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吾义不屈节以辱国
“起来,都起来,建州奴快攻上来了!”
“你们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啊!”
“起来啊,都起来啊!”
“......”
明军大营东南依家哈岭而扎的朝鲜军营,经历了右营军大败的朝鲜军已是末日之世,除两班将领执意与建州奴死战外,其余官兵都叫建州奴的攻势吓破,很多士兵直接将武器扔掉坐在营中,竟是直接等死了!
而围攻朝鲜军的建州两黄旗正在调兵遣将,远远看去,已有上百具用附近林木制成的手推盾车已经制成,更有若干建州骑兵忽东忽西,显是在准备更大的攻势。
左营将金应河、千总金尧卿、吴稷、金佐龙等不甘就此失败,眼见军心士气低迷到已不堪一战,众军官急的是又叫又嚷,甚至抽打士卒,盼他们能够鼓起勇气和建州奴再战。
可任军官们如何激励,与他们说决一死战可得生道,仍是百无一应者!
“再战何益?战则死,降则生,元帅可请投降,如此我朝鲜定能全军而免!”
副元帅金景瑞跪在元帅姜弘立面前,哭求姜弘立下令派使与建州接触,以免建州破营之后朝鲜全军覆没。
“明军大营尚在,刘老爷正在指挥将士苦战,副元帅此时求降,我朝鲜与禽兽何异!”
别将折冲、领马军将柳泰瞻左手与建州奴大战时被砍断,仅用白布包扎的他对副元帅求降大为不耻,怒目视金景瑞。
“元帅万不可听金贼逆言!刘老爷并未抛弃我们,明军正在援救于我,此时我朝鲜不全力以赴,更待何时!”
闻听副元帅又在劝元帅投降的金应河和一众部将赶来,纷纷怒斥金景瑞等人。金景瑞手下将领们也不甘示弱,指责对方不识好歹,明知必败还要死战,全是无脑之辈。
更有甚者说朝鲜不过是明朝藩属,此是小国历来自保之道。若明朝真败于建州金国,那将来朝鲜便是和金国为邻,世间岂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身为朝鲜军元帅的姜弘立却始终不语,任由诸将争论。虽未表明态度,但从其神色来看,无疑也是怯敌的。
“援军?难道你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吗,刘綎派来的援军自身都难保,何能救我军!”
一直以来被主战派压制的金景瑞也是怒而起身,指着远处断河谷正陷于建州骑兵重围的明军,冷笑道:“建州尽是骑兵,我军只三四百骑,金大将莫不成要我军尽数死在此地不成!”
“友军有难,我军若不救,我等不如去死!”左营千总金佐龙气的直跺脚,他没想到副元帅竟然如此贪生怕死。
“你要想去死,无人拦你!却不知这营中有多少人愿意去死!”
金景瑞朝营中那帮坐在地上都不肯动弹的官兵一指,对金应河等人道:“你们都给我清醒一些吧,我朝鲜绝非建州敌手,就算元帅同意你们去救明军,你们又能带多少人出去!”
这也是实话,自右营兵将3000余阵亡,整个朝鲜军实际上就没有多少战力了。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姜元帅肯派多少人呢!”
金景瑞转身一看,却是刘綎派在朝鲜的监军乔一琦,立时气势一泄。
“姜元帅,建州兵是多,可我军仍在抵抗,大营依旧屹立不倒,且我刘总兵于危难之时遣浙军来援贵军,便是将贵军视为我大明军队一般对待,不抛弃也不放弃,如此,姜元帅难道还要背弃两国宗属,背弃道义,使天下人耻笑吗!”
乔一琦连番质问,使得犹豫之中的姜弘立一脸羞愧。
就在先前建州黄旗猛攻家哈岭时,便是这乔监军率所部与建州兵力战,斩了一建州黄旗牛录,挫其锋芒,才使朝鲜大营转危为安。
“监军大人请放心,本帅绝无投降之念!”
姜弘立向前扫视诸将,最后落在了金应河身上:“金大将,本帅问你,可愿领兵救援友军!”
“敢不从命!”
金应河毫无畏惧。
“有谁愿意与金大将同去?”姜弘立又看向其他诸将。
“末将愿去!”
千总金尧卿、吴稷、金佐龙及那断掌的别折马将柳泰瞻等十余位军官挺身而出。
金景瑞等人则彼此对视一眼,无一愿意的。姜弘立知道他们怎么想,也不强令,只对金应河点点头。
金应河恨恨的看了眼金景瑞等人,带着金佐龙等军官走出中军,命亲兵于营中大呼,谓:“明乃我朝鲜父母之邦,于我朝鲜有再造深恩,若非明朝,我朝鲜今日便是倭人肆虐之地,今明军有难,愿与我金应河同报明之恩情的出列,余人不求!”
听了左营金大将的呼唤,朝鲜军虽士气低迷,叫建州奴杀怕了,但却还是有忠义之士的。
约有千余朝鲜兵将站了出来,愿与金大将同解明军之围。
金应河知千余人能济得什么事,但其余官兵个个畏奴如虎,强迫他们去也是一窝蜂跑的多,再者这千余人既是忠勇之士,便有血性。血性之下,倒是能搏上一搏。
远处河谷明军援军正在和建奴骑兵大战,此时多一支援军,哪怕只数百人都是好的。
念及于此,金应河不再耽搁,点齐官兵出营。
临行前,金应河再次拜见姜弘立,恳求道:“元帅,我等战死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请元帅铭记,今日若降建州,则我朝鲜从此禽兽不如,再难为华夏一员了!”
姜弘立心中苦涩,正欲说些什么,明朝监军乔一琦却带所部百余兵披甲赶来,说是要与金大将一同出营。
金应河却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监军万请留在营中!”
金应河给了乔一琦一个难以言说的眼神,低声道:“监军若在,元帅或许顾虑。监军若不在,恐...”
金应河没有说白,乔一琦如何不知他想说什么,思虑一二,轻叹一声,未再坚持。
“随我出营!”
“出战,出战!”
当下,金应河等领千余朝鲜敢战之士打开营门,向着断河谷冲去,誓要解救明之援军。
岭下一直监视朝鲜军的金正黄旗主莽古尔泰见状,立时发号施令,十数牛录骑兵打马冲来,却是要将朝鲜兵截下,不使他们和河谷明军会合。
河谷处,站在大车上指挥的金州游击尚学礼也看到了从家哈岭上冲出的朝鲜兵,正敬佩朝鲜军虽弱但亦有勇士,就见黑压压的建州骑兵将他们围了起来。
心中不由一叹,知那出营的朝鲜军凶多吉少。
悲从心来,于大车上疾呼“杀奴!”
........
金应河还是败了,不是他金大将无能,实是朝鲜兵真是太弱。
金军只以三个牛录骑兵冲杀,出营朝鲜将士就被冲乱,随后陷入金军重围绞杀之中。
岭上明监军乔一琦急求姜弘立能派兵接应金应河等退回,但却被副元帅金景瑞阻止,称现在若开营门,建州兵或趁虚而入,或尾随而至。
最终,出营朝鲜将士尽数覆没。
金应河被围在一棵大树旁,身边已无一兵一卒,他犹以三大弓迭射,建州奴应弦穿扎,死者甚众。
见这朝鲜将领如此勇猛,建州兵不敢逼,乃从后持矛刺之,数铁枪将金应河洞胸,然金应河犹执弓不释。
正黄旗主莽古尔泰纵马前来,见死后犹作战斗姿势的金应河,不由敬道:“若朝鲜这等将领再多几个,怕是难以抵挡。”
“将这依柳将军好生收敛埋葬。”
莽古尔泰吩咐手下后,却没有趁机向朝鲜大营发起进攻,而是派出通事河瑞国往朝鲜军送信。
河瑞国原就是朝鲜人,十几年前被女真掳去,之后便在女真军中效力。河瑞国所送之信自是劝降信。
与此同时,除正黄旗外,镶黄旗主汤古代也勒兵自西、北二方向缓攀家哈岭,以此使岭上朝鲜军惶恐不安。
在副元帅金景瑞的劝说下,姜弘立终是决定向建州投降。
知道消息的乔一琦赶到姜弘立帐中,当着那女真通事河瑞国的面质问姜弘立:“元帅意欲何为,是不是要将我绑上献与建州?”
姜弘立还是有点道德良心的,忙说绝无此事。乔一琦知对方真是投降也不会告诉自己,便气愤离帐,与亲随赵某道:“朝鲜人靠不住,他们既和建州奴接洽,必定是准备投降的了。你可与朝鲜人一同投降,若将来能活命设法逃回,将此信交于我子。”
说完,乔一琦从自己怀中摸出昨天就已写好的书信递于赵某,之后不置一言独自前往岭后。
赵某擦干泪水偷拆那信,信中说道:“文臣武将,尽以社稷为戏。留存无几,围困孤崖,粮断水尽,其人马朝夕且不保,吾不忍见,而又奉委监督其军,不敢离,谨于三月初九日,西向叩谢皇恩,自裁于家哈岭上。儿可传与相知,并亲以意奏知圣明。”
乔一琦有部下得知监军独往岭后,知形势不妙,遂前往劝说监军易装下山。
“我乃堂堂明臣,更负藩属监军之责,今日一不能杀敌,二不能压制藩属兵马,何有脸面苟活。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吾义不屈节以辱国,亦不辱身。”
言毕,竟是趁随从不备,投崖而死,死年四十有九。
“大人!”
乔一琦随从若干闻监军投崖殉国,竟从死者四十二人!
死讯传至正在和建州商议投降条件的姜弘立,其掩面痛哭,于左右道:“姜某人愧对监军啊!”
没有了明朝监军,朝鲜军投降的脚步进一步加快,当晚姜弘立便率全军开营投降。
而此时,断河谷的战斗犹在继续。
河滩,布满明金双方士兵的尸体。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为父还能爬得动!
姜弘立、金景瑞率朝鲜余兵八千多人投降后,便在建州通事河瑞国的安排下山拜见了金正黄旗莽古尔泰。
不过在见到莽古尔泰后,姜弘立等朝鲜将领却作揖不拜,双方气氛一度非常紧张。本是暴脾气的莽古尔泰准备煞煞朝鲜降将不该有的所谓自尊,闻讯赶来的额亦都、何和礼及时阻止了莽古尔泰,认为此时全力对付刘綎才是当务之急,朝鲜兵这边的无礼举动可以暂时容忍,免得朝鲜人不肯投降。
莽古尔泰听后,便按下心中怒火,受了朝鲜方面递交的降书。又命姜弘立以下朝鲜官兵俱都交出武器,于营中端坐。
但随后金景瑞暗中奏禀金方,说军中有两班之流四五百人并非真心投降,额亦都与何和礼商议后要求金景瑞将那几百伪降朝鲜兵将单独关押,待八旗破了牛毛岭明军大营后再行处置。
这让金景瑞大失所望,因为那些两班之流都是西人党的对头派系,他是想借建州之手把这些人都清除掉,这样他就可以完全掌控全军,将来带回汉城便能倚为大用。
对于金军的要求,姜弘立对此并没有反对。他自下山赴金营请降后,便多不肯说话,一应与金方的谈判都是金景瑞在做主。
金两黄旗随后登上家哈岭,接管了朝鲜军的防务,并以家哈岭为依托向明军发起进攻。
而家哈岭的失守让明军大营完全失去翼护。此时天色已黑,但明金双方的战斗仍在持续。
朝鲜军的投降使得八旗高层士气大振,均想趁势一举拿下刘綎。而刘綎那边却是不知朝鲜军已降,仍在督令各部抵抗八旗进攻。
双方都不约而同的点起了篝火,使得牛毛岭这一片土地在黑夜之中犹为明亮,又如群星密布一般。
得两黄旗奏报朝鲜军已降后,奴尔哈赤大喜之下立即命令李永芳赶至家哈岭,审问有关皇帝亲军的具体情况。
姜弘立等所述大体与之前被俘朝鲜兵差不多,李永芳问及有关皇军武备和将领等具体情报时,姜弘立都答不上来。
这倒不是姜弘立还想替宗主国明朝隐瞒什么,而是他的确不知。便是其参与的两次联军联席会议,他所知道的有关明军具体动向也是十分的不清楚,看起来就好像明军打一开始就提防着他似的。
不过李永芳还是从姜弘立口中得知魏太监所督皇军正在五女山围攻扈尔汉部。
“虾阿哥有兵将近万,麾下有冷僧机、冷格里等悍将,明皇军虽围五女山,但兵马不过两三万,想要一口吃掉虾阿哥绝无可能!”
沙岭,已经翻身上马的奴尔哈赤听了李永芳所说,眉头再次舒展。他相信自己的养子一定能够将魏太监的兵马死死牵制在五女山,使得五女山到牛毛岭这段不到四十里的路成为刘綎盼之不及的死道,也成为魏太监飞不过来的鸿沟。
“额亦都他们做的对,朝鲜兵刚降,须好生安抚,这时对他们动刀乃是不智,嗯,你再派人叮嘱额亦都,对那个姜弘立还有金景瑞一定要善待,将来这两人有大用。”
奴尔哈赤说完,打马下岭,他要亲自前往牛毛岭督战各旗,今夜一定要拿下牛毛岭!
........
朝鲜军投降快一个时辰,牛毛岭的明军才知道家哈岭已经变了天,而那时已经迟了,金军两黄旗集中了数千精兵自家哈岭向断河谷袭去。
得知朝鲜军投降后,刘綎足足愣了十数个呼吸,尔后却是毫不在乎的放声一笑:“也罢,格老子的征战几十年,人家都说我刘大刀宝刀未老,今儿便叫辫子兵这帮龟儿子晓得我刘大刀的宝刀有多利!”
