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眼光所及之处
陈崖以最快的速度转身望去,看着那道白线穿过一千多艘战舰,就这样消失在宇宙的那边。
当其余仙人反应过来,望向那边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那道白线残余的一段。
他们沉默不语,很长时间都未能消解心头的震撼。
这是怎样的速度?
而且陛下居然会逃?
一名仙人无法抑住强烈的不解,问道:“那个冰块里的人类难道不会变成碎末?陛下就算飞的再快,没有核动力炉又能飞多远?他们难道不怕迷失在深空间里?”
陈崖面无表情说道:“她不需要能量,不需要靠近天体。”
“负熵只是一种假想甚至是幻想,难道还能是真的?”一名黑衣妖仙声音微颤说道:“如果确实如此,那她只需要在宇宙里便会越来越强,人类还有什么办法逃离她的统治?”
陈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无法回答。
伽雷通道外的太空安静至极。
一千多艘战舰以及那个孤单的转运站没有任何声音。
这些战舰以及六位仙人都是为了围杀雪国女王、捉住井九来到这里。无论怎么想,这都应该是一场波澜壮阔、铁血悲壮的大战,谁知道却会结束的如此突然而虚无。
就像是一脚踏空,就像是一口无馅,就像是在大道走到尽头却回到最初,就像一个故事看到最后却是男主角醒来不过是大梦一场空。
没有人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虚无感会让人非常不舒服。
他们作为当事者,更容易因此生出极度的自我厌弃。
仙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看懂了彼此的心情。
黑衣妖仙喃喃说道:“你们说陛下看到我们摆出的阵势时,会不会觉得我们都是傻逼?”
一位穿着紫色衣衫的女仙人神情微惘说道:“我们本来就是傻子。”
黑衣妖仙感慨说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古人诚不我欺。”
另外那位黑衣妖仙与他一同修道千载,知道他便是这样伤春悲秋的性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真有上帝,她不会因为我们的思考发笑,只会认为我们无聊,然后不理我们。”
陈崖面无表情说道:“就像她一样。”
仙人们想着先前随意而去的那道白线,沉默了很长时间。
“接下来怎么办?”有人问道。
陈崖把手里的青绳系到手腕上,编了一个简单的花,说道:“我们要找到她。”
那名悲观的黑衣妖仙说道:“宇宙如此浩瀚,她又不需要仙气,怎么找?”
陈崖确认绳头系紧了,松开右手仅剩的两根手指,说道:“不管现在她是不是虚弱,会去哪里疗伤,终究她们要去祖星,我们去那边等着就好。”
祖星在海印星云的那边,离这里无比遥远,中间要穿过好几个空间通道。他们离开战舰的时候,都带着核动力炉,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能源,但怎样才能穿过那些空间通道?
一名仙人说道:“试着开艘战舰试试?也许自爆条例是那台电脑吓唬人的?”
“不用试,找不到唤醒信号,便没有人能打开那些战舰。”有人说道。
“那接下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呆着?”那位悲观的黑衣妖仙说道。
飞升者确实很强大,对普通人类来说与神仙没有什么区别,事实上在他们自己的星球上,他们往往就扮演着上帝、神明、佛的角色。
只不过任何伟大与了不起,放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里,就像墨水进入大海里,都会被迅速稀释。没有现代文明对空间的超越,上帝、神明与佛也不过就是那个星球的土霸主罢了。
仙人没有战舰,就像柳词没有剑,走不了多远。
“首先得找到唤醒信号……”
“中央电脑已经被那些小崽子控制住了,你怎么拿?”
“主星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成霜专门留在那里盯着赵腊月,还有行星防御系统……”
“我说过你们对那只猫妖的警惕不够,想想以前远古时期的那些神兽带来过多少灾难?”
陈崖示意众人不要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望向不远处的那个转运站,说道:“民用低速飞行器应该没有自爆条款,我们先去那边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谁。”
……
……
“哇哦,那些人居然有炮!好险,没事儿,雪姬解决了,噫,他们怎么就走了?也对,留在战舰里容易被集火,是叫集火吧?陈崖那些人去了转运站,怎么办?”
赵腊月坐在温泉边,看着雾里的光幕,听着青儿的碎碎念,双眉如剑般将要飞起,最终还是控制住情绪,问道:“要你找的方法找到没有?”
“没有呢,按道理来说,控制雪姬的应该是某段特殊程序,可是数据库里完全没有痕迹。”青儿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另外就是物理操作权限我也没有发现绕过的方法。”
赵腊月看了眼身边,面无表情说道:“物理操作权限尽快找到,当初在机甲里她明显在撒谎。控制雪姬的方法……可以稍微慢些,但也要落在手里。”
阿大趴在她的身边,视线穿过水雾落在群山上方的天空里,表现出难得的安静与乖巧,因为今天确实太累——踩碎那个引力场,不是普通猫能干的事儿。
引力场破碎后,群山与湖及温泉都显露在了世界之前,这个世界的人们肯定很快便会到来。赵腊月要青儿尽快找到物理操作的权限,便是想从根本上解决随后的那些问题。
狂风呼啸卷起残雪,一艘轻型转运飞船的身影出现在大气层远方。
紧接着,数百台各式武装机甲飞临到群山之间。
湖面上出现很多水声,不知道有多少祭堂强者与军方的精锐士兵正在向着这边赶来。
赵腊月没有离开的意思,伸手摸了摸阿大,抚平它的焦虑,免得稍后会死太多人。
没过多长时间,军方与祭堂完成了对温泉以及建筑群的包围。
冉东楼以及几位政府高官推开门,走到了温泉对面。祭堂方面的反应要激烈很多,几位红衣主教与备选祭司直接飞到了温泉上方,居高临下喊道:“那位在哪里?你做了些什么!”
天空里的数百台机甲举起了机械臂,用各式武器对准了温泉边。
温泉边依然坐着一位少女,只不过已经不再是那位。
阿大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温泉,心想那位就在水底,你们要捞起来晾干再组合吗?
冉东楼举起手示意所有人安静,看着赵腊月说道:“很多年前知道破茧者的存在开始,我便一直在装聋作哑,直到得到那位的谕旨。因为我们这些一直生活在星辰间的人类并不想接触真相,我们可以与你们和平相处,被暗中领导也无所谓,并且这种局面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我相信这段时间我以及我的家族对您也足够尊敬,那么您为何要打破这种平静呢?”
赵腊月看着他平静说道:“我需要你们的文明。”
井九说过类似的话,原因不同,但要求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当时想着是通过那位少女的认可而继承这个人类文明,赵腊月则要直接很多,就是要夺取这个文明。
这时候又有一艘飞船从天空里落下。那艘轻型战舰以及群山里的逾千台机甲都没有开火,因为冉东楼没有发布命令,也因为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那艘飞船是冉家的。
冉寒冬、钟李子与江与夏从飞船里走了出来,很自然地站到了赵腊月的身后。
那些主教与祭司的神情微变,下意识里望向冉东楼,想要知道这是为什么。
赵腊月抱着阿大站起身来,看着温泉对面的人说道:“投降,我不想把你们都杀死。”
冉东楼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们祭司一派能够传承至今,能够与那些破茧者合作,并不全然是因为我们的自我管制,也是因为我们有现代的科技文明,人类的战舰足以轰平这颗星球,就算你杀了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想您也应该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末世画面。”
“那些画面不会发生,因为所有战舰现在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赵腊月说道。
听到这句话,那些祭司与主教哪里肯信,仿佛看着一个疯子。冉东楼身边的两位军主将领脸色则变得非常难看,因为就在不久前,他们已经确认,不管是三大舰队的战舰还是各星域里的守卫舰队,都已经失去了联系,在星图与定位系统里也没有了,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
……
……
星河联盟主星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首先是那些突如其来的爆炸与攻击,大气层外的光线无比繁复,甚至压过了往日里明亮至极的恒星光线。
接着大概有百分之十几的民众,亲眼看见了那只从天而降的白猫。
随后所有人都通过电视新闻、网络以及各种方法看到了那只白猫。
再然后人们听到了遥远北方传来的雷鸣,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
整颗星球都因此陷入混乱之中,人们奔跑着、尖叫着离开建筑物,向着地底工事逃去。
大气层外的卫星与空间站有了很短暂的黑暗时期,然后渐渐恢复正常。
在中央电脑的指挥下,这场大混乱始终处于可控的范围,已经逃往地底工事的民众被集中到各个疏散大厅,而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民众则是按照手环上的提示,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在这个过程里,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比如某些自动设备忽然不怎么听话,有些机器人忽然停止了手里的工作,有的自加热咖啡机不肯放糖……但要说最奇怪的地方,当然是所有的新闻频道、网络论坛、虚拟社区里的内容都在某一刻同时变成了相同的画面。
那片群山看着如此雄奇美丽,为何却又如此陌生,从来没有在地理课或是观光片里见过?湖后的城市又是哪里,为何处处透着复古的味道,还有那些车子难道用的是生物油?那片温泉后的建筑为何如此好看?为何到处都是军方的机甲,那些祭堂的大人物们又在做什么?
那些画面渐渐从主星向着别的星域而去,逐一占领了所有家庭的电视,把所有网络论坛与虚拟社区变成了相同的模样,引发了不知道多少声惊呼与猜测。
遥远的星门基地,守二都市,星门度假酒店的封锁权限被取消。地底街区的人们发出了最大的惊呼声。因为他们看到了那个有些眼熟的短发少女,更是看到了她身后的钟李子。
整个星河联盟看到的画面,都停留在了那个温泉边,落在那个抱着白猫的短发少女身上。
主星的人们今天刚有过一次可怕而刺激的经历,看着那只白猫,顿时便认了出来。
“就是那只猫!”
“妖怪!”
“怎么变的这么小?”
“难道是暗物之海的怪物?”
如果说那只白色长毛猫就是从天而降的那个魔鬼,那么抱着那个魔鬼的短发少女又是谁呢?
“我认识她!”
首都市地铁二号线落云站的集合点里,黑压压的人群看着光幕,紧张完全说不出话来。
忽然,人群里响起一个少年惊喜又有些茫然的声音。
紧接着,又有几道声音在首都市各处的集合点以及公寓楼里响起。
那些就算逃难也不愿放下悬浮滑板的少年与少女们,看着画面上的赵腊月,想着那些夜晚在军部大楼直街广场上的画面,震惊之余竟生出些莫名的骄傲来。
……
……
这时候赵腊月也听到了青儿骄傲的声音。
她对冉东楼说道:“现在我可以说这个世界都在我的控制之下了。”
刚才她说的是星河联盟的所有战舰都被她所控制,现在这个范围则扩展到了整个世界。
世界便是世界上的所有事物与关系。
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冉东楼也皱着眉头。
赵腊月望向天空里的那些机甲。
那些机甲便纷纷坠落下来,像雨一样。
第七章全世界向她投降
砰砰砰砰!群山间与湖边响起无数声沉重的撞击声。
那些机甲失去了所有动力,有的砸落山崖,有的落入湖中,溅起好大的水花。场面变得无比混乱,救生装置启动,那些军方与祭堂的强者从机甲里爬了出来,好在受的伤不算太重。
如此诡异的画面就发生在众人的眼前,也出现在星河联盟所有的电视光幕上。
“你看,我可以做到。”赵腊月收回视线,对冉东楼说道:“那些战舰现在就是棺材,维生系统确实可以维持很长时间,但在这种压力下,谁都不能保证战舰里的人类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也许有人会崩溃,有人会试图夺了舰长的指挥权,试着从里面开启。”
冉东楼沉默不语。
如果处于绝对静默状态的战舰被强行开启,便会自爆。
十几万艘战舰在宇宙里逐一爆炸,那会是多么盛大的一场烟花?
人类文明重生以来,无数年积累的资源与智慧,就这样毁于一旦?
没有人能够承担这种责任。
那两位军方将领、很多军方与祭堂的强者,还有一些主教与祭司都像冉东楼一样沉默了。
那位红衣主教忽然厉声说道:“这一切都是骗局!你不是神明,不可能……”
“如果井九无法成为新的神明,那就我来做。”
赵腊月没有等他把话说完,看着那名主教面无表情说道:“两个备份系统已经关闭,只剩下那颗星球的主系统在我的控制之下,那位已经灰飞烟灭,你确定要给她陪葬?”
场间的绝大多数人都听不懂这句话,这位红衣主教与冉东楼却隐约知道真相。冉东楼的神情更加凝重,红衣主教的神情则更加癫狂,喊道:“我不会相信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向着温泉边冲了过来。
然后,他飞了出去。
就像一块石头,落在了远处的一片宅院里,就此死去。
场间再次响起一片惊呼,却没有引发更大的骚乱,也没有人趁乱开始攻击。
因为杀死那名红衣主教的不是赵腊月。
冉东楼收回右手,望向赵腊月神情郑重说道:“我代表行政主星向您宣誓效忠。”
他是星河联盟的大人物,但依然只能代表主星无法代表别的行政星域。
当三大舰队都被冻结在宇宙里的此刻,他就算想要代表军方也没有意义。
不过这就够了。
赵腊月举起右手,示意青儿关闭了新闻直播。
……
……
遥远的伽雷通道那边。
那座孤单的转运基地表面出现了一个大洞,看起来是密封门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直接撕开。
转运基地的十几名工作人员被隔离在生活区那边,被吓得脸色惨白。备份维生系统已经启动,他们不需要担心立刻会死,但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陈崖与其余的仙人们站在真空的大厅里,看着电视光幕上的画面,沉默不语。
刚才,赵腊月看了天空一眼,那些机甲便纷纷坠落下来。
现在电视光幕上的画面消失了,变回了正常的节目或者那些主播崩坏的脸。
陈崖在通话系统里说道:“青天鉴灵你好,我想与腊月真人对话。”
通话系统里安静了会儿,响起了青儿有些怯怯的声音:“你……你等会儿,我不知道她接不接电话。”
没过多长时间,赵腊月的声音出现在通话系统里:“你们要投降吗?”
陈崖面无表情说道:“你可以毁灭三大舰队,甚至杀死所有人类,但很难杀死我们。”
“我不是太平真人,除非有必要。”赵腊月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至于你们,已经无法成为威胁,所以我没有与你谈判的必要。”
陈崖说道:“我觉得你对我们这些长辈似乎缺少尊重与认识。”
“你们能够飞升离开朝天大陆,当然很强,问题在于现在你们没有战舰,便只能找个空间站或者星球生活,就像没有马的农夫,连前面的一座山都翻不过去。”赵腊月继续说道:“你们来到这个世界比我更早,但直到今天都不明白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那位悲观主义黑衣妖仙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是距离。”
赵腊月留下这个词便退出了对话。
……
……
整个星河联盟范围内的战舰以及飞行器,只要处于宪章网络中,此刻都变成了棺材或者石头,死气沉沉地停留在宇宙的各个地方,恐惧不安地等待着被唤醒或者死亡的那一刻到来。
只有一艘战舰例外,那就是烈阳号。
柳十岁没有直接联系赵腊月,而是按照习惯进入了那个游戏,然后通知了对方。
神末峰的猴子在叫,崖下的云在飘,赵腊月从洞府里走了出来。
柳十岁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安全吗?”
赵腊月知道他关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战舰、飞行器里难以计数的官兵以及民众,说道:“冉寒冬的程序里做了后门,就算没有唤醒信号,也不会出事。”
柳十岁无法完全相信她的说法,说道:“伽雷通道外的那艘巨型战舰载着七万多名撤离民众,还有别的民用飞行器,我希望你能尽快解禁,最好不要死太多人。”
赵腊月知道如果不答应他肯定会被啰嗦死,毫不犹豫说道:“好。”
柳十岁神情柔和了很多,说道:“帮我向阿大和青儿问好。”
赵腊月说道:“童颜那边没有消息。”
柳十岁说道:“那就只能自己来了,我这边离得太远,先去试着处理一下。”
当雪姬与井九从伽雷通道里出来后,烈阳号战舰便已经转向,向着某颗遥远的太阳而去。
赵腊月沉默了会儿,说道:“也许他可能更愿意自己处理这件事。”
柳十岁说道:“他现在就是个傻子。”
赵腊月难得一见的嫣然一笑,提醒道:“祖星的行星防御系统很强,你小心一些。”
现在他们都知道井九的情况不好。
要解决这个问题,便要杀了青山祖师。
雪姬与井九肯定也会去那里。
祖星就是终极答案所在的地方。
在星河联盟里,祖星的存在与具体位置向来是极秘密的事情。但因为有童颜的存在,所以对他们来说早就不是秘密。
柳十岁走到崖边,望向云海上的诸峰,眼神忽然沧桑。
不远处是清容峰,远处连在一起的是适越峰与昔来峰,游戏里的上德峰还没有变平,隐峰也都还在,天光峰还是那么的高。
青山群峰以及群峰间的一切都源自于青山祖师。
他才是青山里最高的那座山峰。
井九有可能超越他的高度,却被他逼到现在无法醒来的境地。
他们这些晚辈能够战胜这座高峰吗?
……
……
数百台武装机甲散落在群山以及湖里,无法启动,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零星有枪声响起,还有激光穿过山林,然后很快平息。
祭堂的武装被逐步解除,温泉边恢复了平静,冉东楼与两位军方将领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看着这幕画面,那些主教、祭司与普通士兵震惊无比。就连钟李子和江与夏都有些匪夷所思——冉东楼的态度与立场转变的如此突然,简直令人难以想象,难道所有大人物都必须是一株杀伐果断的墙头草?
局面已经控制住了,赵腊月没有与冉东楼说话,抱着猫向建筑后方走去。
冉寒冬向父亲挑了挑眉,赶紧跟了上去。冉东楼微微一笑,眼神里满是宠溺。
钟李子和江与夏看到这幕画面,更觉困惑不解。
那艘银色的流线型飞船从建筑后方升起,破开天空里的残雪,向着首都市飞去。
温泉水面生起无数漪涟,就像人们此刻的心情,然后很快平息下来。
那些引力场崩坏后的残雪落在飞船的窗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就像是夏夜的暴雨。
冉寒冬打开声音屏障,调出手环里的资料,汇报道:“联席会议在二十分钟之后召开,关键是那些战舰怎么处理,不可能一直把它们锁死在宇宙里。”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位非常称职的秘书或者说参谋军官,不管对井九还是赵腊月。
赵腊月说道:“时间太短,战舰里的人不够恐惧,等到会议结束之后再说。”
冉寒冬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联席会议与会成员的资料您需要看吗?”
赵腊月说道:“只是例行通知,会议本身并无意义。”
冉寒冬对此并不赞同,却无法说服她,想着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忍不住问道:“您是怎么知道那位……离开了这里?”
只有那位离开了,赵腊月才有机会隔绝主星,继而获得中央电脑的控制权。可她怎么知道的呢?为什么能够如此准确地把握住这个时间窗口?
赵腊月说道:“因为井九出现了。”
冉寒冬没有完全理清楚这句话的逻辑,钟李子和江与夏反而很快明白了赵腊月的意思,因为她们两个人比冉寒冬更清楚井九的性情以及行事风格。
赵腊月不需要掌握那位少女的具体情况,只要看到井九,她就知道到了反击的时刻。
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让那位少女与中央电脑及宪章网络隔离开来,井九如此谨慎、或者说贪生怕死,怎么敢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这次的配合没有任何事先计划。
这种不言自明的默契确实令人惊叹。
赵腊月与井九已经五百多年不见,而且如果仔细算来,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的并肩战斗过,但二人间的默契更胜过他们与柳十岁、童颜之间,这大概便是所谓心意相通。
飞船这时候已经飞出了北方的群山,来到了晴朗的世界里。
冉寒冬打开屏障,碧蓝的天空与略有些刺眼的光线从窗外射了进来,落在赵腊月的脸上。
看似寻常清丽的面容,在这些光线的照耀下,隐隐散发出神圣的感觉。
冉寒冬怔了怔,继续问道:“那刚刚为何要做新闻直播?”
那些机甲如雨般落下的画面,那些祭堂主教祭司们悲愤的面容,那些鲜血都落在了整个星河联盟民众的眼里。这或者可以起到一些立威的作用,但对于绝大多数人类来说,远方的死亡与冲突很难让他们感到恐惧,反而更容易激起他们的热血——毕竟他们是安全的。
“这不是对他们发出的信息。”赵腊月的答案依然很简洁。
做任何事情,信息交流的迅速以及畅通都最为重要,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发生误判,导致配合出现问题,《大道朝天》的游戏现在都承担着这样的作用。
与井九沉稳的行事风格相比,赵腊月的手段更加简单直接或者说粗暴。她只需要一场新闻直播,便能把自己想要发出的信息传到星河联盟各个角落。不管雪姬与井九会去哪里,相信他们都会看到那些新闻画面,知道她已经控制住了中央电脑以及这个世界。
当然她也希望不知为何失踪的童颜也能够看到这个信息,知道胜利就在眼前,不要去弄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情,更不要去做那些疯狂的尝试。
嘀的一声轻响,冉寒冬收到了一条消息,嗯嗯了几声,最后说道:“好的父亲。”
她对赵腊月说道:“几个实验基地的物理密匙已经拿到,我哥已经控制了第四备份。”
赵腊月嗯了一声。钟李子一直觉得整件事情有些不对,这时候听到这段对话,再也控制不住好奇,问道:“你家……一直都是咱们这边的?”
冉寒冬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当然。”
钟李子吃惊说道:“冉老爷子最开始的那些沉痛,那些不得已……都是演出来的?”
