝毫和疼痛,更别说站起来了。
“啊!”
奴尔哈赤纵声咆哮,他无法接受现在的一切,更无法接受现在的他。
他,八旗的共主!
他,覆育列国英明汗!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玛!”
代善抱住失控的父亲,不断的用袖子抹去阿玛嘴边的浓痰。
“汗王!”
费英东和阿敏分别握住了天命汗的两只手,他们也是痛不欲生。
“走,走...”
奴尔哈赤用力的去推代善,他想要代善他们都走,他不想让他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他天命汗是骄傲的,他想过一百种死法,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变成一个双腿瘫痪的废人。
他恨,他不甘,他痛心,他绝望!
“阿玛,你不要这样!”
代善将头埋在父汗的胸膛,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襟。
突然,天命汗不动了,一动也不动。
代善一惊,抬头看向自己的阿玛,发现他的阿玛好像被人施法一般定住了。
而这时,他的鼻子闻到了一股骚臭味。
费英东等人也闻到了,他们本能的朝气味方向看去,发现气味来源于天命汗的屁股下面。
“大,大哥...”
巴雅喇的舌头都在发颤。
费英东则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他跟随了一辈子的汗王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如石化的天命汗在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他疯了般的笑了起来,然后哆嗦着抬手指向众人,怒瞪着他们:“杀了我,杀了我!”
“阿玛,我,我...”
代善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浑身发抖的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弑父的举动。
巴雅喇也在后退,他害怕见到大哥那近乎哀求的眼神。
阿敏和费英东则是同时扭过了头,他们也不敢看天命汗的眼睛。
“杀了我!”
没有什么再比此刻更让奴尔哈赤生不如死了,他真的是近乎哀求自己的儿子、侄子、弟弟和战斗了一生的战友。
可他们却跟懦夫一样不敢面对自己,这让奴尔哈赤伤心透顶,他们不是孝顺,他们是忤逆!
奴尔哈赤无力再哀求众人,他坐在那里,感受着屁股下的肮脏,感受空气中的难闻味道。
费英东叹了一声,汗王虽然这样了,但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坐着吧。他想去叫人替汗王梳洗,但他刚走出帐篷就看到七阿哥阿巴泰领着一帮人走了过来。
阿巴泰身后那一帮执刀的披甲人让费英东意识到不妙,他立时喝了一声:“七阿哥,汗王没有召你!”
得到的却是阿巴泰的抬手一刀。
“你!”
捂着被砍断的脖子,费英东愤怒的看着阿巴泰带人冲进了帐篷。
周围的那些汗王亲军白甲兵们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们甚至都没敢动。
七阿哥带来的那些红甲兵们似乎也无意和这些汗王亲军厮杀,他们只是将帐篷围了起来。
十阿哥德格类向听到动静赶来的几个白甲兵军官低语了几句,那些人听了之后个个脸色大变,但竟然真的听从了十阿哥所言留在原地。
“老七,你干什么!”
望着身上溅满了费英东鲜血的七弟阿巴泰,代善的眼睛一下如充了血般,他知道阿巴泰想干什么。
“阿玛!”
阿巴泰看到了端坐在担架上的父汗,他的心突了一下,他很害怕,但他还是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将刀尖向着二哥代善的胸腹刺了过去。
“阿巴泰,住手!”
巴雅喇和阿敏同时惊呼,可阿巴泰没有住手,他已经将刀刺进了二哥的腹中。
“老七!”
代善双手死死勒着阿巴泰的刀,锋利的刀刃直接切开了他厚大的手掌。
阿巴泰闷吼一声,用力的将长刀往二哥的腹部捅的更深。
用力之大,使得刀刃将代善的手指都给切断了数根。
阿敏和巴雅喇终是反应过来了,可他们没有佩带武器,只能双双冲向阿巴泰想夺走对方的刀。
德格类动手了,他先是一刀将自己的老叔砍翻在地,继而又是一刀斩在了阿敏的右小腿上。
不待阿敏发出惨叫,两个红甲兵上前将他按住,然后用匕首划开了正蓝旗主的脖子。
无法止住脖间血涌的阿敏只能在地上打滚,打滚...
阿巴泰也终是抽出了刺在二哥身上的长刀,他没有理会在地上打滚的阿敏,而是顺手帮自己的老叔解脱。
做完这件事后,帐篷里一片安静,帐篷外也是一片安静。
不管是阿巴泰和德格类带来的红甲兵,还是那些白甲兵,他们都无声的屏息着。
他们的目光都盯着帐篷,他们都在看里面的人影,他们也都在等着里面的人走出来。
“阿玛!”