言罢,便带其子刘招孙召集家丁与建州兵死战。
监军康应乾、同知黄宗周等虽是文官,但此时竟也不怯,纷纷持剑在营中为官兵鼓舞。
未几,四面八方便尽是金兵号角声,朝鲜军的投降使得八旗可以集结所有人马猛攻牛毛岭,瞬间贼大兵奄至,弥漫山野,铁骑隳突,势莫敢敌。蹂躏厮杀,一军就尽。
“杀奴,杀奴!”
康应乾只恨不能杀敌,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宝剑站在一辆拉粮食的大车上奋力疾呼,并不时看向东南方向。
但东南方向却尽是漫山遍野而来的辫子兵!
“魏良臣,若我军葬送于此,朝野非议也定取你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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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金正红旗重围的浙军和金州兵只余不到千人,依着河滩一处突出部凭借车阵才算挡住了金军铁骑,但他们已然对战局构不成影响。
正红旗主代善得知家哈岭朝鲜军已降之后,立知大局已定,便命韩达、遏必隆等督数牛录继续围攻断河明军,其余各牛录都随他攻打牛毛岭。
破了明军大营,斩了那老将刘綎,区区千余明军,他禇英可不放在眼中。
发现建奴突然大队转攻牛毛岭后,浙军兵备周翼明心一下就凉了个彻底,脑海中已然浮现大营被破,万余将士身死沙场的场景。
“事至此,唯死战耳!此时就算我等想降,建奴也会砍我们脑袋!”
身受数箭的尚学礼支撑着对将士们说道,尚可进见父亲伤势很重,忙将他从大车上抱下放平在河滩处。
“莫要管我,你好生指挥,朝鲜人虽降但刘将军还在,魏公公也还在!”
尚学礼紧握可进之手,“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你不是常对为父说魏公公讲,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吗?...坚持,魏公公的皇军正在向牛毛岭赶来,无论如何你都要坚持啊...”
“父亲放心,儿子就是战死也绝不向建奴投降!”尚可进从父亲手中抽回满是血的手,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伤势极重,尔今全是撑着一口气。
一边的尚可喜也已经是哭成了泪人。
“哭什么!有这功夫哭你爹,还不如替你爹多杀两个建州奴!”
父亲的怒喝让尚可喜停止了抽泣,将地上的刀捡起,站在大哥身边。
“父亲,你多保重!”
尚可进看了弟弟一眼,转头就走,走不到几步却忽的又止步,缓缓回头看向地上的父亲,道:“父亲,万一儿子...”
“你放心,为父还有气,还能爬得动。”
尚学礼的目光看在映着月光的河面之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是明军!
远处牛毛岭杀声震天,火光也是冲天,家哈岭这边却是无比安静,若不是岭上的篝火,从远处看去就如死地一般沉寂。
八千多投降的朝鲜兵一个紧挨一个的坐在地上,密密麻麻,他们的目光都在看向远处的牛毛岭。
朝鲜兵的目光很复杂,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表情都很轻松。因为,这场与他们无关的战事已经结束了,远处的厮杀再和他们没有关系。
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能活了。
不用死在异乡的那种滋味,真是太好过了。
一些朝鲜兵甚至在小声抽泣,不是因为后悔而抽泣,不是因为害怕而抽泣,而是因为能够活下来而抽泣。
看押朝鲜兵的辫子兵起初对于人数众多的朝鲜降兵还抱有警惕,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发现这些朝鲜兵不仅十分老实,甚至连看他们的勇气也没有后,辫子兵们渐渐的不再如临大敌,反而走到高处去观望远处的大战。
虽然只能看到隐约的火光,其余什么都看不到,但辫子兵们还是时不时的爆发出欢呼声,并且大声叫嚷着什么。
这些声音传到懂女真话的姜弘立耳中,令得这位朝鲜都元帅内心也是异常复杂。
他是真不知道现在是希望明军获胜还是希望金军获胜。再想到当年他姜氏跟随刘綎和日军大战结下的深厚情谊,内心深处对今日所为自然是愧疚万分。
金景瑞等朝鲜将领们都在这座中军大帐中,这些并没有选择同金应河等人一样同金军死战的军官们,大多都是让金军吓破胆的鼠辈。
不过并非金军让他们呆在一起,而是这些人主动提出来的,因为这样做可以彻底表明他们投降的诚意。没有军官带头,士兵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降而再叛的举动。
“等拿下了牛毛岭,汗王将会请姜元帅前往我们大金的都城,在那里汗王将会设宴款待元帅以及各位。”
说话的这个人是负责看押朝鲜降兵的金军将领多积礼。
多积礼的身份很高贵,他的阿玛就是金国汗王奴尔哈赤的女婿、一等大臣何和礼,而他的额娘就是汗王长女东果格格。
姜弘立连忙一脸愧色道:“大金能够赦免我们,允我等归附,已是我等大幸,何敢奢求款待。”
说完,又一脸恳求道:“还望将军能够转告汗王,我等不求其它,只求汗王能释放我等归国。”
多积礼笑了起来,道:“汗王知你们来此非自愿,只要贵国以后不再助明,汗王便会放你们归国。”
言罢,拍手唤人端来酒肉供帐中朝鲜将领食用。
自随皇军进入明国境内后,朝鲜军队的供给就十分糟糕,仅能维持温饱,吃肉喝酒于他们而言可是十分奢侈的事。
“各位无须拘束,贵军既已放下武器便不再是我八旗敌人,而是朋友。对于朋友,我女真人自来都是好酒好肉招呼的。”
多积礼不愧是奴尔哈赤的外孙,比起他那五舅莽古尔泰可是会说话的多,看起来也是十分的亲切。
说完,多积礼就主动出去,好让朝鲜人能放开手脚。
通事河瑞国也笑呵呵的招呼朝鲜军官们大胆食用,金景瑞带头撕了一块肉大口嚼了起来,余人看了便是蜂涌而上。
“元帅,你也吃点吧。”
金景瑞撕了一块肉送到姜弘立面前,姜弘立却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我吃不下,你们吃吧。”
见状,金景瑞也不再劝,心中暗笑姜弘立何必如此做作,都已经投降建州人还装什么忠于明朝的样子。
帐外,守卫的辫子兵闻着里面传出的酒肉香味,一个个喉咙都是情不自禁的咽了咽。他们也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肉了,甚至他们不少人的肚子现在都是空的。
八旗在两天前就出现断粮情况了。
黑图阿拉和阿布达里岗的之间的粮道被叶赫部截断了,这个消息只有梅勒额真以上的将领才知道。
如果朝鲜人能够再坚守一两天,或许他们就不用投降了。
“额真大人,这些朝鲜人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打仗没本事,吃东西倒是厉害,明朝指着这帮子家伙帮忙,不败才有鬼...”河瑞国出来后对多积礼道。
“他们要是厉害,咱们还能站在这里?”
多积礼轻声一笑,他手下只有三个牛录不到八百兵,可就是这不到朝鲜军十分之一的人马,却让朝鲜军上下服服贴贴,一个个就跟绵羊似的老实坐在地上,连大声咳嗽都不敢。
河瑞国朝帐中看了眼,低声道:“汗王真要把他们放了?”
“不放他们难道还要咱八旗养着不成?”
多积礼冷笑一声,“不过他们也有大用,打完这仗你去汉城,让他们的国王拿东西来赎人。”
“好,奴才保管叫汗王满意!”
河瑞国心中暗喜,他要是能以获胜的金国使臣身份去汉城,早年那些看不起他河瑞国的朝鲜人恐怕得跪在他面前求他原谅。
“大人您忙,奴才去看看那些家伙。”
河瑞国说的那些家伙就是被用绳子绑在岭后大树上的朝鲜兵,这些人多是不愿投降的两班之流。
金景瑞本想借建州人之手除掉他们,却不想建州方面却担心这样做会引起朝鲜兵哗变,所以只将这些人单独捆绑看押,并没有如金景瑞所愿。
多积礼能有什么好忙的,他现在的任务就是看住这几千朝鲜降兵,所以便要河瑞国同他一起去看看。
小心驶得万年船,真要跑出几个家伙出来煽动降兵,也是件大麻烦。
当下多积礼一行便往岭后走去,到了捆绑那些不肯降的朝鲜兵地方时,负责看押的牛录额真达积忙过来见礼。
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异常后,多积礼便吩咐达积小心一些,不要放松警惕,便同河瑞国一同返回。
半道,却听到岭下有人的声音,依稀听到很多脚步声。
岭下有辫子兵值守,他们也发现了这些人,当时就有人大声问道:“什么人?”
“我们是正蓝旗冷格里大人的部下,奉冷格里大人之命前来向汗王报捷!”来人高声叫道,说的是十分流利的女真语。
“报捷?”
岭下的辫子兵们听到自己人的声音,又是来报捷的,不由放下了弓箭让对方过来。
上面的多积礼也是一喜,他从阿玛那里听说了扈尔汉大人就在东边的五女山和另一支明军交战。
“肯定是达尔汉大人打了胜仗,快下去问问!”
多积礼高兴的从河瑞国手中抢过火把,快步朝下跑去。但刚下来十几丈,却听岭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继而更多的惨叫和难以置信的叫骂声传了上来。
“是明军,是明军!”
一个壮大捂着被用匕首捅破的胸膛,在临死前向着岭上发出了警报声。
第二百六十六章 皇帝亲军到!
“攻上去!”
袭击得手的沈世魁将脑袋上的假辫子一把拽掉,将手中长刀从一名辫子兵的肚中抽出,顶着个光头挥刀就往岭上攻去。
“杀!”
三百多化装成辫子兵的明军随着千户一同往山上奋力冲去,他们都是各联队的精锐,至少都是小旗官,之前被从各联队选出伪装辫子兵活动,现在则作为全军尖刀最先赶到阿布达里岗。
在此之前,沈世魁他们并不知道朝鲜军已经投降,所以已经做好遭遇大股八旗兵的心理准备。
不想因为朝鲜军的投降,围攻家哈岭的两黄旗都被调到了牛毛岭,使得沈世魁他们一路无阻的抵近家哈岭。
守卫在山脚下的辫子兵只二三十人,明军来的太快又冒充正蓝旗,且一个个都是明军精锐,仓促之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就被明军偷袭得手。
但沈世魁他们同时也暴露了,见岭上有辫子兵在喊叫,沈世魁顾不得多想就带人冲了上去。
他是要趁辫子兵还没回过神来将他们搅乱,从而给后面的大部队争取时间。否则,拿不下家哈岭,反应过来的辫子兵一旦增援,这座山岭一定会让皇军付出巨大牺牲的。
“明军来了,明军来了!”
岭上的多积礼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带着身边的戈什哈就向下面奔去。黑夜之中他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明军,但他却知道自己绝不能跑,否则明军一旦越过家哈岭向牛毛岭方向突去,那里的明军一定会死撑下去!
岭上那帮子正在远看牛毛岭大战的辫子兵们听到示警声后纷纷呼吼,拿着武器朝岭下跑去。
老实端坐在地上的朝鲜降兵们也被明军的突然杀到搞懵,他们看着去迎敌的辫子兵不知所措。
可哪怕附近的辫子兵们一个都不剩,这些朝鲜降兵们还是依旧坐在那里,如果说和先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稍稍有点胆量敢和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议论是明军的哪路兵马杀过来。
中军帐中正在吃酒喝肉的朝鲜将领们也都呆了,姜弘立是最先知道明军杀过来的人,因为他听得懂外面的女真话。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霍”的站起身,然后向着帐门疾走几步,但双脚却又在帐门处嘎然而止。
身后,是一众目瞪口呆,手里或拿着肉,或端着碗的军官们。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并不时伴有爆炸声,一些人从爆炸声中意识到来的明军正是那支远征日本的皇军。
“元帅...”
金景瑞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了。
姜弘立转身看了眼部下们,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又走回到自己的案桌后,然后颓丧的一屁股坐下。
见状,军官们也都纷纷坐下,谁都没有说话。
帐中,死寂一般。
........
“炸死他们!”
沈世魁带领着三百多挺进队员冲到了半山腰,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股正往下赶来的辫子兵。
沈世魁二话不说就用火把点燃了一发手雷向着辫子兵扔了过去,瞬间,又是十几发手雷掷去。
爆炸声中,数十名只看到敌人光头的辫子兵惨叫倒地,其余的人都被炸懵,还没反应过来,下面那帮子露着光秃秃脑袋的明军就冲了上来。
这些光头明军跟疯子似的,见人就砍,转瞬就把那几十名辫子兵砍翻在地。
“大人,快走!”
河瑞国见明军这么厉害,吓的拉住多积礼就往岭上跑。
多积礼没有叫嚷什么死战不退,而是明智的撒腿就跑,把河瑞国拉的好远。
又一股辫子兵赶了过来,看到梅勒额真大人正在拼命往他们所在方向跑,那股辫子兵们赶紧迎了上去。
“拦住明军,千万不能让他们攻上来!”
多积礼手指了下身后,那股辫子兵们立时冲了过去,可多积礼却没有跟着一同去杀敌,而是继续往岭上跑。
“大人,等等奴才!”
河瑞国见状也想跟着,可是前面的多积礼根本不答理他,只得在后面摸黑跑,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等他再次爬起时,早就没了多积礼身影。
而刚刚过去的百多名辫子兵同样也没能挡住疯子冲杀般的明军,十多个辫子兵正狼狈不堪的往回跑。
明军人数虽少,但胜在团结一心,并且动作奇快,岭上的八旗兵虽有七八百人,可却分散在各处,一时之间根本没法集结起来,以致面对明军的八旗兵数量永远处于劣势。
再加上夜黑,八旗兵不知来了多少明军,心理上更受到明军夜袭的影响,战斗力无法发挥,更休提一些八旗兵都是饿着肚子。
沈世魁的大胆举动算是赌对了,他的冒死一冲真将岭上的八旗兵搅乱了。
“大人,哪来的明军!”
