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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洞房

    屋子来的灯又点亮了一盏,人也多了起来,软轿子被抬进来。

    “见过夫人。”

    在外厅隔着帘李太医有些激动的长身施礼。

    程娇娘在内点头还礼。

    “…谢过师父…”李太医忽地又再次施礼。

    这一次程娇娘避开了。

    “夫人,当初陈老太爷治病时,您让我观摩针法…全靠着那时候学到的,这一次我才能侥幸救得郡王一命…”李太医激动的说道,“不,所以说,还是娘子又救得殿下一命….”

    一旁有人重重的咳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李大人改日再叙旧吧。”顾先生皱眉说道。

    是啊是啊,今日是人家的新婚,又累了一天了,李太医讪讪的搓搓手,肃正了神情。

    “是这样的。”他开口说道,“殿下的身子突然有些不好….”

    听到这句话,屋内刚站起来的半芹的腿脚再次软了,扶着婢女的手就抖啊抖。

    帘子突然响动,半芹的手一空,看婢女已经疾步跟过去了。

    外间的人也吃惊一下,没想到程娇娘就这样走出来了,几个幕僚忙低头回避,心里有些埋怨,这女子的已经换了家常的裙子,头发也散开了,真是…

    李太医倒没有避讳,引着她站定在肩舆前,婢女忙举灯跟过来。

    夏日里裹着披风的晋安郡王面色有些僵硬,闭着眼不知道是睡还是醒。

    程娇娘端详一眼便站直了身子。

    “没事。”她说道。

    李太医的脸色就有些讪讪。

    “我知道不是不好了,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说道,“晚上连药也没吃下去…”

    “还不是你们胡闹!”顾先生忍不住拉着脸气道。

    所谓的胡闹,是亲自出来拜堂吧。

    婢女忍不住看了眼晋安郡王,耳边听得那位顾先生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直都下不了床,你们倒好,让他站了那么久,还走动那么长的路….”

    原来是这样啊,听人说在床上躺太久的人下床走路都走不得太多,要慢慢的缓缓才行,那晋安郡王这样的连起身都难的,突然走这么久…

    怪不得在新房喝了交杯酒之后一个内侍都搀扶不起来了。

    “….李太医,我都没想到你也会这样,还学会跟他们一起串通把我支走….”

    “…你为了敬师就不在乎殿下的身子了吗?”

    顾先生越说越生气,也顾不得什么失礼了,抬起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这一个拜堂有那么重要吗?没了这个拜堂,就怎么了?”

    内侍和李太医做了亏心事低着头也不说话,屋子里只有顾先生的声音回荡。

    “要说出去说。”

    一个女声突然响起。

    顾先生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我要歇息了。”程娇娘说道。

    他是幕僚,是清客,不是奴婢,她竟然这样毫不客气的赶他走!

    顾先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李太医却忍不住笑了。

    这女子说话如何不客气他可是早有领教的。

    “是我的疏忽失误。”他打圆场说道,“害得郡王如此,所以还请夫人照看殿下一晚,我们也好安心。”

    程娇娘嗯了声。

    屋子里的人有一瞬间的愣神。

    “那快扶殿下进去吧。”内侍最先反应过来说道。

    屋子里这才活络起来,几个侍女打起帘子,四个小内侍搀扶晋安郡王。

    “快铺好床。”婢女进来,见半芹还有些呆呆,忙催促道,一面也疾步过来。

    半芹这才回过神,有些慌张的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来,和婢女一起将被褥整理好。

    晋安郡王却还穿着喜服,少不得又是一阵忙乱的脱下来,折腾完这些,屋子里的灯便又多点了两盏,窗外已经是夜色浓黑。

    “夫人,您看留下两个值夜伺候的人够不够?”内侍小心恭敬的问道。

    “不用。”程娇娘说道。

    “我家娘子….夫人。”婢女忙出来说道,“夫人不习惯有人值夜伺候的,公公带着人去歇息吧。”

    外间要甩脸走但是又放不下晋安郡王的顾先生听到这里再忍不住了。

    “那怎么成?殿下如今这样….”他说道。

    “如今这样你们在跟前伺候着就能好了吗?”程娇娘的声音从内传来。

    李太医低下头忍着笑,伸手拉住气的面色铁青的顾先生。

    “走吧,走吧。”他低声说道,“顾先生你不知道,这娘子诊病就是从来不许人在跟前看的。”

    “是啊,有程娘子一个人在,也比我们十个强。”内侍也松口气说道。

    站在门廊下,红灯笼映照的顾先生脸色通红。

    “你们倒是放心的很。”他瞪眼说道。

    内侍看着院中轻轻叹口气。

    “先生,有时候人得认命。”他说道。

    认命?

    “她是可信的还是不可信的,这都是殿下的命了。”内侍轻声说道,一面垂手低头走下台阶。

    什么乱七八糟的!

    明明可防可避的事,怎么就成了命了?

    顾先生皱眉。

    “先生放心吧。”李太医说道,从顾先生身边迈过,“如果她不可信的话,这世上就没人可信了。”

    顾先生皱眉,看着鱼贯退出来的内侍侍女,再看已经走到院门口的李太医二人,只得无奈的跟上去。

    “你们最好别再诳骗我第二次!”他咬牙说道。

    说出这句话,前边的李太医和内侍的肩头似乎缩了缩,旋即加快脚步。

    婢女伸手灭了两盏灯,看着坐在几案前已经重新看书的程娇娘。

    “娘子还要喝茶吗?”她问道。

    “不用了。”程娇娘说道,放下书想了下,“点根香吧。”

    婢女愣了下。

    “是娘子自己做的那盒子香吗?”半芹问道。

    程娇娘点点头。

    半芹便忙去找。

    “娘子还做了香?”婢女跟去帮忙。

    在东次间里的箱子里翻找一刻,半芹高兴的拿出一个小盒子。

    “是啊,四郎君不在了那几日,娘子每日就做了一点。”她说道。

    婢女不常在家,这些事自然不知道,闻言叹口气。

    “这香一定很好的。”

    看着香点燃,婢女含笑说道。

    程娇娘摇摇头。

    “不好的。”她说道。

    “娘子做的一定是极好的。”婢女说道。

    程娇娘笑了。

    “那倒是,我做的是很好。”她说道,看着她们二人点点头,“你们去歇息吧。”

    婢女和半芹点点头。

    “娘子我们就在外间。”她们说道。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程娇娘看完了最后一个字放下书,外间丫头们悉悉索索的声音已经沉寂了,渐渐的有微微的鼾声传来。

    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两个丫头挨着枕头就沉沉的睡去了。

    程娇娘转过身看着卧榻上。

    卧榻上的男人也安静的睡着。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卧榻内阴影遮住面容的年轻人。

    “你,要不要喝点水?”她问道。

    晋安郡王的睫毛抖了两下,慢慢的睁开眼。

    “我…”他看着程娇娘,眼神似乎有些迷茫,“你啊…”

    他没有再说话,似乎已经明白现在在哪里又是怎么回事,在枕头上摇了摇头。

    程娇娘点点头,也没有再说话,转身灭了灯。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但晋安郡王依旧清晰的看到那女子在自己身边坐下,放下帐子,拉过另一条薄被搭在身上躺下来了。

    夏日里贴近的几乎胳膊挨着胳膊的距离带来一股热意,软软的香香的。

    晋安郡王睁着眼看着帐顶。

    好像傍晚坐在床上的时候恍惚看到帐顶悬着香囊什么,又或者已经被拿下了吧,原本床上还撒着一些干果子呢,现在躺下来并没有被硌到,反而是软软的…软软的又放下了帐子,屋子里应该很热…摆了几盆冰呢…够不够用…..

    一只手忽的抚在他的身上。

    晋安郡王顿时僵住了,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那只手又抬了起来,似乎也迟疑了一下,又落下来,又抬起来,又落下来…

    晋安郡王忽的回过神,这好像是…

    “睡吧。”耳边女声说道。

    身上的手收了回去。

    晋安郡王觉得身上的汗出了一层。

    身边的人微微的翻个身面向外,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程昉。”

    晋安郡王忍不住喊了声。

    程娇娘嗯了声。

    “我…”晋安郡王说道,“有点难受。”

    背对自己的人并没有转过身来。

    “这种事,哪里有不难受的。”她淡淡的说道。

    ……………………………………

    半芹是迷迷糊糊听到内里传来说话声的,她想要睁开眼却睁不开。

    “……这种事哪有不难受的….”

    什么事?

    是不是出事了?

    快醒来,快醒来。

    半芹用力的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她不由大口的喘气。

    内室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黑夜里万物静籁中格外的清晰。

    半芹想到自己先前听到的话,顿时坐起来。

    不是梦!

    婢女被她带的醒过来了,有些迷迷糊糊。

    “怎么了?”她问道。

    “里面好像….”半芹看向内室,低声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其内传出一声低呼。

    “疼!”

    半芹和婢女一个机灵,半芹就要下床,婢女则坐了起来。

    “….跟你说了,这种事哪有不难受的….忍忍就好了…”

    又一个声音低低的传来。

    内室说话的声音便没了,只有隐隐的闷哼声。

    婢女身子一僵,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会吧…..

    虽然自己还质疑,但婢女已经毫不犹豫的伸手拉住了半芹。

    半芹已经抬脚迈步了,陡然被拽住不由一个趔趄。

    “姐姐?”她低声不解的问道。

    婢女拽着她不放。

    “没事,没事,快回来躺下睡。”她压低声音说道。

    半芹有些狐疑。

    “那里面的动静…”她低声说道。

    里面的动静…是新婚夜都会有的动静吧…

    曾经偷偷的听年长的妇人们避开人私下说笑些不正经的话,据说那一夜,会很疼…

    婢女面颊烧红,贴近半芹耳边低语一句。

    半芹顿时面红耳赤。

    “不,不,不可能的。”她结结巴巴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被送过来不是说身子不好吗?怎么,怎么还会有那种事?

    “也没想到会有亲自来拜堂的事嘛。”婢女低声说道。

    是啊,今日太多的没想到的事了,那,那这洞房…

    “娘子没喊人,就,就别管了。”婢女低声说道,自己躺下来,迟疑一下伸手扯过被子盖住头。

    半芹看她这样,脸红耳热,有心再听又不敢,干脆也爬上床闭上眼用力的睡去。

    夜色浓浓,耳边似乎有声音又似乎安静的很,在乱纷纷的思绪中,室内渐渐的归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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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愉快~睡个好觉~(*^__^*)嘻嘻……

    明日的更新推迟下午。

第十七章 是否

    婢女和半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乱纷纷的做了一晚上梦,挣扎着醒来时有些恍惚,入目陌生的摆设让半芹瞬时清醒过来。

    “姐姐?”她忙起身,推一旁的婢女。

    婢女也醒过来了,看着外边蒙蒙的青光,二人忙起身。

    室内已经有了起身的动静。

    “娘子?”婢女在门外外低声问道。

    听得其内程娇娘嗯了声。

    婢女却有些不敢进,还是半芹推了她一下,这才推开门。

    程娇娘已经简单的挽起头发,穿上了家常的襦裙,正披上罩衣。

    婢女和半芹下意识的看向卧榻。

    帘子还放下着,其内的人似乎还睡着,她们的视线落在卧榻边,顿时被灼烧一下慌忙避开了。

    从帘帐下露出一角明显落在地上的淡绿的中衣。

    这不是她们熟悉属于娘子的,那么就是…

    “夫人起身了吗?”

    门外传来妇人的声音。

    婢女和半芹吓了一跳。

    这是宫里来伺候的妇人,昨晚都在院内的次房里歇息,再听院子里有脚步声洒扫的声音传来。

    程娇娘伸手取下墙上的长弓迈步向外而去。

    婢女和半芹忙也惶惶要走,半芹想到什么又忙伸手拉住婢女,指着帘帐下那一角衣裳,婢女面色通红,一跺脚上前扯出来,胡乱的扔在一旁的衣架上,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门被打开了,看着走出来的程娇娘,门外的内侍宫妇忙施礼。

    “殿下醒了。”程娇娘说道,“你们进去吧。”

    内侍大喜忙进门,却见程娇娘先迈出门。

    看着她书中握着的长弓,宫妇侍女们下意识的避开。

    “夫人您这是?”内侍问道。

    “我家娘子…夫人。”婢女忙说道,一时改口总有些不顺,“夫人早晨要去校场练箭。”

    练箭?

    内侍宫妇们瞪大眼。

    这女子据说一手的好箭术,且一手的大力,这肯定不是天生的,必然是勤练的结果,只是没想到这新婚第一日她也不辍啊。

    “是,是,来人。”内侍忙点头,又让一个侍女引路,“当初庆王爱玩乐,所以特意填了湖做了大大的校场….”

    程娇娘笑了笑。

    “哦,那里啊我知道。”她说道。

    内侍也恍然一下。

    可不是,当初殿下带着她认真的在府里看了呢,校场边的花圃就是按照她的意思做的。

    婢女虽然也想去,但半芹抢先一步。

    “姐姐你留下来准备夫人回来后的洗漱。”她说道,逃也似的跟着走了。

    婢女跺跺脚,要跟上去最终只能停下,对着内侍和宫妇们讪讪的笑了笑。

    “半芹姑娘啊,不知道夫人的口味,这早饭…”内侍想到什么说道。

    婢女大喜。

    “我知道。”她说道,“我去看看。”

    内侍忙让一个侍女带着去,婢女又吩咐人烧好水,一一安排了,内侍等人才走向室内,李太医这时候也过来了。

    “殿下?”内侍掀开帘帐唤道。

    晨光照进卧榻上,躺着的人也微微的睁开眼。

    内侍忍不住挤眼挑眉带着几分打趣一笑。

    “殿下睡的可好….啊!”他低声说道,话没说完声调一提,一声惊呼出口。

    这惊呼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太医,太医。”内侍颤声喊道,一面冲外招手。

    李太医忙疾步过来一把扯开帘子。

    “怎么了?”他问道,看向卧榻上,神情也一惊。

    门外有侍女此时走进来。

    “夫人说,让把卧榻上收拾一下。”她说道。

    卧榻收拾一下?

    屋子里的其他人的视线不由看过去,由内侍和李太医一左一右的拉开了帘帐可以看清卧榻上的光景,晋安郡王赤裸上身躺在其上,身下被褥凌乱……

    赤裸!昨晚送来时可不是这样子!

    凌乱!一个病的不能动的人怎么能把床睡成这样!

    不会吧!

    所有人的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啪的一声响,让廊下垂手立着的内侍们抖了一抖。

    “你们…”顾先生面色铁青,看着面前站着的内侍,“你们干的好事!”

    内侍垂头不语。

    顾先生来回踱步。

    “…太荒唐了!”他停下脚,咬牙低声说道,“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内侍面色有些讪讪。

    “或许…或许并没有吧…”他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内室的宫妇带着一丝古怪的笑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块白绫。

    “那个…”她结结巴巴的说道,目光乱转,最终落在一旁胡床上由李太医正细心望闻问切的晋安郡王身上,“恭喜…恭喜殿下。”

    恭喜?

    几人的视线便下意识的落在那宫妇手里捧着的白绫上,其上有斑斑点点些许梅花般的红点…..

    大家的脑子里都轰的一声。

    顾先生和李太医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自然明白这是什么,内侍虽然不算是个男人,但在宫里也不是没见过。

    这里的白绫上的…..虽然有点少,但千真万确是血。

    果然…那啥了…..

    李太医手里的引枕便一松,落在胡床上。

    这啪嗒一声并没有惊醒晋安郡王,自从适才掀起帘子那一刻清醒后,他就又陷入昏睡中,黑黄的面色透着一丝惨白,虽然穿上了中衣,但露出的脖子上依旧可以隐隐看到一块块的青紫。

    那是人的手掐出来的……

    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默,片刻之后,顾先生愤愤吐出两个字。

    “禽兽!”

    ………………………………………

    “…那怎么可能…”

    “…殿下都那样了,怎么能那样…”

    低低的议论声似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站在净房里试探水温的婢女面红耳赤。

    方才她躲着没敢在室内,但躲能躲多久,还是回来了。

    刚回来那宫妇就神色古怪的将一个盒子地给她。

    “这是夫人的,你收好了。”她说道。

    婢女手足无措差点把盒子扔出去。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宫妇说道,事实上她的神情比婢女好不到哪里去。

    她在宫里呆了一辈子了,经手的贵人们的初夜数也数不清,但偏偏今日那些流畅的恭喜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给夫人,加一碗红枣莲子羹来。”她终于又想到一句话忙说道。

    说完了又忍不住看了眼室内,想到适才看到的晋安郡王的脸色,以及耗费殆尽的神态….。

    或者应该给殿下吃才对?

    看来昨晚的事是真的了…是殿下主动?

    肯定是殿下,她们娘子才不是那种人呢!

    没想到殿下还有这个力气…..

    婢女晃晃头,打断胡思乱想,伸手试了下水温,让小侍女停下。

    “去传饭吧。”她说道。

    小侍女低着头一溜烟的跑了。

    婢女硬着头皮走出净房。

    “…..怎么不能?你闻闻…闻闻这屋子里有股怪怪的香味….”

    “…..顾先生问了,李太医说,没闻过这种香味,说带着药味呢…”

    “….是催情的药吗?”

    香!那只香!

    婢女脑子里轰的一声。

    是…娘子…主动的啊?

    听到婢女走出来,铺床的两个妇人忙停下说话,低下头再理了理已经平整更换了新被褥的床,施礼退出去了。

    婢女站在室内有些呆呆,打开的窗让清晨的些许凉爽的风在室内盘旋,带着几分清爽,也让她回过神来。

    既然是娘子做的,那就一定有娘子的道理,娘子做的事不会错!

    婢女深吸一口气,端正了脊背。

    门外传来一叠声的问候夫人的声音。

    婢女心中更是巨石落地,疾步接过去来。

    门外顾先生正拉着脸,看着内侍们抬起肩舆,内侍和李太医的脸色也都有些沉沉,待看到握着长弓缓步走来的程娇娘,这些人停下脚,神情有些复杂。

    这女子穿着襦裙青罩衫,袖子还束起未放下,迎着初升的日光未施粉黛的面容上有细汗闪着光芒。

    真是青春朝气蓬勃,再看这边肩舆上的晋安郡王,至今还在昏睡,李太医扎了两针都没醒,简直……

    禽兽!

    顾先生心里再次咬牙。

    “夫人!”他强忍着怒意说道。

    程娇娘停下脚,看他们一眼。

    “要回去了?”她说道,“有什么事的话不用客气。”

    不用客气?

    顾先生气的差点倒仰,合着她还等着他们把人再送来被她糟蹋…

    这个禽兽啊!

    “夫人,殿下他,看起来不太好了。”李太医站出来低声说道。

    程娇娘看他一眼。

    “他本来就不好。”她说道,一面抬手制止,“我先洗漱,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看着程娇娘迈步进了院内,门外的三人有些呆呆。

    “李四申!我要是再信你的话,就跟你姓!”

    顾先生咬牙瞪眼看着李太医说道,一面摆手。

    “抬殿下回去!再请太医来!”

    ……………………………………..