德格类上前跪在了父汗面前,向着父汗磕了几个响头。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他知道他的父汗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巴泰也走了过来,同样跪在了父汗的面前,但他没有磕头,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阿玛,一点也没有嫌恶阿玛的失禁导致的肮脏。
葛齐木朝进帐的红甲兵打了个眼神,他们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帐篷。外面那些白甲亲兵的军官们见状,彼此对视了一眼,仍是谁也没有动作。
内心里,他们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你们俩,很好。”
望着刚刚杀害了兄长和叔父的两个儿子,奴尔哈赤竟然露出了笑容。
“儿臣也是迫不得已,还请阿玛见谅!”
阿巴泰“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将他的阿玛缓缓放平,之后将盖在他阿玛身上的皮袄拿在手中。
“七哥,”
德格类轻轻拉了拉阿巴泰,用眼神示意对方不要那么做。
阿巴泰却没有理会德格类,他将皮袄盖在了阿玛脸上,然后在那想了很久,最后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狠狠的捂住了阿玛的口鼻。
窒息让天命汗挣扎了下,出于本能的挣扎,但挣扎很快就停止了动静。
万历三十七年三月二十六日,建州反动分裂集团首领奴尔哈赤死于其子阿巴泰之手。
次日,阿巴泰向明军最高统帅魏良臣公公奉降表,带领包围圈的一万六千余建州官兵放下武器向明军投降。
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文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一个阿巴泰,就让建州这盘棋彻底活了。建州的棋活了,全国的棋就活了。全国的棋活了,世界的棋就活了。世界的棋活了,咱家的棋也就活了。”
“阿巴泰弃暗投明的行为是伟大的,是高尚的,他能积极与反动的父亲划清界线,从黑暗走向光明,单这一点就是我们很多同志做不到的。”——节选自《魏公文集》第七卷。
..........
阿巴泰的投降使得对建州叛军的总解决以和平的方式告终,大本营估算如果建州叛军坚持到最后,单是大军所需的粮草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在不排除使用武力做最后总解决方案下,皇军将付出至少三千官兵的伤亡方能彻底解决。
因此,在得知阿巴泰奉降表后,魏公公激动的对左右说道:“一个阿巴泰,胜似一个旅团啊!”
受降仪式很简单,李炎昭、范浑代表公公往金营接受了阿巴泰递交的降书,随后皇军第五步兵联队和第六步兵联队开进金营。
放下武器的八旗残军以五百人为单位,分若干队依次走出包围圈,被分别安置在落兔岭西侧,小岔沟一带。
明军向这些八旗兵发放了食物,但几乎没有八旗兵愿意食用明军给予的肉食,他们只愿意食用大饼和米饭。
并且,走出包围圈的八旗兵几乎都没人愿意说话,他们吃饱之后就和衣躺在地上,要么就是抬头看天两眼发呆。
对此,负责发放粮食的明皇军第二师团监军康应乾感到奇怪,但在他到包围圈实地查看后,就明白了建奴为何如此了。
已经空无一人的包围中尸骸堆积如山,种种迹象表明,在长达一个月的包围中,这里发生了令人发指的兽行。
而现在,那些投降的八旗兵正在饱受良心的折磨,用魏公公的话讲,这些个建奴的战争创伤很大,很大。
除阿巴泰、德格类以外的爱新觉罗子弟,以及在战犯名单上的伪金重要人物大多落网。
只有两人在明军尚未开进来时选择自杀,一是奴尔哈赤的四弟雅尔哈齐,一是奴尔哈赤的侄儿济尔哈朗。
“为反动集团殉葬,就是与帝国做对,与人民做对,与咱家做对!”