岭后听到敌情的达积带兵赶了过来,正准备去阻截明军的他却被梅勒额真一把拽住,喝道:“快走!”
“走?!”
达积呆住了。
多积礼却不理会发愣的达积,将自己的座骑牵出翻身上马,一甩马鞭就纵马冲下了山坡。
“走,快走!”
回过神来的达积赶紧下令部下撤退。
浑身浴血的沈世魁冲到了岭上,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数以千计的朝鲜兵密密麻麻的坐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而更让沈世魁心惊的是,朝鲜人的中军大帐中,元帅姜弘立等数十名军官也都一动不动的坐在那。
整个岭上,并无一个辫子兵!
“千户,怎么办?”沈世魁部下百户低声问道。
沈世魁朝四周看了眼,道:“不要管他们,这里留给后面的人,你们上马跟我去冲,刘将军那里危险!”
“是,千户!”
挺进队员们此时只剩不到三百人,千户大人却要他们去冲建奴大队,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举动。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犹豫,而是二话不说就去寻找建奴留下的战马,然后双腿一勒纵马紧随千户往正向河谷逃去的辫子兵追去。
“都跟我喊!”
身先士卒,纵马奔在最前头的沈世魁突然扬声大叫:“大明皇帝亲军到!”
“大明皇帝亲军到!”
三百人的声音同时传出,响彻在阿布达里岗上空。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不绝我刘大刀
“东森秀虎”阁下的百两军费来的十分及时,官兵深受鼓舞,誓要踏平黑图阿拉!
.......
断河谷,额亦都之子达启与其弟韩代、遏必隆正在率兵猛攻河滩明军残部。
达启原是要带兵去牛毛岭的,因为他对刘綎之子刘招孙一直念念不忘,但此时家哈岭的两黄旗都调了过来,四五万八旗兵从牛毛岭的各个方向猛攻,明军疲于应对,倒是没了他达启的用武之地,索性便带人过来帮弟弟韩代解决那支仍在负隅顽抗的明军。
达启过来的时候,大约九百余浙江兵和七百多金州兵被韩代他们所困,依靠数十辆大车在后持铳反击。
韩代已经组织了两次攻势,但均被也是杀红了眼的明军击退,尤其是明军阵中突然打响的炮声让进攻的八旗兵们都感到心惊。
韩代见过明军那种称为虎蹲的炮,知道这炮打的是散子,射程不远但杀伤力却极大,因此不愿过多损失部下,便命各牛录以弓箭远射明军。这是盘算着等牛毛岭大局一定,河滩的明军失去希望不战而降。
在韩代的指挥下,八旗兵一波接一波的箭矢射向明军,大车上的挡箭板“叮咚”作响,不时有明军中箭,一根根箭枝溅起一片片血花。
更有那八旗兵的神箭手,闭一眼瞄准,就能将箭枝从明军挡箭板的缝隙中射进去,且这些神箭手借助月光多瞄准军官,而冷箭防无可防,已有多名明军军官中箭。
尚可进便被暗算,右臂中箭,好在箭头直接穿过未卡在骨肉中,因而简单包扎仍能指挥战斗。
只是这种被建奴以箭枝压着的局面十分压抑。
浙军中有个铳手嫌一旁插满箭枝的挡箭板影响自己放铳,稍稍将它往北边推开了一些,哪知没等他转过身来,立时便有数枝利箭朝他射了过来,左脸、右胸和脖子上分别中了一箭,惨叫一声向后栽去。
旁边的铳手们看到了,哪个还敢去移挡箭板,一个个小心的缩在那里,装好药子后,还要再四周观察一下,确认冒头后没有危险,这才一下站起来,也不看,对着前方就是一铳,然后迅速又缩了下去。
速度之快,便是金军的神箭手也难以捕捉。虽然这种放铳根本对八旗兵形不成有效杀伤,但也让八旗兵的攻势弱了下来,或者说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的站立放箭。
“倒要看看这帮明军能撑到什么时候!”
韩代很是满意部下的表现,照这种打法下去,就算明军不降他们也多半会崩溃。可这个时候他最害怕的大哥达启却过来了,见弟弟带兵只敢远射而不敢进攻,达启气的就差再给弟弟一鞭子。
“阿玛的脸面都要给你丢干净了!”
达启怒不可遏的接管了指挥权,命令各牛录额真马上组织人马冲垮河滩上的明军。
“大哥,这得死多少人?”韩代嘀咕道。
达启“哼”了一声:“阿玛的脸面比多少人都重要!”
韩代听后不敢吭声了,遏必隆在一边是支持大哥达启的,因为四哥韩代这种打法看着是保险,能少很多伤亡,但却会让战事久拖不下,最后弄不好还有可能让二贝勒再派兵来,那样子的话,不仅是他们兄弟丢人,连带着阿玛脸上也不好看。
八旗,向来是只重勇士的。
牛录额真席林、七十、普海等人听了达启的命令,一个个也是头皮发麻。普海说明军有虎蹲炮,冒然冲上去他们要吃大亏。
“冲!冲上去,明军的什么炮都不管用!我看你们就是怕死!”
达启态度强硬,席林他们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带兵上马向明军再次发起攻势。
明军的虎蹲炮再次打响。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八旗兵中子坠马,一个没有坠马的八旗兵整只左手都被炮子打烂。
而在他座骑的左侧,倒着一个大腿被明军炮子击中的八旗兵。因为大腿中子后的血口子太多,大量失血的这个八旗兵脸色一片苍白,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在地面上艰难的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他一边爬,一边用力抓着地面的泥土,那浸血的泥土一片稀烂,无法借力,一抓之下,满手血泥,费劲的爬了许久,身子其实才挪动了一点点。
终于,这个八旗兵不动了,然而眼睛却牢牢的望着前方的明军车阵,通红通红的,说不出的可怖。
冲锋的号角声丝毫未停,八旗兵的呐喊也未停,明军的铳声更未停。
“放炮,放炮!”
浙军兵备周翼明急得亲自操炮,一炮下去,就见前方的黑影好像少了一块似的。
虎蹲炮子打在人身上,管你穿了几层甲一律是打翻在地,哪怕披的是铁甲,那强大的冲击力也会让人胸裂骨碎。
“好,好!”
“放炮,再放炮!”
“轰死这帮天杀的建奴!”
激动的周翼明大声叫喊着,炮手把膛口清理完就将药子倒了进去,然后捣平又往内灌进铅子铁弹,周翼明迫不及待的就将火绳点燃,可是这一次虎蹲炮却没有向着敌人打出炮子,而是“轰”的一声炸了膛。
离的近的炮手被弹射而起的炮身砸中面目,一张脸当时就给砸得凹了进去,整个脸跟个骷颅似的好不骇人。
那炮手抱脸惨叫,没几声就咽了气。
周翼明也是避让不及,被炮膛中射出的铅子击中喉咙,“咕噜噜”的泛着血泡,眼看也是不得活了。
周围被击中的明军还有七八人,这一幕让明军都是心惊胆战,另外三蹲炮的炮手们竟然都不敢再去点火了。
“怎么回事!”
远处发现虎蹲炮哑火的尚可进急得大声喝喊起来,车阵前的八旗兵已经近到三十丈了。
“快打铳,快打铳!”
尚可喜一边叫一边举铳朝前方射去。
铳声中,不住有八旗兵落马倒地,但更多的八旗兵却潮水般涌了上来。
“洒石灰!”
尚可进大叫一声,听到命令的金州兵将车上一包又一包的石灰袋切开,然后拿瓢随手舀起洒向对面。
顿时,车阵前方一片白雾,风将石灰吹向冲过来的八旗兵,很多八旗兵的眼睛被石灰呛到,使命去揉,却是越揉眼睛越痛,泪水不住流。
那石灰进入人眼,不出泪则已,一旦出泪,顿时便跟水烧开般,疼得那些金兵哭天喊地。
见石灰奏效,明军又是不住铳射,未炸膛的三蹲虎蹲炮也打响起来,让明明已经可以看见对手的八旗兵伏尸一片。
受不了明军石灰的八旗兵们开始往后退去,但很快又被赶了回来,却是达启亲自带着亲兵戈什哈在后督阵,下了严令擅退者死。
“小十六,大哥这般打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韩代万分肉疼,这些牛录虽隶正红旗,名义上属于旗主二贝勒,但实际上却是他阿玛的私兵啊!
“四哥,都这会了就别想损失了...我上去吧!”
十六岁的遏必隆十分勇敢的打马就要带人一同冲阵,韩代没拦住,可没多久遏必隆却又打马折了过来,一脸惊慌的叫道:“多积礼,多积礼败了!”
“什么多积礼败了!”
韩代听的一头雾水,朝遏必隆指着的方向看去,隐约看见上百骑正在拼命向河谷奔来,而那些骑兵的后面还跟着一股骑兵,虽然离的远又夜黑看不明白,但韩代还是能看出后面的人是在追杀前面的人。
未等看明白这两股骑兵都是什么人时,耳畔就响起“大明皇帝亲军到”的吼声。
“是明军的援军到了!”
韩代脸当时就白了,翻身上马冲向河滩朝大哥达启喊道:“大哥,败了,败了!”
“错了,错了!”
跟在后面的遏必隆听了四哥这种喊法,当时就知道坏事了!
“什么败了?!”
正在督战的达启听到远处四弟的喊叫声,回过头来也是一脸纳闷,继而不等他喝问个明白,正在冲阵明军的各牛录却是纷纷打马退回,一些人还一边打马一边大喊“败了,败了!”
“回去,都回去!”
达启气急败坏,可他吼声再大也挡不住上千骑兵同时溃退。一旁的戈什哈们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出于护主本能便要保达启退走。
这时,从家哈岭逃过来的多积礼也看到了河滩上的正红旗兵,不等他弄清谁是带兵的将领,就见正红旗的骑兵突然就乱哄哄的打马往牛毛岭跑去,边跑边喊什么败了。
这可让被明军追的喘不过气来的多积礼也是慌了,拼命抽打座骑,途经正在被戈什哈拉着要走的达启时,多积礼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纵马越了过去。
可能是瞥见了达启,多积礼还算有良心,过去时不忘回头喊了一声:“快跑!”
达启这时反应过来,因为他也听到了“大明皇帝亲军到”的喊声,不知道明军底细的他见多积礼跑的那么快,以为有成千上万的明军杀到,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的威名勒马也跑。
河滩上的明军余部被八旗兵的突然溃退怔住,等到听到“大明皇帝亲军到”的喊声,尚可进立时反应过来,忙叫众人跟着一起喊。
呐喊声清晰到数里外牛毛岭正在挥刀和冲上来的八旗兵死战的刘綎也听到了,老将军当时就“哈哈”大笑起来,仰天道:“格老子的,天不绝我刘大刀!”
第二百六十八章 刀斩十一阿哥
“孩儿们,援军已至,与爷爷同杀奴!”
刘綎白须皆被血染红,战至此时,老将军已是体力难支,但仍持宝剑率家丁奋战,死在他这口宝剑之下的建州奴不下十人。
其子刘招孙则持其父百二斤重镔铁大刀,见奴便斩,所向披靡,使得当面金八旗兵虽十数倍于明军,但却无人敢近他一步,只敢远远拿箭射他,但刘招孙身穿铁甲,那箭枝再多也是破不了其身。
然明军此时仅剩牛毛岭主营,岭下数小营皆陷,南京六营都司姚国文以身殉国,官兵阵亡多达四千余。而明军真正能战者,除各部将领家丁外便是刘綎麾下千余家丁,另有皮岛部明军一支。
造成明军伤亡惨重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开战后,各部明军官兵才陆续发现他们出关时领到的火铳多为无用之物。
用于放入铳口的铅子甚至都大小不一,或无法喷射,或直发射十几步,比之民间花炮仗都无用的很。更有若干火铳放出高下不准,润湿不燃,真正能为明军使用的火铳最多十之三四。
士兵披甲者更是寥寥无几,弓弩这类远射兵器也有很多腐朽,或表面看着堪用,一拉却不是断弦就是断弓,令得明军苦不堪言。
反观进攻的金军,几乎人人披甲,器械兵利,装备远甚明军,以致随军同知黄宗周哀叹骂道:“辽镇文武个个该杀!”
言下之意乃是建州兵如此精良,辽镇文武是如何做到视若不见,任其发展壮大的!
刘綎也是无语,二十年前他率军出关援救朝鲜时曾见过建州兵,那时的建州兵顶多算是可用之兵,尔今却是强了朝廷兵马若干,成了虎狼之师,简直如翻天覆地般。
若知今日之事,刘綎恨不得二十年前回国时就灭了这建州奴!
但事已至此,抱怨辽镇文武也好,抱怨工部、兵部也好,都无济于事,只能奋力反击,等待魏太监之皇军来援。
至不济,便为国尽忠,战死此地罢了!
从被八旗军包围到现在,刘綎已在牛毛岭坚守四日。
这四天,牛毛岭每天都在承受数万八旗兵的轮番进攻,若不是朝鲜军立营在东南家哈岭分了明军一些压力,只怕都守不到现在。
就在一个多时辰前,金军正蓝旗主阿敏亲自率部攻打牛毛岭大营西北,守卫此处的山东兵不支被正蓝旗突入,山东管都司事周文奋力还击,身中数箭仍死战不退。
危急关头,监军康应乾率皮岛东村太郎领兵赶至。
见辫子兵已破营,东村太郎竟然命官兵于额头缠系血字白布条,然后上千人半蹲于地,在哨子声中冒着金军箭雨发起称之为“玉碎”的猪突冲击。
冲在最前面的官兵手中拿了康应乾不知何物的包裹,但见这些披着铁甲的士兵奋不顾身往前冲去,有些人中了十数箭仍在勇往直前。
一个人倒下,后面的人迅速捡起其手中药包,口中喊着康应乾听不懂的怪话继续往前冲。
真正的前赴后继!
