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可敢
皇后的内旨。
婢女刚要上前,周箙先迈步。
“请恕臣无礼,但非常时期,臣要看内诏。”他说道。
平王罹难皇帝病重,宫中主事的是太后,而太后背后则是高家,假传圣旨的事历来也不是没有过,程娇娘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而且皇宫也不是谁都能进的,进了宫发生意外的话外边的人只能干瞪眼了。
内侍显然明白周箙的顾忌,含笑应声是,将手中的内旨递来。
周箙伸手展开,看到上面皇后的印玺以及中书的签章,皇后的印玺可能被人强用,但中书的签章并不能,这个时候陈绍一定严把朝政,中书中他的人肯定不离。
有陈绍在,宫里的太后或者高家要假借太后之手明目张胆的害程娇娘是不可能的。
“多谢了。”他说道,将内旨递给内侍。
内侍含笑施礼,再看向程娇娘。
这边程娇娘已经起身。
“皇后所为何事?”她问道。
“皇后想请娘子进宫诊病。”内侍说道。
此言一出,周箙色变。
“她不会诊风疾之病。”他立刻说道,“这种话当日就已经说过了,臣妹不敢欺君。”
内侍面色僵硬,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程娇娘走过来几步。
“无妨,既然皇后有请,那民女就去一趟。”她说道。
你疯了!
周箙转过头瞪眼。
“你疯了!这怎么能去!”他干脆的喊出来。
程娇娘笑了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哥哥宽心。”她说道,“我心里有数。”
哥哥…宽心…
衣袖被一只手拽了拽,就好似一根羽毛在心口挠了挠,周箙顿时僵硬了身子。
张口要说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处。
这边内侍大喜,唯恐程娇娘反悔一般躬身施礼。
“娘子请。”
……………………………………………………
如今宫中的事都避不开太后,皇后的内旨前脚发到中书,后脚太后就知道了。
“娘娘,追回来吗?”一个内侍问道。
“她要干什么?”太后按着眉头问道。
“皇后娘娘说想请程娘子再看看陛下,陛下的气息一直有些不稳,太医们有些束手无策,提到当初晋安郡王带回来的给庆王的吃的药茶汤,安神功效奇好,所以想要让她来看看,可能再开一些类似的应症的药茶。”内侍说道。
这样啊,那茶汤的事太后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来吧。”她说道。
一个内侍面色不安忍不住上前。
“娘娘,不可啊。”他说道,“肯定是皇后如今见庆王进宫就急了,想要皇帝治好….”
话音未落,太后色变,抬手就给了这内侍一巴掌。
“拉出去,打死!”她喝道。
内侍吓的色变忙跪地叩头,四周的内侍忙过来将他按住嘴拉了出去。
“又是怎么了?”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外边响起。
“齐国夫人。”看着走进来的妇人内侍们施礼说道。
“娘娘,怎么了?”齐国夫人问道。
太后怒目又流泪。
“这真是乱了,竟然还有人不想皇帝好起来,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哭道,一面拍着心口,“那是我的儿啊,是我生养下来的儿,就是让我立刻死了换他活下来,我也是眼都不眨一下的,竟然说出那样的话,难道我一心盼着我儿醒不来吗?皇帝要是不好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齐国夫人跟着流泪。
“是啊,咱们这些为人母的心就是如此的。”她说道,“如果陛下能好了,娘娘也能放下心享享福,哪像如今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太后拉着她的手流泪点头。
“所以,娘娘,这宫里可不是人人都是为人母的,也不是人人都有对皇帝的这般心肠。”齐国夫人又说道,一面拭泪,带着几分郑重,“娘娘,陛下那里可容不得疏忽。”
太后停下哭,点点头。
“来人,天子寝宫那边,多去些人。”她说道。
夫妻算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哪里比得上母子血亲,更何况那个皇后根本就靠不住。
只不顾暂时不能出事了,等过了这一段,再和她算账!
太后暗自咬牙。
内侍们应声是。
看着内侍出去,齐国夫人亲手端了茶捧给太后。
“说起来臣妾都怕陛下醒来。”她说道。
太后的脸顿时拉下来。
“娘娘,臣妾是怕陛下可怎么面对如今的事。”齐国夫人忙说道,一面流泪,“平王在他眼前….”
太后顿时大哭。
“就是因为这个,陛下才活活的气成这样。”她哭道。
天底下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眼前更痛的事。
“陛下子嗣艰难,对宫里这些好容易得到的孩子视若珍宝。”齐国夫人流泪说道。
太后流泪点头。
“是啊,当初但凡孩子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陛下就担心的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她说道,“哪个磕着碰着,他都好似疼在自己身。”
碰一下磕一下都疼,看着平王活活被雷劈死,皇帝还不知道怎么疼呢。
太后再次掩面大哭。
“还好现在还有庆王,也算陛下血脉未断。”齐国夫人哭道,“娘娘,庆王可得好好照看好了。”
提到庆王,太后忙点头,顾不得哭了。
“庆王可好?”她问道。
“好得很,已经吃过饭,玩了一会儿,现在睡了。”宫女忙答道。
太后心中稍安,外边内侍也急匆匆进来。
“回娘娘的话,程娘子看过了。”他说道。
“怎么样?”太后忙问道。
“程娘子说庆王吃的茶汤是对庆王的病症的,陛下这个,不能用。”内侍说道。
太后呸了声。
“装神弄鬼,其实只是个废物。”她恨恨说道。
“娘娘,叫她来给陛下治病本就不合适。”齐国夫人淡淡说道。
太后扭头看向她。
“娘娘,您忘了吗?陛下病前叫她来可是要问罪的。”齐国夫人说道,看向殿门外,“要是陛下醒了,第一个饶不过的就是她。”
太后悚然,一拍几案。
“就不该让她进宫!”她喝道。
“娘娘,你不让她进宫,反倒被她抓住把柄,要说娘娘对陛下不仁不慈,不过,她要是进来,娘娘倒可以把她留在宫里。”齐国夫人说道。
太后一愣。
“还留这个祸害在宫里做什么?害陛下吗?”她竖眉问道。
“她已经害了陛下了,只不过侥幸没有证据可罚她。”齐国夫人意味深长说道,“既然皇后下了诏书请她来看看陛下,那不如看的久一点好了。”
如果陛下不幸…
那时候她这个看着陛下的人有没有罪过,可就由着太后说了。
太后神情沉沉慢慢的点点头。
………………………………………………
听到太后派来的内侍的话,皇后的神情木然。
“既然要留在宫中,还请太后娘娘给民女家中送个信。”程娇娘说道。
内侍们忙应声是。
“那是自然。”其中一个说道,还细心的问道,“程娘子还有什么要一并捎进来的吗?”
“外物怎敢进宫,多谢公公。”程娇娘施礼说道,“不用了。”
这娘子倒知趣,也并没有像齐国夫人猜测的那样大吵大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顺从的听命了。
看来神仙弟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内侍心里啧啧两声,应声是带人退出去了。
皇后看着这女子。
“这次是连累娘子了。”她说道,“只是本宫实在没办法了。”
她说着话看向天子寝室。
“没有了陛下,本宫什么都没有了,本宫实在是想要陛下好起来,所以贸然下了诏书,想让娘子再看一看。”
“其实,本宫原以为,娘子你不会接的。”
她说着又转过头看程娇娘。
“本宫虽然是第二次见你,但却是不陌生。”
说着微微一笑。
“他常常来看本宫,也常常的说起你。”
说到这里眼前耳边便浮现晋安郡王的身影和声音。
“娘娘,她会笑的。”
眼前盘坐的年轻人说道,神采飞扬,说起她这个字,眼睛都是亮亮的,比手画脚。
“娘娘,你知道她有多厉害….”
“…我觉得她什么都会…”
“….她的人可好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皇后抬脚迈步,脚步声打散了幻听幻像。
“这么久的听他说来,本宫虽然没有见过接触过程娘子,也知道娘子是个聪慧的,善良的女子,而且还勇敢胆大的女子。”她说道,转过头看程娇娘,“程娘子不想做的事,一定没有人能胁迫。”
“此趟进宫来,娘子必然也知道进来了容易出去就难了。”
“相比起来,拒绝本宫的传召,虽然会被有些人拿着生事,但娘子一不是臣,二不是医,到底是占着正理,除了让有些人更为生厌忌恨外,倒也没有其他的损失。”
她说到这里一笑。
“让人生厌忌恨,对娘子来说,更是浑不在意的事。”
“娘子到底为什么还会进宫来呢?”
看着皇后瘦弱苍白的脸上浮现的毫不掩饰的好奇,程娇娘微微一笑。
“娘娘不是请民女进宫诊病吗?”她说道。
“可是你不是不治陛下的风疾吗?”皇后皱眉问道。
这个时候就算说自己神仙附体又能治了,事后也逃不了一个欺君之罪。
“陛下的风疾民女是治不了。”程娇娘说道,“但民女能治皇后娘娘的必死之症。”
娘娘的必死之症!
皇后看着程娇娘神情变幻一刻。
“程娘子果然是个胆大的女子啊。”她微微一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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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假恶人遇上没有是非观的真恶人,会如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未见
看着送信的内侍离开,范江林的脸色如同锅底黑。
“果然。”他说道。
“大郎,妹妹她不会有事吧?”黄氏从内厅走出来颤声问道,与范江林的黑脸相比,面色白的吓人。
我的家在茂源山,那是一个穷乡僻壤,曾经最大的愿望是当兵挣饷,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当上这么大的官,进进出出都有人喊一声大人。
范江林伸手摸了摸胡须。
从最初的泼皮到地头蛇再到京官校理,到判定为罪的刑部兵部大人们,再到镇守一方的大将,再到皇亲国戚,如今又是太后。
这些事这些人都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就算如今半夜惊醒还觉得是在做梦。
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也看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
范江林咽了口口水。
“没事。”他干涩的说道。
黄氏对于丈夫的话没多少信服,转头又去周箙。
“周家哥哥。”她喊道,因为紧张连尊称都忘了,直接按照自己的习惯来称呼了,“妹妹她真的没事吗?”
“没事。”周箙僵着脸说道。
周家郎君可比自己丈夫见识多,朝廷的事也明白,黄氏这才神色稍安。
院门边婢女回过头,却有些意外。
“半芹你怎么没哭?”她问道。
小丫头面色淡然。
“哭什么。”她说道。
婢女啧啧两声。
娘子要是有事了,她就自尽就是了,生是娘子的人,死也是娘子的鬼,不管生还是死,她都守着娘子就是了。
半芹绷着嘴,握紧了双手。
打发走黄氏,范江林送周箙出门。
“真的没事吗?”他还是忍不住又问道。
周箙看他一眼。
没事…
想必此时得到消息的周老爷已经在家装车要连夜出城了…..
“没事。”他再次重申一遍,“我去秦家问问。”
秦家,对,这也是个皇亲,而且跟高凌波不同,他们家跟娘子是要好的。
“那就有劳….”范江林忙拱手说道,话没说完就被周箙瞪眼打断。
“那是我妹妹!”周箙说道,加重语气,伸手指了指自己,“亲的!”
说罢甩袖大步而去。
那是我妹妹,我才是亲的!有劳你个鬼!
马蹄疾驰一阵,忽又猛地收住。
后面的小厮忙跟着收住,倒地越过去,忙忙的又退回来,一脸不解的看着周箙。
“公子?”他问道。
周箙抬头看着前方,街的尽头秦家的宅院已经能看到了。
“这时候去吃过路神仙?太热了!”
“那才过瘾呢!”
路边两个人说笑着走过,过路神仙传进耳内。
周箙不由看向他们,视线追随着二人。
过路神仙啊。
“那人威胁你,你可是怕了?那过路神仙,原本是你的,窦家据为己有,你会甘心?”
“那不是我的,有何不甘心?”
“难道你真的是看人家做的不好,特意指点?”
“自然是真的,他们做的,实在是不好,糟践了这吃食,指点一番,世人共享,才尽此味之好。”
威胁她从来不怕,把她的东西据为己有也不在乎,你想要你拿去,但是,别来触犯她。
触犯了她,避让暂退她都不会,她会的只是拉开弓搭上弦,任你牛鬼蛇神,任你陌生人还是相识一场,手中的箭从来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有恩说恩,有仇说仇,你对我好,我涌泉相报,你要与我反目,我利箭应对。
这个骄傲的女子连低头避让都不会,哪里会折腰,可这次,是太后,是天家啊。天威之下,神鬼也难逃。
周箙又转过头看向街道的尽头。
他姓秦,他是秦家的十三郎,他是秦弧。
她不肯折腰,难道他就肯让天家折腰了吗?
周箙勒马。
“公子?”小厮一头雾水,怎么急慌慌的到了跟前了又不走了,在街上打什么转啊。
…………………………..
“母亲!”
秦弧的声音在室内拔高。
“我知道了,别喊了。”秦夫人说道,一面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这就进宫去看看。”
“母亲,你去了先见她,她既然敢进宫就必然是知道可能出不来的,你先看看她有何安排。”秦弧说道,“别自作主张就和太后说什么。”
秦夫人停下脚。
“你可真啰嗦。”她说道,“我知道了,我一切都听程娘子。”
秦弧嘻嘻一笑。
“有劳母亲了。”他说道。
“不劳,我心甘情愿的。”秦夫人哼声说道。
看着秦夫人带着人出了门,秦弧在廊下吐口气。
“等待会周六这小子来了,吓他一吓。”他自言自语说道。
日光渐渐高升,门房的小厮都躲进去了。
“难道还没有得到消息?”秦弧自言自语说道看着门口,“难道周家的人连夜都跑了?”
说着又摇头。
“谁跑他都不会跑的,他一定就在她家里呆着哪里都不去的。”
说到这里又是一笑。
“等会儿他来了,还是别跟他开玩笑了,又急又气的他要是晕倒了就麻烦了,我又不会起死回生。”
正午的日光火辣辣的照在身上,一旁的小厮忍不住抬袖子擦汗。
“公子,你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他问道,“进去等不一样吗?”
秦弧没有说话,视线依旧看着门口。
“不一样。”他慢慢说道,“他们对我来说不一样,让他们知道他们对我不一样,我在这里等着他,让他一进门就看到我。”
小厮皱了皱脸。
以前也没有这样啊。
午后的风卷着闷热扫过院落,蔫嗒嗒的树叶随之懒懒的摇晃,门前一阵热闹。
秦弧如同惊醒一般猛地上前迈步。
来了!来了!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十三。”秦夫人下了马车,一面举着团扇遮挡日光,看到秦弧,也愣了下,但旋即笑了,“瞧把你急的,一直在这里等我啊?”
说着走近前来,用扇子拍他的头。
“你个傻小子,那也别在这里啊,进屋子里等也一样啊,这么热。”
说着又笑。
“你这是等我呢,还是担心程娘子?”
“亏的是我,要是别家的夫人,可是要生气了,还没娶媳妇呢就忘了娘。”
秦弧脸上挤出一丝笑,伸手拿住秦夫人的扇子。
“母亲,别闹。”他说道。
秦夫人笑着拉他的胳膊向内走去。
“好了,不用担心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她说道。
因为站立过久秦弧的脚步有些踉跄,但很快就走稳,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门前已经恢复了安静。
“母亲,她怎么说?”他收回视线急急问道。
“我没见她。”秦夫人说道。
秦弧一怔。
“难道已经被关起来?”他皱眉问道,“连母亲你也见不得?”
母亲一向得太后喜欢,难道连母亲请求都不行吗?
“高家的人也太嚣张了,太后不是他家的太后!”
秦夫人摇头笑了。
“太后怎么会不让我见。”她说道,停顿一下,“是我没有见。”
秦弧再次一怔,看着秦夫人。
秦夫人也转头看向他。
“晋安郡王在见她。”她说道。
晋安郡王……
是吗?
“他啊,见她那是应该的啊。”秦弧笑了,说道,“但跟母亲见她是两回事嘛,怎么他见的,母亲就不见了。”
秦夫人笑了笑。
“太后本是个心慈仁善的,如果晋安郡王明智,她就没有事,我也就没必要见她了。”她说道。
秦弧看着母亲。
“如果他不明智呢?”他说道。
………………………………………
“怎么样?在这里住的习惯吗?”
晋安郡王问道,一面环视四周。
这是天子寝宫附近的小宫殿,既回避了天子,又方便随叫随到。
程娇娘也看了眼室内。
“习惯。”她说道。
晋安郡王笑了。
“说的你好像住过似的。”他说道。
皇宫么…
皇帝退位,杨汕继位,登基大殿之前,她搬进了宫内,因为还不是皇后,所以不能住进皇后宫,她和杨汕暂时宿在前朝的偏殿。
当时就觉得有些仓促,其实住在王府也是可以,现在看来,不过是方便击杀她罢了。
室内沉默一刻。
“程昉。”晋安郡王开口唤道,“现在,最明智最合适的是我向太后请求封地,然后带着你离开京城。”
程娇娘转过头看他。
“封地要求偏远的,偏远的人们都想不起来的地方,这一去就再也进不了京城的。”晋安郡王接着说道,“可是,对不起,程昉,我不能这样做。”
“做自己该做的想做的坚持做自己做的,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程娇娘说道。
“是对不起你啊。”晋安郡王说道,有些想笑。
真是没办法,见到这女子和她说话,就总是想要笑,明明现在是不该笑,也笑不出的时候。
“对不起我?那就是我的事。”程娇娘说道,“你和我说也没有用。”
晋安郡王笑了。
“程昉,你看的太开了。”他说道。
“不看开又怎么样?”程娇娘说道,笑了笑,“抱住你的腿哭吗?还是一脸眼泪的摇头?”
