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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九章 归来

    永和元年十月末,七月离京,在外游逛拜访了几个学兄的程四郎的马车进了江州府界,程家来接的人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忙高兴的迎上去。

    看着程四郎的马车,程家的管家有些惊讶。

    这是一辆上好的马车,行了这么久的路还跟新的一样,可见做工用漆料都是上等的,再回头看自己带来的马车。

    程大夫人千叮万嘱咐,怕程四郎走了这么远的路车马已经不能坐人了,所以特意将家里布置的好好的马车赶来。

    但这所谓的布置的好好的马车跟这个行了很久路的马车比起来反而逊了一分。

    程四郎还是换了马车,不想让母亲的心思白费。

    马车半日后驶到了河边,程四郎激动的掀起车帘子往外看。

    算起来离开家已经一年多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原本已经淡了思乡情此时此刻全部涌过来,程四郎的眼睛都有些发红,觉得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不过说起来,还真的是有些陌生…

    程四郎的视线扫过门前的小厮,微微皱眉,怎么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不过家里老人换差也是正常的,程四郎丢开不想了,但回到院子里却由不得他不想了。

    “春兰不在这里了?”他大吃一惊的问道。

    自己的大丫头都换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又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讪讪躲闪。心里更是惊讶。

    莫非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春兰出了什么差错?

    不可能啊,春兰这个丫头他清楚的很,一心要跟在自己身边,小心谨慎怎么会犯错。

    “家里出了什么事?”他这才问道,想到进门所见,虽然依旧,但怎么看上去都有些奇怪的感觉。

    凋敝。

    对没错,是凋敝。

    程四郎心里打个寒战。

    “大老爷病了。”丫头们瞒不过跪下说道。

    什么病能让家里变得凋敝如此!程四郎差点吓晕过去,顾不得洗漱就冲向程大夫人这边来。

    程大老爷已经能起身了。只是活动不那么灵便,看着程四郎在面前跪着哭了一刻,让人劝起来。

    “知道没事,也没让人告诉你,难得在江州先生那里读书,怎好半途而废。”他说道。

    程四郎又掩着脸呜呜的哭。旁边兄弟姐们都陪着流泪,程大夫人拭泪劝了他们。

    “回来就好,今年能过个团圆年了。”她说道,一面又审视儿子,“瘦了好多。”

    “母亲,你怎么看的。”程六娘喊道。“四哥明明胖了,你看他的脸都吃圆了。”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程大夫人红着眼也笑了,气氛终于好了起来。

    程四郎看了妹妹一眼,觉得妹妹懂事了,但看过去的时候,却觉得妹妹的脸色不如以前好,好像大了很多的岁。

    这种大了很多岁并不适合用在他们家的女子身上,他们的家女子都是该被呵护的娇养的。就是说成熟了也该是说气质端庄得体,而不是让人一眼就想到年龄上去。

    年龄只适合沧桑。而沧桑不该用在程家的小娘子们身上。

    难道是因为父亲的病?

    程四郎的胡思乱想,兄弟姐妹们已经开始别的话题,那就是程四郎带回的礼物上。

    “…满满一大车。”程三郎有些夸张说道,一面拍打程四郎,“你小子是不是走了一路买了一路啊。”

    “不是,都是在京城准备的。”程四郎笑道,又催着小厮去搬进来,趁着大家都在分送一下。

    分发礼物永远是最开心的话题,程大老爷夫妇也很想让家里更欢悦一些,因此都跟着凑趣,很快屋子里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不时的响起惊呼声。

    待看到递到手上的一块玉如意,那上好温润的成色都提醒她价值不菲,程大夫人的脸色再忍不住惊诧。

    “四郎,你哪里来的钱买的这些东西?”她问道。

    其他正把玩自己得到的礼物的兄弟姐妹也都停下手看向程四郎。

    “对啊,老四,你给我这个块砚台可不便宜吧?”程三郎问道。

    程六娘则看着手里的一根八重宝簪,这种做工样式在江州没见过,肯定是京城新式样,往年她都会添置头面,但自从去年出了事,过年时无心添置,再加上家里的开销有些紧,到现在也还没有再添置。

    程六娘翻着这簪子,也抬头看程四郎。

    家里的月钱都已经减少一半了,这个在外读书的哥哥哪来的钱置办这么多礼物,看母亲的神色,这钱绝非小数目。

    程四郎还没答话,程大夫人想起什么喊了声。

    “四郎,这半年的钱我还没让人给你送去!”她喊道,自己被自己吓到了,竟然忘了,难道儿子就是靠着去年过年送去的钱一路撑到现在的?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可是,儿子这样子又不像要了命…

    “没事,母亲,我还够花。”程四郎说道。

    “你怎么够?你哪来的钱?”程大老爷出声问道,神情肃正,指着自己面前的一把扇子,“这把扇子得一两银子吧。”

    这么贵啊?程四郎神情有些惊讶。

    “父亲,这些其实不是我准备的。”他说道,一面微微脸红。

    “是谁?”程大老爷问道。

    “是二叔家的大妹妹的。”程四郎说道,说到这里又向外看,“对了,怎么不见二叔二婶妹妹们过来?我还是亲自去拜见吧。”

    “你慢着!”程大老爷拔高声音喊道。

    程四郎吓了一跳。

    “哪个大妹妹?你哪个妹妹给你置办这些?”程大老爷瞪眼问道。

    心中闪过的念头,让程大老爷呼吸急促起来。

    “就是二叔家的大妹妹啊。”程四郎说道。“这都是她留在京城里的人给我置办的,不瞒父亲母亲,这半年也是他们给我的钱,这车,衣服什么的都是半芹姑娘给置办的,我正说去谢谢大妹妹呢…”

    他的话音未落,屋子里响起啪啦的声音。

    程四郎愕然看着兄弟姐们们以及母亲手里的礼物都掉落在地上,而他们的神情惊骇不已。

    “你们….”他惊讶开口,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了。

    “你为什么提她!”程六娘尖声喊道。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指着程四郎,“你提她干什么!家里好不容易太平几日,怎么又提起她!她怎么就阴魂不散!不是走了吗?走了吗?为什么又冒出来!”

    她说着越发激动,抬眼看着四周。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阴魂不散,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一直缠着他们,非要缠死他们不可!

    这个扫把星!这个邪祟!

    屋子里顿时乱起来,程大夫人亲自拉住程六娘安抚,带着仆妇送回去。

    程四郎早已经呆傻了。出了什么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先别管家里出了什么事,你说说在京城出了什么事。”程大老爷带着几分疲惫说道。看着程四郎,“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

    程四郎带着几分追忆。

    发生了什么事呢?其实也没什么事,他到了京城,拜访这个妹妹不得,后来王十七来了,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妹妹,原本以为要自己照顾的妹妹。结果没想到反倒处处受她照顾。

    “我还给她钱用,怕她受周家的苛待。”程四郎说道。笑起来,“谁想到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还亲自看过那些店铺的账册,那些钱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挣到…

    “我还怕她受周家苛待,结果…”

    结果甚至不用她出面,一个小厮喊一声,就能将周老爷吓得差点背过气….

    虽然事后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周老爷会这么的害怕她。

    “何止周老爷害怕她…”程三郎的声音喃喃响起,“我们何尝不是…”

    而且我们因为不怕她,已经尝到后果了。

    “什么后果?三哥,到底出什么事了?”程四郎再次问道。

    程大老爷再次打断他。

    “这些事,你怎么不写信告诉家里!”他手抚着膝头咬牙问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写信告诉家里!”

    程四郎看着程大老爷有些讪讪。

    “我知道的时候,妹妹正要回家来,我想,她人自己回来了,我还写什么信啊。”他说道。

    程大老爷一口气没上来身子晃了晃倒下去。

    屋子里顿时又是一阵乱。

    “父亲的病到底怎么样啊?快请个好大夫瞧瞧。”程四郎急道,还有六娘,六娘看起来也是病的不轻,母亲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这到底都是怎么了?怎么一家子都病了似的!

    “什么大夫都不管用!”

    赶来的程大夫人指着程四郎喊道。

    “你别再提她,别再提她!别再提她就是饶了我们一家子的命了!”

    “没有用,没有用。”程大老爷在室内闭着眼喃喃,“她缠住我们了,这辈子都缠住了,不管她在还是不在,我们都逃不掉了….”

    程四郎被喊道愕然。

    她…

    她怎么了?

    她不在?她去哪里了?

    就在程家因为提到程娇娘而在此混乱之时,京城的大河里一艘官船正驶入京城。

    十一月初的京城已经寒气袭人,但这并没有妨碍一个少年郎站在船头,迎着冬日的寒风,看着一座座彩虹般的拱桥从头上越过。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他坐着马车沿河而行,看到那个女子和一个少年郎站在河中的船上,穿过一座座的虹桥,当时他的心里就好像有什么飞远了似的,抓不住的恐慌。

    原来在河中看虹桥是这样的美丽啊,怪不得当时她笑的那样开心。

    她现在在哪里呢?分开快要一年了,再没有她的消息。

    船头的少年面白如玉,形容俊美,再加上一身暗青金边斗篷随风翻滚,恍若神仙下凡,引得河中岸上无数视线,更有那大胆的女子们摇手相呼,只可惜这少年如同石雕般不为外界所动。

    “郡王,要径直入金水苑吗?”有人疾步走来低声问道。

    金水苑是皇家园林,直接引河水充入,往年皇帝都会在其中游船。

    晋安郡王点点头。

    船舱里响起突然的叫声,少年木然的神情顿时变得柔和,他转身看向内里,抬手示意。

    一个侍卫牵着一个孩童走出来。

    孩童已经不似当年二皇子的形容,正如程娇娘所说,他能吃能睡健康的很,又因为无心肆意,这将近一年来整个人胖了一圈,没变的是依旧呆滞的眼神以及不断的涎水,更显得痴傻,令人见之侧目不忍直视。

    晋安郡王的视线却一点也没移开,反而如同见了世间的珍宝一般欢喜。

    “六哥儿,来。”他招手喊道。

    孩童不认得召唤,闹腾着要挣开,侍卫们都已经习惯了,牢牢的抓住他送到晋安郡王手里。

    晋安郡王蹲下身,和二皇子庆王平视,虽然二皇子的视线不曾落在他这里。

    “六哥儿。”他说道,微微一笑,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按着他的肩头,“哥哥已经带你看过山川大河,那么现在…”

    他说着站起身来,揽着孩童的肩头,一手指着前方。

    “哥哥就要带你去握住这天下。”

    他说罢伸出的手攥起来握成拳,又低头看着怀里傻笑的孩童。

    “你的天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独一

    程娇娘当然不是山贼土匪凶神恶煞,没有哪一个山贼土匪能这么快的做出一碗煎茶。

    秦十三郎看着眼前的茶碗,这是一个黑釉茶盏,其内绿茶稀稠得当光鲜盈盈。

    “真是失礼了。”他施礼说道,带着几分歉意,“你长途奔袭劳累了,我却跟进来,倒要累的你给我煎茶。”

    “一碗茶还累不倒。”程娇娘说道。

    秦十三郎看着她笑了,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我这次进京只是来安葬几位哥哥的。”程娇娘说道。

    秦十三郎放下茶碗看着她。

    两年不见,娘子还是这般说话,不过,他跟以前不一样,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娘子节哀。”他施礼肃目说道。

    程娇娘还礼。

    “那就不打扰了,你快歇息吧,有事….”秦十三郎张口要说道,话到嘴边想到,这娘子有事的时候简直少之又少,有了事会不会来找自己那就更少之又少,“我到时候再来找你。”

    程娇娘再次施礼。

    看着街门关上,秦十三郎吐了口气,嘴边有笑意散开。

    怎么会这么巧竟然遇到了她。

    看来没有人知道她今日到了,他是第一个。

    第一个接到她且送到家的。

    第一个呢!

    “公子,你怎么说跑就跑了,我差点找不到你,天狗吃太阳呢,多吓人,你还乱跑….”小厮抱怨说道,一面将缰绳递过来。

    秦十三郎笑着上马。

    “天狗吃太阳有什么吓人的,真是个好日子。”他说道,说罢催马而去。

    天狗吃太阳还是好日子,小厮一脸愕然,公子真是奇怪。

    发觉秦十三郎变得奇怪的不止小厮一个人。

    秦侍讲一面迈进厅堂,一面又向后看。神情有些怪异。

    “怎么了?”秦夫人摇着扇子问道。

    “十三怎么这么高兴?”秦侍讲问道。

    “他有不高兴的时候吗?”秦夫人笑道。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的高兴。”秦侍讲说道,一面解下外袍,“高兴的他想掩饰都掩饰不住。也不想掩饰。”

    所以才奇怪。

    “有什么高兴的事,日食?”他猜测道。

    秦夫人呸了声。

    “去问问十三公子在做什么?”她对婢女说道。

    婢女应声是出去了不多时回来。

    “十三公子在读书。”她说道。

    “这不跟以前一样嘛,真要高兴了,还顾得上读书?”秦夫人笑道。

    ……………………………

    秦十三郎看着手里的书卷,眼神来回移动,却始终读不进去任何一行字,眼前浮现都是今日见那娘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今日一大早他读了书,见了先生求解了几篇经文,又与几个朋友一起去德胜楼吟诗作对,没错。如今的他有很多朋友,同窗以及世家相交的子弟。

    他们请来了德胜楼的花魁,看了舞听了歌,兴尽而散,他落后一步略作歇息。这一天他的日子过的充实而自在。

    可是为什么,当看到那个娘子后,这一切都不见了,在心底没有留下一点一滴的痕迹。

    似乎这些人这些事这些日子都是苍白的无力的,当这个娘子出现的时候,就如同画卷上一笔浓墨重彩,陡然鲜活起来。

    秦十三郎吐口气。将手中的书卷放下。

    这真是让人心酸难过。

    两年的时光难道就白过了吗?两年的快乐都是假的吗?

    更况且,自己的快乐只是自己的快乐而已,在那娘子眼里…..

    你们都是一样….

    秦十三郎伸手拿起书卷,凝神研读。

    可是,她还是为自己亲手煎了一碗茶….

    用自己的茶炉,亲自动手。炙烤研磨,点茶,用很少见的黑釉茶碗,那么独一无二的推过来。

    这个娘子不是没有心,她只是似乎不会也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心。

    就如当初呆呆木木的将一盒点心推过来。

    “请你吃。”她说道。

    周六郎将此看做羞辱。打发小孩子哄小孩子,他当时也觉得有些尴尬,但后来想一想,并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那娘子都想要哄的啊。

    能被那娘子哄的人一个手数的过来吧。

    秦十三郎笑了,将手里的书卷扔在几案上。

    暮色沉沉的时候,京城城门已经准备关闭了,原本以往不会关这么早,但由于今日突然的日食缘故,所以官府命令提前关闭了。

    三匹马两个人就在这时候来到了城门,守门官连招手都没招手,任凭他们穿过去了。

    “看那匹马上带的东西不少啊,怎么连查都不查一下就放他过去了?”一个小兵有些不解的问道。

    “要不说你还嫩的很嘛。”城门守卫带着几分不屑说道,下巴往城内抬了抬,“适才过去的那少年郎可是带着杀气的,穿戴也是行伍,风尘仆仆,可见是战场上见过血的,这种人你去查他?找打呢。”

    穿过城门,沿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疾驰,归乡的亲切感这才扑面而来,周六郎不由催马,华灯初上,因为日食的事,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喧闹的京城难得几分清净。

    “公子?”紧跟在后的小厮见周六郎突然收住马,忙也跟着勒马,到底越过去几步,他不解的回头问道。

    周六郎看着一个方向,座落在桥边的巷子里的院门前都点亮的灯笼,门前没有歇凉的人,看上去宁静而自在。

    不知道那女人到了没?

    跟西北相比,江州府的路途有些远,但她应该比他早些出发吧。

    “公子?要先去程娘子家看看吗?”小厮笑道。

    去看她?看她做什么?

    她稀罕吗?

    周六郎哼了声转头催马疾驰而去。

    小厮忙跟上,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那宅门打开了走出好些人…

    好些人?

    其中似乎还有熟人,好像家里的人….

    马蹄轻快夜色沉沉,转过弯一切就看不到了。

    “我们还是留下吧。”站在门外,随从们还是忍不住再次说道,“当初周老爷就是把我们给了娘子了。”

    “没说不要你们。”婢女笑道。“看把你们吓的。”

    听了她这话,随从们便都笑了。

    “可不是吓到了嘛。”有人还大着胆子开玩笑说道。

    “回去吧,出去这么久了,见见亲朋好友。歇息一日再来,这里有我呢。”婢女说道。

    大约是跟着娘子习惯了,说什么就是听什么,大家也不再客套,躬身施礼便离开了,看着他们离开婢女和半芹关上门,门前又恢复了安静。

    旁边宅院的门便打开了,灯笼下照出这个看门人脸上的惊讶,他很快关上门疾步也离开了。

    夜色降临皇宫的宫门落锁,辛劳一日的皇帝也妃嫔们聚在太后宫中。

    才修过的太后宫殿簇新光鲜。灯火璀璨,如今皇帝有两个儿子三个公主,虽然算不上多,但也不少了,此时一个儿子三个女儿都聚集在此。说说笑笑童声童语很是喜人。

    “父皇,请。”最小的公主在妃嫔和乳母的教导下,奶声奶气像模像样的给皇帝捧酒。

    皇帝的疲惫一扫而光,笑着接过酒,将小公主抱在身前,视线扫过厅内。

    果然还是没有那两个孩子…

    “今日日食,叫郡王和庆王一起来坐坐。吃些酒压压惊。”他说道。

    “已经叫过了。”太后说道,“他的脾气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别为难他了。”

    “总这样避这人也不好啊。”皇帝叹息说道。

    座下的贵妃撇撇嘴心里冷笑一声。

    他只是避着我们,做出一副可怜又懂事的样子,可没避着陛下你,要真的避人。就不该天天往皇帝跟前凑,还跟着上朝,大皇子上朝是应当,他跟着算什么,不过是一个郡王。还没得亲王封号呢。

    “他有在陛下面前给过你难堪吗?”贵妃低声问大皇子。

    大皇子不太喜欢这种无聊的场合,如果可以他也愿意避着人,在宫里读书或者与宫人们为乐,而不是在这里讨别人的乐。

    所以说当个傻子也不错,那傻子真应该谢谢他。

    听到贵妃的问话,大皇子哼了声。

    “他敢!”他说道,“蠢笨的人连经文都背不全,典故都说不上来,还给人难堪?”

    因为要照顾庆王,虽然太后和皇帝一再坚持让他读书,但晋安郡王还是慢慢的不再去学堂,学业算是荒废了。

    不过作为一个宗师王爷,又不用考科举,识字懂事也就足够了,不学就不学吧,慢慢的太后和皇帝也不再坚持了。

    “可是我听说,他常常给陛下出主意,说的事,也合陛下的心意。”贵妃说道。

    大皇子放在膝上的手攥起来,转头看着贵妃。

    “娘娘,前日关山水渠案是我做的定夺,大河水患新法也是我参与了朝论,你都没听说吗?”他问道。

    虽然才十三岁,但不知道是不是跟着皇帝听事越来越多的缘故,如今的大皇子气势越来越大了。

    瞧这话问的多么咄咄逼人,多么有威仪。

    贵妃抿嘴笑了。

    “怎么会,娘娘我都听着呢。”她笑道。

    “那娘娘就请放心,不管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吾才是最合陛下心意的,吾才是常常跟陛下出主意的。”大皇子说道。

    “是,我知道了。”贵妃笑着说道,一面伸手拍抚他的胳膊,“我这不是怕别人抢了你的风头…”

    “没人能抢了我的风头。”大皇子说道。

    抢了我风头的人没有好下场,比如那个傻子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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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们可以攒文了哦,还是老规矩,十天~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何惧

    李太医慢慢的退了出去。

    “殿下,要不要找程娘子再给庆王殿下看看?”身后的内侍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摇摇头。

    “她不是大夫。”他说道。

    内侍沉默一刻。

    “可是她现在回来实在不妙。”他低声说道,“她有时候会救命,救命有时候也是…..”