“如此强兵,世所罕见!”
康应乾惊叹声中,却听“嘭”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在牛毛岭上空。伴随着爆炸声的是数十名乃至更多的八旗兵被炸飞。
一声又一声,直炸的双方人马耳鸣,战场好像静止一般。
待硝烟过后,映入康应乾眼帘的就是那被破开口子的地方满是八旗兵。
死的死,伤的伤,断肢残臂,哀叫和惊怒声彼此起伏。
粗粗一扫,怕是不下三四百八旗兵死伤当场,更有站着的八旗兵被震得七窍流血,脸色如紫青般,看着都吓人。
“炮非炮,铳非铳,这是什么妖物!”
见着明军竟然如此悍不畏死冲锋,还弄出地动山摇般的爆炸,正蓝旗主阿敏也是吓的胆战心惊,而尚还在明军营中的八旗兵也是不约而同的向口子冲去,他们是唯恐被明军炸死。
在这次皮岛兵以伤亡两百余的代价逐退正蓝旗后,明军山东兵才又勉强封堵了破口。
只是此时不管是皮岛兵,还是山东兵、南京兵,还是刘綎的本兵,都已残破,全营可战官兵不足五千之数。
而八旗兵仍有数万之众!
然就在此时,官兵们听到远处断河谷传来的“大明皇帝亲军到”的呐喊声。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远处的呐喊声让苦战的明军喜极而泣,而正在攻打的八旗兵们听到之后则是陷入困惑和迷茫之中,他们不知道明军哪来的援兵。
将领们则个个色变,露出了苦涩至极的表情。
刘綎经验老道,发现当面辫子兵攻势被远处呐喊声为之一滞后,立时抓住战机与其子刘招孙率数百家丁主动出击。
当面金军乃是八旗之镶白旗和镶蓝旗,在一线指挥的是奴尔哈赤十一子巴布海及在萨尔浒射杀杜松的十三子赖慕布。
两个阿哥都叫远处的明军呐喊声惊呆,正不知所措时发现明军竟然出营反击,巴布海不及细想便催马往上,一手勒缰绳一手持长枪往明军冲去。
和家丁一起冲下来的刘綎远远见到有穿铁甲的建州将领冲了上来,知其必是建州兵重要人物,于是立时大呼:“招孙我儿,替为父砍了那建奴!”
“好!”
刘招孙听了父言,豪爽应下,步行迎敌,单手提镔铁大刀将拦在前面的几个八旗兵砍倒,直冲那骑马而来的巴布海。
“莫不是达启说的刘招孙?!”
巴布海也看到了冲他而来的刘招孙,见其勇猛心中不由生了惧意,然已骑虎难下无法后退,只得持茅纵马向那刘招孙刺去。
可不曾想,那刘招孙身手比他还快,不待矛刺到,镔铁大刀就向巴布海的座骑前腿砍去。
“嘶”的一声,巴布海座骑发出痛苦的叫唤声后一下跪地,强大的惯性让马上的巴布海重重向前落地,好在他翻身迅速,马上持矛来战,却见刘招孙的镔铁大刀就已向他胸前砍来。
“去死!”
刘招孙青筋**,虎口熊而有力,巨力挥动大刀斩下。
“咣当”一声,巴布海双眼瞳吼猛的放大无数倍,就见那大刀径直破开了他的铁甲,然后狠狠的从他肚中斩过,瞬间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
肚中肠子和着血水以及其余脏器落了一地,好像牛羊牲畜被开肠剖肚般。
“啊!”
巴布海下半身犹还在地上站着,上半身落地的时候,两眼还睁得大大,意识更是无比清醒。
疼,十分的疼!
疼得巴布海想大声叫喊,可胸中却没了任何气息。
他的妃,在地上。
“十一阿哥叫明军杀了,十一阿哥叫明军杀了!”
八旗兵们惊恐的望着没了下半身的十一阿哥,一个个的发出哇哇的鬼叫,然后如见鬼似的纷纷扭头溃逃。
第二百六十九章 今日,或生,或死
一刀斩!
十一阿哥巴布海之死实在是太过吓人,辫子兵中不乏悍勇之士,但放眼八旗上下又有哪个能一刀将一人斩断!
这刘招孙,才是真正的猛将!
杜太师,刘大刀,亦不如矣!
“奴辈!”
刘招孙收刀在手,站在被他斩为两断的建奴头领一边,望着失了魂般朝岭下溃退的辫子兵,随手将插在身上的四枝箭拔了出来。
“谁知这建奴何人?”
刘招孙大声喝问左右,左右却是谁也不知那被少将军一刀斩断的建奴是何人。
此时刘綎持剑杀到,朝那断尸扫了一眼,便喝道:“招孙我儿,奴军心已乱,此时不杀奴待何时!”
“是了,父亲!”
刘招孙醒悟过来,这会可不是他收刀的时候。
将那镔铁大刀朝前方一指,于左右家丁暴喝:“随爷我去砍他们个先人板板!”
“砍他们个先人板板!”
刘綎自从朝鲜归国,一直便在西南,其部下口音早习了当地。
数百披甲家丁齐声呐喊,居高临下向溃退建奴冲去。当中有汉人,有蒙古人,有朝鲜人,有西南夷,更有日本人。
“辫子奴!”
已在刘綎麾下效力二十年的原日军侵朝第四军枪奉行小倍安最擅使铁枪,单膝跪地将手中火铳瞄向一个看似辫子奴军官的家伙背后射去。
“砰”的一声,那辫子奴军官应声倒下,余人见了都不敢去扶只知仓皇飞奔。
年近七旬的刘綎人老剑不老,不顾亲卫劝说执意仗剑冲在最前,先是一剑削去一建奴臂膀,后又是一剑刺穿一建奴胸口,再将其狠狠踹下山坡。
又有三两未走脱建奴眼看无有活路,哇哇乱叫持矛刺向刘綎,刘綎亲兵队长贾魁斩翻一个,又有一人被亲兵拦住乱矛刺死,余下那个近得刘綎身前,只要刺矛,却被对面刘綎一声大吼震住,吓的扔掉长矛跪地一边磕头一边大喊:“爷饶命,爷饶命!”
“说的甚鸟话!”
刘綎听不懂女真语,也懒得问明白,抬手一剑便抹了这建奴脖子。
“痛快!痛快!”
刘綎手腕一抖,宝剑之上新鲜之血淋于地。
自与建奴主力交战以来,明军便始终处于劣势,一直被建奴压着打,何曾有现在这般痛快的。
岭上,刘綎麾下都司祖天定闻知老将军父子率军反击,立时督所部兵千余前来助战。
喊杀之声,震天彻地。
镶白旗和镶蓝旗三四千辫子兵就这么被兵力不足他们一半的明军猛追猛打,伏尸阵阵。
另有百余刘綎麾下的神箭手背负箭囊,于林中忽跑忽跳,行动如白日般,丝毫不因夜色而影响。
这些神箭手便是刘綎在平播之役俘虏的蛮子,因见这些蛮子手脚灵活,箭术精准,刘綎便赦免了他们,加以训练之后纳在帐下听用,这回带来辽东倒是派上了用场。
远有明军援军,近有明军反击,又有十一阿哥被活斩,根本就不敢回头的辫子兵居高临下的明军当成活靶子打。
铳声、箭声中,一个接一个的辫子兵倒地。
刘綎杀的性起,从麾下杂流官禇道宗手中拿过大弓,“嗖”的一声,羽箭发出尖厉的鸣声,直直的对着一个把军旗扛在肩膀上拼命往下跑的辫子兵射去。
“扑哧”一声,那扛旗辫子兵闷哼一声,军旗从手中滑落,其人也是仆倒不起。
刘綎带人冲至,见自己这箭竟是穿透这辫子兵的头盔扎在了他脑袋之中,不由哈哈大笑。
“将军,是镶白军旗!”
禇道宗将地上军旗捡起,借着火光一看,是面白色镶红之旗,建奴谓之镶白旗。
“收了此旗!”
刘綎剑指岭下,“决战便是今日,或生,或死!”
“或生,或死!”
众兵将齐声大呼,如流水成线般扑向下方。
“将军好箭术!”
队长贾魁将那建奴镶白旗叠起放在怀中,由衷佩服道。
“咱们当兵的不求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刀剑弓弩却是必定要精的,什么时候你们能做到箭无虚发,老夫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刘綎豪情大发,迫不及待拉弓张弦,捕捉下一个短命的辫子兵,“嗖”的一声,一个跑不动想趴地上装死的辫子兵发出一声惨叫,却是屁股中箭。
贾魁一挥手,几个亲兵奔去将那辫子兵脑袋一砍而下。
“第二个!”
刘綎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大声咳嗽起来,却是年事毕竟大了,连番血战精力用去太多,中气有些不足。
“将军!”
贾魁等人关切看着刘綎。
刘綎将剑一扬:“无妨,都莫围在这了,去杀奴!”
“得令!”
贾魁等人拱拳应命,俱带人向下追杀。
有箭手见着将军接连射杀二奴,便也大声报数。
“第三个!”
“第四个!”
“……”
一声声报数声此起彼伏,振奋着明军的士气。
每个数字下,都是一条逝去的建奴生命。
........
“十三阿哥,十一阿哥叫明军杀了!”
听了从岭上仓皇退下来的梅勒额真永开的话,赖慕布惊的倒吸一口冷气,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可事态不容他十三阿哥哭泣兄长之死,漫山腰疯撤的八旗兵以及后方居高临下追杀的明军,已让事态向着最危险的局面发展。
“快拦住明军!”
赖慕布年纪虽小,可也知不能让明军顺着溃兵追下来,因为下面就是镶白旗和镶蓝旗的大营!
要是让明军冲破了二旗大营,阿玛那里就危险了!
“十三阿哥,还是先撤下去吧,明军的援军到了!”
永开却是怕的很,东南方向人喊马嘶的一片混乱,那明军的援军已是杀到,黑夜之中若是不能聚拢兵马立阵,很有可能会被明军趁乱大败的。
“带你的人回头!”
赖慕布却是不肯撤,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明军明明就剩一口气,怎的还会冒出来一支援军!
但他更不甘,不管明军的援军来了多少,这牛毛岭还是他八旗的地方!
他要替十三哥报仇!
他更无法接受战败,他可是亲手射杀过明军的总兵官杜松!
第二百七十章 搅他个天翻地覆
“不许退,违令者斩!”
赖慕布身体果然流着的是奴尔哈赤的血液,年少又有傲气的他毅然翻身上马,带着戈什哈堵住了一队岭上退下来的镶白旗兵。
“我是十三阿哥,咱们八旗没有逃跑的汉子,拿起你们的刀矛跟在我身后,同明军决一死战,让明军知道我们女真人是不可战胜的!”
赖幕布疾声道,年少的他脸上满是因激动而浮现的红晕。
“十三阿哥在此,十三阿哥在此!”
赖慕布的戈什哈们也大声吼叫着,阵阵呼叫让那队逃下来的镶白旗兵们本能的停止了溃退脚步,但却没有人响应十三阿哥的号召去证明女真人的勇敢,而是一个个犹豫的望着十三阿哥。
毕竟,十三阿哥太过年轻,在八旗将士心目中的份量远不及他上面的哥哥们。
越来越多的退兵涌了过来,追杀的明军已经冲过了半山腰,如果再不能组织反击,明军势必会直冲山脚,将几千八旗兵当成羊一样往黑暗中撵。
“难道你们就这么怕死吗?你们为什么还不回去!”
心急的赖幕布见这么多八旗兵竟然没一个主动掉头的,情急之下拉弓便向一个壮大射去。
这是他阿玛教导的,两军交战时斩杀那些畏惧不进者,其余的士兵没有选择,必定会鼓起勇气与敌人继续厮杀。
那壮大没想十三阿哥会射杀自己,所以根本不备,“噗嗤”一声中箭倒地,周围的人见了一阵骚动。不少人更是吓的连连后退,唯恐十三阿哥下一枝箭瞄向自己。
往山脚下溃退下来的镶蓝旗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就见镶白旗的人被堵在那里,急的在后面直喊,说什么明军要杀过来了,再不跑的话大家都会没命。
“回去,回去!”
赖慕布见白旗兵们仍是未动,怒不可遏,搭弓便要再射,永开急忙上前挡住,低声道:“十三阿哥,让奴才同他们说!”
赖慕布哼了一声,将弓弦松开。
永开松了口气,继而又暗叹一声,掉转身冷冷的望着那帮士兵,喝道:“不听军令,擅自撤退,你们以为你们能逃得回去?...便算你们能逃回去,旗主和汗王也不会放过你们!阵失十一阿哥的罪过,你们担得起吗!”
闻言,溃兵们都是一激灵,那些牛录额真们也个个色变,刚才光顾着跑了,倒是把十一阿哥的死给忘了。
八旗军法,阵失主将溃逃者,可是定斩不赦的!
永开趁机再喝:“明军已难支撑,不过听闻来得援军胆气为之一壮,可我八旗有数万人在这阿布达里岗,那明军援军想要攻过来谈何容易!...十一阿哥已死,我等都是罪人,但尚可将功赎罪,只要击败明军,汗王定会宽恕我等,否则,我等百死莫赎!...不想死的随我来!”