    皇宫里听了回来的宫妇内侍们的回禀,太后一脸惊讶。

    “不会吧?”她说道,放下手里的茶碗,“她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内侍点点头,带着几分夸张。

    “是啊,真是没想到呢。”他说道,“急慌慌的又请了太医来看,都说是内耗虚空,别说灌药了,连醒都醒不过来,一群人正急的团团转呢。”

    “是啊,娘娘,您是没看到啊,殿下的脸色都没人样了,跟榨干了似的。”又有一个宫妇跟着说道。

    太后拧着眉头。

    “他现在这样,再被那样,那可不是榨干了嘛!”她说道。

    “亏得殿下还一片痴心的亲自撑着来和她拜堂,结果她呢,竟然…啧啧啧…”宫妇摇头说不下去了,一脸不忍心,“急什么啊。”

    急什么?

    太后心里冷笑一声。

    急着要怀上骨血吧,这样就算晋安郡王不在了,她的后半辈子也保住了。

    果然好算计,也好狠毒。

    能煽动民众那样给她送嫁,让她这郡王妃的名头更为响亮,再下药催情郡王,能怀上身孕的话,将来如果晋安郡王不在了,她这个郡王妃也有足够的理由好好的活下去了。

    这个女人断然拒绝给庆王治病,又勾结皇后,勾结晋安郡王送了秘药让安妃有孕,再借着太白经天害死了平王,气昏了陛下,气疯了贵妃……一步一步的将手伸进皇家,可想而知如果自己不在了,这天下会变成谁的天下…

    “娘娘,皇后并没有什么依仗,她最大的依仗,就是这个程娇娘。”

    “甚至晋安郡王将来要依仗的也是她,他们要做大逆不道的事,那必须有人给他们正名,而这个程娇娘为什么一直以来花费心思的博名,神仙弟子,日食月蚀,太白经天,引雷,这些事足够让民众信服她,将来只需要她说一声谁是真命天子,那民众们也不会质疑…”

    高凌波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

    “娘娘,要拔掉这个毒牙,还不被民众们质疑,这就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的好机会了。”

    太后吐口气,握紧了手。

    不能再等了。

    “来人,传她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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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更,周末懈怠一下嘿嘿

第十八章 不防

    宫里的内侍奉命出宫门的时候,程娇娘已经吃过饭了,一如既往的开始写字,不过是坐在起居厅内,因为这里还没有她的书房。

    婢女在外边见府里的仆妇,熟悉王府的家事。

    一番人一番话说下来,婢女忍不住用手扇了扇,旁边的半芹立刻给她摇扇子。

    “半芹姐姐辛苦。”她说道。

    婢女噗嗤笑了。

    “半芹姐姐,这比在外边当大掌柜还辛苦吧?”半芹又说道。

    “不辛苦。”婢女笑道,“问清楚她们谁是干什么的,就让她们还干什么,就可以了,咱们只是动动嘴。”

    正说着话,有仆妇过来了。

    “半芹姐姐。”她说道。

    婢女和半芹都下意识的应声。

    这让仆妇愣了下,半芹也吐吐舌头笑了。

    “夫人要的书房收拾出来了,姐姐看看怎么样。”仆妇忙问道。

    “还得动动腿。”半芹用扇子拍婢女的肩头嘻嘻笑道。

    婢女也笑了抬脚要去看,程娇娘在内唤住她。

    “夫人,什么事?”婢女进了室内问道。

    程娇娘停下手里的笔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婢女一惊,脸色变了。

    “娘子,你要做什么?”她问道,“你不要赶我走啊。”

    适才在王府的仆妇们面前说笑利索的婢女声音已经颤抖。

    程娇娘笑了。

    “我以前不知道你们会在我身边多久。”她说道。

    婢女看着她,眼里有泪水闪闪。

    是啊,她就是换走了娘子身边原来的丫头的,而那个丫头替换的则是半芹。

    “所以也就没有刻意的要记住你们。”程娇娘接着说道,看着她微微一笑。

    她笑了,婢女的眼泪却落下来了。

    这话明明没什么,为什么听到了却想哭。

    不记住失去了才不会难过吧?

    “现在看来,你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程娇娘继续说道。

    婢女又噗嗤一声笑了,眼泪还在掉下来。

    是啊,现在大约没有谁敢来跟娘子要丫头了,她将会在娘子身边一直留着,直到永远。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程娇娘问道。

    婢女将眼泪擦去,坐正身子对着程娇娘一笑,俯身施礼。

    “奴婢素心,见过娘子。”她说道。

    “素心。”程娇娘念了遍,点点头,“你去忙吧。”

    素心施礼应声是。

    “素心。”站在门外的半芹喊道。

    素心看向她,眼神询问。

    “素心。”半芹又笑嘻嘻唤道。

    素心明白了,冲她嗔怪一笑,抬起头看着在院子里候着的仆妇。

    “走吧。”她精神奕奕说道。

    相比于新房这边其乐融融一派新气象,晋安郡王的院子里气氛紧张。

    “还有别的办法没?”顾先生停下踱步问道。

    李太医抬手擦了擦汗。

    “我在想呢。”他说道。

    顾先生便又走来走去,内侍跪在卧榻边拿着热毛巾不停的覆晋安郡王的肩头和胸前。

    晋安郡王昏睡着,上身赤裸,肩头和胸前的淤青清晰可见。

    “这是手掐的啊。”内侍忍不住哽咽说道,“怎么下这样的狠手啊。”

    “你还问?”顾先生竖眉说道,“她的手可是能拧断人脖子的!你说狠不狠?”

    内侍低头。

    “我可怜的殿下,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他喃喃说道。

    “怪殿下?”顾先生竖耳听到了,更是恼火,“还不是你们的主意!这人一来,就把人家当靠山了,殿下以前不好,不是也没靠她吗?….”

    他正说着,外边的李太医探头进来。

    “不如,还是问问夫人….”他说道。

    “…李四申!”

    顾先生的咆哮在室内响起。

    宫里的太后的内侍就是这个时候进门的,打断了这边的吵闹,他先是进来看了晋安郡王。

    “我的天啊,殿下怎么这样了?”内侍伸手拭泪,又带着几分严厉回头看屋子里的人,“不是说好多了吗?这又是怎么了?”

    人跪了一地。

    “是奴婢们没用。”他们俯身说道。

    内侍看向程娇娘。

    程娇娘安静侍立,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也是没办法,殿下这身子本就不好。”内侍又换了话语说道,对程娇娘施礼,“所以娘娘特提前册封了夫人王妃。”

    程娇娘这才跪地施礼。

    “谢太后娘娘。”她叩头说道,然后伸手接过内侍递来的金册印玺等物。

    “那郡王妃跟老奴进宫谢恩吧。”内侍说道。

    程娇娘应声是。

    “还请公公稍等。”她说道。

    看着换了郡王妃大妆礼服坐车跟着内侍离开,郡王府的众人才转回身来。

    “怎么会提前册封?”顾先生皱眉说道。

    “本就是为了冲喜,早一些也是应该的。”一个幕僚说道。

    顾先生摇摇头。

    “要是真心为了冲喜,那婚嫁当日也不会那样慢待了。”他说道,看着远去的马车拧紧了眉头,“宫里,还有人照应吗?”

    一个内侍便过来点点头。

    “还有些的。”他低声说道,“虽然近太后身边难,但传个消息递个话还可以。”

    顾先生吐口气。

    “她不是挺厉害的,最好能自己保住自己。”他哼声说道,说到这里又回头,看着屋子里的李太医,“还有你,李太医,你最好也别等着靠谁,快些自己想办法让殿下好起来!”

    李太医有些无奈的应声是。

    “走走,我再换服药去。”他说道,招呼小童。

    小童带着两个内侍应声是。

    ……………………………………………………………

    皇宫里,程娇娘对着太后施礼谢恩。

    太后没有说话,一旁的宫妇拿着一卷书一板一眼的念了一通女则。

    程娇娘再次施礼谢过太后教导。

    “都说你有好医术。”太后这才慢慢开口,在都以及好二字上加重语气,听起来带着满满的嘲讽。

    程娇娘低头听她说话。

    “…..晋安郡王又早求了陛下,应允了这门亲事,你不可辜负了他的心意,要好好的侍奉他,让他把身子调养好…”

    程娇娘应声是。

    “…玮郎他自小就身子不好,进宫的时候小,人又娇惯难养,时不时的这里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哀家可是费了好些心血才养好了他…”

    太后说道,说着也想起曾经。

    眼前似乎奔来一个先是小童继而一步步长大,最终成为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冲自己灿烂的笑。

    “娘娘,我就爱在娘娘这里玩…”

    “娘娘,娘娘这里的饭菜最香…”

    太后的眼泪顿时就流下来。

    “娘娘!”一旁的内侍忙跪下喊道。

    “玮郎他可是哀家心尖尖上的,你可要好好的待他啊。”太后哭道。

    程娇娘看她一眼俯身施礼。

    “是,这是臣妾本分。”她说道。

    “娘娘,你可别哭了,这是大喜的事。”内侍含笑劝道,一面递上迈上毛巾,“太医可说了,您可不能哭的,您要是有个不好,郡王殿下可惦记的很了。”

    你要是不好了,郡王殿下可就要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了。

    太后听懂这提醒,接过毛巾擦泪,一面冲程娇娘摆摆手。

    “这是大喜的事,你去见见陛下让他也高兴高兴。”她说道。

    程娇娘应声是,起身告退。

    去见陛下,自然就是去见皇后,当看到程娇娘走进来,皇后面上难掩惊讶。

    “太后让你来的?”她问道。

    皇后看着并没有跟进来的内侍。

    “她现在防你和本宫跟防贼似的,竟然主动让你来本宫这里?”她说道,“太后不会不知道,本宫这里她是插不上手的。”

    程娇娘哦了声。

    “那大约是觉得不用防了。”她说道。

    不用防了?

    皇后皱眉,旋即想到什么猛地站起来。

    “不好!”她脱口说道。

    ……………………………………………………………..

    “好了。”

    李太医看着平息了水滚的药锅说道,一面站起身来。

    这次换了新药,还换了新的文武火熬煮办法,应该会起效了,至少能补充些精气醒过来。

    小童端起药锅将药倒出来一碗。

    早已经等候的一个小内侍忙伸手接过。

    “走吧。”李太医说道。

    拐过小药房穿过短短的抄手游廊就到了晋安郡王的屋子。

    “景公公呢?”迈进门,李太医问道。

    屋子里只有两个内侍两个侍女,并不见时常守在这里的景公公。

    “刚顾先生叫去了。”侍女说道。

    李太医点点头,侍女们便忙去扶起晋安郡王,一个内侍拿起鹤嘴壶,捧药的小内侍上前将药慢慢的喂给晋安郡王吃了。

    “好了,你们在这里细心看着,如果醒了就立刻来唤我。”李太医说道,“我再去配一服药来。”

    内侍侍女应声是。

    景公公迈进门,看着屋子里两个跪坐在卧榻前,两个在小心的摆放冰盆的侍女内侍。

    “李太医呢?还没熬好药吗?”他皱眉问道。

    “已经喂殿下吃过了。”侍女忙说道,“太医又去熬药了。”

    景公公这才眉头舒展点点头,看着垂下的帘帐。

    “李太医说可能会醒的。”一个小内侍忙说道。

    景公公便忍不住迈步过去,伸手掀起帘帐。

    “殿下?”他一面看过去一面小声唤道,这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殿下?殿下!”

    他伸出手扑过去,抓住晋安郡王的身子,触手冰凉僵硬。

    不!

    景公公手猛地松开了,人就向后倒下去。

    “殿下!”

    尖利的喊声在室内响起。

    李太医正端着药进门,被这喊声吓的手一抖。

    一个小内侍从室内连滚带爬的出来了。

    “殿下死了!殿下死了!”他嘶声裂肺的喊道。

    死了…

    啪嗒一声,李太医手里的药碗落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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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更。

第十九章 难测

    门窗关着垂着帐帘的屋子里闷热无比,但站在其中的人却如同那摆在屋角的冰盆,心里都揣着一块冰似的,遍体生寒。

    顾先生手微微发抖,看着卧榻上面色青白的晋安郡王。

    “…这,这不是跟以前一样,昏迷着呢。”他哑声说道。

    卧榻边景公公瘫坐着。

    “..眼睁着…眼睁着…我..我给他盖上了…不瞑目…不瞑目…”他喃喃说道。

    自从大家进来后,他就一直重复这句话,如同痴傻了一般。

    双眼睁着,不瞑目。

    顾先生只觉得再一次气血上涌。

    “李太医!”他喊道。

    “凉了,凉了。”李太医在另一边喃喃,手来回的抚过面前的金针,却始终没有拿起任何一只。

    “到底怎么回事?”

    顾先生伸手揪住他,吼道。

    “殿下怎么死的?”

    殿下死了。

    连顾先生也承认了,其他人的心彻底沉入深潭。

    “是不是因为那女人昨日的…”

    李太医有些怔怔。

    那个女人!

    “起死回生!她能起死回生!”他喊道转身就往外跑。

    顾先生大怒伸手揪住他。

    “殿下就是她害死的!你竟然还要去找她!李四申,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吼道,声音沙哑颤抖。

    “不是她害死的。”李太医喊道,“是毒发了,是毒发了。”

    毒发了?

    “什么毒?”顾先生颤声问道。

    “还是那种毒!”李太医喊道已经接近癫狂。

    话说到此,外边有人疾步进来。

    “查出来了,就是这碗药。”他说道,将手中的空碗以及鹤嘴壶递上来。

    此言一出,室内的侍女内侍顿时瘫软在地。

    如果不是病死的话,那他们这些人也就完了,不管凶手到底是谁,她们这些近身伺候当时在场的一个也别想逃。

    “我,我没离开过!我没离开过!我听着师父的话,我绝没有离开过药室。”

    耳边小童的喊声凄惨,抱着李太医哭号。

    “防不胜防…”

    顾先生喃喃说道,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内侍。

    是他们中的谁?

    知道借着大婚,宫里会送进来很多人,也会有很多对他们不利的人混进来,已经做了最好的防备,殿下身边的人筛选了再筛选,结果还是…..

    是强撑着拜堂耗费了本就不多的精气…

    还是被推去洞房遭蹂躏掏空了身子…

    再来一碗上次未吃全的毒药……

    一定要殿下死的,是一方人马,还是两方?还是很多方?

    “去请夫人回来!夫人能起死回生的!殿下这不是病,殿下这是中毒,她一定有办法的!”李太医喊着挣开顾先生冲了出去。

    请她来?

    又是这样,郡王生死关头,她总是不在。

    上一次她在赏花游园,这一次她又去了皇宫。

    顾先生笑了。

    “原来太后这么急着册封她,是为了这个啊。”他说道,“又或者,是早就商量好的吧,再者,她又有什么兄弟姐妹被人留住了吧…”

    这就是,殿下的命吗?

    他慢慢的跌坐回去,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听着院子里李太医的喊声远去。

    ………………………………………

    “怎么样?”

    高凌波停下手里的茶碗,问道。

    “已经得手了。”一个亲随低声说道。

    “那程娘子呢?”高凌波又问道。

    “大人放心,太后是先将程娘子叫到皇宫之后才….”亲随说道,“这来来去去的时间,足够了。”

    高凌波点点头,眉间闪过一丝轻松。

    这一次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世上不能再有这样命硬的人了吧?

    就算命再硬也抵不过人算吧?

    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太后的宫里响起哭声。

    “我的儿啊。”

    太后哭道一面急急的起身。

    “快,快哀家要去看看。”

    内侍宫妇们忙搀扶。

    “还有你们快,快让郡王妃回去,都什么时候了!”太后哭道,一面狠狠的顿了顿拐杖,“还在哪里自在呢!”

    …………………………………………

    皇后吐口气,看着面前安然而坐的女子。

    “本宫想,你要想走的话,一定能走得脱。”她忽的说道。

    程娇娘看她,摇头笑了。

    “臣妾不喜欢逃。”她说道。

    皇后笑了。

    “谁喜欢逃啊,这又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是无可奈何的事。”她说道,摇摇头,“你们倒也是该成一对夫妻,想当初,本宫也是劝他走,离开这里,逍遥自在去吧,他偏不听,非要留下来。”

    说到这里,看向程娇娘。

    “本宫也只能说说这句话了,本宫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程娇娘俯身施礼。

    “娘娘能说出这句话,已经足够了。”她说道。

    “娘娘,娘娘,”外边有内侍疾步进来,“太后娘娘的要出宫去郡王府了。”

    皇后看向程娇娘。

    “想必郡王府里的人此时插翅难逃了。”她说道,“程娘子,本宫这里就不留你了,若不然这皇宫你也出不去了。”

    程娇娘施礼告退。

    看着那女子端正缓步退出去,安妃从帘帐后探出头来。

    “她肯定是早安排好退路了。”她撇撇嘴说道,“要不然哪能这样波澜不惊的,怪不得程家周家的人都跑了,原来早有预料。”

    说到这里又叹口气。

    “人家神仙弟子,肯定能飞出去,我们才是插翅难逃呢。”

    皇后看她一眼嗤声笑了。

    “能逃不在有没有翅膀。”她说道,“就是给你插上翅膀,你就能飞吗?”

    ……………………………………………

    大街上一队队禁军疾驰而过,街道上的民众被驱散的乱跑。

    周箙勒马停下,避免被人群冲的踩到谁。

    “是宫里的贵人要出行了。”小厮看着仪仗的规格说道。

    只是如今宫里还能出行的贵人就只有一个。

    周箙的面色大变。

    “公子!”

    小厮看着本要调转马头的周箙跳下马,迎着避退的人群冲过去,吓得忙喊道。

    “那边去不得啊!”

    ……………………………………………………..

    “公子,是郡王府那边出事了。”

    一间酒楼上,亲随指着一个方向低声说道。

    秦弧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继续斟酒。

    “太后此时敢出宫去郡王府,那必然是万无一失了。”亲随低声说道,“真没想到,他们下手那么快。”

    “这还叫快,磨蹭到现在了。”秦弧嗤声笑道。

    亲随笑了笑,再次看向那边的方向。

    “晋安郡王死不死的,与咱们无关,只是,程娘子她不会有事吧?他们这次想要一箭双雕呢。”他说道。

    秦弧哈哈笑了,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高凌波到现在还没看清他要对付的是谁。”他说道,“他以为他能算计到她吗?上一次算计到她的可不是他高凌波!”

    说到这里他的手攥紧了酒杯。

    算计到她的是他秦弧!

    或者说,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信了不该信的人!

    秦弧抬起头大口的吸了口气,将嗓子的那种火辣辣的疼压回去。

    “那程娘子就是没事了。”亲随说道,带着几分轻松,忽的眼睛一亮,“看,程娘子回来了。”

    秦弧猛地站起身疾步到窗前,看向楼下。

    一辆马车在混乱的大街上疾驰而过,夏日摇曳的华贵珠纱垂帘随风飘荡,隐隐露出其内端坐的女子。

    就好像那一次,他也是这般站在楼上,看着大街上在混乱中穿行的女子。

    那时候他们有年余没见了,却如同昨日才分手一般,而这时候,虽然才几日不见,但却好似一辈子没见了。

    那一次他抬脚飞奔下楼,一跃坐在她的马车上,对着她一笑。

    “是我。”他说道。

    而她看着他含笑摇着扇子。

    现在跑下去,去啊。

    秦弧的心里喊道,但脚步却半点没有动,看着街上的马车疾驰而过,眨眼远去。

    ……………………………………..