“我也没想到父亲演技还不错。”冉寒冬笑着说道。
江与夏感慨说道:“看来舅舅说的没错,政客们都是些老戏骨。”
……
……
因为漫天飞舞的激光与粒子束,因为突然其来的爆炸,因为从天而降的魔鬼白猫,主星的两重防护罩受到了很大影响,直到这时候才开始慢慢自动修复。
密集的星辰以及本星系太阳的光线,比平时更多的落在了星球表面。不过二十几分钟的时间,这个季节与太阳正面相对的北半球平均气温便升高了一度。
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人类还可以靠着恒温设备生活,原野里的那些动物可就惨了,北方的那些冰川肯定也会加速融化,沿海地带的城市房价则会比冰川崩坏的更快。
那些星辰的光线把大气层外的空间站与卫星照的极为明亮。那些空间站与卫星都处于锁死状态,看上去竟有些军方像为英雄们树立的太空墓碑。
首都市建筑的表面也被照的明亮一片。但空无一人的街道与这些刺眼的光线以及炎热的天气没有关系,那是因为行政主星当局已经颁布了最严厉的戒严令。
银色飞船飞过了街道里的小广场与花园,就是赵腊月经常玩悬浮滑板的地方。
今天这里看不到那些沈云埋的狂热追随者,看不到满是古风的衣裙,听不到少年少女的欢笑声,只有被阳光晒蔫的花枝,有气无力地低着头。
街心广场正前方的远处,矗立着一座不规则的巨型建筑,正是星河联盟的军部大楼。
第八章一杯茶的功夫
银色飞船无视任何条例与禁令,直接停在了军部大楼最前方突起的平台上。
当然它已经违反了很多禁令,比如禁飞令。
喀喀声响里,至少数十座激光台平台高速移动,自动瞄准了飞船。
引力场发生装置隐藏在合金墙体里,发出淡淡的蓝光,随时可以进行全方位隔绝。
那年井九与沈云埋在这里大战一场,军部大楼受损严重,其后的修复过程可能考虑到了这一点,布置的重武器系统以及引力场切割系统,要比当初强了很多倍。
密集如雨的脚步声响起,不知道有多少军人在大楼里穿行。
赵腊月没有理会这些,抱着阿大、带着三个姑娘走了进去。
激光炮没有声音,电磁炮的加速有着淡淡的野蜂嗡鸣,引力场也是如此。
但没有任何一个武器平台开火,引力场发生装置也没有真的启动。
那些拿着武器的军人们,站在军部大楼的走廊里,站在高处或低处的廊桥边,看着那个走进来的短发少女,根本不敢瞄准她,更不要说射击。
不知道是弥漫在楼里的剑意直接从神魂深处切碎了所有人的勇气,还是先前电视光幕里的那些画面、冉东楼将军的表态,让习惯服从命令的他们变得如此沉默。
从军部大楼前方突起的平台,到那间最重要的办公室距离非常近。
合金门无声开启,赵腊月抱着阿大走了进去,迎面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一位中年女军官握着手枪,对准她的眉心,干净利落地抠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
……
……
“陈中校,以前是李将军的直属秘书,一直在这里工作。”冉寒冬解释道:“她用的是旧式火药枪,没有芯片,所以无法提前发现,也控制不了。”
赵腊月没有说什么,伸手从空中拿下那颗静止的子弹,对陈中校问道:“你想死吗?”
你想死吗?这不是恐吓,也不是青山宗的口头禅,而是一个真实提出的问题。
陈中校看着她指间的那颗子弹,脸色苍白。
那颗子弹在强大剑意的作用下已经变形,就像是被砸扁的铜豌豆。
她的勇气与对组织的忠诚,也随着这颗子弹一道被捏扁。
她依然举着手枪的手臂颤抖起来,而且越来越厉害。
就在赵腊月失去耐性前的那一刻,她放下了手枪,低头说道:“不想。”
“泡壶茶。”赵腊月走过她的身边,向办公室里走去,“淡些。”
冉寒冬与钟李子、江与夏声音都不敢出,静静从陈中校身边走去。
没过多长时间,一壶淡得恰到好处的茶送到了李将军曾经的办公室里,同时送来的还有星河联盟军方的很多秘密资料——内务处对军官们的评价,没有被录入中央电脑的数据库。
冉寒冬接过秘书的工作,坐到了办公桌的一边。钟李子和江与夏开始按照赵腊月的要求,用最快的速度在那些军官名单里挑选出合适的人选。
嘀的一声轻响,数十道光幕以及数个全息投影出现在阔大的办公室里,星河联盟各星域及独立行政星及重要矿区的行政长官、祭司以及驻军指挥官出现在光幕上。
联席会议开始了。
没有等赵腊月发话,一位头发花白的女祭司便开始发难,她隔着数千光年的距离,盯着赵腊月的眼睛寒声说道:“任何渎神者,都会坠入深渊,万世不得解脱。”
赵腊月毫不犹豫关闭了这名女祭司的光幕,把对方踢出了会议。
某星区的行政主官身体微微前倾,沉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冉将军为何会支持你,但你必须立刻释放主星祭堂的人们还有那些战舰里的英勇战士,没人应该被你这个恶……如此折磨!”
星河联盟无数民众都看到了温泉边的画面,这些官员与祭司当然看到了。
冉东楼也在联席会议的光幕上,在他身后隐隐可以看到一些鲜血还有战斗的痕迹。
“我们忠于信仰,我们不会投降。”另外一位女祭司轻声说道。
赵腊月没有说话,望向身前最近的那块光幕。
那块光幕上可以看到青翠的草原以及一座塔般的宏伟建筑。
各星域的行政长官以及祭司们,自然认得出来是著名的星门祭堂。
数十辆悬浮汽车从山崖下飞起,落在了祭堂前的广场上,被关押多日的夏族长、泰洋主教等人从车里走了出来,望向长长的石阶上方。
伴着轻微的脚步声,星门女祭司从祭堂里走出,来到了众人之前。
她眼神宁静,如往常那般淡然,只是略有些憔悴。
可以看得出来,多日的软禁生活还是带来了一些影响。
星门女祭司看着石阶外的那些光幕,与熟识的同伴以及陌生的官员们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望向赵腊月缓缓躬身,用平静而尊敬的语气说道:“见过神使。”
赵腊月说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了。”
星门女祭司轻声应下。
看着这幕画面,听着这些对话,联席会议光幕上的那些祭司以及行政主官震惊至极。
星门祭司可以说是除了主星那位之外,地位最高、最被尊重的祭司。
为何她会对那个短发少女恶魔如此尊敬?神使又是什么意思?
“主星那位曾经是神明意志的执行者,但当神明预言中的继承人出现时,她因为对权势的贪心不肯交出权柄,甚至试图对新神不利,你们如果坚持站在对面,那就是渎神……”
星门女祭司平静的声音在光幕上不停响起,在各个星球之间穿行。
赵腊月关掉了光幕。
这场看起来可能会决定星河联盟命运的联席会议,她只参加了五分钟。
事实上如果不是柳十岁的请求,她根本不会召开这场联席会议。
就在刚才,大部分的民用飞船已经被解除静默状态,按照中央电脑的命令,飞回最近的星球或者太空船坞,并且被警告,在未得到权限之前严禁再次起飞。
她对远在伽雷通道转运站里的陈崖等仙人说过,距离才是这个宇宙里最重要的问题,只要战舰与飞行器无法自由航行,星河联盟便会被切割成无数个孤岛。
就算是你那个星球的行政主官、女祭司甚至是仙人,也不过就是个岛主罢了。
当你无法影响这个世界别的部分的时候,就等于被这个世界放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现在对星河联盟做的事情就像是井九这一年多时间里对自己做的事情一样——把整个结构的运转速度降下来。
也就是降智。
……
……
办公室里的光幕消失了。
杯子里的茶还是温热的。
冉寒冬走了过来,点了点头,说道:“基地实验室的数据与程序已经全部拿到。”
赵腊月说道:“她说自己与祖师是战友,看来祖师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她。”
阿大在她膝头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表示赞同。
钟李子和江与夏也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有些不自信地把挑选出来的那些名单交了出来。
赵腊月喝了口茶,数百个镜框大小的光幕再次出现在办公室里。
那些光幕上都是战舰内部的画面。
这也就意味着,有数百艘战舰已经被中央电脑唤醒,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里。
那些战舰的舰长神情各异地站在光幕前,一些高级军官则站在他们的身后。
“你们接下来会收到相关的事件信息报告,简单来说,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场政变。”
赵腊月放下茶杯,对那些光幕里的人们说道:“九分钟时间考虑,投降,或者永远死亡。”
根本就不需要九分钟,那些舰长平静地表示了拒绝,都有着誓死如归的勇气。
冉寒冬看了赵腊月一眼,知道她没有耐心处理这些事务,很主动地接替了她的工作,说道:“我知道你们大部分人都有思想烙印,所以你们不是对象。”
中央电脑把钟李子、江与夏挑选出来的那些人名显现在那些战舰的光幕上。随着那些名字的出现,数百艘战舰都发生了一些程度不一的混乱。冉寒冬对那些被挑选出来的副舰长、高级军官们说道:“如果你们原意效忠新政府,标准时间三天内,实验基地会派遣无人装置过来,给你们进行相关程序验证,从此必须服从这位女士的命令。”
她说的比较隐晦,实际上谁都知道那就是思想烙印。
赵腊月说道:“不用,你们只需要服从中央电脑的命令。”
冉寒冬微微一怔,心想这也太自信了吧?
“接着照此处理。”赵腊月抱着阿大向办公室外面走去,说道:“我要去休息一会。”
……
……
银色飞船离开了军部大楼的平台,破开大气层与修复中的防护罩,穿过那些或者破烂、或者紧闭着门的空间站,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那颗明星的恒星飞去。
主星靠近星系的核心地带,无论望向何处,都能看到璀璨的星空。
亿万颗星辰很美丽,但加在一起也不会有近处的恒星提供的仙气更多。
没过多长时间,那艘银色飞船来到了恒星近处的某个区域里。
赵腊月离开战舰,盘膝坐在宇宙里,沐浴着阳光,闭着眼睛,静静吸收着仙气。
阿大摊开四肢,就像一块飞天毛毡,飘在她的头顶,嘴巴不时张合,就像小猫在吃奶。
一个用万物一剑横扫整个星球,一个踏碎引力场,确实消耗太大。
他们这时候极为疲惫,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
……
在赵腊月与阿大对着太阳沉睡的这些天里,星河联盟发生了很多事情。
投降的投降,骂娘的骂娘。
那些战舰里自然发生了很多变故,就像很多喜欢描写人性险恶的故事一样,没有什么太新鲜以至于需要专门讲述的情节,好在青儿控制的很好,没有真正的惨剧出现。
没过多长时间,整个局面便平静了下来。
在电视上与网络上骂娘的民众依然愤怒,各星域的行政长官以及女祭司们则沉默了很多。
星门女祭司以及泰洋主教等人已经启程,乘坐的是星门大学军事系的高速飞船。这艘飞船拿到了中央电脑发出的通行证,随后十几天时间里应该是宇宙里唯一的人类飞行器。
这是人类文明复苏以来最重要的一次政变,也是完成最快的一次政变。
因为政变的那一方掌握了中央电脑,继而找到了绕过规则的一些漏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场政变的发起者——赵腊月的目的不在于统治这个世界。
但谁都知道,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这场可能影响人类终极命运的战争,还有最重要的一场战役没有打响。
伴着粗暴的大风,银色飞船从太阳那边飞回了主星,落在了军部大楼的平台上。
赵腊月抱着阿大走了出来。
她的衣服边缘有些微焦,阿大的猫毛也有些微焦,看着有些狼狈。
仿佛寒苦旅人在风雪山神庙里太过贪恋火堆的温度。
但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疲倦的意味,元气十足,仙意飘飘,眼睛黑白分明。
阿大在她的怀里也是东张西望,顾盼自豪,蹭来蹭去,颇不老实。
来到办公室里,她接过那位陈中校端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这杯茶的温度正好、而且够淡。
钟李子去祭司庄园接自己的老师,江与夏去接自己的舅舅,刚好都不在这里。
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刚好,自然有原因。
“她们不敢见你。”冉寒冬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没能完成任务,只收了四万艘战舰。”
就算有中央电脑与军方某些本土大佬的帮助,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服三大舰队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不管柳十岁还是青儿都不愿意看到太多死人。
赵腊月说道:“够了。”
烈阳号那样的战舰在三大舰队里都排不上等级,真正的超级战舰,一艘便可以对付一颗行星,四万艘战舰足以横扫宇宙,更不要说摧毁祖星那边的行星防御系统。
赵腊月放下茶杯,望向书桌上的那本书。
那是大道朝天的小说,李将军重看的时候刚好看到风过青山,说来就来的情节。
现在他没办法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于是那本书便永远停留在了那一页。压着书的不是普通镇纸,是两块蓝色宝石连成的饰物,看着就像蝴蝶的翅膀。
冉寒冬看着这幕画面,生出很多感慨。
赵腊月坐在李将军的椅子上,轻轻摸着那只白猫,不动声色地毁掉了那个蓝色蝴蝶代表的一切。
好像一位女王。
赵腊月把那个蓝色饰物拿到旁边,合上书页,说道:“出发。”
轰隆巨响。
军部大楼震动起来。
无数烟尘从地下停车场以及缝隙里溅出,很快便被准备好的设备吸走。
狂风再次粗鲁地呼啸起来,蓝色的高温光焰融蚀掉地下停车场里的一切,经由能量回收系统,去往数十公里外的郊区热力集散站,足以供给首都市民众数年有余的需求。
白云从窗外快速坠落。
大楼离开了地面,变成了那艘巨大的战舰,向着大气层外飞去。
被震动惊着的民众来到了街道上,与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军人、警察一道向着天空望去。
所有人都震撼无语,下一刻或者摘下帽子,或者微微低头,以为敬礼。
在遥远的宇宙某处,四万艘战舰已经集结,如星辰般静静悬在黑色的背景上。
等待着她的到来。
……
……
(2020年上半年的最后一天,我终于成功回到了东北家中……湖还是那个湖,家还是那个家,只是比以前稍微冷清了些,没有猫奔来迎接了,按时间算,每年这时候家里就是猫毛满天飞的画面,摊手,也看不到啦,以后就多抱抱书里的阿大吧!)
第九章战舰上的观光客们
那艘黑色战舰在宇宙里沉默前行。
里面的人们并不知道此刻在宇宙的各个地方,还有很多战舰也变成了棺材。
当然,那些像棺材一样的战舰上面没有一只巨大的黑色守墓犬。
黑色战舰从朝天大陆航行到这里用了很多天时间,为了赶时间,还冒险进行了两次恒星引力加速,顺便利用那个时间窗口,让元曲、苏子叶等人吸收了更多仙气。
除了仙气,他们还通过沈云埋举办的加强学习班吸收了更多知识。
人脑互动系统进行强行灌输的学习方法终究有些单调而且像彭郎说的那样不够深入。
现在他们不但知道了游戏防沉迷系统、度假星球的门票等级、神经类药物的分类,还知道了大物不见得是通天境强者,也可以是大学物理……
元曲等人还是对这个新的世界有些隔膜或者说不适应——毕竟他们刚飞升便进入了这个与世隔绝的棺材战舰,没有机会真的接触那个世界,就像乡下人刚进城便被关进了大学图书馆里,就算学会了地铁怎么坐,电梯会自动开,也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可以融入城市生活。于是不管是脸皮极厚的他还是心肠极硬的苏子叶,都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似乎很是不安。
当然这种不安的真正源头,还是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
刺杀青山祖师。
这也太刺激了。
沈云埋一直冷眼观察着这些家伙,尤其是彭郎。
井九曾经对他说过,彭郎的天赋在他之上,对此他当然非常不服气。
但看了这些天,他发现彭郎很是老实安份,甚至有些木讷。
嗯……确实有些深不可测的感觉。
今天的学习班结束之后,彭郎拿着笔开始复习题目,元曲与玉山看着电脑里的那些各星球风景,不时发出轻声笑语,苏子叶拉着童颜在说些什么,好像与何霑有关。
雀娘走到机器人身前,仰头说道:“你确定没有人知道这个突杀计划?”
沈云埋说道:“除非那个没眉毛的又叛变了。”
在朝天大陆的故事里,童颜反复横跳了不知道多少次……
听到这句话,童颜转身看了他一眼,苏子叶则是趁机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沈云埋说道:“别比大拇指……那会让我想到恩生那个无趣的家伙。”
雀娘微微一怔,说道:“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彭郎放下手里的纸与笔,望向沈云埋,规规矩矩坐好,就像是准备听故事的小孩。
“没错,上次我就说过。这位是你无恩门的那位开派祖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我家老头子的徒弟。”沈云埋说道:“剑道天赋不错,性格不算扭曲,只是有些执拗。”
雀娘说道:“你那天说飞升的前代仙人比典籍里记载的数量要多……就算没人知道这个突袭计划,就我们这几个人能战胜那么多前代仙人吗?”
沈云埋说道:“祖星那边是禁地,连我不经允许都不准靠近,那些家伙怎么会在那里。”
童颜知道雀娘在想什么,说道:“我会让他把战力表列出来。”
沈云埋冷笑说道:“提醒你一下,我才是总指挥。”
童颜平静说道:“提醒你一下,你现在谁都打不过。”
沈云埋说道:“提醒你一下,我可以毁了这艘战舰。”
童颜说道:“提醒你一下,最想杀死沈青山的人是你。”
沈云埋还想说些什么,雀娘礼貌说道:“提醒你们一下,时间不多了。”
……
……
沈云埋版本的朝天大陆飞升者战力表很快便出现在所有人的手里。
彭郎简单地浏览了一遍,便开始专注地阅读祖师恩生的生平经历,脸上的仰慕越来越浓。
苏子叶修行数百载,尸毒快要全部清除,脸上的颜色本来淡了很多,结果看着那份战力表,竟又开始变得深了起来,就像是盛夏被晒蔫了的树叶,深绿得极不健康。
元曲与玉山对着战力表窃窃私语,就像是还在看景区的风光图,他们反正是来观光的。
只有雀娘认真而平静地看着,不时还与沈云埋交流一番。
“东易道一直说自家祖上曾经出过飞升者,居然是真的?”
“成霜境界不低,道法古怪,极擅长神识攻击,对付起来有些麻烦。”
“不愧是禅宗之祖,大悲和尚的战力居然只在祖师之下。”
“曾举只会做学问,不会打架。”
“无问道人就是传说中剑斩南莺的那位?”
“不错。”
“啊,和仙姑是我小时候的偶像,她真的喜欢穿紫裙子吗?”
“嗯,跟个茄子似的。”
“蓬莱岛的神打先师只怕快两万岁了吧?”
“他飞升也就几百年,不能这么算。”
“陈屋山石人不是被老师一剑便斩断了几根手指,为何排名也能如此之前?”
童颜在旁说道:“陈崖确实极难对付,想想天光峰的石龟?也只有景阳真人的剑能够破防。除非我们能够找到合适的武器,比如把那种等离子炮微型化。”
雀娘接着问道:“这两位黑衣妖仙,为何典籍上没有记载……”
“顾左顾右是对双生兄弟,修练的功法有些邪门,我从小便见过他们很多次,还是分不出来,一个喜一个悲,应该是老头子留下的伏笔,可能与神魂互转有关,小心些。”
“可能还与阴阳互照有关,联手自成天地一阵,只怕很难对付。”
“核弹应该能扰乱阴阳气息。”
听着有些像学术又有些像市井闲聊的讨论被苏子叶阴沉的声音打断了:“三十一位前代仙人,不是一派祖师,就是绝代天才,这他妈的怎么打得过?”
彭郎点了点头,心想自己也打不过这么多前辈,只怕连岳母大人都不想打。
“那些星球上的城市,那些度假星球上的大浪,那些生物改造技术,基因编辑、脑波技术,我都还没看到,如果就这样死了,会不会太亏了些?”
苏子叶是玄阴宗出身,自然对那些事情非常感兴趣。
元曲也说道:“是啊,都没有逛过便要去欺师灭祖、投奔死亡,会不会过分了点?”
沈云埋没好气说道:“看看论文与图片就行了,要求那么多干嘛?如果没有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加油,就你们两这水平能飞升吗?还要熬多少年?熬不死你!”
“现在朝天大陆有足够的仙箓填补飞升后的灵气流失,这才是飞升变得容易的关键原因。”苏子叶看着他冷笑说道:“就算没有你,你以为我就真的出不来?”
沈云埋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那你赶紧回去,死皮赖脸地蹭我船干嘛?回去啊你!”
现在战舰在空旷的宇宙里按照事先计算后的星际航线图航行,远离任何天体,这时候下船那就只有无限漂流、最后仙气挥发、变成干尸的下场,苏子叶哪里会答应。但他如果不答应,便说不过沈云埋,既然说不过,那说不得便是要握着拳头打一场的结果。
玉山很担心他们闹将起来,赶紧推开元曲,强行转了话题:“说起来井九师叔与谈真人他们留下了仙箓,白刃仙人当年也留下过,为何以前没有这样这样的情况?”
如果以往的仙人飞升后都用一段时间吸收仙气,炼成仙箓投回朝天大陆,弥补被他们带走的天地元气,朝天大陆与真实宇宙的壁垒便没有破裂的危险,修行界也会出现更多的飞升者,对人类与暗物之海的战争起到更大的帮助作用,这个道理并不复杂,为何前人没有这样做?
沈云埋知道一些原由,说道:“老头子和那些家伙根本不敢乱来,万一他们炼成仙箓扔回朝天大陆,释放出那个世界能够容纳的天地元气数量,把空间壁垒撑破了怎么办?”
元曲抓着他的语病,说道:“喔……你说我师叔和谈真人他们乱来!”
沈云埋冷笑一声,说道:“那是因为井九与那个姓谈的飞升后能够观察到朝天大陆的情形,所以才敢炼制仙箓扔回去,那个叫白刃的想来也是如此。”
童颜忽然说道:“景阳真人不知道我云梦山的秘法,他能回望旧地,是自己的手段。”
玉山还是不明白,说道:“中州派也有飞升的前辈,为何祖师不请他们帮忙查看?”
沈云埋看着她叹了口气,说道:“天真的孩子呀。”
苏子叶、元曲的视线落在了童颜的身上,就连彭郎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中州派的仙人们都死在了这片宇宙里。
玉山想明白了,觉得有些寒冷,不愿童颜再去想那些事,再一次转了话题,问道:“那白刃仙人既然可以用仙箓解决天地元气流失的问题,为何要偷袭井九师叔?”
沈云埋操控机器人举起右臂指向童颜,说道:“这还是要问他。”
童颜说道:“先人飞升后见无尽虚空,感知到暗物之海的存在,不敢远行,想来不愿别的飞升者引来域外天魔为朝天大陆带去灭顶之灾,那些仙箓是她对后人的馈赠,与别事无关。”
白刃留下了六道仙箓,全部都在云梦山。
这与井九、谈真人、西来这些人飞升后留下仙箓的方式完全不同。
由此看来,童颜对自家长辈的评价应该是客观而正确的。
“以我对自幼听的故事以及那本小说的研究来看,朝天大陆的天地灵气数量虽然确实在变少,但其实还没有到荒芜时期,井九的这种方法实则有些冒险,万一出问题怎么办?”
沈云埋举起机器人的双臂,作仰天长叹状。
元曲说道:“事实证明师叔永远正确。”
沈云埋收回双臂,说道:“所以我喜欢他。”
玉山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沈云埋接着说道:“为什么老头儿不敢冒险,还严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朝天大陆?因为老头儿有力量,有意志,却没信心,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玉山好奇问道:“祖师做什么事情没信心?”