永开喝罢,扬手一鞭,战马当先而去,直指那些冲下来的明军。
赖慕布虽然性子急,但也不傻,知道这时候要看他的了,忙大喝一声:“不死的,赏大屋良田、包衣奴才!后退者,家产充旗,妻儿尽为奴!”
说完,也一夹马肚带着戈什哈们冲了过去。
“回去,回去同明军拼了!”
“大伙跟十三阿哥杀敌啊!”
“......”
一听后退的妻儿要充为奴,家产也要罚没入旗,又见年少的十三阿哥都回去和明军拼命了,溃兵们哪还敢再犹豫,纷纷掉头乱糟糟的随着十三阿哥向高处的明军发起反击。
与此同时,东南方向的镶黄旗有兵马快速向东南迎去,远处更有汗王亲军号角声响起,四面八方的八旗兵都在调动。
.......
溃逃的建奴跑到山脚下突然又聚集回头,让正率兵欲趁建奴溃败给予其重创的刘綎十分意外。
不过建奴虽说回头,但组织的反击也是有限,一来天黑,二来散在各处,三来明军居高临下,因而建奴反击对明军并不能造成过多伤亡,反而仍是被明军死死压制。
监军康应乾带人赶到,见山下八旗兵去而复来,大急之下问刘綎如何办。
刘綎四下看去,远远便见有很多火把向东南方向移动,而建奴各处均有号角声,东南方向喊杀声比先前更大,显是援军已是离得近了,便对康应乾道:“援军已使建奴大乱,咱们再给他们添把火,来个乱上加乱!”
“将军的意思是?”康应乾不解。
刘綎一指岭上大营,斩钉截铁道:“不要管大营,传我将令,只要能动的都给我动起来,今夜,把这阿布达里岗搅翻天!”
“将军不可!”
都司祖天定闻言惊骇,出言提醒刘綎此时深夜不知己方到底来了多少援军,万一只是少数兵马赶到,而他们就这么弃营而出,深夜之中建奴或许会被他们搅乱,但一待天亮看清明军虚实,则明军必败无疑。
“行军打仗,哪有这般顾忌,建奴连攻我四日,今日难得有此良机,我军不奋起一搏,难道坐而等死吗!”
刘綎说完又喝了一声:“招孙我儿!”
“孩儿在!”
手持镔铁大刀的刘招孙应声喊道。
“我儿带为父的家丁向前冲!”
刘綎手指山脚建奴军营,“不管一切的冲!”
“孩儿领命,父亲保重!”
刘招孙持刀便向建奴扑去,其余诸将见了知道刘綎心意已决,再想今日之战确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因而也不再多想,各率所部往当面建奴扑去。
监军康应乾忧心仲仲道:“将军,如此打法,实无章程,我军只四五千人,要是建奴识破,集重兵围我,如何是好?”
“识破识不破,他建奴也拿我无奈何!”
刘綎告诉康应乾,倘他是奴尔哈赤,面对此局面,首重考虑的不是牛毛岭的刘綎,而是那深夜之中不知来了多少的明军援军。
“都乱了更好,他乱我也乱,就看谁能活下来了!”
刘綎说完,吩咐禇道宗等保护好康应乾,执剑便下了山。
家哈岭,几千朝鲜官兵呆头鹅一般坐在岭上,姜弘立等朝鲜将领此时已从中军大帐走出,站在一高处远眺牛毛岭方向。
而在他们的山脚下,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夜色中摸黑向牛毛岭开去。
他们是皇军主力近卫师团第五步兵联队。
第二百七十一章 背信弃义者,人人得而诛之
从家哈岭下越过奔往牛毛岭方向的明军越来越多,一开始还是步卒,后面却来了大队骑兵。
朝鲜人对于明军的骑兵跟在步兵后面出现并不惊讶,因为阿布达里岗东南是崎岖难行的山路。
这种路,两条腿比四条腿好使。
陆续赶到的明军都没有理会岭上的朝鲜人,甚至都没有派人过来和他们接洽,询问他们为何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
就好像家哈岭上没有人存在似的。
明军的这个举动,一般的朝鲜兵可能觉得反而轻松,他们现在就想做个明金双方战事的看客。
不管明军赢还是金军赢,只要让他们回去就行。
但是姜弘立却不这样想,明军越是对他们漠视,就越让他感到恐惧。但偏偏此时的他无力去做些什么,现在就算他下令士兵们拿起武器重新追随明军和建州人战斗,士兵们也不会听他的。
他也没有脸去这么做。
投降建州女真已经够丢人的,他怎么好意思再来一次投降呢。
姜弘立此时想的最多的不是这场战争到底谁赢谁负,他想的是如何回去跟议政府解释。
一旁的金景瑞脸比猪头还要难看,也是万分后悔,要是早知道皇军这么快就能赶来,他说什么也不会劝元帅投降的。
但事情已经做了,没有他后悔可言。他现在得担心自己的脑袋了,因为谁都知道是他金副帅劝说的元帅投降建州。
那么明军一旦得胜,他金副帅还能活着回汉城吗?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金景瑞在祈求上苍能够保佑女真人能够打赢明军,不管是刘綎还是那个明使。
只要女真人赢了,他金副帅便是这支远征的朝鲜大军之功臣,也是捍卫朝鲜王室和主权的功臣。
先前被建州兵捆绑的两班之流已经被释放,但这些忠于明朝的官兵在得到自由后却是立即划清了和投降派的界线。甚至,他们都没有过来拜见他们的都元帅大人,由此可见他们心中对元帅的失望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在中军虞侯安汝讷,别将折冲金元福、军官韩应龙、别将折冲金元福等人的带领下,两班475名朝鲜将士拿起了武器,跟随岭下的明军一同前往正在大战的牛毛岭。
姜弘立没有脸面阻止,也没有脸面同这些两班将士说一句话。他只能呆呆的站在坡上,望着脚下打着一面面旗帜在夜色中急行的明军。
他很害怕一个人的到来,但那个人终于还是来了。
寂静的半山腰有脚步声传来,然后就见很多明军的身影登上山顶。很多,一队接一队,密密麻麻。
这些明军上山后便立时散开,将朝鲜人包围在中间,没有喝斥声,也没有问询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
那种压抑感让坐在地上的朝鲜降兵们开始发抖,也让姜弘立同那些降将们开始忐忑。
随后,就有明军将一具尸体从山脚下抬了上来,那是左营将金应河的尸体——全身上下布满箭枝和血洞的尸体。
金大将的尸体被明军小心翼翼的抬到了姜弘立等人面前,然后平放在地上。
“元帅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伴随着一声叹息,姜弘立看到了身穿棉服,外罩披风的明使——那个模样清瘦,喜欢吃豆子的年轻人。
“为什么元帅不能坚持?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感到为难。”
魏公公摘下手上的白手套,哈了一口气。
姜弘立有些发呆,十数个呼吸后,他沉声道:“天使大人,我军是被迫向建州人投降的,当时我军...”
对方却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而在对方摆手的同时,一队和明军差不多装束,但依稀有些不同的铳手冲了上来,将他们手中的火铳对准了朝鲜军官们。
四面,所有的明军都将手中的兵器拿了出来,无论是火铳还是弓弩,亦或是刀剑,都无一例外的指着朝鲜降军们。
“这?”
姜弘立心中一突,他想解释,可一边的金景瑞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叫唤:“天使大人呐!我们是有罪,但罪不该死啊!还请天使大人能够给我们赎罪的机会,我金景瑞愿率将士同建州奴血战,愿以生命保卫大明啊!...”
“是么?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去做?”
魏公公淡淡说道,一个身影从他身边走了上前,匕首寒光一闪切开了金景瑞的脖子。
“咳...咳...”
金景瑞捂着脖子说不出半句话,他还没死,但却生不如死。
“叛贼!”
动手的是从前的镜城郡将领,现在的朝鲜亲明中正师团旅团长崔容石。
望着正从脖间狂喷鲜血的金副帅,朝鲜军官们都吓坏了,别将折冲申弘寿吓的是魂飞魄散,挥舞双手大叫:“我等是朝鲜官员,明朝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话音未落,但听“砰”的一声,脑袋被至少五杆火铳打中,瞬间稀巴烂。
“呃…”
还未咽气却无法呼吸的金景瑞嗓中如四处透风破屋般,无一语能出,他已经不是跪着,而是趴在地上抽搐了。
但脑子依旧清醒,但越是清醒就越是不甘,也越是痛苦。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我等知错了,我等再也不敢了!”
“只要大人饶恕我等,我等必为大明做牛做马!”
“.......”
数十名朝鲜将领们齐声哀求,然而明军的火铳依旧打响,毫无遮挡的他们瞬间倒了大片。
坐在地上那几千朝鲜降兵们也是吓的撅起屁股趴在地上,捂着耳朵哀叫,哭泣之声彼此,但就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去和身边的明军拼命。
或许,他们中很多人在庆幸,明朝惩罚的是军官,而不是他们。
“父亲!”
姜弘立之子姜元尚一把拉住父亲便想跑,可身子刚动,铳子便至,身中数铳。
“元尚!”
姜弘立痛苦的抱着儿子,任由儿子的鲜血将他浑身上下染红。
“天使大人是要将我们都杀了吗!”
丧子的姜弘立如野兽般咆哮,“我们做错了什么,这场战争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也许吧。”
魏公公点了点头,“这场战争是和你们没有关系,但不要忘记,没有大明就没有朝鲜!”
说完,公公拿帕子捂住鼻子转身走向远处,这么多年了,他老人家还是十分不习惯血腥味。
“叛贼,朝鲜以你为耻!”
崔容石从背后将匕首捅进了姜弘立的心脏,确认其咽气之后,他连匕首也不要了。
“公公,叛贼们都叫杀干净了!
崔容石有些兴奋,不过想了想又有些担心道,“但是这件事肯定会传到汉城,末将担心...”
“担心什么?是议政府,还是光海?背信弃义者,人人得而诛之!”
魏公公抽了抽鼻子,摸了根中华扔给崔容石,“等打完这仗,你的旅团就去汉城常驻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 哪里有人就往哪里打
“啊…啊…”
崔容石近乎哽咽了,让他的旅团常驻汉城,这意味着...
他都不敢想了。
“忠诚!”
“末将一定为公公效死!”
过于激动的崔容石将自己的右臂高高举起。
“你很好,亲明中正师团,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嗯,另外朴会长也不错,是可为国之重柱之人啊。”
公公吸了口烟,烟丝“嗞嗞”声中,老人家已经对未来的朝鲜规划了蓝图。
从在汉城与议政府签约,到姜弘立、金景瑞带领一万三千余朝鲜中央军北上时,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公公还是给了朝鲜人机会的,如果姜弘立能够坚持,或许他老人家还会允许中朝友谊再传个二三十年。
甚至可以搁置争议,共同繁荣,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留给将来的人嘛。
但现在,朝鲜人的小国投机性让公公太过失望,他决定把问题在自己手中解决,省得子孙后代再麻烦。
这个民族,实在是太过虚伪。
无论是现在的光海,还是后面那个所谓的仁祖以及后面的李氏君王们,他们都是里外两张皮。
外面那张皮似以明朝忠臣自居,无不怀念明朝,可里面那张皮却是不断出兵出粮帮助清(金)攻打明朝。
某方面,比之日本都不如。
“去了汉城之后,有什么事咱那侄子会于你交待,嗯,”
公公侧脸看了看还趴在那的几千朝鲜兵,摇了摇头,对崔容石道:“姜弘立带来的这些人就不要回去了,大明的辽东很大,很广阔,有足够的土地安置他们,咱看呐就让他们好好的在里扎根吧。”
“末将代这些不争器的东西谢过公公大恩!”
崔容石正担心这八千多议政府的精兵呢,别看他们打建奴没本事,可要把他们放回去可就是汉城得用的兵马了,将来会是大麻烦。
“将无能,何怪兵不争气。”
公公颇是感慨的说了句,他老人家就是知道前世姜弘立带的这支朝鲜军队表现太差,才特意让侄儿魏学文亲自从汉城的朝鲜军中挑选,选的不可谓不精兵,没想结局还是如此。
不过如此也好,也算是釜底抽薪,没了这支军队,汉城那边等若是赤手空拳。
“咱一直想着把这片黑土地变成帝国的大粮仓,你可知道咱们这脚下还藏着好多宝贝呢...打完这仗,咱家无论如何也要上书天子进行东北大开发咧...”
崔容石听不明白,但不影响他郑重点头:“末将明白!”
“可有信心?”
公公意味深长,吐了个烟圈道:“汉城,很是腐朽啊,咱在那里感受不到朝气,感受到的只有腐朽二字,看到的也是虚伪的面貌,看到的是一颗颗让人失望的人心。”
“汉城权贵只晓门第,巨富不思民生,权臣只知私利,末将早对那里失望透顶,只要公公相信末将,末将一定在汉城率先打出维新大旗,疾风骤雨将那所有的腐朽彻底扫荡!”崔容石一脸愤慨。
“你也知维新?”
公公愣了下,旋即哈哈一笑,拉着崔容石很是有力的拍打了他的肩膀,掷地有声道:“那么,就让我们一起维新吧,缔造一个真正的、拥有整个东方的华夏帝国!”
言毕,看向那喊杀震天的西北方向,“不过,在此之前,先让我们把建州这帮跳梁小丑荡平吧。”
“末将这就为公公扫平建奴!”
崔容石后退两步,躬身行礼,尔后再缓缓后退,直至消失在公公眼前。
“第三旅团的将士们,为了朝鲜的荣誉,请与我一起追随伟大的皇军一同杀敌吧!”
“为了金大将!”