    “我没问你的事,你不用回答。”晋安郡王打断他的话,说道。

    微微的侧头的少年人面容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带着几分冷肃。

    内侍低头应声是。

    晋安郡王站起身慢慢走到廊下,看着在殿前跑着的孩童。

    “六哥儿。”他说道,冲院子里的孩童走过去,一面拍手,“来,哥哥带你去玩蹴鞠。”

    日光透过帐子照在脸上,虽然闭着眼,还是觉得刺目,耳边还有说话声不断的传来。

    “…..老爷,找个大夫瞧瞧吧…”

    “…瞧什么瞧,喝多而已…”

    “..谁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给下药了?老爷,那女人那里怎么放心…”

    “…你再胡说就给我回娘家去…”

    “…你看看,你也不放心是吧,你只是怕她,就算她害了六郎,你也不敢说一句话是不是?”

    妇人的哭声在门外响起,夹杂着周老爷的怒吼。

    “母亲。”

    周六郎翻身坐起来,大声喊道。

    “我没事,你们别吵了,我只是想安静的躺一会儿。”

    门外的哭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欢喜。

    “六郎,你真没事?”周夫人在门外问道。

    “真没事,我已经醒了。”周六郎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周夫人说道。

    又叮嘱几句这才离开了,门外恢复了安静。

    “我现在越来越觉她真可怜,亲人们不认识她的瞧不起嫌弃她。认识的了解的又害怕她忌讳她,唯独没有的就是可怜她关心她…”秦十三郎说道。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周六郎说道,转头看着他,“我想一个人安静的躺一会儿。”

    “听懂了。”秦十三郎说道。一面手里把玩着一串链子,依旧说话,“这是蕃人那里得来的缴获吗?狼牙?还挺漂亮。”

    “漂亮你就拿走。”周六郎说道,倒头躺下来。

    “我一个男人家戴着这个做什么。”秦十三郎笑道,将狼牙串扔在周六郎脸上,“不过,女人肯戴的也不多。”

    周六郎哼了声,接过套在手腕上翻个身面向里。

    “哎,昨日你们说什么了?你怎么喝醉成那样?她怎么会请你喝酒?”秦十三郎笑问道,伸手推推他。

    周六郎又翻身坐起来。

    “还有不到六个月就要大考了。你能不能回去好好读书?”他说道,“你说到时候名落榜外,我是安慰你还是嘲笑你啊。”

    秦十三郎笑了,站起身向外走。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你在她跟前只有丢人的事。不想说也好。”他笑道。

    咚的一声响,一个兽头砸在门上滚落下来。

    秦十三郎从门外探头。

    “就好像你从来也不肯对我下重手一样,何必还做样子..”他笑道,看着周六郎抓起身边的茶碗扬手,他笑着大步走开了。

    这一下里里外外才算是真的安静下来,周六郎吐口气再次倒回卧榻上,望着帐顶一刻。向外看了看,幕帘后有婢女走过的身影,他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物抖开,是一方素锦手帕。

    雪白的锦帕,其上绣着暗红的太平二字。

    这肯定不是那女人做的,她才不会做女红。

    周六郎撇撇嘴。扔到一边翻个身,过了一刻又伸手抓过手帕盖在脸上睡去了。

    而这边秦十三郎又来到了玉带桥。

    “快要大考了,外地的学子都已经有赶过来的了,公子还这么闲啊?”婢女也说这样的话。

    “胸有成竹。”秦十三郎说道,一面迈进院门看着走出来的程娇娘。半芹手里拿着幂篱,“你要出去?”

    程娇娘点点头。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这一次的事,跟上一次不一样,上一次是在京中发生,又涉及朝争,这一次是西北军事,只是一次战事而已,而且这是一场胜仗,死伤几个兵丁,上下官员对这场战事没有一点异议,对于朝廷来说,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你想想在西北,在一个龙谷城这件事都闹不起来,都能被压下,在京城更没有人会感兴趣…”秦十三郎说道,看着程娇娘,“这次的事,你要堂堂正正来,只怕不容易。”

    程娇娘点点头。

    “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她说道。

    “当然。”秦十三郎笑道。

    “帮我在京城附近找块墓地。”程娇娘说道。

    墓…墓地?

    秦十三郎愕然。

    阴云密布,一阵狂风之后大豆般的雨点砸下来,马车冲进一间客栈,虽然有店伙计帮忙撑伞,大家的衣衫还都是湿了。

    “上房,烧热水,给大家洗一洗泡一泡。”

    听到说话声,店伙计神情有些惊讶,不由去看大厅里站着的新来的客人们。

    几个正好奇的打量客栈对着一个荷花雕屏露出惊羡的年轻兵丁,一个抱着孩子姿色平平的妇人,不管是说话还是穿着打扮还是神情,无一不透出乡下土包子进城的呆傻之气。

    这种人要上房,还要烧热水泡澡?

    店伙计撇撇嘴。

    “屋里再送一壶酒,上好的酒。”

    男人接着说道站定在店伙计面前。

    这个男人一如那几个年轻人,瘦,精干,风尘仆仆,看上去毫不起眼。

    “怎么?”范江林看店伙计站着没动,问道。

    “大爷,我们这里住店先付…”店伙计抱着胳膊懒洋洋说道,话没说完,一袋子钱就扔过来。

    店伙计动作敏捷准确的接住了。只这么一接,他就大约估算出其内多少钱。

    “大爷上房请,来人,来人快烧热水…”

    “…把马儿喂好了…换上等的草料豆子…”

    大雨中整个客栈都热闹起来。

    待范江林等人进去了。大厅里恢复了安静,只听到外边的雨声刷刷,角落里坐着的三个客人站起身来走到后院门口,透过雨雾看着上楼的几人。

    “大哥…”一个人说道,冲另一边抬抬下巴。

    其余二人的视线便看过去,见后院子几个人正抬着一个大箱子向房中而去,大箱子上过了防水的油布,两个人抬着小心翼翼,旁边撑伞的两人也小心翼翼。

    三个人没有再说话,站在帘子后看着那箱子抬进来适才付钱的男人屋中。雨越下越大隔绝了视线。

    半夜的时候雨停了,半轮冷月挂在夜空里,给雨后的客栈蒙上一层冷光。

    因为大雨客栈里的客人不多,尤其是上房这边更显得冷清,除了虫鸣和瓦上残存的雨水滴落发出的轻微声响外。一片静谧。

    三个人影就在月光下的院子里穿过,如同鬼影一般上楼停在一处房门前。

    一个男人贴在门边听了一刻,慢慢的将一根细铁丝穿过门缝,不多时便将门轻轻的拉开了,冲身后的人招手。

    月光照着两个人影投在室内地上,一眼可以看到摆在墙角的那个大箱子,为首的男人抬脚就要迈步。却被伸手的男人拉住。

    那男人冲他摆摆手,指了指地上。

    为首的男人有些不解,低头看去,接着月光的反射才看到门边一条若隐若现的细线。

    竟然还知道做警戒线机关…

    两个男人神情并没有害怕反而是几分喜悦。

    这说明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一定很值钱。

    男人做个手势,自己先抬脚小心翼翼的迈过去。

    可是才走了没两步,就见他一脚跌地上。同时噗的一声,身后再次响起一声闷响。

    “娘的,竟然还有一条暗线。”趴在地上的男人低声骂了一句,一面小心的捂着被划出血口子的腿起身,一面回头看去。这一看不由吓得呆住了。

    跟在身后的男人已经倒下了,一动不动。

    “阿四。”他哑声喊道,一面急忙回身几步。

    地上的男人爆瞪双目,脖子里一只弩箭羽尾轻摇,身下慢慢渗出的血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当贼也敢大声说话,真是没规矩。”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跪在尸体旁的男人惊骇的回头,看到屏风后的卧榻里走出一个男人,手里握着一张弓。

    “大哥,我们这次失手,认了…”男人哑声说道,“行事留一线…”

    他说这话,将手中握着的刀子扔到一边,举起手。

    范江林看着他似乎在犹豫。

    “大哥,混口饭吃,多有得罪,我这就走…”男人喘气说道,走字没出口,人就猛地往地上一爬,屋门口陡然站出来一个人,手中的飞刀一甩飞向范江林,旋即人向一旁躲去。

    范江林的箭射了出去,飞刀虽然偏了,但这时间已经足够地上的男人扑过来,将从腿上拔出的另一把刀刺破他的脖子。

    噗嗤一声,扑进的男人跌了出去,手中还紧紧握着刀子,一只弩箭刺穿了他的脖子。

    似乎到临死都不可置信,咯咯两声瞪眼蹬了几下脚便不动。

    “大..大哥…”

    门外响起结巴声,扔飞刀的男人慢慢的站过来,身后两个人的刀子搁在他的脖子上,月光下泛着寒光。

    “饶..饶命…”

    范江林看着他,将手中的弓箭再次对准他。

    “喊。”他说道。

    “抓贼啊!”两个兵丁大声喊道。

    喊声让院子里陡然变得热闹起来,很多屋子的灯亮起来,店铺的伙计拿着棍棒跑出来,嘈杂的脚步声询问声充斥。

    贼而已,抓住就抓住了,不至于死…

    被刀按着脖子的男人松口气,作为贼一向恨不得天天都是暗无天日,但此时此刻看到灯光与人群觉得高兴的不得了。

    但他还没笑出来,就听嗡一声。屋中一只箭在月光灯光的映照下飞了过来,他连喊都没喊一声,被箭带着跌了出去,趴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抓贼啊!”范江林握着手中的箭。冲外大声的再次喊道。

    天光大亮,客栈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向楼上这边看。

    一个差官从尸首前抬起身,冲差役摆摆手。

    两个差役便抬着蒙上白布的尸首下去了,引得楼下围观的一阵喧闹拥挤。

    “他们要偷你的东西,所以都被你杀了?”差官看着屋内的问道。

    屋内站着几个男人,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遇了贼,又杀了人,妇人的脸色发白,不停的拍抚怀里的孩子。

    “是。不仅偷东西,被我发现了,还想杀了我。”范江林说道。

    差官点点头,迈进屋子伸出手。

    “哪里人?做什么的?”他问道。

    范江林将一叠路引拿出来递给差官。

    “茂源山人,范江林。西北军敢勇,携妻子回京探亲,这几个兵丁是帮忙护送我们的。”他一面答道。

    核对了路引没有错,差官也释然了。

    没杀过十个西贼是绝对当不上敢勇的,这几个贼他倒也知道,一向手脚利索,手上还有几条人命。正找机会抓住他们呢,没想到竟然倒霉的遇上这群杀人为生的家伙。

    不过他们也是走了眼,几个穷当兵的有什么可偷的…

    差官的视线落在屋子里的大箱子上,上好的木箱子,光着箱子的造价就不是小数目,那么其内的东西…..…

    “是什么?”差官问道。

    范江林几步过去打开了箱子。看着其内摆放整齐的五个陶罐,差官愣了下。

    “我五个兄弟战死,我送他们回家。”范江林说道。

    看着差官走下来,围观的民众又是一阵热闹。

    “七爷,七爷。偷了什么好东西?”有熟悉的民众好奇的问道。

    差官看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死人。”他说道。

    这话让围观的民众更为惊讶纷纷涌上前。

    差役们驱散民众护着差官向外走去,看到客栈外扔在车上的三具尸首,差官再次摇摇头。

    “真他娘的…死在几个死人手里,还真是倒霉催的。”他说道,一面回头看了眼客栈。

    不过这几个当兵的也真狠。

    难道仅仅是几个骨灰?那也不至于下如此重手吧?

    站在箱子前看了一刻,范江林将一壶酒倒在箱子前,盖上箱子盖。

    “江林哥,这箱子太扎眼了…”

    “江林哥,你出手太大方了..”

    “对啊,江林哥,咱们低调一些吧。”

    三个兵丁纷纷说道。

    范江林笑了笑。

    “低调,也免不了被人算计伤害,高调也不过如此,既然都如此,那就让自己痛快一些。”他说道,“或许再高调一些,那些想要伤害我们的人就要掂量掂量犹豫犹豫。”

    他说着话看了眼身后的木箱,将手里的弓箭握了握。

    话音才落,门外蹬蹬脚步声,那位出去驿站打探消息的兵丁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封驿站传递的急信。

    “江林哥,京城给你的信。”他说道。

    范江林忙伸手拆开,递给身旁的妇人。

    妇人抱着孩子探身看。

    “妹妹说,让咱们慢行,七月底到京,她还没准备好。”她念道。

    还没准备好?

    范江林看向外边,将手中的信叠起来。

    那就等,等多久都等,因为妹妹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不管是自己人的期盼,还是别人该得的报应。

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认

    “小民不知。”

    “你和卢正怎么认识的?”

    “小民不认得。”

    御史台大堂里的一问一答,紧闭的殿门隔绝了外间的窥探。

    因为朝北向,所以御史台的大多数房间内都阴暗的很。

    御史中丞坐在室内,总觉得今日的御史台有些不一样。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门被敲响。

    “大人,童内翰来了。”

    话音才落,门已经被拉开了,一个高大微胖的身影走进来。

    “子文老弟,可是许久不见了。”爽朗的男声在阴暗的室内响起。

    虽然如今自己的官位比童内翰高,但当初他也是从翰林学士升上来的,与童内翰关系还不错,只是当了御史中丞要做孤臣,与其他人都疏远了。

    李子文站起身来,对童内翰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话该我才是,中正兄如今才是难得一见。”他说道。

    “我这不是身子不好嘛。”童内翰笑道。

    还是童内翰够干脆,不像前边来的两人,罗嗦好几句才转到正题。

    御史中丞微微一笑。

    与御史台相隔一段的官厅里,高凌波也正露出笑容。

    “人怕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他说道,“连秦皇汉武还想要求仙问道,这神医娘子就在眼前,不是虚幻难寻,大家恭敬相待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亲随们含笑应声是。

    “来说情的人越来多越好。”高凌波说道,将手中的奏章仍在几案上,“去,街上也添些热闹,抓了神医娘子这么大的事可是了不得。”

    亲随应声是。

    御史台紧闭的大门并没有阻止各种各样猜测的流传。

    “听到没,那程家娘子被抓了…”

    “这可真是泼天的冤屈了….战死了人没有功劳不说,连亲友都要遭殃了…”

    “神医娘子那可是道祖的亲传弟子,他们也不怕被雷劈了…”

    “….走走,咱们去瞧瞧去。说不定到时候道祖会显灵呢….”

    看着不知道在哪个人的召集下,茶馆里的人果然轰轰的向外涌去了,周六郎放下手中的茶碗,神情沉沉。

    “这四处传说的人肯定是高凌波的人!”他说道。

    “这下糟了。”秦十三郎说道。神情也是几分忧色,“要是被靠到神佛之说上,这种民众之情,可就完全变味了。”

    “所以她就不该治病!”周六郎没好气的说道。

    “所以她当初才设下那三个规矩。”秦十三郎说道,看着周六郎摇头,“凡事有利有弊,总不能因噎废食,当初治病对她来说助力大过弊端。”

    “那现在呢?”周六郎愤声说道。

    先是因为那战死的五人人人激愤大骂,对于皇帝来说并没有什么,但如果是因为神医娘子而引人人趋之若鹜。那在皇帝眼里可就不一样了。

    “…先后有童家彭家还有等等人家跑去御史台,或明或暗的打听递话…”陈绍说道。

    “他们是想要把这件事推到卢正身上,说程娘子他们不过是被卢正利用了,此事跟他们无关?”陈老太爷问道。

    陈绍点点头。

    “父亲,您也快些去帮帮她。”陈十八娘忍不住插话说道。

    陈绍看向她苦笑一下。

    “高凌波也正这样想。”他说道。

    陈十八娘一怔。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的错了。

    “得人恩惠替人说话。”陈老太爷说道,叹口气,“天子最怕的不就是恩惠二字吗?”

    天下的恩惠只有天子施的,如果有人想要分一杯羹…

    “就如同她一刀斩杀那宁德大和尚一般,早晚有人一刀斩了她。”陈绍说道。

    宁德和尚又是什么人?

    她又什么时候杀的人?

    陈十八娘面色惨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次的事怎么就闹得这么大了?不就是安葬了几个义兄吗?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这就是站出来的结果。你不站出来,谁也看不到你。”陈绍说道。

    “这话不对,难道人一辈子都能躲在后边吗?她既然敢站出来,自然有站出来的底气。”陈老太爷说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

    “真不知道她这样做值不值得,这么点小事,缓一缓说又如何。非要如此急躁猛进。”陈绍叹气说道。

    “大事有大事的值的,小事也有小事的值得。”陈老太爷说道,“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值得。”

    陈绍笑了对陈老太爷施礼。

    “那儿也去做值得做的事了。”他说道。

    看着父亲退出去,陈十八娘还呆呆的坐着。

    “祖父。这么大的事真的是程娘子故意的?”她说道,“她胆子可真大。”

    “有时候胆子大,不过是别无退路罢了。”陈老太爷说道,叹口气,“别羡慕这个,如果可以,谁愿意如此,程娘子心里还会羡慕你呢。”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哪里比得了她。”陈十八娘笑道。

    “自然是你有的她没有的,就如同你羡慕她有的你没有的那些一样。”陈老太爷说道,“人人都有人值得别人羡慕的,别看别人有的,多看看别人没有的,这才是常怀慈悲之心。”

    自己有的她没有的…

    门外传来姐妹们的说笑声,陈十八娘看过去,叹了口气,越想越觉得难过,眼圈不由泛红。

    “本来就没有了,还被夺了去,换作我也必然是要不计一切不甘罢休的。”她攥住手说道,“小事,义之所在,情之所由,根本就不是小事,是天大的事。”

    她转过头看着陈老太爷。

    “祖父,我想到给陛下献书写什么了。”

    陈老太爷有些惊讶,旋即又笑了。

    “你可别跟着胡闹。”他说道,“能之所为才是值得。”

    “祖父。你多想了,我只是想要抄写哪篇佛经了而已。”陈十八娘笑着说道。

    陈老太爷哈哈笑了。

    “我总说你父亲一惊一乍,其实我到底也被你们这些小娘子们行事吓到了。”

    ………………………………………

    “范江林,你就做了这些事?”御史看着文吏递上来的笔录问道。

    “是。”范江林答道。

    “那你是如何与卢正攀连上的?”御史问道。

    “大人。我不认得他,我只是送我的兄弟们回京安葬。”范江林说道。

    御史冷笑一下。

    “你们不是茂源山人吗?京城又不是你们祖籍,隔了一个月跑这里来安葬?”他说道,猛地一拍惊堂木,“说,谁人牵线,谁人安排,谁人聚众!”

    “我。”

    范江林没说话,厅堂里响起一个女声。

    御史的视线落在一旁站着的女子身上,其实他的视线一直都看着这个女子。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个小娘子,竟然就是那个神医?谁信啊,怪不得会被传为道祖仙人之徒,还有那被普修寺视为珍宝的豆腐,还有京中有名的过路神仙….

    如果不是周家。那她背后站着的是谁?

    已经有人去打听她的父族,翻了家状暂时没什么发现,有待再打听。

    小娘子站出来一步,对着堂上略屈身施礼。

    “你?你什么?”御史皱眉问道。

    “是我要哥哥们回京安葬的。”程娇娘说道。

    御史冷哼一声,才要开口程娇娘先开口了。

    “是我让哥哥们回京安葬,是我让人摆出路祭,是我散酒聚众。”她说道。

    承认的到干脆。

    御史握住惊堂木要拍。

    “没人要我这样做。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程娇娘说道,看着他微微一笑。

    御史可没有因为美人一笑失魂,而是被美人的话说的愕然,手中的惊堂木都忘了拍下。

    “你说什么?”他问道。

    “是我要闹大,是我上达天听。”程娇娘说道。

    也就是说她承认京城被掀起的民愤是故意为之…..