晋安郡王看着她,似乎想象了一下这个场面,噗嗤笑了。
“人做事都是为了自己,既然是自己的选择,自己当然要承担后果。”程娇娘说道,“既没有对不起别人之说,也不能怪别人。”
“可是,陛下他如果有事的话,你…”晋安郡王看着她急道,话一出口,又瞬时恍然,“难道…”
“陛下暂时不会有事。”程娇娘点点头说道。
太后以及高家打的主意就是借着皇帝的病逝让她陪葬,可是皇帝一年后才会去世。
这一点他们不知道,所有人不知道,但是她恰好知道,所以皇太后和高家的算计对她来说简直是个笑话。
晋安郡王一怔,再次失笑。
是啊,这女子哪里会让自己置身危险,如果皇帝真的这几天就不行了,她才不会傻到主动送上门来陪葬。
但是陛下早晚是……
“以后的事是以后的事。”程娇娘说道,环视这殿内,“人做事不要想太多,想得太多就容易主次不分,看不到眼前,眼前的事都看不到,以后的事哪能笃定。”
“那眼前的事是…”晋安郡王说道。
程娇娘看着殿外。
“国事。”她说道。
……………………………………..
“留她在宫里!”
高凌波一声喊,看着眼前的夫人,猛地从卧榻上跳下来。
“你这蠢妇人,谁让你多嘴出这个主意的!”
齐国夫人有些怯怯不知所措。
“老爷,不是说要除掉这个女人嘛,我想这是个好机会。”她说道。
“好个屁!”高凌波喊道,“她又不是傻子!你挖个坑人就跳!她要是肯跳,那就说这不是坑!你知道她会治病,那你难道不知道她能断人生死?她敢进宫敢留下,那就说明皇帝暂时不会有事。”
“皇帝还有救?”齐国夫人怔怔,“可是太医说不行了醒不过来了。”
“是啊,醒不过来了,但是暂时又不会有事,或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事。”高凌波瞪眼冷笑说道,“那么,有些事就不能再拖了!”
而此时的皇宫中,陈绍向太后施礼参拜。
“臣恳请太后议立储大计。”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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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章皇后不能下诏书,已改。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请立
请立储。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太后还是有些怅然。
立储啊。
早不立晚不立,等到储没了,才说立。
“可。”她慢慢说道。
伴着这一声可,内侍传来当值的翰林,将太后的旨意传了出去。
因为皇帝病重,朝会暂停,不过除了轮流在宫中值夜的朝臣外,其他人也都严守在自己的官厅内,太后的一声传召让众人心中乱跳。
是皇帝大行了吗?
一众人急慌慌的奔来,待看到去的地方不是天子寝宫,而是前殿,心里才松口气。
太后的凤驾离开太后宫向前殿而去,走过来的晋安郡王停下脚。
“娘娘如今繁忙,孩儿过后再来探望吧。”他说道,转过身,“我去看看庆王。”
庆王如今就住在太后宫内,远远的就听到庆王的叫喊声。
“这是又不合心意了。”晋安郡王说道,一面加快步子。
“殿下。”
有内侍从一旁闪出来,低头躬身拦住路。
晋安郡王怔了下。
“殿下,庆王要睡觉了。”内侍说道,“殿下不如改日再来看吧。”
睡觉?
“这时候庆王不会睡觉的。”晋安郡王说道。
内侍依旧低着头,态度恭敬。
“那是以前,如今跟着太后,庆王殿下现在就该睡觉了。”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这内侍笑了。
“这样啊。”他说道,点点头,“好,本王知道了。”
他说罢转身迈步。
“殿下。”一个老内侍亲自送出来,在一旁低声说道,“殿下放心,庆王殿下一切都好。”
晋安郡王看他一眼笑了。
“是啊,他当然好,我想现在没有人会对他不好了。”他说道,又回头看了眼,宫里庆王的叫喊声隐隐。
“顺着他一点,他不怕累,喜欢跑就让他跑,别拘着他。”
老内侍应声是。
“殿下,请回吧。”他说道,压低了声音,“前边,要议大事了。”
……………………………………
秦弧走出门,沿着街慢慢的走了一段,当果然看到在街边坐着的周箙时,他终于露出了笑脸。
“你跑这里乘凉了?”他问道,一面撩衣在周箙一旁坐下来。
周箙没有看他。
“你没来找我是对的。”秦弧说道,“我知道的跟你知道的一样多,没什么新鲜消息,再说,这件事如果有人能帮忙的话,就是一件很小的事,你也无需担心。”
周箙转头看他。
“那个人不是我。”秦弧摇头笑了,“是晋安郡王。”
“他?”周箙皱眉,“出了这种事,太后肯定不会同意他们的亲事了。”
“心诚则灵。”秦弧说道,“只要他求娶,然后自请封地而去,我想太后会同意的。”
“请外放?”周箙说道,“好好的为什么要外放?”
“好好的?”秦弧也看着他,“好好的为什么他不外放?他一个宗室有什么理由非要留在京城?皇帝太后纵容宠溺他,他就这么心安理得的让皇帝和太后受士林非议?”
做宗室做成晋安郡王这样,也的确有些太招摇了,以前小的时候因为招子童子就被士林中非议,如今大了非但没有退避离京,反而建功立业博名了。
“更况且如今皇帝病重,平王罹难,庆王身残,他还一天天的往宫里跑,他想干什么?”秦弧说道,嘴边一丝冷笑。
“他想干什么跟我无关。”周箙打断他说道,“我就想知道我家妹妹将来如何,按照你说的,跟着晋安郡王离开京城吗?”
“不离开也行,可是她又不肯嫁我。”秦弧说道。
周箙瞪他一眼。
“其实我一直有一点不明白。”他说道。
秦弧看着他,伸手示意。
“她有错吗?”周箙说道。
秦弧一愣。
“她,有过吗?”周箙又问道,说罢站起身来。
秦弧也看着他。
“我先走了,歇凉歇够了。”周箙看着他笑了笑,拱拱手,“多谢你来找我。”
秦弧看着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她什么都没有做,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先招惹的她,揣测她,忌恨她,算计她…..
没有错,没有过,为什么非要让她避让她退…
就因为那是天家吗?
可是,不避不退,又该如何?
“公子!”
有声音的打断他,秦弧抬头看去,见是父亲身边的亲随疾步而来。
父亲在宫里呢,难道宫里…
秦弧忙站起来。
“议立储了。”亲随近前低声说道。
…………………………………………..
勤政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哀家难道还没说清楚吗?”
太后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沉默。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不是已经说了是立储吗?怎么这些大臣进来了,先是问候了皇帝的病情,又说了平王安葬的事,东拉西扯到现在,这个正题反而没人说。
怪不得当初平王不愿意上朝呢,真是无趣的很。
可没功夫跟他们在这里耗磨这个。
太后只得再次说一遍。
“娘娘意属何人?”陈绍问道。
太后看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这不废话吗?还能有谁。
“当然是庆王了。”太后说道。
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片安静。
………………………………………………
“朝臣们肯定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后说道,一面细心的给皇帝擦脸。
“不,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程娇娘说道。
皇后回头看她笑了笑。
“是啊,谁也不想落个扶持痴傻之人登位的名声。”她说道,“这是个笑话,但是却又让人笑不出来。”
皇后站起身来,看了眼安静的昏睡着的皇帝,
“尤其是本宫,更是没什么可笑的了。”
门外有宫女急匆匆进来。
“娘娘,娘娘不好了,安妃娘娘自尽了。”她说道。
皇后面色微变。
“没救下来了?”她急问道。
“救了救了。”宫女低声说道,“只是不肯吃饭也不再吃药。”
皇后叹口气,看着程娇娘。
“安妃对陛下情深意重,听闻这个消息几近崩溃,或许,本宫也该学学安妃,待陛下大行时一并去了。”她说道。
“是啊,这样皇后还能荣耀下葬,得个风光之身,也免受了日后的煎熬。”程娇娘说道。
此言一出,皇后神情愕然。
“程娘子,本宫还是低估了你的胆子了。”她说道。
“民女只是不喜欢说假话而已。”程娇娘说道。
“那你这真话也太夸张了。”皇后摇头,“本宫是皇后,就是皇帝不在了,本宫也是皇后。”
“娘娘心里很清楚,立庆王为太子,然后内禅,太后必然是要垂帘听政的。”程娇娘说道。
“那本宫就是皇太后。”皇后说道。
“那也不一定,杨皇太后也能被贬为庶人,冻死饿死。”程娇娘说道。【注1】
皇后面色微变。
“可是我朝没有贾南风。”她竖眉说道。
“可是我朝将要有惠帝。”程娇娘说道,“先有惠帝,才有贾南风。”
“纵有贾南风,本宫父族也不是擅权之臣。”皇后握着手说道,一面摇头,“程娘子想多了,本宫只是一介妇人,朝事国事管不得也不明白,前朝之事自有大臣们,国兴国败,本宫只能在宫中祈上天护佑垂怜。”
程娇娘笑了。
“娘娘,你的父亲虽然没有擅权惹怒他人,但你自己可是已经惹怒他人了。”她说道,“贵妃之疯,平王之死,娘娘不会以为太后怀疑嫉恨的只是民女一个人吧?”
皇后面色再次微变。
“皇后心里清楚得很,何必让民女说出来。”程娇娘说道,“民女最多是个协谋之罪,太白经天的隐瞒,安妃的怀孕失子,平王雷劈之死,皇帝气病,大可都算在民女头上,太后不放过民女,自然更不会放过主谋之人,太后能寻事杀了民女,自然也能寻事杀了主谋之人,或许太后现在顾忌动不得主谋之人,但随着太后一日一日掌权,宫廷朝堂上皆有她做主,到时候宫门一关,谁还知道有个皇太后啊,谁还在乎皇太后的死活?”
“大胆!”皇后尖声喝道。
程娇娘不再说话,皇后却犹自气愤难平,来回踱步。
“你这女子,这个时候,不说尽心为陛下治病解忧,反而来离间内宫,真是罪该万死!”她说道,一面停下脚,“这就是你说的本宫的必死之症吗?真是胡言乱语。”
程娇娘没有说话,抬脚迈步,忽的伸手拿起窗边摆着的一盆凤仙花。
“你要做什么?”皇后喝道。
程娇娘抓起凤仙花,摔在地上。
皇后吓了叫了声。
“民女真是长了见识,原来宫里的凤仙花,都是用补药来养着的。”程娇娘说道,目光落在地上。
花盆碎裂,泥土散落,其中竟然都是汤药渣滓。
“听闻太后感念娘娘辛苦,特意赐的补汤。”程娇娘说道,“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娘娘怎么不敢尝一尝呢?”
“是谁告诉你的?晋安他说的吗?”皇后问道,神情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淡然,握紧了手中的丝锦帕。
“娘娘,民女虽然不能治皇帝的风疾,但多少也是知道些医理药石,这寝宫中陛下用的药,和这些补药气味可是不同的,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民女。”程娇娘说道。
皇后神情变幻。
“为何不喝了这些汤药,待皇帝大行,皇后随之而去,真是伉俪之重,令人凄然又敬佩。”程娇娘接着说道。
皇后神情颓然。
“是,娘子说的是,本宫的确是有必死之症。”她说道,“可是又怎么办?”
……………………………………………
啪的一声响。
“说,你们到底是想怎么办?”
太后怒气冲冲说道。
“你们不就是嫌弃庆王是个痴傻的,怕名声不好听吗?那你们说,还能怎么办?陛下就这一个血脉了,难道哀家不想要好听的名声吗?”
“娘娘息怒。”
朝臣们忙施礼说道。
“少说这些场面话!”太后怒喝道,“哀家没心情跟你们扯来扯去,哀家就告诉你们,哀家如今只有庆王一个孙子了,该怎么办,你们定夺!”
这话可说的重了。
他们这些大臣谁敢定夺皇位的事!
果然是妇人情绪不可理喻,朝臣们对视一眼,暗自交换眼神,摇摇头。
庆王登位,必然要太后垂帘听政。
这样一个喜怒无常又不讲道理的妇人,可想朝堂会变成什么样。
“臣请册立庆王为皇太子。”陈绍站出来说道。
此话一出满朝的人皆是一惊。
没想到竟然是陈绍站出来请立庆王这个痴傻人为太子了。
真是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如今连学卫瓘装醉醉一醉的都没人敢了。
看来没了皇帝,陈绍也底气不足了。
朝臣们纷纷眼神交流。
同样惊讶的还有高凌波的人以及太后。
按照高凌波的猜想第一个反对的就应该是陈绍,只要一开始开口反对了,就一定会强硬到底若不然便是毁了自己的直名,所以最后必然跟太后争执不下,唯一要做的就是拂袖辞官而去。
他早就该滚了!
只是没想到陈绍竟然第一个出来赞同了!
搞什么把戏!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太后一怔之后,旋即欢喜。
陈绍这个人虽然高凌波不喜,但太后知道这是皇帝看重的人,她也不愿意皇帝才病就逼走一个皇帝倚重的大臣,她都能想象外边士林民议会把她骂成什么样。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当时如此,当时如此。”太后点头说道,才要吩咐起诏,陈绍又拜了拜。
“陛下圣体不安,太子身有不齐,臣请太后赐命辅政大臣,协太子理政。”他朗声说道。
此言一出,满场大惊。
好,好,那装醉说了一句进言被皇帝装作糊涂揭过之后就不敢再言语的卫瓘怎么能跟陈绍相比。
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嘭的一声响,御座后四足凳上的太后愤然起身,伸手指着陈绍。
“好大胆!陈绍!你把哀家视为何人!”她怒声喝道。
…………………………………………………
“陈相公说他并不敢说太后如何,只是….”
内侍跪在面前,低声说道,说到这里迟疑一下。
“只是什么?”皇后问道。
“只是陈相公说为防杨氏随王之事。”内侍说道。【注】
皇后哈的一声笑了。
“陈相公这简直是指着太后鼻子骂了。”她说道,“这种骂名谁担得起。”
“是,太后娘娘踹到了几案,扯下了帘帐,拂袖而去了。”内侍低声说道。
“看来太后想要垂帘听政是没那么容易了。”皇后说道,眼中忍不住浮现笑意。
“太后垂不垂帘,只是朝堂的事,与后宫来说,都一样。”程娇娘说道。
皇后神情又凝滞下来。
“那怎么做才能不一样?”她问道。
程娇娘看向她。
“过继。”她说道。
过继!
皇后一怔,旋即神情大变霍然起身。
“程氏!你意欲让本宫如何自处!”她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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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晋惠帝司马衷皇太后杨芷,其父杨骏擅权引起皇后贾南风忌恨,贾南风联络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发动血腥政变,杀死杨骏,并唆使大臣上书状告杨芷谋反,让惠帝将其贬为庶人,押到金墉城居住,不久,杨芷便冻饿而死。
注:周宣帝病死,8岁的字文阐(周静帝)继承皇位。周宣帝的岳父杨坚以大丞相的身份“辅政”,北周静帝大定元年杨坚废周静帝为介公,自立为皇帝,改国号为隋,北周亡。
第一百二十章 未定
天子寝宫中本就少的内侍宫女又退出去了好些。
“太医说了,陛下要静养,皇后娘娘也歇息了。”
“皇后娘娘是该好好歇息了。”
宫外的几个内侍互相低声说道。
看着人退出来了,站在另一边的几个内侍皱眉。
“怎么出来了?”一个问道。
“太医在呢。”退出来的人说道,带着几分浑不在意,“放心,如今皇后连这个殿门都出不了。”
两个宫女掩上殿门,冲皇后点点头。
“程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后这才压低声音,神情犹自愤怒的对程娇娘说道,
“过继!你可真敢说!”
她来回踱步。
“帝统旁落!”
“过继不是。”程娇娘摇头打断她,“过继是承继香火,怎么会旁落?”
说到这里她也笑了笑。
“如果不过继帝统倒是会旁落。”
平王一个神志清楚的还败坏了江山,如果换成庆王这个神志不清的,这在位四十五年只怕也不会有了。
皇后停下脚看着她。
“香火?”她说道,“如果陛下没有子嗣倒也罢了,如今陛下可是还有子嗣的,你说贾南风,你说惠帝,为什么武帝明知儿子痴傻却还是硬是传位?那是他的子嗣,是他的血统,是他的香火供奉!”
“养子也能。”程娇娘说道。
“养子也能有濮议之争。”皇后咬牙愤愤说道,“本宫可不想陛下还要与人共享香火,本宫也不想去宰相百官面前哭,做出这种事,本宫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本宫有什么脸面面对天下人,本宫宁愿伉俪之重与陛下同去,也不愿意背负这个骂名。”【注1】
程娇娘看着她。
“那些骂名,可不是曹太后担的。”她说道。【注】
那些骂名都是做出这种事的皇帝还有大臣们背的。
皇后怔了下。
“总之不行!”她拂袖说道,“这种事谁想提谁提,本宫决不能提。”
“这种事,还真的只有皇后你能提了。”程娇娘说道,“臣子们,不好先开口。”
臣子们,不好,先。
皇后看向程娇娘。
她说臣子们,不好,先,而不是臣子们,不能,那也就是说……
门外响起重重的脚步声。
“娘娘。”宫女的声音在外响起。
话音未落,帘帐便被人掀开了。
看着闯进了的内侍,皇后面色顿时铁青。
“大胆!”她喝道。
内侍面色并没有多少惧怕,而是端正的施礼。
“太后娘娘问程娘子,陛下的病可能治的?可能缓轻?”他说道。
不经允许就闯进皇后小憩的地方,还越过皇后问,皇后的面色阴沉,还难掩一丝羞恼。
程娇娘看了皇后一眼。
“回娘娘的话,不能。”她说道。
“不能的话,就请娘子出宫吧。”内侍说道。
程娇娘应声是,冲皇后施礼。
“娘娘珍重。”她说道,“已经好这么多了,总不好功亏一篑吧,该用的药还是要用的。”
内侍皱眉,目光在程娇娘和皇后面上扫来扫去。
一个宫女适时的捧着药碗进来。
“娘娘。”她含泪说道。
……………………………………………..
“是说皇后把药停了?”
太后问道。
内侍点点头。
“程娘子给她看了,劝说娘娘继续吃药呢。”他说道。
太后哼了声。
“做戏给谁看呢,想死就死去。”她说道,带着几分不屑以及厌恶,“急什么,早晚的事。”
这话没人敢接,内侍们纷纷低头。
“人送出去了吗?”太后又问道。
内侍应声是。
“奴婢们亲自送出去的。”他说道。
太后点点头放下心来,旋即又恨恨的一拍凭几。
“陈绍!竖子!气死我了!”