一身铠甲的崔容石拔出了自己的战刀,指挥着拼了命赶到此地的两千余官兵向着牛毛岭冲锋而去。
岭上的魏公公负手屹立,遥看牛毛岭,背后是数千趴在地上不敢动的朝鲜兵,以及那数十具血液还没有凝固的尸体。
因为夜色缘故,公公无法拿千里镜查看八旗动向,更不知刘綎那里什么情况,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
皇军的官兵们也尽力了!
为了赶到这里,有数十名官兵摔入悬崖不知所踪。
“奴尔哈赤在哪?”
公公的视线在山谷、在河谷、在密林、在平地来回扫视,他知道自己和奴尔哈赤最多不过十里距离,甚至五里,甚至更近。
“禀公公,第五步兵联队已经接敌!”
“第六步兵联队与敌镶黄旗正在交战!”
“骑兵联队来报,愿以决死之心与建奴血战到底!”
“第一混成旅团来报,他们已经遇敌,当面敌军不知多少!”
“.......”
公公的机要室作战参谋,原吴淞水营千总陆兆民将各部传回的情报一一汇总。
公公只静静听着。
出于职能,陆兆民提醒道:“公公,各部都与建奴交手了,整个阿布达里岗都乱了,这般打法很难发挥皇军战斗力,很容易陷入混战!”他想说的是皇军擅长火器,集团式滚动进攻,如这般乱战并非皇军强项。
公公的亲卫队长魏老九也在边上急道:“咱们赶来的不过万余兵马,若是不能集中用于一处,极有可能被建奴分割包围!”
陆兆民拱手道:“请公公马上下令各部不得自行交战,应迅速于此岭建立防线,待后续部队赶到再与建奴决战!”
“怕什么?”
魏公公却将手中烟头弹于山下,对众人道:“传咱家的令,哪里有辫子兵就往哪里打,哪里有喊杀声就往哪里冲!”
“这?....”
陆兆民和魏老九等人叫公公这命令听发呆,各部真要按这打法来,岂不是全乱了套。
“各部队要大胆,要勇于杀敌,不要怕乱,我们乱建奴也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看双方谁更勇敢,总之一句话,把蛋蛋打散了也要给我打!”
魏公公说完,解下身上的披风,命令卫队随他下山,竟是要将指挥部再往前沿推进。
陆兆民等听了这命令,都吓的赶紧劝阻,可魏公公执意向前推进,众人无奈只得收拾东西护着公公往牛毛岭深入。
约摸行了两三里,魏老九发现有一废弃营地,里面有十几座窝棚,规模虽然不大但地势还好。
“就在此处,升起咱家的大旗,立起咱家的大幡,告诉将士们,咱家与他们同在!”
第二百七十三章 好想额娘啊
国难有贤良,家穷有贵人。
感谢“萨尔拉丁sylar”为皇帝亲军捐输五百两!
........
跟在沈世魁身后的挺进队员越来越少,很多队员不是因为和建奴的厮杀坠马,而是因为天太黑战马看不到前面的地面失足坠马的。
前面疯狂打马逃跑的八旗兵同样如此,牛录额真达积就是因为马失前蹄落马而被后面冲上来的明军一刀砍死的。
多积礼也不知道现在跟自己一块跑的是不是他的部下,他刚才看到了额亦都的儿子韩代还有遏必隆。
那两个家伙跑的比他多积礼还快,一点也没有看在汗王面子上拉他多积礼一把的样子,甚至还巴不得多积礼能够在后面替他们顶上一阵。
或许那两个家伙想着如果不是多积礼丢掉了家哈岭,他们也不用跟丧家之犬般狂奔。
多积礼记得自己逃到河谷时好像看到了达启,但那个平常就比较吓人的家伙这会却不知跑哪去了。
附近到处都是拼命逃奔的正红旗兵,这些人浑然不知他们的大溃逃完全是被吓出来的。
即便此时有些脑子清醒的八旗军官觉察到有什么不对,他们也不可能勒令部下们回头了。
完全就是一幅兵败如山倒的样子。
一些脑子笨的要死的家伙们还一边跑,一边喊什么明军到了,败了败了的话。
莫说现在是夜里,就是白天,这些笨蛋的乱嚷嚷也是要人命的。
身后的明军越追越近,四周不时有人坠马,眼睛又只能看到丈许远的地方,要说多积礼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他要不害怕,就不会在家哈岭跑了!
恐惧已是到达极点!
那种恐惧不是突然喊一嗓子,或者扯开嗓子大叫大嚷就能克服的,而是实实在在的。
因为,后面有个明军一直紧盯着多积礼,那人好几次都纵马快赶上多积礼,最近的一次多积礼都能感受到背上有什么东西戳了他一下。
那刻,多积礼的小辫子都直了起来,好像母猪发情时的尾巴。
不用问,一定是明军手中的刀,或者铁枪长矛。要是对方的马速再快一些,多积礼相信自己一定被戳得个透心凉。
为了摆脱这个该死的明军,多积礼只得拼命的鞭打座骑,眼睛也是一直闭着,因为他睁着也是看不见,就算看见什么,依座骑现在的速度要么一头撞上去,要么扑通一声滚落在地。
所以,听天由命吧。
沈世魁也是越追越燥,明明前面那个辫子兵的头领几次都要被自己戳死,可那家伙就好像有神助般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堪堪就差那么一根手指的距离啊!
这让沈世魁莫名的起了肝火,但这肝火在燥怒的同时也是无比兴奋。
好像推砖块一样,他沈世魁以区区三百人就把上千,甚至更多的辫子兵推倒,从而牵动了整个阿布达里岗的八旗兵,甚至他的这一举动很有可能就是这场战事的关键节点。
现在,他沈世魁没什么好怕的,老婆女儿都在江南享着福,他就算战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
毕竟,当年贩夫走卒的他是不可能为妻女挣来今天的好日子,甚至他都不可能保护得了自己那个长得如天仙般的女儿。
士为知己者死这话太假,人为财死才是真。
但人为财死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过得好些么!
沈世魁是看不见前面到底有多少辫子兵,但他听得到!
不时落马的辫子兵发出的惨叫声让沈世魁越加兴奋,他和他的部下就像冲进羊群的狼般,将数量多得多的辫子兵往前方驱使。
而那些辫子兵就跟滚雪球一样壮大,一路逃跑的过程中不知道加进了多少辫子兵。
一些明明没有遇敌,甚至建制完整的八旗牛录也加入了溃逃,他们实在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人跑,他们就一起跑吧。
一咱狂奔的八旗兵狼狈而又拼命的样子倘若用于冲锋,又有多少明军能够抵挡得住。
但沈世魁担心这样追下去总会追到头,他需要更多的人手,他需要后续兵马的跟进,将这个他拿命撕开的伤口越撕越大,直至将整个八旗撕碎。
后方,刚才在河滩上撞见的那支明军也跟了上来,这支刚刚被沈世魁的乱冲解救的明军正在指挥官的带领下紧紧跟随,收拾那些落在后面的辫子兵和那些坠马的辫子兵。
不过因为是步卒的原因,尚可进虽然看出此时的局面,但也没办法跟骑兵一样去追,去撵那些溃逃的辫子兵。
好在,他不是孤军。
一支从家哈岭过来的皇军也赶到了,指挥官是尚可进十分敬重的步兵联队长丁孝恭。
简单的两句话后,丁孝恭便从尚可进那里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任何迟疑的丁孝恭立即下令所部三个大队马上向西攻击前进,并同时派人向后方的第六联队传讯。
讯息只有五个字——“奴多,乱,速来!”
........
“去死吧!”
再一次接近前面那个建奴头领的沈世魁又一次大吼,这一次他实在不甘心再放跑对方,便将手中的长刀朝不足三尺的那个建奴砸去。
他想将对方砸下马,可这一刀却砸偏了。
“唉!”
沈世魁心中懊悔,眼睁睁的看着那建奴头领奔出丈许外。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沈世魁惊住了。
那建奴头领自己“啊”的一声就从马上摔了下来,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沈世魁也随后跟着坠了马。
却是前面那建奴的座骑踏在了一块突起的尖石上,而沈世魁的座骑来不及勒步撞在了建奴的座骑上。
“扑通”一声,被头盔撞的昏昏沉沉的沈世魁强忍着胸中翻江倒海的难受,摇摇晃晃着从地上爬起。
因为脑袋发晕,沈世魁都有些站不住,模糊间似乎看到他一直在追的那个建奴就在旁边,于是他咬牙支撑着晃着走过去,然后整个人扑倒在对方身上,双手使命的掐住对方的脖子。
“唔!唔!”
被沈世魁重压住的多积礼被勒的脸都快发紫了,为了活命,他拼命的捶打着沈世魁。
可对方不为所动,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死死掐住他。可能脑袋太晕,沈世魁索性将整个脑袋趴在多积礼的胸膛上。
“唔...”
几近窒息的多积礼如同便秘般使劲吃奶力气挣扎着,他摸到了一块鹅卵石,虽然不大却好像救星般猛的砸向沈世魁。
这一下砸在沈世魁的右脸颊上,没有清脆声,只有沉闷声。沈世魁很疼,疼的眼睛都要冒金星,可他还是死死掐住多积礼。
叫不出声,也呼不了气的多积礼也是拼命的砸着,砸着,渐渐的,鹅卵石从他的石中脱落。
他砸不动了。
临死前的多积礼,想的不是万能的萨满神,也不是他的科罗玛法奴尔哈赤,更不是他的阿玛何和礼,而是他的额娘东果格格。
他还想到了额娘亲手烤的羊腿...
多积礼留给这个世间的最后礼物,是来自他眼睛中的泪水。
沈世魁仍是死死掐着,许久许久之后他才长出一口气松开了双手。
他的右脸,血肉模糊。
第二百七十四章 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对魔忍阿莎姬、leege、萨尔拉丁sylar三位同志是平奴战事最大的赞助商!公公谕令,大屏滚动表扬。
..............
“汗王,多积礼真是该死!臣这就把他抓来处死!”
一个多时辰前,得知家哈岭失守,明军已然越过家哈岭向牛毛岭杀来的何和礼又气又急,愤恨交加便去拽马要去把那不争气的儿子活劈了。
“你给我站住!这事怪他干什么!”奴尔哈赤叫住了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婿,他不可能杀多积礼的。
因为,奴尔哈赤很疼多积礼的额娘,也是他的长女东果。从前奴尔哈赤征战在外,东果的额娘又早死,是东果将禇英、代善他们这些兄弟拉扯长大。
所以,就算多积礼犯了天大的错,身为科罗玛法的奴尔哈赤也不可能对多积礼生出杀心,他是不会让东果伤心难过的。
“汗王,家哈岭一丢,明军就能畅通无阻的直奔牛毛岭,不杀多积礼,八旗将士哪个肯服!”
何和礼恨恨说道,他为人规过责善,赏罚分明,无论对谁都从不循私。但多积礼毕竟是他的亲儿子,他内心的痛楚是外人难以想象的。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并不知道多积礼在哪,是死是活。
“事已至此,杀掉多积礼又有何益?...你我都没有想到明军来的这么快,他一孩子又能做什么!”
奴尔哈赤一挥手,几个亲兵摆牙喇忙上前将何和礼的座骑牵到一边。
“汗王,是我何和礼对不住你,对不住大金啊!”何和礼恨恨的一跺脚,万分愧疚。
“我大金败了吗?我八旗亡了吗?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难道丢了家哈岭,我数万八旗将士就统统葬身于此了吗!”
奴尔哈赤一连数个质问,把何和礼滞住了。
“阿玛,明军杀来了。”
一直跟在阿玛身边的小阿济格弱弱的朝东南方向一指,远处明军的呐喊声听得清清楚楚。
汗王帐左右的八旗将领听了明军叫喊,个个都是色变。
“皇军到了,好,不错,”
奴尔哈赤静静的听了片刻,转身面朝众人,道:“都听见了吗?都吓着了?”
众人不知如何回答,一个个看着奴尔哈赤。
奴尔哈赤摇了摇头,道:“你们是听见了,可是他们越是叫的凶,就越说明他们心虚。”
“汗王的意思是?”**臣之一,总管镶红旗事务大臣纳尔察不解道。
奴尔哈赤看向纳尔察,问他道:“如果是你领着大军到来,会如此张扬叫嚷,唯恐我八旗将士不知吗?”
“奴才...”
纳尔察反应过来,“啊”的一声:“是了,明军是在虚张声势,他们的主力根本没有赶过来!”
何和礼等人闻言也是一下清醒过来,眼下夜黑风高,倘明军真的大举来援,他们根本无须声张,只须悄悄抵近便能杀八旗个措手不及,何至于要漫天叫嚷。
“明军如此叫嚷,只是为了给牛毛岭上的刘綎报讯,让他们坚持而矣。”何和礼松了一口气,刚才家哈岭失守的消息可真是惊着他了。
“用汉人的话说,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臣之一,总管镶白旗事务大臣席尔泰嘿嘿道。
“奴才也是这般看法,汗王勿需过多担心。”
一边的汉人学士范文程也是如此看法,但有件事他没敢说,那就是不管明军来了多少兵马,哪怕只有一百人,也说明东边五女山的扈尔汉部已经完蛋了。
只是,眼下可不是讨论扈尔汉大败的事。
“既然如此,有何好慌张的。家哈岭丢了不打紧,再去夺回来便是!”
奴尔哈赤一抬马鞭,很是精神吩咐道:“传令莽古尔泰和汤古代,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将明军堵截在断河谷,若使一个明军从他们防线越过,本汗就要他们脑袋!”
“喳!”