    适才那个男人什么都不承认,而这个女人还没问就什么都承认了。御史有些怔怔。

    “你为何要如此?”他问道。

    “因为我要争功。”程娇娘说道。

    御史台里闭门安静,次日朝堂上却是热闹的很。

    “…高凌波表里擅权,致使朝臣多知而不敢言,姜文元等辈颐指气使欺下瞒上,有功不赏。陛下,曹川河畔耻血尚未消散!”

    今日是大朝会,原本只是走一遍程序,只是谁也没想到,一个御史竟然就在这里开始弹劾高凌波。

    言辞激烈神情激动,就差站在高凌波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殿堂中别无声息只有这个御史的声音回荡,但就算低着头,天子也能看到每个人眼中闪烁的兴奋,看热闹的兴奋,伺机也凑热闹的兴奋。

    就知道会如此。

    天子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陈绍和高凌波身上,见这二人各自神情木然,似乎泥塑一般无知无觉。

    谁的主意?是高凌波自污以退为进,还是陈绍两败俱伤也要拉人下马?

    不管是他们中的谁,天子心里都有些厌恶。

    这都是那个什么送葬搞出来的事!

    神医娘子…

    “这种朝堂失仪,御史中丞就不管了吗?”有朝臣看不过眼,出声喊道。

    坐在一旁的御史中丞神情木然。

    “风闻奏事乃是御史之责,不能同其他朝臣之礼仪对待。”他淡淡说道,一面伸手指着那朝官,“尔退下,不得喧哗!”

    那朝臣气的脸通红甩袖只得退回去。

    这边御史的话还在继续,已经开始说道高凌波不学无术,侥幸立身于朝堂之侧,不知报天子恩…

    “卢正的事查问的怎么样了?”

    知道再不说话纵容只会让朝堂变的更不像话的皇帝开口了,打断了御史的话。

    大朝会上,皇帝亲口问起卢正也就相当于明明白白的接了卢正的弹劾。

    高凌波看了陈绍一眼,闪过一丝恨恨。

    逼得皇帝在众臣面前开了口,大朝会终于勉强走完该有的步骤散了,一众升朝官转入另一个宫殿开始正事朝议。

    “已经传了那西北茂源山五人的亲属问话了。”御史中丞出列答道,“御史台正在誊抄整理。”

    皇帝点点头伸手按了按额头。

    “李大人,不知昨日有多少人拜访你这御史台呢?”高凌波忽地问道。

    御史中丞神情依旧。

    “七人。”他没有丝毫隐瞒的说道。

    “其中多少是为这程娘子来的呢?”高凌波含笑问道。

    这话本来他也可以说,但从御史中丞口中说出来效果更好,这个李子文一向孤寒,但正因为如此有时候用起来却是再合适不过。

    “都是。”御史中丞毫不迟疑的说道。

    “这程娘子神医之技了得,看来真的很得人心啊。”高凌波笑道,看向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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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骂娘也没办法了,写不完,我不管了。

    还有,明日早上的更新推迟。

    还有,七月结束,谢谢大家又陪我一个月,我时时刻刻做好散伙的心理准备,但必将会为了让你们继续爱我而努力不休!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坐实

    什么意思?

    这是有人故意害他的意思!

    世上从来没有巧合,只有人算!

    算的这样好的时机,就在天使传旨的时候,算的好的布局,让这传令兵张口喊出有人来所为何事来。

    就是想要让他瞒也瞒不住拦也拦不住。

    周凤祥!

    姜文元的视线狠狠看过去,站在人群里的周凤祥没有看他,神情并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惊讶,反而带着几分了然。

    果然是他,姜文元咬牙,恨不得当场一口吞了他。

    “姜大人!”

    天使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冷肃。

    “你想我欺君吗?”

    姜文元看着官厅外,看着紧闭的大门,最终一咬牙。

    “开门!”他喊道。

    官厅的大门打开,一众将官走出来,看着门前站立的高高矮矮数十人,有兵丁有甲勇还有民夫。

    听到消息赶来的方仲和腿脚不由一软伸手扶着墙角,神情惊愕不可置信。

    这些人怎么又聚在一起了?

    临关战后他走之前,特意将跟随自己逃出来的生者打散分布到不同的地方,为的就是免得他们聚到一起,想起说起那些不该想不该说的事,他相信随着时间那些事都会忘却的,更何况,临战而逃,对他们来说也是要杀头的大罪。

    没有人会傻到为了死了的人不要自己的命!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西寨帐下敢勇刘奎,我愿证茂源山五人死战守城有功,将官方仲和弃城而逃夺功。”

    “我是临关寨生者,我愿意证茂源山五人死战守城有功,将官方仲和弃城而逃夺功。”

    伴着这两句话喊出来,更多的喊声随之响起来。

    “我愿作证!我愿意作证!”

    “我能作证,他们才是守城的死士!”

    “我作证,我作证!”

    数十人的声浪此起彼伏响起最终汇在一起,整条街上都充斥这声音。又似乎满城军民都在呼喝。

    站在门前台阶上的将官们脸色都变的很难看,而人群外的方仲和则面色惨白的转过身掉头疾步跑了。

    声音在四周散开,坐在官厅牢房里的徐四根慢慢的转过头。

    “是什么声音?”

    “怎么了?”

    外边的守卫们纷纷问道,一面向外看去。不多时便有人传来了消息。

    “是好些人来给茂源山五人作证的!”

    “有数十人呢!在天使面前正喊话呢!”

    “这么说,茂源山五人真是有功?”

    大家的视线便都看向牢房里。

    牢房里的徐四根并没有激动失态大喊大叫,而是依旧坐着侧耳贪婪的去听外边传来的嘈杂的模糊的声音。

    我们作证,我们作证。

    徐四根的头靠在墙上,被鞭打过伤痕遍布的脸上有泪水滑落。

    知道他们战死的时候,他没有哭。

    他们被烧化成骨灰的时候,他没有哭。

    不用哭,为国捐躯有什么可哭的,反而应该笑。

    他果然裂开嘴笑了,该笑。必须笑!

    ……………………………………….

    “这是我做的?我做这种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门窗紧闭的官厅内,周凤祥冷笑道,伸手拿起几案上摆着的奏章。

    “这奏章上署名是我的,探查也是我听的,大军调动也有我的同意。姜文元,你是副都使,我是监察使,你指挥不当,我便是监察不利,要治罪先治的是我的罪!”

    姜文元冷笑不语。

    有人推门进来了。

    “大人,问清楚了。”那人说道。“那传令兵是收了刘奎的钱。”

    姜文元依旧冷笑,目光看着周凤祥。

    “这么说那么多人都是收了钱?这个刘奎可真有钱买下这么多人的命啊。”他冷冷说道。

    “不是刘奎有钱,是茂源山这几人有钱。”有一个将官说道。

    “对啊,我也听说了,这些日子,那徐四根散尽了家财。”另有人也说道。

    这话让姜文元面色更怒。

    “他有多少家财可散?”他喝道。

    “大人。适才探查询问走访知晓,自从临关寨战之后这将近四个月,他日日走访那些余众家,柴米粮油不断,人家扔出来他再送。扔出来又送,还有钱,那些人半遮半掩但我们粗略也能估算出来,大约有二十万贯。”一个将官从一旁站出来说道。

    此言一出满厅的人都惊呆了。

    二十万贯!

    “我在西北路整整三年,才攒下十万贯身家….”一个将官坐在后边喃喃说道,“他们几个小兵丁三年就有二十万贯身家…”

    “这不可能!”姜文元喊道。

    这不可能,在座的很多人也都心里喊。

    二十万贯身家,谁还会来这里!

    二十万贯身家,谁会这样轻易的就散了!

    二十万贯的身家,谁他娘的还管平不平的!

    “我为什么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态?我知道,姜大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周凤祥冷笑道,“京城太平居的东家,一年一人最少二万贯的红利,七个人,三年,二十万贯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有二十万贯甚至还会更多,人家都肯把命扔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博个前程,博个功劳,把人家的功劳抹去,怎么肯罢休!”

    “二十万贯,怎么买不来那些人站出来作证?”

    “出来作证怕被追罪,有了这二十万,别说罪了,就是买他们的命他们也肯干!”

    “早说此事要好好查要好好查,姜文元,你不去当回事好好查,反而威胁我不要纠察,拿着大家的前程来要挟我?你能要挟我,怎么不能去要挟这些数众!”

    “也不想想,人家在京城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能闹到陛下眼前,一个小小的西北又如何?”

    “现在还怀疑我,怀疑我又怎么样?我还怀疑你要故意送我们去死呢!”

    周凤祥呸了声愤愤将手中的奏章砸向姜文元,旁边的将官们忙上前相劝。

    官厅一阵乱糟糟。

    姜文元的脸色很是难看。

    他当然也知道这茂源山兄弟的身份来历。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下这么大的本钱!

    二十万贯!这次朝廷奖赏西北总共也不过二百万贯,那可是整个西北上下的奖赏啊,而他们七个人就二十万贯。

    这么有钱,还来当什么兵!是故意来坑他的吧?

    “姜大人,周大人。”一个将官迟疑一下站起来开口,“现在咱们就别再互相质疑了,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掉,那边天使还等着呢,如果不给说法。他起身上路就凭今日所见也足够给皇帝回话了,那到时候,可真的是….”

    厅内的人都安静下来。

    是啊,现在最要命的是天使。

    刚才为了留下暴跳如雷起身就要走的天使,他们可是足足给了一万贯的茶水费。

    二十万贯..

    姜文元心里闪过这个数。再次狠狠的骂了声娘。

    本以为是比权,没想到原来是比钱,真他娘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阴沟里翻了船!

    “大人,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方仲和冒功瞒报。”一个将官说道,“战后大伤,军心要安抚。被他欺瞒过去了,直到今日你我才知情的。”

    “就这样?”姜文元说道,扶着几案神情沉沉。

    “那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是我们逼他冒功领赏加官进爵的吗?”周凤祥说道。

    姜文元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大人,事不宜迟啊。”

    “大人不能再拖了。”

    将官们纷纷说道。

    “这样,到底是坐实了他们所告非虚。”姜文元说道。

    “现在难道还没坐实吗?”有人急道。

    只要不扣上西北的官印那就不算完全坐实。

    姜文元扶着几案神情变幻。

    “大人。那些人诉求也只是说方仲和当时的事,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将官弃逃被丢下不服委屈,那就让他们不委屈就好了。”有人催促道。

    厅中的人也纷纷的符合。

    看来只能这样了,再拖下去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呢,赶快了结吧。也不过是被皇帝训斥个不察疏忽之罪罢了。

    “把方仲和带来。”姜文元说道,“请天使大人,亲自查问,听他供认不讳。”

    他在亲自以及供认不讳上加重的语气。

    “可要好好的看住,别让他跑了,到时候胡言乱语。”一个将官又慢慢补充一句。

    站在厅中的亲随眼神闪烁躬身应声是。

    当看到官厅前聚集的那些人后,调头跑的方仲和并没有出得了城,在城门被守城卫拦下,不管他拿出什么说什么这些人都不让他走,而是关了起来。

    这不是意外,这是有人安排好的,要不然城门这里的人为什么会拦住他?明明官厅那边什么消息都还没有传来呢!这不是那几个闹事作证的兵丁能做到的事,而是官厅里的人!

    城门处简陋的厢房里方仲和被绑着坐在地上咬牙切齿。

    是谁?是谁?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门外传来马蹄疾驰以及说话声,紧接着有人站到了门边。

    “方仲和,天使要召你去问话。”门外的人说道。

    这话没有让方仲和害怕反而兴奋起来。

    要治老子的罪,你们也休想逃!

    门被拉开了,走进来两个人。

    方仲和脸上的兴奋顿时僵住了,看着眼前的二人,以及他们手里的破布。

    “你们要干什么?我要见天使….”

    门旋即关上了,隔绝了视线,听得几声呜咽便没了声音。

    你别后悔,你别后悔。

    当最后一口气息吐出,方仲和视线模糊的时候,耳边响起这么一句话。

    “不,我们不管你的事如不如实上报,方大人,你的功劳我们不计较,你得到这些该还是不该,我们也不会有看法,我们只要我们弟兄的事如实上报,上报那些死战守城的弟兄们,给他们追封。”

    “姓方的,你别后悔,你别后悔。”

    其实想想这样做本来很简单的….至少比丢命要简单吧…..

    方仲和头一歪,不动了。

    鲜红的大印在奏章上重重的扣上,周凤祥轻轻的吐口气,卸下了一副重担,再看四周的人都如同他一般。

    书吏将奏章小心的捧过来。

    “让大人辛苦了。”姜文元说道,一面带着几分惭愧,“这些证人证言都在这里,只是可恶那方仲和畏罪自尽了。”

    天使哼了声,看在袖子里的钱的份上,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罢了,由小内侍将这些奏章以及证言文书都起来,用来时的黄布包了,二人翻身上马。

    看着视线里绝尘而去的人,姜文元重重的吐口气。

    “你我都去准备上个不察的请罪奏章吧。”他说道。

    将官们都应声是,不察之罪也就足以了,不过是被罚一些俸禄以及被皇帝训斥几句。

    这件事总算过去了,姜文元心里带着几分厌恶,甩袖子转身迈进官厅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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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助

    西北经略司官厅里灯火明亮,几案上美酒佳肴还摆的满满,但大厅里却空无一人,不,有一人,主座上的姜文元还坐着,在明亮的灯火的照耀下,他的脸色惨白的吓人。

    今日是他生辰,虽然事务繁杂躬身劳顿,但总的来说,还是过的顺心。

    才得了功赏,即将取下这个副字,被人理直气壮的喊一声经略使,还有同时落定的知州。

    当然,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比如那个虽然无关紧要却让人恶心的茂源山兄弟争功。

    不过最终还是顺利解决了。

    还有,就在几天前,他的小妾又给他添了一个儿子,这是他的第十三个儿子,对于子嗣难养的很多人来,这真是让人羡慕的事。

    所以这个四十六岁的生辰,姜文元办的极其开心,只是没想到宴席还没开始,就被京城送来的密信惊散了。

    周!凤!祥!

    一声怒吼,姜文元掀翻了面前的几案,盘碗杯碟酒壶噼里啪啦的在厅堂里散发乱乱的脆响。

    “杀了他!杀了他!”

    他喊道疾步而出,从廊下站着的侍从腰里夺过刀,直奔大门而去。

    “大人,大人不可!”

    亲随将官清客幕僚们纷纷扑过来,死命的拦住夺下刀。

    “现在去杀了他,杀了他。”姜文元面色阴狠的喊道。

    “大人,别说大人了,现在整个西北想杀他的人多得是。”幕僚劝道,“杀他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在战场上,不管是马惊了跌死还是中了流矢都能说的过去,但现在是在龙谷城,又无战事,怎么能杀?”

    更何况就在刚才,接到密信后派人去找周凤祥。却发现借着病身不来参加宴席的周凤祥原来已经卸除官袍,自己进了大牢,说以待罪之身等候朝廷钦差的到来。

    “他自己要去监牢里,牢房里死个人算什么!”姜文元红着眼咬牙说道。

    要是个武官死也就死了。但周凤祥可是文官,而且还是在已经请罪的时候。

    “大人,这时候,他死不得,他要是死了,咱们这上下可真说不清了。”幕僚叹气说道。

    姜文元何尝不知道这个。

    “那现在他不死,咱们这上下也说不清了!”他吼道。

    他来回踱步,就如同暴跳的却被关在笼子的猛虎。

    接到密信的那一刻,他就一下子明白了,多日来心中那一点点莫名的不安也彻底的落定了。

    怪不得他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四根在牢中被打伤的消息是谁散出去的。那些散步在各处的民夫兵丁又怎么能这么巧都来到附近的,还有方仲和为什么逃走时被城门那么巧的拦住….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同意写下认可临关寨事件的奏章,也为了让他的大印落在那封奏章上!

    “他们耍诈!这是骗证!”姜文元喊道,“这是构陷!再说谎报军功又算什么大事。这叫什么谎报军功?这不过是战后吹嘘!我们不过是夸大吹嘘了一些,杀良冒功的事都多得是…..”

    幕僚们忙劝住他不要说了。

    没错,谎报军功不是稀罕事,他们敢打包票说历来每一战都少不了粉饰夸大一番。

    但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说没事的时候就没事,说有事的时候就有事,全凭一张嘴啊。

    更况且此次谎报军功被上奏的时机也不妙。

    偏偏是在确认了临关寨冒功事件时。又是在京中皇帝被一个女子逼迫赌誓的时候。

    “这是打了皇上的脸,落了皇上的面子啊。”幕僚们叹气说道。

    皇帝不震怒才怪。

    所以说周凤祥这一招真是又狠又毒啊。

    姜文元一脚踢飞了一木架,其上的仪仗等物哗啦倒地。

    “大人,我们自然要上表自辩。”幕僚们说道,“但现在的关键是,你不能被召去京城。”

    一旦去了京城。那就必将陷入无休无止的争论自辩中,就算是最终得胜,西北这边只怕也不好回了。

    没错,他不能走,他如果真走了。那就无可挽回了。

    “可是怎么才能不走?”他咬牙说道。

    周凤祥闹的这么大,京城中必然也咬的紧,皇帝又是震怒中,怎么才能不走?

    “趁着天使还没到,咱们再想想办法。”幕僚们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说道。

    站在庭院中,夜风呼呼,虽然还没到寒冬腊月但姜文元还是觉得被吹得透心彻骨的冷。

    天色大亮的时候,官厅里的人双眼通红,虽然一夜没睡,但大家谁也没有睡意,或者说麻木了。

    无数的文书邸报兵书散落在地上,却找不到能解他们燃眉之急的办法。

    “我先杀了周凤祥!”姜文元暴起喊道。

    幕僚们再次拼命拦住。

    “大人,犯不着为了他搭上自己的命!”

    “对啊,事情还没定论,就算离开了西北,还有别的去处,高大人一定会保着你,用不了多久就能起复的!”

    至少他们现在不似昨晚那样说要留在这里不进京了。

    姜文元心中冷笑,又有些绝望,已经输了一半了….

    “…….报…..”

    一声拉长声调的急报在官厅里响起,有兵丁急闯了进来。

    “青山堡急报,东南有西贼集结,目标是归顺的黑山蕃族,黑山蕃族求援!”

    官厅里的人都愣住了,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人数有多少?”姜文元不亏是老将,第一个反应过来问道。

    “二万!”急兵跪报,一面捧上火漆印信以及证明身份不作伪的金牌。

    二万!

    在场的人一瞬间本就惨白的面色更没了血色,但旋即他们又想到什么,面色顿时又变得通红。

    “来得好!哈哈哈哈哈!来得好!”

    震耳欲聋的大笑在官厅里瞬时炸响,只把报信的急兵笑的呆呆。

    二万敌军,这难道是很开心的事吗?

    当然也有不开心的,当坐在监牢里的周凤祥听到这个消息时,本来淡然的面容上顿时变得呆滞。瞬时毫无血色,虽然身形还未失态,但站得近的话可以看到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正在颤抖。

    “时也,命也..”他喃喃说道。

    相比于这些高级将官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那些低等的兵丁则落后了很多,尤其是还是住在监牢里的兵丁们就更晚了。

    当然他们听到后的反应也没什么反应。

    “….也不知道让不让我们上阵…”

    “…立功赎罪吗?”

    还有人开玩笑。

    但坐在最里面的徐四根和刘奎却笑不出来了,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各自眼里的绝望。

    完了…

    姜文元走不了了…

    真是老天助他么?

    如同西北这边众人的各自反应一般,当这个紧急军情传到京城的时候,有人大笑有人则面色发白。

    笑不是对战争的无情冷血,面色发白也不是对战事的畏惧害怕,而是对时和命的感叹。

    皇宫里的议事殿内再次大门紧闭,但一如既往消息很快就在京城散开了。

    “…..大战在即啊,这下姜文元没事了…”

    “..是啊。战前最忌讳换将,这一下皇帝也不敢动他了…”

    “…姜文元这小子还真是好命…”

    虽然朝里还没消息传来,但外边的民众士人等等都已经替朝廷做了决定了。

    张老太爷放下手里的剪刀,看着面前的盆景轻轻叹口气。

    “至少也不算都落空,毕竟正了名。”他说道。

    不过眉头却没有轻松。

    正了名又怎么样?茂源山兄弟从无名到争名。那西北经略司那边自然也能如此。

    “真是时也命也啊,无奈,无奈。”张老太爷最终摇摇头,扔下剪刀,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虽然上一次愤愤离开玉带桥且发誓再也不来,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周六郎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但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娘子去陈相公家了。”留下的小厮说道。

    去陈绍家?