沈云埋面无表情说道:“星河联盟发展的再好,人类文明再强盛,最多也不过就是远古文明的水准,就算他用万物一点燃了那些恒星,也不过是无味的重复。他认为自己是被神明选中的人。神明都没有解决暗物之海的问题,他又怎么做得到?”
元曲有些意外说道:“我还以为祖师信心十足,才会对师叔如此逼迫。”
沈云埋冷笑道:“信心?如果可以投降的话,只怕他早就已经投降了。问题是他知道投降无意义,又扔不下神圣责任这些东西,所以才会越来越痛苦,继而越来越变态。”
他对父亲的评价比童颜对白刃仙人的评价还要更狠。童颜看了他一眼,想着赵腊月转述冉寒冬转述井九转述那位浴衣少女的话,心想原来悲观主义这种事情是遗传的。
“正因为他对自己与星河联盟没有任何信心,所以他才会严禁任何可能打开朝天大陆的事情,如果人类注定会灭亡,那么总要留一个地方保存一些火种,就像神明当年做的那样。”
沈云埋最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对玉山说道:“是不是觉得很无趣?想开些吧,宇宙里没有什么道理,存在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就是随便弄弄罢了。”
苏子叶面无表情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去祖星做什么?我可不想和三十个仙人打架。”
“说过多少次了!没有人知道我们会去祖星!我们谁都不会遇到!”
沈云埋有些烦了,说道:“就是欺负一个在海边钓鱼的老头儿,有什么好怕的!”
这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天火工业基地出现了一道空间裂缝,暗物之海入侵望月星球,人类的天空里前所未有的出现了九个黑色的太阳,雪姬与井九赫然现身。
他们更不知道星河联盟的时代已经变了。
黑色战舰继续向着祖星进发,就像一个孤单而无畏的刺客。
……
……
某天,蹲在战舰上的尸狗缓缓眯起了眼睛。
遥远的宇宙深处有一个极小的白色光点,不知为何却让它觉得有些刺眼。
战舰护板缓缓打开,侧方露出一个破洞。
那个破洞是童颜当初砸出来的,他没有往洞外的太空看一眼,专心地寻找着信号。
这里是星河联盟的禁地、宪章光辉里的黑点,不要说辅网,就连特定的信号发生装置都没有,想与赵腊月取得联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元曲、苏子叶等人来到战舰的破洞处,望向远方的那个小光点,表情有些兴奋,彭郎站在他们身后踮着脚,一脸好奇,大家都像坐了十几个小时,终于看到风景区大门的观光客。
那个巨大的机器人靠着洞口的合金墙壁,姿式非常随便,就像被太阳晒昏了头的票务人员,却把进景区的门挡着了一大部分。
“那里就是传说中的太阳系。”
“为什么要叫太阳系?”
沈云埋听到苏子叶的问题便有些不爽,说道:“因为那颗恒星就叫太阳!”
苏子叶说道:“按照天文定义与惯例,任何星系的主恒星都可以被本星系里的人称为太阳。朝天大陆也有太阳,我们已经喊了很多年。”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惯例是怎么来的呢!”沈云埋近乎咆哮说道:“因为那就是人类文明诞生之后,人类看到的第一颗恒星,就是最早的太阳!”
眼看着一场激烈的争吵又将莫名其妙开始。
玉山师妹忽然指着黑暗的宇宙某处,吃惊说道:“那是什么?”
大家知道她这次不是刻意转变话题,因为都看到了那艘破烂的飞船。
那艘破烂的飞船很小,情形真的很糟糕,破损严重,竟能够看到里面。
更神奇的是,一位黑衣道人盘膝坐在飞船上面,就像尸狗坐在战舰上一样。
那位黑衣道人散发着极淡的剑意,纵是隔着数百公里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只需要感觉一刻,便知道他的境界修为要比元曲、玉山高很多,也比苏子叶强不少。
那艘破烂飞船里还坐着十几个人,最前方的那个人身形高大,像石头一般,给人坚不可摧的感觉。其余的那些人也有各自不同、却同样强大的气息。
按照沈云埋的说法,祖星是禁地,根本没有人,那怎么会遇着一艘太空飞船?宇宙如此之大,为何那艘船与他们就隔着数百公里相遇?在宇宙的尺度下与迎面相撞没有任何区别。
最关键的是,怎么船上的人就强到了这种程度?
包括彭郎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尸狗的眼里也出现了一抹异色。
这个叫星河联盟的地方随便遇着一个人便这么强?那还搞什么搞?不是说这里不是仙界吗?
“你不是说这里没人吗?”苏子叶声音微沉说道。
沈云埋咳了两声,因为没有身体的缘故,声音有些怪,听着很尴尬。
“他们是仙人。”
第十章海盗船上的乘客们
多日前。
整个宇宙的战舰都被锁死了,变成了一具具的棺材,悬浮在太空里。
陈崖等六位仙人来到转运站的破洞处,望向远方的那些战舰,沉默了很长时间。
通讯关闭前赵腊月留下的那句话,还在他们的意识里回响。
这个世界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距离。
他们飞升离开朝天大陆后,便被祖师与李将军接引至这个全新的星际文明,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平滑,过渡的非常自然然,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些事情。
依靠量子超距通讯系统,陈崖联系上了那些向着伽雷通道赶来,现在则被迫停留在原处的同道们,确认了他们的安全以及位置。
“现在怎么办?”那名叫顾左的黑衣妖仙寒声说道:“就在这儿等着?”
另一位黑衣妖仙是他的同胞兄长顾右,面无表情说道:“等死吗?”
陈崖面无表情说道:“他们还不能控制战舰作战,还有机会。”
“可主星离这里如此遥远,我们怎么杀她?”另一位仙人问道。
“我说过,井九与雪姬要去祖星,那些人也要对祖师不利,所以我们也要去祖星。”
陈崖的思维向来简单,得出的结论便更容易接近真实。
顾左冷笑说道:“我们没有船,怎么去?不能过扭率通道,几万光年我们要飞多少年?飞着飞着就死了,最后以尸体的形式飘到祖星?这就叫魂归故里?”
能够飞升的仙人必然都大道有成,有人走的是一派天真的路子,就像柳如岁、卓如岁、沈云埋那样,但走这个路子的人难免都有些话痨,而且天真有时候与刻薄没什么区别。
陈崖转身望向他们,沉声说道:“你们都有自己的星球与子民,我知道你们肯定有自己的战舰,没有与中央电脑连网,也没有告诉我们。”
几位仙人神情不变,实则有些被人揭穿真相的尴尬,一位仙人咳了两声,说道:“祖师当年说不要影响星河联盟的文明进程,分配给我们的星球都极偏远,让战舰过来太慢。”
陈崖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从别的方面着手,宇宙如此之大,必然还有很多没有联网的飞船,试着弄一艘过来。”
从远古文明中后期开始,为了应对暗物之海的威胁,中央电脑被允许在紧急情况下执行一些远程物理操作,但在民用方面受到了更多限制,这种模式一直延续到了现在的星河联盟时代。
换句话说,现在的中央电脑拥有更高的权限,却被收敛了权限范围,在信息收集方面远不如曾经的宪章光辉那般无远弗届,对各星球的管控力度自然也降低了很多。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的宇宙里还会苟活着那么多太空海盗。
仙人们现在能弄到的船,当然最可能就是海盗船。
他们在转运站连上星域网,进入隐网,放出了美味的诱饵——顾左刚好随身带着一块黄玉二号行星的上品矿石——这是他当年参加与暗物之海战争的纪念品。
为了这种矿石,星河联盟投入了那么多的地面部队,牺牲了那么多的精锐士兵,可以想见其珍贵程度,这个消息出现在隐网,顿时就像一块石头在水面激起了无数涟漪。
至少有十几个海盗势力做出了反应,相信在随后的这些天里陆续会有很多海盗船抵达,那么现在又出现了一个问题,该用哪艘船呢?
有仙人觉得当然要挑速度最快的,有仙人觉得应该要兼顾舒适程度,有仙人则更多在考虑武器系统,最后还是陈崖做了一个简单的决定:“用最先到的那艘。”
顾左说道:“最先到的不代表最快,也许只是那股太空海盗离我们这里最近。”
“那说明他们运气好。”陈崖看着转运站外黑暗的宇宙与遥远的亿万星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们现在可能需要一些运气。”
……
……
两天后,一艘暗黑色的飞船抵达了伽雷通道外的转运站。
既然是太空海盗,自然非常警惕而且小心,武器系统早就已经打开,对准了前方。
信息通道搭建完毕,海盗船长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
仙人们看着太空里那艘破烂的飞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根本没有听那个船长在说什么。
顾左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海盗的运气可能不错,但我们的运气明显不怎么好。”
事实上,那些海盗的运气也不怎么好。
这艘破烂的飞船正在前方的某个海盗基地进行维修,忽然发现了这笔买卖,被利益冲昏头脑的船长想都没想,便带着三名下属往这边飞了过来,迎接他们的结局自然极为凄惨。
海盗自然穷凶极恶,发现事情不对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开火——但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所有的武器系统都失效了,接着他们悄无声息地死去,尸体飘到了飞船外。
顾左站在驾驶舱里,双手揣在袖子里,看着黑衣上沾染的灰尘,看着简陋而狭小的船舱,忽然很想把这艘破船直接毁掉,但想着陈崖的话,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在通讯系统里说道:“引擎是新换的,还不错,屏蔽系统有些旧,不过……小心点应该能过空间通道。”
仙人陆续进入海盗船里,狭小的船舱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陈崖把座椅让了出来,站在驾驶舱前方,调出祖星的空间座标,说道:“出发。”
就在这个时候,通话系统里响起了一道漠然而不容拒绝的声音:“过来接我。”
说话的人是剑仙恩生。
他像别的那些仙人一样,也在前往伽里通道的航线上,被停在了宇宙里。
陈崖看了一下他的位置,确认不需要绕太远路,说道:“等着。”
没过多长时间,通话系统里又响起了好些声音。
那些知道他们拿到一艘海盗船的仙人,都像恩生一样要求接一下。
顾左看着陈崖无声地说了几句话,大概意思是这艘海盗船如此小,怎么挤得下?
……
……
破烂的海盗船就这样开始了仙人们的援救祖星之旅。
正常情况下的航行还好,海盗船新换的引擎相当有力,速度非常快,只是穿过扭率空洞的时候,真的有些令人提心吊胆,尤其是顾左,妖异的眼神里写满了担心与悲观。
好在到底是没有发生什么突发事故,只不过路上又拣了几位仙人。
陈崖没有理会顾左的担心,在确认不会耽搁时间的情况下,能多带几个同伴当然最好。至于海盗船太小的问题,挤挤便是,反正都可以飘在空中,可以充分地利用空间。
第一个被海盗船接上船的人是剑仙恩生,他也没想到这艘海盗船居然如此破烂如此小,用机械手摸了摸鼻子,没有说什么,在最后方找了个装置包便坐了上去。
随着接到的仙人越来越多,海盗船变得越来越拥挤。
这些人在朝天大陆的时候或者是一派祖师,或者是一代天骄,现在也是有自己星球的大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难免有些抱怨。
在左天星域边缘被接上船的无问道人,抱着怀里的巨剑,有些不舒服地把顾左向外面挤了挤,感慨说道:“很多年前刚来此界的时候,老丹带着我去天普星逛了逛。你们知道他的,最喜欢冒充普通人,所以非要拉着我一道坐公共交通去西北大学看什么球。那人叫一个多啊,挤的完全受不了,偏生那辆车的空调还坏了,一车厢的汗味,我就算闭了六识也受不了,半途就下了车。”
他忽然问道:“说起来老丹如今在做什么?好些年没见了。”
陈崖与两位黑衣妖仙没有说话。
恩生忽然睁开眼睛,看了陈崖的后颈一眼。
还有几位仙人的视线也落在了陈崖的身上。
海盗船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无问道人有些无趣地耸耸肩,说道:“现在比那辆车还要挤,好在你们不会流汗。”
还是没有人接他的话,船舱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在很多故事里都有这样的情节,很多散布在各处的同伴因为某件非常重要的任务重新集合,这种情节向来被人喜闻乐见,甚至视为经典,但那是因为目的明确,所有人意志坚定。
这些仙人在自己的星球上是皇帝,是君王,甚至是神明,但在这艘海盗船上只是乘客。这艘破烂的海盗船正向着人类的将来飞去,他们无法控制方向,也不知道终点会是如何。
“赤松真人死了,李将军死了,那个叫西来的晚辈死了,大悲祖师入了魔……”
顾左把无问道人挤了回去,摊开黑衣的袖子认真看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不管如何,我们都来自朝天大陆,结果短短几年时间,就自相残杀死了这么多人,值得吗?”
陈崖没有回头,看着窗外的无尽宇宙,面无表情说道:“不管你想说什么,还有你们想说什么,我希望到祖星之前就说完。”
顾左抬起头来,有些妖艳的眼里生出一抹伤感的意味,说道:“一切都是因为井九的到来,可问题是除了用万物一剑点燃那些恒星,就真的找不到别的方法?”
“你是在怀疑祖师的智慧?”陈崖面无表情说道。
顾左说道:“科学家都知道怀疑精神的重要性以及必要性,我们这些修仙的还不如他们?”
剑仙恩生在后舱举起机械手示意不要争吵,然后很少见地说了一大段话:“确实没有人能够判断对错,未来不是历史,无法总结经验,所有的对策事实上都是赌博。所以去年在雾外星系,井九会说谁能胜利、活下来,那就是对的一方……我们要站在胜利者的一方?不,我们要争取成为胜利的一方,所以现在只需要考虑怎样才能获胜。”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仙人,穿着件多彩的衣裳,上了海盗船后便坐在最舒服的副驾椅子里,闭目养神了很长时间,忽然睁开眼睛说道:“对,要是输给那几个晚辈,我可丢不起那人。”
陈崖沉声说道:“神打先师请讲。”
神打先师说道:“那个多宝书生怎么解决?你这身体也扛不住那些法宝、那等打法。”
仙人们沉默片刻后开始讨论起来。
不要因为他们现在挤在这个破烂的小海盗船里就觉得他们很普通。不要因为陈崖被井九断了三根手指,成霜被阿大一爪击飞,欢喜僧败在柳十岁的手下,就觉得他们水准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不要因为“仙人们”这个词里的们便忘了他们是真正的仙人。
他们在朝天大陆的历史上有自己的名字,就算没有名字的人,也必然是那个时代最了不起的存在,拥有着人类里最高级的智商、意志或者是别的天赋能力。
没用多长时间,仙人们便推演出了很多方案。比如用怎样的阵法与配合让柳十岁无法施展那些法宝,接着对赵腊月的青山剑道、白鬼的仙气**也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童颜的境界实力一般,他们没有做太认真的布置。
井九无法醒来,不足为惧。
至于雪姬那就更简单了,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听天由命。
在不停地抱怨、讨论、静悟的过程里,这艘载满了仙人的海盗船渐渐向着星系边缘而去。
某天,海盗船终于抵达了太阳系外围。在最后一次穿越空间通道的过程里,这艘破烂的飞船终于承受不住,在被唤醒的过程中,船壁分崩瓦解,出现了无数个破洞。
只要有足够的仙气,他们便不会担心被宇宙的寒冷冻僵,反而觉得破窗残门,敞亮舒服了很多。剑仙恩生更是干脆直接飞到了船上坐着,说不出的潇洒,也可以说是怪异。
太阳在极遥远的地方,普通人根本都看不到,在他们的眼里也只是一个非常小的光点。
有些仙人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有些感慨。
顾右说道:“星系里没有什么气息波动,祖星应该无事。”
顾左说道:“看来陛下与井九还没有到……噫,好大一条狗!”
海盗船里的仙人们望向数百公里之外。
那里有一艘黑色战舰。
战舰边缘破了个洞,看着就和他们的船一样。
几个人站在战舰破洞处,正在看着自己。
更神奇的是,那艘战舰的上面趴着一只通体幽黑、无比巨大的狗。
陈崖问道:“这是沈家的战舰,那些人是谁?”
恩生面无表情说道:“看那狗就知道,又来了新的飞升者。”
神打先师通过船壁破损处看着那边,吃惊说道:“这种事情也能批发的吗?”
第十一章对线
“不要慌~”沈云埋拉长声音说道。
元曲幽幽看了他一眼,心想忽然遇着这种情形,谁能不慌?
那艘太空飞船虽然看着破烂,船上的人可不是破烂,而是朝天大陆历史上的精华。
来时的路上,沈云埋把飞升者们的资料都发给了他们,与朝天大陆的历史相对照,他们很清楚那些仙人的身份,不是哪家宗派的祖师就是世上无双的天才。
沈云埋安慰说道:“没事儿,他们都打不过我。”
当他还是军部首席顾问的时候,确实打遍宇宙无敌手,直到遇着井九。问题在于,现在他只剩下一个脑袋,配着一具徒有其形的高大笨重的机械身体,哪里还是那些仙人的对手。
“那位紫衣仙子难道就是和仙姑?”玉山双手在身前抱拳,一脸仰慕说道。
和仙姑是朝天大陆一万多年前的田家女,一朝得道飞升,是很多女性修道者向往的对象,也是她的偶像之一。
只是为何那些前辈仙人乘坐的太空飞船如此破烂,显得如此狼狈,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彭郎站在他们身后,踮着脚看着那位坐在破烂飞船上面的黑衣道人,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赶紧整理衣衫,准备下拜。
忽然,战舰破洞处响起两声惊呼。
彭郎向着左侧的战舰深处飘去,直到来到最深处的手术室里,才停了下来。
那艘破烂的海盗船已经被甩到了很远的地方。
……
……
黑色战舰忽然加速,晶态引擎全开,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远方的那个小白点而去。
蓝色的光焰照亮了宇宙,仿佛要把那个小白点吞噬了一般,有些凶残的感觉。
这是童颜的决定。
不是害怕那艘海盗船上的仙人,所以想要逃跑。
他们一定要赶在那些仙人之前进入太阳系,降落在祖星,然后杀死青山祖师。
只要青山祖师被杀死,井九便能够醒来,得到真正的自由。
那样的话,双方的实力对比、胜负之势会得到完全的逆转。
彭郎飞回战舰前方,看着神情专注盯着航路的童颜,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船路自然有舰载电脑负责计算,行动也有童颜负责,沈云埋这个自封的总指挥其实没什么事情做,指着光幕对众人介绍道:“这里叫做柯伊伯带,狭义的太阳系边缘就在这里。”
话音未落,战舰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开始急剧减速。
尖锐的警报声刚刚响起,便被关掉。
童颜说道:“来了。”
元曲等人向着后方望去,只见那艘破烂的海盗船居然跟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
玉山神情微变,颤声道:“仙人扑蝶?”
童颜忽然望向一边。
雀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一台终端,正在低着专注地操作着什么。
……
……
黑色战舰忽然加速往太阳系里冲去,陈崖反应慢些,有人则是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位穿着紫衣的和仙姑冷哼一声,站到了海盗船的最前方,右手隔空指向前方。
她闭着眼睛,脸色略显苍白,睫毛轻眨。
一道无形的气息顺着她的指尖而出,消散在虚空里。
然后在数千公里外显现出来。
那道气息织成了一道网,笼住了黑色战舰。
黑色战舰忽然减速,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画面有些像扑蝶,但更像是套马。
黑色战舰就像是拉着那艘破烂的海盗船在走,自然无法拉开距离。
双方隔着几千公里,在浩瀚的宇宙里,其实与摩肩擦踵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让那些仙人靠的再近些,只怕会非常危险。
沈云埋看着光幕上的海盗船,说道:“轰掉他们。”
黑色战舰的武器系统猛烈开火,数百道明亮而充满恐怖能量的光线,向着后方而去。
看着那些迎面而来的光线,剑仙恩生微微眯眼,右手按住了剑柄,却没有动。
因为陈崖来到了海盗船的前方,右手平举向前,变成一面巨大的石盾。
那些光柱落在石盾表面,悄然无声,溅起一些微尘。
“想用激光炮便挡住我们这些人,真是痴心妄想。”一位仙人冷笑说道。
话音未落,海盗船已经被黑色战舰带着向前飞了数千公里。
黑暗的太空里,散着那艘战舰留下的微尘,应该是被撞碎的小天体。
这里还没有完全脱离柯伊伯带范围,看似空旷,实则隐藏着不少陨石。
海盗船顺着那些微尘轨迹,擦过几个小陨石,继续向前。
忽然数道强烈的气息波动传来。
数个无比浑圆的火球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扩张,瞬间把海盗船吞噬在其中!
没用多长时间,巨大的火球渐渐消散,变成数万个小火球飘离。
海盗船的身影重新显现出来,上面出现了无数个破洞,就像在巨浪里航行了十几天的小渔船,如果不是在空无一物的宇宙里,只怕早就已经散体。
顾左顾右两兄弟收回手掌,黑色的衣袖边缘也已经烧出了很多破洞,在这次阴险爆炸来临的关键时刻,他们及时摆出了相济之阵,保住了这艘破船。
和仙姑依然举着右手,以仙机锁死了前方的黑色战舰,睫毛有些微翘。
神打先师坐在她的身边,也在海盗船的最前方,承受了第一番爆炸,措手不及之下,受到了一些伤害,花白的胡子有些微焦,在颌下潦草的卷着,颇为可笑。
他愤怒地盯着前方那艘黑色战舰,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
话音方落,他一拳向那边轰了过去。
随着拳势去处,数百道金光闪闪的圆环离开他的手腕,越过数千公里的距离,来到前方。
那艘黑色战舰被金环照亮的同时,便受到了攻击。
数百道巨大的金环轻而易举地破开战舰的保护罩,击溃数道刚刚成形的剑意,落在战舰上。
宇宙里听不到声音,但能看到破损严重的战舰表面,能够看到爆炸生出的烟尘。
……
……
柯伊伯带里有很多小陨石,雀娘刚刚学习到的天文知识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她巧妙或说阴险地在那里布下了十几颗太空暗雷,还用镜宗的幻术拟成了陨石模样。
就算那些仙人能够看穿镜宗的幻术,但在太空追击战的时候,谁会注意到这些?