魏公公指示将雅尔哈齐与济尔哈朗的尸体,以及奴尔哈赤、阿敏、代善、费英东等人尸体共同悬于十字大架之下曝尸十日,以使后人铭记自决于祖国的叛徒可耻可悲下场。
莽古尔泰没有自杀,这个奴尔哈赤儿子中脾气仅次于禇英的家伙,竟然在听说七弟阿巴泰要向明军投降后,主动跑过来要求同阿巴泰一同联名奉表。
对五哥的这个请求,阿巴泰当然同意,只是他和莽古尔泰联名呈交的降表到了魏公公手里后,他老人家却拿毛笔将莽古尔泰的名字给划掉,然后原封不动的又将这份降表拿给阿巴泰。
阿巴泰没吭声,德格类带人将莽古尔泰骗到摆放父汗和二哥尸体的帐篷中,然后残忍的将其杀害,再将其尸体同父兄一起用绳子吊在了明军布置的高大十字架上。
事实上,直到见到魏公公,阿巴泰和德格类等人的内心都是忐忑不安的,他们很害怕魏公公会食言杀降。
但不管从哪方面看,魏公公都信守了诚诺,他没有下令对放下武器的八旗军进行屠戮。
魏公公更是亲自迎接阿巴泰一行,并在自己的中军大帐为阿巴泰一行摆下酒宴。
酒宴上,魏公公可谓是热情万分,时而拉着阿巴泰,时而拉着德格类,噱寒问暖,并不时问起阿巴泰他们需要什么,但要是明军这边能够提供的都尽量给予提供。
“仗打完了,也结束了,从前我们说是平奴,但从今天开始就不讲平奴这两个词了,改讲团结,以后再谈就是发展,发展什么咧,发展这辽东,发展这建州,要让人民过上好日子啊。”
魏公公将自己最爱抽的华子一人散了一根给阿巴泰他们,称赞他们大义灭亲的举动,鼓励他们不要有心理包袱,要牢记过往的教训,不要再犯错,这样还能继续在建州为帝国捍卫边疆,成为大明帝国的好国民。
公公这人酒一多就话多,但正是如此,更显得公公一片赤子之心,他真是打心眼里欢喜阿巴泰他们。
“你大哥禇英和咱家也算是好兄弟,等明日我们一起去黑图阿拉好好和禇英喝个够。”
公公举碗便饮,阿巴泰和德格类此时也是喝了不少酒,在公公的热情融化下,心情已是彻底改观。听得公公竟是要放他们回黑图阿拉,兄弟二人更是喜不自胜,站起便给公公敬酒。
公公也是不拂他们面子,只是饮到面红耳赤时,公公忽的有些伤感,叹了一声:“不过有件事咱家也不能瞒你们,这事咧,很棘手咧,搞不好的话,咱家也要被朝廷问罪咧。”
阿巴泰一愣,赶紧问魏公公是什么事。
公公放下酒碗,把华子点着,打了个饱嗝道:“你们还有一万五六千人,对吧?...这些人可都是跟随你阿玛造过朝廷反的,咱家倒是想把他们都保下来,可怕死在你们刀下的几万将士和百姓们不答应啊!”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
阿巴泰和德格类等人听了这话脸色大变,“扑通”就跪了一片,一个个心中苦不堪言,这魏太监是要翻脸了啊!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咱家最见不得人动不动跪了,咱家也不是要害你们的意思,”
公公扶起阿巴泰,“老七啊,你我也不是外人,这么和你说吧,你们的人的确太多了,这些个人当惯了兵杀惯了人,陡不丁的要他们解甲回去种地打渔,你老七说现实吗?”
阿巴泰半天挤出一个谦卑的面容,胆战心惊道:“公公可有好的办法?”
“办法当然有,嗯,咱寻思着你们留个五千人可好?这样朝廷就不担心你们会再叛,咱家这里也能放心许多。要不然咱家前脚一走,你们后脚再闹出点妖蛾子来,那咱家怎么跟朝廷交待?”公公是在征询阿巴泰的意见。
阿巴泰和德格类他们则是心中一凉,这一句话竟是要杀掉他们三分之二人呐!
“该给你们准备的咱家都叫人备下了,咱家现在就要你老七一句话,你是自个干咧,还是要咱家帮你干咧?”公公慈面善目的抚摸着阿巴泰的大手。
“奴才自个干。”
阿巴泰的声音很小。
“好嘛,咱家就说你老七最体谅人了,”
公公高兴的朝坐在角落喝酒的文森特一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跟阿巴泰介绍道:“这位是圣斗士老文,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有他帮你,咱家相信你要少走很多弯路咧。”
第三百二十二章 赎罪
文森特,原籍尼德兰联合共和国,出身平民家族,自幼加入基督会。万历三十九年由教廷派往东方,先为澳门耶稣会士,历任东方教区中国化领导小组成员、江南松江府香主、广东省舵主,日本堂主,东方教区教务处主任(兼圣斗士训练处处长),东方教校副校长,圣斗士晋级审核小组副组长(享受红衣主教待遇)。
万历四十七年,文参与伟大的东方大主教圣约翰*庞麦臣阁下领导的对东方鞑靼叛乱分子的军事行动,立下卓越功劳,其率先提出“效率等于一切”、“死去的恶魔才是好恶魔”等口号,被庞麦臣阁下亲切的称呼“连接东西方友谊的活大桥”,“尼德兰给世界贡献的最优秀人材”。
此外,文森特立志增强东方教区财力、物力和军事能力,致力于将梵蒂冈教廷迁往东方,后升任梵蒂冈红衣主教,黄金圣斗士之白羊圣君,在庞麦臣阁下民主选举教皇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
西历1635年,文森特主持庞麦臣阁下加冕教皇仪式,随后主持庞麦臣大教堂工程,这项工程是集中了文艺复兴时代欧州大师智慧,以及东方能工巧匠之心血而创造出的一件伟大艺术珍品。
然而在工程中,文森特大肆偏惠亲族,中饱私囊,大有竭尽西方教区财力之势,为天主教西方教区深为诟病。
西历1652年,在投下支持教皇世袭制的光荣一票后,文森特逝世于意大利米兰,享年84岁。
闻知其死讯,教皇庞麦臣阁下痛哭流泪,追赠其为“上帝在之人间的唯一斗士”荣誉,封帝国一等友谊侯,谥号“忠正”。——节选自《圣斗士大全插图版》,天主教爱国爱教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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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办事的确靠谱,在他的建议下,阿巴泰决定采用自愿原则来解决问题。
自愿原则的核心内容就是赎罪和牺牲。
第一批参加自愿行动的500名八旗官兵集体参加了文森特主持的赎罪仪式,仪式结束后,在文森特的分派下,八旗兵们每人都得到了一颗小豆子。
根据规则,这些豆子的多寡将决定一个人是否可以往生极乐,沐浴在上帝的春光之下。
“死亡未必就是结束,也未必就是痛苦,有的时候,活着才是罪,阿门!”