    找他做什么?找他有什么用?且不说这一次陈绍坑了的可不止高凌波。更何况如今他自己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而听到程娇娘来访,陈家也是惊讶不已。

    陈十八娘赶过来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她不由停下脚。

    “十八娘,不去了吗?”拉着她的陈丹娘不解的问道。

    “她来找父亲是有事,咱们过会儿再去吧。”陈十八娘说道。看着迈入父亲书房的女子。

    比起两年前,个子高了很多….

    “十八娘,那个就是程娘子吗?”陈丹娘问道。

    “你啊,和她最亲的,都忘了吗?”陈十八娘伸手戳了戳她的头说道。

    “过去太久了嘛。我忘了嘛。”陈丹娘嘟嘴说道,视线看着进了屋门被挡住的背影,模模糊糊中似乎很亲切。

    “我们在这里等等吧。”陈十八娘说道,看向那边的屋子,眉宇间几分忧色。

    陈绍是才从宫里回来的,面色疲惫难掩。

    “程娘子,这事不急,别担心没事的。”他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微微一笑。

    “大人大道为公,我不担心。”她说道。

    这笑落在陈绍眼里神情不由一滞。

    大道…

    陈大人,党同伐异,不论是非,这才是你如今该认清的大道。

    他的耳边响起这句话。

    是啊,这一次他做的事,的确是不论是非,使用了一些手段,一些两年前自己的眼里都是不光彩的手段。

    他之所以一心要驱逐高凌波离开朝廷,是因为这个人妨碍的国事民生,这样的一个奸邪小人,对于朝廷来说,绝不能重用。

    他也知道高凌波等人一直以来对他用的那些手段,但他从不屑也不愿意采用同样的手段回击,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做的事不是党争,而是为官忠君的大道。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在无意间他就变了,尤其是这一次,当幕僚亲随下属们聚集在一起商定对策时,他并没有反对他们的决定默认了,不,不止默认,他还亲自力行了。

    而这些手段必然会伤害一些无辜的人,比如…..

    陈绍看着眼前端坐的女子,他不由苦笑一下,曾经提倡的手段如今应验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她心中如何作想,这真是时也,命也。

    “….只是大人的运气还是不怎么好。”

    耳边的声音继续说道。

    这话听到陈绍耳内,似乎有些讽刺。

    讽刺,对这娘子来说,也不算失礼的举动。

    “程娘子,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你放心,也不要急。”他轻叹一口气,又肃容意有所指的说道。

    “怎么能不急?”程娇娘看着陈绍,微微一笑,“大人难道不急吗?”

    不急?不急他会一夜长了一口的燎泡!

    “程娘子,不是我不帮你,而是现在急不得,要徐徐图之。”陈绍深吸一口气坐正身子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哦了声。

    “那换句话说吧。”她说道,“我来帮帮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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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得偿

    攒文党,可以开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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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个盾牌都被摆到了城门上,皇帝亲自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这不仅仅是洞穿,从破洞的形状可以看出,其后的人果然能被射杀.

    皇帝的神情难掩激动.

    “陛下,陛下,还有上弦的速度快啊.”一个武将激动的说道,”适才这小将一连十发,只不过喘气手抖,这如果放在重弩上是完全不可能的,是因为用脚踩着容易发力的缘故.”

    听他提到小将,皇帝便转过头看去.

    范江林的身旁站着一个少年郎,弓弩已经被取下不得带上陛下面前.

    “你是谁家的?”皇帝问道.

    周六郎跪下施礼.

    “臣归德郎周钺六子,今西北经略司赵成帐下三班周箙.”他朗声说道.

    少年英武,意气风发,看上去就让人赏心悦目啊,皇帝点点头笑了.

    “好箭法,赏.”他说道,说了一声赏又停顿下,”晋右侍禁.”

    四阶!

    周六郎心中倒吸一口凉气,他在西北杀敌两年,不过才升了一阶,而此时在皇帝面前试弓弩,就一下子被提拔了四阶!

    再看四周的官员,武将们没什么反应,能站到皇帝面前的武将级别都很高,在他们眼里一个右侍禁提都没必要提,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而文官们,虽然对皇帝这样信口赐爵赏官不满意,但也知道此时是在兴头上,没必要去讨没趣.

    再说也只是一个武官而已,如果换做文官试试,当场敢跟皇帝脸红脖子粗的骂起来的都有. “谢恩啊.”旁边的内侍忙提醒道.

    周六郎这才回过神忙大声的喊着谢恩.

    对于他的失态皇帝并没有不悦,反而还带着几分喜色又夸赞一句.

    站起来的周六郎心中滋味有些复杂.

    我请你帮个忙.

    帮个忙,帮她一个忙,就能得官加爵,这到底是谁帮谁?

    他还在愣神,这边范江林接着说话.

    “陛下,此弓弩还可以找其他人试试验证.”他说道.

    皇帝含笑摇头.

    “不用试了.”他说道,”朕信你.”

    面子?被伤了面子?跟西北功绩相比,被一个小女子家赌气驳了面子又算什么大事.

    小女子嘛,就是小性子多.

    范江林闻言跪下叩头.

    皇帝的面色带笑,站在一旁的高凌波也带着笑,只不过这笑有点发冷.

    他的视线落在范江林身上,又转到一旁的盾牌上.

    “果然大杀器,跟重弩差不多大小,看起来更为精良,如今做弓弩院做一架重弩要十天.”他说道,看向范江林,面容含笑,”不知你这架要用多久?”

    这话出口,愣神的周六郎猛地打个寒战,不好,高凌波用心毒也!

    律法规定民间不得私藏弩器,五具者就能斩,如果范江林造出这具弓弩私藏不上报,不管是在进京前还是进京后,十天半个月之久总是不妥的,虽然现在皇帝高兴不会乱想,但架不住日后被人提起来挑拨两句,皇帝肯定要疑其用心.

    他张口要抢话头,却还是晚了一步.

    “此弓粗糙而制成,小民日夜赶工,足足用了六日。”范江林说道,带着几分惭愧。

    而妹妹只不过用了三日。

    这不可能!高凌波差点脱口叫出声,死死的咬住牙才挡住。

    而身旁其他官员已经大声喊出来了.

    这不可能!

    而皇帝则已经激动迈上前一步。

    “六日?”他问道,“果真?”

    范江林点点头。

    “小民不欺瞒陛下。”他说道。

    “你一人?”皇帝又问道,呼吸有些急促。

    范江林再次点点头。

    “陛下!陛下!快,快让弓弩院去造,召集调配所有人。所有的工匠,十天之内要造出百架!送去西北,送去西北!某要替陛下送他们一份大礼!”皇帝身边的武将有些癫狂的喊道。

    没有御史出来呵斥这个武将的失仪,因为他们都被这话惊呆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还有,陛下,小民的弩弓用的是木羽箭。”范江林又补充一句。

    喊叫声顿时停下来。

    还有……

    皇帝觉得自己的呼吸一瞬间也停止了。

    “不需要翎羽…..”他颤声说道。

    “是的,用木片就好,还有,弩身弩臂也不用牛筋牛角,山木就可以,再加上麻绳….”

    还有…..

    范江林的声音还在说,但听在皇帝耳内有些忽远忽近了。

    强大的杀伤力,是让人惊喜。但这并不是最让人惊喜的.

    重兵利器最关键的是钱。

    军备最费钱,谁不想要壮兵利器,但钱呢,千万贯千万贯的砸进去也不嫌多啊,关键是国库真穷啊。皇宫里废弃的房屋不能修缮的多得是,皇帝已经够节省了,但还是觉得穷啊。

    这就是为什么总有大臣指责好战为害,实在是投入太大耗费国本.

    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这个弩弓不仅杀伤力比重弩强百倍,造价却还不到重弩的一半!

    皇帝的眼角的余光看去,果然见几个皱眉似乎有话要说的朝臣收回了脚.

    他们显然也知道在耗费上无法攻击反驳了.

    这范江林说的话太好了,一句话就省了他在朝堂上跟大臣们拉锯战.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全军配备这种弩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全军啊!全军啊!

    “……沾水而不吸水…只是比起重弩,损耗要快一些…”

    范江林的声音还在继续,皇帝的手都要发抖了。

    “来人。来人,快去给朕算,算,全军配备…配备…”他喊道,喊到一半又想起不知道这弩弓的名字,忙看范江林。“它叫什么名字?”

    范江林再次叩头。

    “小民还未起名字,请陛下赐名。”他说道。

    皇帝看向城门下,弓弩已经被收起来了。

    “神弓…神….神臂弓…就叫神臂弓。”他思付一刻说道。

    “恭喜陛下得此神物。”高凌波第一个喊道。

    虽然心里恨的要死,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他还不至于糊涂.

    顿时四周的人纷纷下跪高呼,城门上的人喊出来。城门下的人立刻也跟着喊起来。顿时山呼声如海浪般汹涌澎湃。

    皇帝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这个生辰真是过的好啊!

    接受了民众的山呼恭贺之后,皇帝转身摆驾回宫,一干大臣皇亲国戚们都跟随来到宫内的宴席上,包括范江林和周六郎也被请了进来。

    “范江林,朕要赏赐你,你想要什么?”皇帝说道,坐在龙椅上。兴奋激动还未消散,一向苍白的脸上带着罕见的红晕。

    范江林叩头。

    “小民只想杀敌报国,如今身残拉不得弓箭,所以小民想造弓箭来让其他人杀敌,这样也算是小民达成了心愿。”他说道。

    皇帝带着欣慰点点头。

    “朕封你为御前藩方都军头。判弓弩院军监。”他说道。【注1】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一片倒吸气声。

    如果说适才在城门给周六郎升官的速度不小了,那跟此时一比,连在场的武官都有些不淡定了。

    “陛下,是不是中书商议一下。”有官员站出来说道。

    皇帝面色沉下来。

    “西北战事你们可商定好了?”他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朝官被呛了一下只得退回去。

    反正虽然官职封的高,但其实说只是去弓弩院监造弓弩罢了,罢了罢了也就是个匠人而已。

    千金买骨,鼓动吸引更多人献计献策献物为国之大利。这一招从上古时就开始用了,也是很正常的说的过去的事。

    范江林叩头谢恩。

    “那个做出马蹄铁也是你的兄弟?”皇帝想到什么问道。

    范江林应声是。

    “当时是,妹妹送我们七人上战场,说根据我们每个人的擅长和喜好赠予一技,四弟善养马,所以妹妹教授马蹄铁之技。我如今身残而废,妹妹便赠予另杀敌之技。”他说道。

    此言一出,皇帝的脸色顿时变了,而大殿里的人反应过来的脸色也变了。

    姜文元完了。

    高凌波微微闭了闭眼,只觉得有些眩晕。

    从弓弩杀伤力到制造容易不耗费钱财。一把接一把的刀子扔出来,直到最后这一把也是最锋利的一把直刺皇帝的心。

    七个兄弟,根据各自的擅长和喜好各自赠予一技,已经有两人选择适合自己的杀敌之技,且均可以称得上军国利器,那如果余下的五人擅长什么喜欢什么又会得到什么惊人的技艺?

    没有人知道了,因为那五人已经死了,他们没有了擅长也不会再表达自己的喜好….

    误国啊。

    这才是误国啊。

    只要想到这个,就会想到这五人,想到这五人就想到他们死了,想到他们死了,皇帝就会想到这次的事。

    一天天一念念的积累,姜文元不止西北呆不下去了,这辈子都休想在皇帝心里落个好了。

    好,好,好狠的江州傻儿!

    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还有人算硬是压过了天算。

    “老爷,老爷.”

    此时陈家,坐在宅院里和父亲下棋吃茶的陈绍被小厮打断了落棋.

    皇宫里发生的事小厮还不知道,但城门前的事人人都看得到,小厮眉飞色舞的讲来.

    陈绍听得惊讶不已,挥退了小厮,陈老太爷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姜文元完了.”他说道,一面看着陈绍意味深长一笑,”原来,她果然是在帮你.”

    陈绍点点头,神情还是有些惊讶也有些恍然又有些怅然.

    “原来她要我催皇上下了封赏,是为了借此给皇上谢恩献礼.”他慢慢说道,”也正因为献上这个礼,翻云覆雨了.”

    神臂弓!

    真是大杀器!

    “担心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激怒皇帝又如何,名望被皇帝忌讳厌恶又如何,原来她根本就靠的不是这个.”他摇摇头感叹道,”原来她靠的是实力,真真切切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又不是神仙之术虚幻的实利.”

    身份平平,无家族依仗,建立起来的声望如同空中楼阁,但如果这声望之下是结结实实的与国大利的功绩呢?

    “看不透啊看不透了.’陈绍喃喃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又是一声声老爷老爷.

    “老公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两个小厮跑进来叩头喊道.

    恭喜?对于皇帝来说此时说恭喜合适,但对于请辞避位在家的陈绍有什么可喜的?

    “老爷,十八娘子献书被皇帝大赞,封写书御人,请授大皇子书.”小厮叩头喊道.

    什么?

    陈绍惊讶的站起来,就连陈老太爷也难掩惊喜.

    皇宫的宴席上,陈十八娘正叩头谢恩,在无数视线的艳羡下转过身,手里捧着皇帝赐予的诏书.

    虽然梦想过很多次,但当成真的那一刻,那种滋味心情梦里是根本梦不到的.

    陈十八娘慢慢的迈步走下来,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否还保持依旧,但眼中已经有些闪闪的看不清路了,但她抬起头挺胸走的稳稳端端.

    “今日是朕最开心的日子,这是朕生辰受到的寿礼最多最大的.”

    御座上皇帝笑道,举起酒杯.

    大殿里顿时一片山呼万岁,宫乐齐鸣,舞伎翩翩,彩带云裳飞舞,恍若人间仙境.

    偏僻的庆王宫中一片安静,那边的热闹一点也传不过来。

    晋安郡王与庆王也摆着宴席,因为庆王痴傻,很少带去人前,更别提这样的场合去给皇帝添堵了。

    “来,尝尝这个。”晋安郡王说道,一面将一口茶汤喂给庆王吃。

    庆王一手抓着羊肉真吃的开心,不高兴的躲开了。

    “小心噎到。”晋安郡王耐心的劝着,最终喂进去半盏。然后才看向面前侍立的内侍,“这么说,竟然有三人都得了封赏了?看来陛下这个生辰过得真是不错。”

    内侍笑着点头应声是。

    晋安郡王微微一笑。

    “开心就好。”他说道。

    内侍低头退了出去,看了眼屋内斜依而坐端起金盏慢慢的饮的少年拉上了门。

    而此时京城外的大路上行人忍不住好奇的看向一旁不远处的荒地一处新墓前,那里站着一个拎着篮子的丫头,有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正席地而坐.

    秋高气爽。日透过树枝叶斑驳的罩着这女子身上,模糊了她的形容.

    程娇娘伸手扶着一块墓碑,在她脚旁散落着凿子等等刻墓碑的工具,片刻之后从中拿起凿子锤子,对着墓碑开始慢慢的敲打.

    “范石头.”

    “徐茂修”

    “徐腊月”

    “范三丑”

    “徐棒槌”

    妹妹来给你们立碑题名.

    新墓,古槐,立婢,席地而坐的娇娘子,构成一幅行野图,让路边而过的几个士子看呆了.

    “可惜可惜,如斯美人,却手持锤凿,如果换成抚琴就无缺了.”一个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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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取材自宋朝李宏献神臂弓事迹。《宋史兵志》,李宏当年具体的封赏没查到,总之封赏丰厚得官职不小,对于这些神奇新鲜技术古代的帝王朝廷求贤若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失礼 (为盟主涳谷~茗杺加更)

    外边的小丫头好奇的向屋门口探望,看到半芹从廊下走过,忙缩回头。

    “陈娘子,请用茶。”半芹将一碗热茶推过来低声说道。

    陈十八娘微微侧面端起吃了口。

    “陈素失礼了。”她低声说道。

    程娇娘略点头还礼。

    室内沉闷一刻。

    “陈素是自己不足,急躁狭隘无礼了。”陈十八娘接着说道。

    或许是终于说出了心内的积郁,哭过一场之后,她反而平静下来。

    “我今日是来感谢….”

    她说到这里又看向程娇娘,果不其然那娘子平静的看着她,

    陈十八娘便自嘲的笑了。

    感谢….骗谁?

    “我今日来一半是来感谢娘子,一半是来想要得到你的赞许的,结果…”

    结果赞许没得到,感谢也成了嫉妒…..

    骗谁?

    “我今日来就是想让娘子看看,我是否努力也没有用,想让娘子看看,我是否进益了。”她深吸一口气说道。

    程娇娘哦了声,再次拿起那张字看了眼。

    “进益了。”她点点头微微一笑说道。

    陈十八娘脸上展开笑容。

    “真的吗?”她跪坐直身子再次问道。

    “我不说假话。”程娇娘说道,点点头,看着手里的字,“进益了。”

    陈十八娘喜极而泣,抬袖子掩嘴,又再次施礼。

    “多谢娘子,多谢娘子。”她说道。

    其实就是为了这个嘛,一开始进门直接说不就好了,半芹摇摇头。

    “叨扰娘子了,时候不早了,我告辞了。”陈十八娘说道,“娘子要在京中住下吗?”

    “还未定,暂时不走。”程娇娘说道。

    “那我日后能来请教娘子吗?”陈十八娘问道。

    “当然。只要你愿意。”程娇娘说道。

    陈十八娘笑着再次施礼。

    程娇娘还礼起身相送。

    廊下灯笼悬亮,随着夜风摇晃,伴着叮叮当当的占风铃声音,竹笕有节奏的敲打着石头相合。一切如同两年前。

    陈十八娘回头看站在廊下的程娇娘,灯下女子的身影勾勒看不清形容。

    是的,一如既往。

    陈十八娘屈膝施礼,转身迈步,走了几步又停下似乎想要转身,但迟疑一刻还是疾步而出了。

    马车驶进陈府,家里的人都急的不得了。

    “十八娘,你干什么去了?”姐妹们纷纷抱怨。

    “我去感谢程娘子了。”陈十八娘含笑说道。

    感谢?

    陈夫人微微一怔,要问什么,内里亲朋女眷都涌出来。

    “快来入席。我们的御人娘子。”

    “不管别的,今晚十八娘你都要给我写一幅字。”

    大家纷纷说笑着,陈十八娘含笑一一道谢,在众人的拥簇下进去了。

    厅堂内灯火明亮,笑语喧喧。

    陈夫人笑了笑。看着内里女儿明亮神采飞扬的也抬脚进去了。

    而玉带桥里,半芹逐一熄灭了灯,室内变得昏昏。

    卧榻边,程娇娘正解发鬓。

    “娘子。”半芹迟疑一下,走过去说道,“你适才只答了陈娘子的一个问题吧?那哪一个呢?”

    程娇娘看着她笑了。

    “半芹也进益了。”她说道,“竟然还想到几个问题。”

    半芹噗嗤笑了。

    “娘子。我是笨,不是傻。”她嗔怪道,一面坐下来,看着程娇娘,“娘子,你不生气吧?”