果不其然,那艘海盗船遇到了伏击,险些被直接炸毁。
只是沈云埋还没有来及表达对她的欣赏,黑色战舰便受到了那些仙人愤怒的报复。那些监控系统、自动防御系统,面对着那数百道金环的时候,竟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好在剧烈的爆炸刚刚产生,便被玉山用一场暴雪淹没,没有引发更大的灾难。不过战舰还是受损严重,尤其是那些进入舰身的金环,在被元曲控制住之前,法宝光毫摧毁了很多设备的芯片,让晶态引擎控制阀出现了很麻烦的问题。
那柄曲折如梅的剑悬浮在元曲身前,散发出如丝般的剑弦,把十几道金环死死束缚住,不停剧烈颤动,发出如琴声般的声音。
元曲看着破损严重的战舰尾部,感受着那些金环里的深妙气息,脸色苍白,震撼说道:“隔着几千公里,居然还能有如此大的威力?这是什么法宝?”
雀娘擦掉额头的汗水,轻声说道:“神打先师的打神道。”
不管是和仙姑还是无问道人,又或者是陈崖、神打先师,当初都是朝天大陆最了不起的修道者,现在更是真正的仙人,境界实力当然强的不像话。
这时候,那些威力惊人的金环又来了!
玉山飘到战舰后方,挥手用一道寒意熄灭引擎旁的残火,神情专注地摆动挥剑,用雪流剑法在战舰后方连续布出了数百道坚硬的冰块。
元曲随之挥剑,将那些金环斩碎,飘至妻子身边,也是一剑斩去。
就在那些冰块被金环震碎的同时,无数道剑弦破空而去,直指后方的海盗船。
海盗船上也随之亮起一道妖艳至极、不问道理的剑光。
黑暗的太空里,出现了无数道剑光与法宝的光毫,隔着数千公里,不停地互相攻击着,一时间颇为热闹,看着有些像烟花,实则隐藏着极大风险。
那艘海盗破已经千疮百孔,偏生却没有散体,凭着和仙姑难以想象的手段,速度也没有减慢,甚至越来越近,如果让海盗船上的十三名仙人集体发功,那该怎么办?
“必须尽快甩掉他们。”沈云埋看着光幕沉声说道。
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和仙姑的那道无形巨网。元曲与玉山最开始便试过两次,沈云埋也用战舰上的武器系统做过尝试,都没办法斩断那些无形的线。
“成了。”战舰里忽然响起苏子叶的声音。
人们顺着视线望向角落,只见他脸色苍白坐在地上,鲜血从手指间溢出,看着极其血腥。
从那艘海盗船现身开始,他便沉默不语,直至现在,现在看来自然不是惧战。
那些从指间流出的血泛着淡淡的青色,变成极小的球飘到了战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去了很多地方,笼罩了很大的空间,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
在黑暗的宇宙里,那些无形的线条也被涂染了一道青色,显现出来。
嗡的一声轻响,那些线条震荡起来,似乎想要摆脱那些颜色,却已经来不及了。
明亮的魔焰从苏子叶的指尖生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瞬间点燃了那些线条。
那些燃烧的线条没能支撑太长时间,纷纷断裂。
没有声音的宇宙里,仿佛响起了无数道啪啪的轻响。
黑色战舰仿佛为之一轻,速度瞬间变快,很快便要穿过柯伊伯带,进入真正的太阳系。
元曲与玉山从战舰尾部飘了回来,看着苏子叶笑了笑。
苏子叶没有说什么,走到童颜身边认真说道:“杀青山祖师的时候,我可以不动手了吧?”
童颜说道:“到了再说。”
雀娘看着终端上的数据,说道:“那艘船被甩掉了。但星系内速度有限,而且要避开星系防御系统,我们还需要七个小时才能抵达祖星。”
沈云埋忽然指着光幕上某处说道:“避开那里。”
那里是一颗不大的天体,有些黑暗,看着便极寒冷,与柯伊伯带别的天体相比,没有什么特异之处,而且按照战舰的航路安排,只会远距离经过,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人类文明初期比较落后,把它认成了大行星,后来才除名。”沈云埋解释道:“而且名字也不好,与冥王有关,不怎么吉利。”
不管是修道者还是科学家,与迷信这个词向来没什么关系,但两条道路走到最后,都难免有些玄妙不可解的领域,禁忌这种事情也自然随之产生。
童颜按照沈云埋的要求,把战舰的航线做了一下调整。
那颗冥王星比预计的更远地在窗外向后退去。
他们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如果真是凶兆,看见也是问题。
趴在战舰上的尸狗忽然睁开了眼睛,望向遥远的那颗恒星,眼神变得非常深沉。
几乎同时,战舰里的彭郎忽然握住了剑柄。
先前不管是和仙姑的那道仙网还是神打先师的金环,都没能让他们有任何反应。
现在他们发现了什么?
几道视线同时落在了彭郎的身上。
彭郎盯着窗外的黑暗宇宙,非常警惕。
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前方是一片虚无。
尸狗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他们在那片虚无里看到了极度的凶险。
“什么都没有啊!”
元曲看着光幕上流动的数据,震惊说道。
雀娘看着终端上的数据,也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如果战舰的监控设备以及他们这些修道者的灵觉,都无法发现什么,那就只有一种解释——确实什么都没有,可如果这样的话,尸狗与彭郎为何会如临大敌?
苏子叶面无表情说道:“试试就知道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说话的同时,他挥手释出了一道黑幡。
黑幡离开战舰,招摇而长,瞬间变成数公里之长。
悄无声息。
黑幡前端飘落,变成了虚无。
紧接着,那些断裂向后延伸,很快便把黑幡切碎了一大半。
苏子叶心神受伤,喷出一口鲜血!
“退!”
童颜毫不犹豫说道,抓住苏子叶的衣领便向后飞去。彭郎动作看着慢,实则反应极快,右手如剑伸出,把沈云埋沉重的机械身体,挑到了战舰最后面。
元曲与玉山携手而退,雀娘则是最后离开。
那道黑幡已经尽数碎裂。
战舰也开始破碎。
窗户碎成无数琉璃。
控制台碎成无数金属片。
雀娘最后布下的黑白棋子碎成雪与雪下的泥。
不管是坚硬的超强合金还是带着仙气的法宝,都在那道无形力量的作用下纷纷碎裂。
悄无声息。
只有断裂。
那不是等离子炮。
也不是空间的切割。
安静的宇宙前方究竟存在着什么?
童颜等人站在后方,看着眼前不断消解的战舰空间,震惊无语。
第十二章太阳系是一座剑阵
最近几年,星河联盟的科技发生了两次飞跃,虽然只是运用方面的成就,也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尤其对那些破茧者来说。
核动力炉的超微粒子化,让他们可以相对自由地在宇宙里穿行,而等离子炮的出现,则让他们变得不再那么强大。
超微核动力炉的第一次使用是在李将军收服西来的时候。
等离子炮的第一次正式使用则是在雾外星系的那场大战中。
当时烈阳号战舰的舰首直接被那记等离子炮化作了虚无。看起来与此时黑色战舰的遭遇很相似,但不管是沈云埋还是童颜都非常确认,两者绝对不是一回事。
前方的那片虚空里没有任何超强粒子大量存在的迹象,也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这不是传说中的太阳系星系防御系统,也不是引力场造成的空间切割。
前方让战舰消失的力量与和仙姑的那张网有些相似,只是要可怕无数倍。
黑色战舰就像落在网上的昆虫,被看不见的酸意逐渐消蚀。
问题是构成那张网的究竟是什么?为何感知不到?
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们已经退到了战舰外的太空里。
黑色战舰就在他们的眼前不停分离、消失,直至最后成为了虚空里的一部分。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停向后疾退,却好像还是留在原地一般。
接下来他们也会像战舰一样被切成无数碎片,然后消失吗?
元曲与玉山的手紧紧牵着,脸上流露出震撼与恐惧。
童颜与雀娘并肩而站,不停地默默推演计算着。
苏子叶沉默不语。
沈云埋则在骂脏话,特别脏的那种。
彭郎手抚剑柄,盯着前方的虚无,眼神平静,深处隐有剑光生出,似朝阳要出海面。
“是剑意,隐于天地之间,都上来吧。”
所有人的神识里忽然响起一道温和而沉稳的声音。
如黑山般的尸狗早就离开了战舰,从下方浮了起来。
童颜等人落在了它的身上,顿时陷入极高的、像野草般的毛里。
他们的视线透过那些毛,再望向那片虚无时,终于看到了一些东西。
那是在空间里隐而未发的无限剑意。
野草里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因为尸狗向着前方走了过去。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它的脚步仿佛落在了星辰之上,缓慢而稳定。
人们紧张极了,玉山捂住嘴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黑狗看着远方的那颗恒星,温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莫名的傲意。它的速度没有变快,脚步也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在那些无所不在的剑意里,看到了隐藏的道路。
那就是通往祖星的道路吗?
这时候他们已经猜到了弥漫在整个太阳系里的剑意究竟是什么。
于是沉默。
……
……
没过多长时间,那艘破烂的海盗船走上了黑色战舰的旧路。
陈崖在最前方,伸手接住太空里的一些微尘,刚认出来应该是那艘战舰的碎末,手指上便多了一道清楚的裂痕。
一道金光裹住他的手指,让其没有脱落。
仙人们化作十三道清光,退到了海盗船后的远处。
破烂的海盗船完全破了。
破成了宇宙里的一个圈,然后消失无踪。
陈崖的视线穿过那些看不见的剑意,落在遥远的太阳上,脸上流露出崇拜的神情。
“这是祖师的意志。”
仙人们震撼无语,无问道人若有所思。
“跟我来。”
陈崖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数十丈高的石人。
仙人们纷纷落在了他的肩上,恩生则是落在他的头顶,抬起机械手指向前方。
陈崖感知着远方,缓慢地抬起右脚,向前迈了一步。
……
……
巨大的黑狗在黑暗的宇宙里行走。
巨大的石人在黑暗的宇宙里行走。
不知道行走了多长时间。
黑狗忽然消失。
石人也随之消失。
……
……
天空里飘拂着很淡的云。
那云别比处要更加寒冷,也更稀疏,里面夹杂着很多尘土微粒。
巨大的黑影撕破云层,从大概近三百米高的地位,平空出现,然后落到了地面。
地面微微震动,生起很多烟尘,久久没有落下。
童颜等人从尸狗的身上飞了下来,警惕地望向四周。
这里是一颗荒芜的星球,有大气,有淡云,但看不到水的迹象。
由此可以想见,那些云应该与水汽没有关系。
沈云埋看着光幕上的采样显示,说道:“是二氧化碳,我知道是哪里了。”
他们落下的地方是一座高山。
崖壁高耸,可以望远。
元曲等人看着这颗陌生星球的画面,震撼想着,难道这就是祖星吗?
这颗星球的表面没有一点绿色,没有生命的迹象,到处都是荒漠,只有沙丘和砾石。
远方隐隐可以看到沙尘暴,还有一些人类建筑的影子。
如此艰难的生存环境,人类先祖是怎样存活下来的?
祖星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童颜忽然说道:“这里不是祖星。”
沈云埋笑着说道:“你们真是笨死了,这里是火星。”
元曲等人怔住了,心想火星是什么地方?
既然是阵法传送的通道,为何会把自己这些人送来了这里?
与那艘海盗船上的仙人们隔着数千公里不停互射,接着便遇到了那片虚无里的剑意,战舰破解,他们被尸狗背着行过漫漫的宇宙空间,然后被传送到了这里,都已经疲惫至极。
确认星球表面没有什么危险,他们席地而坐,开始冥想休息。
尸狗走到悬崖边望向远处的天边,彭郎也走了过去,站在了它的身旁。
没用多长时间,童颜睁开了眼睛,随后其余人也醒了过来。
元曲想着刚才沈云埋的话,好奇问道:“火星是这颗星球的名字?倒是简单贴切。”
星球表面的沙丘与荒漠,反耀着地平线下面的光线,确实有些火烧的感觉。
玉山说道:“师姑肯定喜欢这里。”
这说的是赵腊月。
这座山真的极高,比青山里的天光峰还要高。站在崖边往下望去,如果是普通人,只怕会立刻昏过去,就算他们是修道有成的仙人,也觉得有些震撼。
“这座山是太阳系里最高的山。”
巨大的机器人慢慢走到崖边坐了下来,靠住了尸狗的身体。
尸狗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你倒是不见外。”苏子叶也走了过去。
沈云埋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都是青山宗的,你才是外人好不好。”
所有人都来到了崖边,站在离平原近三万米的高空里,望向远方的地平线。
下一刻,太阳从地平线下方飘了起来。
可能因为大气构成的问题,那颗太阳竟是淡蓝色的。
看着这幕画面,元曲与玉山啧啧称奇,又引来沈云埋有关乡下人的嘲弄。
雀娘抱着终端坐在崖边,低着不停计算着什么,忽然说道:“可以看到了。”
说完这句话,她把手指向了西面天空的某个地方。
大家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到了另外一个蓝色的光点。
那个蓝色光点比雀娘的指甲还要小,静静悬在天空某处。
他们都是仙人,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能够看清那里的很多画面。
那是一颗宁静的星球。
蓝色的应该是海洋。
白色的应该是云朵。
他们甚至还能看到云下的陆地,以及陆地上连绵成片的绿,想来应该是森林或者草原。
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看着,仿佛都能感受到上面的自然清新意味。
远处的沙尘暴渐渐远去,天地更加安静。
他们坐在高高的山上,看着那颗蓝色星球,沉默了很长时间,莫名有些悸动。
那里应该就是祖星。
那颗蓝色星球就是人类文明的摇蓝,人类的童年一直在那里度过,然后才去往了星辰大海。
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人类去往星辰大海的时候,便已经走上了两条道路。
当暗物之海来临的时候,神明又安排了两条道路。
在黑暗宇宙里重生。
在朝天大陆里蓄力。
不管去了有多远,总要记得从何处来。
不管时代怎么改变,文明如何演化,人类的一切都源自于那里。
……
……
“我要去看看。”苏子叶忽然说道。
元曲牵着玉山的手,轻声说道:“我会带你去看看。”
雀娘再次计算出准确的数据,说道:“祖星与火星相隔最近的时候只有几千万公里,如果不担心仙气衰竭,几十天便能飞到。”
苏子叶说道:“沈公子的空间法器里应该有那个什么核动力炉。”
“确实有,但不会拿出来。”沈云埋说道:“因为现在谁也无法离开这里。”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再次沉默。
雀娘从地上拣起一块碎石,屈指弹向天空。
从小她都喜欢下棋,痴迷程度还在童颜之上,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喜欢弹棋子玩。
棋子撞到任何东西都会发出声音。
那块碎石明明扔向了天空,却也像是撞着了什么坚硬的事物,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就碎成了粉末,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
就像经过冥王星的那艘战舰。
那道无形的、能够切割世间所有事物的剑意,居然在这里也有。
大道如青天,却是出不得,因为天空里多了一个盖子。
玉山忽然指着大气层外一个黑点说道:“那里有颗……卫星,是叫卫星吧?”
为什么那颗卫星还能存在?
“已经碎了。”彭郎停顿了片刻,解释道:“看着还是好的,已经宁静地碎了。”
雀娘再次计算出一些数据,显示给众人看。
那道剑意居然从遥远的柯伊伯带一直延续到这里,难道说整个太阳系里都是如此?
这太惊人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苏子叶沉声说道。
彭郎轻声说道:“是剑阵。”
雀娘与童颜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里的凝重。
沈云埋操控着机器人,对着远方那颗蓝色的星球竖起了中指。
他们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苏子叶与元曲、玉山却还没有想到那种可能。
彭郎耐心地解释道:“这座剑阵大的难以想象,把整个太阳系都笼罩了起来。”
苏子叶与元曲、玉山震惊无语,下意识里望向大气层外,想要看到那座剑阵的模样。
什么样的剑阵能够横亘一个恒星系?
雀娘操作终端,调出很多数据,最后模拟成画面,显示在崖前的空中。
那幅图画是黑色的,中间明亮的小点就是太阳,很多颗行星散布在四周,看似没有规律。
“这是水星,这是金星,这是祖星。”
沈云埋指着那些行星,给众人解释道:“一共是八大行星,然后排列成阵。”
排列成怎样的阵?
很快,众人都看到了那个阵。
看似没有规律的行星分布,其实隐约有一个形状。
八大行星在浩瀚的宇宙里排成了一个上长下短的十字形,就像是一把剑。
太阳就是镶嵌在剑柄底部的那颗明珠。
如果说这真的是剑,那应该会是宇宙诞生以来最大的一把。
崖边再次变得死寂一片。
远处的沙尘暴又开始了,遮住了不知什么时期的人类建筑。
大气层外的那颗卫星忽然开始分解,飘起一道粉末,就像积沙成的塔,又被海水冲毁。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童颜说道:“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看到的一切。”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有着不加掩饰的疲惫,表明了他此刻的真实心情。
青山祖师以太阳为阵枢,以行星为阵基,阵列成剑。
以无限空间里的引力自发天地杀机。
这确实太了不起。
了不起到无法形容。
彭郎赞美说道:“何其壮观。”
……
……
(据说昨天是地球离太阳最远的一天,然后好像也有什么星一线排列,刚好更新到这个情节,真是很巧的感觉,谈不上壮观,但很有意思啊,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十三章火星上的课题组
青山祖师当年与那位少女祭司配合,清除了那些处暗者与叛变的神兽,接引了数十名朝天大陆的飞升者,稳定并且推动了星河联盟高速发展了近千年。
在做完最初的那些事情之后,他便来到了祖星开始隐居。与暗物之海的战争、对飞升者的接引,与祭堂方面的配合,所有的事务他都交给了李将军、曾举以及陈崖等人处理,他自己再也不理世事,直至井九到来。
这几百年他在祖星做什么?回到人类文明的祖屋,挖掘那些被埋在地底几十万年的秘密,想要知道人类的童年是怎样的,继而为人类寻找到未来的道路?
当然,这肯定是他想做的事情,但不见得是他做的全部事情。
现在人们终于知道,原来他用了数百年的时间,借助那位少女祭司与整个星河联盟的资源,把太阳系变成了一座剑阵。
难怪这里一直是所谓禁地,就连那些飞升者不经准许也不准靠近这里。
“那我们是怎么到了……这颗火星上来了?”玉山睁大眼睛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青山祖师如何建得这般大的剑阵,但既然是阵便要守阵法。有阵枢、阵基就应该有阵眼,有死门便要有生门。”童颜说道:“夜哮大人看破了生门所在,才能带着我们来这里。”
沈云埋、元曲、玉山包括童颜都学过青山剑道,但远及不上尸狗对青山剑阵的天然灵觉。听着这话,众人不免有些心悸,如果不是带着一位青山老祖宗在这里,只怕这时候他们已经随着那艘黑色战舰一道,被这座剑阵斩成了碎片。
玉山担心问道:“那艘船也进来了,前辈们应该也不知道这座剑阵的存在,不会有事吧?”
童颜说道:“剑阵已成,便是主阵者也无法擅动,按道理来说入者必死。”
沈云埋微嘲说道:“有陈崖与恩生这两条忠狗,他不见得忍心动杀机。”
苏子叶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既然这颗火星是生门所在,是不是出路也在这里?”
尸狗低沉而温暖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座剑阵没有出口。”
听到这句话,崖边再次安静。
有生门不代表能够离开,这是朝天大陆修道者皆知的道理。
但朝天大陆基本没有出现过这种阵法。因为这种内外绝对隔绝的死阵,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主阵者的位置。
主阵者若在阵外,要控制阵法运行,便要与阵内发生联系。
有联系便有通道。
若主阵者在阵内,那么这座死阵岂不是也把他自己关在了里面?
如果说是普通阵法,还可以强行破之,但像这座横亘整个太阳系的超大剑阵——青山祖师布阵就花了数百年,难道还要用数百年解阵?
谁都想不到,青山祖师居然就真的这样做了。
“为何祖师要这样做?”元曲神情茫然问道。
沈云埋说道:“这是自囚。”
自囚?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自己囚禁在太阳系里,便可以把整个世界囚禁在之外的宇宙里。”沈云埋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我们这些来探监的人,也没有办法离开。”
这句话有些哲学上的意味。可青山祖师为什么要把太阳系变成有去无回的牢房?然后把自己囚禁在里面?
“因为他怕我来杀他。”
沈云埋举起粗壮的机械臂,对着天空里的蓝色星球,像是随时准备发射武器。
崖边的气氛很是压抑紧张,但听着这话大家还是忍不住有了反应,纷纷表示不耻。
“祖师把太阳系变成了一座剑阵……这与神迹无二,他会怕你?”
“你是不是古典小说看多了,以为所有的弑父都会成功?”
“你要说祖师是怕师叔还差不多,就凭你?”
听着这些话,沈云埋很是恼怒,说道:“不管是怕井九还是雪姬,还不是怕!”
童颜用手指搓了搓眉毛,疲惫说道:“能以星系为剑阵,有资格谁都不怕。”
沈云埋冷哼一声说道:“那你说老头子为什么要把自己囚禁起来?”
童颜缓缓站起身来,扶着腰望向那颗蓝色的星球,然后转头望向另外几颗行星,沉默了会儿后忽然说道:“他是想再开辟一个朝天大陆。”
听到这句话,包括沈云埋在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隐隐觉得可能真是这样。
太阳系变成一座宏伟至极的剑阵,隔绝内外的所有联系,便等于从宇宙里分离出去。
当然不是真的朝天大陆,是类似的存在。
青山祖师是想要为人类再开辟一个避难所?还是只想把人类文明的这间祖屋保留下来?
沈云埋面无表情摇头说道:“这座剑阵再强大,也只能挡住我们这个宇宙。”
是的,从柯伊伯带出现的那些无形剑意生成的效果来看,这座剑阵不见得能挡住暗物之海。
“时间还多,一切皆有可能。”
童颜沉默了会儿,说道:“此前谁能想到一个星系会变成一座剑阵?”
“我不明白。”雀娘轻声说道:“就算以后这座剑阵能够挡住暗物之海,但三百多年后,别的地方怎么办?难道祖师打算不管人类,就自己一个人活着?”
“一个人的天长地久?”沈云埋嘲弄说道:“还真是他做的出来的事。”
“不,他想熬死井九,至于雪姬那边不知道他是何想法。”童颜说道。
苏子叶声音微冷说道:“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被困在这里?”
雀娘轻轻把飘起的发丝理到耳后,说道:“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不是青山祖师的问题,而是他们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形发生。
只要雪姬与井九还活着,肯定会来太阳系杀祖师,到时候极有可能被这座太阳系剑阵杀死,或者像他们一样被囚禁在这颗红色的星球上。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他们必须想办法破开这座剑阵,去往祖星提前杀死祖师。问题在于生门并非出口,是生死之间的所在,这座壮阔至极的剑阵遮住了天空,他们能去哪里?