…………………………………………..
殿门关闭,皇后似乎是用尽了气力,斜倚在卧榻上闭目。
有人从一旁的帘帐后先探头出来,左右看了看,才转过来。
“娘娘。”安妃跪倒在皇后卧榻边,抬袖子掩面哭。
“行了,本宫还没死呢。”皇后闭着眼淡淡说道。
安妃便立刻不哭了,眼里也没有眼泪,抬头看皇后,又左右看了看。
“看什么看,有话就说,本宫还没有到连话都不敢说不敢听的地步。”皇后依旧闭目说道。
安妃陪笑,跪行向前挪了挪。
“娘娘,程娘子怎么说的?”她问道。
皇后笑了声,睁开眼,要说话又看到安妃,不由皱眉。
“你装自尽能不能认真一点?至少脖子上勒出个红印?”她说道,“还有你既然说要绝食,就能不能把嘴角的点心渣滓擦净?”
安妃讪讪笑,一面忙抬袖子擦嘴。
“臣妾不是来娘娘这里嘛,不怕的。”她说道。
皇后看着安妃。
“本宫有时候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是胆子大啊还是蠢啊?”她说道。
青春妙丽的安妃露出娇俏的一笑。
“臣妾是蠢嘛,臣妾胆子可不大,臣妾现在很害怕,陛下和娘娘要是死了,臣妾也就死了。”她说道。
皇后嗤声笑了。
“这么说,你还是打算死在本宫之后了?”她说道。
“所以娘娘千万要保重。”安妃讪讪说道。
也大约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她安排出这一场对付贵妃的戏吧。
真是……
皇后伸手按了按额头,吐口气坐起身来,脸上哪里还有半点适才的愤怒惊慌忐忑。
“程娘子自然是说她该说的话了。”她说道,“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要说什么,也知道本宫要听什么。”
安妃皱眉听不懂她的话。
“聪明人说话,说的都是对方想要听得话。”皇后说道。
安妃听懂了。
“那娘娘,她是知道你是早有主意的?”她忙问道,“所以才会顺着你的意思说?那,那她怎么想的?她不会哄娘娘的吧?”
“当然不会,她与本宫是彼此彼此。”皇后说道。
如果不是知道她有这个意思,本宫也不会诏她进来。
如果不是她知道本宫有这个意思,她也不会进宫来。
必死之症嘛,又不是本宫一个人必死之症。
既然大家意见达成一致了,那就好办了。
“娘娘,但愿这次运气好一点。”安妃跪坐扶着膝头嘀咕说道。
明明上一次算计安排的那么好,一切如愿,没想到这个平王竟然被雷劈死了,皇帝也气晕倒了,害的她们功亏一篑,被打个措手不及。
“娘娘,不知道她说的臣,是哪个臣,到时候,行不行啊?”安妃又忍不住低声问道。
行不行,都要做。
皇后站起身来。
“本宫的运气一直都很好。”她说道,“再说已经做这么多了,总不好功亏一篑吧。”
反正都是个死,倒不如再去一搏,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傻子登基太后临政高家掌权。
要么傻子登基,但是不能有太后,让她这个皇后来临政。
要么有太后,但是不能让傻子登基。
现在除掉太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那就只有换人登基了。
皇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
听闻程娇娘归来,周箙松口气,再看向院子里,夕阳西照下院子里乱哄哄。
“….这边,这边装这里….”
“….装不下就不要带了…扔这里不要了….”
周老爷在院子乱哄哄看着小厮仆妇装车。
“父亲,父亲,不用走了。”周箙上前对他说道。
周老爷回头看他。
“娇娘回来了。”周箙说道。
屋子里的灯点了起来,听完小厮清客们的话,周老爷神情复杂。
“陈相公竟然敢逼太后驱逐高凌波,且不许太后垂帘听政,他可真敢说啊。”他喃喃说道,“还拿出了杨坚的例子,这一下,高凌波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呆在朝里了。”
“可是这陈绍这样做,也难免要被人说曹操之例。”清客说道。
“那又如何,朝臣们为了避免他成曹操之旧事,一定会争先恐后当直臣,一定会争抢护佑孤主的。”周老爷说道,“毕竟立储辅政逼宫的恶名都被两个人担了,余下的大臣们就可以安心当个辅佐幼主的清明之臣了,这个青史留名流传千古的好名声谁肯拒绝,陈相公….”
他说着点点头。
“为了陛下子嗣坐稳江山,真是不惜背负恶名,也要扫除隐患,不负陛下恩重啊。”
“要我,我可做不到。”
室内诸人点头神情都带着几分感慨。
“不过。”周老爷又一个机灵坐直身子,“这跟我们没关系,娇娘被放出来,显然是太后高家暂时顾不得处置她了,立储垂帘辅政才是要紧事,可不是说她就没事了,等立储辅政分晓定下之后,她还是要被处置的。”
说着又忙起身。
“快快收拾东西,连夜出城,出城回陕州。”
周箙忙起身拉住周老爷。
“父亲。”他喊道,“这可说不准。”
周老爷看他。
“什么说不准?”他问道。
“立储辅政分晓定下之后。”周箙看着父亲,慢慢说道,“她还会不会被处置。”
立储之后,她还会不会被处置……
周老爷看着儿子,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响。
“你难道忘了,最初做媒,最初挑起事由的是谁吗?”
是平王!
“这么说,这件事不解决是不行了。”
解决也容易,只是付出代价则是家族的前程。
“那不过是小事。”
是啊,曾经看来无解的事,果然成了小事,一了百了的小事。
难道,一个平王还不算完么?
周老爷身子不由发抖。
娘啊,你可看到了,你一心护着养下来的外孙女,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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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三千一百字。更新时已经修改,备注不占字数,大家放心,不凑字数。
注1:宋仁宗无嗣,死后以濮安懿王允让之子赵曙继位,是为宋英宗。英宗亲政仅半个月,宰相韩琦等人就向英宗提议请论英宗生父的名分,由此引发了一场论战,百官抵制,但为其生父名分,英宗不惜贬吕诲、吕大防、范纯仁三人出外,用了各种手段,耗费了18个月的光阴,才最终达到目标。
注:宋英宗与养母曹太后不和,曹太后曾与宰相哭诉英宗不孝。
第一百二十一章 岂敢
“这不是挺好嘛。”
高凌波将手中的书扔下来。
“有此重臣,陛下必然心安。”
“父亲。”高小官人有些急道,“太后娘娘不再朝议,陈绍那老混帐竟然去跪宫门了,这是要逼得娘娘无路可走啊。”
“连这种事都做出来了,陈绍也是豁出去了。”高凌波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高小官人急道。
这该死的陈绍一句杨坚的话出口,简直逼得他们高家无路可走。
高凌波笑了。
“那好办啊。”他说道,一面拿出一张奏章,扔给高小官人,“替为父呈上去。”
什么?
高小官人有些不解的打开奏章,顿时面色愕然。
“请辞!”
看着递来的奏章,太后大惊。
“这是做什么?就因为那陈绍小儿的话,你就要扔下我们孤儿寡母不管了吗?”
说到这里太后又是大怒。
“这是我们方家的皇位,由我们方家做主,容不得这个忤逆的臣子指手画脚!他骂哀家为弄权祸国的人,哀家就成全他的忠义,砍了他的头!”
“娘娘。”
高凌波含笑施礼。
“娘娘要成全的不是他的忠义,是陛下的江山。”
“陈绍说得对,庆王登位,天下人必然要嘲笑,朝中必然也要惶惶,为了稳定人心,就必须这样做。”
“娘娘,为了娘娘和庆王,娘娘必须这样做,娘娘这样做不是被陈绍逼的,是为了方家的江山社稷。”
太后看着高凌波,眼里留下浑浊的泪。
“那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他现在就敢这样欺负哀家,还不让哀家临政。”她说道。
“娘娘,欲先取必先与之。”高凌波说道,抬起头微微一笑,“他既然要,我们就给他,至于他拿了之后能不能保得住,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
陈绍并没有跪太久,隔了一日的勤政殿再次开了朝议。
听着内侍将高凌波的请辞书念完最后一句,殿内雅雀无声。
“现在,可以了吧?”
太后的声音在帘子后响起。
“娘娘圣明。”陈绍说道,没有丝毫在意太后的赌气,一面躬身,“臣陈绍请立庆王为皇太子。”
立刻有人紧接着也出来跪下了。
“臣请太后娘娘册立庆王为皇太子。”
更多人逐一站出来。
听着此起彼伏的请立声,太后重重的吐口气。
“可。”她张口说道。
话音才落,听得门外有内侍疾步进来。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
殿内的人都神色惊讶,垂帘后的太后更是皱起眉头。
“朝政议事,皇后怎能入殿!”一个御史站出来说道。
“皇帝病重,皇后也不是没有代理朝政入殿议事的。”但也有人反对说道。
确有先例,御史的话便顿了顿。
这犹豫间,皇后已经走进来,门外的内侍班直并没有敢拦,穿着大妆朝服的皇后在这皇宫中可是排行第三的人物,如今排行第二了,因为排第一个那个躺下不能理事了。
“皇后所为何事无诏上殿?”太后问道。
皇后径直走到御座前,先端正的对着太后施礼,然后转身对着朝臣。
“本宫听闻你们议立储,可有定论了?”她问道。
随着皇后这句话问出口,在场的朝臣神情变换。
这问话可不是仅仅要知道可有定论,要是想知道有没有定论何必上殿来,在外边等着也能知道。
“皇后!”太后喝道,“立储已经定下了,你且去宫内等候诏书。”
皇后神情依旧端庄。
“不知定下的是谁?”她问道。
“自然是庆王。”太后声音里已经难掩怒意。
这个女人,还没跟她算账呢,她竟然还敢跑出来惹事!
“庆王没有天日之表,本宫不同意。”皇后说道。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果然,果然。
在场的官员心中都说道,也顾不得失礼,都看向殿上的两个妇人,太后已经掀起帘帐走出来,高台上两个同是大妆的妇人对立相视。
“皇后,你在说什么?”太后怒喝道。
皇后依旧神情淡然。
“庆王没有天日之表,神智残缺,是不全之人,不能为太子。”她说道。
朝臣们神情惊讶,但同时又带着几分了然。
看来皇后和太后的嫌隙不小啊,竟然逼得皇后冒不忠不孝之名站出来反对立庆王为太子。
“那,不知皇后心意是如何?”
皇后太后对峙,满朝臣子不便开口的时候,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所有的视线顿时都看向那个声音所来之处。
要知道此时这开口问的一声意欲如何,不亚于陈绍在太后面前那句请立太子。
是谁?
视线所过人人避开,落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
张纯!
竟然是张纯!
皇后端在身前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这女子,果然好大本事!她竟然能说动张纯?她什么时候说动张纯的?她怎么说动张纯的?张纯可是大儒,最讲究血统尊卑的大儒!他竟然会主动同意过继!
满朝的视线中张纯神情淡然,手握笏板再次施礼。
“不知皇后心意是如何?”他再次问道。
这一声问,让差点失态的皇后惊醒过来了。
“择宗室过继。”她整容说道。
择宗室过继!
皇后在朝堂上抛出这句话,就如同一声炸雷瞬时让京城遍地开花。
“皇后说庆王没有天日之表。”
“天日之表是啥?”
“就是说庆王长的丑。”
“长得丑就不能当皇帝了?”
“你真蠢啊,庆王为什么长得丑?因为是傻子啊!皇后这是说傻子不能当皇帝。”
“傻子本来就不能当皇帝!皇后说的没错。”
“但那是皇帝的亲骨血,怎么能舍亲子选养子?”
一时间民间议论纷纷各执一词。
“朝堂上如何?”
陈老太爷问道。
“朝堂也乱了。”老仆说道。
陈老太爷皱眉。
“乱了?这还真意外。”他说道,握着手里的茶碗转转,“竟然,真的有人想要立宗室?”
“是啊,没想到张江州会同意皇后的提议。”老仆说道,“有他站出来,便也有别的人犹豫了。”
是啊,凡事就缺个带头的,只要有人敢第一个出头开口,那么余下的总有权衡利弊趁机的,陈绍之所以站出来,不也是因为这个吗?
陈老太爷沉吟不语。
“后来呢?”他问道。
老仆苦笑一下。
“太后指着皇后骂,朝堂就乱了,御史不得不暂停了朝会。”他说道。
朝堂之事非同儿戏,也不是家宅吵闹,怎么能动不动不是摔帘子就是骂。
有这样一个喜怒无常不能自控情绪的太后在,天子如果是个不能自理的人,可想而知以后的朝堂会是什么样。
“太后这样,岂不是又让一部分人犹豫。”陈老太爷摇头,“太后又输了一分。”
说到这里又问陈绍。
“老爷还没回来,如今朝堂也乱了,想必都在商议。”老仆说道。
可不是乱了,原本只是对谁垂帘听政分成两派,如今却又多了一个立亲子还是过继养子,这可就……
“这可就有的闹了。”陈老太爷喃喃说道,一面皱眉沉吟,“皇后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件事?”
按理说天子有亲子在,虽然痴傻,但是到底是亲子,作为皇后怎么会提出过继?
皇后哪里来的胆气?
皇后…胆气…张纯…
程娇娘…程娇娘!
陈老太爷猛地坐正身子。
不会吧,这可是左右皇嗣,左右天子之位!
可敢?!岂敢!
…………………………………………..
“公子!”
看着秦弧疾步而出,侍女们吓了一跳忙喊道。
秦弧已经走远了。
只有她和皇后接触了,她走后皇后就上朝说了过继宗室的事。
她和张纯虽然从来没有来往过,但是她们却是认识的,她们两家交换了婢女。
张纯不止一次在关键的时候为她说话,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一言扭转局面。
左右皇嗣,左右天子之位!
她怎么会!
秦弧加快了脚步,奔出家门。
宗室,宗室还有谁更合适,皇后选的的人选,从小养在宫里的堪比皇子的又能有谁!
她要嫁给他了!
皇嗣!天子位!
与太后的不解之仇…
凭什么她无错无过就要让她退避?
她不退避,她不退避,不退避又该怎么如何?
不退避,就,迎上去,盖过去…
是她..这是她…
不!
秦弧猛地停下脚,
不会是她的,他怎么又怀疑她了,他怎么能这样想她。
街边的喧闹声传来,秦弧环视四周,见自己已经走到了河边,便信步走到一间凉棚下。
这么干净漂亮的年轻人可是从来不会光临他们这种街边小店的,茶寮的主人受宠若惊,忙用毛巾将席坐擦了又擦。
“小官人要些什么。”
秦弧摆摆手,摘下钱袋抓出一把扔给茶棚掌柜。
“什么都不要,坐一坐。”他说道,“别打扰我。”
这年轻人长得温文尔雅,怎么眉头间一片煞气。
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脾气都古怪,掌柜的数着钱乐滋滋的忙让开了。
想一想理顺一下事情是怎么回事,秦弧伸手抚着几案。
明明事情很顺利,陈绍提请了立庆王,同时还要求驱逐高家,阻止了太后垂帘听政。
太子的地位得到保证,帝统得以延续,且朝堂得到制衡,不怕有人独大弄权。
对于突然遭受平王罹难皇帝病重的大周江山来说,这是一个不算完美但万幸的安排。
但是现在就因为皇后突然提出过继将这一切都打乱了。
过继,过继,皇后可真敢想!
啪的一声响,让一旁给其他人斟茶的掌柜吓了一跳,转头看了眼忙又给大家摆手示意别看了。
秦弧吐出一口气,手抚着这简陋破旧的几案青筋暴起。
明明皇帝有亲子,却要过继养子,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怕什么?她不就是怕太后吗?
为了后宫之争,竟然要扰乱帝统!
宗室。
秦弧嗤声笑了。
这个宗室,是那个在宫里养大的如同皇子一般的如今长大成人精明能干的晋安郡王吧?
跟庆王相比,这个身长七尺三寸隆准日角的晋安郡王才是有天日之表吧?
晋安郡王,原来固守京城盘旋皇宫而不去,所为的就是这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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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们,好久没有来开求票单章了,现在我又要麻烦拜托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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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终于走到收尾阶段了,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一月我说的话吗?
那时候此书初上架,你们激情我飞扬。
【一个第一,就能满足我的虚荣心了?不,可,能!一个第一怎么能满足我的虚荣心!!
没错,我的第一,是跟读者求来的,我跟你们求来的!我不以为耻,我以为荣!
现在,我再来求你们了,一个第一,满足不了我的虚荣心,我要更多的,来满足我这个虚荣之人的虚荣心!
我这么个虚荣之人有什么资格谈休息,有什么资格偷懒,我希行,继续保持双更,这个月,以后的月,直到完本的月,不管能不能做到,我,目标都是要争第一,我的虚荣心永不满足!】
再回头,已经走过十个月,或许激情已经不在,我的飞扬也已经消磨,但是我能挺直腰说,我做到了,平均下来我保持住了双更,十个月,而你们也做到了,九个月,让娇娘医经高居榜首。
所以,现在,我再来求你们了,就如同一开始那样。
这个月,我还要争第一。
我继续双更,还请大家也继续再给我投票!
谢谢!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非议
街边喧喧,河中船只不断交错而过。
秦弧将视线看向河内。
“….你们听说了吗?朝里要过继宗室来接皇位了。”
“….是皇后提出的呢…”
“….皇后可真敢提啊,她难道不怕被戳着脊梁骨骂吗?”
“…就是,我家三叔小姨子家的二大爷养不出孩子,媳妇砸锅卖铁的一个接一个的买小妾,死也不敢说一句过继一个孩子…”
“…过继啊,一辈子打下的家业,就这样送给别人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谁肯啊。”
耳边嘈杂的议论声让秦弧收回视线看过来。
是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陛下又不是没有孩子,又不是绝了子嗣,这些人怎么敢?
怎么敢这么无耻!
不就是欺负陛下病重,闭口不能言,说不得骂不得他们吗?
如此明目张胆的做出这种大逆不道欺君的事,真当朝臣死绝了!