数名白甲传令兵手持火把翻身上马,前往两黄旗传讯。
“不要管来援的明军,拿下牛毛岭,他们翻不了天。”
奴尔哈赤一脸沉着,打了四十年仗的他,可不会给明军的小把戏吓住。
正欲传令攻打牛毛岭的代善、阿敏、阿巴泰、雅尔哈齐等,要他们不必理会东南明军继续猛攻刘綎时,正蓝旗的败报和镶白旗的败报同时递了过来。
“明军有妖术?”
听了阿敏派来的人所说,奴尔哈赤忍不住抬手给了对方一鞭子,骂道:“什么妖术,不过是明军的火器而矣!回去告诉你们旗主,本汗只要牛毛岭,只要刘綎的脑袋!”
“喳!”
阿敏派来的报信的那个戈什哈慌忙捂着脑袋赶回本旗复命。
“你们也中了明军妖术?”奴尔哈赤示意阿巴泰派来的人近前说话。
那人近前之后,却是一脸恐惧,吞吞吐吐道:“回汗王,十一阿哥他...十一阿哥他阵亡了。”
说完,那人本能想往后退,因为他害怕听闻十一阿哥死讯的汗王会鞭打自己,甚至会怒极之下一刀砍了自己。
但是,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偷偷抬眼朝汗王瞧去,发现汗王的脸色十分难看,火光照映下很黄,很黄。
何和礼、席尔泰、纳尔察、李永芳等一干人也都怔怔的望着奴尔哈赤,他们都不敢相信十一阿哥巴布海就这么战死了。
汗王的白甲亲兵和戈什哈们也都肃静的站立,谁都不敢动一下。
这一方小天地好像忽然被移到了深潭中间般,静的不能再静。
“阿玛,十一哥,他死了吗?”
小阿济格的问话打破了这难得的沉寂。
奴尔哈赤没有回答小阿济格,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面容十分的憔悴,也十分的痛苦。
然后,他挥手对那镶红旗的什得拔道:“去告诉阿巴泰,就说本汗知道了,让他把弟弟的尸首找回来。”
“喳!”
报信那个镶红旗什得拔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就奔走了。
“汗王,”
何和礼一脸关切的看着比自己大两岁的岳父,岳父现在的样子很不好看。
席尔泰他们也是揪心,生怕汗王受不了这个打击。
奴尔哈赤却挺住了,他朝众人摆了摆手,淡淡道:“我没事。”
然后挺了挺身子,平静的吩咐众人不必在此,都去各旗助战。
“只要我八旗不乱,明军断无可趁之机!”
奴尔哈赤深信他的判断没有错,魏阉的兵马不可能尽数赶来。但是,随后一连串的急报让天命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
“汗王,正黄旗急报,他们遭到了明军骑兵的攻击!”
“汗王,正红旗急报,有大股明军自断河谷迫近,二贝勒正在拼死抵御!”
“镶蓝旗、镶白旗二旗未能攻占牛毛岭,明将刘綎亲率军下山反击,镶白旗抵挡不住,七阿哥只能收缩兵力全力保大营。”
“正蓝旗急报,他们也遭到了一支明军背后袭击,人数不明!”
“.......”
一连串的消息让汗王帐乱成一团,谁也没有想到明军并不是虚张声势,更是没有人想到,派去堵截明军的两黄旗竟然没能挡住对手。
“不可能,不可能!”
范文程失声道,如果各旗的急报是真的,那牛毛岭这一带岂不都出现了明军。
战场局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这可是大混乱,大混乱啊!
众人急的团团转,这种局面他们谁都没有经历过,谁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汗王!”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的主心骨。
奴尔哈赤显然也被这乱局搞的心乱,望着四面八方时隐时现的火光,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他突然很想坐下,但他没有坐,而是伸手扶在了一棵松树上。
众人见状都不敢出声。
许久,奴尔哈赤的手离开了那棵松树,似是想明白什么,胸有成竹的挥手对众人道:“乱就乱吧,没什么打紧,我乱他也乱...明军这种打法便是想叫我八旗大乱,那么,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吧...传令各旗各自为战,哪里有明军就打哪里!”
第二百七十五章 舍命搏富贵
书友160726135936980不落人后,为亲军平奴积极捐钱捐粮,公公许战后上奏天子请授两殿舍人一职。
.........
阿布达里岗都乱了,陆续赶到的明军投入战场之后,便在黑夜之中向着牛毛岭杀奔而来,一些部队甚至趁着金军的混乱突到了牛毛岭下。
部分明军,如范浑等率领的建州还乡团甚至在遭遇八旗兵时,主动用女真语大声喊话,说他们是八旗兵,等到对面不防猛的冲杀,由此造成八旗各部之间的混乱进一步加大。
牛毛岭、断河谷、家哈岭一线的地域,明金双方数万人彼此交缠,打到后来,就是明军自己也弄不清他们在哪,打到了哪里,对手又是谁。
因为阿布达里岗地形的复杂性,金军兵力虽众,但难以在某地区形成足够的兵力优势,一些地方甚至只能容纳百人规模的战斗。
随着厮杀的持续,明金双方都陷入一个困局,那就是他们的指挥官都同下面的部队失散了。
明军的联队长、大队长不知道下面的中队、小队杀去哪,八旗的旗主、甲喇也不知道下面的牛录跑去哪。
将领们只知道到处都是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谁他娘的都弄不明白。
但是,因为明军事前得到了最高统帅“哪里有辫子兵就往哪里打,哪里有喊杀声就往哪里冲”的指示,加之是明军引发了这场大混乱,所以尽管到了后面明军也同样的混乱,可却始终掌握着战役的主动权。
尤为重要的是,处在战场最中央的牛毛岭刘綎部也果断抓住战机,在金军的后方不断冲杀,使得金军前后受敌。
如此局面,就使得奴尔哈赤的军令并不能完全传达到各旗,但各旗却无一例外的执行了他的军令。
因为,除了乱打之外,各旗也不知道怎么打了。
莽古尔泰最是倒霉,他的正黄旗好不容易从牛毛岭抽出来紧急赶到断河谷,可没等正黄旗展开,对面从河谷溃退下来的正红旗兵就把正黄旗的阵脚冲乱了,气的莽古尔泰在马上咒骂连连,却不得不带人后撤。
正黄旗这一跑,就使得通往牛毛岭的金军防线破出一条口子,明皇军步兵第五联队的部分官兵就顺着这条口子钻进了金军肚子中,趁乱一路摸到了牛毛岭,和归属刘綎指挥的皮岛东村太郎部会合。
“奴尔哈赤在哪!”
丁孝恭让人爬上树四处远探,希望能找到奴酋所在,可那士兵视力再好,也没法在黑夜中捕捉到奴尔哈赤所在。
东村知道丁联队长是想擒贼擒王,但眼下局面十分混乱,如此做法成功性不大,便劝丁联队长率皇军前去增援正在猛攻金镶红旗和镶白旗的刘綎。
丁孝恭一想也对,遂带人在东村部的指引下赶往刘綎部。但此时,丁孝恭身边的官兵只有四五百人,加上东村手下的士兵也不过一千多人。
走了不到三里地,丁孝恭他们就发现了刘綎部,随后这一千多官兵就加入了战斗。
正在猛攻金军的刘綎部得了丁孝恭、东村部的增援,士气大振,刘招孙亲带两百多披双甲家丁冒着金军箭雨奋力冲营,又有明皇军敢死之士抱药包潜近爆破。
隆隆爆炸声中,镶白旗大营被明军炸开,明军如潮水般涌入。镶红旗主阿巴泰与其弟赖慕布等人拼死反抗,双方展开激烈的肉搏。
......
达启一口气冲了出来,成功摆脱了后面的明军追兵,可是他随后就发现自己的四弟韩代和十六弟遏必隆下落不明。
见四面八方都在喊杀,黑乎乎的达启也不知道到哪去找两个弟弟,便先带人去正红旗所在的牛毛岭右侧山脚。
和正黄旗一同奉命往东南方向拦截的镶黄旗表现得要比正黄旗好,旗主汤古代发现对面有一支明军正在冲过来时,立即命人放箭,将那支明军的攻势打了下去。
随后,汤古代生出大胆想法,竟带着两千多镶黄旗骑兵向明军发起反冲锋。
当面明军是刚刚从河滩西进的尚可进指挥的浙军和金州兵,他们从白天杀到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实难抵挡镶黄旗。
冲垮尚可进部后,汤古代却是生了扬名之念,也不理会溃散在林中的明军,督所部继续向东南方向杀去,却是要一举突破明军打到对手的后方,给他们来个反包围。
这样等天亮之后明军发现后路被断,一定会陷入恐慌。
汗王帐同正红旗驻军所在道路尚未被明军切断,接到阿玛军令的正红旗主、二贝勒代善立时意识到阿玛用意所在,急令所部正红旗兵、刘兴祚的汉军并同抚西额驸李永芳汉军攻上牛毛岭,发现明将刘綎弃营而出全力攻打七弟阿巴泰的镶白旗后,代善立时命令李永芳同自己一同挥师去攻刘綎后路,又叫刘兴祚带汉军两千余前去支援被刘綎部冲散的镶白旗。
刘兴祚忙带着所部出发,下到半山腰时,撞见了一路找过来的达启。
“刘爱塔,二贝勒呢?”
达启见是刘兴祚,连忙下马过来。
刘兴祚道:“二贝勒带兵去打刘綎了。”
达启听了一惊:“刘綎下山了?”
“大人是从哪边过来的?”
刘兴祚知达启是八旗难得悍将,威名只比四大臣之一的扈尔汉差一些,可看达启现在的样子却是狼狈至极,身边就跟了十几个戈什哈。
“别说了,全是多积礼那王八蛋害的,你们现在听我指挥,”
达启随口一句话就是要接管刘兴祚的指挥权,并要刘兴祚拿水给他喝。
刘兴祚没有吭声,让亲兵给达启拿去水皮囊,达启也是渴极,拿起就“咕嘟”一口,可那水还没进肚子,突然背上传来钻心巨痛,惊恐之下扔掉水囊就要拔刀。
可已经来不及了,刘兴祚的亲兵一拥而上,乱刀就将他砍得不成人样。达启的戈什哈们也几乎是在同时被刘兴祚的亲兵们包围砍杀,惨叫声过后没一个活的。
阿思通将刀从达启背上拔出,拿脚拨了拨达启的脑袋,确认其死得不能再死,方才将刀放回刀鞘。
“大哥,出什么事了!”
远处听见惨叫声的刘兴祚三弟刘兴义带人匆匆赶到,见到地上的达启尸体后,刘兴义吃了一惊。
刘兴祚朝三弟看了眼,闷声道:“我们去找汗王。”
“找汗王?”
刘兴义张大嘴边。
阿思通一脸怪笑道:“三哥,你难道忘了擒杀奴尔哈赤,明朝功赏都指挥使,黄金万两的事?”
“啊?”
刘兴义反应过来,四下看了眼,低声道:“大哥决定了?”
刘兴祚点了点头,道:“八旗都乱了,这个时候不动手还等什么时候?”
“好,我听大哥的!”
刘兴义按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心跳得厉害。
刘部其他军官也听到了这边动静赶了过来,发现达启被杀后,一些军官意识到刘兴祚想做什么了。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弟兄们跟我刘兴祚都不下十年了,这场富贵我不敢说一定能为弟兄们挣来,但弟兄们不要忘了,咱们可是汉人。当然,我刘兴祚也不强求大伙,愿意跟我搏富贵的就舍命赌一把,不愿意的我刘兴祚绝不勉强!”
刘兴祚很是平静的对众军官说道。
“刘大哥说的没错,咱们是汉人!”几个刘兴祚的亲信站了出来。
“有富贵凭什么不要?”
一些不知道刘兴祚已经暗中和明朝联络的军官们审时度势后,表明了态度。
阿思通的眼光可是一直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们。
“那好,咱们去杀奴尔哈赤!”
刘兴祚指了指汗王帐所在方向,默不作声的下了山腰。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要叫我公公
“晓风1999”同志做到了一个公公追随者必献金银的义务,特此表扬,望诸君能以他为榜样,使帝国武运之战光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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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于窝棚遇敌,临阵不惧,疾呼杀奴,手刃数贼,后见奴势猛,便以白绫绕窝棚梁,于左右谓奴若至,便以此绫报效帝国。赞曰:生得伟大,死的光荣。”——节选自《魏公大传》
“奴见魏二呆所在立有大旗、长幡,纷谓必有大鱼,纵马猛冲。见奴至,魏二呆吓的尿了裤子,趁人不备脱衣取伙夫衣穿之弃军逃跑。”——节选自**《魏二呆传奇》
.........
“公公,此地离建奴太近,属下恳请公公移驾家哈岭!”
机要室作战参谋陆兆民一直提着心,因这座建奴废弃营地实是离牛毛岭太近,而公公身边仅有亲卫数百,万一有建奴杀至后果不堪设想。
“咱家自近君养亲出任海事太监以来,每战必亲临前沿,何曾惧过?”
魏公公却是执意不听,只要亲卫将他数十面长幡牢牢插于此地。所谓将乃军之胆,公公意欲以此告诉皇军诸部——他就在这里!
公公也是用心良苦,赶到阿布达里岗的兵马不过万余人,建奴却有四五万,虽然各部奋勇突进将建奴搅乱,但彼此之间也失去联系,因此现在的他就是全军将士奋战的底气所在。
此举当然也有危险性,万一建奴发现公公就在他们眼皮底下,那么陷于混乱的皇军来不及回援,公公这里肯定会有极大危险。
但,此乃决定帝国之命运的关键之战,公公早已将个人安危抛诸脑后,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杀奴才,杀老奴!