这座横亘太阳系的剑阵真的无法打破吗?
不,没有绝对无法打破的事物。
井九的耳垂都曾经崩落过一小块,更何况宇宙里别的东西。
想要打破一个坚硬的事物,需要先知道这个事物是由什么组成的。
想要破掉这座太阳系剑阵,便要弄清楚剑阵的运行规则,知道青山祖山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黑狗趴在崖边,静静看着远方那颗已经由蓝转白的恒星。
童颜说道:“开始吧。”
沈云埋嗯了一声,操控着机器人从尸狗身边离开,走到崖石之间,伸手展开了一张光幕。
与太阳系防御系统相关的资料画面出现在光幕上,紧接着,很多数学工具也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雀娘祭出数十面很小的铜镜,分别安置在山口的四周,布成一座阵法。
没有天地灵气的荒芜世界里忽然多了一些清新的意味。
沈云埋欣赏地看了她一眼,便开始了自己的授课。
与黑色战舰里的那些课程不同,今天他讲的是太阳系防御系统的历史,以及这个世界里的天体运行规律。
比他的声音更快,那些相关数据在光幕上不停转换。
雀娘与童颜站在光幕前认真听着,偶尔问两句。
苏子叶站在稍微远些的地方,看着光幕上的那些线条与函数微微皱眉,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元曲与玉山站在更远的地方,确定自己帮不上忙,视线早已投往了火星上的那些风光。
只有彭郎从头至尾就没有看光幕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想。
没过多长时间,童颜与雀娘便得出了与沈云埋相同的结论,稍待片刻后,苏子叶也点了点头。
这座横亘太阳系的超级剑阵,必然是建立在原先的星系防御系统之上,但能量本源与运行规律则是完全不同。
能够摧动这座剑阵、隔绝宇宙的力量,只能是太阳与各天体之间的引力。这些引力纽带形成的某种超空间通道,把青山祖师的神识乃至剑意,尽数散于星系之间,然后引发某种粒子散射……问题在于,如此高的能量等级释放是如何实现的?
沈云埋站在光幕前,操控机械臂快速地写着各种算式与方程,提出了多种可能,很快便都被童颜否定。
接着他又想出了另外一种思路,又被雀娘找到了其中的问题。
时间缓慢地流逝,远方的太阳却仿佛没有动,火星表面的稀薄空气仿佛凝固了。
光幕上的文字与数字不停出现,然后被抹掉,就像是大学课堂上的讲台。
沈云埋站在讲台前,像极了一位教授,只不过做的所有推论都被下面的学生提出了质疑。
他的笔迹越来越潦草。
童颜与雀娘提的意见越来越少,但建议越来越多。
不知道过了几天,光幕上的那些潦草数字文字都没有了,只留下了一个看着简单、实则极其复杂的函数,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函数猜想。
就算是元曲与玉山,都能从这个函数的形态上看出一些意思来。
这不代表成功。
推演到了现在,沈云埋与童颜、雀娘都已经非常确定,如果拿不到数据的准确变化,想要平空推演这座大阵的运行规律,那必然找到一种全新的推演手段,用现代的语言来说就是数学工具。
问题在于,就算他们是这个宇宙最聪明的几个人,又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开创出一种全新的数学工具。
现在他们连方向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灵感。
苏子叶忽然走到光幕前,挥了挥衣袖。
看着这幕画面,正准备请假离开的元曲与玉山吓了一跳,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了,想要胡来。
好在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光幕上的那个复杂至极的函数还是安静地存在着。
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则有些神奇,数千朵类似魂火的事物,从苏子叶的手指间散出来,落在了光幕上。
那些魂火依循着光幕上的推演过程开始不停闪动,变得越来越明亮。
崖畔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紧张,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处。
忽然,那些魂火都消失无踪了,只留下了一朵烛光般的小金花。
“你们用的这些数式……或者说公式不能说不对,但应该差了三个,不,至少是两个非常重要的点。”
苏子叶收回仅存的那朵小金花,有些疲惫地说道。
“不错,我觉得这个问题里……还有一个问题。”
童颜看着光幕上的那些数字,也发现了那个问题。
那颗太阳静静处在星系的中间,八大行星围绕着它转动,无法完全静止。如果青山祖师想要让这座大阵长时间、至少超越几十万年时间存在,阵眼就不可能是其中的某颗行星,那么这座太阳系剑阵的阵眼在哪里?
也许那就是这个函数里缺失的数字。
“如果老师在就好了。”雀娘轻声叹道。
玉山听着这话连连点头。
在她们想来,不管这个函数多么难解,甚至初始条件都不完备,但只要给井九一些时间,一定能算得清清楚楚。
“阵眼在动。”崖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说话的人是彭郎。
沈云埋正准备嘲弄几句,忽然沉默。
如果阵眼真的在不停运动,又不是八大行星,那会是什么?
一颗小行星?还是一颗非常不起眼的陨石?
缺少关键数值,又找不到合适的数学工具,还剩下一个方法,那就是直接观察,然后进行模拟计算。
童颜调息片刻,毫不犹豫抬头向着夜空里望去。
这一眼望见的是真实。
只是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无比。
雀娘服下一颗仙丹,也勇敢地望向了夜空。
十余息后,她收回了视线,唇角溢出一道鲜血,迎着沈云埋的视线,带着歉意摇了摇头。
又过了十余息,童颜也收回了视线,喷出了一口鲜血。
玉山扶住了雀娘,替她输入仙气治伤。
元曲扔了一瓶药给童颜。
沈云埋嘲笑说道:“看小说只知道下棋会吐血,原来观星也会?”
苏子叶面无表情说道:“你有本事看一眼?”
谁都没有本事看穿这座横亘星系的大阵,更不要说看到大阵里的能量流动方向与大概数量,找到不停运动的阵眼。
“我去看看。”
彭郎站起身来,右手落在了剑柄上。
尸狗缓缓站起身来,变成了一座黑山,与黑暗的宇宙融为了一体。
第十四章天降奇山
尸狗踏空而起,离开崖边,消失在了宇宙里。
彭郎也变成了宇宙里的一个小光点,很快便被那座看不见的剑阵掩去了身影。
童颜等人站在崖边,有些感慨。
“我知道彭郎很强,却不知道竟比我们强如此之多。”苏子叶脸色难看说道。
这座剑阵如此可怕,便是望到深处都极难,更不要说顶着剑意的侵袭亲自进入其间查看。尸狗是青山镇守,就是它找到了这座大阵的生门,才带着他们来到火星,可是彭郎呢?
童颜解释道:“他早已剑道大成,又曾经得到景阳真人亲传,对剑意的耐受极强。”
听到这句话,元曲与玉山对视一眼,觉得好生羞愧。
苏子叶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说道:“有没有可能他们直接找到祖星,杀了青山祖师?”
沈云埋有些无趣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想什么呢?”
雀娘轻声说道:“来时的战舰上我们曾经学习过人类文明的历史,据说童年时期的人类没有能力离开祖星,只能留在那里的地面,用望远镜观察这个宇宙,无时无刻不想着出去,最后他们终于找到方法,送出了了几个探测器……”
“不错,这两个家伙就是探测器,他们有可能发现新的星球,也可能不再回来。”沈云埋的声音毫无情绪,“但就算毁灭了,他们也有可能发现这个宇宙的部分规律。”
“夜哮大人与彭郎比那些探测器强很多,回来的可能性很大,不用担心。”童颜说道:“我们继续自己的事情吧,如果他们真的能够找到阵眼,我们就要完成推演,找到破阵的方法。”
那些静悬在天空里的数十面铜镜,映射着宇宙里的微光,照亮了山崖。
雀娘轻声说道:“希望那些前辈不要有事。”
他们来到火星已经有十几天时间,不管是标准时还是火星时。那艘破烂的海盗船还是没有出现,也没有仙人落下。要知道这里是太阳系剑阵的唯一生门。如果彭郎与尸狗在剑阵里都无法停留太长时间,那些仙人只怕已经死了。
童颜背在身后正在掐算的手停了下来,微不可见的地摇了摇头。
一股莫名的悲凉感出现在火星的这座高山上。
沈云埋冷漠说道:“想那些没用的事情做什么?赶紧继续算去。”
火星的课题组继续自己的工作,只是崖边少了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时间又过去了数日,推演依然不顺,只是众人越发确定,需要几个关键数据。
苏子叶提供了几颗极其珍贵的毒丸,帮助童颜与雀娘振奋精神,加快神识的运转速度。
沈云埋对这种东西极感兴趣,厚着脸皮,把机械手伸到了苏子叶的身前。
苏子叶认真请教道:“你没有身体,怎么吃?”
沈云埋说道:“化为水,再散为气,嗅之。”
苏子叶怔了怔,说道:“听着略怪。”
崖下忽有脚步声响起,很轻,而且快,满是轻快的愉悦味道。
玉山与元曲携手同游而归。
元曲指着山下那处说道:“那片建筑有些意思,颇能赏景,你们要不要去那里费神?”
苏子叶把毒丸弹进机器人的控制室里,说道:“此间离天空最近,他们当然不会愿意离开。”
玉山说道:“是啊,夜哮大人与彭郎若是回来,在这里也好接应。”
话音方落,火星表面便起了一场大风。
四周天空里的那些铜镜微微颤动,发出好听的声音,也把山顶的天光映的斑驳一片。
众人警觉骤生,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稀薄的大气层外隐隐有道巨大的黑影正在靠近。
“老祖回来了!”
元曲这几天带着妻子在火星表面游历,实则心情沉重至极,非常担心夜哮大人的安危,此刻终于放下心来,开心喊道。
童颜淡眉微挑,正在推演的右手微微一顿,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些铜镜颤动的更加厉害,悦耳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似乎是在示警。
这时候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问题。
如果那道巨大的黑影真是自太空里来,那再快也无所谓,他们都来得及做出反应,然而那道巨大黑影竟是直接从虚空里跃出来一般,从天空里砸向了山顶——三百多米的高度,谁能来得及做什么?
那道巨大黑影竟然是一座山!或者说是一个像山般的巨人!
无数道带着明显生硬味道的恐怖气浪与毫不掩饰的杀意,随着那座山向着地面碾压而至。
“陈崖!”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在太阳系剑阵里飘游了十几天的陈崖,终于找到了生门,来到了火星地表,然后毫不犹豫地发出了最强的攻击!
轰的一声巨响,这座雄伟至极的大山剧烈地震动起来,竟似乎有了坍塌的迹象。
大地震动不安,出现了无数道裂缝,就连西北方向的高原都受到了这道巨大力量的牵连,扭曲变形。
这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地震,带起了无数火星地表的沙尘,形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沙尘暴!
恐怖的沙尘暴不停地呼啸狂呼,隐约可见那个巨大的石人半跪在山崖边。
他的右拳深入崖石之中,仿佛已经与这座太阳系最高的山峰融为了一体。
火星的大气层很稀薄,即便是最狂暴的风也无法带来太大伤害,但无数石砾与烟尘迸射而起,瞬间遮蔽了天空里的微暗光线,让整个世界变得黑暗起来,也变得混乱起来。
一片混乱的天地里,与沙尘暴的呼啸声同时响起的有闷哼声、有金属碰撞声,还听到了一声沉重的爆破声。
紧接着有凄冷的剑光照亮沙尘暴一隅,又有法宝光毫向着远处而去。
而在这之前已经有数道身影被这自天外落下的石人震的飞向了远处,不知道消失在了沙尘暴的哪里。
……
……
从天而降的陈屋山石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与杀意,还有千载前的至烈功法以及数百年的仙气积累。
如此威势,确实难以抵挡,尤其是那些刚刚离开朝天大陆的新人。
越轻的人便会被震的越远,玉山与雀娘是女子,直接化作两道流光,被震飞到了两百余里外的山崖下方。
这里在环形山的西南角,借着庞大的山体,暂时挡住了那边高原上恐怖的沙尘暴,也挡住了很多光线。
在昏暗而昏暗的湍流里,雀娘与玉山站起身来,便发现远方的崖石间多了三道身影。接着雀娘又发现元曲躺在不远的地方,胸前满是血迹——陈崖如此狂暴的威势,如此的伤势,居然也没有让他放开妻子的手。
远方那三道身影飘忽而前,瞬间便到了她们身前,站在最前面那位女子神情温婉,眼神却是极其冷漠,穿着一身紫色衣裙,在昏暗的世界里显得颇为幽冷,不似仙子,反而有些妖女的感觉。
“和仙姑!”玉山师妹惊呼出声,喃喃说道:“……我以前好喜欢她。”
她的喃喃自言自语,被和仙姑听了去,但她神情毫无变化,说道:“简单点,快点。”
雀娘平静向前一步,右手一翻取出一面铜镜。
玉山拉住她的衣袖,轻声说道:“我先来吧。”
玉山的修行资质在普通修道者里自然是极好的,但放在青山里却很不起眼,
从很多年前的南松亭开始,到后来的上德峰、适越峰,她一路受着同门宠爱供养,才侥幸能够飞升成功。
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可能是和仙姑的对手,这时候她主动请战,却不知是何原因。
雀娘有些犹豫。
和仙姑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雀娘退了回去,右手镜子分出一道光毫,照在了元曲的身前。
元曲脸色不再那般苍白,看着向前走去的妻子,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
……
这一场对战没有任何意外,玉山的雪流剑法,在那道无形无质却似乎无所不在的巨网之前,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只见无数道残雪飘落,她的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捉住,掷向了陡峭的山崖。
崖壁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洞,洞口隐有血迹,她不知道进入了山腹多深,生死亦是未知。
“这是一件仙家法宝,叫作梦蝶,如果不是玉山喜欢她,在典籍上寻来根源,我也不知道。”
元曲召唤出梅剑,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对雀娘说道:“此法宝看着似网,实则法运天地、偏云梦的路数,你要小心。”
不知为何,他的神情很平静,似乎并不担心玉山的安危。
这句话听着像是为了雀娘出战做提醒,实则是交待。
雀娘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没有动。
“前辈,请。”
元曲行礼,然后出剑。
灰剑在夜空里转折数次,化作一道极其复杂的线路,来到何仙姑身前,无数风雪随之而去。
看着像是适越峰的七梅剑法,实则取得的是清容峰的无端剑法之意,却带着雪流剑法的寒气。
何仙姑神情微异,没想到这个晚辈修为不成,剑道水准却不低。
在昏暗的崖壁里飞舞的雪花,不是水结成的雪花,而是干冰,寒意较诸朝天大陆与别处要更强几分。
只听得一阵嗡鸣声如蝉声远去,那些无形无质的、如网般的气息,竟被雪流剑法冻住了。
啪啪,琴弦断裂声响起。
元曲抓住网破的这一刻,飘然随剑而去,衣袂带出十余道明亮至极的剑意。
何仙姑的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说道:“无形剑体?”
说话间,她已经踏空飞了起来,落足处自然生出一团白云。
也不知道这等道法,如何在火星上也能施展出来。
云行悠悠,其间自有玄意。
看着破网而入的那道曲拍飞剑,以及后方随风雪而至的那道剑光身影,和何姑毫无惧意,伸出白玉般的手掌。
啪的一声,两只手掌轻轻柔柔地合在了一起,崖外的满天风雪顿时为之一滞,然后迅速合拢。
雪花仿佛变成了蝴蝶,飞舞到了她的掌心,变成一个雪团般的事物,轻而易举地粘住了那道剑光。
她捧着雪团,就像海女捧着巨大的海珠,准确地那些剑光之中,击中了元曲的胸口。
轰的一声巨响,雪团骤散,变成数万只白色的蝴蝶没于虚空之中。
元曲被击飞到百余里外的荒原间,化作一道弧线向地面坠落,一路淌落着金花般的事物,应该是在喷血。
何仙姑收回视线,站在空中望向雀娘说道:“还是太弱了些,希望你不要也让我失望。”
听着何仙姑的话,雀娘没有任何神情变化,挥手便散出了数百面极小的圆铜镜。
其中有些铜镜已经有了明显的裂痕,甚至还有些缺口,破损非常严重,应该便是先前被陈崖的天外一击破坏了。
雀娘的境界实力本就在元曲、玉山之上,而且性情平静如水,明透如镜。她知道玉山与元曲这两场战斗都是打给自己看的,作为队伍里最弱的三人,就算无法战胜这些前代仙人,也总要做些什么。
这些圆铜镜便是她旁观了两场战斗之后的应对。
这是一座阵法。
何仙姑看着天空里的那些铜镜,有些失望说道:“原来是镜宗,没什么意思。”
话音方落,她便来到了满天铜镜之间,伸手摘来无数寒冷至极的云丝,便要破阵。
忽然间,那些铜镜映照着白色的云丝,竟也变白了!
没有照到那些云丝的铜镜,在这样幽暗昏沉的世界,则看着是黑色的。
这不是镜宗的阵法。
是雀娘自创的黑白分棋之道。
……
……
(明天高考的同学加油噢!就算不是童颜这样的天才,但也可以像雀娘一样不停进步呢!
第十五章吾爱吾师
无数道彼此对立、却又彼此联系、充满着杀意的意味,在那些已经化作黑白棋子的铜镜之间来回。
和仙姑脚下的白云骤然碎裂,衣裙上也出现了数道破口。
她神情漠然向着地面扑去。
另外两名前代仙人在远方看着这幕画面,神情微变,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啪啪啪啪!如暴雨般的破裂声在昏暗的山崖前响起。
天空里的铜镜不停破裂,云丝不停崩断,何仙姑的衣裙与黑发、甚至身体上都出现了裂口。
满天铜镜尽数变成碎屑的那一刻,她来到了雀娘的身前。
无数金色的血液从她的衣衫下方溢出,遇着空气便开始燃烧,照亮了山崖下的一角。
雀娘的黑白分棋之道确实厉害,而且隐隐克制她的道法,但她毕竟不是普通的修道者,在最关键的时刻,竟是凭借着充沛的仙气赌赢了这一局。
但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对雀娘下杀手。
那两位仙人飞到场间,看到这幕画面再生不解,心想仙姑行事向来霸道狠辣,这是为何?
“你这棋道手段与我修行的法运天地颇有同源之感,你与云梦有何关系?”和仙姑问道。
雀娘用手背擦掉唇角的鲜血,然后带着一道火焰,把散乱的头发理到耳后,轻声说道:“我随童颜公子学过棋,但我与中州派没有关系,我的老师是井九真人。”
和仙姑唇角泛起一抹有趣的笑容,说道:“居然不肯撒谎,算你赌赢了。”
她与中州派同是云梦一脉,却与白家先祖有不可解的深仇,如果雀娘误会了她的意思,想要攀中州派的关系,这时候已经死在了她的手下。
说完这句话,她伸手指向崖壁,隔空从山体深处抓回已经昏迷的玉山。
那两位仙人也从远处的平原上带回来了昏迷中的元曲。
和仙姑看着昏迷中的二人,不解道:“这两个家伙是怎么飞升的?”
在她看来雀娘的境界其实离仙人都还有段距离,不过道法水平非常高,这两人就差的更远了。
雀娘轻声解释道:“现在朝天大陆飞升不像以前那么难。”
和仙姑神情微异问道:“那你应该清楚我这种老家伙要比你们强很多,还愿意来送死?”
雀娘平静说道:“先前说过,井九是家师。”
……
……
最轻的人被震的最远,最重的人自然最近。
暗杀祖师小队里最重的不是人,而是那个机器人。
它被震落山崖,跌到了环形山里的原野间,砸出了一个大坑,左机械臂严重变形。
本就不怎么好看的外表,现在与垃圾更近了一步。
环形山的崖壁挡住了光线,原野间也是一片幽暗。
一个黑衣道人从幽暗里走了出来,就像鬼一般,正是剑仙恩生。
恩生走到坑前,面无表情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个机器人正在试图扒拉四周的碎石,把自己埋起来,忽然发现剑仙恩生出现在坑边,只好停止了动作。
这个画面充满了一种无奈又荒唐的感觉。
事实上,沈云埋不愧是沈云埋,当满天铜镜示警,他的反应最快,转身就逃。
不管是逃逸的方向,对沙尘暴的判断,还有自埋的想法,都非常精彩。
遗憾的是,他的应对太准确,太精彩,才会被对方当中的最强者盯上。
事已至此,他也懒得再说什么,直接操控完好的那只机械臂对准坑边的剑仙恩生。
伴着轻微的滋滋电流声,机械手伸出了中指。
剑仙恩生微微偏头,看着坑底的破烂机器人,不知为何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下一刻,他举起自己的机械臂,对准机器人竖起了中指,表示我也有。
机器人有些僵硬、笨拙地转动机械臂,指向环形山的崖壁上方,表示等他们打完再说。
……
……
崖壁的战斗进行的非常精彩,结束的也非常快。
无数道魂火与泛着绿色的魔焰在天空里纵横,看着无比霸道,却被一道无比纯正的仙家气息压得死死的。
那道仙家气息根本没有受到天地气息变化的影响,反而似乎因为沙尘暴的存在更加可怕,也不知道是哪家宗派的祖师。
苏子叶沿着环形山逃了一圈,也没能借助沙尘暴的遮掩跑掉,最终回到了原地。
“前辈请停手!”他停下脚步,毫不犹豫举起双手,看着那位仙人说道:“晚辈认输!”
那位仙人面容英俊,仙气飘飘,仿佛要照亮这个昏暗的世界,臂弯间搭着一个拂尘,却不像是道家法宝,每根拂尘丝里似乎都隐着无穷水气,随时可以落下暴雨一般。
他看着苏子叶身后残留的魔焰气息,声音微沉说道:“果然是邪派妖人!”
苏子叶这话就不爱听了,沉声说道:“吾乃青山外宗!怎能是邪派妖人!”
那位仙人正色道:“你先前用的是什么幡?又是用的什么魔功?”
“用法宝与功法判断正邪?”苏子叶指着他身后的那两个黑衣妖仙,冷笑道:“那他们不比我邪多了?我呸!”
伴着这声呸,他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血水迎风而燃,化作黑金两色,看着魔意十足。
借着擦血的动作,他悄悄看了眼不远处。
陈崖已经转为正常体型,背着双手站在崖边,望着满是沙尘暴的世界,不知道在看什么。
火星的风再如何狂暴,也拂不动他身后的大氅。
又有一位仙人抱着一柄巨剑,面无表情站在他的身后,就像是保镖一样。
苏子叶认出了陈崖的身份,也知道这位抱着巨剑的仙人应该便是传说中斩了南莺的无问道人。
他立刻取消了偷袭对方的想法。
是的,他被那位抱着拂尘的仙人打的很惨,但没有受到不可挽回的重伤,绕回原处便是想着能不能挣些便宜。
原来是一对五,这还能占什么便宜,还有比他更惨的吗?