    “顾先生,顾先生,太后来了。”

    “顾先生,整个王府被围起来了。”

    这些声音不断的在顾先生耳边响起,顾先生统统没有理会,很快这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太后娘娘,您别进去了。”

    “太后娘娘,您节哀啊。”

    取而代之的是哭声和劝慰声。

    顾先生吐口气,他抬起手,看着袖子里封着的一块小布包。

    “景公公,你我好歹结识一场。”他说道,看着还坐在卧榻边的景公公,“我这里有好东西分你一点,到时候追随殿下时痛快些。”

    景公公笑了。

    “殿下受了这么大的罪,我做奴婢的,哪里好意思图个痛快。”他说道,一面用力的撑身起来,看着卧榻上一动不动如同睡着的晋安郡王,“我还得伺候殿下穿衣裳…我不能让殿下这样的晾着…”

    屋门被撞开了,一群禁军冲进来。

    “拿下!”他们喝道,将顾先生还有景公公按住拖了出去。

    院子里禁军遍布。

    屋子里的人片刻之后疾步而出,对着轿子里的太后低语。

    “已经凉了,什么心跳脉都没了。”他低声说道。

    “我的儿啊。”

    太后这才下了轿子,由两个宫妇搀扶,放声哭道,刚开口,就听外边有喊声。

    “郡王妃回来了!郡王妃回来了!”

    现在回来有什么用!这个蠢人啊,你既然出去了,何必还回来!

    顾先生看着连滚带爬冲进来的李太医,目光落在他的身后,那个女子端庄慢步而来,就如同她出门时候那般不急不躁。

    “你,你不知道郡王如今的身子吗?”太后看着她,竖眉喝道,“为什么还不尽快回宫,哀家让你拜谢陛下,不是让你去和皇后说话的!你和皇后说话,你还敢和皇后说话!”

    她说着又大哭,伸手指向晋安郡王的屋子。

    “就是皇后提过继宗室已经逼死他一次了!你如今又去和皇后说这些事,玮郎他唯有以死明志了!”

    此言一出,顾先生心里叹息一声。

    “原来,她也是被算计的。”

    程娇娘看着太后。

    “娘娘说什么呢。”她说道,“殿下怎么会死啊。”

    太后愣了下。

    难道没死吗?

    她下意识的看身旁的人。

    这些人说的话怎么会有假!更况且那药如何她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

    “郡王妃,您还不知道吧,殿下真的不行了。”一旁内侍忙说道。

    “是吗?”程娇娘问道,“你们进去看过了吗?”

    内侍愣了下。

    是伤心过度,不愿意承认事实吧。

    他抬起头带着几分怜惜。

    太后也反应过来了,一句话不说抬脚就往屋子里去了。

    “娘娘节哀啊,您可不能哭的,太医吩咐过…”两个内侍搀扶着太后,一面哭着劝道,“奴婢们替你哭,您千万别哭了…”

    太后哪里理会,流泪大哭。

    “我的儿,你怎么这样想不开,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她哭道,一面看向内室。

    内室的卧榻上一个人正慢慢的起身,伸出手。

    “水…”

    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屋子里的哭声顿消,所有人都停下脚,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

    “诈尸啦!”

    片刻之后,惨叫声顿起。

    伴着这叫声,看着卧榻上抬头看过来青白的面容,太后眼一翻,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诈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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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荒唐

    “这不可能!”

    高凌波一拍几案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喊道。

    “你们这些废物,真死装死难道也看不出来了吗?”

    “大人!”

    亲随清客也都急了。

    “怎么看不出来!”

    “我们的人亲自下的手,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熬煮药的时候下了一次,喂药的时候又下了一次,大人,郡王府的人拿着残留一点的药渣去喂了狗,狗都死了!人可是喝了一大碗啊!”

    “是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真的是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高小官人亦是气急败坏。

    “那这是怎么回事?死人怎么又起来了?还能开口说话了?前几日还不能说话呢!这死了一次就好了?见鬼了吗?”他喊道。

    亲随幕僚们也是一头雾水。

    “不是见鬼了,是有人搞鬼了。”高凌波竖眉说道,“肯定是那程氏搞的鬼!”

    “她真能起死回生啊。”高小官人愣愣说道。

    “不可能!”一个清客急道,“她人没有在,从毒发到醒来,她人都没有近过郡王的身,看都没看一眼,更别提什么诊治用药了!”

    一句话说的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神情变幻不定,心中各种念头纷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鬼了吗?

    厅堂里太后悠悠的醒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颤声问道。

    话音未落,耳边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娘娘,孩儿不孝…惊吓娘娘了….”

    当这句话传来时,太后再次一口气憋住,伸手扶着心口瞪大眼。

    这一次一旁小心伺候的太医眼明手快,一针扎过去轻捻慢拨,太后长长的吐了口气缓过来。

    “你!你!”她半坐起,看着面前被两个内侍搀扶着下跪的晋安郡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给出回答,太医们张口结舌说不上来。

    “这都是娘娘洪福。”

    一个女声说道。

    太后看过去,见程娇娘施礼。

    “娘娘为殿下大婚冲喜,殿下的身子果然好转了。”

    那女子抬起头含笑说道。

    此言一出,里里外外鸦雀无声。

    是这样吗?

    不管是不是,恭喜的是娘娘,而晋安郡王的确是好转了,不知道哪个最先回过神,噗通一声跪下来。

    “恭喜娘娘,娘娘洪福齐天!”

    伴着这一声喊,屋子里院子里的人便毫不犹豫争先恐后的跪下来了。

    “恭喜娘娘,娘娘洪福齐天!”

    太后只觉得满耳嗡嗡。

    是冲喜?所以就真的没事了?

    这怎么可能!

    但是,眼前的事又怎么解释?

    郡王府的人可以串通起来哄骗她,但是别的人呢?那些药,那些人,自己的人亲自看过摸过心跳脉跳,不可能的!不可能所有人都在哄骗她!

    难道这女人…

    太后看向程娇娘。

    她礼毕抬起头,含笑看着自己。

    虽然很厌恶这个女子,但太后也承认她的确是个美人,笑容温和端正,就如同她的举止一般,宫里最好的宫妇婆婆也挑不出一丝失态,只是那一双眼…

    那一双眼黑亮,就好似一深潭,越看越幽深,越看越寒意森森。

    她能引雷,她能和阎王爷把酒言欢,那自然能掌人生死…

    掌人生死…

    太后不由打个哆嗦,眼神惊恐。

    “娘娘,说不定陛下也能好了呢。”程娇娘又微微一笑说道。

    陛下!

    对了,她还去过陛下那里,她还跟皇后嘀嘀咕咕好久,谁知道,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回宫!回宫!”太后猛的喊道,“快回宫!”

    她不要呆在这里,她不能呆在这个女人面前。

    不好了,她现在就觉得喘不上气了,这女人是不是已经开始害她了?是不是阎王爷已经开始提笔勾去她的名字了?

    快走!快走!

    “殿下,你好好养着,可千万别吓人了。”

    看着太后已经慌神口不成言,太后的内侍忙说道。

    “你们好好的照看殿下,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将场面稍微的圆满了,太后的仪仗再不停留立刻离开。

    周箙猛地站起身,看着从晋安郡王府离开的仪仗,再看站在门口相送的人。

    那个女人就在其中。

    程娇娘一如既往神情没有变化,但其他人的神情就算隔得远,也能清楚的看到那种劫后余生的欢喜。

    没事,没事,就知道没事的。

    周箙吐口气,伸手扶住一旁的墙,只觉得浑身汗津津打湿了衣裳。

    骑马在街上的行走的秦弧听到身后传来的驱赶声,便一调转马头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

    “公子,太后来得快去得快,看来晋安郡王府并没有什么事。”亲随跟上说道。

    “有她在,怎么会有事。”秦弧说道,回头看了眼,“大家总是不信她,她明明是这世上最可信的人,尤其那些恨她的厌恶她的人,该好好的认清这一点了。”

    别不信她就对付不了你们,别不信她会让你们不如意。

    ………………………………………..

    “快去看看!”

    太后又一次从卧榻上坐起来,喊道,伸手指着外边。

    “陛下醒了没?”

    一旁的内侍宫女忙围上来。

    “看过了看过了,没醒呢。”他们乱乱的说道。

    “你们去都没去怎么就知道?”太后喊道。

    高凌波此时正走进来,闻言眉头皱起。

    “娘娘,臣刚去看过了,陛下的身子依旧,还是没有醒来。”他柔声说道。

    太后听了才稍微平复一些,但握在身前的手还是微微的发抖,眼神也涣散。

    “可是,她说了会醒来的…她是真的冲喜了…真的喜了….”她喃喃说道。

    高凌波冲一旁的内侍使个眼色。

    内侍忙捧药过来。

    “娘娘你放心的,陛下不会醒来…..”他忙说道。

    话音未落,原本惶惶颤颤的太后扬手稳准狠的就给了他一耳光。

    内侍噗通就跪下了,手里的药碗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内侍咚咚叩头乱战说道。

    “拉出去打死!”太后喊道,伸手指着内侍。

    几个内侍不敢怠慢忙拉着他出去了。

    “哀家愿意让陛下醒来啊,哀家愿意啊,哀家巴不得陛下醒来,哀家真是受不了。”

    殿内回荡着太后的哭声。

    高凌波连连点头。

    “是啊,陛下要是能醒来,一切都好办了。”他说道。

    别说太后了,就是他自己也更愿意让陛下醒来的。

    看看眼前这个老太太,原本就有些糊涂,此时经过这一吓,更是糊涂了。

    可想而知要扶持这这样一个老妇该是多艰难。

    “可是!”太后又一个哆嗦,战战兢兢的打量四周,示意高凌波近前一些,“那个女人能掌控人生死,她能让陛下醒来,一定就能让哀家死…对,对,她一定能,她现在一定就在做法了….”

    高凌波心里再次叹气,那些大道理他也不说了,捡了一些天子神授,太后娘娘你是阎王爷管不到的之类的愚话劝慰一刻,太后的精神才好了些,吃了药沉沉睡去,他才走出皇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把太后吓掉了魂?

    高凌波坐在马车上,眉头紧皱。

    这一次以为胜券在握,结果还是被这女人反算计了去。

    太后这一次大张旗鼓的离开皇宫去探视晋安郡王,不到半日全城就能传遍。

    传遍晋安郡王大婚冲喜身子好转。

    传遍那个女人再一次的神奇。

    高凌波抬手砸了下车厢。

    这次的事无可置疑的就是那女人做的,但让人不解的是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明明各方都考虑安排好了,明明是万无一失的,怎么她还是做到了?

    一定要搞清楚这一点,要不然就如同蒙上了眼面对敌人,纵然手中有利剑,也白忙一场。

    “要说奇怪之处,只有一个。”

    高小官人急急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他。

    “洞房。”高小官人说道。

    “洞房那日我们的人也都注意着呢,并没有诊治。”一个幕僚说道,“连药都没熬。”

    高小官人嗨了声,摇头。

    “要说你们这些人还是太孤陋寡闻了,治病抓药难道就是大家看到的那些吗?”他说道。

    哪还有那些?

    “采阴补阳啊。”高小官人轻咳一声说道。

    “荒唐!”

    原本竖起耳朵带着几分郑重听的高凌波闻言,将茶碗扔在几案上说道。

    “父亲,荒唐,荒唐的事还少吗?”高小官人忙说道,“也不能都不可信啊,别的事都没变,人没变,药没变,不同之处就是新婚夜的洞房….”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

    “而且据说还是个很激烈的洞房,晋安郡王都被那女人榨干了,昏迷着抬出去的。”

    “那要这么说,那该是采阳补阴的。”

    “哎,那不一定,采了阳又回转以阴滋阳,她不是道家的弟子吗,这种房中术养身最拿手了。”

    高凌波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伸手拍几案。

    “荒唐!”他说道,“都给我再去查,别扯这些没头没尾没根没据的荒唐事!”

    …………………………………..

    荒唐不荒唐,管用就行。

    晋安郡王府,顾先生带着一众人再次站到了程娇娘院子外,心里默默的说道。

    距离上一次站到这里不过是半日多的光景,但心情却是完全不同了。

    清晨站在门外得知郡王仅存的半条命又被折腾去了一半,他愤怒的恨不得将这院子放火烧了。

    现在么,看着前一刻明明没命了,现在却回了半条命的晋安郡王,同样都是半条命,但此时他的欢喜眉眼里都藏不住。

    “先生,李太医刚才已经问过来,王妃说让他接着治,原来怎么治还怎么治,咱们还是别去打扰了。”景公公忍不住说道,“别惹恼了王妃。”

    顾先生皱眉嗨了声。

    “我这又不是让王妃给殿下治病,李太医用针施药随他来,我这不过是送殿下回来而已。”他说道,“既然成亲了,哪有分院而居的道理,这里是殿下的起居室了,自然要送过来。”

    景公公看着他带着几分狐疑。

    “先生,你打的什么主意?”他忍不住嘀咕道。

    程娇娘听闻了他们的来意,并没有拒绝,半芹便忙带着仆妇丫头收拾了卧榻,小心的将晋安郡王安置在床上。

    这一次不待程娇娘提醒,景公公带着人主动的告退了。

    一直站在廊下帘子外的顾先生犹豫再三还是停下脚。

    “王妃。”他在垂帘外施礼,“一切就有劳王妃了。”

    程娇娘嗯了声作答。

    顾先生却还没有走,欲言又止神情纠结。

    “先生还有什么事?”半芹问道。

    顾先生一咬牙再次躬身。

    “只是,殿下到底病体孱弱,还请娘子怜惜些。”他说道。

    素心正从一旁次间走出来,处理家事说的口干舌燥,嘴里还含着半口茶未咽下去,恰好听到这一句,顿时喷了出来。

    这,这,什么意思嘛!把她们娘子当什么人了!真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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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_∩)O哈哈~

    感谢zzzzaa的灵宠蛋,竹子的木瓜的和氏璧,感谢大家打赏的香囊平安符,谢谢厚爱,不胜感激。

第二十一章 好转

    “…夫人饭菜摆哪边?”

    “….娘子你试试可口吗?”

    “..怎么还喊娘子呢?”

    “我忘了我忘了。”

    女子们嘻嘻的笑声便响起来。

    他的屋子里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他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被人近身伺候,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不过此时此刻听到这热闹,心里并没有觉得厌烦,反而觉得很舒服。

    就好像春日推开窗柔风拂面。

    晋安郡王的手指动了动,想要睁开眼。

    “殿下!”

    耳边的说话声就更大了。

    “殿下,殿下,您醒了吗?”

    晋安郡王睁开眼,见自己熟悉的内侍正凑过来,神情激动。

    是又昏睡过去了吧,这次昏睡了多久呢?

    “夫人,夫人,殿下醒了殿下醒了。”景公公扭头激动的喊道。

    那边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人站过来。

    晋安郡王觉得眼前一亮,昏昏的视线顿时清晰起来。

    “醒了。”程娇娘说道,审视他的面容,“要喝水吗?”

    晋安郡王点点头。

    “喂殿下喝水吧。”程娇娘说道,站开了。

    景公公忙应声是,唤来两个侍女小心的搀扶晋安郡王半坐,端起一碗水小心的喂过去。

    晋安郡王看着那女子转身向外去了。

    “去跟李太医说醒了,可以喂药了。”她一面说道。

    有小内侍应声是,急忙忙的跑去了。

    晋安郡王看着她在对面的厅堂内坐下,两个婢女给她递上碗筷,似乎低声说了什么,她的脸上露出笑…

    一张脸探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殿下,喝水啊。”景公公说道,带着几分担忧审视晋安郡王。

    面容有些呆滞,神情有些茫然。

    连中了两次毒,身子的损耗一定很大吧,人都呆呆的了。

    晋安郡王闭上眼靠回去。

    “不喝了。”他说道。

    才喝了两口而已,景公公有心再劝,但也知道晋安郡王脾气,他说定的事就是说定了,不喜别人再三提。

    门外一叠脚步声响,李太医急忙忙的来了,见过吃饭的程娇娘,便过来给晋安郡王诊治。

    “真是好多了,真是好多了。”他一面诊治一面忍不住欢喜说道。

    用了药,又施针,程娇娘也吃完了饭过来了,刚看了晋安郡王一眼,就被李太医激动的请到一边去了。

    “夫人,明明是同一种毒,怎么这次就没事了?”他问道。

    “毒是同一种毒,但中毒的人跟以前可不一样了。”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李太医不解的看了眼卧榻上的晋安郡王。

    哪里不一样?

    “娘子,你到底怎么把他变得不一样了?”他急忙忙问道。

    一旁的景公公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面色有些尴尬。

    怎么了?

    李太医不解的扭头看景公公。

    “夫人,忙了半日了,您去歇午吧。”景公公恭敬的对程娇娘说道。

    程娇娘嗯了声,抬脚走出去了。

    “夫人,这边铺好了。”

    “要先看书吗?”

    那边屋子里传来欢悦的说话声。

    这边李太医很不高兴的瞪景公公。

    “我还没问完呢。”他低声说道。

    “你傻啊,你问的都是什么啊。”景公公亦是不高兴的瞪眼,拉他到一边低声,“你说殿下怎么变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李太医问道。

    景公公瞪他一眼。

    “当然是,是,是变成真正的男人了。”他没好气的说道。

    李太医愣了下。

    “你还问,还问怎么变的?你,你这个老不羞的!就算敬她为师也不能不避讳到这种地步啊。”景公公咬牙低声说道,伸手用拂尘敲了下李太医的胳膊,“你让夫人怎么答你啊?”

    李太医恍然,有些尴尬,又有些迷惑。

    “是这样吗?”他皱眉说道。

    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世上事本就学无止境,就跟当初他也没想到这娘子能让陈老太爷三日下床……

    他们这边低声说话,那边卧榻晋安郡王咳了一声。

    “殿下。”二人忙疾步过来,关切询问。

    晋安郡王微微的抬手,冲他们摆了摆。

    “下去。”他说道。

    李太医和景公公愣了下。

    “聒噪。”晋安郡王又吐出两个字,闭上了眼。

    李太医和景公公互相抱怨的看了眼。

    吵到殿下了吧。

    殿下死去活来的受了这大罪,是该多歇息,二人施礼退了出来。

    “走吧,在夫人这里,不用担心。”景公公看着还不想走的李太医低声说道。

    “我当然不担心。”李太医说道,一脸舍不得看着那边的厅堂,垂下的珠帘子后可以看到那女子端坐窗前看书,“我还有好些事没请教呢。”

    景公公呸他一声,上前一步,躬身冲帘子那边施礼。

    “夫人,殿下也要歇息了。”他恭敬说道,“奴婢们就在外边候着,有事尽管吩咐。”

    程娇娘放下手里的书,点点头。

    “你们去吧。”她说道,一面站起身来。

    看着这些人退出去,素心忙过来打起帘子,程娇娘迈步走到卧房。

    晋安郡王在卧榻上闭着眼似乎睡了。

    “夫人?”半芹小声的询问。

    “你们也下去歇息吧,一惊一乍的也都累了。”程娇娘说道。

    素心和半芹应声是退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晋安郡王闭着眼感觉到那人坐在的卧榻上,有翻书的声音轻轻的传来。

    夏日炎炎,远远的似乎有蝉鸣声声,合着鼻息间若有若无的软香,晋安郡王渐渐的真的睡着了。

    晋安郡王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华灯初上。

    屋子里又有笑声传来。

    “…你看,这个一定是个小孩子写的….”