    程娇娘摇摇头。

    “我从不生气。”她含笑说道。

    半芹这才松口气点点头。站起身来。

    “娘子,快歇息吧。”她说道,“明日还要去刻碑呢。”

    屋门拉上,夜灯昏昏,帐帘后卧榻上的女子侧卧。

    因为你太好了。你太好了,所以,你该死。

    我不生气,只是偶尔有些难过。

    九月中旬,也就是自皇帝生辰那日现世神臂弓十日后,由禁军护送的装有满满三百张神臂弓的车向西疾驰而去,而本就是戒严密防重地的军器弓弩院,更是严密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远远的职能听到其内叮叮当当日以继夜的敲打声。

    “就等战场上验证其效果了。”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精神奕奕,难掩笑意,“看看那个西贼有荣幸来给朕祭弓弩吧。”

    京城外,一队精兵壮汉疾驰停在了禁军前。

    “溪州兵马府总管钟承布奉旨调任西北经略司。”

    伴着亲兵的高声报道,一个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年轻将官纵马上前。

    虽然迟了两年多,曾经被陈绍一力举荐的钟承布终于如愿以偿,但到底是因为年纪太轻,并没有立刻落定经略使的位置。

    不过钟承布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懊恼,反而带着几分傲气。

    年轻又如何?他需要的不过是几场功绩而已。

    钟承布的视线落在马车上,亲自伸手掀开油布,露出其下摆放整齐的弓弩。

    “这就是那号称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七十步外洞穿铁甲的神兵利器?”他问道,眼中带着几分质疑,伸手拿起一架弓弩,努身上的毛刺扎的他的手有些刺痛。

    这种粗糙的做工….

    “不是号称。”

    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而就是。”

    钟承布转头,看着这边站着的一个少年将官。

    “你就是为陛下试射神臂弓而得官的周侍禁箙吧。”他微微一笑问道。

    周六郎施礼。

    “见过将军。”他说道。

    钟承布哈哈一笑,将手中的神臂弓放回车上。

    “那就让某来看看是不是徒有虚名。”他说道。

    不知道说的是神臂弓还是周六郎。

    周六郎神情无波起身。

    “出发。”伴着传令兵的号令,大军轰轰疾驰向西而去。

    大路上的行人早已经避开了,看着这群大军远去才重新回到路上。

    “看到没,那车上装的就是神臂弓。”有人指点着说道。

    路人们纷纷看去,其中有几个学子装扮的年轻人,风尘仆仆显然是为明年科考而提前进京来的士子。

    皇帝生辰时有人献上神臂弓的事早已经传开了,还有一些诗词传出来,当然其中多数是吹捧皇帝的堆砌之作。但这并不妨碍神臂弓的流传。

    这些进京的士子们路上都听说了,不过对这件事的真实性有些怀疑。

    “每年都有进献的祥瑞,结果呢?”有人摇头说道。

    “是不是神兵利器还是看了成效再说吧。”另有人说道。

    “且不听这些吹捧的祥瑞,要说这京城。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还是有的,比如那且停寺的无名氏五字。”另有人岔开话题说道。

    读书人最爱的还是谈诗论道,说到这种事有兴趣还有隐隐的不服气。

    “对,对,我也常听人说了。”

    “我一直等着去看看到底怎么好。”

    “临摹回来的字帖看着总有些不够味道,终于能亲眼看到了。”

    先前说话的士子被抢了风头有些闷闷,跟在人后前行,此时他们远远的可以看到城门,他的视线落在一旁忽的一亮。

    “哎呀,那边就是那个茂源山墓。”他大声喊道。

    正议论字的士子们被他的喊的又回过头。有些莫名其妙。

    “哪个贤人的墓?”他们问道。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茂源山兄弟啊,说起来就话长了,要说这神臂弓也是因为他们呢。”那士子得意的说道,“那且停寺五字是三年前的事,不新鲜啦。这茂源山可真是最近的大新闻,当时事啊满城空巷….”

    伴着士子的讲述大家都聚拢过来,随着讲述听得大家时惊时愤时而悲叹。

    “…如今这卢正已经放出来,还擢升了…”

    “这就对了,才是当维护的谏官。”

    “既然到了,那就去那好汉墓前看看。”

    “对对,只可惜没有带酒。要不然敬上一碗。”

    大家说笑着果然下马走过去,听到说酒,最早说话的士子又笑了。

    “那程家娘子在墓前砸碎了二十多坛子烈酒,据说这里的地都是酒味,多少人来此地寻味解馋。”他笑道。

    此时众人站定在墓前,听了这话大家都笑了。还有一个果然低下头在墓前。

    “我来闻闻可有?”他说道。

    “据说这是天下第一烈酒,那一日醉倒无数的人…..”那士子说道,话音未落就听噗通一声,众人吓了一跳忙看过去,见那位低头在墓前的士子跪下了。

    跪了?

    “天思兄。果然闻了味就醉了吗?”有人哈哈笑道。

    那跪下的士子神情呆呆盯着墓碑。

    “醉了…”他喃喃说道,伸手颤颤的抚上墓碑,“徐茂修…”

    这样子不像醉了,倒像是中邪了,大家忙围过来询问,那士子却不回答,只是抚着墓碑,在其上开始描画。

    “徐茂修…”嘴里一遍遍的念道。

    徐茂修是谁?

    大家看向墓碑,顿时也愣住了。

    “这这,当初是无字碑,什么时候刻上碑文了?”先前的士子嘀咕道,话音到此也停下了,神情也如同那跪着的士子一般呆住了。

    “徐茂修…”他喃喃念道。

    而与此同时更多念念声响起。

    “范石头!”

    “腊月!”

    “徐棒槌!”

    “范三丑!”

    一声声的喊在墓前响起,一众士子涌涌慌慌,要坐坐不得,要站站不得,举止颠颠,引得路上的人都看过来。

    “这是怎么了?”

    大家惊愕不已,待看清那是什么地方后,就更加怔怔,这墓前前一段也是如此热闹,是好些酒鬼来此寻酒,但一来酒味早已经散尽了,二来毕竟是他人墓前,很快就没人再来了。

    怎么突然又来了这些人,看装扮也不是酒鬼,而是读书人,怎么一个个癫狂的如同酒鬼一般?

    “该不是…闹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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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的更新推迟哦~

    还欠tabalgin盟主的加更,以后补。

    谢谢,谢谢厚爱。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阻

    西北龙谷城官厅,此时院子里站满了人,一个个衣衫褴褛形容枯瘦,不过随着院子里站着的那位天使抑扬顿挫的诵读,原本惶恐不安的神情渐渐的变成了激动喜悦。

    “….封宣节校尉,命掌管军马事宜…”

    天使宣读完,看着面前跪着的徐四根。

    “徐四根接旨。”

    徐四根叩头哽咽,伸手接过。

    站在一旁的人轰的一声将他围住。

    “太好了,太好了。”

    “又升官了又升官了。”

    还有人激动的哭起来。

    “这些人都是他的亲友吗?听到徐四根升官,怎么比升官的人还要激动?”围观的人们好奇的问道。

    “不是,这些人都是临关寨那些逃兵还有民夫,他们被关了好一段,都以为要死了,这突然被放出来,那徐四根又被升职,可见肯定是死不了,所以才高兴的哭呢。”有知晓的人笑着说道。

    场中的人还在激动,官厅里迈步走出一众将官。

    “你们这些怕死的家伙们!”他大声喊道。

    声音响亮,顿时盖过了喧闹,院子里安静下来。

    “你们这些怕死的家伙们。”男人又重申一遍,似乎怕大家听不清。

    在场的才逃过大难的欢喜的人面色顿时又微微发白了,都看着这个将官。

    钟承布目光扫过这些人,毫不掩饰眼中的鄙视。

    “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官厅去。”他说道,“脱下你们的军袍,合家滚出龙谷城,滚出西北境。”

    现场一片安静。

    “滚!”钟承布猛地喝道。

    一多半的人打个哆嗦,忙转身悉悉索索的低着头向外走。

    但除了徐四根和刘奎,还有一个人始终站着没动。

    “你,怎么不滚?”钟承布竖眉喝道。

    “大人又没有说我,我自然不滚。”男人说道。

    钟承布笑了,看着他。

    “我怎么没说你?”他问道。

    而此时走的人也悄悄的回头看。更有人小声的唤那男人,催促他好容易逃出一命别再激怒这个凶煞煞的将军了。

    男人依旧站着不动。

    “因为,我不是怕死的。”他说道,“或许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现场安静一刻,钟承布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院子里。

    “好,前一段西贼横扫我两寨两堡,那么不怕死的儿郎们,我们就去一雪前耻。”他抬起手说道。

    院子里侍立的亲兵将官们便齐声应和。

    “一雪前耻!”

    “一雪前耻!”

    先是院子里,接着传到外边,声浪阵阵滚滚不绝。

    那些已经走到门口的兵丁民夫面色白白红红,先是有一个,紧接着两个三个的都转过身走回来。

    “娘的。谁怕死!”

    “死有什么可怕的,死在床上跟死在战场上不都一样!”

    “徐茂修他们死了都能挣回一个功赏,咱们活着的难道还不能么?”

    看着他们站定在那男人身旁,跟着齐声呼喝,钟承布嘴边浮现一丝笑。

    厅堂里的将官自然听到这声响。其中几个年长的神情复杂。

    “果然是年轻人能鼓动士气。”有人说道。

    “钟将军到底年轻啊。”也有人慢慢说道。

    一雪前耻这种话也敢这样轻易的说出来。

    前耻,前任造成的耻辱吗?

    姜文元可还没走呢,也还没定论呢,就这样大咧咧的无视脚踩,好吗?

    “长不错,说的也好听,就看看干的怎么样了。”有人捻须说道。

    大街上将官士兵们不断的跑过。各自集结。

    从牢房里放出来的刘奎只换了身衣裳就跑出来,连脸都没顾上洗。

    有人在身后叫住他。

    刘奎回过头看到一个少年郎君骑在马上,马上装备齐全,这是中等将官们才能有的装备,啧啧看看这刀这矛枪还有三个弓弩…

    那少年将官伸手拿出两个递过来。

    刘奎愣住了。

    “这是范江林托我给你的。”周六郎说道,“一个是徐棒槌的三石弓。一个是朝廷新配置的神臂弓,至于怎么用,你可以去弓弩阵那请教。”

    刘奎怔怔的接过,不待他说话,周六郎纵马而去了。

    “站住。把弓箭留下来。”

    “什么?”

    “军中没有给你配发弓箭吗?谁让你用这个的?私配器械,乱军纪,给我拿来。”

    “呸,没听过有好兵器不让用的,不让军中花钱这等好事还有人嫌弃的。”

    “好兵器?好兵器放在你们的手里就是糟蹋,拿来,我说有就有,你敢不听上官将令?如此目无尊长,谁人敢用?让你们做役丁都不能!”

    刘奎握紧了手里的弓,闷闷一刻视线才落到另一架弓上,神臂弓?什么东西?

    …………………………………………….

    “拿神臂弓来!”

    有人高声喊道。

    伴着这声喊,原本位于城门的一排弓箭手立刻退了下去,另有一排举着弓弩的兵丁站过来,日光下可以看到他们的弓已经上了弦。

    位于城门下沟壕里的刘奎回头看去,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弓弩。

    “不就是重弩吗?”他嘀咕道,将手里的刀握紧,“朝廷这是又被那个贪财想富贵的家伙忽悠了?前几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他嘀咕声未落整个人绷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里一大波集结的蕃军正慢慢逼近,马蹄震得整个地面都在发抖。

    刘奎放下手里的刀,来抓弓弩,迟疑一下,自然拿起了徐棒槌留给自己的那把弓,对准了前方,心中默默的计算着。

    棒槌,看好了,我用你的弓怎么杀贼….

    再近些..

    再近些…

    再….

    隆隆的鼓声就在这时震响了耳膜,这是进攻的鼓声。刘奎下意识的就随着鼓声射出了手中的箭,但旋即他便回过神。

    “干什么?”他愤怒的喊道,扭过头,“新来的小子吓傻了吗?这他娘的能射中鸟……”

    他的喊声戛然而止。看着头顶着如雨飞掠的箭矢。

    脚下传来的有节奏的震动忽的乱了,惨叫声在前方如雷般滚滚而起。

    刘奎呆呆的看着前方如同被收割的麦稻一般齐刷刷的从马上跌下的蕃贼。

    这么远…这么力强….

    击鼓声未绝,耳边嗡嗡的弓弦声相合,刘奎昂起头,看着头顶上似乎一直未间断的箭雨。

    这么快…这么密集….

    刘奎浑身发抖,扔下手中的弓,抓起一旁的神臂弓,有些慌张的踩空了几次脚蹬,心中暗恨自己没有认真的听那弓弩阵兵的讲述。

    耳边已然有欢呼声响起。

    “娘的!”刘奎恨恨的骂道,看着本来要逼近的蕃军似乎流水般的开始后退。越发的焦急,“给老子留点!”

    他吼叫着将手中上好箭的弓举起来,狠狠的扣动。

    龙谷城里,姜文元已经在自己私宅的厅堂里坐了很久了。

    “姜大人。”门外有人大步走进来,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可以起程了吧?”

    姜文元神情木然。

    “再等等。”他说道。

    那人吐口气,又走近几步。

    “还等什么?”他问道。

    姜文元不说话,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的攥起。

    他不信,他不信,老天爷都不让他走,这些人怎么能让他走!

    “报!”

    外边传来高声的呼喊。

    “…..大捷大捷…..钟将军收复两堡三寨….”

    这喊声传进来,姜文元的脸色顿时变白了。他猛地坐直身子,身子前倾要听清楚。

    但喊声却远去了。

    是听错了吧?是幻觉吧?

    屋中的人已经疾步出去了,不多时又进来。

    “露布飞捷,姜大人,钟将军一战大胜,西北可稳。”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可以安心了。”

    可以安心了….

    姜文元颓然坐回去,似乎被抽干了力气。

    “是因为那个神臂弓吗?”他闷声问道。

    屋中的男人嗤声笑了。

    “大人,这话说的,自然是因为钟将军指挥得当。”他说道。

    姜文元也嗤声笑了,站起身来。

    “走吧。”他说道。抬脚迈步,走到院子里,又停下脚,“那个神臂弓是范江林献的?”

    男人含笑点点头。

    “是范军监。”他加重语气说道。

    范军监。

    姜文元觉得有些滑稽,又觉得有些恍惚,他不由回头看院落。

    三年了…

    还以为能住的久一些呢….

    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是怎么成这样的呢?

    “你别后悔!”

    耳边少年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难道就是因为当初没有核查这几个死兵丁的功赏事?就因为这个?

    “姜文元,你别后悔!”

    姜文元闭了闭眼转过头迈步而出。

    姜文元还在路上的时候,西北大捷的消息已经通过急脚递报到京城,一路上高喊着捷报穿门过街,让街市都沸腾起来。

    临街的一间酒楼里,高凌波忍不住向下看去,清楚的看到疾驰而过的信兵。

    “…大人,你要为我们家老爷做主啊。”

    面前几个年长或者年轻的男子们还在唠叨。

    “我家老爷这是被人嫉恨栽赃污蔑才至此的,这件事跟他是无关的…”

    高凌波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能叫和他无关呢?只要坐上了这个位置,便一定成了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无关是不可能了,能做的就是不给人留下拔出自己的机会,但偏偏姜文元留下找个机会了,虽然这个机会说起来本是那么的可笑。

    屏退姜家的人,高凌波缓步走出来,沿着楼梯慢行。

    他又想到了陈绍,心里终于肯定陈绍是真的变了。

    陈绍学会用上了一些不便见人的算计,比如在西北鼓动安排的那些手段,学会了跟皇帝以退为进闹请辞的把戏,还会说煽情的话来哄皇帝.

    这些陈绍以前从不会干的事.

    他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又或者说,他是听了谁的变了的?

    难道是…江州傻儿?

    这个江州傻儿吗?

    是因为一个酒楼,就无声无息的将刘校理弄的生不如死,如今不过是几个死了的兵丁的封赏,逼死了一个当事官员还不够,非硬生生的死咬着毁掉了一个经略使的江州傻儿吗?

    多大点的事啊,至于吗?而这一切听起来是不可思议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她不仅想了还做到了,且还轻轻松松,举重若轻.

    这个江州傻儿!

    “徐茂修!”

    “不对,不对,范石头最好!”

    “你懂个屁!茂源山五人里徐棒槌最精妙!”

    喧哗声让高凌波猛地停下脚步。什么?

    茂源山?怎么还有人提起呢?没完没了了吗?又这徐茂修是什么东西?

    “官人,您不知道吗?那茂源山五壮士的墓前立了碑文了。”身旁的知客大声说道,眉飞色舞,“这徐茂修范石头徐棒槌范三丑徐腊月便是这五壮士的名字….”

    听着这知客顺畅熟络的报出这名字。高凌波难掩惊讶。

    怎么这几人的名字也变得如此的人尽皆知了?

    光一个茂源山还不够吗?

    “那碑文上的字,精妙无比,如今满京城的人都涌去看呢,那些人说,说,比且停寺的字还要好…当得起天下第一…”知客眉飞色舞的大声说道。

    天下第一!

    高凌波愕然。

    好,好,果然是光一个茂源山还不够,果然一群市井小民间说书流传还不够,还要读书士人大夫们牢记不忘!终还要五人留名人颂念!

    好个江州傻儿!高凌波眯起眼。

    “…看就是这几个字而已…但是城里的人都疯了….”

    “…官府不得不派人把那墓地围起来。那程家也派了人守墓呢,要不然只怕要被人偷了去…”

    “…别逗了,谁会偷人的墓碑啊..”

    “…谁会偷?我告诉你吧,我看了这字我都想偷,别提那些恨不得日日守着墓碑的那些人了…”

    “..连博阳郡主都亲自去看了。看完了回去哭了呢…”

    “…气的?”

    “什么呀高兴的,说这辈子能见到如此碑文值了…”

    耳边的窃窃私语不断,然后有人轻声咳嗽一下。

    陈十八娘不由绷紧了身子。

    “…比陈娘子的字如何?”

    “…哎呀你这话问不是白问嘛,那怎么能比啊…”

    “..那是谁不能比谁?”

    没有人回答,响起了高高低低的笑声。

    这笑声比回答还让人…难堪。

    陈十八娘咬住了下唇,抬脚迈步,走出去好远。似乎还能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以及指指点点。

    还好大皇子这边的课堂宫殿闲人少,她很快就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站住脚,从袖子里拿出手,展开握着的一张纸。

    范石头。

    三个字狠狠的撞进视线,令人目眩。

    陈十八娘不由闭了闭眼。

    “我今日来就是想让娘子看看,我是否努力也没有用。想让娘子看看,我是否进益了。”

    “进益了。”

    她说进益了,回答的是第二个问题。

    那么是否努力也没有用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当时她走到院门口时停下脚,就是想问一问,但又不敢问或者不想问。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那娘子没有回答了。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也不想问了。

    因为答案….依旧。

    “只要多练,就能和娘子写的一般好了吗?”

    “不能,有时候是天赋。”

    不能!不能!不能!

    陈十八娘攥起手,纸张慢慢的团成一团,有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陈娘子。”

    身后有声音喊道。

    陈十八娘惊回神,将纸团好塞进袖子里,一面忙擦了擦眼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微微含笑。

    一个宫女在高台阶上冲她施礼。

    “贵妃娘娘请你呢。”她说道。

    陈十八娘应声是,抬脚上前,沿着路向内宫而去,远远的见也有一个内侍引着一个女子慢行而来,她不由站住脚,看着那熟悉的身影。

    她也来了啊…

    “那是谁?”

    站在台阶上的贵妃微微眯眼问道,看着远处走过的女子。

    “娘娘,那就是程娘子,陛下传见她呢。”宫女说道。

    贵妃哦了声,往前走了几步。

    “就是那位能起死回生神仙的弟子,程娘子?”她说道,嘴边浮现一丝笑,“我想,庆王的病有痊愈的希望了吧。”

    她的嘴边带着笑,眼中却是闪过森森的寒意。

    拖了这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跟二年前相比,这时候救治好了庆王,功劳才是最划算的吧?

    好个江州傻儿!