……
……
陈崖站在崖畔。
大氅垂落到他的脚后跟。
他没有转身看苏子叶一眼。
云师做事从来不需要人担心。
数息时间后,他的身后传来苏子叶的闷哼声,紧接着是无数句脏话,再接着又是一声闷哼。
陈崖面无表情看着火星表面,心里想着很多事情。
——那条狗去了哪里?那个叫彭郎的人又去了哪里?柳十岁为何不在这里?赵腊月为什么还没有来?
经过柯伊伯带,路过那个不吉利的小行星,进入太阳系这座壮阔的剑阵,感受到祖师的意志,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自信而且强大,甚至超过了当年飞升的那一刻。
为了收拾这些朝天大陆出来的新人,他与同伴们做了很多安排,现在竟有很多还没有用上,便已然全胜。
忽然,他的眼瞳里闪过一抹异光。
沙尘暴正在慢慢减退,地面的裂口渐渐被填平,就像他右拳上那些正在慢慢弥合的裂口。
站在这座最高的山上,可以看到火星很多地方,比如那个峡谷。
那座峡谷比别的地方更加幽暗,这时候却不时出现几抹光亮。
陈崖神情微异,心想居然还没有结束?
这次前来太阳系的仙人里,以剑仙恩生、他、神打先师、和仙姑的境界最高,实力最强。所以安排计划的时候,他与恩生主攻山顶,另外由神打先师及和仙姑各带一队。这时候在那座峡谷里的就是神打先师与另外两位同道,而他们需要对付的……只不过是那个童颜、一个童颜而已。
……
……
童颜一个人站在大峡谷的深处。
据沈云埋说,这座峡谷不是火星最深的地方。
真正最深的那座峡谷,甚至在整个太阳系里都是最宏伟的。
不过这座峡谷也够深了,深的看不到什么光线,连沙尘暴都还无法影响到这里。
他转身望向追过来的那三名仙人,眨了眨眼。
在眨眼睛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事情。
雀娘在山顶设置的预警阵法,让他的警惕性有些不足,没有做出足够的推算,不然就算这些仙人能够遮掩天机,也不至于弄得他如此措手不及。
真正的问题还是这座横亘太阳系的大剑阵,让他的道心有些不稳。
看不到希望的将来,比云梦山底的地道还要幽深漫长。
不过既然事情发生了,总要解决才是。
“你的那些同伴想来与青山宗都有些关系,应该不会死,但你飞升的时候是中州派的掌门,可惜了。”
那位白发苍苍、身着彩衣的仙人看着他遗憾说道。
童颜的视线落在老仙人腕间绑着的小鼓上,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面无表情说道:“神打前辈,请。”
……
……
陈崖化作一座山,载着十余位仙人轰向火星,威势难以想象。
火星地表被轰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沙尘暴,这里指的不是覆盖面积,而是指强度。
好在这场沙尘暴非天地自然形成,消亡的速度也很快。
没用多长时间,那些被风卷动的微粒便降到了高山之下,山顶的视野渐渐清明。
剑仙恩生拎着那个机器人来到了崖边,随手从空中扔了下来,伴着哗哗啦啦的响声,机器人变得更加破烂。
和仙姑与两位仙人带着雀娘、昏迷中的元曲和玉山也回到了崖上,看到这个机器人,神情微异。
最惨的还是苏子叶,他被那位叫作云师的仙人用拂尘捆着,半吊在虚空里,不停地淌着黑血。
黑血落地而燃,融化的石头与沙砾生出的烟,又薰到他的脸上,呛得他不停咳嗽。
喀喀喀喀。
那台破烂机器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着苏子叶的惨状,哈哈大笑道:“这是放血还是滴雨露,又或是熏腊肉?”
苏子叶已然奄奄一息,听着这话,奋起精神骂道:“要不是帮你,我能这样!”
机器人里传出极其恼怒的声音:“你还好意思说?千辛万苦去朝天大陆找了你们这些帮手,结果屁都没有!”
沙尘暴退去了更远处,太阳终于能够被看到,可崖上还是那般幽暗,也有些寒冷。
和仙姑听着那声音觉得有些熟悉,盯着那台破铜烂铁般的机器人,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居然连我是谁都看不出来?你们这些老家伙还真是老眼昏花!”
破烂的机器人里传出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声。
听着这句话与笑声,和仙姑与别的仙人们顿时生出很多不好的回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就连剑仙恩生的眼神都变了。
“小沈?”
“沈公子?”
“云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当沈云埋知道童颜关门弟子卓觉晓的故事后,曾经感慨说道与他的人生颇有些像。
这句话不是自恋而是事实。
从小他便是各方面的天才,接受了星河联盟各个领域最了不起人物的教育。那些老师里自然不会少了这些飞升者。此时在场的仙人都曾经去过沈家老宅教过他。顾左顾右这对黑衣妖仙兄弟,更是在沈云埋三岁的时候陪了整整一年。
那些经历对沈云埋来说,是有趣的回忆,对这些仙人来说则是非常糟糕的往事。因为沈云埋太过聪明,又太过骄傲,脾气太差,尤其是成年之后。但他终究是青山祖师的唯一血脉,是大家默认的这个文明的继承者,自己曾经教过的小孩……
前年的时候,沈云埋忽然失踪,引发了很多猜测,有那么几个喜欢他的前辈甚至有些难过,比如和仙姑。
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与那些人在一起。
陈崖说道:“你闹够了吗?”
沈云埋毫不在乎说道:“我不和石头人说话。”
和仙姑飞到机器人身前,转身望向陈崖,声音微冷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崖说道:“就像恩生说的那样,我们是在寻求胜利的人,所以别的都不重要。”
“问题是你们还没有获得胜利。”
一道清冷而略带稚气的声音在崖外响起。
之所以那个声音会让人觉得有些稚气,是因为里面充满了不容商量的肯定以及不知从何来的自信。
崖外的天空里破开一道裂缝,童颜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左手托着一口小钟,但并非中州派最出名的景云钟,古意盎然、满是繁纹的钟上,隐有锋锐之意。
他的右手自然垂在身边,手指微动,便有两个半昏迷的仙人随之从裂缝里飘了出来,仿佛有道无形的绳索连着。
第十六章吾师即是真理
那两名仙人昏迷不醒,明显受了极重的伤。
看到这画面,崖间的人们震惊至极,就连剑仙恩生都忍不住挑起了眉头。
一朵七彩祥云自数十里外的山崖下高速飘来,神打先师站在上面急声道:“小心!这小子比想象中强很多!”
不愧为资历极老、境界极高的仙人,一句话说完,他便又回到了崖上,如临大敌般望向童颜。
在那艘破烂的海盗船里,仙人们曾经商议过如何收拾这些晚辈,对赵腊月与柳十岁各有布置,唯独没有在意过童颜。
不管是那本叫《大道朝天》的小说,还是各方面的信息,都表明其人智谋无双,但境界实力很是普通。就算他飞升前是中州派的掌门,但中州派在朝天大陆上被青山宗碾压的毫无底气,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谁知道他们的推演判断竟是发生了极大的谬误!
“不愧是曾经的正道领袖,云梦山底蕴犹在。”无问道人抱着那把巨剑,看着童颜颇感兴趣说道。
和仙姑冷哼一声,说道:“哪里是中州派的底蕴,我看还是青山宗的精神。”
仙人们得她提醒,视线落在那口小钟上,才感受到了那些锋锐意味竟然全部都是最纯正的青山剑意。这时候所有人才想明白,童颜乃是中州天才,又在青山宗隐修多年,两大最强宗派的本事集于一身,怎么可能不强?
“小友,你确实比我们想的更强。”那位叫做云师的仙人看着童颜神情温和说道:“但独木难撑,何必勉强?”
雀娘才注意到童颜的衣服上有着斑驳的血迹,只不过在远方光线的照耀下,像是光点一般。
先前在幽暗峡谷的那场战斗里,他奇谋迭出,弄的神打先师应接不暇,刚反应过来,那两名仙人便被他用神通制服。为了追求速度与必胜,他放弃了很多,自身损耗极大,受了不轻的伤。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道:“但我想,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骤遇突袭,眼看着便是完败的局面,他却于不可能处重伤两名仙人,握住了对方的性命。就像是棋盘上眼看己方大势已去,他却在边角不被注意的地方找到了劫材,至少获得了一些喘息的机会。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如果前代仙人们坚持不与他们谈判,那两名仙人自然便是死路一条。
陈崖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开口的意思。
沈云埋的声音从机器人里响了起来:“大道无情,更何况他们领头的是个石头人,他不会谈判的,更不会放我们离开。”
童颜沉默了会儿,似乎在思考这段话的真假,然后请教道:“那我此时应该如何做?”
沈云埋说道:“杀了你抓住的两个仙人,然后逃,越远越好。”
童颜应了声好,手指微动。
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他的指尖溢出的那道杀意。
更可怕的是,那根手指与那两名重伤仙人神魂之间的联系正在断掉!
这等速度与手段,不管是再快的仙人、再强的神识也无法中断!
从童颜与沈云埋开始对话的时候,仙人们便沉默了,因为不想道心受到任何影响。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当陈崖表达不肯谈判的态度后,沈云埋竟是毫不犹豫要童颜杀人。
而童颜居然也就真的敢杀!
哪怕明明知道最后的结局肯定是他们要给那两位仙人陪葬。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后辈都这么狠?
“住手。”
就在最紧张的时刻,崖上终于响起了一道声音。
不管是神打先师还是云师,又或者是雀娘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说话的人是和仙姑。
童颜从善如流,手指不再动,稳如老松,杀意也收了回去。
和仙姑面无表情看着陈崖说道:“你哑了?”
陈崖沉默了会儿,说道:“最终都是一个死。”
是的,就算这时候雀娘、苏子叶等人重获自由,但无法离开火星,又能去哪里?
身受重伤的他们,绝对无法承受这些前代仙人们的攻击,还是死路一条。
以童颜的智慧谋略,自然会提出更过分的条件。
而任何有可能让对方脱离控制的条件,陈崖都不可能接受。
他禀承祖师的意志,绝不允许这些人对大阵造成影响。
最终是你死我活的结局,何必中间横生枝节?
和仙姑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就像你说的,反正他们跑不掉,那挪出一段时间,至少可以让我弄清楚一些事情。”
云师若有所思,把苏子叶从天空里放了下来。
童颜沉默了会儿,放开那两名重伤的仙人,提起浑身是血的苏子叶向山崖那边走去。
包括陈崖在内,谁都没想到他居然什么条件都没有提,略感诧异。
和仙姑挥了挥手,雀娘带着昏迷中的元曲、玉山与童颜站到了一处。
童颜转身说道:“您可以开始了。”
和仙姑转身望向机器人,声音微冷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伴着电机的轻微嗡鸣声,机器人身体中段的控制室开启,露出了一个满是油污的头颅,正是沈云埋。
即便已经隐隐有所猜测,看到这幕画面,前代仙人们还是非常吃惊。
“各位叔叔阿姨好。”沈云埋很有礼貌地与众人打了招呼,说道:“事情是这样的,老头子要弄死我,不,他的手段更无情,更残忍,想把我变成一个棺材里的活死人。但我本事大,硬是逃出来,当然要来报仇。”
“逻辑不对。”陈崖面无表情说道:“祖师要放逐你,因为你是井九的朋友。而祖师要对付井九是为了人类。”
沈云埋说道:“人类如何关我屁事?你们都是得道仙人,哪来这么多红尘执念?”
“这个问题我们所有人都想过很多遍。”顾左抬起黑衣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叹息说道:“离开朝天大陆,飞升成仙,有着恒星提供的源源不尽的仙气,我们至少还可以活几千几万年,可如果几百年后,暗物之海占据了我们所在的本星系,我们又能去哪里呢?在无尽的宇宙里漂到时间尽头?”
还是那个最根本的问题——宇宙太大,光速太慢。
“没有去处的仙人,与石头没有什么分别。”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神打先师,高山顶的微风拂动他花白的头发,颇为沧桑。
这个星系最高的山顶因此而安静了一段时间。
“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我实在没办法说些什么。”和仙姑看着沈云埋的人头说道:“但你为何要站井九?”
沈云埋得意说道:“井九是我朋友。”
和仙姑苦笑无语,接着望向童颜那些人说道:“那你们又是为何要支持井九?我不是很明白这一点。如果是因为师承关系……祖师是青山的祖师,你们难道不应该更服从他的意志?”
元曲与玉山已经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地靠着崖石而坐,听着这句话,不由笑了笑。从南松亭到承剑大会再到神末峰,如此多的岁月与回忆,哪里是小楼里最头前那张画像能够比较的?
“我们不认识你们,也不认识青山祖师。”
童颜说道:“至于他与景阳真人谁的道路才是正确的,我也不知道。”
和仙姑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要走他的路?”
童颜说道:“因为青山祖师的道路是要景阳真人去死,而我们知道他大概是不会死的。”
青山祖师与前代仙人们认为用万物一剑点燃恒星,是拯救人类的唯一方法。
这个方法会要井九死,而井九肯定不会死。
那么这个方法肯定就是错误的。
这个推论听着有些乱七八糟,细思却有几分不讲道理的道理。
当然,这要建立在井九怎么都死不了的前提下。
“景阳真人前世今生都没有败过,即便偶有差错,也不会死,整个朝天大陆都知道他有多怕死。”童颜接着说道:“我们对他的信心,大概就像你们对青山祖师的信任一样。”
沈云埋总结道:“胜者不是正义,却是道理。这个宇宙没有道理可言,因为大家都会死,但谁能暂时活的久些,那他就是阶段性的真理。我们与你们,现在就是站在不同的道理上,看谁能够活下来,以此证明。”
和仙姑若有所思,轻声说道:“道不同……”
沈云埋说道:“那就打。”
“你们已经打输了。”陈崖面无表情说道。
沈云埋说道:“这还哪里哪?且不说他还活着,赵柳还没到,只说此刻,你们能偷袭成功,也只是运气好而已。”
陈崖的手一直收在大氅里,不知握着什么,问道:“你是说尸狗与彭郎?”
沈云埋说道:“哪怕只是彭郎一人在此,你们便无胜机。”
话音未落,大气层里的那道无形屏障忽然略有变形。
伴着一道风声,有人自三百米高的天空里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到地面。
那人穿着件普通衣衫,已然破破烂烂,腰间插着把寻常配剑。
说彭郎,彭郎便到。
“祖师的剑阵确实厉害,我们无法深入,也没有找到阵眼,我有些支撑不住,便先……噫?”
彭郎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崖间的情形有些不对。
与他十几天前离开时相比,这里多了很多人,而且好像是敌人?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是受到了惊吓,应该是与这座横亘太阳系的庞大剑阵对抗,损耗极大,甚至有可能受了伤。
崖间安静异常,忽有阵清风拂过,带起了陈崖的大氅。
看着这幕画面,童颜神情微变。
稀薄的空气,无力的风,如何带得动那件大氅?
陈崖的手露了出来。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一根石杵,仅剩的两根手指仿佛要陷入粗糙的石面。
更加引人注意的是,那根石杵上缠着一根青色的光绳,散发着极其淡渺,却又幽深至极的意味。
那是剑意,又似乎是剑意的相反。
彭郎没有注意到陈崖手里的石杵与那道青色光绳,因为他已经被那两名黑衣妖仙围住了。
是的,那两名黑衣妖仙只有两个人,站在他的身前身后,却仿佛围住了他身周所有的空间。
他们甚至看着不同的方向,没有看彭郎一眼。
两道若有若无、气质截然相反的气息,从黑衣间飘出,形成某种天然调和的阵法。
彭郎微微挑眉,有些感兴趣地向前走了一步,身影骤虚便穿了过去。
看到这幕画面,两名黑衣妖仙神情微变,顾左更是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紧接着到来的是和仙姑的无形之网以及云师的万道云絮。
再接着忽然有鼓声响起,无数道金环如实质的声音一般,回荡在山崖之间。
瞬息间,五位仙人祭出最强大的阵法,想要把彭郎困住。
彭郎还是没有拔剑,只是继续往前踏去。
风吹起他的衣袂,带起无数道剑光,剑光却又骤然消失,带着他穿过了那些仙家法宝与阵法,如仙似魅。
这不是无形剑体,也不是天地遁法,而是与幽冥仙剑有些相似的手段。
更准确地说,这是承自南趋鬼剑道的剑遁术。
如此阵势竟然困不住一个晚辈,仙人们极度震惊,纷纷像顾左般惊呼出声。
和仙姑、云师、神打先师以及那两位黑衣妖仙毕竟不是普通修道者,仙家法宝与阵法也极其强大。
穿过层层围困,彭郎的脸色更加苍白,身影也略有凝滞,然后便看到了迎面落下的那道石杵。
到了这个时候,彭郎终于提起了剑。
却是倒提。
剑柄与石杵悄无声息相遇,发出一声比闪电还要更加明亮的声浪。
恐怖的气浪卷起地面的尘砾,向着山顶四周狂喷而去,只是数息之间,便弥漫了数十里方圆的地方。
圆形尘浪正中间,连最稀薄的空气也都不复存在,甚至比宇宙里还要真空。
那根石杵没有碎,那根普通剑的柄剑也没有碎,只有青色光绳在飘着,像多出来的线头,看着令人有些不舒服。
彭郎微生警意,手指轻转,便准备握住剑柄,将陈崖斩废。
那道青色光绳忽然高速移动起来,如闪电般系住了他握着剑柄的手,接着在他的颈间绕了两卷,又系住了他的剑尖。
这个画面很诡异,彭郎就像举着一把弓,把弓绳横在了自己的颈间,又像是要自刎。
看着这幕画面,元曲等人惊呼出声,童颜神情凝重,沈云埋说了声脏话。
这根青色光绳是什么法宝,居然能够系住彭郎的剑?
“这是祖师为你准备的新剑鞘,你看看是否合用。”陈崖盯着彭郎的眼睛,在神识里说道。
承天剑鞘是青山祖师当年打造出来的法宝,能够做一件,自然便能做无数件。
那个剑鞘能够锁死万物一,能锁万物,便能锁所有剑?
彭郎望向右手,神情有些意外。
那道青色光绳把他的手与剑系在一起,非常紧,打着一个简单的结,却无法解开。
陈崖的手落了下来。
那记石杵落在彭郎的胸口。
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山。
轰的一声巨响。
彭郎从原地消失。
他变成一个小黑点,瞬间消失在远方。
不知会落在火星地表的何处。
不知还能不能活着。
第十七章诸神的黄昏
陈崖收回了拳头。
无数石粉从他的手指间簌簌落下。
他的手指本来就少了三根,这时候正在微微颤抖,看着有些脱力的征兆。
线条冷硬的脸庞上,满是疲惫的神情,甚至有些苍老。
一拳击败彭郎这样的人物,即便酝酿已久,他依然消耗极剧。
他转身望向崖石间的那些人,面无表情说道:“现在,你们输了。”
童颜沉默了会儿,说道:“原来你们一直在等着他。”
是的,那艘破烂的海盗船在柯伊伯带看到黑色战舰后,前代仙人们便开始设置这个局。
他们首先需要确定那艘战舰里人们的身份。
他们都认为彭郎在里面,而且是最需要警惕的对象。
他们都看过那本重要的小说,知道彭郎的境界实力非常超绝,飞升的可能性最大,也最难对付。
他们首先确定的便是如何对付彭郎。
来到火星表面,发现彭郎不在场间,前代仙人们非但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沉默地继续执行着计划,等待着他的出现。
彭郎自宇宙里归来,受到了太阳系剑阵的影响,正在虚弱之际。
陈崖骤然发动。
仙人们终于解除了这个最大的威胁,都松了一口气,除了剑仙恩生。
他面无表情看着陈崖,说道:“你知道他的来历。”
陈崖同样面无表情说道:“死不了,我还没那本事,但他也别想再站起来,试图破坏祖师的大阵。”
他接着对童颜说道:“你也不行了,死还是降?”
童颜忽然往场间走了过来。
场间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
云师微微张嘴,想要劝说几句,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童颜走到那台破烂的机器人身前,问道:“你还好吗?”
沈云埋有些恼火的声音响起:“你说呢?”
童颜说道:“看来你还好。”
然后他望向陈崖说道:“那就还没有结束。”
陈崖有些疲惫地用两根手指揉了揉眉心,说道:“如果你还指望那条狗,我们自然也有安排。”
说话间,包括和仙姑、神打先师在内的八位仙人飘然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离开山顶,向着火星各处而去。
不多时,那八位仙人便来到了百余里外的山边断崖处,盘膝坐下。
八道极其精纯的仙气从荒凉的火星地表直冲天穹,只是未能进入黑暗的宇宙,便被那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远远望去,那些漫射而回的仙气,看着就像是八朵爆开的金花,美丽的令人心折。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八仙过海大阵?”雀娘看着这幕壮观的画面,喃喃说道。
陈崖没有理会她,也没有再看童颜一眼。
彭郎已败,只待稍后用八仙过海大阵困住或者杀死尸狗,这件事情便结束了。
暗淡的光线落在山顶,照着破铜烂铁般的机器人,把沈云埋的脑袋照的惨白一片。
童颜有些疲惫,扶着腰望向夜空,不知道是不是在祈祷尸狗大人不要这时候回来。
雀娘扶着玉山、元曲背着苏子叶来到场间,在神识里悄然问道:“能不能想办法通知夜哮大人?”
童颜面无表情摇了摇头。且不说陈崖在旁盯着,他们也不知道尸狗这时候究竟在哪里,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云埋忽然大声喊了起来。
“那个石头,你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吗?这座山叫作奥林匹斯山,在人类文明的童年时代,曾经以为火星是神明居住的地方,这座最高的山便是神山。在那些神话里,最终那些神明都死在了这座山中,难道你不觉得有些不吉利?”
此刻正在布阵的仙人们在各自的星球都是神仙、是主,与神明无异,难道他们会死在这里吗?
陈崖没有转身,也没有理会他。
雀娘苦笑一声,心想现在败局已定,你怎么吓得了他们?
只有童颜知道他的意思,视线落在他耳垂上,问道:“爆炸威力有多大?”