    “…是啊是啊,这个一点跟娘子写字的一点很相似。”

    她们在看什么?

    晋安郡王便想要撑起身子,一旁跪坐的侍女立刻发现了,高兴的喊了声殿下醒了。

    外间的说笑声戛然而止,珠帘响动,有人走过来。

    “殿下快躺下。”素心忙说道,看着已经半坐起的晋安郡王。

    程娇娘则笑了笑,走近前端详他。

    “精神好多了,躺了这么久,就坐一坐吧。”她说道。

    听她这样说侍女们便忙垫起靠垫,扶着晋安郡王坐好。

    果然是躺的太久了,视线看过去微微有些眩晕,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肩头,透过夏日单薄的里衣,感触到软软的温热。

    “抿一抿。”程娇娘说道,一手轻扶着他的肩头,一手将茶碗递到晋安郡王的嘴边。

    晋安郡王依言抿了抿。

    “夫人,饭菜摆在哪里?”外边有侍女请示。

    程娇娘看晋安郡王。

    “想和我一起吃饭吗?”她微微一笑问道。

    …………………………………………………

    “都能坐起来吃饭了?”

    消息传到外院,顾先生大喜,连饭也顾不得吃,起身来回走了几步。

    “后悔没早点让郡王娶进门吧?”景公公笑道。

    “早点?早点可不一定能娶进门。”顾先生说道,“如果不是要拉她陪葬,太后也不会让她嫁进来。”

    而此时太后肯定后悔不已。

    “早听说这程娘子的厉害,但听说和近身感觉还是不一样。”他捻须说道。

    “是啊,我突然有种觉得什么事都不算个事的感觉,心里竟然觉得特别的轻松。”景公公说道。

    今日是多么的危险,整个郡王府就要倾覆,但当这女子迈进来之后,前后不过两三句话,形势就完全逆转了。

    翻云覆雨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虽然郡王的活过来是事情的关键和根本,但郡王为什么能活过来,那绝对是这女子的功劳。

    纵然儒门弟子不信鬼神之说,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也忍不住几分遐思。

    “吃了一碗燕窝粥。”

    李太医从外边迈进来,欢天喜地说道。

    “这么久了,殿下第一次吃这么多。”

    顾先生和景公公神情更高兴。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李太医似乎刚看到景公公,“你又不用避讳,怎么也躲出来偷懒了?”

    景公公还没起身说走,顾先生忙抬手制止。

    “王妃不喜太多人在跟前伺候,没有召唤,你们别上前讨嫌。”他说道。

    李太医瞪眼看他。

    “我觉得这话怎么这么熟悉?顾先生你学的可真快。”他说道。

    屋子里响起笑声。

    外边的小厮们听到了都忍不住对视一眼,神情里难掩愉悦。

    已经多久没有听到家里有笑声了。

    这个喜真是冲对了。

    灯光柔亮,风从打开的窗吹进来,垂下的防蚊虫的纱帘子微微晃动。

    看着程娇娘放下筷子,半芹忙捧来漱口的茶水,外边的等候的侍女们进来收拾了食几出去了。

    得知这边吃完了饭,景公公和李太医才进来了。

    李太医给晋安郡王诊脉,一面问他说话。

    虽然话还是几乎不能说,但比起前几日好的不是一分半点,李太医欢喜不已,问东问西。

    晋安郡王却心不在焉,看着对面窗边坐着听景公公说话的程娇娘。

    灯光下她的肌肤越发的白皙细腻,双目熠熠生辉,她的神情很认真,又带着几分轻松随意,这让说话的人既会感到自己得到了重视,又不会觉得紧张。

    “殿下?”

    李太医迈一步,站定在晋安郡王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有什么可说的。”晋安郡王慢慢说道,“该吃药吃药,该用针用针,话太多了。”

    李太医愕然,旋即又失笑,看向那边的程娇娘。

    景公公面色也正露出愕然,转过头来看晋安郡王。

    “殿下也要去?”他问道。

    他们是在说明日回门的事,原以为这般状况下就取消了,没想到程娇娘说还要去,不仅她自己要去,而且要带上晋安郡王。

    “可是殿下的身子…”李太医也忍不住说道。

    “明天就好了。”程娇娘说道。

    明天就能好了?

    李太医和景公公瞪大眼。

    真的假的?

    夜色渐浓,程娇娘洗漱出来后,晋安郡王也被四个小内侍伺候着洗漱好搀扶躺上床。

    “头发干了吗?”程娇娘问道。

    “夫人并没有给殿下洗头。”小内侍恭敬的答道。

    程娇娘点点头。

    “你们下去吧。”她说道。

    内侍们应声是退了出去,半芹和素心熄灭屋子里两盏灯,也退了出去。

    “今晚我在这里值夜,你回屋子里睡吧。”素心说道。

    半芹又有些犹豫。

    “白日毕竟出了那样的大事,我也留下吧。”她低声说道。

    二人正说话,听得那边程娇娘的说话声传出来。

    “…..把衣服脱了吧….”

    二人顿时一怔,看着对方。

    睡觉脱衣服也是正常的……

    “…..今晚还要啊….”

    晋安郡王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

    半芹和素心顿时避开对方的眼,脸都腾地红了。

    素心伸手拉住半芹,有些踉跄的退出厅堂,直奔另一边的次间,一面急慌慌的闪灭灯。

    伴随屋子里陷入黑暗,那边卧房里低低的闷哼呻吟声散开。

    素心用被子盖住头。

    娘子还请怜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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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渡,今日一更。

第二十二章 清醒

    天色蒙蒙亮院门打开的时候,景公公已经带着人在门外等候了。

    看着程娇娘准时的迈出来,他们忙躬身施礼。

    程娇娘点点头带着半芹向校场去了。

    这边院子里素心也正对仆妇交代出门的事,看到景公公进来,面色微微红了红。

    “夫人说殿下还睡着,让我们别打扰。”她说道。

    景公公忙笑着点头。

    “夫人真体贴。”他说道。

    素心扯了扯嘴角笑了,让侍女给景公公斟茶。

    “我去看看茶汤熬的如何。”她说道,“夫人特意嘱咐给殿下熬的。”

    景公公闻言更高兴了。

    “素心姑娘快去忙。”他说道。

    景公公站在厅堂内,清晨的室内清爽怡人,风吹过时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哟,刚看到,是占风铎。”他低笑说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他们布置婚房的时候并没有。

    果然是小女子家,爱在这些配饰上花小心思,再看室内基本的摆设都没变,只是多了一些小心思,一个香炉,一架小鸟木石屏风,一个紫檀木画挟轼…..

    这些小心思让整间屋子看上去满心的舒坦。

    这才像个家啊。

    几人正在厅中肃立,听得内室那边有声音传来,景公公忙走近几步推开门。

    有一只手从帐子里伸出来,似乎要试探着拉开。

    “殿下。”景公公忙高兴的唤道疾步过去,一面伸手拉开帘子。

    清晨的亮光照进来,卧榻上的人似乎受不了这刺目,嗯了声将头转过去。

    景公公却没注意这个,而是没有眼力的依旧掀着帘子,神情惊讶又怜惜的看着面前的人。

    卧榻上,晋安郡王趴伏着,赤裸上身,这一次不止肩头,连背上都是青紫的掐痕,而肩头上昨日的掐痕还没好,此时再添新伤,隐隐的血迹渗出。

    真是太惨了…

    怪不得的确要煮好茶汤好好的补一补…

    这得大补啊。

    “我要沐浴。”

    晋安郡王低低的声音从被褥中传出来。

    景公公忙回过神连声应是,一面转身催着小内侍们快去。

    “…别太热,有伤会更疼….”

    他低声说道,看着小内侍忙忙的去了,又忍不住皱眉。

    要不去问李太医要些药?

    宫里这种药很多,不过那都是女子们用的,有男子用的吗?

    毕竟这天下敢伤了皇帝的人还从没有过…..

    他正在这里胡思乱想,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不由再次目瞪口呆。

    一个人赤裸上身,只穿着亵裤,慢慢的有些摇摇晃晃的,但却是自己一步一步的向净房走去。

    “殿殿殿下….”景公公结结巴巴的喊道。

    晋安郡王略停下脚,回头看他一眼,眉头皱起。

    “还要,我请你吗?”他说道。

    这不耐烦的表情,这带着不悦的话语扑面撞过来,景公公只觉得心嘭的一声炸了,浑身酥软,噗通就跪下了。

    “殿下!”他俯身哽咽,“我的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水已经调到适宜的温度,但晋安郡王坐进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浑身绷紧。

    “很疼吧?”景公公心疼的说道,一面小心的将水淋在他身上。

    “这疼还不算疼。”晋安郡王说道。

    弄出这些伤的时候才是最疼吧。

    景公公心内说道。

    原来做这种事并不是都是愉悦的啊……

    看着晋安郡王的眼神就更怜惜了几分,舀水浇水的动作更加小心轻柔。

    躺在温热的水中,晋安郡王的身子渐渐的放松,他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嗅到室内的熟悉又陌生的清香。

    陌生是在这个王府中在他的起居室未曾有过的,熟悉的则是这几日总是在鼻息间萦绕。

    晋安郡王睁开眼,环视四周。

    小小的净室整洁而干爽,衣架上搭着一件罩衫,那是女子的罩衫。

    这里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而是多了一个。

    “夫人回来了。”

    外边隐隐传来女子们的声音。

    紧接着脚步杂乱响起,有人进了门。

    “….茶汤好了,夫人先用吧…”

    夫人!

    晋安郡王只觉的心跳加速,他不由伸手按住心口。

    他的…夫人!

    “殿下?”景公公有些担忧的问道,“您可还好?”

    晋安郡王吐出一口气。

    “好。”他说道,“只是这些日子我常常昏迷,发生的事都不太清楚,你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景公公忙应声是,还没张口,晋安郡王却哗啦一下站起来了。

    “还是出去再说吧。”他说道,说这话就迈步。

    身子还虚,脚下又湿滑,怎么还走的这样急,景公公忙伸手搀扶。

    换了干净的衣裳从净室出来,厅堂的说笑声就停了。

    透过珠帘子可以看到程娇娘看过来,婢女们也纷纷施礼,待看清晋安郡王竟然是自己走出来的,她们的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晋安郡王没有说话,径直坐在了室内的窗边,景公公忙过去跪坐下。

    两个侍女和小内侍很快收拾完净室。

    “夫人,您去洗漱吧。”

    看着程娇娘进了净室,景公公才恍然。

    程娇娘晨练归来,自然要冲洗一下身上的汗渍。

    “王妃真是勤练不辍啊。”他笑嘻嘻的对晋安郡王说道,“果然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殿下,茶汤。”晋安郡王的侍女捧着茶汤过来说道。

    “这是王妃特意给殿下熬制的。”景公公忙说道。

    晋安郡王伸手接过。

    “说正事。”他说道。

    虽然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那种说话的气势已经足足的。

    景公公激动又是欢喜。

    “是。”他说道。

    侍女忙退开,景公公低低的说话声在室内响起。

    而与此同时,净房里半芹也正欢喜的说话。

    “娘子,郡王真的好了。”她说道,一面将程娇娘的头发挽起,免得被水打湿了。

    “他又不是病。”程娇娘说道,简单冲洗下就站起身来。

    “所以不用如抽丝?”半芹笑嘻嘻说道,将白布取来裹住了程娇娘的身子,再从衣架上拿下干净的襦裙,“好了就好,真是谢天谢地。”

    程娇娘伸手穿上襦裙,看着半芹一副劫后余生的欢喜样子笑了。

    “难道你们还担心好不了?”她说道,“这怎么可能?”

    半芹嘻嘻笑。

    “死一个就够了。”程娇娘说道,披上罩衫走出去了。

    死一个就够了…

    一个程四郎就够了。

    半芹的笑凝滞在脸上,眼中浮现哀伤。

    程娇娘走出来,景公公的话便停下来对她施礼。

    程娇娘点点头,向外走去。

    “行了,这些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晋安郡王说道。

    景公公一愣。

    还,还没说完呢…..

    但看着晋安郡王的脸色,再看在一旁停下脚的程娇娘,他只得起身施礼退了出去。

    “现在要吃饭吗?”程娇娘问道。

    晋安郡王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茶碗。

    “摆饭吧。”程娇娘说道。

    在外候着的侍女们应声是。

    ……………………………………..

    “你怎么又出来了?”

    看着景公公,顾先生问道。

    景公公揣着手坐下来,长叹一口气。

    这一口气叹的顾先生有些心惊肉跳。

    “怎么了?殿下怎么了?”他急忙问道。

    “殿下变了。”景公公长叹一声说道,面色忧伤。

    “怎么?病情又有变化了?”顾先生急道。

    “不是病情变了,是殿下人变了。”景公公冲他摆摆手。

    顾先生愣了下。

    “以前殿下最喜欢听我说话了。”景公公说道,“他不喜欢热闹,甚至都不喜欢跟你们这些幕僚多说话,有什么事都是让我说听我说,高兴了让我说听我说,不高兴了也让我说听我说,现在呢,王妃一走出来,我的话都没说完,那么重要的事都还没说完呢,殿下就赶我走….”

    说到这里再次叹息,又带着几分委屈。

    “殿下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了,就嫌弃我碍事….”

    顾先生愕然,旋即呸了声。

    门外有小厮跑进来。

    “周家六郎来了。”

    今日回门,程家要有哥哥来请,程家没有人在,那就只有周箙前来了。

    顾先生忙对小厮说请,一面又抬手打了景公公肩头。

    “别哭了,起来见客人了。”他说道。

    景公公抬头看他。

    “我见什么?”他问道有些不解。

    他不过是个奴婢,亲家舅哥来他通报到内里就可以了。

    顾先生微微一笑。

    “你都把自己当婆婆了,自然应该见见亲家的大舅哥啊。”

    ……………………………………………..

    “周公子,殿下和王妃正在吃饭,车已经收拾好了,您进去等吧。”顾先生施礼说道,看着会客厅里站着的年轻人。

    周箙摇摇头。

    “我就在这里等吧。”他说道,“不用太久的。”

    她是个很守时的人。

    果然这句话才落,门外就有小厮疾步进来。

    “殿下和王妃出来了。”

    看,她来了。

    周箙的嘴边浮现一丝笑,但很快他嘴边的笑就凝滞了,惊讶的看向外边。

    顾先生看到他的神情也跟着看去,顿时也惊呆了。

    院子里有人正走进来。

    为首的并不是周箙等候的王妃,而是一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穿着朱红锦袍,日光下泛着暗光,一步一步走的有些慢,但却显得稳重,颇有几分龙行虎步的味道。

    人渐渐的走近,能够看清楚他的面容,肤色带着几分孱弱的白皙,面容瘦削,越发显得双目大且长,炯炯有神。

    “殿,殿下…”顾先生喃喃说道,一面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

    他不会看错了吧?

    没有错,再次睁开眼,眼前的男人依旧在,而且走的越来越近,迈上了台阶,站到了廊下。

    “六郎来了。”晋安郡王说道,看着面容惊愕不可置信的周箙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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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人原因,今日还是一更。

    希望明日能一切恢复正常,抱歉了,就不好意思开口求票了。

第二十三章 同归

    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是那日被两个内侍搀扶着脚步虚浮的撑着拜堂的样子了,也不是传言中两个内侍也扶不起来的样子,更不是引得太后亲自驾临的样子。

    周箙看着走进厅堂的晋安郡王,肤色还有些暗沉,但在红色的衣袍映衬下并没有显得暗淡,反而透过几分雍容的光泽,双目幽深明亮。

    浑身上下无一不透出生机勃勃的样子。

    “怎么不进去坐?”

    程娇娘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周箙一个激灵回过神,这才看到走在晋安郡王身后的程娇娘。

    竟然忘记看到她了!这个晋安郡王的出现竟然夺取了所有人的视线吗?

    他哪里有她好看!

    周箙心里愤愤说道,视线落在程娇娘身上。

    因为是新婚她依旧穿着红色的衣裙,不过挽起的发鬓一如既往除了那一根木簪和小银梳外别无其他饰物。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眉眼依旧明媚,神情依旧沉静。

    “家里都等着呢。”他移开视线闷声说道。

    “那这就走吧。”晋安郡王说道。

    厅堂里外的所有人便因为这一句话都动了起来。

    周箙又看了眼程娇娘,自己先迈脚出去了。

    看着郡王府规格的仪仗护送着马车离开,顾先生和李太医站在门前依旧激动不已,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也无法表达心内的激动。

    最终顾先生点点头。

    “王妃果然言必行,行必果。”他说道。

    说让晋安郡王今日好,今日就果然好了。

    当晋安郡王在程家门前走下马车,门前来迎接的范江林等人的震撼比顾先生和周箙只多不少,而四周窥探的视线亦是如此,消息顿时风一般的传开了。

    “自己能走了?”

    高小官人瞪眼问道。

    “是,走的稳稳的,都不用人搀扶,还回身扶了程娘子下车。”随从点头说道。

    “装的吧?”高小官人皱眉问道。

    高凌波冷哼一声。

    “死不质疑人家装,好了反而质疑。”他说道。

    高小官人讪讪。

    “父亲,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说道。

    有人从门外疾步进来。

    “千真万确,晋安郡王府的人也传话过来了。”幕僚急急说道,“昨日就好转了,坐起来吃饭,今日自己就能下床走动了,从内室一路走到外院,完全不用人扶了,李太医连药也停了,说是郡王妃说的,晋安郡王完全好了。“

    高凌波沉默不语,屋子里只有高小官人的惊讶喊声。

    “这不可能!怎么能好!”

    怎么不可能?

    高凌波伸手抚着几案。

    “难道都忘了她是真的能起死回生吗?”他说道,话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幕僚,“那边还有几个人在?”

    “昨日被清除了一批,不过,还剩三个保住了。”幕僚说道。

    高凌波眉头皱起来。

    “是真的没被发现吗?”他问道。

    “是的,这三个是一开始就跟着晋安郡王的,从小跟到大的,从来没有直接跟咱们接触过。”幕僚说道。

    高凌波点点头。

    “让他们务必仔细查,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治好的。”他说道,“不搞清楚这个,我们下一步就不好安排,死而复生的事一次就够了!”