秦弧抬手重重的捶了下几案。
这声音让掌柜的再次吓了一跳。
“茶。”秦弧说道。
掌柜的忙点头应声是,捡了最干净的一套茶碗捧来斟茶,又忙躲开了。
茶香气散开,秦弧的视线重新转向河中。
皇后哪里来的这胆气?她难道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在家思孝,事君思忠,她公然反驳太后的旨意,又公然不顾皇帝有子嗣,顶着不忠不孝的骂名提出这过继,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注1】
张纯支持的底气吗?
张纯……
秦弧抚着茶碗,张纯不是这种会参与皇嗣继统事中来的人,更谈不上跟皇后有什么牵连。
他怎么会?
“……其实皇后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
理由?
秦弧的视线看向一旁,那边散座的四五人还在低声议论,其中一个身边靠着一根旗杆,其上铁口直断四字飘飘。
秦弧皱眉,其他人也看向那算命先生。
“什么理由?什么理由也不该将夫家的家业送给外人。”
“你们懂什么,天家的家业跟你二大爷家的破家一样吗?那都是天命选定的。”
天命?
“你们知道皇后在这之前见过谁吗?程娘子!神仙弟子程娘子!那你们知道太白经天吗?太白经天已经说了太子危,也就是说了这天家的家业传承要换人了,那程娘子是神仙弟子,肯定是知道谁是真命天子…..”
啪的一声脆响,将这边的谈话打断了,人们惶惶的看过来,见一个年轻人面色铁青的看着他们。
茶寮里一片沉默,旋即那算命先生抓起竹竿旗帜调头就跑了。
此时这个时候议论朝政还议论帝统,真要追究起来,那可是要砍头的!
曾经有一个宗室不过是看了本天象书,就被论以谋反了,他们一群人竟然在论谁是真命天子,真是活腻歪了。
看着算命先生撒脚跑了,余下的人也都回过神,哄得一声散了。
可怜的茶寮掌柜愣是没敢追着去要钱,看着这年轻人都要哭了。
“小官人,这不关小的的事,小的什么也没听到。”他颤颤拱手说道。
秦弧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这些人要利用的就是这个。
这个时候皇后突然召她入宫,然后提出过继,就是利用她的声望,利用天命来蛊惑百姓造声势。
太白经天!
他早就说过晋安郡王是在利用她,他早就说过!他们就是在利用她!
她见皇后,紧接着皇后就提出过继,难保没人想到她和皇后说了什么,能说太子危,自然也能说谁是太子…..
带着几分疲惫归来的秦侍讲听了秦弧的话点了点头。
“大家的确已经想到她这里了。”他说道,“皇后这个念头提的时机由不得别人不想。”
“所以这就是皇后和晋安郡王算计好的。”秦弧说道,“从太白经天的那时候起,就已经在谋划了。”
秦侍讲沉默一刻。
“那程娘子就一点也不知晓?”他说道。
“她不知晓。”秦弧立刻说道,“她这种人坦荡不做假,你们敢问她就敢答,至于他们问了是为了什么,她不在乎也不理会,她只说自己知道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做者无心,看者有意。”
说到这里再次握紧了手。
“晋安郡王,就是利用了她这一点。”
秦侍讲看着秦弧。
“十三,你这样想,可有私心?”他忽的问道。
秦弧一怔,旋即苦笑。
“父亲,爱人而私赏之,恶人而私罚之,儿子在父亲眼里是这样失德之人啊。”他说道。【注】
秦侍讲笑了。
“我是说人要有私心,难免失了公允。”他说道。
“我知道晋安郡王与她相交是在不久前,而我对晋安郡王的看法,父亲一直都很清楚吧。”秦弧说道,“可有变过?”
秦侍讲含笑点点头。
是的,一直以来对于皇帝在宫中养着晋安郡王,他们这些皇亲们一直不赞同,尤其是晋安郡王成人以后。
现在看来,当时不赞同果然都不是杞人忧天。
“那张纯又是怎么回事?他又不是愚民男女,会信这种事!”他接着皱眉问道。
秦弧抿了抿嘴。
“父亲,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举手之劳,倾身为谢吗?”他说道。
“有倒是有,只是不多见。”秦侍讲说道,笑了笑,“说着容易,做到难。”
秦弧笑了笑。
“我见过,原本以为只有一个,现在看来,也许是两个。”他说道。
………………………………………………………..
夜幕降临,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中。
“殿下!”
有人推门进来,忙点灯,灯光亮起照着坐在几案前的晋安郡王。
“殿下,您写好了吗?”
晋安郡王看着几案上的纸,只写了一个臣字。
“殿下!可不能再拖了。”晋安郡王的清客有些焦急的说道,“再不写,那就真成众矢之的了!”
皇后提了过继,就好似一阵狂风扫过,让本来就严峻的朝中局势更是混乱,朝臣乱了,宗室皇亲们也乱了,所有宗室皇亲纷纷闭门谢客,唯恐被扣上其心不轨的非议。
而这其中更招人注目的自然是晋安郡王。
自小被养在宫中,皇帝面前长大,郡王身份得住亲王府,皇帝信任,太后皇后宠溺。
过继,非他其谁!
皇后这话提的太意外,难不保人要说皇后趁皇帝病重,平王罹难,庆王痴傻,与宗室,也就是晋安郡王谋皇位,一旦被认定如此,那士林清议民心可都要视他们为谋反了。
这种情况下,晋安郡王必须上书自清,请外出,以示自己无心皇位。
“我走了,六哥儿怎么办?”晋安郡王说道。
“殿下,满朝的人都会护着庆王的,你放心就是了,他已经是皇帝了,没人会怎么他。”清客急道。
晋安郡王笑了。
“是啊,他是皇帝了,没有人会怎么样他,也没有人把他当个人看。”他说道,“你没听宫里传出来的话吗?太后那边的人是怎么照顾他的?为了不让他喊叫,已经开始给他喂助眠的汤药了!太后哪里会管他,太后只是要他这个人,这个身份的人,他们没有人把他当个人,只是把他当个摆件,把他摆在那里,好方便他们行事。”
清客垂目叹气。
“可是那又如何。”他低声说道,“说句忤逆的话,怎么对庆王,庆王他,也都一样。”
不管是细心呵护,还是敷衍了事,对于没有知觉没有感触的庆王来说,都一样。
“对我不一样。”晋安郡王一拍几案说道,“对我不一样,我只要想到了,就寝食难安!”
清客看着他。
“那殿下又能如何?”他说道,“你不能守着他了,他不是庆王了,他是太子,是皇帝了,你再守着他,别人会非议的。”
“别人的非议,与我何干。”晋安郡王说道。
清客一怔。
“殿下,你这意思是,你不会请外出?”他惊讶问道。
晋安郡王看着桌面上的纸。
“是。”他说道,“我不会为了我的清名,就这样的离开京城,离开庆王,要非议,就非议吧。”
说到这里似乎卸下了什么重担,带着几分轻松笑了。
“本王就是走,就是上书请外出,就是痛哭流涕的说自己没有贰心,那,你以为就没有非议了吗?”他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本王不走,他们会非议本王包藏祸心意图不轨,本王走,他们会非议本王惺惺作态欲迎还拒沽名钓誉,所以,不管本王怎么做,他们都会有非议,因为他们非议的不是本王做什么,而是本王这个人,既然如此,本王何必要去在乎他们说什么,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本王自己心安理得。”
清客看着他,神情微微变幻一刻。
“那殿下,就要受大委屈了。”他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几案上的纸,伸手拿起来团成一团,轻松的抬手抛了出去。
“不过,皇后怎么突然提出这个?还有,据说是皇后见了程娘子才…”清客想到什么又说道。
晋安郡王一笑。
“那好办,问问她就行了,何必在后非议。”他说道,一面一撑几案站起身来。
问问?
清客惊讶的看向外边。
现在?
“殿下,天都黑了。”他说道。
晋安郡王已经迈步向外,闻言回头笑了笑。
“如今本王非议之身,难道还能青天白日之下去见她吗?那才是要被人立刻口水喷死呢。”他说道,“本王虽然不在乎非议,但也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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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谢谢,谢谢了,原以为现在的剧情大家都不喜欢了,已经没人看了,没想到一声吆喝会有这么多,谢谢,不管结果如何,知道你们还在,这就够了,足够安慰了,~~~~(>_<)~~~~。
注1:《世说新语言语第二》
注:《管子。任法》
第一百二十三章 清明
暗夜里的程家响起轻微的动静。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昏的夜灯,照着帐子里的身影越发的摇晃。
黄氏坐在帐子里,抱紧了怀里的睡着的孩子,紧张的侧耳听着外边,很快那细碎的声音就消失了。
黄氏几乎停下了呼吸,将怀里的孩子抱的更紧,门陡然被人推开了,黄氏吓的几乎尖叫出声。
“是我。”范江林说道。
黄氏松口气。
“大郎,是,什么人?”她颤声问道。
范江林将手里的弩机重新放在枕头边。
“找妹妹的。”他说道,停顿一下,“自己人。”
婢女挽着头发将门打开,看着廊下灯影的晋安郡王。
“殿下,如今不爬墙头了,直接翻墙了?”她忍不住说道。
晋安郡王笑了笑没说话,看着屋内从内室走出来的程娇娘。
“叨扰了。”他说道。
程娇娘还礼。
婢女只得让开,看着晋安郡王进去。
“姐姐,这深更半夜的,大郎君不相陪好吗?”半芹忍不住低声说道。
“有什么好不好的。”婢女说道,“他们是未婚夫妇嘛,见个面也没什么。”
未婚夫妇!
半芹一阵恍然,对啊,她都要忘了这件事了。
“可是,不是还没下定。”她喃喃说道。
“皇帝的金口玉言了,就等于下定了。”婢女说道,催着半芹去煮茶。
可是皇帝已经昏迷不醒了,金口玉言还作数吗?
半芹心里嘀咕着去了。
“匆忙见客,失礼了。”程娇娘施礼说道。
晋安郡王笑了,看着灯下素衣的程娇娘,解开的头发来不及挽起,散落在身后。
“是我施礼才对。”他说道。
室内沉默一刻。
“皇后提宗室过继的事,你知道吗?”晋安郡王径直开口问道。
程娇娘摇头。
晋安郡王的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真是皇后……
“果然还是让你受连累了。”他说道。
程娇娘笑了。
“不是这个意思。”她说道,“我是说,不是皇后提的,是我提的。”
晋安郡王面色愕然。
坐在门边的婢女也愕然的抬起头,竟然这一切是娘子……
端着茶走来的半芹被婢女的神情吓到了,不由停下脚。
晋安郡王看着程娇娘,似乎思索一刻,又有些笑。
“为什么?”他问道。
“因为我不想死。”程娇娘说道。
原来是这样,庆王登基,太后和高家掌权是机会很大,太后倒还好,高家肯定是必然要除掉她的,何止她,自己也早已经在高家列下的名单上了。
“其实以后的事也未必。”晋安郡王说道,“陈相公等人已经遏制高家了,高家想要对你动手,至少现在不会,庆王登基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所以我们有时间避免的,甚至可以先下手杀掉他。”
程娇娘摇摇头。
“我没有时间的。”她说道。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改变三百年后的事,但至少现在已经改变了,新的皇帝出现了,新的历史轨迹将要出现了,不管这轨迹能不能延续到三百年后,她都不能放过。
她的父亲花费了那么多心血教养她,她的家族在等着她,她不能死,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别人身上,更不能寄托与以后。
在她这里,只有眼前,没有以后,眼前生,以后就生,眼前死,以后就死。
“但是过继没那么容易的。”晋安郡王看着程娇娘认真说道,“这样一来,高家太后肯定不会相让退后了。”
“那不一定。”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再次愣了下。
“为什么?”
“因为当下朝政清明。”程娇娘说道。
朝政清明?
晋安郡王微微皱眉。
“不是天机吗?”他又笑了,半真半假问道。
天机么,有时候是不可说的。
她是不说假话,但是可以不说话。
程娇娘嘴角弯了弯,一丝浅笑。
庆王府的一角暗门悄无声息的开又悄无声息的关上。
“殿下。”
在屋里等候多时不见晋安郡王进来的清客找了过来,看到果然如侍从所说,站在后院的晋安郡王。
当看到晋安郡王仰头看着星空时,清客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难道真的是程娘子她….”
晋安郡王笑了笑。
“皇后娘娘可不是谁几句话就能说动的人。”他说道,“只能说大家各自为了自保吧。”
是啊,死了平王,疯了贵妃,从太后和高凌波那边来看,皇后和程娘子这两个人都是仇人了。
“这么说,就是她们两个为了自保,头一热,搞出这个来?”清客说道,带着几分试探,“或者程娘子有什么….”
晋安郡王笑了收回视线看向清客。
“不是,她只是说,如今朝政清明。”他说道。
不是什么天命有定啊,清客隐隐有些失望。
晋安郡王迈步向屋中走去,清客忙跟上。
“殿下。”他沉吟一刻忽的说道,“她说道没错,如今朝政清明,过继的事,还真有可能能成。”
晋安郡王没有说话,似乎没听到。
清客一咬牙站到他前面。
“殿下,如果过继真的能成,怎么办?”他低声问道。
晋安郡王的脚步停下。
如果过继真的能成,那庆王就坐不了江山了。
“这是六哥儿的江山。”他慢慢说道。
“殿下。”清客抬起头看着他,“如果庆王真的坐不了江山,您要怎么办?是看着别的人去坐,还是………”
还是自己坐?
夏夜里似乎平地起风呼啸而过。
………………………………………………
“元朝兄,这边来。”
听到喊声,韩元朝抬起头,正午的日光有些刺眼,让他看不清二楼窗边探头招呼的同僚。
“客官,这边请。”知客招呼道。
韩元朝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酒楼,视线在门匾上太平居三字上停留。
“官人也喜欢这字吧,虽然比不得茂源山墓的行书精妙,但也是别有一番韵味的。”知客笑着说道。
韩元朝笑了笑点点头没有说话抬脚迈进去。
“元朝兄,这里请客怎么样?能抵上次作诗输了的罚了吧?”
包厢内两个同僚笑道。
“你可别看这里偏远,这太平居的比城中的那些正店也不差什么的。”
“而且,价格也不便宜。”
一个还补充一句说道。
韩元朝只是笑而不语,坐下来环视四周,忽听得隔壁一阵哄笑。
“……果然是被人偷偷灌醉了要哄他去朝堂上拍龙椅?”
“….亏得他没去,要是去了,可没有皇帝装糊涂说他一句喝多,只怕要被太后骂…”
“….骂?只怕要被打吧?”
“….揪着头发打的那种吗?”
伴着这句话,又是一阵哄笑。
这边韩元朝和同僚相视一眼,神色尴尬又惊讶。
“隔壁好像是一群士子。”一个同僚压低声音说道。
“真是狂生。”另一个摇头说道。
竟然拿朝廷国事太后开玩笑!
“那也是留了让人说的把柄。”韩元朝说道。
此话一出这边两个同僚忙摆手。
“元朝兄,我们如今可不是狂生了。”他们说道,“慎言慎言。”
“先慎行才有慎言。”韩元朝说道,“朝中有不慎之行,你我自然有不慎之言。”
两个同僚对视一眼。
“那,元朝兄,是江州先生一派?”他们低声问道。
“我只是有德派。”韩元朝说道。
同僚们笑了。
“皇嗣,可不是论德的。”他们笑道,“尤其是只有唯一…”
他们的话音才落,隔壁的声音又猛地拔高传了过来。
“……怎么就不能过继承嗣了?怎么就非庆王不可了?都是太祖的子孙,怎么其他宗室就不行呢?”
“….要是真论血统,那秀王一脉才是太祖嫡亲呢…..”
听到这句话,这边的两个同僚都吓的脸白了,立刻起身。
士林学子们喜欢指点朝政,点评当朝官员,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真正实施到乱政的地步,这都要管的话,岂不是成了苛政的道路以目。
没有哪个皇帝和大臣愿意担不起这个骂名,尤其是当今皇帝还是个很好面子的。
但听着这些狂生们越论越离谱,连皇帝的血统都论起来,这可真是不能再听了。
“走走。”他们说道,“这里可不能呆了。”
韩元朝一笑跟着起身。
走出了太平居,两人有些败兴。
“早知道就带着食材在这野外树下乐得自在了。”一个说道,指了指路旁。
另一个则无心吃喝。
“竟然都已经议论到这种地步了。”那同僚怅然说道,“看来这立嗣的事不是一时半时能定下了。”
原本不想谈的先一个同僚也忍不住了。
“听说陈相公也有些左右不定了。”他压低声音分享了自己得到秘闻。
“什么?”
“陈相公不是力挺庆王的吗?”韩元朝也忍不住惊讶问道。
那同僚带着几分小得意。
“原本是。”他说道,“不过,江州先生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韩元朝问道。
“举庆王比同司马二帝,不知诸君把陛下比为何,诸君又想为何,把当今论为何。”那同僚高深莫测的一笑说道。
庆王痴傻要成为太子登基,历史上倒有这种才智不全之人当皇帝的先例子,不过,那两个才智残缺的皇帝能登基,却是因为帝权败落,大臣弄权的缘故,而这两位皇帝登基后,朝政动荡,叛乱不断,耗尽了江山气数。
“那江州先生岂不是说,谁拥立庆王,谁就是将陛下视为晋孝武帝…”
那位因为醉酒戏言而被妃嫔杀死的皇帝……
哪个皇帝愿意被比作这个千古笑谈的皇帝!
“谁拥立庆王,谁就是意图弄权之臣,谁拥立庆王,谁就是咒大周国运将亡之臣。”
“这他娘的谁敢啊!江州先生骂人果然骂的狠!”
相比这个同僚的呆呆,韩元朝则大笑抚掌。
“所以说我朝朝政清明,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说道,“朝臣士林有何脸面对圣人,对苍生百姓!”