    *********************

    今日一更,本卷结束。

第七章 不解

    陈十八娘看到了很多人。

    平心而论,她不是没有见过人多的场面,年年上元节灯会人山人海,跟那个相比,此时眼前的人真不算多。

    程家娘子的宅前,玉带桥的这一边,原本的空地上坐满了人,老的少的,大的小的,男子们在这边,女子们带着幂篱在另一边,摆着几案的,纸摆在膝头的,还有一些明显是穷人孩子的就只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的。

    熙熙攘攘的形成了诡异却又让人肃然起敬的场面。

    而坐在正中的一个女子似乎并没有看到这场面,她的面前几案纸墨齐整,此时正提笔而写。

    陈丹娘到底挤到了她的身旁,仗着一则是女子二来是孩童,坐在她的手边,像模像样的摆开纸笔。

    “娘子,娘子,这个字我没看清,你再写一遍。”她忽的喊道。

    程娇娘应声好,果然提笔又写,那适才写的纸就被放在一旁,一个丫头取过看向人群。

    这一瞬间陈十八娘也能感觉到人群中灼灼的视线。

    “我。”一个人高高的举起手,声音有些颤抖,“今日该我要了。”

    半芹便走过去,将手中的纸递给他。

    在众人的艳羡中那人激动的捧着。

    不过大家只是略看一眼就忙转开了,视线还是落在程娘子身上,唯恐错过她的一笔一画。

    “十八娘。”

    有人在身后唤道。

    陈十八娘一惊,忙转过头。看到是几个相熟的小娘子。

    “十八娘,你也来看程娘子书啊?”

    一个笑道,一面晃了晃手里的笔墨纸砚盒。

    陈十八娘还没说话,另有个娘子笑了。

    “陈娘子怎么顾得上,她还要去授平王书呢。”她说道,“不能跟我们这些不会写字的人一样。”

    陈十八娘垂在袖子下的手攥了起来。

    “快点吧,程娘子每日只写半个时辰,别又没赶上。”另一个拉她说道。

    两个娘子一左一右故意的撞了陈十八娘两下带着几分得意进去了。

    丫头们忙扶住陈十八娘,带着愤愤。

    “娘子。我们过去吗?”一个迟疑一下问道。

    过去?

    过去做什么?

    字是用来传情达意的,不是用来赏玩的,民女不会写赏玩的字,更不会教人写好字。

    她都说了不会教人写好字,还过去做什么?求她吗?

    陈十八娘站在原地,看着这边。

    果然如适才那二人说的。半个时辰后,程娇娘起身走开了,而丫头们则把今日写的字送给了在场的人,然后收拾了几案笔墨离去。

    陈丹娘自然跟了进去。

    程家的院门关上了,门前的有人急急的离开,也有人意犹未尽的席地继续描写。有人玩闹,有人在河边洗笔。街上又恢复了车水马龙。

    “这才是大隐隐于市,大俗乃大雅啊。”

    “不计出身不计来历,只要你想便能来学,此等情怀当的大儒啊。”

    “当初江州先生在望州旷野树下宣讲经义,引得百众聆听,是为有声传道,如今这江州娘子门前摆席写字。让众人近观,是为无声传道。”

    “..这么说如今有两个江州先生了?”

    江州先生…

    能被冠以籍贯称呼可没几个。就连陈绍也只被称为相公,而担不起一个陈衢州。

    陈十八娘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向程娇娘的家门。

    “姐姐,我现在还不走。”

    看着陈十八娘进来,陈丹娘忙说道。

    陈十八娘看着她束起臂绳,一副要忙碌的样子有些不解。

    “我要跟娘子一起做点心。”陈丹娘带着几分得意。

    做点心?

    程娇娘也从室内走来,换了衣裳,也束起臂绳,再看廊下已经有三个面生的丫头恭敬的等候。

    这是做什么?

    “闲着也是无事,下厨也是玩乐。”程娇娘说道。

    玩乐?这娘子也会玩乐?她以为她是个无喜无好无知无觉的木头人呢。

    陈十八娘勉强笑了笑。

    “能跟娘子借一步说话吗?”她说道。

    程娇娘看她一眼点点头。

    “陈素有一事想不明白。”

    站在厅堂内,陈十八娘开门见山说道。

    “跟我有关的,你请说。”程娇娘说道。

    “你不是不告诉别人你会写好字,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陈十八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问道。

    “我现在,也这样啊。”程娇娘说道,“我只是每日都写字,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既然别人想看,那就看吧.”

    “程娇娘。”陈十八娘迈上前一步,咬住下唇,声音有些颤抖,“我原来以为你是个坦荡的,却不想也是个心口不一的,你这叫不好的字吗?不好的字,会被称为天下第二行书?不好的字会被贵妃太后陛下称赞吗?”

    “那是他们的认为,不是我认为。”程娇娘说道,“我不认为我的写得好,我只能对自己坦荡,至于别人,我管不到,也无法左右。”

    陈十八娘嗤声笑了,似乎听到多么好笑的笑话。

    “对于别人你管不到也无法左右?”她说道,伸手指着自己,眼中有泪光闪闪,“那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句话,我陈素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程娇娘看着她。

    “我不知道。”她说道。

    陈十八娘再次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她说道。

    “我是不在乎。”程娇娘说道,“世上的人太多了。陈素,我在乎不过来,我只能管好我自己,我们都只能在乎自己,不要去在乎别人,陈素,别在乎我,在乎你自己。”

    “你当然不在乎别人,你做什么事都是有你的规矩。你有规矩,你为自己,没有人情,你只有规矩,人情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陈十八娘说道,说罢转身拉开门而去。

    院子里的丫头婢女包括陈丹娘在内都已经被屋内拔高的声音吓到了。

    “姐姐。”陈丹娘喊道。

    陈十八娘却脚步未停径直疾步而去。

    陈丹娘又是气又是急只得跟了出去。

    听着门前车马而去。半芹忙向厅内看去,程娇娘神情如常走出来。

    “娘子,没事吧?”半芹不安的问道。

    程娇娘摇头。

    “我没事。”她说道。

    至于别人……

    半芹也不在意,闻言松口气。

    …………………………………………….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伴着拍门声。

    “十八娘,你开门。”陈夫人的声音带着焦急传进来。

    “她跟程娘子吵架!她跟程娘子闹!她真无礼!”陈丹娘尖亮的声音也传来。

    陈十八娘干脆用手捂住耳朵面向墙。

    过了一刻。门外的说话声小了,人似乎也离开了。陈十八娘放下手,抱膝呆呆。

    “十八娘。”门外有声音喊道。

    陈十八娘被惊了一下,听出是爷爷的声音。

    “我就是来问问你有事还是没事。”

    陈十八娘抬袖子擦了擦眼泪。

    “我没事。”她说道。

    门外便嗯了声。

    “你知道自己没事就好.”陈老太爷说道.

    听的脚步声响,似乎走开了.

    自己知道…自己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只说自己!

    陈十八娘站起身,几步过去拉开门.

    听到门响走到院中的陈老太爷回过头.

    “我自己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为什么总是高高在上的,为什么总要把人踩下去!为什么要让我成了笑话!”陈十八娘哭道,抬袖子掩面.

    陈老太爷神情沉沉转过身.

    “她不知道,你知道。”他说道。

    “爷爷!”陈十八娘喊道。

    “没有谁能让你成笑话,只有你自己能让你成一个笑话!”陈老太爷喝道。

    “她为什么那样做?她为什么样那样做?”陈十八娘哭道。

    “因为她想,她也能。”陈老太爷喝道,“你不想。也不能,就收起你的羡嫉。好好的看看你自己是谁,好好的做你能做的事,想做事,也要先明白自己能不能,能而想,那是痴,不能而想,那是迷,陈素,你如今痴不够,却先迷了!”

    “我没有..我没有..”陈十八娘摇头哭道,“我只是..我只是不服…”

    “不服?”陈老太爷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十八娘,你觉得你两年练字辛苦吗?”

    辛苦..陈十八娘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你觉得你已经够勤奋了吧?”陈老太爷接着说道。

    勤奋…陈十八娘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流泪。

    “十八娘,你可知道王羲之练了多少年?”陈老太爷说道。

    陈十八娘面色微微一变,似乎预料到什么,她不由绷紧了身子,似乎这样就能让一切都停下来,但这是没有用的。

    “十八娘,你勤奋你辛苦,你有成一半,还有一半,是因为,你姓陈,因为你爹是陈绍,因为陈绍是陈相公。”陈老太爷一字一顿说道。

    那是荣宠那是圣恩那是天家给的面子。

    不是,不是,胡说,胡说。

    陈十八娘摇头,连连后退,知道撞倒门上,她伸手掩住嘴泪如雨下。

    “不是的。”她喊道,“爷爷,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少年女子面色惨白,双眼泪水,声音颤抖,身子也在发抖,如果说前一刻陈老太爷是在教训她喝斥她,但那话语是柔和的,没想到最后会冒出这一句,和风细雨陡然变成了嗖嗖的冷箭,狠狠的好不留情的扎入五脏六腑。

    看着几近崩溃的小女子,陈老太爷心中重重的叹口气。

    我是谁,这三个字,真的是当头棒喝啊。

    也是一大利器,怪不得就连那程娘子也差点因此昏迷不醒。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驱厄扎针要见血,入障须用虎狼药。

    “十八娘。”陈老太爷缓和了语气,上前一步,轻叹口气,“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真有那么可怕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四章 好事

    天色大亮,街上的人多起来,高家因为高凌波已经上了自请出外奏疏且皇帝也允许的事而门前冷落。

    不过门前冷落,门内却是热闹依旧。

    前厅后院,人来人往,花团锦簇。

    “只是戏台上也满了就好了。”有人笑道,指着那边亭榭外空当当的戏台子。

    “去年日月双蚀,又雪灾民乱,天子忧心,国民不安,已经下令禁了喜乐,过年能让放烟火,十五依旧赏彩灯就不错了。”一旁的人说道。

    “不过,咱们在家赏歌舞也不为过。”有人又说道,一面指着从厅堂外碎步而进的女子。

    “哎呦,朱小娘子请来了。”

    厅中散座的男人们都看过来。

    “不是说很难请吗?”

    “难请?那也得看谁请啊!”

    厅外乱乱,传进厅内,让帘帐后闭目正由两个小婢捶腿按头的高凌波微微皱眉。

    “大人是要过了立春才走吗?”一个幕僚在一旁说道。

    “怎么会。”高凌波闭目说道,“我可是真心认罪的,也真心认罚,过了十五我就走。”

    “大人顺势而为也好。”幕僚点头说道,“平王日渐年长,过了年已经十四了,再加上去年的日月双蚀,今年必然要清政明治,便可以请立太子了。”

    “一旦立了太子,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啊。”高凌波说道。

    “是啊,大人家到底是外戚,不能久居朝堂。”幕僚说道,“此时大人请出既顺了皇帝的心意,也避过了风头,等将来尘埃落定回转,还有什么能阻挡大人呢?”

    说到这里他笑起来,闭目的高凌波也笑起来。

    “所以呢看到坏事也不要急,坏事也能变成好事。”他慢慢说道。“而好事也说不定就是坏事。”

    屋内的人都笑起来。

    高凌波忽地抬手制止大家的说笑,一面睁开眼,由小婢搀扶坐起来,。

    “外边的琴弹得好。”他说道。

    闻听此言。两边的人忙拉起帘子,厅堂中坐着弹琴的小娘子便呈现在眼前。

    “是德胜楼的朱小娘子。”幕僚说道。

    高凌波点点头。

    厅中的女子不愧为花中之魁,颜如牡丹,色如芍药,身上衣衫华丽却又不庸俗。

    “不错,不错。”他说道。

    不知道是夸赞琴声还是夸赞人,一面倚着小婢,一面手轻轻的打拍子迎合,享受着正月里的闲闲。

    …………………………………………

    程二夫人携着程娇娘迈入一家庭院。

    看着迎接上前的仆妇含笑点头。

    “….官诰院的贾志高,京中人士。祖上与宗室联姻,挣下了好产业发了家。”一个仆妇在程二夫人耳边再次低声说道。

    “这记下了。”程二夫人低声说道,“半芹还说了什么?”

    “别的没说,只说夫人随意就行。”仆妇低声说道。

    随意?

    这可是京中官宦家眷来往,跟江州那边能一样吗?

    程二夫人忍不住回头。看站在身后的程娇娘和一个丫头。

    都叫半芹,干吗不让那个半芹来?

    后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年长的年轻的,满屋子看去花团锦簇。

    贾夫人亲自迎接过去了。

    “程夫人,您来了。”

    “贾夫人。”程二夫人忙还礼说道。

    还没礼毕,贾夫人已经满脸笑的看向程娇娘了。

    “程娘子,快些里面请。”她说道。

    这话听着有些怪。但…..看着眼前这夫人热情的笑脸,管它呢。

    程二夫人笑着点头,抬脚跟随。

    厅堂里更多的人都站起来,纷纷含笑打招呼,当然这热情冲着谁去,大家心里也都明白。

    “周夫人。怎么你家上次待客没把这外甥女请来啊?要不然岂不是更热闹?”

    在门外看着这边厅堂内众星捧月的场面,一个夫人对旁边的夫人笑道。

    周夫人的目光落在程二夫人身后,那女子已经解下斗篷,一身应景应年纪的艳丽冬装,衬得面容青春靓丽。让人悦之生喜,但周夫人却只感到一阵发寒。

    似乎察觉到有人的窥视,那女子抬眼看过来。

    如同针刺目,周夫人吓得立刻转开,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我是对她好,我是对她真的好,我绝没有害她之心。

    周夫人抚着心口念佛经一般重复着。

    “周夫人,周夫人?”旁边的夫人察觉她失态,忙伸手推她,“怎么了?”

    周夫人回过神勉强一笑。

    “没事。”她说道。

    那夫人带着几分了然一笑。

    “羡慕了吧?别羡慕她啊,她只是个继室,你可是正经的舅母。”她笑道,“你站过去,哪里还有她的地儿。”

    羡慕?

    早知道她们会来,她是绝对不会来的。

    周夫人再次看向那边,看着被人围着恭维正抬袖子掩饰而笑的程二夫人。

    “我可不羡慕。”她喃喃说道,“要是换我站到她身边可笑不出来。”

    可怜的程二夫人….

    她以为她身后站着的是生财招福的菩萨吗?那明明是个夜叉!

    “别在这里说胡话了,快走,带我去见见你的外甥女,运气好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点化呢。”旁边的夫人推她催促。

    周夫人却掉头转身。

    “我突然身子不太舒服,还是先回去了。”她说道,不待那夫人回过神,便疾步走开了。

    这个正月,周夫人养病在家,谢绝了任何宴请。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程二老爷猛地翻身起来。

    坐在妆台前正翻看首饰的程二夫人吓了一跳。

    “老爷这么早醒了?”她惊讶问道。

    程二老爷看了她一眼。

    “你也不晚。”他说道。

    程二夫人笑着坐过来。

    “老爷,今日还有个宴席要去,你看看,我用那个金钗好?”她说道,一面借着晨光将手里的一把五只钗给程二老爷。

    五只大小不一的金钗有些晃眼。

    程二老爷皱眉。

    “我觉得哪个都好看。”程二夫人又含笑自己端详,“可是不能都这么拿出来用了啊。留下几个,将来给七娘做嫁妆。”

    人家婢女随手打发的几只破簪子,就能留着给他的女儿做嫁妆!

    “什么破东西你也看得上!”程二老爷顿时火大,抬手将金钗打落。“眼皮怎么这么浅!”

    程二夫人忙去捡。

    “你发什么火?”她不悦说道,“我没见过,也没人给过我这么多,我就是这等穷书生家出身,见到钱就挪不开眼。”

    没见过,也没人给过我这么多,这两句话传入程二老爷耳中,就听着有些别扭了。

    难道这些年他往家里拿的东西还少吗?还比不上一个婢女给她的?

    有了这个别扭,程二夫人最后那句穷书生,便如同一个火把烧到了他的尾巴上。

    “你这作死的妇人!”程二老爷跳起来喊道。

    程二夫人顿时也恼了。

    “大正月的老爷这是要咒我了?”她竖眉说道。“死了一个还不够,还要死第二个吗?”

    程二老爷气的脸都绿了,要打也不敢打,要骂,外边已经有低低的走动的声音。

    “成何体统!”他只得甩袖疾步出去了。

    听的外边门咣当响。程二夫人撇撇嘴,将手里的金钗再次举起来,越来越明亮的晨光下细看。

    “我看上的可不止这些。”她含笑说道,“不过,我也不嫌弃这些蝇头小利。”

    正月的官厅里到底比别的时候懒散一些。

    “今日我们早些走,赶到东门吃顿羊汤,午后就去金田巷里乐一乐。”一个小吏笑着对另外一个说道。

    另外一个则撇撇嘴摇摇头。

    “只怕早不了。还是等晚上吧。”他揣着手说道。

    “怎么了?”先前的小吏不解的问道。

    那小吏便将向一间官厅努努嘴。

    “有位勤劳的大人还忙着呢。”他说道。

    勤劳的大人?

    小吏一愣。

    见那边官厅的门被拉开了,一个官员虎着脸看着外边。

    “来人,来人,去京兆府把这些文书给我找来。”他大声说道。

    那小吏冲他吐吐舌头,应声是颠颠的过去了,点头哈腰的伸手接过忙一溜烟的去了。

    一摞厚厚的书卷被放在几案上。本就满当当的几案上更加乱。

    “大人,这是从京兆府借来的你要的。”小吏说道。

    程二老爷嗯了声,伸手翻看。

    “大人,来日方长,您不用急着办案。”小吏带着几分讨好说道。“咱们一定好好的协助大人。”

    都说这程栋是一个只在偏远下等州转悠的官员,靠着皇帝封赏才来到这大理寺,这京中那个衙门容易居呢?

    新官上任别说先给别人三把火烧,先要迎接属下老人们的下马威,涌涌不断的公务,积年的难断的旧案必将堆到面前,干不好就要留个笑话,也消去了几分得意。

    想来这程栋也是防着这个呢,不过这一次他可真是多虑了。

    且不说有贵人特意打过招呼不许为难他,就说没有贵人打招呼,光凭他姓程名栋,生女程氏,就足以让大人供起来了,还为难!谁吃饱撑的自己找死呢!

    一个冯林就够了!

    小吏正胡思乱想准备再开解开解,那边啪的一声响,程栋拍了下几案。

    “找到了!”他一脸欢喜的说道。

    抬头见小吏呆呆,忙收正了神情。

    “你下去吧。”

    赶走了小吏,程二老爷深吸一口气,动作更快的翻找,很快几案上其他的书卷都被推下去,只剩四五卷展开。

    略有些阴暗的室内视线有些昏昏,但程二老爷还是清楚的看到面前这几张文书上清晰的程氏娇娘四个字。

    “果然…”他慢慢说道,“原来果然留的是她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周家….”

    说到这里他一伸手再次重重的拍几案。

    “真是个糊涂傻儿!”

    他喝道。

    “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不孝,徒三年。” 【注1】

    “怎能如此随意!怪不得总是被人指责攻击,都是自己留人与把柄!”