    幕僚应声是。

    相比于高家的沉闷,程家此时气氛欢悦,家里不只有范江林夫妇,陈夫人也来了。

    看着面前的晋安郡王,陈夫人欢喜不已。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她连连说道,“可真是吓到人了。”

    那一日听说太后摆驾晋安郡王府,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定然是晋安郡王不行了。

    “是听说我好了,娘娘特意来看的。”晋安郡王含笑说道,一面又带着几分惭愧感慨,“我自小顽劣不好养,让娘娘很是费心,已经给宫里递了话,明日我们进宫去给太后谢恩。”

    陈夫人含笑点头,都说晋安郡王最得太后和陛下喜爱,果然这恩宠是该得的。

    顾忌晋安郡王的身子,略说一会儿话,范江林便来请大家入席了。

    “今日是李大勺和半芹亲手做的席面。”他说道。

    李大勺和厨娘半芹便过来给程娇娘晋安郡王叩头。

    景公公忙递过去红包。

    “那日没能送娘子。”丫头眼里含泪说道。

    心里很担心,担心送嫁受委屈,担心晋安郡王的身子不行了……

    “你没送,那可真是遗憾了。”素心笑道,伸手挽住她,岔开话,“那日可真是热闹的很。”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陈丹娘在一旁高兴的插话说道,“好多人给娘子写字,还有很多很多的烟花。”

    丫头含泪点头笑了。

    “奴婢看到了,奴婢站在街口都能看到呢,烟花足足的燃放了半日。”她说道,“家里的人都出来看呢,把街道都堵住了。”

    张老太爷还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些酸话。

    想到这里,丫头脸上笑容更浓。

    说起那日的盛景,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刚能说流利话的小宝儿也跟着咿咿呀呀的不停。

    “不过,可惜的是,李家烟火竟然不卖那些烟花。”陈丹娘又带着几分委屈说道,伸手抓住程娇娘的胳膊,“程姐姐,你去和他们说嘛,给我要一个。”

    “何止烟花。”陈夫人笑道,“崔琴师的家门都被踏破了,琴谱半点没有露出来,如今都是靠着众人听的记忆,乱七八糟的弹奏出来,饶是如此,只要说谁谁又要试弹程氏送嫁娶,也让很多人趋之若鹜。”

    厅内不管是夫人还是仆妇丫头,说道这个话题都七嘴八舌的停不下来,笑声不断的响起。

    晋安郡王坐在一旁,看着被三个婢女以及一个女童围着的程娇娘,就好似一副画一般的怡人。

    有人撞了撞他的胳膊。

    晋安郡王扭头,周箙冲他使个眼色。

    “我去趟净房。”晋安郡王说道。

    范江林忙要站起来,周箙已经先站起来了。

    “走吧。”他说道,自己先迈步出去了。

    晋安郡王便冲范江林笑了笑示意他留步也出去了,走出屋子,听得其内的笑声更大了,显然因为他在大家还是拘谨了。

    晋安郡王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一只手就在这时猛地揪住他,将他拉到了屋角贴墙。

    “你是不是装的?”周箙咬牙瞪眼看着他,低声喝道,“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装的吗?你根本就没有事,是不是?”

    他说出这句话,手在微微的发抖,声音也在抖。

    “我不管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装,又有什么必要,有什么无奈,我只是知道,程四郎死了,程四郎死了!”

    晋安郡王看着他,伸手按住他的手。

    “我没装。”他说道,“是她治好我的。”

    周箙看着他并没有松手,眼睛发红,眼底发青,似乎很久没有睡过觉一般。

    “六郎,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她吗?”晋安郡王说道,“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程四郎的死却是真的,那我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周箙松开了手。

    是啊,她恩怨分明,从不会做什么虚与委蛇的事。

    “六郎,我不会骗她的。”晋安郡王又说道,“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周箙看他一眼。

    “别叫我六郎。”他说道,转身就走。

    “子健。”晋安郡王微微一笑说道。

    周箙字子健。

    周箙没有说话抬脚继续走。

    “子健。”晋安郡王在后又喊道。

    周箙有些恼怒的回头,晋安郡王冲他微微一笑。

    “净房在哪里?”他问道。

    ………………………………………………..

    看着晋安郡王重新走进厅堂,宴席也摆齐全,厅内其乐融融,周箙在廊下收住脚,透过窗棂刚好看到程娇娘,她正露出笑容,墨玉般的眼变得波光粼粼。

    其实他见她笑的时候并不多,尤其是以前,她总是木着脸,眼神也是虚无的。

    以后,就更见不到了。

    周箙忽然不想再呆下去了,他转身走开了。

    “公子,这就回去吗?”小厮一边牵马一边不解的问道,“还没吃饭呢。”

    这可是张家那个有名的厨娘亲手做的饭菜呢,还有太平居里送来的太平豆腐,他刚才跟一群小厮挤在一旁看到了,那个用左手的厨子把豆腐雕出一朵花呢,厨房的仆妇说了,今日的饭菜人人有份,到时候他也能一口吞下一朵豆腐花…..

    “吃什么吃,一顿不吃就饿死你了?”周箙没好气的说道,一面拉过缰绳就要上马。

    “六公子!”

    身后传来婢女的声音。

    周箙回头,见程娇娘走过来,身旁素心捧着一个包袱。

    “我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了。”周箙先开口说道,低头看着地面。

    “嗯,那就先回去吧。”程娇娘说道。

    素心上前将包袱递过来。

    “这是娘子做了一身衣裳,舅老爷夫人家里的姊妹们都没在,公子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素心说道。

    “我又不缺….”周箙闷声说道,抬头看一旁的小厮还呆呆站着,便没好气的将地上的一块小石头踢向他。

    小厮哎呀一声回过神看周箙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不缺嘛,小厮心里嘀咕道,忙上前接过。

    “这是一身行装。”程娇娘说道。

    周箙嗯了声,旋即又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

    “我不走。”他说道,又冷笑一下,“我又不是程四郎。”

    话一出口,心里就后悔了。

    怎么能对她戳刀子!

    “你不用担心。”他急忙说道,要将适才那句话盖过去,“我已经去大营了,钟将军很照顾我,没人能把手伸到钟将军这里,你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吧,你照顾好自己,我…我们也就好了。”

    说罢急忙上马催马就走。

    “有什么事,你不要瞒着我不要避着我,一定要来和我说。”程娇娘在后说道。

    周箙转过头看她一眼,嗯了声。

    “你不是程四郎,但是,你是能被人拿来威胁我的人。”程娇娘说道,“你对我,很重要。”

    你对我,很重要。

    这一句话传入耳内,周箙只觉得眼睛一热,他一夹马腹,力气过大马儿嘶鸣一声疾驰而行。

    周箙似乎也没预料,身子微微一仰,人被带着离开了。

    一直到奔出去好远,周箙才收马,看着面前又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街道。

    “你也是。”他张口慢慢说道,“不,你更是。”

    ……………………………………

    一直等待傍晚吃了饭,晋安郡王和程娇娘的马车才离开程家。

    “走近路。”晋安郡王上车前对景公公说道。

    景公公愣了下。

    因为有前后的仪仗护卫,来的时候他们是从大街上走的,如果要走近路,那就是要走小街,仪仗摆开人多未免拥挤。

    不过…

    从出门到现在晋安郡王一直未有歇息,是不是身子…

    景公公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他立刻应声是。

    坐进马车里,晋安郡王便靠坐下来。

    “累了?”程娇娘问道。

    晋安郡王看她摇摇头说了声没有,程娇娘便不再问了,而是拿过一旁的书卷看了起来。

    就跟来的时候一样。

    晋安郡王看着她一刻,坐正了身子,转过头看着车窗外。

    马车安静而行,很快就来到了小街上,傍晚时分正是炎热一日的人们歇凉的时候,陡然过来的仪仗让街上变得有些喧闹慌乱,但很快看清仪仗后,大街上沸腾起来。

    “是晋安郡王的车驾!”

    “今日是郡王妃回门的日子!”

    “快看快看,是郡王妃呢。”

    “那今日还有没有烟花放啊?”

    看着沿路张望拥挤兴奋的人群,晋安郡王的嘴角浮现笑,他转过头看程娇娘依旧在看书,似乎对外界一无所知。

    “程昉。”他说道。

    程娇娘抬头看他。

    “你看。”晋安郡王指了指窗外抿嘴笑道。

    程娇娘便看了眼,也笑了笑。

    “那日很热闹。”晋安郡王说道。

    今日在程家说的最多的就是出嫁那时候的热闹,毕竟对于大家来说,那是前所未有的场面。

    晋安郡王一直在一旁听,后来还是陈夫人想到不合适,制止了大家说这个话题。

    新郎没有亲眼见到迎娶的热闹,也是一件遗憾事吧。

    “送嫁都很热闹。”程娇娘看着他笑了笑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

    “程昉。”他一笑说道,“我也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程娇娘有些不解。

    晋安郡王看着她眼睛亮亮的一笑。

    “我也亲眼看到了。”他再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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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我写出来了二更了,四千字,竟然在这么纷乱的紧张的状况下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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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慢谈

    我也看到了,还特意加了亲眼二字。

    程娇娘看着他。

    “你那日也来了?”她问道,有些惊讶。

    晋安郡王手环在脖颈后,倒回垫子上,嘴角带着一丝笑看着车厢顶,似乎视线能穿透车厢看出去。

    “人很多,走得很慢,弹琴没听到,听不太清楚,写字的时候,我听到了念诗,但起不来,所以没有看到字。”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道,说到这里又猛地坐起来,“不过我看到烟花了。”

    傍晚车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反倒衬得他的眼睛亮亮。

    “满天都是,真好看。”他说道,“竟然白日里也能五颜六色的璀璨。”

    “你在哪?”程娇娘问道。

    又有车帘子,而且还听到琴,知道写字听到念诗,那肯定是跟她们同一时间出现在这条街上的。

    “我说过,这是我最重要最在意的事,我不想错过。”晋安郡王说道,又躺了下去,看着车顶,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日,“我让人把我送到车上,出了家门,就在这条街上等着,当你们来了之后,车就被赶出来,我躺在车上,车顶的是布罩的,慢慢的拉开,然后就可以不起身也能看到外边了。”

    他说着再次笑了。

    “你那时候是坐着的吧,而且也看不到外边。”

    原来如此啊,程娇娘看着他。

    “是,我其实没看到。”她说道,微微一笑,“好看吗?”

    晋安郡王看着她点点头。

    “好看。”他说道。

    车厢并不大,他躺着,她坐着,距离半臂不到,那种熟悉的清香早已经萦绕车内,此时看着程娇娘转头看自己笑,不知怎么就脑子一热。

    “躺着看,烟花更好看。”他说道,一面伸手一拉,“你试试。”

    程娇娘不提防,被他拉的一歪胳膊正好撞在他的胸口。

    车厢里传出一声痛哼。

    “殿下?”坐在车前的景公公立刻转身问道,忙掀起车帘子,推开车门。

    车厢里程娇娘正半伏在晋安郡王身上,手正拉开他的衣衫,露出胸膛。

    娘呀!景公公咚的一下将车门拉上,刷拉一下放下车帘,面红耳赤。

    这,这,这么一会儿就等不得了?

    景公公看着远处已经隐隐可见的郡王府,这时候如果进府打断了他们的兴致……

    不过是三天两夜,殿下就已经不用吃药了,要是再多几次,肯定就生龙活虎了。

    念头到这里,景公公一咬牙,荒唐就荒唐吧,那都是给别人看的,身体好不好才是自己的。

    “来人。”他招招手低声对一旁骑马的侍卫说道。

    侍卫忙凑过来,听景公公低语几句,侍卫虽然面色微微惊讶,但还是领命。

    程娇娘坐正了身子,将晋安郡王的衣衫掩上。

    “撞破了。”她说道。

    “那这样,算跟晚上的效果一样吗?”晋安郡王龇牙说道。

    “不算。”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便啊一声。

    “那白疼了。”他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年轻人笑着,露出牙,原本细白的牙变得有些暗灰,那些毒到底给他的身体留下永久的印迹。

    是啊,发生的事怎么可能会忘记,那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伤痛。

    忘了吧,忘了吧,忘了最好。

    怎么可能!

    杨汕,这不可能的!

    她伸出手抚上了晋安郡王的脸。

    晋安郡王顿时僵住了。

    “不白疼,长痛不如短疼。”程娇娘说道,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面颊,“以后,就不疼了。”

    她的手掌柔软,还带着隐隐的粗糙薄茧,拂过自己的脸,就好像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

    “…琮郎,不怕不怕,不疼不疼….”

    那种久远的几乎淡忘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涌上来,晋安郡王只觉得眼睛发涩,他猛地再次伸手抱住了程娇娘的腰身,将头埋在她的身后。

    “程昉。”他唤道。

    程娇娘身子微微僵了下,迟疑一下收回了要推开他的手。

    “对不起。”晋安郡王的声音接着传来,“对不起还是累害到你。”

    ………………………………..

    素心掀起车帘皱起眉头。

    “怎么还没到了?”她问道。

    不是说走近路吗?

    那近路她走过的,成亲当日那么多人拥挤也不过是一个时辰而已,搁在平日半个时辰也用不了,怎么今日感觉比成亲那日的时候还长了?

    待看清四周,素心不由面色惊讶。

    “这…”

    “怎么了?”半芹也跟着探头出来问道,四周的环境有些陌生。

    “这是要做什么?这里不是郡王府啊。”素心说道,看向前边。

    前后的仪仗已经散去了,只余下十几名护卫散开,晋安郡王的马车在前方慢慢而行。

    “这是郡王府。”半芹忽的说道,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路边的墙,“好像是王府的后院墙。”

    郡王府的后院墙?

    素心看过去,果然有些熟悉,郡王府内她们还并不是熟悉,但府外的话,素心常常在京城中奔走,边边角角都熟悉的很。

    这里果然是郡王府的后院墙处。

    这是要去哪里?

    “说让咱们跟着,没说去哪里。”车夫低声说道,“目前是绕着郡王府走呢。”

    绕着郡王府?

    素心和半芹对视一眼,又看向前方的马车。

    什么事啊?

    …………………………………

    “中毒以后的事我都记不太清了,好像醒着,又好像混沌未开,我记得他们把我抬到你那里,结果你没在,我想等你,可是你没在….”

    晋安郡王说道,环在程娇娘腰里的手不由紧了紧,手指动了动,下意识的想要握住什么,然后才想起手里空空。

    “后来我就一直昏睡昏睡,我以为这一次一定是死了,可是没想到我又醒来了,而且还听到,程四郎出事了….”

    程四郎死了,那是程四郎啊,那个程家唯一的对她真心实意好的人。

    竟然死了,而起还是死在她的眼前!

    她可…怎么办…她该是…怎么样的痛…..

    他都不能想,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

    “程昉,对不起。”

    晋安郡王抬起头,看着这女子的脖颈,光洁而挺拔,不管什么时候她都坐着直直的稳稳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不会被人这样算计。”

    “那你这样说,这件事还是要怪我了。”程娇娘说道,微微侧头。

    晋安郡王能看到她的侧脸,高挺的鼻梁,长长的垂下的睫毛微微的煽动着。

    “如果我不会医术的话,如果我没有宣扬什么非必死不治的规矩的话,我也不会被人这样算计,我哥哥也不会死。”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

    “程昉,对不起。”他说道,“我说错了。”

    程娇娘侧头看着他。

    似乎在等着他说错在哪里。

    晋安郡王却没有再说话,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侧面。

    面容安静而淡然,那些悲伤难过从来都不能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迹一般。

    可是,这张面容下,到底藏着压着多少黯自神伤?

    总以为自己是世上最惨的人,偏偏每次都是她比自己更惨。

    他们还真是相配,一个个人前都光鲜亮丽,遇到的事却一件比一件龌龊心寒。

    耳边又低低的一声轻咳。

    “你这样坐着,胸口会疼的。”程娇娘说道。

    这样坐着?

    什么样坐着?

    晋安郡王有些怔怔的看向自己,顿时如同被火烧了一般猛地弹开了。

    咚的一声响,让车厢都晃了晃。

    亲自驾车的景公公便也抖了抖。

    还好为了更安全用了这辆马车,虽然夏日里热一些,但好在门窗齐全,隔音也好,也很高兴里面的人知道这是在大街上,倒是没有搞出什么大动静,只有低低的听不清的说话声。

    这个大动静还是第一个。

    “怎么样?”

    “疼!”

    内里的话也随之传出来。

    景公公忙端正心思,目视前方,心里将今日在程家吃的饭菜再次一一的念过。

    豆腐,雕花的豆腐,早听说当年太平居以豆腐雕敬佛扬名,真正见到吃到还是第一次…..

    程娇娘看着伸手揉头的晋安郡王抿嘴一笑。

    “知道疼也不错,要是不知道疼,才是麻烦呢。”她说道。

    晋安郡王视线没看她,有些讪讪又有些故作镇定。

    “那倒是,痛则生嘛。”他说道,整个耳朵都是红的,热乎乎的几乎要融化掉。

    真是要命,他刚才在做什么!

    “是通则生吧。”程娇娘的含笑的声音传来。

    “一样,痛这通嘛。”晋安郡王说道,也不管程娇娘是笑还是什么神情,带着几分强自的镇定伸手掀起车帘,“到家了吧?”

    “按照距离算的话,这应该是第三圈了。”程娇娘说道。

    “什么第三圈?”晋安郡王愣了下,然后这才回过神,顿时愕然,猛地推开车门,“阿景!”

    这一声大喊让正在想扣肉之后是鱼羹还是素鸭的景公公差点跌下马车。

    他回过头,就见晋安郡王半跪在车内,一手开门,竖眉看着自己。

    “你干什么呢?遛马吗?”

    不是遛马,是遛人呢。

    景公公心里说道,看着衣衫微微凌乱,发冠也微微歪了的晋安郡王。

    “挺快的啊。”他喃喃说道。

    看着板着脸负手疾步迈进院门的晋安郡王,顾先生冲讪讪跟在后面的景公公伸出手指点了点,投来一个你呀你呀你的眼神,便紧跟着进去了。

    回到新房,侍女们忙上前伺候他们更衣。

    “你先去洗漱,我去和他们说些事。”晋安郡王说道。

    程娇娘喊住他。

    “这里的院子收拾出一个书房,你要说事去那边说吧。”她说道。

    晋安郡王微微愣了下。

    “好。”他旋即点头。

    “殿下这边请。”素心忙引路说道。

    看着晋安郡王走出去,程娇娘自去洗漱了。

    景公公和顾先生等三四个幕僚被传来引着走进书房时,面上还有些不自在。

    还以为是在殿下的书房里,没想到竟然还是来这内院了。

    “殿下这里也设个书房了?”顾先生说道。

    “这是王妃的。”素心含笑说道,一面亲自给他们斟茶,“王妃说殿下最好在院子里说事吧。”

    景公公就笑了。

    “这样也好,王妃能随时看到殿下。”他带着几分讨好说道。

    你从哪里看出她是舍不得离开我,要时时刻刻的看到我了?

    晋安郡王瞪眼。

    到底是自己中毒了还是景公公中毒了?怎么感觉这人似乎变傻了?

    不过,也许,好像,大概….她是不想自己走远,万一有什么事,她不方便照看吧?