第一百二十四章 知道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十八娘子…”
伴着仆妇的喊声,陈十八娘已经拉开了门。
屋中对坐说话的陈老太爷和陈绍看过来。
“十八娘子..”仆妇们跟上来,带着几分讪讪想要拉她出去。
陈老太爷对仆妇摆摆手。
“你怎么来了?”他问道,对着陈十八娘一笑,招呼她,“来,坐下。”
仆妇们退下去将门拉上。
“父亲。”陈十八娘坐下来顾不得施礼就看着陈绍急急说道,“你为什么又不推举庆王为皇太子了?”
陈绍微微皱眉。
“我并没有这样说。”他说道。
“父亲,外边都传遍了。”陈十八娘说道,“你与张江州见面了,且没有反驳他。”
“为父没有反驳他的理由。”陈绍说道。
张江州此人善辩又博学,要单单的论证论道,能与他匹敌的人还真不多。
陈十八娘猛地坐起来。
“那就还是说你也同意他的看法了?你也要推举宗室了?”她急道,“父亲,你怎么能这样!”
陈老太爷皱眉打断她。
“十八娘,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父亲说话?这是为孝顺之道吗?”他说道。
“那父亲此行径是对君上的忠孝之道吗?”陈十八娘抿起嘴,说道。
此言一出屋子里安静下来。
“陛下有亲子在,这些人竟然要舍弃陛下的亲子过继宗室,我想如果陛下还清醒的话,他们不敢这样说这样做。”陈十八娘说道,神情激动,“他们之所以敢,就是欺负陛下病重不能言,父亲,父亲一向把陛下的知恩用恩挂在心上,一心为了不负陛下重负,那么现在父亲就是这样回报陛下的吗?这就是父亲的忠孝之道吗?”
陈老太爷叹口气。
“十八娘,如果国运不保,朝政混乱,这也是对陛下的不忠不孝啊。”他说道。
“爷爷!”陈十八娘喊道,“所以父亲是因为惧怕背负乱政恶臣之名,所以才要随波逐流的吗?”
“为父如果是惧怕恶名,当初就不会要举庆王为太子!”陈绍竖眉说道,“推举庆王为太子,胁逼太后不得干政,自选辅政大臣,为父会被天下人视为何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十八娘看着父亲又似发怒又似伤心的神情,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
“可是父亲为什么又变了?”她哭道,“圣人说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父亲还是做不到了吗?”
看着痛哭的女儿,陈绍神情又缓和下来。
“十八娘,这事没有那么简单。”陈绍说道,“你不知道的。”
这一句你不懂让陈十八娘再次坐直身子。
“父亲,我不知道?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庆王是陛下的亲子,是陛下唯一的血脉传承,这些人另立新帝,要让庆王如何自处!”她流泪说道。
“十八娘,庆王不合适。”陈绍叹口气说道。
陈十八娘看着父亲,笑了。
“不合适?”她说道,“所以父亲也是信了她的话,要选一个真命天子了?”
陈绍皱眉。
“她又是谁?”他问道。
“她就是说太子危,太子就危险了的,她说真命天子另有人,皇后就提出过继的。”陈十八娘说道。
“十八娘!”陈老太爷竖眉喝道,“愚民凡夫所言,你竟然也信了吗?你可曾亲耳听到她说的话?眼不见耳不闻,你如何敢说出她说二字!”
难道信的人还少吗?
信她的人还少吗?
她没有说?
“只要多练,就能和娘子写的一般好了吗?”
“不能,有时候是天赋。”
不能!不能!不能!
有时候是天命!是天命!
明明就该是庆王,就该是庆王,这明明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太白现,太子危。
勤奋努力没用,因为不是天命,所以就被雷劈死了。
血统嫡亲没用,因为不是天命,所以就不能为太子。
“我不信。”陈十八娘猛地站起来,“我不信父亲真的想这样做,说什么司马帝是为乱政乱世,难道就因为如此,大家就不敢举庆王为太子,朝臣们到底是畏惧天命,还是畏惧自己不能为清明之政?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圣人之言,原来大家也不过是说一说,而根本就没有人敢去遵循圣人言!”
她说罢转身拉开门疾步而去。
“十八娘!”陈绍喊道。
陈老太爷抬手制止。
“不用喊了。”他说道,“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随她去吧。”
陈十八娘的马车驶出陈家,车外的仆妇低头噤声不敢说话,在车旁跟随而行,听得车内的啜泣声渐渐低缓。
陈家和陈十八娘的夫家并没有距离太远,为了方便照顾这小夫妻二人,陈夫人特意给他们选了附近的宅邸。
就在要拐进巷子口时,陈十八娘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
“先不回去,去平王府。”
平王府?
仆妇们微微惊讶。
………………………………………………………
“父亲,就是她!”
高小官人喊道,停下踱步。
“皇后被太后困在天子寝宫,没有见过外人,只有她!”
他疾步走到高凌波面前。
“父亲,就是她们早就串通好了!皇后,程氏,晋安郡王,一开始就是她们串通好了!这一切,从太白经天开始就是个阴谋!”
“父亲,她们是在谋反!父亲,皇后是在谋反!”
“别说蠢话。”高凌波打断他说道。
“这怎么是蠢话呢?”高小官人急道,“她们这是要拥立晋安郡王!”
高凌波哈哈笑了。
“所以说这是蠢话。”他笑道,“她们说拥立,就能拥立吗?”
这时候竟然还笑得出,高小官人更着急了。
“父亲,如今外边的言论可是对庆王不妙啊。”他说道。
“言论?”高凌波说道,“濮安懿王称亲,以茔为园,即园立庙,台谏官员全部自请贬,不止官员,英宗潜邸旧幕僚王猎、蔡抗均反对称亲之举,天下喧喧嚷嚷,结果又如何?”
说到这里他嘲讽一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给他们,他们才能要,不给的,臣子们难道要抢吗?”
“大不了,也拖十八月而已,拖,难道我们会怕吗?”
说到这里高凌波站起身来。
“我出去走走。”
还有些懵懵的高小官人忙跟上来。
“儿子陪您。”
高凌波摇摇头,抬手制止他。
“我想自己走一走。”
高小官人停下脚,看着父亲走了出去。
走一走吧,虽然父亲心有成竹,但最近的接二连三的事真是让人疲惫不堪。
说起来,自己也该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来人,来人,跟我出门。”他说道。
立刻有两个亲随近前。
在高凌波的马车悄无声息出门之后,高小官人的马车更低调的也出去了。
马车缓缓的沿着街道行驶,高凌波的确心情不太好,他暂时让自己的脑子放空什么也不想,直到看到了远处的平王府。
一瞬间高凌波只觉得心头一塞。
为了避嫌,自从平王开府出来后,他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去平王府。”他说道。
平王府已经不似以前了,原先的内侍们都被召回待发落,或者问罪或者等着给平王守陵,此时府中只剩下寥寥看府的内侍。
高凌波很轻易的就进了门,绕着王府转了一转,当最终迈进平王的书房后,他似乎是走累,慢慢的在屋子里坐下来。
书架琳琅满目,几案上笔如林,墙上悬挂着各自书贴字画,内容皆是进学求学问道。
“殿下日日苦读到夜深呢。”
“殿下从来不喜游乐,唯喜读书。”
高凌波环视四周,似乎看到眼前端庄而坐刻苦学读的少年人。
没了,没了………
天道不仁啊。
高凌波只觉得嗓子辣痛,眼睛发涩,有泪水流下来。
天道不仁啊,天道不公啊,怎么能这样待平王,这样待我高家。
一波接一波,一坎迈过又一坎,最后还干脆釜底抽薪…
世道艰难如斯啊,世道艰难如斯。
抬袖子掩面高凌波肆意而哭,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细碎,他猛地停下,起身过去拉开门。
“谁人在此?”他喝道。
门外一个女子垂手而立,神情显然也受惊不小。
“高大人。”陈十八娘喃喃说道。
高凌波愣了一下,眼中有泪昏昏,便抬手擦拭一下才看清这女子。
“陈家娘子啊。”他说道,一面似乎有些惭愧的微微侧身。
“失礼了,我,我不知道大人也在这里。”陈十八娘说道,一面忙施礼。
而此时内侍们也忙过来了,连连赔罪。
“无妨无妨。”高凌波擦了泪,掩去失态转过头含笑说道,又有些好奇,“陈娘子怎么?”
陈十八娘低下头。
“有些字帖还留在殿下这里,我来取。”她说道。
高凌波哦了声伸手做请。
“娘子请吧。”他说道。
陈十八娘施礼,抬脚进了书房,内侍们也跟着进来。
“原先的人都走了,我们也不知道殿下放在哪里。”他们说道。
“就在几案上,殿下每次读书写字都会临摹的。”陈十八娘说道,一面自己走上前。
内侍果然从几案上翻出来,高兴的递给陈十八娘。
这一翻荡起一层尘土。
“怎么就不打扫了?”陈十八娘隐隐的怒意说道,“殿下最不喜不洁!”
这一句话让内侍有些惶惶。
陈十八娘也察觉失态,低下头接过书帖转身就走。
“陈娘子,多谢还惦记殿下。”
看着她走出来,站在门口回避的高凌波忽的说道。
这天下已经没有人惦记平王了,想到适才听到的这个老者在屋内的哭声,陈十八娘的脚步一顿。
“高大人。”她转过身低声说道,“还请暂停了其他纷争,让平王尽快入土为安,封号为定吧。”
因为立储临政的事几番意外迭起,到现在平王死后的追封还没定,也更别提为悼念辍朝。
他已经完全的被遗忘了,死的可笑,死后也没了半点亲王之尊。
高凌波神情肃穆起来,正身冲陈十八娘一礼。
“多谢娘子惦记。”他说道,“平王泉下有知,寒心能缓些许。”
寒心。
是啊,死的如此冤,死后又如此凄凉,如何能不寒心。
陈十八娘没有说话略一还礼抬脚迈步。
看着陈十八娘离开,高凌波转头看着书房,几个内侍惶惶的跪下。
“奴婢们这就洒扫收拾,再不敢慢待。”他们叩头说道。
高凌波笑了笑。
“不用了。”他说道,“斯人已去,这些事没必要了。”
说罢也抬脚出门。
“老爷,回家去吗?”仆从请示问道。
“不,进宫。”高凌波说道。
仆从应声是,才要赶车。
“还有拿我的帖子,送去给陈相公,我要与他一谈。”高凌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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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求票。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妙
“娘娘。”
几个内侍低头进来,看着坐在天子卧榻边的皇后。
那日朝堂上被太后指着斥骂无德,又要皇后搬出天子寝宫,但对于斥骂不曾反驳半句的皇后却坚决强硬的拒绝了。
“本宫是皇帝册封的皇后,除非废后,没有人能让本宫离开皇帝左右。”
废后?
太后倒是恨不得立刻废了她,但废后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太后果然叫了朝臣来商议,但叫的五个人三个拒绝进后宫,进来的二人又打着哈哈说如今要紧之事是立储。
你们后宫女人们的破事我们才懒得管,尤其是如今大家都明知太后和皇后势不两立撕破了脸,女人撕破脸时说的话做的事能当回事吗?不撕破脸时说话做事还有失偏颇呢,朝臣也跟着闹,那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太后气得跳脚但又无奈。
“娘娘,太后又招了朝议。”内侍说道。
皇后笑了笑,带着几分不在意。
“去听听,这次说的什么。”她说道。
经上次一事,皇后在宫中夺回了部分掌控,看着内侍应声而去,在另一边给皇帝擦手的安妃抬头。
“娘娘,太后如果非要朝臣废后呢?”她问道。
“除非皇帝醒来同意。”皇后说道,一面看着面前昏睡的皇帝。
安妃也看过去。
“娘娘,要是陛下醒来知道咱们做过的事,肯定要废后的。”她压低声音凑到皇后耳边说道。
皇后笑了笑。
“醒不过来了。”她说道。
安妃一惊转头看她。
“娘娘,你的意思是…”她压低声音说道,伸手在脖子处做了一个抹刀的动作。
皇后呸了声。
“本宫就是死在你前头,也能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她喝道。
安妃怔了下,旋即带着几分好奇。
“娘娘,臣妾是怎么死的?”
“蠢死的!”
“可是娘娘,臣妾是真不知道嘛,太医们不是说陛下病情没有恶化嘛。”
“没有恶化,又没有说就能醒来,况且陛下要是还能醒,那程娘子是绝不会进宫来的。”
让朝臣意外的是,这次太后并没有说立储的事,而是要给平王追封。
当然也有朝臣再次请示立太子的事,但太后态度平和,并没有骂也没有哭,而是用那种老妇人失去亲人却又隐忍坚强的神态语调拒绝了。
“都是哀家的皇孙,死者为大,请先让哀家安葬了长孙再论他事可好?”
将心比心,谁能再对这样一个老人纠缠不休,朝堂难得顺畅的进行下去,虽然在给平王的追封谥号上有些小小的争议,原因是因为平王死的方式,但因为程娇娘在人前演示过引雷,所以那些恶的谥号还是被否决了,在这一点上朝臣们并没有过多纠缠。
最终平王谥号怀惠,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一间茶室里,陈绍迈步进去,内里已经有人坐着正在吃茶。
“如今国事纷乱,我跟大人你也就不客套了。”高凌波放下茶碗说道,“陈大人你身受陛下所托,一心报圣恩开盛世,我又何尝不是?”
陈绍嗤声笑了下,坐下来没有说话。
“我当时受的可是先帝所托。”高凌波竖眉说道。
“所以你就可以把这朝中变成你的家天下吗?”陈绍亦是竖眉说道。
二人竖眉相对一刻。
“我今日不是和你说这个的。”高凌波说道,放下茶碗,将一张纸推过来。
陈绍皱眉。
“什么?”他问道。
“我是绝对不能看着陛下的帝统旁落,你我二人就不要再争了。”高凌波说道,“我辞官,携家眷归故里,还有这些人,都是我的人,你可以把他们外放,另选贤能,一定要扶持庆王登位。”
陈绍皱眉打开这张纸,面色不由惊讶又有些怒意。
没想到高凌波竟然安插了这么多人手!其中竟然还有好几个他熟悉的一直认为是自己人的!
“人人都在说如果这么做会百姓怨愤民生困苦,说的煞有介事,事情发生了吗?说的义愤填膺,到底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谁为天子,做事的还不是你我等人,只要你我心正不偏,尽心竭力,怎么会出现司马二帝的时局?怎么会出现民生怨苦?天下相似的事和人比比即是,难道造成的结果就会一样吗?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还能不同呢。”
高凌波郑重说道。
“说选这个好,选那个不好,其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确的选择,正确与否,还是看选了之后人怎么去做。”
“做清明之臣,还是做弄权之臣,为清明之政,还是为乱局之政,都是人在做。”
“我们这些官员,与其说为百姓说话,还不如说是利用百姓民意为自己说话,不过是各自为了各自的理念,都是论说,谁又能保证谁的就对?”
“百姓,这时候扯出百姓来了,与其说是怕百姓苦,还不是怕自己在这场时局中捞不到好处,占不到好位子?”
陈绍面色阴沉。
“那只是你的想法。”他冷声说道。
高凌波哈哈笑了,点点头。
“没错,这就是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让我高家永远是皇帝的外戚!”他说道,一面站起身来,“陈大人,告辞了。”
说罢再没有多言一句抬脚而去。
茶室中安静下来,陈绍拿着手中的那张纸沉吟一刻,最终收了起来。
回到家中还没坐下又接到宫里的太后传召,这一次陈绍迟疑一下,奉召。
太后是在天子寝宫见陈绍。
“皇后你且退下。”太后说道。
皇后端正施礼,并没有多说话,转身退了出去。
“陈大人,你看一看陛下。”太后说道,坐在皇帝卧榻前。
陈绍抬脚上前,看着卧榻上安静而卧的男人,眼圈不由发红。
“陛下对子嗣是如何的在意,你也是很清楚的吧。”
太后继续说道,声音颤颤。
陈绍点点头。
是啊,曾经有一次陛下还失态在他面前流泪,说不想绝后。
“不想绝后,不想将来受他人的香火供奉,他想要的只是自己的子嗣,自己的儿孙,流着他的骨血的儿孙。”
“陈大人,他们都在说,庆王不适合为帝,过继是最适合,是最好的。”
“陈大人,老身不明白,他们认为这是最好的到底是对谁最好的?陈大人,你拍着心口说一说,如果陛下此时清醒着,他会同意过继吗?”
当然不会…
陈绍默然,看着卧榻上的皇帝,抬袖子掩面。
看着陈绍如此,太后吐了口气,现在该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了。
“还有,陈大人。”她放缓语气,“他们嚷着过继宗室,可有想过,将来庆王的子嗣该如何自处?”
庆王的子嗣?
陈绍霍然看过来。
“庆王不是先天愚痴,大家都忘了吗?庆王他小时聪慧无比,可是连平王都比不上的。”太后说道,说到这里眼中也忍不住流泪。
是啊,陈绍有些怅然,眼前似乎浮现了那个小皇子。
过去多久了呢,那个曾经可爱的小皇子的形容都模糊了,但那得体的礼仪举止,与陛下应答的聪慧机灵都逐一在眼前浮现。
“他只是后天受伤才这样的,那他生养下来的孩子,难道也会痴傻吗?”太后接着说道。
“娘娘,你是说庆王他还能?”他惊讶问道。
太后点点头,一面抬头唤太医,一个太医低头疾步进来。
“庆王如今十一岁了。”太医低头说道,“臣等看过了,能人事。”
能人事!
陈绍神情变幻。
侧殿里,看着低下头的内侍,皇后的神情沉沉。
能人事……
………………………………………
“….这下可不妙了….庆王还能生儿子呢…..”
“….谁说一定生儿子?万一生女儿呢…”
咚的一声响,将门砸开,屋内的说笑声顿时就停了。
“谁啊!”屋内的几个学子们愤怒的看过来,带看清门口站着的人,顿时神情骇然。
高小官人抱臂站在门口,斜眉吊眼的看着他们,身旁的亲随虎视眈眈,握拳跃跃欲试。
“说什么呢笑的这样开心?”高小官人慢悠悠说道,“说出来让大家都开心一下。”
屋中几个学子面色灰白,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当着高家的面嘲笑庆王,那可是惹大祸了。
“没,没什么。”一个学子颤颤说道,双腿很明显的在发抖。
“一群怂货!”