陆兆民劝说不得,只得和魏老九商议将亲卫分为数队,于窝棚左近设立简单工事,以防备可能的建奴袭击。
魏老九倒是不像陆兆民这般担心,他手下的亲卫队虽然只有不到四百人,但哪个不是优中选优的精锐,不敢说以一敌十,以一敌五却是能的。
“陆参谋,你把心放宽就是,这些火铳可是江南制造局最新生产的一批,无论是射速还是杀伤力都比从前的火铳强得太多,真要有不开眼的建奴跑到这来,我魏老九敢拍着胸口叫他们有来无回!”
“小心驶得万年船,公公安危关系整个皇军命运,可大意不得。”
陆兆民说话间命人朝天发射三发青色发烟弹,这是告诉附近的皇军将士,魏公公就在他们身后。
“弟兄们,看见没,魏公公就在我们后边!”
正与一部建奴混战的步兵第六联队大队长武三思看到后方升腾天空的讯号弹后,立即大声将这讯号弹的意义告诉了部下们。
听说魏公公就在后边,官兵们如打鸡血般,吼杀着冲向建奴。
“上帝保佑!”
虔诚的文森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后,将手中的大十字架朝一个中铳倒地的鞑靼人脑袋上砸去。
不远处的特攻队员们也在龟田春上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向着辫子奴的纵深穿插。
“砍一颗女真人的脑袋,我赏他三两银子!”
崔容石的堂弟、联队长崔容柱可是参加过去年的大小甸战役的,有了那次对阵女真人两白旗战斗的经历,现在的他和部下们可是一点也不害怕辫子奴。
奋力砍杀了两名辫子兵的骑兵联队中队长、当年的长宁铁场降倭永山武四郎听到了不远处熟悉的喊杀声,激动的叫嚷了起来:“桂保君,是你吗!”
“啊,是永山君啊,你也来了!”
已经升任试百户的桂保已经很久没有和永山武四郎喝酒了,去年他们可是并肩随萧伯芝大人一同作战过的。
“要好好保重啊,回头我请你喝酒。”
永山武四郎的汉话极好,为人也特别喜欢交朋友,说话间已经打马远去了。
“永山君,你也多保重!”
桂保看不到永山武四郎,听马蹄声远去后,他看了眼身边,大约只有四五十人,其余的人都在刚才的战斗中走散了。
“走吧,我们跑不过骑兵兄弟,但我们的刀却不比他们慢。”
桂呼招呼一声,带着身边的几十个部下向着林中深处走去,没走多久就听见前方有响动声,并且听到女真语。
“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我们是镶红旗的!”
桂保大声叫着,紧握长刀向着那股辫子兵走了过去。
............
“四阿哥,我们是不是回头再冲一冲?”
一直跟随在旗主汤古代身边的镶黄旗总管事务大臣萨璧翰见前面没了明军踪影,便想让旗主带着他们再掉头冲一回。
汤古代勒马立住,他不想掉头回去,他想把家哈岭夺回来。可是受视线所阻,一时半会不知道家哈岭在哪个方向了。
这个时候,里许外的天际突然有三枚青色烟花弹腾空而起,远远看去,十分的漂亮。
“这是什么?是汉人的烟花吗?”汤古代很是困惑。
萨壁翰曾跟明军打过交道,他道:“四阿哥,那是明军使用的发烟弹,用于夜晚和山林联系的。”
说完,萨壁翰想到什么,精神一振,迫不及待道:“四阿哥,我感觉那里有大鱼!”
“大鱼?!”
汤古代眼睛眯了眯,狞笑起来:“既然是大鱼,就去把它抓上岸宰了吧!”
这条大鱼所在正是有十几座窝棚的魏公临时指挥所。
真是百密一疏啊,魏公公万万没有想到他为全军壮胆之举,竟然会引来了一条鳄鱼。
后世研究军史的西方人说道,那三枚升空的发烟弹是“上帝之手”给鞑靼人送去的神来之笔,可惜的是鞑靼人没能抓住这个上帝给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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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蹄声!”
“敌袭!”
正在部署临时工事的魏公公亲卫队听到了西北方向传来的马蹄声,立时进入战斗状态,鸣警的哨子声也同时吹响。
从发现敌情到投入战斗,亲卫队员们用时只十余呼吸,动作之快,训练之精良,世界再无第二支兵马可比。
还没等攻过来的镶黄旗辫子兵放箭,亲卫队的铳声就打响了。
“坏了!”
正和几个参谋商议的陆兆民听到外面的哨子声和铳声,脸色不由一变急忙带人冲了出来。
视线里,已有有大队辫子兵纵马奔了过来。
亲卫队的反击相当有力,铳声如吵豆般,升腾起的硝烟将窝棚左近变成了一片迷雾之地。
“陆参谋,是骑兵,人很多!”
魏老九也没有那么淡定了,因为攻过来的辫子兵的骑兵很多,哪怕被亲卫队射杀了很多,但他们还是一波又一波的纵马冲过来。
显然,这支八旗兵认定这座窝棚有明军的重要人物。
“此地无险可守,就不该让公公在此!”
陆兆民大急,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让魏老九赶紧去通知公公做好转移准备,他则带参谋们到一线指挥作战。
魏老九“哎”了一声冲到魏公公所在的那座窝棚。
“来的建奴很多么,瞧把你慌的。”
已经听到动静的魏公公一脸冷静的坐在油灯旁,手里拿着他老人家最爱读的插画书。
公公如此沉着冷静感染了魏老九,他吐了口气道:“怕是有一两千骑兵,不知道是从钻出来的。”
纳尼?
公公脸色微变,但还是面不改色,淡淡对老九道:“你跟咱这么久了,怎么就没锻炼出来...去吧,你去指挥战斗,不要管咱,天塌不下来。”
“是,公公!”
魏老九应声而去,耳畔又传来公公的声音,“告诉将士们,咱家与他们同在,死也与他们死在一起!”
“弟兄们,公公说与你们同在,哪怕死也死在一起!”魏老九的声音很快响彻在窝棚附近。
听到声音的亲卫队员们齐声呐喊着“愿为公公效死!”,将手中的燧发火铳一轮又一轮的打向一波又一波的八旗骑兵。
有兵如此,夫复何求?
亲卫队发自内心的喊声,让魏公公很是感动,真是没白养他们啊!
继而,撇了撇嘴,有点懊恼道:“草率了,草率了啊。”
厨子老马是魏公公从扬州高金聘请的,因为他烧的淮扬菜公公最爱吃。
他是花钱雇来的,不是皇军,所以打仗的事情不用老马管。许是跟着魏公公久了,见的世面多了,老马这会的冷静竟然不比皇军将领差。
外面喊杀震天,他却在伙房给魏公公鼓捣着叫花鸡,闻着鸡肉飘香的老马很快就把鸡摆在盆子里,高高兴兴的给魏公公端了过去。
“公公,您老要的鸡好咧!”
老马推开窝棚门,却发现魏公公正在脱衣服,不过摆在桌上的好像是他老马昨天换下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
“看咱做什么?快把门带上。”
魏公公顾不得和老马解释什么,慌里慌张的就把老马的衣服穿上身。
因为两人体格相差很大,老马的衣服穿在公公身上显得特别的肥大。
“公公,你这是?”老马一脸发怔。
“没事,没事,我那身衣服有点单薄,所以换你这身,噢,有鸡啊,把鸡放下吧,”
魏公公一边拿腰带系棉袄,一边很随意的吩咐老马:“不要叫我公公。”
“啊?”
老马真的糊涂了,不叫公公叫什么?
“万一,咳咳,咱是说万一的话,要有人问起咱是谁,你就说咱叫杜聿明。”
公公说完,脸不红心不跳的又把一块脏毛巾给挂在了脖间。
第二百七十七章 燃烧自己的公公
公公私人收到关内李坤、喀秋莎两位年轻俊材的五百两汇票,深感帝国后继有人呐。
........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从失败中走出来,那样的话,就不会再有成功。
人嘛,谁敢说这辈子就顺风顺水咧?
一向讲究活学活用的魏公公对这个道理领悟得很透彻,所以在发现有可能会失败后,他老人家已经做好从失败中走出来的准备。
这是为了成功,是战略性撤退,是为了更加凶猛反击而做的预备措施,绝不是老马想象的那种什么逃跑主义。
至于杜聿明这个化名也没什么好问的,就是一个用于万一的化名而矣,叫杜聿明也好,叫廖耀湘也好,叫邱清泉也好,叫郑洞国也好,都一回事。
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好讲究的。
公公提了提因为过于肥大而下坠的裤腰子,将自己脱下来的衣服团起一裹塞在了边上破床底下。
大金链子、玉扳指、小印之类的东西公公却是省不得扔的,小心的装在寿宁送他的香包中收在怀里。这些东西也是有用处的,万一真的不走运碰到了建奴,说不得还能买条路。
忙活完之后,公公又一点也不嫌脏的把老马头上的大帽子拿来往自己脑袋上一搁。
别说,这帽子戴上后很是有点晴之笔效果,霎那间,英俊潇洒的公公就成了他老家隔壁村的宋小二子了。
“公公,你这是要跑?”
老马总算明白了魏公公是想干什么,他真的是感到十分的震惊。印象中的魏公公不是那种人啊,他不是常对官兵们说要勇敢坚强,要坚持坚持再坚持,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为帝国甘洒热血铸青春么,关键时候要勇于玉碎,成为帝国的守护神么。
怎么,现在,却?
老马一时半会真是难以接受公公形象的巨大转变。
公公却不能让老马多想,他将桌上才看了几页的插画书揣进肥大的怀中,然后伸手撕下一只鸡腿,啃了一口对老马道:“没什么,你不要多想,我就是换身行头,夜里,凉。”
“噢。”
老马不知道自己是信呢,还是不信呢。
附近的窝棚可是被建奴的火箭给点着了,正嗞嗞的烧着木头,发出噼啪声。
“你也坐下吃,打仗的事不用你管,等会你跟着咱就行。”公公和蔼可亲的示意老马别光站着了。
老马哪有心情吃,犹豫再犹豫,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公是觉得皇军要败?”
闻言,公公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道:“皇军是无敌的,是绝对不会失败的!”
老马更加糊涂了:“那公公你这是?”
“我说了,没什么,不要多想。”
吃了两个大腿的公公有些饱了,随手从破桌边拧了根木刺剔了剔牙。
“噢。”
两人就这么坐着,一个泰然处之的剔着牙,一个则是魂不守舍的。
外面喊杀声震天,手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因为几座窝棚被点燃,火光不但照亮了方圆,也让温度急剧升高。
魏公公已经两次拿老马的破毛巾擦汗了,可就是没脱老马的那身大棉袄。
“弟兄们给我顶住,给我顶住!”
“魏公公与我们同在!”
战斗越来越激烈,能听见魏老九在那拼命的叫喊,能听见亲卫队员们面对敌人爆发的嘶吼声,能听见辫子兵们的哇哇鬼叫。
老马虽说跟了魏公公有几年了,但哪真的亲历一线见识这般惨烈的战斗,他有些坐不住了,时不时的抬头朝外张望,生恐突然冲进来几个辫子兵似的。
公公却还安坐得很,神情淡然,只是右手食指不停在桌面上叩着,隐隐看出有些抖动。
终于,公公站了起来,老马下意识的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以为最后的时候到了——公公要跑!
可公公并没有跑,他在屋里不住的踱步,绕了好几个圈子后突然停下脚步对老马道:“你去看看咱家的马还在了么?”
老马“噢”了一声出去看了看回来告诉公公,座骑都好着呢。
“那就好,”
公公摆了摆手,他老人家此时也很犹豫,如天人交战中在思考着什么。
是啊,在这阿布达里岗不知名的窝棚中,世人谁能想到里面住的是能够影响整个时代,乃至整个世界的伟人呢。
又有谁能想到,这个伟人正在赌呢。
是的,魏公公在赌,赌他的命运,赌皇军的命运,也是赌帝国的命运,更是赌全人类的命运!
赌,这个字可能很不好听,但又没有什么更恰当的字代替它,就是这么一回事,啪的一下押上去。
是大是小,就那么一哆嗦的事。
赢家通吃,输家上吊。
战争,便是如此。
从决定救援刘綎那刻起,魏公公就是在赌。
最先赶到的千户沈世魁也是在赌,随后赶到的将领们同样是在赌。
大家都看不到底牌,不赌难道和牌吗?
公公赌了,但他终究是凡人,在危险降临,离自己那么近的时候,他的内心也会扑扑的跳。
他做了措施,不是他怕死,而是他害怕自己的死会让这个民族再次陷入沉沦。
和民族命运,和人类命运比较,逃跑,没什么可耻的。
但,只要没到最后时候,公公不会跑!
他在燃烧自己,哪怕他的手抖得再厉害,他也在燃烧自己。
...........
“四阿哥,这里面肯定是明军的大官!”
萨壁翰刚才带兵都快冲进明军了,可还是叫明军的火铳打的不得不退下来。
打到现在,萨壁翰基本搞清守在这些窝棚附近的明军并不多,但却十分的精锐,悍不畏死,是他生平从未遇到过强敌。
先前被他们冲乱的那些明军和眼前这股明军比起来,就好像乌合之众般。但正是如此,让萨壁翰坚信他们网住的是一条大得不能再大的鱼。
其实,如果萨壁翰懂汉字的话,他就能看到正在起火的明军窝棚插着的长幡上写的是什么。
这条大鱼,正是他们汗王恨不能生吞活剥的魏阉!
“不能再拖了!”
汤古代也意识到他真是碰到大鱼了,但这条大鱼的刺却卡着他的喉咙,让他吞不下。
打到现在,至少数百八旗将士惨死在明军铳下,而远处已有明军向这边增援。
如果再不能冲进去,汤古代就要考虑自己会不会被明军反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