    她真是太小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看着灯下晋安郡王咧嘴笑了,顾先生忍不住叹口气,带着几分不忍移开视线。

    这日子不会一直要这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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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是正常,二更要看运气了,不一定有,别等。

第二十五章 安排

    素心并不是晋安郡王的侍女,因此只引他们过来后,便施礼告退了。

    不多时晋安郡王的侍女也都退出来了。

    “查出的人都暂时关着,还像以前那样处置吗?”顾先生问道。

    晋安郡王的视线扫过书房。

    说是书房不过是起居室大小,比他外边的书房小多了,摆设也很简单,几案,坐垫,书架,香炉…

    “别看东西简单,这些都是好东西呢。”景公公也跟着指指点点低声说道。

    顾先生皱眉咳了一声。

    瞧这二人的样子!明明是在自己家里,怎么一副瞧稀罕的神态!

    景公公忙站正身子退后一步垂头侍立。

    “以前…”晋安郡王手慢慢的敲了敲几案。

    他的身边人很多,各方的人都很多,有些是别人送来的,太后赏赐的,皇帝给他伺候笔墨的,贵妃给他端茶倒水的,还有大臣们把那些调养马儿的、赶车的、甚至煮的一手好茶的得了他他喊一声好点头笑一笑的小厮侍女送过来,还有些则是他自己随手选的,宫里新进的内侍宫女分派的时候,他按习惯随手挑几个。

    虽然来源复杂,但说起来也简单,他自己挑的就是自己的人,其他的都是送来的。

    以前查出不规矩的下人,自己的人就直接打死了事,比如曾经的得他重用的引狼来害他的管事,送来的人,则从哪里来就送回哪里去,他并不亲手处置。

    “咱们的人,还按以前的办。”晋安郡王抬起头,微微一笑,“送来的人,还送回去。”

    顾先生点点头,才要说话,晋安郡王又接着说话了。

    “打死了,送回去。”他说道。

    顾先生一愣,一旁垂头的景公公也惊讶的抬头。

    他们惊讶的不是这些人要被打死,以前那些人被送回去,不管说的多么客气,其实也都不过是告诉对方,他们知晓了,所以那些人回去了也只会被自己的主人处死,只不过没有经过晋安郡王的手罢了。

    送回去被处死,还是处死了再送回去,虽然都是死,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顾先生素正了脸色。

    “那,还有宫里的人呢。”他说道。

    晋安郡王手慢慢的抚着几案,触手光滑又温润,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淘来的好东西,就和她的人一样,沉静而让人安心。

    “正因为是宫里的人,才更不能轻饶,他们辜负的不是本王的心意,而是太后娘娘的心意。”

    屋子里晋安郡王的声音慢慢的说着。

    “辜负了太后娘娘的心意,怎么能轻饶?”

    顾先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那就是说,殿下这次是被人害中毒了,而不是要成全娘娘和陛下的声名。”他说道。

    不是因为世人弹劾他有不轨之心,不是他忠孝节义以证清白,而是被人害。

    将这些人打死送出去,那么这件事就彻底的定性了,必然要引起一片大喧哗。

    对于此时的多事之秋的朝廷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书房里很安静,外边院子里也没什么声动。

    晋安郡王就笑了。

    “一点一点的打,送进宫里去,还要留着一口气,让他们给娘娘认错。”他说道。

    顾先生和景公公再次悚然。

    “本王这也是为了娘娘和陛下的声名。”晋安郡王说道,“本王当时为了面子自尽,让娘娘如此的悲伤难过,又好好的教训了一番,结果这才前后没多久,就又闹出要死要活的事,那本王这成了什么行径,这不是打太后娘娘的脸吗?要让人又说太后娘娘骄纵本王,才让本王如此挟恩胡闹。”

    他说到这里再次一笑,不过在这里他的笑意只是面上,眼里却是冰冷一片。

    “本王被人说胡闹倒也无所谓,只是不能让娘娘背上骄纵的名声。”

    顾先生笑了笑。

    “那到时候,殿下可不就是胡闹的声名了。”他说道。

    一下子杖毙十几个仆从,而且还有几个要送到内廷去,暴虐的名声只怕瞬时会传遍。

    “外边的人,可不会信殿下中毒不中毒,他们更会信,殿下你是迁怒。”他接着说道。

    晋安郡王便大笑。

    “外边人,与本王何干?”他说道,“本王中毒的时候,他们能替本王受痛吗?本王好了,他们倒是能替本王指手画脚了。”

    顾先生点点头。

    “那倒也是,殿下受了苦,也是该讨回一口气的。”他说道,说这话一面站起身来,“那这件事就这样说定,我这就安排了。”

    晋安郡王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夫人让李太医搬到距离这边近些的院子里。”顾先生想到什么又说道。

    晋安郡王皱眉。

    “我都好了,他还过来做什么?”他说道。

    再说有她在…

    景公公在后心里嘀咕道,其实要说的是这个吧,有夫人在,就不用我们来碍眼。

    “夫人的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顾先生笑道,“如今殿下为大,一切都要小心。”

    她的安排他自然不会反对,晋安郡王没有说话。

    “殿下忙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顾先生说道,一面看了景公公一眼,“景公公走吧。”

    景公公愣了下。

    “奴婢还得伺候殿下。”他说道。

    “有夫人在,不用你伺候,你的手好,那些小崽子们许久没有动过手了,我怕他们下手不知轻重,把人一棍子打死了,你来给他们做个示范。”顾先生说道。

    景公公一脸不乐意,但看晋安郡王也没有开口留自己,只得不情不愿的应声是。

    “….这些事奴婢不愿意做,刚养了好指甲….”

    “…又不是让你动手,你看着不行啊….”

    听着二人低声说着话离开了,晋安郡王在书房里便也站起来,站起来又看四周。

    她看的都是什么书?

    习字的纸也这么多。

    在书房里东看西看一刻,晋安郡王才走出来,廊下站着的侍女们忙施礼。

    晋安郡王却再次停下脚,视线落在正房。

    灯光透亮,门窗都开着,垂下的纱帘子在灯光下显出隐隐的牡丹花图案,屋子里有丫头走动的身影。

    “殿下。”

    有侍女听到动静从屋内掀起帘子走出来,冲他施礼。

    是那个素心。

    “您忙完了?”她说道,“夫人让做了宵夜。”

    她特意让做的宵夜,是为自己着想。

    晋安郡王嗯了声抬脚迈步过来。

    两个侍女打起帘子,晋安郡王迈进室内,目光略有些拘谨的扫了眼,却并没有看到程娇娘。

    “夫人去和李太医说话了。”素心忙说道,一面施礼,“殿下来坐这边。”

    晋安郡王心里稍微松口气,便带着几分轻松坐到窗边,听着素心吩咐人端宵夜来。

    “现在不吃。”他说道,“先喝口茶。”

    素心应声是,晋安郡王的侍女便忙去斟茶。

    晋安郡王便端着茶,一面依着凭几有意无意的打量室内。

    这便是他的婚房啊。

    这个婚房他没有亲手布置,选的地方在府里也是偏僻的位置。

    他想过成亲,可是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的想怎么成亲,那可是他最重要的事,虽然她并不在意,但也一定要办的圆满热闹。

    只是没想到,糊里糊涂跌跌撞撞的就这样的成亲了,他病弱待死,她家中新丧。

    晋安郡王吐口气,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

    “夫人是说殿下还没好?”

    李太医神情有些紧张的说道。

    “可是我看着脉象没事了…”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丧气。

    他看着脉象没事又如何,当初他看着脉象不行了的人,还不是被这女子轻松的治好了。

    “其实,我不会治病。”程娇娘说道。

    李太医苦笑一下。

    “夫人你这话真是谦虚。”他说道。

    “我不是谦虚,我会什么就会什么,不会就是不会,没有什么见不得人藏着掖着的。”程娇娘说道,“我们程….”

    她的声音滑出又陡然停下。

    李太医不由抬头看她。

    “…..我师父教我的是梅山道。”程娇娘接着说道,“并不是医。”

    梅山道!梅山峒蛮!那是巫家之地!

    李太医大吃一惊,旋即又有些悚然。

    巫可是很避讳的事,尤其是如今程娇娘又成了皇家宗室。

    “道有道,解难济危就是正道。”李太医立刻说道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程娇娘看着他笑了。

    “殿下的毒我解了,但他的身子损耗太大了。”

    既然李太医明白,她也就不再说了。

    “日后必定要好好的调养,李太医还要多费心,别因为我在,你就不管了。”

    李太医笑了。

    “不会不会。”他忙说道。

    “李太医,你的医术比我厉害。”程娇娘说道。

    李太医只觉得耳朵发热,嘿嘿的笑了。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他连连说道。

    “别客气,我说的只是医术,又不是别的。”程娇娘说道。

    李太医的笑顿时僵住。

    这女子!

    他又再次摇头笑了。

    程娇娘看一旁的半芹,半芹忙将手里的一个盒子递过来。

    “这是?”李太医问道。

    “这便是你问过的香。”程娇娘说道。

    李太医一愣,旋即明白了,顿时讪讪。

    当时新婚洞房夜后,看着被折腾的不像样子的晋安郡王,他们自然在屋子里好好的查了一番,也发现了府里从未有过的香味,更况且还是药味的香。

    “不过,只能殿下用,别人用不得。”程娇娘说道,“你收着吧,也许用得着。”

    李太医眉眼一惊。

    “殿下的毒果然和这香有关?”他问道。

    “必不可少的一味。”程娇娘说道。

    原来如此啊,李太医带着几分恍然,忙郑重的接过。

    “这些日子家里是要惊心,虽然扫了一批不规矩的人,谁知道还有多少藏着呢。”他说道,“这件事有人吃了暗亏,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程娇娘淡淡一笑。

    “暗亏?”她说道,“这样这可不叫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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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二更,周末愉快~

第二十六章 夜思

    “夫人回来了。”

    门外传来丫头们齐齐施礼的声音。

    晋安郡王忙坐正身子,待听到门外脚步声,他又忙坐回去依着凭几,专注的看着手里握着的茶碗。

    “..宵夜现在用吗?”

    素心的声音问道。

    “殿下用过了?”程娇娘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晋安郡王抬起头。

    看到屋中站着的女子,已经换上了家常的襦裙罩衫,虽然罩衫依旧是暗青的,但襦裙的是玫瑰紫,所以颜色比以往见过的要亮丽一些。

    毕竟是新婚。

    她很在意新婚的吧,所以衣饰上细心些。

    晋安郡王便笑了笑。

    “还没,我歇息了一刻。”他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

    “怎么没换衣裳?”她又问道。

    “累了,先歇息一下。”晋安郡王带着几分随意说道,一面起身。

    侍女们忙跟着进了净房,简单的冲洗了一下,侍女拿来干净的衣裳。

    “我的东西都搬到这里了?”晋安郡王问道。

    “只是一些衣裳。”侍女答道。

    晋安郡王便不再问了,走出来程娇娘已经只穿着雪青亵衣坐在卧房里看书。

    看着晋安郡王走过来,半芹忙捧来一碗汤羹。

    “李太医说了什么?”晋安郡王接过,一面顺势坐下来,似是随意问道。

    “斟酌了一下你的药方。”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微微皱眉。

    “还要吃药?”他说道。

    程娇娘放下书看他一眼笑了。

    “怕吃药?”她问道。

    晋安郡王就笑了,也不用勺子端起喝了几口茶汤,又看程娇娘。

    “你的呢?”他问道。

    “我不用吃药。”程娇娘看他抿嘴一笑说道。

    她在打趣他?

    倒是不知道她还会打趣人。

    果然相处越多越能看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药很好吃。”晋安郡王笑道,一面将茶汤仰头喝完。

    侍女捧来茶跪下,晋安郡王漱口。

    “时候不早了,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口里含着的一口茶就咽了进去。

    屋子里的侍女们忙施礼告退,素心迟疑一下。

    “不用值夜了。”程娇娘说道,“你们都下去歇息吧。”

    素心和半芹对视一眼,应声是退了出去。

    外间的灯逐一熄灭。

    “你在家也不喜欢有人值夜?”晋安郡王带着几分随意问道。

    “是。”程娇娘说道。

    “我也是。”晋安郡王便笑道。

    说话的声音一停,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凝滞。

    “今晚,还要吗?”晋安郡王问道。

    “不用了。”程娇娘说道,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掀起帐子。

    夏日里的亵衣轻薄,雪青色在灯下隐隐透出雪白的肌肤,闪着细腻柔和的光泽。

    晋安郡王忙移开视线。

    “那太好了。”他哈了一声,一面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臂,故作几分轻松,“终于不用痛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程娇娘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可不一定。”她说道。

    屋子里的灯吹灭了,晋安郡王努力的睁大眼看着帐子,身边的人侧身向外,适才上床刚躺下时肌肤碰触已经避免了。

    他心里有些懊恼,就是方才碰了下,他下意识的向内躲开,程娇娘才侧身避开的。

    “我是有些不习惯。”他忽的开口说道。

    身旁的人嗯了声。

    话一出口,晋安郡王就后悔了。

    难道她就习惯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呢。

    “我是说,没想到,咱们就成亲了。”他停顿下又说道,“跟做梦一样。”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程娇娘说道,“就是这样的。”

    晋安郡王笑了笑,抬手枕在脑后,让有些僵硬的身子略微的舒缓一下。

    “可是,本应该是很好的事。”他说道。

    但是他们的亲事却是在自己毒发待死,程四郎被人杀死在青楼,明知这件事是被人算计,偏偏最终不了了之的时候…

    而且还是太后下旨强迫,还是打着冲喜的旗号。

    这不是他预想的婚事,不是他想的成亲的方式。

    晋安郡王吐出一口气。

    “其实你就是不同意也能的。”他说道,“我,没想到你会同意。”

    夏日里薄纱帐子,视线适应后倒也不是漆黑一团,青光柔柔。

    他看着帐子,鼻息间围绕着已经熟悉的清香,眼前的程娇娘便变得清晰。

    “没有人也没有事能让我不便。”她淡淡的说道。

    如果她不愿意,就算是太后也最终逼迫不了她的吧。

    那种状况下,她怎么就同意了?

    晋安郡王觉得心咚咚的跳的厉害,他不由深吸一口气,将手从脖颈下抽出来,小心的放在身上。

    “不是早就说了的吗?”程娇娘说道。

    或许是侧躺背对他的缘故,传来的声音有些低低的沉闷。

    是,他们早就说了要成亲的,他询问了她,而她也应下了。

    但那个时候,跟现在这个时候不一样啊,那时候可没想到他会牵连她,没想到程四郎还因此死了…

    “既然说定了,怎能出尔反尔。”

    低柔的声音继续说道。

    她应下了就不会反悔,不管什么事,言出必行。

    就该是这样的道理,他也很明白,只是…

    晋安郡王再次将手枕到脑后,觉得这帐子里有些闷闷,他忍不住翻个身,床再大也不过是床,睡了两个人不可能泾渭分明,这一动作他就碰到了程娇娘的身子。

    夏日里,腰里只搭了一条薄薄单子,侧着身子睡的玲珑身子便撞进了他的怀里。

    晋安郡王吓了一跳忙向后靠去,撞倒床板,发出咚的一声。

    “怎么了?”程娇娘问道,撑身要起来。

    “没事没事。”晋安郡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热,又有些恼火,一面忙躺好,“不早了,快睡吧。”

    程娇娘便不再问了,躺回去不动了。

    明明是他自己在说话再闹…她都要睡着了。

    晋安郡王翻个身面向内,闭上眼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子僵硬的有些撑不住才慢慢的躺好。

    一旁程娇娘呼吸匀称悠长,显然已经睡熟了。

    她倒是一点也没有不自在…

    自己这两次都是昏睡不醒,但她是清醒的,所以已经习惯了吧。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第一次还是他闹着要来的。

    晋安郡王转过头,看着身旁的侧睡的程娇娘,她散开的长发与浓浓的夜色融合在一起。

    其实那日的事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拜了堂喝了交杯酒,后来就迷糊了,觉得睡了好久又只是一眨眼,再醒过来还有些不真切,如果不是身旁顾先生在骂阿景李太医,他都要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个梦而已。

    原来他真的和她成亲了,今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成亲花烛夜,怎么能够让她独守空房?

    他就干脆说自己难受,要死了,李太医和阿景便坚持要送他来这里,顾先生最终还是害怕同意了。

    然后,他就不知道什么了,只记得浑身都疼,疼的他都忍不住要喊,其实他很能忍痛的,这一次实在是忍不住了,不过后来嘴里被塞了一块布或者什么东西吧,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塞了一块布..

    晋安郡王看着身边的女子,又有些失笑。

    她可真想得出来。

    笑着笑着晋安郡王的神情又沉下来。

    没有人也没有事能让我不便。

    算计她,害了她的家人,强按着赐婚要冲喜,不,其实不是冲喜,而是要让她去死,那又怎么样,她还是嫁过来了,按照你们算计的那样嫁过来了,不过却没有让你们如意。

    这也是没有人没有事能让她不便。

    她当然能抵住太后的旨意拒绝这门亲事,结果也能跟如今一样,那些算计她的人自然也会不能如意,他也一定能被她治好。

    那这样,他就觉得更好吗?

    也许那样,他们就再也不会成亲了…

    念头闪过,晋安郡王只觉得心猛地沉下去,他不由伸出手,摸到了柔顺的长发。

    别闹醒了她…

    晋安郡王的手猛地缩回来。

    头发摸一摸感觉不到吧,她的头发长的很,披散在这里的应该就没感觉了。

    他的手便又伸过去,平躺着不舒服,他便轻轻的翻身也侧身面向外躺过来。

    枕头紧紧的挨着,这样的姿势和她靠的很近,鼻息间的香气就更浓了。

    不知不觉晋安郡王在枕头挪了挪,一手塞到枕头下,一手有意无意的攥了一把头发,心里乱纷纷的思绪,一会儿想明日要做的事,一会儿又想这屋子也不知道她住的习惯不,一会儿又兴致勃勃的想不如再选个院子搬过去,但又想又是一阵忙乱累到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下眼皮渐渐的打架一刻合上了,头已经贴在了程娇娘的脑后。

    天光隐隐发亮,正是人最困睡得最沉的时候。

    李太医所在的小院子里有人影慢慢的走过,院子里的夏虫的呢喃声顿消,片刻之后又重新吱吱咕咕的叫起来,一切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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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好

    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但旋即声音停下来。

    晋安郡王微微动了动头继续陷在沉睡中。

    有人轻轻的抚上他的手,同时手心里一滑,有什么被抽走了。

    晋安郡王猛地睁开眼,对上了程娇娘的眼。

    清晨的光线里,一双眼又黑又亮,安静的看着他。

    晋安郡王一慌忙起身。

    程娇娘却伸手按住他的肩头,一手从他的身下手中抽出头发。

    “还早,你再睡会儿吧。”她说道,一面微微一笑,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还是疼了能睡安稳吧。”

    黑亮的眼里闪闪。

    她又在打趣他!