结果很快揭晓,350名得到豆子最多的八旗兵在另外150名同伴的帮助下,来到了一处平坦的河畔。
为了让同伴们能够安心的上路,负责挖掘的八旗兵很是卖力,他们尽可能的将坑挖的深些,然后尽可能的将同伴往中间推得深些,这些结束起来就会很快。
“拉,帮,带。”
文森特提出了三字口号,通过150名已经很有效率的八旗兵迅速开展下一批工程,作为甲方的文森特也不辞辛苦,始终坚持在一线,直到整个工程峻工。
作为乙方代表的阿巴泰和德格类等,也始终关心着工程的进度。因为工程过于庞大,牵涉到的人员实在太多,加之亲情因素存在,所以难免就会出现一些制度之外的人情因素。
比如,德格类实在不忍心他五哥莽古尔泰最小的儿子提前去见上帝,私下偷偷给了文森特十两金子。
又如已经投降的降将常舒、拜音图,包括坚持在敌后抗金一年多的范浑、福阿满等人都通过不同的方式,希望文森特大人能够通融一二,能让他们的小舅子或者妹夫,又或子侄能够从名单上拿下。
对此,文森特表示理解,事实上因为是自己筹资参加大主教领导的平奴战事,他已经负债高达百分之六百八。
因此,在不违反总人数的情况下,将一些人拿下,将另一些人补上,对文森特而言并不是违背良心,也并不是对上帝不忠,更不是对大主教阁下有所隐瞒。
没能得到赎罪和牺牲机会的5000名八旗官兵迎来了他们的新生,为了让他们不再有思想包袱,魏公公特意下令于赎罪坑边鸣放鞭炮,并摆下数百桌,结合女真和汉人的民族特性,除文森特主持的往生**,又有萨满大神跳了几圈,更有军中原来做过和尚道士的一些官兵也自愿表示心意。
在这些热心、善良的宗教界人士的帮助下,那些往西方极乐世界去见上帝的八旗官兵们情绪十分稳定,并对身后事的安排表示满意。
阿巴泰等也为魏公公特意给八旗官兵提供的殡葬一条龙服务表示感激。
“只要你们洗心革面,做个好人,这些都没什么。”
公公随后就余下的五千名八旗官兵的安置工作和阿巴泰、德格类等交换了一下意见。
公公提出,现在平奴战事已经结束,按道理下面应该是就建州地区恢复稳定,恢复生产等工作进行具体安排。
但考虑到建州官兵具有一定的战斗力,官兵们本质上是好的,只是因为奴尔哈赤的个人野心导致官兵们成为了这场叛乱的受害者,所以公公决定给予剩余官兵们一个为帝国表现的机会。
这个表现的机会就是将阿巴泰麾下这5000名官兵编为两个联队,一个联队归皇帝亲军的近卫师团,一个联队归皇帝亲军第二师团,也就是刘綎部。
“海内尚有波澜,你们好好干,事仍大有为。”
如此安置,自是为了将来着想,辽东的烽烟停了,但海内的烽烟不曾停。远的不说,就西南那一片,马上四川就会有一场大叛乱。
这场名为“奢安之乱”的大叛乱破坏程度不亚于辽东的建奴叛乱,公公前世,这场战争从天启元年打到崇祯十年,前后持续17年,波及川黔云桂四省,死伤百余万,大规模交战持续9年。
这场大叛乱直接导致明朝不得不将用于平奴、平寇的军事、财政力量投放在西南地区,严重打击明朝的国力,最终和农民起义、建州叛军一起压垮了明朝。
换言之,西南的这场叛乱帮了辽东的建奴很大的忙。
那么现在,公公让阿巴泰他们去西南平定“奢安之乱”,无论是从道义还是从现实,都是有理可据的。
这,也是一种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