    虽然口中说的严厉,程二老爷的脸上却是绽开了笑意。

    “好险好险,还好还好,我及时赶来了,又及时被人提醒得知,要不然难免日后又要被人以此生事。”

    *******************************************

    注1:《唐律,名例》。

    今日两更

第六十一章 礼赠

    “娘子,娘子。”

    半芹急急的进门向厅堂而去,都忘了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接过来的小厮。

    “我知道为什么要你照看庆王了…”

    站定在廊下,半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看着厅中端坐的几人,除了程娇娘和范江林,另一个年轻人冲她微微一笑。

    “是因为我要出门了。”晋安郡王说道。

    半芹将茶捧上来。

    “不过,你今日怎么来这里了?”晋安郡王端起茶碗说道,“真是太巧了。”

    程娇娘微微一笑。

    “是巧了。”她说道。

    “是我请妹妹来家吃饭的。”范江林说道。

    晋安郡王哦了声,转头看了看门外。

    “都穿了新衣。”他说道,看着侍立的小厮婢女,“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程娇娘显然也有些意外,看向范江林。

    范江林有些讪讪的笑了。

    “是,小宝儿的生日。”他说道。

    “大郎君,你怎么不早点说一声。”半芹说道,“我们可是空着手来的。”

    范江林笑了。

    “他一个小娃娃哪里当得起过生日。”他说道,“就是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就是了,不当说,不当说。”

    晋安郡王笑了。

    “我不是空着手来的。”他说道,一面从就香囊里拿出一物。

    范江林忙施礼。

    “不敢,不敢。”他连连说道。

    “也不是贵重东西。”晋安郡王笑道,将东西推过来,“我正好买了两个,要回去给庆王玩。”

    范江林抬头,半芹也探头看去。

    “是个鸟哨。”她笑道。

    鸟哨不值几个钱,但有时候礼物可不在乎贵重与否,而是送礼物的人。

    像晋安郡王这样的贵人送的礼物再轻,那也是贵如千金。

    更何况。人家这是给庆王买的,范江林忙再次施礼要推辞。

    “收下吧。”程娇娘说道。

    范江林那要推辞的话到口边便变成了道谢。

    “半芹,拿去给小宝儿玩吧。”程娇娘说道。

    半芹应声是,含笑拿着鸟哨出去了。

    晋安郡王也站起身。

    “我就是来和你们说一声。”他说道。“我跟太后陛下都打过招呼了,到时候庆王就有劳娘子你费心了,也不用常常去,王府里宫里的人都派的足足的。”

    只要遇到必死的时候,能够出手相救相护就足矣。

    程娇娘范江林起身相送。

    “殿下,不如吃过饭再走吧。”范江林脱口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他笑了。

    “不了,后日就要走了,我多陪陪庆王。”他说道。

    范江林忙施礼应声是。

    “殿下,请稍等。”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和范江林都看向她。

    程娇娘转身向内室走去,拿着一个小盒子走出来。

    “殿下请随我来。”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笑着跟过去。二人向后院走去,范江林要抬脚跟上去,却被从一旁屋子里探头的黄氏喊住。

    “殿下要留下吃饭吗?”黄氏低声问道。

    范江林摇头,再回头程娇娘和晋安郡王已经看不到了,他迟疑一下没有抬脚跟过去。

    “你最近还好吧?”晋安郡王问道。看着走在前边几步的女子。

    “很好。”程娇娘说道,又回头看他,“殿下可好?”

    “好。”晋安郡王笑道,挑眉, “我现在可是招抚使了,就要率军北上了,军中官中我可是为首。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个摆设。”

    程娇娘亦是一笑,走到校场,将盒子打开,拿出一物。

    “哎,这不是那个…”晋安郡王认出来了说道。

    那日太白经天时,被她拿在手里的竹筒。

    当时只晃了一眼。又被程娇娘袖子掩住没看清,此时看来并非都是竹筒,而是竹筒前还有一段铜筒。

    这是什么?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问出口。

    “这是送你的践行礼。”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笑了。

    刚开始说告别的时候怎么不说送礼。

    “骗人。”他说道,“明明是哨子的还礼。”

    “那也是践行礼。”程娇娘说道。

    “因为是践行的时候送的吗?”晋安郡王大笑道。

    “是啊。”程娇娘答道,拿出竹筒。又将盒子里的一个长长的纸包塞进筒内。

    晋安郡王好奇的看着她的动作。

    “你这是什么?也是玩具吗?”他笑问道,“能吹响吗?”

    “能。”程娇娘说道,一面举起手对着一边,“不过,不是吹的。”

    “那是怎么响的?”晋安郡王笑道。

    程娇娘另一只手取过火捻子一晃燃起,看着晋安郡王。

    “这样…”她说道,火捻子在竹筒上一燎。

    这样?

    晋安郡王看过去,还没看清,就听耳边轰的一声响,就好似爆竹在眼前炸裂,吓得的他不由后退一步,只觉得双耳嗡嗡,身形颤抖。

    这可真够响的!

    晋安郡王回过神看着程娇娘,这女子神情泰然,手里还握着竹筒对这一边。

    “这玩具可真…”他笑道顺着竹筒看去,待看到前方,顿时呆住了。

    一百五十步外竖立的草靶子,此时已经断裂倒下,草靶已经被打烂了,正冒着黑烟,有火焰渐渐燃起。

    一百五十步…

    烂了….

    “….真吓人…”

    晋安郡王喃喃说道。

    这玩具,可真吓人!

    “是啊,有点吓人。”程娇娘说道,“这样如果你真要与凶徒面对面的话,吓他们一跳,也许会有一点胜算。”

    晋安郡王看着她,忽的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发涩。

    她…都知道….

    知道自己这一去面对的除了灾民叛乱,还有暗杀迫害。

    他不说,她不问。她甚至连句客套的关切问候都没有,但是,她却给他….给他的是想都想不到的….

    程娇娘看着眼前人突然变得呆滞有些不解。

    “吓到了吗?”她问道,一面将手里的竹筒晃了晃。“这….”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的年轻人一个跨步过来,伸手将她抱住了。

    陌生的气息顿时裹住了她。

    她一向不喜欢被人接近,就连洗漱更衣也最多只让半芹一个人伺候,那种伺候也仅限于手抚过她的肩头穿衣理袖袍罢了。

    此时竟然被人抱住了,还是一个男人。

    陌生的,硬邦邦的,感觉和气息。

    程娇娘的身子瞬时僵硬。

    一声女子短促的尖叫在院子里响起。

    半芹死死的掩住嘴。

    不能喊,不能喊,喊了被人看到了。娘子的清誉就更….

    这短促的尖叫已经足够让晋安郡王回过神,他似乎才发觉自己在做什么,也吓了一跳,松开手有些慌张的后退。

    “我,我。我只是..只是..”他结结巴巴说道,“想谢谢你…”

    半芹已经脸儿白白的跑过来了。

    谢谢?

    哪有这样道谢的?

    如今登徒子的理由可真能扯!

    程娇娘哦了声。

    “不用谢。”她说道,“说了是还礼嘛。”

    脸儿白白的半芹脚步踉跄一下。

    别怪登徒子理由扯,被非礼的小娘子的念头才是古怪。

    气氛到底是古怪了,一阵沉默。

    晋安郡王哦了声,抬手摸了摸鼻头。

    “一个哨子就换这么个好东西。”他结结巴巴说道,“那…那…”

    他原本有好些话可以说。但不知怎么的脑中乱哄哄的,大约是鼻息间萦绕的女子的清香,还有适才那奇怪的柔软的感觉….

    不能乱想!

    晋安郡王忙甩头,留下念头里的哨子二字,下意识的伸手从香囊里拿出另外一只。

    “那,再给你一只吧。”他说道。

    半芹觉得自己都要疯了。呆呆看着眼前的二人。

    程娇娘伸手接过,将手里的竹筒放入盒子里。

    “这里还有四个子窠,用的时候这样,把子窠放入筒内。”她说道,一面亲手示范。“….火捻子,点这里….”【注1】

    说到这里抬头看还有些呆呆魂不守舍的晋安郡王。

    “小心,这玩具,玩不好就要伤了自己。”她说道。

    晋安郡王忙肃容,抬脚向前站过来。

    “劳烦你再做一遍我看。”他说道。

    看着低头做示范小娘子,这边站近认真听和看的少年人,半芹呆呆的后退几步。

    也许,方才见到的逾矩行径,是她的幻觉?

    范江林带着一家人恭送了晋安郡王,回头看半芹。

    “半芹,你怎么了?”他问道,“脸色怎么这样古怪?”

    半芹勉强的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大约是没睡好吧。”她怔怔说道。

    范江林叹口气。

    “二老爷夫妇的行事真是….”他说道。

    遇到这种事,怎么能不糟心。

    院子响起清脆的鸟鸣声,引得二人都看过去,见是黄氏怀里的小宝儿正鼓着嘴吹响了鸟哨,得到鼓励的小宝儿高兴的笑了,引得众人也都笑起来。

    断断续续长长短短的鸟鸣在院子里响了一刻。

    “好了好了,去吃饭,吃完饭再吹。”黄氏哄着小宝儿说道。

    众人向屋中走去,才走了几步,忽的又有鸟鸣声响起,吓了大家一跳。

    “宝儿!”黄氏嗔怪回头。

    却见被乳母抱着的宝儿嘴里手里的都空空,正晃着头四下乱看。

    “我的,我的。”他急急的喊道,以为自己的哨子被人抢了,忙伸着手找。

    一旁的丫头忙将要过来的鸟哨递给他。

    不是他吹的?

    黄氏一怔,这时又一声鸟鸣响起。

    走在后边的程娇娘在大家的注视下从嘴边拿开鸟哨。

    “我也有。”她冲小宝晃了晃手里的鸟哨,微微一笑。

    *******************************************************************

    注1:《宋史?兵志十一》:“ 开庆 元年, 寿春府 ……又造突火枪,以鉅竹为筒,内安子窠,如烧放,焰絶然后子窠发出,如砲声,远闻百五十餘步。”

    突火枪发明人陈规,字元则,宋抗金将领,著名军事家,安丘人。

第七十一章 来问

    春日的京城夜色被一匹横冲直撞的马惊乱,不理会身后的骂声,小厮慌乱的抖动缰绳,催马疾驰。

    往哪里去?去哪里找帮手?

    程家……

    “快些,跑快些,要不然,你家郎君就要被人打死了。”

    小丫头急促的声音在耳边不时的回荡。

    小厮咧嘴大哭。

    怎么办?怎么办?

    临出门时四郎君才惹恼了二夫人,这样子回去,能搬来人帮忙吗?

    不,不能去程家,去找大娘子,去找大娘子!

    大娘子在周家,周家在哪里他知道的,当初走时半芹姐姐带着他亲自走了好几遍路,直到让他牢牢的记住。

    当时他还埋怨半芹姐姐折腾人,现在看来半芹姐姐真是有先见之明。

    小厮狠狠的甩马鞭,马儿在才开张的小吃夜市上横冲而过。

    而此时的周家夜色安详,周六郎院落里灯火明亮。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周六郎深吸一口气,将面前一个大大的箱子推过去。

    “很多?”

    他又说道,似乎对对方的问话满不在乎。

    “不多啊,这是三年里所有的。”

    说到这里他又抬起头,伸手将箱子抓回来。

    “不行不行,说的我好像三年里都挂念着她似的。”他嘀咕道,“说那么详细做什么!”

    皱眉一刻,周六郎又深吸一口气,将面前的箱子再次猛的推过去。

    “喂,给你的。”他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问什么问,给你就拿着,那有那么多是什么。”

    说罢沉默一刻,又伸手将箱子拉回来。

    “这女人臭脾气,这样说说不定她会扔回来。”他皱眉说道,说到这里又是没好气。“扔回来就扔回来,说的我好像非要给她似的!爱要不要!”

    “竟然给秦十三准备礼物,秦十三又送她什么了?”

    正嘀嘀咕咕,门外蹬蹬脚步响。

    “六公子。六公子。”小厮喊道,“程娘子来了……”

    她来了!她来了!

    她竟然主动来找他!

    周六郎猛地站起来,旋即又想到什么,慌乱的伸手将箱子抱起来就胡乱的要藏,却一时不知道藏到哪里,走的急一脚绊的踉跄一下,箱子盖子被荡开,里面的东西哗啦掉出在地上。

    金银首饰镯子朱钗木雕玩偶等等散落。

    周六郎忙蹲下来胡乱的往箱子里放,有人已经站定在门口。

    “这不是给你的!”周六郎忙喊道,一面抬头。

    门边小厮不解的看着他。

    “什么给我的?”他问道。

    周六郎向他身后张望。院内夜色安静,两三个婢女站在廊下嘀嘀咕咕的说笑,并没有其他人影。

    “程娘子在哪?”他问道。

    “程娘子来了人,又是哭又是喊……”小厮忙说道。

    周六郎呸了声,席地而坐。

    “来就来呗。关我什么事?”他没好气的说道。

    吓死了!

    “公子,然后程娘子就跟着来人急走了,带走了好些人,都还拿上了兵器。”小厮忙说道,“门上的人只听到那小厮哭着说什么德胜楼,花魁,高小官人。打死了几句话,老爷怕有什么事,让你去…….”

    当他说道程娘子跟着来人急走了的时候,周六郎已经跳起来向外而去。

    小厮呆呆的将余下的话说完,才发现眼前的人走了,再转身见人又奔回来。

    “她去哪里了?”周六郎喝问道。

    合着自己后边的话白说了…….

    “德胜楼。”小厮忙干脆的说道。

    ………………………………….

    一声惨叫响起。但旋即沉寂无声。

    德胜楼里虹桥上的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客人摇摇头,左右看了看,下边的厅堂内已经坐满了人,此时酒宴正酣,而左右的包厢内隔绝了一切声音。安静娴雅。

    “官人?怎么了?”

    扶着他的官妓问道。

    “没事没事,我听错了。”醉客笑道,揽着官妓的细腰,“这德胜楼里怎么会有惨叫声?”

    他的话才说完,就见对面的包厢拉开门,涌出来一队人。

    “快走。”为首的男人带着几分凶悍说道。

    身后两个男人战战兢兢跟随,再其后,是几个男人分别架着三个男人。

    “这,这…”醉客揉揉眼,“怎么看起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喝醉啊?”见他看过来,为首的男人立刻拉下脸喝道。

    好凶悍,醉客吓得搂着官妓忙在桥上让了让,但他还是忍不住看向这被所谓的喝醉了被架着的男人们。

    最前边两个倒还好,身上有股尿骚味,但最后一个,胳膊无力的垂着,头也垂着…

    这也不像喝醉了啊…

    醉客心内忍不住嘀咕道。

    正在此时楼下一阵骚动。

    “干什么的,你们什么人…”

    醉客忍不住看过去,只见从门外涌进来一群人,手中持弓箭。

    弓箭?

    “就是他们!”小厮抬头看向廊桥,伸手指着尖声喊道,“四公子!”

    这声音撕心裂肺,在这乱哄哄的德胜楼中直直的穿透醉客的耳膜。

    干什么啊?

    醉客瞪大眼看过去,见涌过来的人纷纷举起手中的弓箭,对准自己这边,他的念头还没闪过,箭头已经流星般飞来。

    娘啊!

    醉客伸手抱住头尖叫着蹲下,胯下一热,鼻息间有尿骚气散开,酒彻底醒了,人也晕了。

    咚的一声,门被拉开了,屋内的靡靡之音倾泻而出。

    “十四官人!出事了!”

    这一声喊让正被一个官妓喂酒的高小官人看过来。

    “出什么事了?”他漫不经心问道。

    他的话音未落门外脚步急响。

    “你们干什么,站住..”

    伴着喊声旋即是击打声以及痛呼声。

    果然出事了!

    厅内的人都回过神,高小官人也一把推开官妓,坐直身子,还没来得及问。门外的人已经进来。

    “你们什么人?想干什么?”

    莫大娘子尖声喊道,看着厅堂里站着的手持弓箭的男人们。

    “非兵非差,私持弓箭,还敢在德胜楼打人。反了你们了!”

    没有人理会她。

    “娘子来了。”

    伴着一声喊,男人们忙让开一条路,楼上楼下围观的人便只觉的眼前一亮,一个女子出现在视线里。

    灯火明亮的德胜楼里,花枝招展的环肥燕瘦中,这个暗青罩衫,碎花襦裙的清瘦少女却瞬时成为焦点。

    德胜楼并非不招待女客,但只有白日以及观灯节的时候才有女客来,大多数时候,尤其是夜晚。这里属于男人以及官妓的天下。

    这般良家闺阁女子这个时候还是头一次见,还带着身带兵器的这么多侍从,一柔一强硬鲜明的对比,带着诡异的美感。

    楼上楼下的人看到微微出神,场面更加安静下来。

    “娘子。”

    两个男人抬着程四郎过来。

    “四郎君!”小厮哭着爬过去。见着闭着眼不动的年轻人,顿时嚎哭。

    “伤都在身上,脸上不显,都是皮外伤。”侍从说道,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目光落在程四郎的手上,“只是。右手腕被打断了。”

    程娇娘点点头。

    “半芹。”她说道。

    站在身后的婢女应声是,上前附耳,听程娇娘说了几句话,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娘子?

    一直被忽视的莫娘子似乎想起些什么。

    “那你知道我家官人的妹妹是谁吗?”

    耳边那小厮的声音再次响起。

    难道那小厮真的是在和人比?而不是失心疯了或者说错话了?

    难道这个就是….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那女子却没有看她,身子站的端庄挺直。让人不自觉的生出几分敬畏。

    “人在哪?”她问道。

    要问了!要打自己了!

    不都是这样,出了事,但凡第一个倒霉的都是她们。

    她们就是鸡,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不是他们的缘故。都先被揪过来噼里啪啦一顿打骂,都是被杀给猴子看的那个。

    莫娘子心中喊道,下意识的后退。

    “你要干什么.…”她尖声喊道。

    话音未落,人已经越过她。

    莫娘子愣了下,有些不可置信。

    过去了?

    她回过头,见那女子在十个侍从的拥簇下阔步而行,罩衫飞扬,灯下其上金边若隐若现。

    程官人….

    程?

    程家的娘子?

    程…!

    程娘子!

    不会是那个!程娘子吧!

    莫娘子的眼睛顿时瞪大。

    江州傻儿!

    “那这么说,还真是个傻子家的…”莫娘子喃喃说道。

    “你们什么人?”

    高小官人慢慢问道。

    看着站在厅中用弓箭对准他们的男人们。

    一瞬间慌乱后,厅中的他们都安静下来,几个明显的家仆随从的人,就算再凶悍强壮,也还吓不到他们。

    更何况,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还没有乱到可以随意杀人的地步。

    伴着高小官人的问话,回答他的是几个人被扔进来。

    看到这几个人,高小官人眯起眼,明白了。

    这几个人便是他派去给适才那什么程郎君一个教训的侍从们,此时看来是吃亏了。

    不过他们身上看起来没有刀剑血口伤,被扔进来后正捂着胳膊艰难的起身,大约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了吧。

    没想到这程什么郎君的帮手来的这么快,来的人还不少。

    不过他并没有害怕,在这京城之中要他害怕的事还从来没有呢。

    想来这些人也知道,要不然怎么手中握着的弓箭上的箭都是折去箭头的?

    要是真敢伤了他或者他的人,可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高小官人嘴边浮现一丝不屑的笑。

    “你们是那个程什么郎君的人吧?”他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我是想问,你们是在干什么。”

    声音从门外传来。

    高小官人嗤笑一声,但旋即他的笑一凝。

    女声?

    来的是个女人?

    念头闪过,门边迈步进来一人。

    果然是个女子。

    待看到这女子的形容,高小官人不由失神。

    灯光下,年纪十七八岁的小女子安静端手而立,宽大松散的暗青缎罩衣,再普通不过的齐胸的素花襦裙,乌发高挽,只插了一根木簪,似乎施了粉黛,又似乎没有,面白如玉,唇红一点,耳垂白净,浑身上下别无饰物,就那样安静的站着,一丝神情也无,就好似画上的人。

    厅内安静无声,显然都看的失神。

    德胜楼里,竟然还能见到这样的绝色……

    “你就是高小官人?”女子开口问道。

    这一说话让整个画面也活了起来,众人也回过神。

    不是画,是活的。

    “我就是,你..”高小官人神情柔和一些。

    对女子,尤其是美人,他还是很温柔的。

    “我哥哥是你让人打伤的?”程娇娘问道。

    伴着她的这句话,程四郎被人抬了进来。

    看着被抬进来的程四郎,一直跪坐在高小官人身旁神情木然呆呆的朱小娘子猛地醒过来。

    “程郎君。”她喊道,起身有些踉跄的要扑过来。

    但刚走了没两步,就被高小官人伸手揪住,伴着一声尖叫人又狠狠的被甩回来。

    而做了这一个动作的高小官人神情不变。

    哥哥?

    原来是妹妹。

    高小官人笑了,屈膝换个舒服的姿态。

    什么时候,男人们在外受了欺负,会要当妹妹的出头来了?