沈云埋说道:“炸垮这座山没问题。”
童颜说道:“那没用。”
沈云埋说道:“也许能让整个太阳系看见。”
这便是用生命通知尸狗的意思。
说话间,火星的黄昏便到了。
天空里的干冰云很稀疏,被并不明亮的光线照耀成无数道波纹,竟与海浪有些相似。
八位仙人围着这座大山,散落在各个地方,正在构建那座大阵。
就在阵法即将圆满的那一刻,远方的荒砾间忽然、缓缓走过来了一个人。
看似缓慢,实则一步数里。
那人走过来时,最先对上的便是和仙姑。
和仙姑看着那道身影,微微眯眼,如临大敌。
从风沙那边、暮色那边走过来的是彭郎。
他的剑依然被那道青色光绳系着,无法脱离,就像是伤了胳膊的人用布系着一般。
他的脸色苍白,胸前满是被仙血燃烧后留下的痕迹,看着真就像一个刚从沙场归来的伤员。
但没有任何人觉得他虚弱,觉得他已经不堪一击,因为本应坠落在火星那面、再难站起的他,就这样在暮色里走了过来。
火星表面起了微风,拂起他的衣衫与发,落在那根青色光绳上,发出撕裂的声音。
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横在自己颈间的那把剑。
那把剑弯曲的非常厉害,极有可能是被陈崖用石杵破坏的效果,可能下一刻便会断裂。
和仙姑毫不犹豫祭出最强大的法宝,施展出最强的道法。
满天风雪里隐着无形的大网,向前笼去。
彭郎横举着剑。
剑如弦。
他就是弦上的箭。
嗡的一声轻响,他的身影骤然在荒野间消失,向着前方射去。
那道无形之网没有破开,而是被他的身体带动一道向前,整个天地仿佛都听到了某件事物绷紧的声音。
荒野间沙砾滚动,细尘狂舞,却无法离开无形巨网的范围,瞬间形成一道尘龙。
彭郎就在尘龙的最前端。
轰的一声巨响。
和仙姑直接被撞飞,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砸进了约十余里高的崖壁里,洞口幽暗,不知其深几许。
明亮的剑光敛于寻常的衣衫间、领口里,那道尘龙也如飞烟般散开无踪。
彭郎的身影显现出来,继续向前行走。
几步。
他来到了山崖的另一边。
那位有位身着彩衣、白发苍苍的老仙人。
彭郎知道他是神打先师,礼貌说道:“见过前辈。”
和仙姑突败,八仙过海之阵已经无法结成,神打先师干脆收回仙气,看着这个晚辈好笑说道:“你这姿式也是奇怪。”
那道青色光绳确实坚不可破,彭郎无法让其离开自己的颈间,只好保持着横剑自刎的模样。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勉强调整了一下手指握剑的地方,让剑离自己的颈稍远了些。
神打先仙忽然敛了笑容,正色道:“请。”
话音方落,紧随而起的便是一道雷音!
轰!天空里的稀疏的干冰云骤然大乱,不知从何处降下一道闪电,在半空中便消失,只留下了轰隆的巨响。
这道雷音并非来自天际,而是来自神打先师手腕间的那只小鼓。
小鼓不击而鸣,皆是雷鸣。
那道雷音穿越数里的距离,进入彭郎的耳中,也进入他的识海里,震得神魂微微一震。
衣袂与领口溢出淡淡剑光,更有一道极模糊的光影!
他的剑鬼竟是险些被这道雷音从身体里逼了出来!
……
……
这道轰隆雷鸣响彻了整个火星,自然也传到了崖上。
元曲与玉山修为不够,喷出一口鲜血。
雀娘重伤未愈,赶紧盘膝坐下,以道守心,脸色更加苍白,说道:“打神道!”
神打先师的打神道,走的便是借天地雷魂,强撼修道者神魂的路数,修至极处,据说可以撼动仙人道心!
他飞升多年,全力施展道法,那该有怎样的威力?
这里是百余里外的山崖,他们都无法承受那个小鼓的攻击,彭郎被集中攻击,又如何受得了?
童颜望向山下看不到的那个角落,听着再次响起的雷声,神情凝重至极。
忽然间,满天雷声里多出了一道不同的声音。
那声音有些像剑鸣,却没有那般清亮,非常轻和,不知为何却连雷声都掩之不住。
……
……
山崖下的那处。
十余道闪电自天空落下,没有触及地面,便在空中消失,只留下轰隆的雷声。
下一刻,那些雷声的威势忽然被冲淡了很多,因为那道声音来了。
那道声音来自彭郎的手指。
他轻轻敲着剑。
那道已经弯折的剑,横在他的肩上,看着就像是一件乐器。
同样的姿式,在做不同的事情的时候,便是不同的存在。
在与和仙姑战斗的时候,彭郎的姿式是举弓射己,现在则是抱剑为琴。
他的指尖再次落下,顿时化作无数道影子,就连神打先师都无法看清楚。
那些剑声连绵而起,渐渐连成一线,仿佛琴声。
琴声破空而起,把那些霸道的雷鸣冲淡了很多。
神打先师神情骤变。
彭郎抱琴而前。
瞬间,他来到山崖前,横琴为剑,向前割去。
神打先师的手腕上系着小鼓的是一截草绳。
那必然不是普通的草绳。
十余道剑光随着琴声离开剑身,嗤嗤作响。
草绳表面绽开十余道小花,露出里的材质。
神打先师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深沉,眼神也更加幽冷。
彭郎再次向前踏了一步。
草绳骤碎。
山崖上出现十余道长约数里的深刻裂痕。
啪的一声轻响。
小鼓表面出现两道相交的裂缝。
满天雷声骤哑。
“好强的剑。”神打先师哑声说道。
彭郎再次伸出一指,弹向剑身。
轰!
神打先师如遭雷击,浑身仙气骤散,瞬间倒退十余里,盘膝闭眼坐下,开始养伤。
彭郎再次调整横剑的姿式,向山崖另一边望去。
那里是云师。
火星表面再无雷声,亦无剑琴之声,死寂的仿佛平时无人打扰的时节。
十余道视线落在那个寻常剑客的身上,满是震惊与不解。
他自太阳系剑阵归来,损耗极大,被陈崖设局伏击,想必伤势极重。
就连他的剑,也被青山祖师的青色光绳所缚。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依然连胜两位境界实力极强的前代仙人。
彭郎究竟有多强?
当他在暮色里行走时,谁能够挡得住他?难道他一个人就能改变整个战局?难道诸神真的会迎来自己的黄昏?
云师非常想与彭郎战上一场,但为了大局计,也知道应该退了。
他飘然踏云而起,准备与其余的同道一道联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黑衣道人拦住了彭郎的去路。
黑衣飘飘,自有寒意,就像那位道人的神情。
无恩门开派祖师。
剑仙恩生。
彭郎微微一怔,低头行礼。
他依然保持着横剑于颈的姿式。
但不是挽弓。
不是拉琴。
而像是戴着枷。
罪人才戴枷。
……
……
(姿势就是力量~)
第十八章剑,生来就是要出鞘的
当剑仙恩生出现的时候,云师以及别的仙人都停在了原处,站在山崖间注视着这方。
他是境界实力最强的破茧者之一,也是青山祖师最倚重的晚辈之一。
但前代仙人们没有动,不是因为他的骄傲与强大,只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是无恩门的开派祖师。
彭郎是无恩门弟子。
彭郎扛剑为枷,对着恩生低下了头。
这是对着祖师低头吗?
看到这幕画面,前代仙人们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低头不是表示服从,而是告罪。
这表明,即便面对着的是自家宗派的祖师,他也会继续向山上走去。
“看了井九写的那本书,才知道这些年门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天寿山能够中兴,你居功至伟。”剑仙恩生对彭郎说道:“我很感激你,也很欣赏你,但祖师于我有恩,于无恩门有恩。”
无恩门的来历便是天地于人无恩,但人是有恩情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认为祖师的做法是对的。”恩生说道。
彭郎认真说道:“弟子明白。”
恩生说道:“来吧。”
彭郎说道:“请祖师指教。”
恩生嗯了一声,转身便向远处走去。
黑色道衣飘飘,很快便来到数里之外。
他解下佩剑,随手掷入坚硬的崖壁间,然后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彭郎无法用剑,他自然也不会用剑。
风吹动地面的浮尘,撞着崖壁,然后慢慢飘回。
彭郎看着远处,慢慢坐了下来,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无数道剑意,就在崖壁之间磅礴而起。
在不远处观战的云师以及别的仙人神情微变,以最快的速度避到了山顶。
陈崖看着天地间的无数剑意,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他身后,围着那台破烂机器人的那些家伙则完全没有重伤后的感觉,不停地说着话。
沈云埋早就打消了引爆核动力炉与陈崖同归于尽的想法,童颜也是如此。
就与苏子叶看着彭郎随尸狗飞入太阳系大阵时的感触一样。
他们知道彭郎很强,却想不到他强到了这种程度。
“你们觉得谁能赢?”
“彭郎只怕已经是强弩之末,而且都是修的无恩门剑道,只怕这一战有些危险。”
“恩生弃了剑,帅气!不愧是我欣赏的家伙。”
“不错,这下彭郎的胜算更大了。”
“那这一场他们打算怎么打?”
“没看到天地之间到处都是剑意吗?”
“噫?”
“噫?”
不管是沈云埋还是雀娘,就连元曲与玉山都发出了惊呼,童颜刚刚淡了些的眉又浓了起来,蹙的极紧。
剑道修到恩生与彭郎这种境界,让剑意布满天地之间不是什么难事,可此刻明显并非如此简单。那些崖壁间的石头,那些远处蒙着一层薄灰的旧人类建筑里的事物,那些天空里的稀疏干冰云,都在随着剑意发生着改变。
崖间乱石滚动着,以相对锋利的一角对准了远处。
干冰云拉成细丝,如剑弦一般。
那些人类建筑里的装置,也是如此。
他们曾经看到过类似的画面,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元曲震惊说道:“那人为何也会万物一?”
苏子叶虚弱说道:“青山剑道的极处居然在此界如此泛滥?”
沈云埋冷笑道:“他是老家伙很欣赏的晚辈,私下教几手算什么?说的像是井九没教过一样。”
“不错,师叔多年前在三千院里教过彭郎。”玉山用力点头说道:“他肯定能行。”
……
……
无恩门的开派祖师与集大成者,居然要用青山宗的剑道绝学一较高下?
这听着有些荒唐,但想着无恩门与青山宗之间深不可解的关系,又似乎可以理解。
云师、无问道人等仙人落在崖畔,与陈崖一道望向远方。
弥漫在天地间的剑意越来越多,越来越凌厉,甚至引发了太阳系里那座剑阵的反应。
从宇宙里投往火星的微暗光线,被那些仿佛实质的剑意折射、扭曲,远方的太阳与祖星都渐渐消失不见。
这是青山剑道的极致,当两位强大至极的剑仙同时施展出来的时候,会有多大的威力?
要知道当初雾外星系,西来与李将军那一战,直接毁灭了那片小行星带。
看着如此阵势,仙人们的神情更加凝重。
云师轻挥拂尘,洒落数百团白云,护住了山顶,竟是把童颜等人也罩了进去。
无问道人怀里的巨剑忽然发出一声钟般的嗡鸣!
“不对。”他神情严肃说道。
沈云埋的声音从崖后飘了过来:“结束了。”
真正论起青山剑道的境界造诣,他绝对是崖间众人中最高的那位。
他的判断肯定不会出错。
可是满天剑意还在荒凉的火星地表飘着,怎么就结束了呢?
顾左伸出右手,顾右伸出左手,兄弟二人的手形成一个圆,对准了崖下看不到的某处。
一个略有些模糊的画面,在两只手之间渐渐显现出来。
崖间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
……
崖下某处。
按道理来说,这里应该更加幽暗,此刻却是无比明亮。
因为有火。
那是不停燃烧的仙血。
剑仙恩生盘膝坐在原处,机械臂远远地落在数十丈外,断肩处不停涌出金色的血液。
那些金色的血液遇着稀薄的空间便开始燃烧,遇着石砾也在燃烧。
如果只是这些火光,大概只能照亮崖壁,但就连天空仿佛都被照亮了,那说明有更多的火焰。
彭郎站在恩生的身前,平举着右手,手里握着的剑,指着他的眉心。
这是今天他真正第一次出剑。
在前面的战斗里,他的剑一直被青山祖师的青色光绳所缚,为何此时得到了自由?
青色光绳是他用那把寻常的剑斩断的。
斩断绝非易事,更何况那根青色光绳在他的颈间绕了两圈。
青色光绳断了,他也为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就是颈间那道极深的伤口。
金色的血水像瀑布般从那个伤口涌出,生成金色的火焰,照亮了天与地。
在金色的火焰里,彭郎寻常的面容,竟是那般的神圣。
这场剑争的结局实在是太过惨烈。
事实上这场剑争的开端就很惨烈。
当剑仙恩生用万物一剑道,把整颗火星上的事物都变成自己的剑的时候。
彭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倒转右手,斩向了那根青色的光索。
——这个动作看着真的很像自刎。
如果稍有不慎,他真的可能死在自己的剑下。
他受了重伤,但没有死,并且重新自由地握住了自己的剑,然后向着恩生走去。
就像那一年,无恩门封山,所有师长同门都在闭关潜修,只有他一个醒着。
他握着剑,不知疲倦,不厌其烦地练习入门剑经。
当萧皇帝伴着秋叶来到殿前的时候,他就这样握着剑走了过去,然后一剑便捅死了那位著名的遁剑者。
今天他也一样走到了恩生的身前,然后一剑斩了过去,斩断了自家开派祖师的一只手臂。
“没想到你居然能借我的万物为剑,反斩己身,成功地破掉了祖师的这根剑索。”
恩生看着他说道:“我也没有想到,看似平静的你,居然会有如此暴烈、不惜一切代价的时候。”
彭郎认真解释道:“当年在三千院里,真人对我说,剑的使命便是出鞘,不管是谁阻止,天地君亲师长,甚至是剑自己的鞘,也要斩开来。”
朝天大陆很多人都在猜测,而且猜测了很多年,当初井九与彭郎在庵堂里停留了一夜,他究竟教了这个年轻人些什么。
原来是剑的本质。
剑,就是要出鞘的。
不然与烧火棍有什么区别?
……
……
血渐渐止了。
火光也渐渐暗了。
剑仙恩生看着这个重新变得沉稳、甚至有些木讷的晚辈,欣慰说道:“你赢了。”
他欣慰于晚辈强于自己,更欣慰于这个晚辈用的是自创的剑道真义。
彭郎是无恩门弟子,他自创的剑道真义,自然便是无恩门的剑道。
不是青山宗的剑道。
彭郎不知道该怎样接这句话。
剑仙恩生接着赞道:“了不起。”
彭郎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了话题,问道:“祖师爷,您没事儿吧?”
恩生面无表情看着他,远方地面上的那只机械臂竖起了中指。
彭郎挠了挠头。
恩生说道:“走。”
彭郎老实应道:“好。”
恩生又吩咐道:“打不赢就降。”
彭郎认真说道:“不行呢。”
恩生有些意外,问道:“以你的心志本事,难道在朝天大陆没去与新女王做一场?”
彭郎不好意思说道:“禀祖师,那是家里的事儿。”
不待恩生反应过来,他转身便踏空而起,去了山顶。
……
……
啪的一声轻响。
彭郎的脚落在了地面上。
然后,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不管是落地有声,还是站不稳,都表明他现在真的已经快要不行。
别的那几个家伙伤势也不比他轻多少,就算童颜还能做些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神打先师、和仙姑与剑仙恩生重伤,算上前面被童颜重伤的两位,至少还有八位仙人在。
看着提着剑、快要站不稳的彭郎,仙人们的眼里流露出尊敬的神情,也没有一拥而上。
毕竟不是女王陛下。
“这位小友,不若罢手如何?我等只是不希望你们破坏祖师大计,待大事完毕,我以性命作保放你们离开。”
云师温言说道。
童颜看着这位仙气飘飘、衣衫色淡的仙人,请教道:“阁下可是云师?”
云师微笑说道:“没想到现在朝天大陆的晚辈还记得我。”
童颜说道:“前辈当年在大泽外隐修之时,不知斩杀了多少恶蛟,百姓至今追念。”
云师感慨说道:“俱往矣。”
陈崖忽然面无表情说道:“我知道你智算无双,想要做些什么,但你觉得我们这些前辈真的会被言语所惑?”
童颜闻言沉默,拍了拍身边的机器人。
沈云埋大怒说道:“他们都被老头子灌了迷汤,我能有什么办法?”
眼看着败局再已无法挽回,像童颜与沈云埋这样的人,自然要想些阴贼的方法。
最简单的当然就是挑动这些前代仙人之间发生纷争。
“这个……”彭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还没有打完。”
苏子叶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你还能打?”
彭郎望向陈崖,说道:“你刚才偷袭我,我要打回来。”
陈崖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你确实是不世剑道奇才,确认想死在这个荒凉的星球上?”
说话间,他把手伸向崖外。
悄无声息。
两截断掉的青色光绳破空而至,缠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时候谁都知道,这根青色光绳乃是青山祖师炼制的法宝,没想到断成两截,居然还能用。
彭郎的神情变得认真了些,举剑说道:“请。”
“都是用剑的,还是我来吧。”
忽然有道声音在崖上响了起来。
无问道人抱着那把巨剑,摇摇晃晃地从崖边走了回来,向彭郎走去。
这位无问道人与云师一般,都是朝天大陆极著名的飞升者,最出名的事迹便是剑斩南莺。
南莺乃是远古神兽的血脉,虽然远及不上麒麟、苍龙的血脉纯正,凶悍程度则不稍弱。
当初那只南莺横行天南,蛮部无数人类惨死在其翅下,无问道人听闻此事,驭剑飞离栖梧山,于朝阳初升之时一剑斩之。
如果不算死在冥皇手里的苍龙,这只南莺便是最后死在修道者手里的远古神兽。
他绝对有资格与彭郎一战。
崖间的风随着无问道人的脚步渐渐飘起。
沙砾微动。
火星的大气稀薄,风也极小,此时的风与被拂动的沙砾,都来自他散发出来的剑意。
数步距离,无问道人便把自己的剑意调整至巅峰。
此时他离彭郎还有数十丈远。
刚好经过陈崖身边。
巨剑忽然斩落。
向着陈崖而去!
……
……
这一剑真的很绝。
带着无数的仙气。
带着无尽的杀意。
如果陈崖毫无防备,绝对会死在这一剑之下。
轰的一声巨响。
陈崖不知何时已经举起了右手,化作一道石盾,挡住了那道巨剑。
喀!石盾表面顿时出现一道裂缝,陈崖的眼睛也出现了一道裂缝!
无问道人沉默不语,体内的仙气源源不断灌入双手握着的巨剑里,不停攻向石盾。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石盾骤然碎裂。
无问道人被震退,喷出一口仙血,反手将巨剑插入地面,稳住了身形。
陈崖受的伤要比他重很多,脸上到处都是裂缝,就像蛛网一般,看着极其恐怖。
他盯着无问道人说道:“你为何要杀我?”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童颜与沈云埋也不清楚,他们的挑拔离间之计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为何无问道人会忽然反水?
“那你为何要防我?”无问道人看着陈崖面无表情说道。
是的,陈崖为何要暗中防范着他?难道早就知道他会偷袭自己?
陈崖沉默片刻,说道:“你是为了丹?”
“不错。”
无问道人面无表情说道:“在那艘破烂的海盗船上,我说起与他在天普星同游的往事,就是想试探一下你们。”
陈崖沉默了会儿,说道:“果然如此。”
仙人们从这段对话里已经听出了些问题,很是吃惊。
云师看着陈崖沉声问道:“丹先生在哪里?”
“他应该已经死了。”
无问道人像哭一般地笑了笑,望向那两个黑衣妖仙说道:“是不是你们动的手?”
顾右沉默不语。
顾左带着歉意说道:“那是意外,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自杀,我们也不想如此。”
无问道人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冷笑说道:“但他还是死了!”
“你说谁死了?”
崖间地面微动,生出一道裂缝,和仙姑破地而出,盯着他说道。
她的脸色苍白,除了彭郎带给她的伤势,也有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撼。
云师与另外几位仙人也极度震惊,纷纷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通天境修道者寿元能逾千载,飞升成功的仙人更不用说,只要宇宙里仙气足够,活上几万年只怕都可以,虽然暂时还没有人活到这长时间,所以对于生死,他们要看的比普通人更重。
或者说,他们不在意普通人的生死,但对与自己相同的仙人的生死非常看重。
就在仙人们震撼追问的时候,谁都没有发现,靠在机器人身边的童颜忽然闭上了眼睛。
他在闭着眼睛回忆。
星门基地的那间电子维修铺。
天普星上的那个少女。
他甚至想起了那个网吧。
丹先生的死当然与他有关系。
他睁开了眼睛,望向陈崖,眼神很冷静,很冷。
第十九章把你打成一座残缺的石像
“我斩杀那只南莺的时候,没有问过它为何行恶,也没有问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我追随祖师在暗海之物里斩杀那些母巢的时候,也没有问过这些问题,因为在我看来,道理这种事情很简单,不需要提问,便能有答案。”
无问道人举起沉重的巨剑,指向陈崖说道:“但我今天想问一下,为什么?”
云师、和仙姑以及别的仙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陈崖的身上,也想知道答案。
“因为他背叛了祖师,把沈家老宅的位置以及祖星的位置告诉了这些家伙。”陈崖望向童颜说道:“应该就是你吧?”
童颜这时候应该否认,好让无问道人的怒火燃烧的更加猛烈,让这些前代仙人之间真的出现裂痕。
但他没有说话,就这样默认了。
“然后呢?他就该死?赤松那样的家伙,祖师与你们都可以让他活着,却不能让他活着?”
无问道人怅然说道:“飞升得道,破茧成仙,为人类谋万世太平,听着确实好听,但……这些年我们究竟做了些什么?井九那年在雾外星系时说的对,我们……不过就是一群狗罢了。”
“不,我们是同道。”陈崖沉声说道。
“同道,同道……可我现在不同意你们的道了。”
无问道人认真说道,双手握着巨剑斩了过去。
火星表面的满天剑意随着恩生重伤而消失,宇宙里的光线再次落下在火星表面,在无问道人的身后凝成一道更大的巨剑。
巨剑横亘在天地之间,带着难以想象的威势,向着陈崖斩落。
喀喇!恐怖的断折声里,那道坚固至极的石盾骤然崩裂。
陈崖的脸上出现一抹不正常的血红色,把手里的一截青色光绳抛向了天空。
黑白两色的光线,出现在崖上。
两名黑衣妖仙隔着数百丈而站,双手隔空相连,形成一道缓慢流动的气旋,暂时把那道巨剑的下落速度减缓了些。
看着这幕画面,童颜神情微变。
咔嚓的一声裂响。
一截青色光绳飞入三百米高的天空里,瞬间消失无踪。
黑暗的太空里忽然出现无数道明亮的剑光,集成闪电般的事物,向着崖间劈落。
那道如闪电般的剑光群无比明亮,带着难以想象的威力,竟与朝天大陆的天劫有些相似。
难道这就是那座横亘太阳系的剑阵的威力?