    晋安郡王耳朵一热,干脆展开手臂躺回去。

    “一个人睡才睡的安稳。”他说道,“别吵我。”

    程娇娘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起身下床,放下帐子。

    外间有侍女低声说话的声音,晋安郡王竖起耳朵听着,似乎能看到她进了净房,简单洗漱换了衣裳便走出来,外边有侍女已经从对面屋子里的墙上拿下长弓,轻轻的脚步声后,一切恢复了安静。

    晋安郡王翻个身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又睡去了。

    再一醒,天都大亮了,听到动静掀开帘子的是景公公。

    “夫人说殿下累了,多睡会儿。”他笑嘻嘻的说道,目光在他身上转来转去。

    这目光有些怜惜又有些同情还有些欣慰,总之古古怪怪的让人不舒服。

    晋安郡王一手撑身下床。

    “哎呦您慢点。”

    伴着景公公的大呼小叫,晋安郡王洗漱更衣,不过到底是没睡好,眼睛有些发涩。

    景公公将一碗茶汤捧到他眼前。

    又是她特意给自己熬的吧?

    晋安郡王的嘴边浮现一丝笑意,伸手接过。

    “殿下。”景公公凑过来低声说道,“奴婢熬了一个晚上呢。”

    看着晋安郡王眼底的青色,带着几分心疼。

    “这可是大补的,殿下快些喝了吧。”

    晋安郡王一愣,看着手里的茶碗。

    “你熬的?”他问道。

    那是自然,景公公点点头。

    “好好的补什么补。”晋安郡王将手里的茶汤放回去,皱眉说道,“我不乱吃东西。”

    这怎么叫乱吃东西?

    景公公有些急了。

    “殿下,你年轻不懂事,这种事可能仗着年轻就乱来,损耗精血不及时补的话,日后可就不行了。”他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晋安郡王皱眉,才要说话,听到院子里嘈杂起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

    他看到程娇娘正迈进门,而有一个侍女正急慌慌的拦住她。

    什么事?

    晋安郡王立刻抬脚向外走去。

    李太医站在小院子前有些沮丧。

    “老了老了。”他叹气说道,“连熬个药都能睡着。”

    几个小内侍将一桶水刷拉泼上去,最后一丝烟熄灭。

    “就是烧了一个灶台而已。”程娇娘说道,“人没事就好。”

    “这可不是一个灶台的事。”一个管事摇头,神情带着几分沉沉。

    这里是郡王府的内院,旁边就是晋安郡王的起居室,这里今日能烧一个灶台,明日就能烧一个院子。

    “这些事,不算什么大事。”晋安郡王的声音在后响起。

    大家忙转过身施礼。

    晋安郡王看着手里还拿着弓箭的程娇娘。

    “你们收拾吧。”他说道,自己转身迈步。

    他既然开口不管了,程娇娘自然不会管,跟着走回来,洗漱换了衣裳,早饭便送来了。

    “我这府里就是这样。”

    晋安郡王忽的说道。

    程娇娘举着筷子的手微微停下,看着听他说话。

    “不止府里,以前也是,在哪里也是,身边的人鱼龙混杂,谁想来谁就来,谁想走谁就走。”晋安郡王说道,“我身边就好似漏风的墙,就连我穿的什么颜色的亵裤,如果外边的人想知道也能打听出来。”

    噗嗤一声,旁边侍立的半芹喷笑,忙又掩嘴。

    程娇娘也笑了。

    “这才对啊。”她说道,“就连京城之外的亲王们的一举一动还在皇帝眼皮下清清楚楚,你一个养在宫里的亲王之子,还想要怎样?”

    晋安郡王笑了。

    他就知道和她说话又轻松又容易。

    “事无不可对人言,摊开来,想看就让他们看。”程娇娘说道。

    让不让看是自己的事,至于看透看不透,就是别人的事了。

    晋安郡王再次一笑,将一块小菜放入口中,带着几分愉悦。

    “你吃吧,我和庆王在一起,习惯了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要不然他坐不住。”他说道,看着程娇娘面前放下的筷子。

    自从他开口后,她就放下了碗筷。

    这种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彰显了她的礼节,而且一点也不刻意,做的轻松自在浑然天成。

    “我坐得住。”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就噗嗤也笑了,也不再说话,端起碗用筷子拨饭。

    半芹看的眉眼藏不住笑意,看着夫妻二人面对面碰头吃饭。

    吃过饭,景公公带着李太医来回话了。

    “几个?”晋安郡王只看了他们一眼,就径直开口问道。

    “不知道。”景公公说道,苦笑一下。

    能留到内院又能在李太医身边的内侍,都是精挑细选的人,少一个就少一个,一路走来剩下的人都要能数清了。

    每次要少一个的时候,除了愤怒外,总是难免几分伤心。

    “既然是为的本王,怎么糊涂把药给烧了?”晋安郡王笑了笑说道,“该是添药才对。”

    “怕不是为了殿下的药。”李太医说道,从袖子拿出一个盒子。

    这是?

    晋安郡王和景公公看着他,有些惊讶。

    “夫人,我贴身带着呢,没有丢。”李太医说道。

    程娇娘伸手,素心忙从李太医手里拿过地给她。

    “你打开数过了吗?”程娇娘问道。

    此言一出,李太医陡然变色,同时啪的一声响,程娇娘也打开了盒子。

    “二根。”她说道,摇摇头,似乎有些不满意。

    李太医就噗通跪下了。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结。

    …………………………………………………..

    阔亮的屋内,高凌波伸出两根手指,隔着一只手帕捏起一只细细的暗红色的香,对着日光慢慢的转着看。

    “就是这个?”他说道。

    “是,听的不真切,但可以肯定与解了郡王的毒有关。”幕僚说道。

    “一只香就能解毒?”高凌波皱眉说道。

    “一只纸鸢还能引雷呢。”一个幕僚说道。

    那倒是,这女子稀奇古怪的办法多得是。

    “送东西来的人说了,他当时亲自参与景公公吩咐的查新房里的香味,拿到之后也嗅了嗅,确认就是这种。”一个亲随补充说道。

    嗅了嗅,高凌波下意识的想要嗅一嗅,但快到鼻子前时又停下来。

    “这是什么香,查出来。”他说道,将香放回盒子里,手帕也随手扔掉,“查出来之后,让他们斟酌增减药方。”

    幕僚愣了下。

    “大人的意思是还要用那种药?”他问道,“那边,应该有提防了吧?”

    “所以才让你们查这香是什么,好增减相克。”高凌波说道。

    幕僚恍然,这倒也不失为一招险棋,对方如今一定有提防,会更换应对的方法,但他们却还是用这种,那么对方新法子用不上,还用旧法子的话也会失败。

    “是。”他应声拿着两根香退了出去。

    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高凌波也走到廊下,日光明媚,晚夏炎炎,但他的心里却微微有些发凉。

    还是太大意了啊,所以才功亏一篑,这世上做件事真是艰难啊。

    院子里有小厮疾步走来,带着几分慌张。

    “大人,老夫人又咳的厉害。”他低声说道。

    高凌波的眉头就跳了跳,他的父亲早早就没了,那时候他的官位还不算重要,安心在家守孝三年,反而是养精蓄锐,母亲的身子一直很好,但身子再好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

    早不早晚不晚的,可不能这个时候…..

    说起来运气是不太好啊,自从月蚀他被陈绍坑了之后,事情的发展总是不顺心。

    皇帝,平王,贵妃,太后,一件接一件,一件大过一件…

    别说这几件接连不断,就是其中任何单独一件拿出来也足够其他人乱了阵脚。

    这也太倒霉了些…

    就比如母亲的身子,原本是好的,随口借着要来侍疾从外任回京之后,就开始…

    这就是所谓的一语成谶吗?

    这个念头闪过,高凌波一个机灵收回神。

    他从来不信什么运气什么谶言,人事人事,因人才能成事。

    绝不能因为这个小女子的诸多怪事,他也就跟那些愚妇凡夫一般胡思乱想。

    一旦生了畏惧之心,行事必然要受到拘束,对于他这个位置上的人来说,一分一毫的犹豫拘束,也是能酿成大错的。

    这一切不过都是人算,人人都能算,就看谁算的更高一筹罢了。

    “我去看看母亲。”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神色说道,带着几分淡然的询问,“请了哪个太医?”

    刚抬脚迈步,就有人猛地冲进来了。

    “父亲,父亲,不好了!”高小官人喊道。

    高凌波就觉得气息一凝,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小厮。

    高小官人看着父亲的脸色也吓了一跳。

    高凌波已经缓过气,沉脸竖眉看着他。

    “什么事?”他语气沉稳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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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二更~周末愉快~

第二十八章 可惜

    位于高府西侧的一座厅堂前站了好些人。

    屋门虽然打开了,但并没有人敢进去。

    “没一点动静,就那样死了。”

    高小官人不敢上前,用手帕掩着口鼻闷声说道,伸手指着屋内。

    屋内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四个人,面向下的流出一滩血,面向上的则可以看到双目暴瞪面色黑紫七窍出血。

    高凌波微微侧目,手里的帕子要放下来。

    “大人不可。”一旁的人忙说道,带着几分惶惶不安。

    “这都散了半日了,要是有事你们也不会在这里安生站着了。”高凌波说道,但手里的帕子却并没有再垂下。

    “碾碎了一根,太碎了只辨出一样药,然后古先生就提议点燃闻香,这样才能辨别的更准确,一开始都好好的,但一盏茶的功夫,人就不行了….”

    “是毒吗?”高小官人掩着口鼻问道。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药房,坐在了高凌波的书房里,但高小官人的手帕始终没有放下来,只要一想到这些人查探香的时候,他也在场看了热闹,如果不是有小厮来说他的茶煮好了,那茶又是新的上好的配方,怕被冲了味,他就要端着在这里喝了,如果那样做了,此时的他…..

    眼前浮现那几个人横死的样子,顿时打个寒战。

    他不是没见过死,家里的小人随手打死的也多的是,外边惹到他看着不顺眼暗自下黑手也多得是,但那都是别人死,不是他死。

    他从没想过死会距离他这么近,而且还是这样的悄无声息。

    只要一想到这个,高小官人就觉得浑身发冷,鼻息间那种若有若无的香气就在萦绕。

    他当时可也是还凑上前看了看那研成末的香呢,该不会毒气已经…..

    高小官人手掩着口鼻剧烈的咳嗽起来。

    “没出息的东西!”高凌波骂道,扔了一个茶碗让他滚出去。

    高小官人也不想在这里呆着急着要去找太医看看,立刻就要走。

    “站住,敢去找太医看,就打断你的腿。”高凌波的声音在后喝道。

    高小官人顿时僵住了,哭丧着脸转过身喊了声父亲。

    “小官人,如今他们并不知道谁得了这个香,如果小官人招了太医问岂不是…”一个幕僚忙低声说道。

    难道吃了亏还不得咽下去了?连哭都不能哭一声?

    高小官人神情愤愤。

    “太医也不一定懂的。”幕僚接着劝道,“还是再找些熟悉这些药草的人来看的好。”

    熟悉药草的人他们府里本来也有,只是现在都已经死在那个屋子了。

    高凌波深吸一口气。

    “去吧。”他说道。

    高小官人知道父亲这是同意了,忙转身出去,不过面上还是焦急。

    这一时半刻的去哪里找那样的人,就算找到了又是生人,谁知道用着怎么样…..

    高小官人只觉得心浮急躁脚步踉跄差点被绊倒,小厮忙搀扶,被他踹了一脚出气。

    屋子里的高凌波心里的气却没这么容易发出来。

    “….也不一定是故意下毒,古先生都认真的查看过,并没有发现异样。”一个幕僚接着说道,“当时古先生反应过来了,挣扎着拿了咱们的药一口吃了….”

    以毒攻毒,如果这香是毒,但是能解他们下的药,那么反过来也亦然。

    说到这里门外有人急匆匆进来跪下低头。

    “古先生不行了。”

    在场的人面色再次难看几分。

    “还是不行。”幕僚叹口气说道,说到这里又忙再次开口,“也许是用的晚了些,如果再试试….”

    再试试?

    再去晋安王府拿几根吗?

    “事到如今,就算他们不是故意让咱们拿的,也必须当成他们是故意的。”高凌波冷笑说道。

    故意让他们把香拿出来,故意让他们点燃了香,故意让他们自寻死路…

    高凌波深吸一口气,放在膝头的手微微的发抖。

    “死了几个?”他问道。

    幕僚们的神色有些黯然。

    “五个,桑先生也在。”一个低声说道。

    桑先生是高凌波最倚重的幕僚之一,这次特意跟过去查看这个香,所以…

    还有那些弄草药的匠人们,都是高家豢养多年的高手,这一次一下子搭进去四个,虽然四个不多,但其中却还有一个老师傅古先生。

    老师傅啊,一个可是抵十个的老师傅。

    不止,还有晋安郡王府那精心埋下的三个眼线,经此一事,也是不能再用了。

    大人说得对,不管这香是真能解毒的还是假的被晋安郡王府的人故意漏给他们,如今他们只能也必须认定是后一种。

    已经被对手看穿且送了一个大大的警告,那行事就不得不收敛,所有计划好的安排也都要重新来。

    这一次可真是…

    “下去吧。”高凌波说道,“这也没什么,他知道我,我也知道他,不过是隔着一层纱,既然如此,撕破了就撕破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早晚的事。”

    见他如此说,又如此淡定,屋子里的人都松口气,也纷纷点头。

    “去吧,别的事先不急,一样一样来,先把桑先生他们的后事好好的料理下,让他们的老婆孩子后半辈子无忧。”高凌波说道,“人家不过投个石子,咱们不能就乱了阵脚。”

    幕僚们应声是。

    “不要声张。”高凌波又低声说道。

    偷人家的东西结果被毒死,这种事的确不能声张,说不定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偷了,如果声张闹出去,那就等于自爆身份。

    这一次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

    幕僚们再次应声是,施礼退了出去。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高凌波依着凭几闭上眼,嘴唇微微发抖喃喃的似乎在说什么,好一刻才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伸手扶着几案要站起来,却觉得手有些发麻。

    高凌波不由看向自己的手,忽的想起自己曾经也拿过那根香,虽然是隔着手帕,他当时也差点去嗅了嗅…

    按照他们的说法,拿着以及嗅一嗅并不会有事,点燃之后才要人命。

    不过…

    那女人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谁知道当初刘校理突然中风是不是她给下了药。

    高凌波看着自己的手,就觉得越发的麻了起来,想用力也用不上,怎么站也站不起来,这可不行,他一直稳着心态,如果他自己也乱了,那下面的人就更慌了。

    高凌波深吸一口气,用力的一撑身子站起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

    门外陡然又响起小厮急慌慌的喊声。

    高凌波身子一僵。

    “晋安郡王府把咱们以前送去的几个养马的小厮都送回来了。”

    这事啊,高凌波又缓了下来。

    算什么大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他抬脚迈步走出来。

    “送回来那就是他们当差不利,丢了咱们家的脸面,送马棚,打死吧。”他淡淡说道。

    小厮却没有应声是,而是白着脸看着他抖了抖嘴唇。

    “大人,已经打死了。”他颤声说道。

    什么?

    高凌波一愣。

    “已经打死了,用车拉回来,扔在了咱们的大门口。”小厮结结巴巴的说道。

    打死了,扔在了大门口!

    这混账东西!他竟然敢!

    高凌波的面色铁青,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大人。”一个幕僚急匆匆的走来,脸色亦是铁青,“不止咱们这里,好几家门口都被扔了,还有…”

    他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高凌波问道。

    “宫里也被送去了。”幕僚低头说道。

    宫里?

    “…..四个内侍,从脚一直到腰里都被一寸寸的打断了,偏偏吊着一口气死不了,用车拉进宫里….太后娘娘恰好出门,冷不丁的撞见被吓的晕过去了….”

    高凌波只觉得身子发抖。

    “怎么可能!”他颤声说道。

    这样的内侍怎么可能被送进宫内!还冷不丁的被太后娘娘撞见!这意味着什么?

    “…内廷里黄公公上吊自尽了,留下一封罪书,说自己教管不严,才让这些奴婢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黄公公,掌管着内廷小内侍们的进出。

    高凌波就哈的一声笑了。

    管教不严所以自尽了?是联同晋安郡王做出这种恐吓太后娘娘的事知道死罪难逃,所以先走了个痛快吧?

    晋安郡王竟然能让一个做到了大总管位置的太监以命相助!

    内侍被打的半死惨状并不吓人,吓人的是打得半死的内侍被送到太后面前。

    这一次能送几个内侍,下一次就不敢说会送什么了。

    高凌波只觉得身子抖的控制不住,气息越来越急,最终喉中一甜,一声咳嗽吐出一口痰来。

    耳边响起惊呼。

    一口痰而已,有什么大呼小叫的!

    高凌波更恼怒几分,视线落在地上,不由呆住了。

    青石板的地面上,一滩血绽开艳丽的花朵。

    血!

    他竟然,吐血!

    高凌波只觉得眼一黑,身子一晃。

    “大人!”

    四周顿时混乱起来。

    ……………………………………………

    程娇娘将手里的盒子打开又合上。

    “真是可惜,才拿走了两根。”她说道,将盒子放回几案上。

    真是可惜?那为什么又说才?

    半芹皱眉不解,好像可惜的不是被偷走了两根香,而是可惜才偷走了两根…

    “既然李太医那里放着不安全,半芹,那还是咱们收起来吧。”程娇娘接着说道,一面站起身来。

    半芹忙应声是,小心的拿过盒子。

第二十九章 暗亏

    一阵笑声从天子寝宫传出来,但旋即又掩下,门外的侍立的内侍纹丝不动,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娘娘,真的,您没看到太后当时的样子。”

    安妃伸手掩着嘴,虽然笑声被掩下,但眼里的笑意还在四溢。

    皇后看她一眼。

    “说的好想你亲眼看到了似的。”她说道。

    安妃被说得讪讪。

    “想也想得到嘛。”她说道,说到这里又带着几分紧张看向皇后,“也许,这一次,娘娘您就要成太后了…”

    皇后笑了笑。

    那样倒真不错,但是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

    平王死了,贵妃疯了,陛下病了,太后都没被吓死,几个被打的惨叫的内侍就能把她吓死吗?

    “太后娘娘已经醒了。”她说道,面上的笑意未散,“不过她怎么样本宫并不在意,本宫高兴的是,晋安郡王的病,真的好了。”

    好了就好了,这还能假好吗?

    安妃皱皱眉不解。

    “是啊是啊,而且有程娘子在,殿下以后肯定不会再生病了。”她口中笑道。

    皇后点点头。

    “是啊,他身边有程娘子在,本宫就放心了。”她说道,“可以安心的等了。”

    “等什么?”安妃问道。

    皇后看她一眼。

    “等死。”她说道。

    ……………………………………

    晋安郡王的病好了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亲自拜堂了,自然是好了。”

    “…有程娘子这个神仙弟子冲喜,阎王爷也要退避三分的….”

    楼下的说笑嘈杂热闹,包厢里的人伸手将窗子拉上,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这么说,当时太后到晋安郡王府的确是晋安郡王不行了?”

    厅内的一个人问道。

    包厢内散座四五人,皆是素袍便衣,但说话的气度和举止表明了他们官人的身份。

    “是,衣服都要穿上了。”另一个人点头说道。

    衣服,自然是寿衣。

    “死了那么久了,程娘子还能救回来?”