高小官人冷笑一声,抬脚走开了。
“说起来我倒是挺佩服程家那个小子的,虽然惹人厌,但也多少有些胆气。”
“小官人容人肚量。”亲随们齐声称赞道。
看着高小官人走开,屋子里的士子们立刻涌出来。
“快走快走。”
“不过,高小官人都敢出来逛德胜楼了,说明这件事已经能尘埃落定了。”
大家低声议论着急慌慌的走了。
“姐姐。”
春灵忽的停下脚。
“我忘了拿琴谱了。”
“春灵,你怎么丢三落四的。”另一个婢女抱怨道。
走在前方的朱小娘子停下脚。
“去吧。”她说道。
春灵应声是调头就跑,这边朱小娘子抬脚迈步继续前行,还没走两步就听得身后春灵的叫声。
“…..你他娘的眼瞎了,往哪里撞!”
为首的亲随骂道,打了一巴掌还不过瘾,抬脚向眼前跪倒的春灵踹去。
春灵叫着求饶却不敢躲,闭上眼白着脸等待这一脚。
“小官人手下留情。”
朱小娘子喊道。
听到这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的高小官人皱眉看过来,见迎面疾步而来的女子。
那亲随的脚已经踹到春灵身上,春灵叫了一声跌倒。
“高小官人。”朱小娘子疾步近前,站定在春灵身边,屈身施礼,“奴向你赔罪。”
高小官人看着她,眯眼笑了。
“原来是朱小娘子啊。”他慢悠悠说道,“你这个赔罪,我可担不起,该是我向你赔罪才是,请你多在你的恩主面前美眼几句,可别让雷劈了我。”
朱小娘子还没说话,一旁的门被拉开了。
“高十四,你胡说什么呢!”
秦弧站在门边,竖眉说道。
高小官人看着他有些意外。
“真是巧了,秦十三,你也在这里呢?”他问道,目光看秦弧身后,屋子里散座这七八个年轻人,挑了挑眉,“不知道你这边又说什么开心事呢?”
秦弧神情沉沉。
“要进来听听吗?”他说道。
高小官人看着他一刻,嘿嘿笑了。
“我就知道,秦十三你不是糊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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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脱口
屋门被拉上,走廊里恢复了安静。
春灵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被踢到的胳膊发出一声痛呼,将愣神的朱小娘子唤回神。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另一个小婢不满的抱怨道。
“我,我不是着急嘛。”春灵哭道。
“没事了,下次小心点。”朱小娘子说道,抬脚迈步。
春灵忙跟上。
“娘子,你看秦郎君,还替你说话呢。”她小声说道,“不让高小官人说你呢。”
他…
朱小娘子的脚步微微停滞下。
“他不是替我说话呢。”她说道,“不要胡说了。”
他是听到高小官人说请你多在你的恩主面前美言几句,可别让雷劈了我才站出来的。
那程家的娘子费力的在世人面前验证引雷,难道只是为了证明平王不是天打雷劈十恶不赦之人吗?其实到底是为了印证引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没有想劈谁就能劈谁的神通。
高小官人却说别让她劈了自己,秦郎君怎么会忍受别人这样说她。
他是在为她说话,在维护她。
朱小娘子垂头笑了笑。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直到现在,晋安郡王都没有上书请外出,就连一些皇亲都已经纷纷外出寻各地的灵验庙祠为陛下祈福了…”
听着一个士子侃侃而谈,高小官人点点头。
“十三,还是你这里说话听着舒坦。”他对一旁的秦弧笑道。
“舒坦吗?”秦弧看着他一眼,“小官人是跟高大人一起走呢?还是跟家眷们先行一步?”
高小官人的脸一黑。
“你说话听着就不太舒坦了。”他说道。
秦弧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场中。
“既然都在论司马二帝,都在说大臣弄权,国之不保,怎么都看到大臣外戚弄权,而看不到王亲宗室为乱呢?”他说道。
在场的人们纷纷点头。
“晋安帝继位,是由会稽王扶持。”一个士子说道。
“如今的情景,会稽王已经不甘心在背后挟持,且也有机会取而代之。”另一个冷笑说道。
高小官人再次用胳膊捅了捅秦弧。
“又说谁呢这是。”他问道。
秦弧没理会他。
“所以,既然晋安郡王不肯自请外出,那么,你我就应该联名上书,请他外出。”他说道。
高小官人在一旁听到这里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丝笑。
这边的人饮了酒再说几句就散去了。
高小官人叫住了秦弧。
“十三,来来,好容易遇到了,相请不如偶遇,我们再坐下来谈谈。”他笑道,“我请客我请客。”
“我穷的连德胜楼都吃不起了吗?”秦弧不咸不淡的说道,“别说请吃酒了,请了好女伎,也出得起。”
高小官人哈哈笑了,一面跨过门槛。
“来人来人,请玲珑来,让她一曲好琵琶助兴。”他说道。
门外的知客带着几分惶惶。
“玲珑娘子已经有约请了。”他颤声说道。
真倒霉,怎么又遇上这种事了!知客心里颤颤。
“不过,玲珑娘子是真的有约请了,并不是…..”他又忍不住说道。
话音未落,高小官人就面色大变,抬手就给了这知客一巴掌。
“去你娘的混账东西!”他骂道。
知客被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跌倒地上,这还没完两边的亲随上前将他拎起来。
“并不是什么?”高小官人竖眉瞪眼喝道。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被一巴掌打懵的知客终于清醒了。
那一场事后虽然高小官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来德胜楼,是为了表现自己并不介意,但他只是要让别人看自己不介意,并不是真的不介意别人当着他的面提这件事。
“小官人小的错了小的错了。”知客吓得几乎要尿裤子,连连喊道。
这动静引得四周的人都看过来,包厢里也有人探出来窥探。
“行了,闹什么,想明日就离京走吗?”秦弧皱眉说道。
当然他明日就离开京城走跟自己没关系,不过这糊涂混帐的高小官人受到此羞辱,必将又忌恨程娇娘几分。
看到没,就是这样,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最后所有的过错都要添加到她的身上,那些故意利用的,那些迁怒的,那些说笑打趣的…..
“反正都要离京了,老子就嚣张怎么着?虱子多了不怕咬。”高小官人冷声说道。
“高官人。”
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
众人扭头看去,见是练琴归来的朱小娘子。
“玲珑姐姐不在,不知道阿衡能不能献丑?”她施礼说道。
高小官人眯起眼。
“朱小娘子啊,某可请不起啊。”他拉长声调说道。
朱小娘子再次施礼,抬起头一笑。
“上次的事是阿衡失礼了。”她说道,“阿衡不懂事,失了本分,还望小官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高小官人显然有些意外,带着几分疑惑看她一眼。
是那程贱人要通过她搞什么把戏吗?
“既然朱小娘子诚心认错,那就请进吧。”秦弧说道,打断了高小官人的猜测乱想。
朱小娘子没有看秦弧,低头应声是,果然先抬脚进来了。
“你干什么?”高小官人皱眉对秦弧说道,“别人吃剩的老子可没兴趣。”
“真是说笑,这里面难道有干净的吗?”秦弧嗤声说道,“不过都是个乐子而已。”
“她可是程家的人。”高小官人说道。
“她要是程家的人,就不会有上一次小官人丢人的事了。”秦弧说道,看了眼已经在厅内坐下摆琴的朱小娘子。
关她什么事!
秦弧甩袖走进去。
叮叮咚咚的琴声在厅内回荡。
“你要说什么?”秦弧和高小官人对坐说话。
高小官人不由看了眼朱小娘子。
真的不用介意?
真的就一点也无关?
虽然他们高家也不喜欢姓秦的这些皇亲们总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但老爹也说过,这秦家的小子看人看事还是很准的。
“我是要说你们这些人在这里叨叨半日,就是决定请那小子外出?”高小官人说道。
秦弧看着他一眼。
“小官人还有什么高见?”他问道。
高小官人笑了。
“我书读的不好。”他慢慢说道,“我只知道有句俗话叫斩草要除根。”
耳边叮叮的琴声没有丝毫的变动,依旧流畅平稳,似乎弹琴的人并没有听到这惊悚的话。
朱小娘子入神抚琴,嘴角还带着一丝浅笑,只不过认真看的话,她的眼中有泪光浮现,只是,没有人会认真看她一眼。
“说的容易。”秦弧说道,笑了笑,端起茶碗,“以前你们除不了,现在….”
“是啊,现在可是有个能起死回神的人帮手呢。”高小官人笑道。
“跟她有什么关系,你信不信就是你现在要死了,抬过去,她一样会让你起死回生。”秦弧说道。
高小官人哈的笑了。
秦弧站起身来。
“果然如此吗?”高小官人问道,“看来我对这程娘子还真是不了解呢。”
琴声就在这时一曲终了,室内陷入一片安静中。
高小官人看向朱小娘子。
“我都忘了,朱小娘子可是跟程家很熟的,不知道可了解这个程娘子?”他笑道。
朱小娘子微微一笑。
“小官人说笑了,要说熟悉了解,奴家想,没有比秦官人更熟悉了解程娘子的人了。”她说道。
此言一出,正迈步走向门口的秦弧停下脚转头看向她。
他终于正眼看自己一眼了,朱小娘子嘴角带笑,虽然这一眼中的阴寒厌恶。
“……秦官人的腿就是程娘子治好的吧。”她身子被冻僵了,但嘴里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这句话说出来,她自己的有些想哭。
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是为了让他肯看自己一眼,还是因为恨他为了给那娘子开脱而不惜将自己拉进来?
以前说是自己故意陷害程高两家,如今当自己进来后,又引高小官人说出那种话,商讨那种事。
听到高小官人说出那种论人生死的话,那自己就永远不得不绑在高家这边了,永远都别想自由自在了。
他怎么能这样做?他怎么能这样狠心?
不,他这样做无可厚非,为了维护自己在乎的人,做什么都无可厚非的,更况且还是自己这个奸诈的陷害了高程两家结仇的人,贱人……
“是啊,我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
“不过有些人,就是只知道恩将仇报了。”
门不知什么时候拉上了,屋子里秦弧和高小官人都前后离开了,朱小娘子还呆坐在琴前,耳边还回荡着秦弧的话,不知道坐了多久,如同被抽干力气一般俯身在地上掩面大哭。
不管他怎么做,她怎么能脱口说出那样的话?没错,她就是个贱人。
“小官人,我们回去还是接着转?”
走廊里,亲随问高小官人。
高小官人皱着眉若有所思。
“不知道父亲那边说的怎么样….”他说道,话没说完,斜刺里就冲出来一个人。
亲随们立刻护住高小官人,却见那人已经跪在地上叩头。
“又是你?”一个亲随认出此人,皱眉说道,“干什么?”
春灵抬起头,脸上的红肿还没消,眼中泪光闪闪,看上去楚楚可怜。
“小官人,奴婢,奴婢能为证。”她颤声说道。
为证?
“为什么证?”高小官人皱眉问道。
春灵跪行近前,亲随要阻挡,高小官人抬手摆开。
“奴婢亲眼见过,那程娘子,引雷杀人。”春灵压低声音说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备
“奴婢不敢骗高小官人。”
一间小茶室内,春灵走进来,跪在地上,冲面前也坐下来的高小官人施礼说道。
“见过她引雷杀草人吗?”高小官人撇嘴问道。
“不是的。”春灵忙抬头,口中话音一转,“高官人,您听听我的口音。”
口音?
高小官人一怔,旋即恍然。
“江州!”他说道。
春灵点点头,继续用江州口音应声是。
所以说嘛,一个京城的官妓身边的小丫头,哪里来的见过那程娘子引雷杀人。
“难道说她在江州就杀过人?”高小官人问道,有些惊讶。
这小娘子如今也不过十八九岁,几年前的话才多点儿,竟然已经杀过人。
“是。”春灵点点头,换回京中口音唯恐这高小官人听不懂,“奴婢原本是江州程家家养道观里的小婢,后来程娘子被家人送来,跟道观的观主不知道起了什么纠纷,然后一个雨夜,她和她的婢女引雷把观主劈死了,还把我们姐妹送到很远的一个道观去要灭口,亏的是我和妹妹逃了出来,只可惜,妹妹在路上风寒不治死在破庙里了。”
说到这里,春灵掩面哭泣。
原来如此啊,高小官人伸手敲着几案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啊。”他慢慢说道,眯起眼看着这小婢,“不过,就算有你这个人证也不行了啊。”
春灵似乎是很惊讶,抬起头有些惶惶有些愤愤。
“官人,连官人也不行吗?奴婢一直不敢跟任何人说,活的战战兢兢,每天都在害怕,现如今她又害了平王,奴婢实在是吓死了,又不敢去告,今日豁出命来求见小官人….”她流泪哭道,“难道小官人也拿不了她?”
“不是我不行。”高小官人说道,“是这件事,已经定论了,不能再拿出来说了,说也白说。”
“奴婢能证明的,奴婢甘愿作证的。”春灵瞪大眼认真忙忙说道。
“你一个人,证不了天下人。”高小官人说道。
春灵颓然,失魂落魄的坐回去,掩面哭起来。
“也难为你藏这么久。”高小官人忽的说道,“上次的事,其实是你设计的吧?”
春灵打个寒战,哭声渐弱,然后抬起头。
“小官人饶命,小官人饶命,奴婢是,是…”她叩头说道。
“是觉得我厉害,能够对付这程娘子是吧?”高小官人问道。
春灵俯身颤颤哭泣不敢说话。
“不过这件事,你是高看我啦,我现在帮不上了,我就要被这程娘子赶出京城了。”高小官人伸展手臂,站起身来说道。
春灵忙跪行到他面前,大着胆子抓住高小官人的衣角。
“求小官人救救奴婢。”她流泪说道。
高小官人哈哈笑着伸手捏了下春灵的小小下巴。
“好,我走之前带上你,我们一起逃命。”他笑说道,一面抬脚摇晃而去。
“小官人,这小贱人好贼,引雷人证也没用了,就这样放过她?”亲随忍不住跟上低声问道,一面回头看茶室。
高小官人一笑。
“我见她,本就不是那什么引雷杀人为证的缘故。”他笑道,“这好贼的小贱人摆了我和那程贱人一道,难保不能再摆第二道,留着总有用。”
而茶室内春灵也坐起身子,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带着几分自在摇了摇手做扇风。
她见他,也并不是为了给引雷作证,而不过是要这高小官人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存在,总有用得着她的时候。
事到如今,也不用怕这高家和那程娘子再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而把她当做替罪羊处置掉。
而与此同时,太后宫内,高凌波正在和太后辞行。
太后自然垂泪不已。
“为了帝统不旁落,臣就是和娘娘再不见面又如何。”高凌波说道,“娘娘不见高家,那皇后自然也不能见宋家,娘娘还能得个贤德的美名,真是一举两得。”
“这贤德的美名得来的可真受气。”太后拭泪说道。
“娘娘知道陛下曾经受的苦了吧。”高凌波笑道,一面吃了杯酒。
今日是来和太后辞行的,太后赐宴,朝臣们也没什么可阻拦的。
太后叹口气,想到皇帝顿时又满面愁容。
“真把庆王交付给朝臣们,哀家心里也是不放心的。”她说道。
高凌波放下酒碗。
“朝中有陈绍在,也有臣的人在,倒是没人敢对庆王有贰心。”他说道,停顿一下,“要说不放心,娘娘倒是有一个人该不放心。”
太后一惊忙坐直身子。
“谁?”她问道。
“晋安郡王。”高凌波说道。
“他不会的。”太后忙摇头,“那事都是皇后搞出来的,玮郎他不会的,他对庆王那是恨不得剜心掏肺,哪里会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娘娘,人都会变的。”高凌波说道,看着太后,“娘娘,您上朝了三次,这些日子的政务也都送到你这里来了,您觉得…怎么样?”
太后一怔。
“能怎么样?一点都不好受,又烦又累。”她说道。
“但是,那种掌握天下的感觉也挺好的吧?”高凌波笑问道。
太后的神情变幻一刻。
“那只是你们这些男人的想法。”她说道,“好什么好!”
高凌波一笑。
“娘娘,晋安郡王,是个男人。”他说道,“曾经陛下委以重任,他曾经和平王一同处理过朝事….”
太后眼神闪烁。
“如果说以前有平王在,他也不会生什么心思,但如今不同的,皇后提出了过继,而且士林朝臣中竟然还有支持的言论。”高凌波说道,看着太后,“娘娘,亲王乱政,谋事,历来可不少啊。”
太后沉吟不说话了。
高凌波也不说话了,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推过来。
太后看到,顿时火烧一般身子一抖后缩。
“你,你干什么!”她低声喝道,带着几分惊骇又慌乱。
高凌波看着她神情沉沉,推着纸包的手却并没有收回。
“娘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说道,“娘娘渐老,郡王越壮,不得不防。”
…………………………………………
高凌波回到家中的时候,高小官人带着几分紧张迎过来。
“父亲?”他忐忑询问道。
高凌波点点头。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他带着几分轻松问道,“你母亲她们先行一步。”
高小官人高兴的应声好了,一面跟着高凌波进了书房。
书房里清客们都已经等候多时。
“太后知道什么叫大局为重,也知道谁是她的嫡亲。”高凌波淡淡说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松口气,又带着几分欢喜。
“而且这时机最妙。”一个清客说道,“那边有士子朝臣们联合上书请晋安郡王外出就封,这边太后再传召晋安郡王劝说,然后晋安郡王回宫便饮毒酒自尽身亡。”
“好一个刚直高洁的燕懿王啊。”另一个清客感叹道。【注1】
众人然后对视一眼,轰然笑了。
“到时候我们一定要联合朝臣们给晋安郡王一个绝好的追封谥号。”
“封王,一定要封王。”
“有晋安郡王此舍身自证青白的先例,看哪个宗室还敢动不该动的心思。”
“到时候张江州再提过继宗室,第一个要跟他拼命的就是宗室们,他这是逼得宗室们无路可走啊。”
屋子里乱乱的说笑打趣着,气氛是这一段以来难得的轻松自在。
“慢着。”高小官人忽的停下笑,想到什么说道,“父亲,这件事,可不定啊。”
大家都停下说笑看向高小官人。
“小官人放心,是万无一失的药。”一个清客说道。
“就算太后犹豫了,太后宫里的人也交代好了。”另个一清客说道。
高小官人摆手摇头。
“不,不,不是这个。”他说道,一面看向高凌波,“父亲,你忘了如今可有能起死回生的人呢。”
屋中的人都是一愣。
那个程娘子!但大家又都摇头。
“她也没那么神技吧,都是凡夫俗子们传的,就目前咱们看到的,引雷也好,治病也好,也都不是那么容易信手拈来的。”一个清客说道。
高凌波抬手制止他们。
“没错,事要想得周全,不可心存侥幸。”他说道,“我们已经吃了太多心存侥幸的亏了。”
“那,先干掉这女人。”高小官人说道,一面愤愤,“我早就该杀了她了,当初在德胜楼那次就不该犹豫。”
高凌波摇摇头。
“这个女人身边也不是没有人,她又一向谨慎,探子们说,她几乎不出门,就算出门马车也不好认。”他说道,“更况且,她能造出神臂弓石弹等物,谁知道还有什么自卫的厉害武器,直接动手,打草惊蛇,影响太大,得不偿失。”
在场的人都点点头。
“那如何是好?”有人问道。
“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不诊治晋安郡王,那就别想别的,别想顺便取她的性命,就是只要做到阻止她诊病这个一个目的就可以了。”高凌波说道,带着一丝笑,“这样想的话,这事就容易多了,而且还能给晋安郡王的死添上一笔天命之说。”
大家面露不解。
“我们不仅不杀掉她,而且还要她亲口说出,不治晋安郡王这句话。”高凌波含笑说道。
亲口说出不治?