无问道人发出一声长啸,毫无惧意,双手握着巨剑,继续向前斩落。
啪啪两声轻响,黑白两色光线形成的气旋被剑锋斩落,两名黑衣妖仙收手而回。
那道由光线凝成的更加巨大的剑锋,而是直接划破了天空,对着太空里落下的闪电群而去!
悄然无声,连道青烟都没有。
闪电群骤然消失,那道巨剑也消失了。
无问道人静静站在原地,缓缓放下手里的剑,脸上流露出一抹感慨与怅然的情绪,然后闭上了眼睛。
噼噼啪啪,至少一万道多道极微小的破裂声,从他的身体里传出,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万多道极小的剑光。
衣衫碎裂,连那把巨剑也裂开了,然后……
无问道人的仙躯被崖顶的微风一拂,化作了尘埃。
风继续轻轻吹着,把那些尘埃混入地面的砾石之中,或者落到崖下的深渊里,不知还要在火星上飘多少年。
崖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震惊无语。
无问道人就这样死了?
陈崖再强也强不到这种程度,关键还在那两截青色光绳上。
那是青山祖师亲自炼制的法宝,与这座横亘太阳系的剑阵有着极深的联系。
陈崖就是用两截青色光绳,引动了大阵里的剑意下落。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无问道人的傲气。
那是仙人的傲气。
也是剑者的傲气。
明知那些从太空里落下的闪电群是青山祖师用百余年时间摆成的大剑阵,他依然毫无退意,选择上了正面一战。
然后,就这样被剑阵斩成了尘埃……
死寂如坟墓般的山顶忽然响起了钟声。
那是丧钟的声音?
不,那钟声来自童颜的掌心。
他没有想到无问道人会向陈崖出剑,更没有想到无问道人会选择与青山祖师的剑阵正面较量。
所以他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便应该做到尽头。
峡谷里与三位仙人苦战一场,他的仙气也消耗将竭,此时没有回复多少,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很多年前在朝歌城皇宫里,谈真人也曾经敲响过一记钟声,然后于天地之间自然往复。
那是中州派天地遁法的极致。
今日也是如此。
伴着袅袅钟声,童颜从机器人身边消失。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陈崖的身前。
那对黑衣妖仙以及别的仙人,甚至包括陈崖自己,都没有任何反应。
啪的一声轻响,童颜的手掌落在了陈崖的腹部。
他的眉眼要比普通的同龄人清稚很多,他的手掌也比普通的同龄人小一圈,看着有些秀气。
陈崖今日先是化作大山自天而降,接着消耗极多仙气重击彭郎,此时左小臂被无问道人的巨剑斩碎,看似已无再战之力,但陈屋山石人的身体才是真正的武器,坚固程度只在禅宗金身之下。这样一只秀气的手掌又能做些什么?
与陈屋山石人近战硬拼,谁都知道是极为不智的选择。童颜智谋无双,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偷袭成功,为何会这样做?
谁都没有想到,崖间忽然迸发出一道极其清脆、极其响亮的声音,那声音正是来自陈崖的腹部与童颜手掌接触的地方。
就像是最硬的剑被折断,最重的鼎被打破,最脆的琉璃碎了。
一道裂痕从那处延伸出来,就像闪电在夜空里的行走痕迹,又像蛛网结出的第一道丝。
碎石从裂痕里崩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深处而去。
陈屋山石人的防御居然被这轻描淡写的一掌给击破了!
这怎么可能?
众人震惊异常,两名黑衣妖仙以最快的速度出手,两道阴寒气息隔着很远的距离,连成一道线,出现在童颜与陈崖之间。
同时数十道洁白的云丝也自虚空里生出,缠住了陈崖正在碎裂的腹部,把童颜的手掌弹开。
那些如银如玉般的云丝继续向上,在陈崖上方凝成一座云伞,遮住了天空,也确保童颜就算再有余力,也无法继续攻击。
很明显,这是云师的手段。
几乎同时,又有两位仙人祭出了自家的法宝,向着童颜布去。
两名黑衣妖仙之间的那道仙,从虚空里扯来十余道黑色的闪电,幽暗的崖石被照亮,却又被涂黑。
陈崖的情形危殆,仙人们为了救他真的是毫无犹豫,全力施为。
一道黑色闪电落在童颜的脚上。
法宝散出的光毫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他飘然而退,踏空而去,如松林间的风般,避开那些攻击,回到了机器人的身边。
苏子叶早已备好一颗昆仑派仅存的上古极品丹药,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极品丹药入唇即化,化作清水般的光毫瞬间洗遍全身,把那道黑色闪电的余威驱除出童颜的身体。
童颜脸色苍白,咳了两声。
几滴鲜血溢出唇角,遇风而燃,瞬间而逝,如吐了几块碎金。
可惜了。
他在心里默然想着。
知道错过了杀死陈崖的最好机会。
接下来就算沈云埋从耳钉里取出核动力炉引爆,也很难与对方同归于尽。
最终的结果,可能只是自己这边的人会死干净。
他觉得没能杀死陈崖很可惜,其余的人,包括雀娘、元曲、玉山都震惊至极,看着他的视线里满是敬畏。
身受重伤的他,居然还能在众仙环峙之间偷袭陈崖成功,甚至真的差点杀了他!
陈崖的衣衫前方尽碎,露出的如石般坚固的身躯表面,已经出现了好多道裂缝。
其中最深的几道裂缝已经深入体内,隐隐可以看到一个铅灰色的事物,不知是何,但想来应该是陈崖的仙法本源。
如果不是被云师用云丝束缚住,只怕那些缝隙会裂的越来越宽。
陈崖收回视线,望向远方的童颜认真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童颜说道:“我擅长挖洞。”
当年在云梦山底他挖了好些年,后来在西海岛上也挖了很长时间。
说到朝天大陆最会挖洞的人,应该就是他的。
不管是多么坚硬的岩石,只要被他看一眼,便能分析出材质、石纹走向,应该用何种道法、何种手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让其断裂。
陈屋山石人的防御确实极强,但他在眼里,也就是一方崖石罢了。
“杀了他。”陈崖有些疲惫地挥了挥仅存的右臂,示意两位黑衣妖仙不要理会自己。
黑色闪电落的越发密集,两名黑衣妖仙之间的无形妖气锁链,散发着极其阴冷的气息,把童颜围在了中间。
彭郎缓缓举起手里的弯剑,对准了陈崖,就像是举着一把弩。
两位仙人拦在了陈崖的身前。
云师面露不忍之色,想要开口劝说几句。
陈崖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把最后的那半截青色光绳扔进了天空里。
不需要太高,只需要越过三百米的距离,便进入了那座横亘太阳系的大阵。
无数道剑光自天外而来,集成极其明亮的闪电群,自天而降,向着彭郎斩去。
那道青色光绳曾经束住彭郎的剑,然后被他斩开。
那些自宇宙里引来的剑意,他只要不像无问道人那样正面而战,应该便能避开。
问题在于,如果他避开的话,那些闪电群便会落在童颜以及那台机器人旁边的人们身上。
彭郎认真地看着天空里落下的闪电群,握着剑的姿式稍微变了一些,左膝微微蹲下,仿佛下一刻便会跳起来。
忽然。
黑暗的天空里出现了两道闪电。
这两道闪电比太阳系剑阵里落下的剑意闪电群更加明亮,更加笔直。
那是两道剑光。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剑光,飞入了闪电群里。
无数道剑鸣同时响起。
雀娘等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云师的拂尘飘起几道碎屑。
擦擦擦擦!
那道恐怖的闪电群竟被那两道剑光绞碎了!
随剑光而至的还有一道身影。
那身影在暗淡的宇宙背景泛着金光,看着无比夺目。
那人倒飞而下,一拳向着崖间击落。
那团如伞如盖的云团,遇着他的拳头骤然粉碎,只阻得片刻,便来到了陈崖的头顶!
陈崖感受到了极度的凶险,沉喝一声,调集体内残余的所有仙气,通过自己仅剩的右臂向着上方轰去。
轰!
那人的拳头与陈崖的手掌相遇。
陈崖衣衫尽碎,身体表面覆着一层极厚实的石片,隐隐散发着青光。
那道身影的金光更盛。
难以想象的数量的仙气与法宝的光毫,照亮了崖间。
拳掌之间迸发出一道匪夷所思的巨响。
在火星表面回荡的那些剑鸣,就像芦苇被飓风吹折一身,被这声巨大的轰鸣碾碎。
恐怖的气浪席卷着沙砾,把崖石击打出无数个小洞,把那台机器人击打的千疮百孔。
两名离陈崖最近的仙人,只来得及用法宝护住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没能做,便被震飞到崖下。
地面剧烈震动,不停垮塌,崖石不停压缩,向着下方沉降!
山都要垮了!
陈崖能否承受得住这样的力量?
那两位黑衣妖仙也顾不得童颜与彭郎,手印疾运,调着数十道黑色闪电便向着那道金色身影斩去。
但那些妖气十足的黑色闪电竟是根本没有靠近场间,便忽然消失在一片幻影之间。
满天烟雾里,隐约可以看到那些幻影的边缘闪动着魂,散发着比那些黑色闪电更加深沉幽暗的邪意!
“够了。”一道情绪极为复杂的声音在天空里响起。
圣人曾举不知何时来到了崖间,手里的纸扇轻挥,将那些幡影里散出来的魂火闪走,满天金光也稍微暗了些。
那人离开了陈崖头顶,如飞鸟般极其轻柔地落到童颜的身前。
金光渐渐敛没入体内,显现出了那人的真容。
那是一个中年人,面色微黑,容颜寻常,却睹之可亲,觉得很是值得信任。
那件格子衬衫早已烧成了灰烬。
他的右手抓着冥皇之玺,已经缺了一个角,应该是先前那次对撞的损伤。
散发着阴寒森冷气息的万魂幡,在他的身后不停飘动,时而消失,时而出现。
不二剑与初子剑在他的身周不停游走,带出两道闪电般的弧线。
“柳十岁……”
陈崖看着那个人喃喃说道。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生硬寒冷,但这时候更有一种极度沙哑的感觉,就像是声音随声带一道碎了。
说完这句话,他右手仅剩的两根手指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就此断落。
紧接着,他的双臂也落到地面,砸成了粉末。
这位陈屋山石人今天先被童颜偷袭破体,接着被柳十岁一通狂风骤雨,再也承受不住。
他被打垮了。
这是精神方面的,也是物质方面的。
他的脚上出现裂缝,散成碎石。
接着是小腿。
接着是大腿。
接着是腰部。
碎裂一直到胸口才停止。
他落到了地面,变成了一个常见的半身雕像。
仿佛被风沙吹打了无数万年。
很是沧桑。
第二十章会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向下沉降的山顶才完全静止下来。
如果有人从外太空望向火星地表,应该能够看到清楚的变化。
这座太阳系最高的山峰,还能保持自己的地位吗?
这就是仙人生死之争的威力,而且绝大部分威力由他们自己承受了,真正泄露到天地间的只是一小部分。
黑色的闪电再次出现在崖间!
两名黑衣妖仙看着陈崖的惨状,哪里控制得住,再次发起了攻击。
柳十岁没有动。
幡也没有动。
初子剑与不二剑无声而去,向着那些黑色闪电而去,瞬间将其斩碎。
擦擦两声,两名黑衣妖仙闷哼一声,腰间系着的保命魔器碎成晶石粉末般的事物,血水从衣间渐渐溢出。
被震飞到崖下的两名仙人飞了回来,剑仙恩生拎着自己的机械臂与依然闭着眼睛的神打先师也回到了崖上。
他们看着崖间的情形,震惊异常。
恩生走到陈崖身前,沉默了会儿,说道:“那是祖师的阵,不是你的阵,你又怎么打得过他呢?”
在那艘破烂的海盗船上,仙人们对如何对付柳十岁,做了最翔尽的安排,专门研制了一座阵法。
问题在于对方还有童颜,还有彭郎。
当柳十岁最后再出现的时候,谁还能对付得了他?
现在的陈崖已经变成了一座半身石雕。
但他还没有死,还有一口气。
换句话说,他吐出这口气便会死了。
又或者,只要有人朝他吹一口气,他也就死了。
漫长修道生涯的最后一口气,他自然不会用来与剑仙恩生说话。
他盯着不远处的柳十岁等人,满是裂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喀喀喀喀。
伴着金属的磨擦声与撞击声,那台机器人缓慢而艰难地站了起来。
连遭劫难,最后又被砾石击得的千疮百孔,机器人真的像极了一堆破铜烂铁,机器人里的那个脑袋还是像平时一样,骄横无比说道:“喂!我说那石头,你现在和我差不多就剩个脑袋了。”
沈云埋大声嘲笑道:“问题是一个石头脑袋留着有什么用呢?强留着这口气做什么?还不快去死?”
听着这话,众仙人纷纷怒目以向,就连和仙姑都微微蹙眉。
“看什么看!”沈云埋举起机械臂,竖起中指说道:“有本事再来做一场!”
恩生拎着自己的断臂,对着他比了个相同的姿式,坐到崖边盘膝坐下,一边养伤,一边替神打先师护法。
前代仙人们本来占据绝对优势,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把沈云埋、雀娘等人制服。但他们没想到童颜比想象中强那么多,彭郎更是强的超乎想象之上,无问道人忽然暴起,柳十岁又从天而降……
现在无问道人死了,陈崖也可以算作死了,剑仙恩生、和仙姑、神打先师被彭郎重伤,无力再战。紫气东来君与董先生被童颜重伤昏迷,亦是无力再战,他们还能出战的只剩下六人,没有受伤还能保有全部实力的更只剩下了三人。
就算加上圣人曾举,他们能够战胜柳十岁与彭郎联手?
“我给你们算四个标准战力,柳十岁一个打你们仨!彭郎打两个!童颜这么阴险,肯定还有后招!你们应不应!”
沈云埋的声音充满了逼迫感。
彭郎举起手来,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其实我刚才是吓他们的。”
他是这一代朝天大陆的人族最强者,但这时候也已经无力再战。除了陈崖偷袭,仙人合击,连番苦战,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寻找太阳系剑阵阵眼的过程里,与宇宙里的剑意对抗了太长时间,损耗太大。
童颜面无表情说道:“我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你要不要试着扛着核动力炉与他们打?”
沈云埋咳了两声,说道:“那还打个什么劲儿?”
曾举感慨说道:“就此罢战吧,难道真要让所有仙人都在这一战里死完?”
沈云埋说道:“那你们投降啊。”
“我倒是不介意投降,可实在做不出来啊。”顾左唉声叹气说道,哪像先前那个阴险又可怕的黑衣妖仙。
他的兄弟顾右面无表情说道:“不错,如果放他们离开,说不定他们真能破了祖师的大阵。”
沈云埋恼火说道:“那是我爹,又不是你爷!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呢?”
“你们想要破阵,就是想去祖星对祖师不利。”
一位仙人冷笑说道:“祖师乃是飞升始祖,对人类有大功,凭什么让你们这些欺师灭祖的玩意儿给害了?”
“祖师确实为人类立下无数丰功伟绩。”
云师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些不解与难过,“可是……难道这样他就有资格杀了丹,杀了无味,害死这么多人?”
听到这句话,两位黑衣妖仙陷入了沉默,那位仙人也不再说话。
恩生睁开眼睛,望向夜空。
和仙姑走到他身后,也望向了夜空。
夜空里遥远的地方有颗小而蓝的星球。
沉默的仙人们在想什么呢?
“没有意义。”
云师的声音再次缓慢而沉重地响了起来。
他没有像众人那样,望着远方的祖星,而是看着无问道人死的地方。
就在不久前,无问道人的巨剑仿佛要斩开天地,直接触及了那座横亘太阳系的剑阵。
他要斩天,然后被天斩死。
“整个星系都已经被那座剑阵锁死,我们在这里打生打死,却连这个星球都无法离开,哪里是什么诸神之战,不过是蜗牛角上做一场罢了,何其可笑。”云师叹道:“修道千载至此,难道还想不明白?”
说完这句话,他踩着一朵云向崖下飘去。
神打先师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们又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整个人类,哪里可笑?”
云师也不转身,淡然说道:“是为了自己的人类还是人类里的自己?”
那朵洁白的云团飘下山崖,向着远方而去,很快便消失在火星的微尘里。
这位颇有德望的前代仙人,竟就这样离开了。
千载悠悠。
崖上的人们安静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沉默的气氛,最终还是被沈云埋打破。
“还留在这儿做什么?给这些老家伙一些发呆的时间吧。”
破烂的机器人张开机械臂,把元曲、玉山、雀娘和苏子叶抱在了怀里,就像抱着一堆旧衣服,向山下走去。
柳十岁与彭郎对视一眼。
彭郎把手里的弯剑插回腰带里,脚尖轻点,落在了机器人的肩上。柳十岁收了万魂幡与两道飞剑,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冥皇之玺,仔细收进怀里,然后把童颜扛到了背上,对着曾举点了点头,随着机器人离开。
机器人沉重的脚步声落在地面,也落在那些前代仙人们的心里。
直到高大的机器人的头消失在视线下,他们才收回视线。
陈崖没有收回视线,也无法完成这个动作,他盯着那行人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漠然与说不出来的意味。
就像要看着奸臣死去的义士,就像盯着金鱼的孩子,就像雕刻家在眼睛处用力过盛的一座上半身石雕。
曾举走到他的身前,想要说几句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
……
奥林匹斯山是太阳系里最高的山,但面积特别大,除了山顶与边缘处的两道断崖,其余的地方都是极平的缓坡。
高大而破烂的机器人抱着那些家伙,很顺利地走了出去,然后跳下了那截断崖,幸运地没有散架。
离开山脚,一行人继续向着西北方的那片高原前进,路上经过彭郎两次战斗的地方,还能看到仙血燃烧的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用脚走着,好在速度还算快,没有走多长太时间,便来到了那片高原侧方。
他们来到火星后发现的人类建筑遗迹便在这里,元曲与玉山甚至曾经已经来游玩过一次——那是一座环形基地,与857星球上的基地有些相似,没有被风沙掩埋的角落里,还能看到化学燃料在十几万年燃烧留下的痕迹。
这座环形基地应该还是上一个人类文明早期,或者童年时期的产物。
建筑材料绝大部分都是某种合金,承受了数十万年的时光,还有今天仙人之战的撼动,却没有倒塌,坚固程度非常不错,由此可以想见,人类文明在能够离开祖星之后,科技水平提升的非常迅速。
除了那些合金墙,建筑里别的事物大多已经朽坏,甚至被时光抹去了痕迹,整个遗址里充满了一种荒凉的感觉。
来到基地深处某个房间,确定那座山上的仙人们应该看不到这里,柳十岁说道:“准备了。”
说完这句话,十余道闪电般的剑意从他的身体里冒了出来。
彭郎抽出弯剑,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空中连点十余记,准确地把那些魂火击散,送入虚空之中。
柳十岁道了声谢,盘膝坐下开始调息,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
他的承天剑虽然学的比井九好很多,但远远及不上尸狗的水准,今次冒险带着曾举闯进太阳系,为了找到这道生门,不知道承受了多少道剑意,受了极重的内伤,又在崖上连续输出最强的攻击手段,那些侵入体内的剑意早就快要压制不住。
如果让山上的那些仙人发现他的真实情形,谁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时候,元曲等人才知道柳十岁居然一直压制着伤势,不由好生担心。
苏子叶有气无力说道:“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这么会演戏。”
雀娘望向童颜问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这样,我刚才会跳的那么高?”
沈云埋的声音从机器人里传出来,哪还有先前的嚣张得意,沉稳至极。
雀娘心想难怪以你的性情,居然会主动离开山顶。
“你就是传说中的柳十岁?幸会。”沈云埋说道。
柳十岁稳住了伤势,接下来只需要时间静养,听着这话,仰头望向机器人,好奇问道:“你就是……”
“不错,我就是两个文明最伟大的……”沈云埋骄傲说道。
他漫长的自我介绍刚开始,便被童颜打断了:“这些小事以后再说,夜哮大人呢?”
“出去不久便失散了。”彭郎想着那座横亘太阳系的巨大剑阵,想着在里面漫长的仿佛没有终止的时光,神情微变。
童颜注意到了这一点,说道:“很可怕?”
“阵法里的剑意很厉害,但真正的问题是,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明明祖星能够看到,却无法靠近,前后皆渺渺。”彭郎说道:“如果不是夜哮大人留下了一些星光痕迹,我还真不见得能找回来。”
柳十岁深有同感,说道:“若不是生门有序,我与曾圣人只怕现在还在飘着。”
童颜推演片刻,说道:“应该没事。”
只要没人像陈崖那样拿着青色光绳给青山祖师指明方位,以尸狗对青山剑阵的熟悉程度,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十岁看着众人不解问道:“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接着他望向元曲、玉山说道:“苏子叶不提,怎么你们也飞升了吗?”
苏子叶用虚弱的声音抗议道:“既然不提我,你就不要提好不好。”
雀娘解释道:“童颜公子传信回朝天大陆,说老师遇着危险,所以大家想办法做了一座大阵,送我们出来帮手。”
元曲担心问道:“师叔没事儿吧?”
柳十岁也不知道公子究竟算是有事还是无事,把前些天发生的那些事情都说了一遍。
童颜去那艘黑色战舰救了沈云埋后,便去了朝天大陆,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
他俩与雀娘等人一样,也是第一次知道暗物之海入侵望月星球,井九与雪姬现身的消息。
听说雪姬与井九联手,杀死了九名恐怖的处暗者,房间里响起了数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那艘战舰上,他们学习了很多暗物之海的相关知识,当然知道那些终极母巢多么可怕。
雀娘喃喃说道:“老师真是了不起啊。”
玉山两只小手抱在身前,眼睛无比明亮,赞叹道:“师叔还是这么帅。”
只有彭郎相对客观一些,说道:“岳母大人果然天下无双。”
童颜再次无情地打断了这些人习惯性的抒情,说道:“开始治伤。”
说完这句话,他便盘膝坐下,取出那口小钟握在手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