    “这怎么可能!”

    “定然是装死…”

    “为了避嫌脱罪装疯卖傻的宗室可不少呢,装一装死也不算什么稀罕。”

    屋子里说笑热闹,有人轻咳一声。

    “死了一个时辰被救回来不算什么稀奇。”

    死了一个时辰被救回来还不算稀奇?大家都看过去。

    “程娘子还救回过死了半日的。”韩元朝微微一笑说道。

    半日!

    众人哗然,看着韩元朝又有些惊讶。

    “这么说,元朝你见过?”有人问道。

    韩元朝含笑点点头。

    “是我的小姑母。”他说道,“我姑母五年前都要下葬了,被程娘子救回来了。”

    这件事在座的人从来没听过,一时间都有些怔怔。

    原来真有这样的事啊。

    “…当初虢国太子不也是死了半日被神医扁鹊救回来了嘛。”便有人点头笑道。

    那倒也是,世上的病症千奇百怪,而治病的神奇法子也层出不穷。

    “…可是虢国太子当初是犯了尸厥症,晋安郡王的可是中毒。”

    “那又怎么样,病能治,毒就不能了?”

    厅内吵吵嚷嚷的争论起来,韩元朝含笑听着,一面饮酒,一旁有人凑过来。

    “元朝兄。”他带着几分好奇,“原来你与程娘子五年前就认识了啊?”

    韩元朝摇摇头。

    “不是,那时候我还不认得她。”他笑道。

    那人点点头,忽的一怔,伸手抓住韩元朝的胳膊。

    “那时候还不认得她?”他口中重复一遍,眼睛亮亮,“那就是说,你后来还是认识她了?”

    后来…

    韩元朝握着酒碗略一凝滞,笑了笑低头。

    “自然认得了。”他抬起头,“程氏名满天下,谁不认得?”

    这边正说话,门被人拉开了,有人急忙忙的进来,看着来人厅中的人纷纷招呼。

    “你可来晚了,快,快,自罚三杯。”

    那人摆手。

    “快别喝了,出大事了。”他忙忙的说道,“晋安郡王杖毙了十几个仆从,扔到了好些官员的门前。”

    杖毙!

    滥杀仆从那可是要问罪的!

    还一下子杖毙十几个!

    厅中顿时哗然。

    韩元朝的手里的酒碗一抖,眉头皱了起来。

    杀人啊…

    ……………………………………………

    “荒唐!”

    陈绍将茶碗扔在几案上,刷拉一声响,让屋子里的侍女忙低头退了出去,廊下的侍女仆妇也忙退开了。

    “这叫什么行径!”

    陈绍犹自气愤难消,伸手拍这几案喝道。

    “他是被人害了,也难怪气成那样。”陈夫人说道,“我还说他是被逼的不得已才饮了毒酒,没想到,竟然是被人下了毒…”

    说到这里忍不住抬手擦泪。

    “换做谁也受不了吧。”

    “有所为有所不为。”陈绍沉脸说道,“该怎么罚自有律法,他自己将那些人杖毙与那些害他的人又有什么区别?暴虐,无视国法,还竟然敢将打的半死的人送进宫去惊吓太后!他想干什么?”

    “晋安郡王这人不是那等暴虐的人。”陈夫人说道,“他一向恭敬有礼,待人亲切和善,满朝的大臣谁不知道啊,从小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这件事肯定不是他的意思……”

    此话一出口,陈绍猛地站起来。

    不是他的意思?

    那…..

    是啊,的确不像是晋安郡王的做派,这等暴虐挡我者死的做派分明就是…..

    又是她吗?

    陈老太爷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屏风。

    如果说晋安郡王的中毒是被人下毒的话,有些事就要重新的思量了,比如程四郎的死。

    陈老太爷伸手抚着几案。

    同一天发生的事,死人并不稀奇,稀奇的偏偏是程娇娘的家人…..

    看来果然是如此了。

    晋安郡王中毒受害的并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无辜被牵连的程四郎。

    程四郎啊那可是一个人啊,是她肯一掷千金只为博一笑的人啊。

    陈老太爷轻叹一口气。

    “这事才刚开始啊。”他慢慢说道,目光看向门外,“别忘了东城门外还有碑无字啊。”

    晚夏的京城掀了一波又一波的热浪。

    这一次话题的中心不再是程娘子一个人,而是多了一个晋安郡王。

    先是他们的婚事,紧接着就是晋安郡王的死而复生,且恢复如常人,这两件事还没传遍,晋安郡王中毒是被人陷害,然后把十几个仆从杖毙扔在了很多人家的门前。

    “….本王不知道是谁害本王的,所以干脆就都杖毙了,反正他们没伺候好本王也是罪该万死….”

    据说这是晋安郡王说的话。

    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一个,杀也就杀了,背着人在家里处置了,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将人扔到了别人的家门前,此等暴虐又嚣张的行径骇人听闻。

    当时就有好几个老臣去皇宫里跪着哭陛下了。

    朝堂哗然,京城沸腾,不到一日雪片般的弹劾奏章纷纷飞向太后的案头。

    高凌波起身要下床,床前的齐国夫人以及美妾婢女顿时都哭起来。

    “老爷,你快躺好吧。”

    高凌波有些不耐烦的推开她们。

    “我没事。”他说道。

    屋子里女人的哭声更大。

    隔着帘子,外边的幕僚们也不得不劝阻了。

    “太后娘娘急着要见大人,也是要问晋安郡王的对策,大人不如吩咐了内侍们便是了。”一个幕僚说道。

    高凌波眉头竖起。

    这是让人捎个话就能行的事吗?

    那是太后,不是以前的贵妃。

    贵妃刚愎自负却还有头脑清晰,而太后从小到大过的都是顺心的日子,里有先帝护着,皇帝敬着,外有他们高家周全着,哪里遇到过如今的困境。

    可不是随便谁说几句话就能安抚得了的。

    “我没事。”高凌波说道,“太医不是也说了吗?我这是急火攻心,吐出这口血也就没事了。”

    齐国夫人大哭。

    “太医的话哪里能信,那可是程娘子。”她说道,“老爷,十四郎他现在都起不来床了!”

    高凌波气的几乎要再吐出一口血。

    一直嘲笑那女子博那神仙弟子的名望早晚会引来当头一刀,所以不仅没有加以控制反而推波助澜,只是没想到,那女子的当头一刀没引来,反而他们自己先被这声望砍了一刀。

    “十四他什么事都没有,那么多太医那么多药师都说了,根本就没事,他还哼哼唧唧的装死!”

    高凌波再忍不住怒气,喝道。

    “将他给我从屋子里扔出来,我看他是不是就活不了!”

    一面推开这些哭闹的妇人们。

    “来人备车,进宫!”

    相比于外界的喧喧纷扰,引发这一切的晋安郡王府则安静如常。

    屋子里传出晋安郡王的笑声,站在廊下和仆妇说话的素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嘴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自从有了王妃,殿下不仅身子好了,连笑也多了。”一个管事娘子说道。

    “是啊,王妃最能让人开怀了。”素心笑眯眯说道。

    是吗?这个看起来冷冰冰,话也很少说,不是舞刀弄枪就是写字看书的王妃,竟然还能最能让人开怀?

    管事娘子们笑的有些古怪。

    不知道她怎么让人开怀大笑呢?

    说话间见景公公急匆匆的走进来。

    素心忙通传一声,看着景公公进去了。

    不多时,内里又传出晋安郡王的笑声,伴着景公公的说话声。

    “王妃殿下,您真厉害。”

    管事娘子们对视一眼,随着素心说话的结束,都施礼告退下去。

    素心掀起帘子迈进屋内,就见晋安郡王和程娇娘对坐在东间,景公公正眉飞色舞的说话。

    “果然依你所说,我们派人四处盯着,别的人家倒没有什么异动,只有高府,虽然行事隐蔽,但还是查出来他们昨日抬出来的埋葬的尸体比咱们送去的多了好几个,而且昨日和今日请了好些太医,还有外边的一些大夫,说是给高老夫人看病,但据说高小官人和高大人身子也有些不好….”

    说到这里景公公脸上的笑意满溢。

    “高大人和高小官人真是纯孝,听闻老夫人病了,就忧心的病倒了,这可是一桩美谈。”

    诊脉结束还未走的李太医看向程娇娘。

    相比于眉飞色舞的景公公,以及面色含笑的晋安郡王,正慢慢的吃一碗茶的程娇娘神态一如既往平静。

    虽然她此时未笑,李太医的眼前却浮现那日程娇娘淡淡一笑的形容。

    “暗亏?这样这可不叫暗亏。”

    是啊,殿下没有被他们害死,的确不该就算是他们吃了暗亏。

    “原来这才是暗亏啊。”他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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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更哈,休息一下。

第三十章 缓急

    晚夏的午后日光炎炎,院子里却不闻半点蝉鸣。

    半芹在屋子里小心的用拂尘驱赶着并不存在的蚊虫,听得院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抬头看去见是景公公和顾先生等几个人退出去了。

    门外侍立的婢女疾步过来打起了帘子。

    “殿下。”半芹忙施礼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的脚步踌躇一下,视线看向室内。

    “夫人还没醒。”半芹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哦了声,似乎有些后悔进来。

    “那…”他开口要说话。

    半芹已经掀开了内室的珠帘子。

    “殿下也去歇息一会儿吧。”她说道。

    晋安郡王哦了声,迟疑一下抬脚进去了。

    卧榻的帐子并没有放下来,只穿着淡青亵衣的程娇娘面向内侧睡,手搭在身上还握着一把扇子,因为只是小憩头发没有解开,只放了大鬓,散散的坠在脑后,更添了几分慵懒。

    一旁的几案上摆着两个茶碗,晋安郡王看过去见其中一个还剩半盏,另一个则还满着。

    他的嘴角不由弯了弯,拿起满的杯子刚要喝,眼角的余光看到程娇娘身上的扇子慢慢的正下滑,忙迈步伸手接住。

    这是一柄白牛角丝扇,落在地上肯定要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定然要惊醒她。

    晋安郡王握住扇子稍微松口气,站在床边看侧睡的程娇娘,睡的很沉,光洁细腻的面容上有细细的汗珠。

    他便下意识的坐下来,用扇子给她扇风,睡着的女子鼻翼微微的煽动了下,头也动了动,带着舒服的愉悦。

    她竟然也会有这种娇俏的小反应,晋安郡王不由瞪大眼,觉得很有趣,手上的动作就更加轻柔。

    程娇娘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

    “你回来了。”她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

    才睡醒的女子面色微微发红,眼神有些雾气蒙蒙,这样的程娇娘又是他从未见过的。

    晋安郡王不由看的一呆,旋即回过神忙移开视线。

    “刚进来。”他说道,手里的扇子用力的快速的忽扇几下,似乎要驱散些什么,口中一面问道,“要喝水吗?”

    程娇娘在枕上摇摇头。

    “你也睡会儿吧。”她说道。

    晋安郡王心思微动。

    “好啊。”他说道,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一面伸手搁在床头的几案上,一面用扇子拍了拍程娇娘,“你往里点。”

    程娇娘微微怔了下,但没有说什么抬身往内挪了去,晋安郡王便抬脚踢下鞋子就仰面躺上去。

    软软的香香的枕头让他忍不住舒坦的吐口气,一面将手里的扇子再次大力的挥动,吹得床帐乱动。

    “热吗?”程娇娘问道,一面要起身,“我要他们添些冰来。”

    “不用。”晋安郡王说道,“我刚才看了还有呢。”

    程娇娘哦了声迟疑一下便又躺下了。

    “明天不用早起了。”晋安郡王说道。

    “进宫的事被驳回了?”程娇娘问道。

    晋安郡王点点头,侧转身子面向程娇娘,眉眼都是笑。

    “当然驳回了。”他笑道,“估计近段时间,娘娘都不想见到我了。”

    程娇娘微微一笑。

    “估计以后都不想见你了。”她说道。

    柔和的声音,含笑的面容,香香的气息,距离这么近,晋安郡王不由觉得又热了几分,将手中的扇子再次用力挥了挥。

    真没想到竟然有一日会和她这样躺在一起并头说话,晋安郡王想到那时候离开京城去茂平前跟她告别,在她家洗了澡换了衣裳出来,看到坐在厅堂里和婢女说话的场景。

    就像回到家一样。

    那个时候冒出的念头让他在茂平的时候常常的重复的想起。

    什么叫家呢?有关心爱护他的亲人在的地方。

    大约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把她当做亲人了吧,所以当听到她在京城议亲,且太后亲自出面,他的心里就变的不安起来。

    从此以后,她就成了别人的家人,跟他再也无关了。

    只要想到这个,他就觉得不能呼吸。

    所以他一定要赶回来,尽快的赶回来…

    虽然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赶回来要做什么,但当见到她之后,他便脱口说出来娶她为妻的话。

    想到这里,晋安郡王忍不住又吐口气。

    虽然这件事的过程出人意料,但结果她还是成了他的亲人。

    他的亲人,他的妻,以及他将来孩子的母亲…

    孩子!

    见鬼,他想到哪里去了。

    晋安郡王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扇子呼呼作响,有一只手抬起来握住了他的手。

    晋安郡王一僵。

    扇子被那只修长的手抽走了。

    “扇的猛风不一定大。”程娇娘说道,一面慢慢的摇着扇子。

    柔和的风徐徐而来,晋安郡王有些讪讪的平躺下。

    “不见就不见吧,顾先生说要不要上认罪书或者辩解什么的,我都懒得做样子了。”他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

    “你高兴就好。”程娇娘说道。

    你高兴就好。

    世上的事还可以这样吗?晋安郡王笑了,他忍不住又转过头。

    “真的我高兴怎么做都好?”他问道。

    “那是自然。”程娇娘也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做不好的事,你不会高兴的。”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看着眼前小巧的鼻头,忍不住伸手就捏了上去。

    “我是知道了,你说话就是骗人,怎么说都是你的对。”他笑道。

    触手柔滑细腻,就如同太平居那里买来的豆腐一般,近在咫尺的一双大眼可以看到他的影子。

    程娇娘手里的扇子也猛地停下了。

    屋内瞬时陷入凝滞。

    四目相对,晋安君王的眼慢慢的瞪大。

    他,他在做什么。

    程娇娘手里的扇子又慢慢的扇动起来,有风徐徐吹来,打破了僵持和凝滞。

    晋安郡王也清醒过来,手猛地松开,人也向后退去。

    “小心。”程娇娘说道,起身伸手去拉。

    晋安郡王已经狼狈的跌下卧榻,跌下去的那一刻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程娇娘伸过来的手。

    “娘子!”

    半芹听到动静慌张的跑进来,一眼就看到卧榻下相拥的二人,虽然姿势有些奇怪。

    半芹的脸腾地红了,转身慌张的跑了出去,还不忘把内室的门带上。

    正要进门的素心被吓了一跳,刚要问,半芹就冲她摆手一面推着她出去了。

    廊下侍立的婢女们也好奇的看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半芹红着脸说道。

    婢女们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怎么了?”素心低声问道。

    半芹红着脸看了眼室内。

    “殿下和娘子….午休呢。”她声若蚊鸣的说道。

    素心顿时明白了,脸也红了。

    这,这白日里也…..

    是因为新婚的缘故吧,年轻人初尝此滋味,未免有些…

    这样好还是不好啊,家里也没个长辈…

    素心心内思绪乱纷纷,不如找个机会回去问问黄氏吧。

    外边的丫头们胡思乱想,室内的程娇娘已经拉着晋安郡王起身了。

    “这床太小了..”晋安郡王带着几分尴尬,又故作几分轻松说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也没看,都是他们选的…”

    说着皱眉瞪着卧榻。

    “换了换了,现在就让他们换了。”

    说着又摇头。

    “要不干脆把屋子也换了吧。”他说道,叉腰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眉头扬起,“按我原来想的,婚房不是在这里,是在我住的那边,现如今也不用进宫,事情又闹成这样,肯定也不能出门了,正好在家闲着没事,我们搬过去好了。”

    这一通话说完,晋安郡王觉得自己脸上的火辣辣渐渐的褪去,一面转身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又给程娇娘也倒了一杯。

    “你说好不好?”他问道,将水杯递过来。

    程娇娘听着他叽里咕噜的说了这一大通,坐在卧榻上,摇着扇子,一手接过水杯。

    “好。”她说道,喝了一口水,又看向他,“不过,也许用不着的。”

    晋安郡王愣了下,用不着?但旋即他就明白了,神情也沉静下来。

    “是啊。”他说道,“大概这一次我就要被赶走了。”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想赶走我也没那么容易。”

    程娇娘摇摇头。

    “不是。”她说道,“这一次大概是想走没那么容易了。”

    ………………………………………………

    “快些赶他走,赶的远远的。”

    皇宫里,太后正对着高凌波哭道。

    “这个疯子,他已经疯了…”

    说到这里又停下来。

    “不,他不是疯了。”太后带着几分惶惶看四周,压低声音,“他已经不是玮郎了,他已经被那女人招来的夜叉俯身了….”

    高凌波心里叹口气。

    “娘娘,你想错了。”他说道,“这才是真正的玮郎,以前那个,不过是在哄陛下和娘娘你做戏罢了。”

    一面不容置疑的加重语气。

    “所以,现在决不能让他离开京城。”

    太后一怔。

    “怎么又不让他走了?以前你们不是都催着要他离开京城吗?”她说道,“以前他那么听话乖巧要赶他走,如今他变成这等样子,反而要留下他?”

    “因为以前他还知道做戏,肯做戏就是还是知道本分。”高凌波说道,“但如今他连戏都不肯做了,也就是说,已经不要这本分了,一个连本分都不要的人,娘娘,如果放他走,远远的离开京城,那无疑就是养虎为患啊。”

    “他,他能干什么?”太后颤声怒道,“他敢造反吗?”

    说道造反二字,不由伸手拍几案。

    “快杀了他,杀了他。”

    高凌波点点头。

    “正是要杀他,所以才要留他在京城。”他说道,“如果放他走,就更没机会杀他了,如今他闹出这种事,朝堂哗然,士林非议,留在京城,就是他的困笼,治他的罪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太后点点头,心神略定。

    “况且娘娘,现如今要紧的事不是怎么处置晋安郡王这个忤逆的东西。”高凌波说道。

    这种事还不要紧?

    “他都要害死哀家,等着皇后过继他为太子呢。”太后拍着几案急道。

    高凌波笑了。

    “过继他为太子,他如今还没那个本事,一来此时自毁了名声,就是过继也轮不到他了,二来么,太子在一日,谁过继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笑道,“所以,如今最要紧的是,太子大婚,赶快生下皇太孙,这样陛下血脉正统才得以延续,也断了有些人不该有的心思。”

    对啊,都要忘了,太子大婚的事了。

    太后点点头。

    “那太子妃的事,你有什么看法?”她带着几分急切说道,“咱们家里有合适的女儿家吗?”

    高凌波摇头。

    “娘娘,咱们家是最不合适的。”他说道,说着一笑,“娘娘,你放心,更合适的人已经有了。”

    **********************************************

    收尾阶段,最后一个大情节有些不好写,我写的慢一些哈,今日一更,请大家多多担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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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