“这女人可是和皇后张江州联手要推晋安郡王上位的,她怎么肯眼睁睁看着晋安郡王不治而亡?”高小官人瞪大眼问道,“这不可能的。”
高凌波哈哈笑了。
“不可能?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不过都是取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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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10字,备注不占字数
注1:赵德昭,宋太祖赵匡胤的次子,封燕懿王。宋太祖死后,其弟宋太宗赵光义即位,德昭失去了当天子的机会,太宗封德昭为武功郡王,朝会时位列宰相之上。
太平兴国四年太宗亲征太原时,一夜偶发的事情惊扰军营,军士到处寻找太宗却不知其踪影,传说中有人提出立德昭为帝。回到京师后,皇帝因为北伐不利,很长时间不给太原之战的功臣行赏。德昭跟宋太宗论说此事,宋太宗大怒说:“等你自己做了皇帝,再行赏也不迟。”赵德昭退朝后自刎而死。
宋太宗听见此事非常惊悔,跑去抱着赵德昭的尸体,大哭着说:“痴儿何必这样呢?”追赠赵德昭为中书令,追封为魏王,赐给谥号,后又改封为吴王,又改封为越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放心
天色大亮的时候,程娇娘拔下了程四郎手上的金针。
“四郎君,药茶。”半芹捧来热茶说道。
程四郎用另一只手接过一饮而尽。
“哥哥快去吧。”程娇娘说道。
程四郎有些迟疑。
“妹妹,真要请假啊?”他问道。
“是啊,以后就只吃汤药就可以了,不用行针,哥哥可以回江州去了。”程娇娘说道。
程四郎哦了声,搓了搓膝头。
“要不我还是留在京城吧。”他说道,“怎好妹妹一个人在这里。”
程娇娘还没说话,黄氏抱着孩子从外边进来。
“四郎君放心,我们都在呢。”她笑道,一面冲他使个眼色,“听妹妹的话嘛。”
程四郎便笑了。
是,他也帮不了她什么,那就听她的话,让她高兴吧。
“好。”程四郎说道,一面起身,“那我就去官厅告假了。”
程娇娘点点头,起身看着程四郎出去了。
“有人跟着吗?”她问道。
“有的,四个人跟着呢。”婢女在廊下含笑说道,一面走过来,“娘子,该练箭了。”
秦弧是在官厅外被拦住的。
“我跟高小官人的交情还不到要辞别的地步吧?”他含笑说道。
高小官人哈哈笑了。
“我也不是特意来找你的,我只是来交代下公务,这就要走了嘛。”他说道。
秦弧笑了笑,拱拱手抬脚向内,高小官人忙又拉住他。
“不过遇到了我真有事麻烦你一下。”他说道。
秦弧甩开他的手。
“什么事?”他问道。
“我想这京城能请程娘子出来吃杯茶的人只怕不多。”高小官人笑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秦弧反手抓住胳膊。
“你动她一下试试。”他低声说道。
高小官人忙伸手拍他的胳膊。
“我没傻也没疯怎么会做那种事!”他也低声说道,“听着,你就在今日午后去请她出来,安安静静自自在在的在德胜楼喝半日茶。”
听到这句话,秦弧的神情一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小官人。
高小官人冲他笑了笑,抖开他的手。
“不用谢,祝你与美同游,玩的开心。”他说道,转身大步而去。
秦弧转过身看着上马的高小官人,高小官人冲他再次抬抬手,咧嘴一笑,催马得得而去。
秦弧神色沉沉,看了看官厅内,又看向皇宫。
斩草要除根……
都是因为他,给她惹出了多少事…
当断其断,斩草除根。
……………………………………………………
皇宫内,太后摆摆手,面前的内侍忙将堆满奏章的几案搬走。
“娘娘,辛苦了。”晋安郡王说道。
太后看着他叹口气。
“看过陛下了?”她问道。
晋安郡王神色黯然点点头,眼圈发红俯身。
“娘娘保重。”他哽咽说道。
太后顿时流泪。
一旁的内侍们忙过来相劝。
“殿下快别引娘娘哭了,娘娘这眼泪几乎都没停过,太医说再这样下去,就要失明了。”内侍流泪说道。
晋安郡王霍然起身,一脸不可置信的跪行上前。
“娘娘,娘娘,快别哭了,快别哭了。”他喊道,一面用袖子狠狠的擦自己的眼泪,“您看,孩儿就不哭了,孩儿不哭了。”
太后扶着他的手点头。
“娘娘我们都不哭了娘娘要保重,陛下和孩儿们离不得娘娘的。”晋安郡王忍泪哑声说道。
太后再次点头。
二人拭泪一刻,宫女们取了毛巾擦了眼,重新上了热茶。
“你也好一段日子没来了。”太后说道。
晋安郡王微微垂目,低头施礼。
“娘娘,臣当避讳。”他说道。
“别在哀家这里臣啊臣啊,你是什么臣。”太后气道,一面指着那边几案上的奏章,“你说的避讳,是那些狗屁弹劾的奏章吧?什么请外出,哀家的孩儿们管他们什么事!”
晋安郡王带着几分苦笑又几分感动看过来。
“娘娘,孩儿知道娘娘的心意,只是娘娘,以后断不可这样说了。”他说道,“孩儿是该被弹劾的。”
太后看着他顿时又想流泪。
“我的儿,你这样的好,他们怎么都看不到啊。”她说道。
晋安郡王忙俯身施礼。
“娘娘千万别再哭,孩儿过得很好,有娘娘在,孩儿什么都不怕的。”他说道。
太后忍着泪点点头,一面转头吩咐。
“去请庆王来。”她说道。
晋安郡王顿时面色难掩欢喜,视线追着内侍的身影而去,有些坐立不安。
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庆王了……
“其实也不过几天没见嘛。”太后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晋安郡王对太后咧嘴一笑。
“自从那次出征后,这是离开他最长的时候。”他笑道,说这话视线又看向门外。
太后笑着摇头。
“你们两个真好。”她感叹道,眼中泪光里闪着几分犹豫不忍。
“娘娘可不要哭了。”一旁的内侍轻咳一声说道,一面地上毛巾。
晋安郡王闻言也转过头。
“娘娘不要哭啊。”他忙也说道,看着太后拿起毛巾轻轻敷了敷眼才放心。
这边响起了庆王的咕噜喊声,晋安郡王整个人都从地上跳起来。
“哎呦吓我一跳。”太后失笑喊道,看着晋安郡王已经奔向门边,一把将进门的庆王抱住了。
“六哥儿,六哥儿。”晋安郡王一叠声喊道,一面笑着抓着庆王的肩头左看右看上下打量,一面又问,“想哥哥了吧?”
庆王最不喜束缚,这样突然被抓住,顿时不耐烦的挣脱喊叫。
晋安郡王并不在意,一面哄着一面打量他。
“想哥哥没?哥哥给你带了些好吃呢。”
听着晋安郡王絮叨的又可笑的话,一旁的内侍们对视一眼都暗自撇撇嘴。
还想哥哥没?他都不认得谁是谁!
“照顾庆王,娘娘幸苦了。”
在殿内重新坐定,晋安郡王对太后施礼说道。
“说的什么话,本该哀家照顾的,倒是让你受累许久。”太后摇头说道,一面命传膳。
听到这句话,晋安郡王迟疑一下,忍不住看了庆王一眼。
“娘娘,孩儿就不敢留用膳了,进来时候不短了。”他施礼说道。
太后的脸顿时拉下来。
“连顿饭都吃不得了吗?”她竖眉说道,一面拍着几案,指着那边,“把那些奏章都给哀家烧了。”
“娘娘。”晋安郡王忙劝道,“万万不可。”
太后看着他,又忍不住要流泪。
“不过,你的顾忌也对,这些臣子们一个个牙尖嘴利,你去吧。”她说道,一面又冲庆王招手,“庆王来给你哥哥告别。”
庆王哪里会这个,抓起几案上的茶碗就往嘴里放。
晋安郡王忙伸手夺下来。
“庆王饿了。”他说道,看着庆王,神情柔和,视线舍不得移开,最终一咬牙,“传膳吧,孩儿也好久没有吃过娘娘这里的饭菜了。”
太后的面皮微微的抖了抖,放在身前的手不由攥了攥,张口要说什么,一旁的内侍已经先一步张口。
“传膳。”
内侍喊道,又看向晋安郡王,咪咪笑。
“知道殿下要来,娘娘命做的都是殿下自小爱吃的。”
晋安郡王忙笑着施礼。
“多谢娘娘费心。”他说道。
太后看着他带着几分感叹。
“你这孩子自小懂事,并不挑食,什么都爱吃,哀家也不费心。”她说道。
寄人篱下,就要乖乖的听话吃饭,哪能挑三拣四惹人嫌呢。
晋安郡王微微垂目,再次抬头冲太后点头笑。
午膳并没有吃多久,太后心情到底郁郁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庆王连吃带玩,稍微不饿就立刻不吃了,在位子上扭来扭去,闹着要走。
晋安郡王又哄着庆王吃完一碗饭,庆王再也坐不住了,挥手踢脚大喊大叫。
“好了好了,随他去吧。”太后说道。
晋安郡王放下碗筷,看着庆王有些依依不舍,抬手为他擦拭嘴角。
庆王早已经不耐烦的推开他,嘴里呜呜呼呼着跑出去了。
内侍们一溜烟的忙跟上。
晋安郡王站起身来,不由跟着走了两步才停下。
“没事,以后多进来些。”太后说道,“他们外人再怎么说,咱们一家人,都知道对方的心,咱们不怕他们说。”
晋安郡王转过身对太后点点头。
“是,孩儿不怕的。”他说道。
一旁的内侍捧茶。
“殿下,饮茶。”他低头躬身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递来的茶,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娘娘,孩儿告退了。”
太后站起身来,神情哀戚,看着施礼的晋安郡王,眼中泪光闪闪。
“玮郎。”她颤声喊道。
这是进来后,她第一次用这个称呼,晋安郡王不由抬起头看着太后。
“玮郎…”太后也看着他。
“娘娘别哭,孩儿再来看您。”晋安郡王说道,再次施礼。
看着一步一步退出去的晋安郡王,太后再忍不住起身迈步,扶着宫女跟出来。
“玮郎啊。”她颤声喊道。
“娘娘,外边日头晒,别出去了。”内侍说道,在殿门口停下脚。
已经迈出殿门的晋安郡王回头一笑。
“娘娘,别出来了,您也歇息吧。”他说道,一面再次施礼,“孩儿告退了。”
说罢大步而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年轻人,太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泉涌而出。
“我的儿啊…我这心里疼煞…….”她伸手抚着心口,气力不支,软软的倒下去。
内侍们宫女们忙慌慌的搀扶住。
庆王府内,内侍以及几个幕僚已经等着不耐烦,看到晋安郡王迈入府中,众人忙围上去。
“殿下,怎么去了这么久?”一个幕僚面色忧急问道。
“娘娘留饭了。”晋安郡王说道。
幕僚们神色大变。
“殿下,不是说了吗,您千万不要在宫中用膳。”一个跺脚急道,“快请李太医来。”
“是啊,如今非常时候,真是不得不防备。”另一个也说道。
晋安郡王只是木着脸没有说话,忽的脚步一顿,面色变了。
“殿下?”众人吓了一跳忙停下看着他。
晋安郡王慢慢的抬起手,看向衣袖。
“我往袖子里吐了半杯茶。”他慢慢说道,声音有些沙哑,“我往袖子里吐了半杯茶。”
什么意思?
大家有些不解,看着晋安郡王的衣袖,右手袖子处果然一片湿津津。
“我往袖子里吐了半杯茶啊!”晋安郡王猛地拔高声音,依旧重复这句话,仰头向天嘶声喊道,眼中有泪涌出来,“娘娘啊,孩儿往袖子里只吐了半杯茶啊!”
话音才落,张口喷出一口血,人也向前栽去。
“殿下!”
“快请李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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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等等
程四郎走出酒楼,一个侍从左右看了看招手,另一边等候的侍从便牵马过来。
“文俞老弟,那就告辞了。”几个同僚们说道,一面抬手施礼,“待起程时,我们再相送。”
程四郎忙还礼。
“老夫人的事节哀。”几个同僚又带着几分关切说道。
程四郎告假归乡大家并没有什么疑惑,前一段程家的二老爷已经以母亲病重的理由告假急的回去了,如今来看这程老夫人果然病的不轻。
程四郎再次道谢,看着这些人先走开。
“四郎君,回去吧。”侍从说道。
程四郎点点头,抬脚迈步,有人从一旁跑出来,尚未接近程四郎,便有侍从挡住。
那人撞到了侍从的胳膊上哎呦一声跌坐地上,手里捧着的小包袱也摔落一旁。
“四郎君你等等。”春灵怯怯的喊道。
程四郎看到是她有些惊讶。
“春灵,你?”他问道。
“四郎君,我,我。”春灵结结巴巴说道,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将手里的包袱往一旁侍从手里一塞。
“这是我家姐姐还给你的。”她大声说道,说罢转身就跑开了。
姐姐?
“春灵!”程四郎忙喊道,那春灵却飞也似的去了。
什么东西?程四郎看着侍从打开包袱。
“郎君,是飞钱。”侍从也有些惊讶说道,看着其上的数额,“五万贯。”
五万贯!
是我家姐姐还给你的…
程四郎看着混入人群里时隐时现的小身影,伸手拿过这飞钱。
干什么啊这是!
“春灵,等等。”他叹口气,喊道,也顾不上骑马追过去。
侍从们忙跟上。
而与此同时站在程家门前的秦弧,上前敲响了门。
“秦郎君。”
看着走进来站在院中的年轻人,婢女有些惊讶,旋即又含笑施礼。
“吃过饭了吗?”秦弧笑问道,视线看向廊下。
夏日里穿着朱砂襦裙罩着半臂云髻高挽的女子也看过来,手里还拿着长长的逗鸟儿的细条,微微一笑。
“你来晚了。”程娇娘说道。
秦弧哈哈笑了。
“那请娘子饮茶还不晚吧?”他抬手说道。
婢女便扭头喊半芹。
“别劳烦半芹了。”秦弧说道,对程娇娘做了个请的姿势,“可否请娘子外边饮茶?”
“赏什么花?”程娇娘问道。
上一次他们一同出游是赏樱花,秦弧脸上的笑意从眼中溢出。
“六月里自然是荷花。”他说道。
“请稍等,我去更衣。”程娇娘含笑说道。
看着程娇娘进内更衣,半芹冲婢女招手。
“姐姐,你今日还去店里吗?”她低声问道。
婢女看着她一笑。
“怎么?想偷懒啊?”她说道。
“不是啊,娘子的嫁衣再赶赶就要做好了。”半芹说道,揉了揉发红的眼。
婢女有些心疼的抬手戳她额头。
“我不是说了嘛,不用急了。”她说道,“一时半时的,是不会成亲了。”
“姐姐。”半芹不悦的跺脚,她不喜欢听这种话,“反正我要把娘子的嫁衣做好。”
婢女笑着摆手。
“去吧去吧,我陪娘子去。”
这边程娇娘换衣裳出来和秦弧向外走,半芹还是追了上来。
“这些点心是才做好的,正好拿着吃。”她说道。
秦弧笑了。
“赏花的地方什么都有的。”他说道。
“那,有我家娘子亲手做的点心吗?”半芹不服气的说道,“秦郎君不想吃吗?”
“以后也可以再吃嘛。”秦弧笑道。
“那以后秦郎君也许就吃不到呢。”半芹笑说道,一面将点心匣子塞给跟着的小婢女。
那以后也许就吃不到呢。
这句玩笑话传入耳内,秦弧脸上的笑微微的凝滞一下。
“好了好了,快走了。”婢女说道。
刚一面抬脚迈步,却见秦弧伸手从小婢女手中拿走了那匣子,又扔给半芹。
“哎?”半芹喊道。
“等晚上送娘子回来时再吃。”秦弧笑道,“给我留着。”
说罢抬脚迈步。
“秦公子怎么也跟六郎君似的犯倔了。”半芹嘀咕道。
“行了行了,这些小事别罗嗦了,出去吃他的,他舍得花钱就花呗。”婢女笑道,“我回来给你多带些。”
半芹笑着应声是,看着他们一行人走出去了。
………………………………………………………
伴着一声痛呼,俯身在床榻边沿的晋安郡王再次吐起来。
血水溅了捧着痰盂的婢女一身。
婢女吓得哇哇叫。
“太医,太医。”她哭喊道。
外边听到动静的人已经冲进来了,看着吐了几口已经没有力气瘫趴在床榻上的晋安郡王,当下一个内侍扑过去搀扶,将人翻转过来,在场的人不由吓了一跳。
晋安郡王的面色青黑。
“你不是说能解吗?你不是说没事吗?”内侍眼睛发红看着李太医喊道,“为什么殿下还在吐血,为什么脸已经黑了!”
李太医身子微微发抖,也半跪下来伸手搭脉。
“不应该啊,不应该的。”他颤声说道,“怎么会?”
话音未落,躺在卧榻上的晋安郡王又是一阵猛吐,血水溅了一身,引得屋子里的侍女乱乱的哭。
“你到底行不行!你到底行不行!”内侍抓住李太医,喊着摇晃,“快救殿下,快救殿下!”
李太医抓过药箱,将金针拿出来,手微微颤抖看着面前气若游丝的年轻人。
行不行?能不能治?为什么明明用了药施了针,怎么还是不行?
“不行的!”他将金针扔开喊道,抓着晋安郡王的胳膊,“本来余毒还有些残留,所以尽管只饮了半杯茶,还是太迅猛了!我救不了!我治不了!”
闻听此言,内侍一下把他推开。
“快,快请程娘子来!”他喊道。
程娘子…
这句话出口原本不动的晋安郡王忽的抬手抓住他的胳膊。
“殿下!”内侍忙看向他,眼中含泪,“殿下。”
晋安郡王的嘴动了动。
“李....”他说道,一面抬起手。
李太医立刻过去握住他的手。
“殿下,殿下。”他颤声喊道,“已经去请程娘子了…”
“别请她..”晋安郡王用力说道,“你…你救不了吗?…她…有规矩的…”
规矩?
李太医愣了下。
“…不与…结亲…”晋安郡王弱声说道。
李太医顿时急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喊道,一面站起身,“不要请她了,来不及了,抬郡王去。”
…………………………………………..
半芹停下手里的针线,揉了揉眼。
“半芹姐姐,喝口水吧。”一旁的小婢忙说道。
半芹点点头伸手接过水,喧闹声从外边传进来。
“怎么了?”她皱眉问道,一面看出去,院门有一群人飞奔进来,面色凶恶,来势汹汹。
“程娘子,程娘子,快救命!”
半芹的手一抖,茶碗的水洒落在面前的嫁衣上。
“快让她出来!”一个侍卫吼道,伸手抓住黄氏的衣襟。
“妹妹真不在啊。”黄氏颤声喊道,“我家妹妹真不在啊。”
丫头婢女们尖叫。
半芹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我家娘子出门了。”她喊道。
“半芹姑娘。”一个内侍喊道。
半芹看着这内侍,神情有些惶惶,视线不由落在几个侍卫抬着的软轿子上。
是..谁…
内侍伸手将轿帘子掀开。
半芹掩住嘴将尖叫声死死的按住,这是谁?这是谁?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年轻郡王,这不是那个一笑灿若朝阳刺目的郡王。
半芹的眼泪泉涌。
天啊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殿下,殿下。”她扑过去哭喊道,“这是怎么了?”
“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快去找程娘子来。”早已经等不及的李太医喊道。
半芹流泪惶惶。
“娘子出门了。”她喊道。
“去哪里了?”两个幕僚齐声喊道。
“去看荷花了。”半芹说道。
“京城内外有七八个看荷花的地方!是哪个?”一个侍卫问道。
这话说的半芹和黄氏愣了下。
京中难道不是一个看荷花的地方吗?
以前娘子出去都会说去哪里,但这次是秦郎君邀请,秦郎君好像忘了说了。
“秦郎君没说….”半芹颤声说道。
“妹妹出门我也从来不问的。”黄氏也是颤声说道。
竟然!
内侍侍卫都看向幕僚。
“找,把人都派出去,一个一个的找!”幕僚面色铁青的喊道。
也只能这样了,侍从们应声是,转身就跑。
“你们你们也都去。”黄氏忙喊着身边的人。
婢女们忙应声是。
“不要高声声张。”幕僚叮嘱道,“千万不要哭喊。”
“出什么事了?”
一声喊从外传来。
众人扭头看去,见是周箙奔来,手中还拿着门栓。
因为进门时为了不废话耽搁他们是闯进来的,门房阻拦的程家的侍卫都被一击倒地,周箙进门看到倒在地上的人,顿时脸都黑了。
“你们…”他喝道,看着这些人。
“是殿下。”半芹喊道,也向外跑去,“快去找娘子。”
殿下?
人都从身边急急的跑过去,周箙的视线落在软轿子上,一眼看到其内的人,顿时面色大变。
殿下!
就在幕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这年轻人扔下门栓掉头就跑了,很快越过了半芹等婢女们,又越过了那些侍卫们,风一般卷出院门。
“去她的屋…”晋安郡王微微抬手指着,喃喃出声,虽然视线已经模糊了,但眼前这个厅堂,却觉得很清楚。
一旁的内侍领会,含泪点头。
“抬殿下进去,在屋子里等娘子回来。”
“殿下,程娘子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坚持一下,你一定要等着。”
嗯,我还有她,我等她,我等着她,等到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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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不来
德胜楼里,等的有些焦急的程四郎来回踱步。
“去看看,怎么还不来呢。”他说道。
亲随小厮忙应声是,才要拉开门,门被拉开了,一身盛装的朱小娘子出现在门口。
“不知道程郎君要来,奴梳妆久了些,还望程郎君担待。”她施礼说道。
程四郎还礼。
“没事的。”他说道,一面指着面前的小包袱,“这个,你拿回去,我不要的。”
“这就是郎君的钱。”朱小娘子说道。
程四郎摇头。
“这不是我的钱。”他说道。
这是程娘子的钱。
朱小娘子垂目。
“那奴就更不能收了。”她说道,“奴不值的。”
“这钱也不是给你的。”程四郎说道。
朱小娘子抬头看着他有些不解。
“不是你值不值,这钱跟你没关系的。”程四郎微微一笑说道,“是我妹妹给我花的。”
眼中神采奕奕满满的都是自豪欢喜。
提到那个女子,他们都会这样。
“你不要多想了,既然花了,哪有收回的道理。”程四郎说道,一面再次笑了,“况且,就是要还,也是我挣到钱了还给妹妹。”
朱小娘子看着程四郎笑了。
“有程郎君这样的哥哥,真让人羡煞。”她说道,眼中有眼泪滑落,“我原本也有个哥哥的,只是早亡了…”
程四郎带着几分不安。
“你,你别哭了。”他说道,有些手足无措,“其实真没什么好羡的,我这个哥哥也没用,我家妹妹她,说起来比你还苦呢。”
比我还苦?
比我一个爹娘获罪死自己又被没入官妓的人还要苦?
朱小娘子失笑。
是啊,她是先天痴傻,可是后来她不是遇到神仙高人了,从此就得了新生,而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带自己新生的神仙高人了。
“你别笑。”程四郎忙说道,“我家妹妹真的挺不容易的,她心里肯定特别苦,她虽然不说我看得出来,我也帮不上什么。”
说到这里又回过神。
“我说这个做什么。”他笑道,“我该走了。”
朱小娘子笑着伸手拦住。
“程郎君,既然来了,又不肯收下这些钱,那就让奴也尽尽本分吧。”她说道,一面展颜一笑。
用了心加了情的双目灵动,顾盼生辉,让屋内的程四郎的小厮看得呆滞。
尽本分…
一个官妓能能尽的本分是什么?
“还是不打扰了,我回去了。”程四郎顿时红了脸说道。
“春灵。”朱小娘子扭头唤道。
春灵应声是抱着琴进来了。
“四郎君,就让我们娘子尽尽本分嘛。”她说道,“日后大约也见不得了。”
程四郎还要走,这边朱小娘子已经坐下抚琴,叮叮咚咚的琴声在室内响起。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青冢黄昏路。”朱小娘子婉转歌喉唱道。
这略带几分落寞戚戚的歌声,让程四郎停下了脚步。
“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从来幽怨应无数。”
听着室内的琴声歌声,站在门口的四个侍卫对视一眼,带着几分轻松随意低声继续说笑。
…………………………………………………………
水波一片荡漾,花叶摇晃,一只半开的荷花被秦弧从水池中摘下。
“小心被人罚你。”婢女掩嘴笑道。
秦弧笑着将荷花递来。
程娇娘伸手接过。
“你喜欢什么花?”秦弧问道。
“没有喜欢不喜欢的,都好。”程娇娘笑道看着手里的荷花。
“连花都一样?”秦弧笑道。
程娇娘点点头。
“那到底还是有不一样的。”秦弧笑道,似是自言自语,说完就伸手指着另一边岔开话题,“你看那边开的更盛,我们过去看看。”
程娇娘看过去,点点头迈步。
“备着纸墨,娘子送我一幅画,我今日也要送娘子一副。”秦弧说道。
“还要画画啊,天黑画的完吗?”婢女在一旁笑道,“那晚饭秦郎君要请的。”
………………………………………………..
跑出一座院落,半芹气喘吁吁,却顾不得停留半刻。
“还有哪里?”她急声问道。
车夫忙扬鞭催马。
“东走不远还有一间酒楼后院有大片荷塘。”他说道。
“快快。”半芹说道,眼里有泪闪闪。
不能死啊,不能死啊,郡王要是真死了,那娘子以后可就嫁不了了。
平王被雷劈就已经惹来非议了,要是晋安郡王再有意外,那她家娘子就成什么了!
马车疾驰而去,不等停稳半芹就跳下车,脚一软跌倒,不待车夫前来搀扶她已经爬起来向内冲去,有人迎着冲了出来。
“六郎君。”半芹喊道。
“这里没有。”周箙扔下一句话,一声呼哨,停在一旁的马儿便得得跑过来,不待停下周箙翻上马背。
看着人马绝尘而去,半芹也忙掉头回来上车。
周箙催马在街上疾驰而过,引起一片鸡飞狗跳乱乱,吵闹叫骂声不绝于耳,但周箙都听不到。
“秦郎君喜欢赏哪里的荷花?”
心里念的都是这个问题。
赏个屁!他才懒得赏什么花,他倒是喜欢摧花残叶,要真是赏,那也是入秋去赏残荷。
残荷!周箙脑中一亮。
“六仙观的荷花开的倒是一般,不过想来残荷甚美。”
似乎很久以前秦弧曾经说过的话模模糊糊的闪过。
六仙观!
周箙勒住马,伴着马儿的嘶鸣,四周人的尖叫,硬生生的调转向西而去。
……………………………………………
秦弧握笔半日未动,婢女站在一旁皱眉。
“秦郎君,还差一笔呢。”她说道。
“这一笔太重要了,倒是不敢落下。”秦弧说道。
程娇娘转过头来看一眼。
“娘子请。”秦弧将手里的笔递过来说道。
程娇娘伸手要接,就听的一声大喊。
“程娇娘。”
伴着周箙的喊声笔跌落在几案上,墨汁四溅。
“啊呀,可惜了这幅画。”婢女喊道。
程娇娘看向秦弧,秦弧面色有些惊讶。
“对不住,我没接好。”程娇娘说道。
秦弧笑了。
“是我没递好。”他说道,说着话看向奔近身前的周箙,一挑眉,“都怪这小子。”
周箙没理会他,伸手就抓住程娇娘的手腕。
“快走快走。”他说道,调头就走。
“出什么事了?”婢女惊讶喊道。
程娇娘已经被周箙拉着向外而去,婢女跺脚忙跟上。
站在几案后的秦弧轻轻叹口气,抬脚也跟上。
“程娘子。”忽地有人斜刺里站出来拦住,双手捧着一个托盘,其内摆着一张叠起来的纸,“有人捎给你一句话。”
当听到这句话,秦弧的脚步猛地停下,面色大变。
他身子微微的发抖,垂在身侧的手攥了起来。
混帐!混帐!
“混帐!”被拦住的周箙没好气的抬手喊了一声,“滚。”
那人却再次躬身施礼。
“程娘子,小的怕你不看,会后悔的。”他说道。
周箙伸手就去拿,那人却退步避开。
“程娘子,你不看,可是要后悔的。”他再次说道。
周箙大怒,伸出的手变抓为握揪住了那人的衣襟,将人拎了起来。
这动作让那人手中的托盘摇晃,纸从其上飘落,程娇娘伸手接住了,没有丝毫的迟疑打开。
“娘子?”婢女跟上来,看着神情微变的程娇娘,终于觉得气氛不对了,她不由也紧张起来。
有乱乱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伴着更多人惊喜的喊声。
“程娘子在这里!”
“程娘子!”
两个侍卫奔近前。
“程娘子,殿下在您家里等着你,请快回。”他们急急说道。
殿下!
婢女瞪大眼,心咚咚的跳起来。
“什么事?”程娇娘看着他们说道。
“还问什么,快走啊。”周箙咬牙低声说道,一面再次抓住她的手腕。
程娇娘却反手挣开了。
手中落空让周箙有些惊讶回头看着她。
“娘子。”那侍卫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身子有事,太医救治不得,请娘子速速去。”
婢女低呼一声伸手掩住嘴。
什么事能到了太医救治不得要请娘子的地步?
必死之症!天啊,必死之症!
怎么会这样?
婢女抬脚就要跑,却见程娇娘还站着不动,手里拿着那张纸。
“殿下的症,我治不了。”她神情淡然的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娘子!”两个侍卫一脸不可置信的喊道。
周箙神情亦是愕然,但他的视线落在程娇娘手里的纸上,顿时身子也僵硬了。
是谁?
“娘子,你还没看呢。”侍卫的喊声还在继续。
“不用看,殿下的症,我治不了。”程娇娘再次说道,“你们另请他人吧。”
半芹就是这个时候跑进来的,正好听到这句话,顿时脚一软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站立的人。
她不会是看错了吧?那个人是娘子吗?娘子,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
“怎么还不来?”
室内李太医再次冲向门边向外张望,身后却是一声闷哼。
“太医太医。”内侍尖叫着。
李太医回身看着软轿子上的晋安郡王吐出血水,原本明亮的室内顿时变得昏暗起来,就好似晋安郡王那愈加青黑的脸。
他扑过去,拿起金针拉开晋安郡王的衣襟刺入心口四周。
“太医,殿下的身子也开始黑了。”内侍喊道。
“我知道!”李太医喊道,视线扫过晋安郡王的胸膛。
他知道,他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候还是个瘦小的孩童,如今瘦小的身躯已经变得结实而宽厚,可是那又怎么样?还是黑了,还是黑了,跟以前一样,一样的!一样的兜兜转转逃不脱的命运。
“程娘子来了没!”他扭头对话嘶声喊道。
“来了来了!”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声。
屋内的人大喜纷纷扑向门边,却见冲进来两个侍卫,并不见那女子的身影。
女子走得慢,是在后面吗?
李太医拨开他们向后看去。
“大人,程娘子,说不治。”侍卫噗通一声跪下了,俯身呜咽说道。
屋中的人都愣了。
“你们胡说什么呢!”李太医惊愕回头,喊道,“程娘子怎么会不治殿下!”
“大人,她真的说不治,她说要我们另请高明!”侍卫喊道。
另请高明…
内侍的面色瞬时沉下来,一把揪住这侍卫。
“她说不治,你们就不知道把她带回来吗?”他咬牙喊道。
侍卫抬起头看着内侍。
“我们带了,可是,带不来。”他们喊道。
内侍看着侍卫们,这才看到他们的脸上青紫,显然是被拳头打的。
“不仅不来,还打你们…”内侍喃喃说道,眼神涣散。
“程娘子和秦家的郎君在一起。”侍卫又说道。
秦家的郎君啊,秦家。
怪不得来了她没在,怪不得不知道去哪里赏荷花了,怪不得…..
“我不信!她不是那种人!她不是!”李太医猛地喊道,“我去找她,我去找她!”
一旁的幕僚伸手抓住他。
“李四申!”他竖眉喝到,“殿下等不起了!她不能治,你来治!”
李太医摇头。
“我治不了了,我原来就没有治好,我原来就治不好,我现在更治不好!”他喃喃说道。
幕僚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治不了就让他死在你手里,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就该死在你手里。”他喝道。
就像小时候一样。
“…太医…我不想死….”
孩童抓着他的衣袖,猫儿一样的看着他。
“…你能救我吗?我不想死,我还想等着父王母亲来接我的….”
李太医的眼泪涌出来。
“好,我治,我治,不就是个死吗,不就是个死吗,有什么可怕的。”他喊道。
杂乱的脚步声喊声以及身子的晃动,让昏昏的晋安郡王醒过来,却发现四周的景物在摇晃后退。
“干什么?”他喃喃问道,用力的要起身。
“殿下,我们回去。”内侍哑声说道。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她还没来呢。
“殿下,我们回去,我们不等了。”内侍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为什么不等了?怎么能不等?
“不,要等的,要等她的,已经说了等..怎么能…不算数呢….”晋安郡王说道,撑着扶手起身,“落轿。”
“殿下!”内侍的眼泪落下来,一咬牙摆手,“走。”
轿子向外而去,晋安郡王摇着不稳跌落回去。
“不…”他喊道。
轿子猛地被绊住了,抬轿子的侍卫愣了下,前后看去,见竟然是晋安郡王伸手抓住了门框。
“殿下!”内侍喊道,伸手抓住晋安郡王的胳膊,泪流满面,“殿下,松手。”
不行,要等的,要等的,我要等着她来的。
日光下黑青的手用尽了力气筋暴起。
“走!”内侍嘶声喊道,用力的拉晋安郡王的手。
这个垂死的虚弱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似乎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这一只手上,内侍竟然掰不下来。
“走啊。”内侍哭声更大喊道。
抬轿子的侍卫应声迈步。
门哐当一声,竟被带倒一边,众人措手不及,轿子乱摇晃。
其他的侍卫涌过来将门扔开,轿子才得以稳稳的前行,晋安郡王的手还垂在轿子外,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块门上抠下的木皮。
要等的,要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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