    这程什么郎的家里可真是有意思。

    “是我让人打的,小娘子,你想怎么样吧?”他笑问道。

    “我要先问清楚了,才知道要怎么样。”程娇娘说道。

    高小官人哈哈笑了。

    这小娘子有意思,神情既没有焦急也没有哭闹,看样子真的就是来问问。

    有意思。

    “行啊,你问吧。”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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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更

第七十五章 如何

    对于程四郎怎么会今日来德胜楼,春灵已经给朱小娘子坦白了。

    原来不是他自己来恰好来了,而是春灵请来的。

    “你这是害了人家啊。”朱小娘子急道。

    “姐姐,姐姐,我实在是没别人可求了,我害怕,我害怕姐姐你出事,害怕姐姐你想不开。”春灵哭道。

    害怕姐姐你出事,害怕姐姐你想不开…

    朱小娘子神情黯然。

    是啊,是自己想不开了。

    看着这个哭的几乎昏厥的小婢,朱小娘子最终叹口气。

    “这怎么能怪你呢。”她说道,“要非要怪的话,也是该怪我。”

    “姐姐!”春灵抬起头泪如雨下,摇头,“姐姐,不管你的事,姐姐,都是我的错,我去给程郎君认罪,我去给高家认罪,都是我自作主张惹来的祸事...”

    “你知道这程娘子是程郎君的妹妹?”朱小娘子问道。

    春灵点点头。

    “我知道,程郎君的妹妹是个很厉害的人,人们都说她是神仙弟子,谁都怕的,谁都不敢惹的,所以,所以奴婢才….”她哭道,再次俯身叩头。

    “原来他们是一家人啊。”朱小娘子说道,眼前似乎又浮现适才那一幕。

    门被拉开,那女子迈步而进,粉黛不施,衣衫简朴,那一瞬间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就如同以前一样,自己见过的几次一样。不管是三年前的秦家,还是三年后日食的大街上。

    原来就是她啊,原来她就是那个闻名遐迩的程娘子啊。

    原来她就是他的她啊。

    “姐姐,姐姐。”春灵的喊声让朱小娘子回过神。

    “春灵,既然你认得这般厉害的人家,怎么还不离开这里。”朱小娘子看着春灵笑了笑,“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是,这里有姐姐。”春灵哭道,上前拉住朱小娘子的衣袖。

    看着战战兢兢失魂落魄的小婢。朱小娘子轻叹一口气,伸手抚她的头。

    “傻孩子。”她苦笑说道。

    “姐姐,让我去给他们赔罪,要打要杀任凭处置吧,姐姐,都是我引来的祸事。”春灵抓住她的手哭道。一面起身就要往外走。

    朱小娘子拉住她。

    “这不是你引来的祸事。”她说道。

    春灵哭着摇头。

    “这是我引来的。”朱小娘子说道,“是我失了本分,忘了本分,有人追捧,还挑挑拣拣,不情不愿。要死要活。”

    说到这里一笑。

    “如果我谨守本分欢喜迎客,你又怎么会去找他人借势来让我脱身?哪里还会有今日的事。”

    “姐姐。这不关你的事,凭什么你要受这等委屈,凭什么你要为难自己。”春灵哭道,摇着朱小娘子的手,“奴婢不愿意,奴婢不想你这样。”

    “因为这是我的命。”朱小娘子说道,“人要是不认命。不听命,就活该受罚。”

    “姐姐。”春灵哭的不能言。死死的抓住朱小娘子的手。

    朱小娘子甩开她,喊了声来人。

    门外立刻进来两个小婢,服侍着朱小娘子换上衣衫,垂地的衣裙在灯光下耀目生辉。

    “姐姐。”春灵哭喊道。

    朱小娘子没有回头,吩咐婢女抱琴抬脚迈步。

    “姐姐。”春灵伏地大哭,不能自己。

    衣裙摩挲声渐渐远去了,屋门被拉上,隔绝了外边的热闹。

    春灵坐起身,脸上还挂着泪珠,眼中却是半点泪水也没了,她有些懒散的换个姿态,顺势依着一旁的凭几,扭头看向铜镜,微微一笑。

    看,就这么简单,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看着铜镜,抬起手做出涂抹红唇的动作,虽然青涩未退,但眉眼转动间,将朱小娘子的神态学了七八分。

    “姐姐,你错了,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我可舍不得离开。”她看着镜中的人含笑说道,

    ………………………………………………………………………….

    “…..官人,冤枉啊。”

    被周六郎凶神恶煞的揪到包厢内的莫娘子连连喊道。

    “奴家并不知道程郎君是谁啊,奴家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程郎君约了我家女儿啊。”

    周六郎看着她冷笑。

    “官人!”莫娘子急得指天发誓,“奴要是知道这程郎君是程娘子家的,奴傻了才会如此不敬!奴家怎么会让他们二人为一个官妓起了冲突,怎么也得想办法周全,若不然这对我德胜楼有什么好啊!”

    “有什么好处,你自己知道,或者让你这样做的人也知道。”周六郎冷笑说道。

    “苍天可鉴啊,这可真是冤枉了。”莫娘子连连捶胸说道,“奴就知道,这次奴是说不清楚了,也里外不是人了。”

    “这不关我娘的事。”

    门被拉开了,盛装的朱小娘子走进来,完全没有适才的狼狈,而是又恢复了日常人前花魁的丰姿。

    她一面说道,一面盈盈礼拜。

    “这都是朱衡的缘故。”

    莫娘子心中大安。

    太好了,有人出来认了就好。

    “阿衡你可快告诉程娘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急道。

    朱小娘子施礼跪坐下来。

    “这没有怎么回事,也不是谁人指使,故意要挑起你们两家对峙,只不过是奴家我….”她说道,“贪心不足,不想作陪那高家,又惧其权势相逼迫无奈,所以便攀借了程郎君。”

    “你倒是很会攀借啊。”周六郎冷哼说道。

    “那是因为程娘子值得攀借。”朱小娘子说道。

    周六郎大怒起身。

    “那也不是你能攀借起的!”他喝道,握住了腰里袍下藏着的刀。

    莫娘子吓得尖叫一声。

    要杀人了!如果是别的人她也不怕。但这程娘子可还有个金刚的凶名呢,当初太平居可是光天化日下杀过人的!

    她要是真想杀人,说不定就真杀了!

    “是,奴婢认罚。”朱小娘子神情淡淡,俯身施礼。

    “这没什么可罚的。”程娇娘说道,“既然我哥哥愿意,这攀借你就借的。”

    朱小娘子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

    什么?

    “下去吧。”程娇娘说道。

    她什么意思?

    朱小娘子和莫娘子呆呆不解。

    “程娘子,我….”朱小娘子还要说什么。

    “滚!”周六郎瞪眼喝断。

    朱小娘子咬住下唇,低头施礼。起身后退,见她都退出去了,老鸨也不敢再留,忙跟着跑出去。

    “….当时四郎君原本是要去半芹姐姐安排好的神仙居,后来被朱小娘子的婢女找来哭求….”

    送程四郎的婢女这时回来了,还带着战战兢兢的小厮。小厮跪着拭泪说道。

    听到这里,一旁的婢女忙补充。

    “…大约是三年前四郎君就与这朱小娘子主仆认得了。”她低声说道,“就是那次和王家十七郎一起结识的。”

    说到这里俯身施礼。

    “是奴婢的错,没有早些阻止郎君。”

    一旁周六郎听到了冷笑一声。

    “这怎么是你的错,这是人家风流,你阻止就能阻止了?”他嘲讽说道。

    “不是的。”婢女忙说道。“四郎君与那朱小娘子日常并没有来往,只是当初结识。那婢女与四郎君是同乡,四郎君心善,便多照顾了些。”

    周六郎哈的一声笑了。

    “心善?多照顾?他以为他谁啊?”他说道。

    “心善有心善的恶,心狠有心狠的好,他不以为他是谁,他只是就是这样的人罢了。”程娇娘说道,“难道只能要他对我心善。而对别人心狠吗?这样的要求,太苛刻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一句怨言,反而处处为他开脱!

    “这么说,你还以为他为荣了?”周六郎咬牙说道,转头瞪着程娇娘。

    “我只是以他为喜。”程娇娘说道,“只要他高兴,我就高兴。”

    周六郎牙咬的咯吱咯吱响,放在膝头的手也攥的咯吱咯吱响。

    “好啊,你这下你们兄妹就高兴了!踩了高家的威风,得了美人!真是可喜可贺的大好事!”他大声说道,一面站起来,从一旁拿起适才高家等人点的摆放在厅中的酒,举起来,“来来,真是大好事,好事多高兴,来,喝酒,喝酒。”

    说罢将酒瓶倾倒而下。

    婢女抬头看他有些无奈。

    “六郎君。”她唤道。

    周六郎一瓶酒喝完,啪的将酒瓶摔碎,转身疾步而去。

    “六郎君!”

    听的婢女在身后又喊了声。

    傻子!

    可恶的傻子!

    可恨的傻子!

    跟着你的心善的哥哥高兴去吧!

    周六郎咬牙加快脚步,最后干脆飞奔而去。

    看着摔门而去的周六郎,包厢里小厮吓得俯身战战不敢说话。

    婢女叹口气,摆手让小厮下去,再看向程娇娘。

    “六郎君,好似又要被气哭了…”她说道。

    程娇娘笑了,伸手。

    “拿酒来。”她说道。

    婢女忙拿过酒壶斟了酒,捧给她,看着程娇娘慢慢的饮了口。

    “娘子,别生气。”她低声说道。

    “不生气。”程娇娘说道,“这世上本来就不会是让人万事随心如意的。”

    说到这里一笑。

    “先祖大人说的对,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能,别人也能,能算计人,自然也要被人算计,我之为我,他之为他,那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先祖大人?

    婢女微微皱眉。

    程家的先祖吗?程家那些长辈竟然还会跟她说先祖吗?平时见了都恨不得避开。

    “这次的事真是让人恼火,竟然被这官妓作弄,平白来的麻烦。”她说道,给程娇娘再次斟酒。

    “不用恼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程娇娘说道,慢慢饮酒,“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认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到如今,但愿那个高小官人玩得起….

    婢女心内忍不住说道。

    如果玩不起,那可就不是钱的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三章 容易

    这一年的京城春日,比往年要热闹很多,单单一件德胜楼千金一掷争花魁的事就衍生出无数话题,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个程家又闹起来了。”

    “又闹什么?还去德胜楼要嫖资呢?”

    “家里出了这么个女儿也是太丢人了。”

    “不是的,这次是程家大老爷把程娘子的父亲告上衙门了,说他别籍异财,存私产。”

    “….这二老爷可真是胆子大…”

    “..怪不得二老爷胆子大,那可是能够把五万贯打水漂的产业,换做谁不得胆子大据为己有啊。”

    “…这么说程大老爷也自然不肯罢休…”

    “真没想到程娘子的家人是如此的行径,市井俗人,真是辱没了神仙弟子身份。”

    “..辱没?哪个神仙弟子会去包花魁?会去为花魁一掷千金?真是荒唐可笑。”

    “..瞧这一家人乱糟糟的模样,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这江州程氏一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屋子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种笑声可是有些日子没听到了,门外站着婢女们对视一眼露出欢喜。

    谢天谢地,小官人可算高兴开怀了,她们也能少些打骂了。

    “丢人!”

    高小官人靠在凭几上,拍着膝头笑道。

    “丢人丢一窝!什么神仙弟子,就是个招摇荒唐的神棍。”

    “是啊是啊。神仙不食人间烟火,食人间烟火的那是凡夫俗子。”随从笑着凑趣说道。

    “让我成笑话,且看谁才是最大的笑话。”高小官人笑道。

    这边正笑着门外清客急匆匆进来。

    “十四官人,府衙说,接程家兄弟家产案是你的意思?”他急问道。

    高小官人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怎么样?够热闹够丢人吧?”他笑道。

    清客面色疑虑。

    “官人,这个似乎不太好。”他说道,“这样一来,程二老爷名声扫地,说不定连京城都呆不下去了。”

    “这不是好事吗?”高小官人笑道。又看着那清客,“怎么?你还想护着他?”

    “不是我想护着他,有他在,能压制着那程娘子,如今他的名声败坏了,要是再被赶出京城。那这程娘子可就不太好压制了。”清客说道。

    高小官人顿时大笑。

    “压制?”他又收了笑嗤声,“一个小女子,不好压制是不想压制,真要想压制,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

    “小官人,关键是这女子一向行事滴水不漏….”清客说道。

    “啊呸。还滴水不漏。”高小官人笑着打断他,“你也说了。这是一个小女子,父亲和你们是想错了想多了,不该看她的滴水不漏,而该看,她是一个小女子。”

    说到这里又舒展手臂靠回去。

    “你就不用再说了,我就让你看看,对付一个小女子应该怎么做。”

    外界乱纷纷。程家内倒是安静的很,不过这种安静跟以前那种安静完全不同。

    程七娘站在院门口。看着本应该春日明媚却透出几分秋冬萧瑟的厅堂。

    厅堂里传出争吵,夹杂着母亲的哭声。

    又是这样了….

    在江州的时候这样,来到京城最终也是这样。

    不管在那里,父母和伯父伯母都再也不似以前了,自从那个人进了家门以后。

    以前是厌恶,因为她是个傻子,会让家里让自己被别人看不起,所以家里都不喜她厌恶她,所以家里人会纷争。

    但现在不是了,尤其是来到京城这些日子,跟着母亲赴宴好几家,那些人的恭维讨好她感受的真真切切,姐姐们也都开始议亲,说的人家还都是在江州不敢肖想的高门大户,程七娘不是傻子,她知道这是因为程娇娘。

    在这京城,这个傻子并没有让人厌恶鄙视,反而被人羡慕嫉妒恭维,也让这个家以及她们这些姊妹们得到了恭维。

    按理说这是好事,日子应该越过越好才是,可是为什么,父母亲长们的关系反而越来越糟糕?从最初的吵架不说话,到如今打架上公堂。

    哭声更大了,让程七娘回过神,看到厅堂的门拉开了,程大老爷疾步而出。

    看到站在院门口有些呆呆的程七娘,程大老爷的脚步一顿。

    七娘被程二夫妇骄纵,在家里一向飞扬跋扈,但飞扬跋扈中也展现着无忧无虑的少女天真明媚,但此时看来,曾经明媚骄纵的少女,神情里满是惶惶不安,就如同受了惊吓失群的孤雁。

    他如今做的这些事,还不是为了程家,为了程家的子女后辈们。

    看看如今子女后辈们的神情….

    这件事快些过去吧,然后他们程家就能过个安稳的顺遂的日子了,这些后辈孩子们也能正常的更好的成长了。

    程大老爷缓和了神情。

    “七娘,在京城住的习惯吗?”他问道。

    程七娘后退一步。

    “六娘在家很想你们呢。”程大老爷含笑说道,“本来要托我给你们捎带礼物,只是因为我走得急没顾上。”

    程七娘看着他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伯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她哭道。

    程大老爷看着她。

    “因为大伯父做错了,你父亲母亲更错了,为了咱们程家,也为了你们,不能再错下去了。”他说道。

    离开程七娘,程大老爷径直来到程四郎的院门前。

    按照婢女的吩咐为程四郎安静养伤,这里留下了四个侍从守着。所以这些日子程二老爷在外边骂的再凶,人也并没有得以近程四郎身前。

    小院子安安静静,在这里服侍的是婢女买来的小婢仆妇,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净,厨房也是单独开的,此时正近饭点,小院子里又香气散开。

    “姐姐,饭好了,四公子还是不肯吃吗?”

    两个婢女愁眉苦脸正在说话。

    站在门口的程大老爷停顿了下。

    程四郎发生的事他已经打听清楚了。

    这一次进京后他没有径直登门。而是踏踏实实的在京城中转了几日,酒楼茶肆,书场闹市,甚至连寺院道观都去了,将有关程娇娘,有关程家这些日子的事了解的清楚明白。

    那不清不楚糊里糊涂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了。一次就够了。

    屋门拉开,面向里躺着的程四郎似乎睡着,但听着脚步逼近,还是开口说话了。

    “我不想吃饭,你们先拿下去吧。”他说道。

    脚步并没有离开,人反而似乎坐下来了。

    “你不吃饭。是要给她难看吗?”

    “你给她的难看还不够多吗?”

    这两句话传来,程四郎愣了下。忙起身转过来。

    “父亲!”他惊讶的喊道,“你怎么来了?”

    话一说完,又想到自己的事,顿时羞愧的抬袖子掩面。

    “父亲,孩儿不孝。”他哽咽说道,“累害家门。”

    程大老爷伸手拉下他的胳膊,推起袖子。看到被白布木棍紧裹的手腕。

    “真的能恢复如初吗?”他问道。

    程四郎点点头。

    “能。”他说道。

    妹妹说能一定能。

    程大老爷点点头,抬头看程四郎。

    “疼吗?”他问道。

    程四郎有些愕然。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

    父亲很严厉,他做出这种事别说被高小官人打断手,就是父亲也要打断他的腿。

    没想到见面之后父亲满眼关切还问出这样的话。

    程四郎心中滋味复杂。

    “把饭吃了,赶快的养好伤,你这样作践自己,是为了给你妹妹难看吗?”程大老爷说道。

    不提则罢,提起程四郎羞愧不已。

    “父亲,孩儿不孝…”他说道。

    话没说完被程大老爷打断。

    “你怎么不孝了?不就是德胜楼宴请同科,请花魁作陪结果意气之争吗?这是士人趣事少年风流,有什么羞愧不孝的?”他皱眉说道,“不就是争个花魁吗?学业科举争的,花魁自然也争的,这才是少年人,有什么可耻的?”

    程四郎愕然看着父亲。

    父亲?

    “你妹妹都说了,这是小事一桩,你这样扭扭捏捏放不开放不下的,是在跟你妹妹作对吗?是说你妹妹说的不对吗?”程大老爷竖眉说道。

    “父亲,妹妹她是在维护我…”程四郎羞愧说道。

    “你知道你妹妹是在维护你,你为什么不知道去维护她?”程大老爷再次打断他说道。

    维护她?

    程四郎看着程大老爷。

    他这样一个只会惹来麻烦的废物难道还能维护她…..

    “她说你对是维护你,她说你对,你就是对,你就要告诉世人她说的没错,这就是维护她,什么叫一家人,一家人就是齐心合力一致对外。”程大老爷说道,伸手猛地拍程四郎的肩头,“挺起身来!畏畏缩缩的是做什么!”

    “挺起身来!让世人看看你是对的!”

    “挺起身来,让人知道你不是见不得人的!”

    挺起身来!挺起身来!

    程四郎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父亲。”他颤声说道。

    “别辜负了她,虽然你别的帮不了她,至少,别扯她后腿,别在她维护你的时候躲起来。”程大老爷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别让你这错白错,也别让这亏白吃,更别让亲者痛仇者快。”

    程四郎看着父亲俯身叩头。

    “多谢父亲教诲,孩儿知道了。”他哽咽说道。

    ……………………………………..

    “娘子,你看如何?”

    半芹小心的将程四郎手腕上的白布揭开,露出伤处。

    程娇娘伸手抚在其上,慢慢的揉按而过。

    “四郎君疼吗?”婢女在一旁笑道,看着似乎扭头不敢看的程四郎。

    程四郎含笑点点头。

    “有点疼。”他老老实实说道。

    “疼比不疼好。”程娇娘说道,“要是不疼,那才是糟了。”

    程四郎点头笑了。

    重新敷药,又针灸一刻,半芹将程四郎的伤口包扎起来。

    “四郎君怎么亲自来了?我和娘子还准备去家里呢。”她一面问道。

    “我今日出门去和几个同科吃酒,正好拐过来,省得妹妹特意去。”程四郎笑着说道。

    半芹和婢女微微惊讶。

    “四郎君要出门吃酒?”

    “我不能吃酒吗?”程四郎也似乎有些惊讶,忙转头看程娇娘,“妹妹,我能吃酒吗?”

    “不能吃,喝茶和汤饮子都可以。”程娇娘说道。

    程四郎松口气笑了。

    “那就好,还好我先来见妹妹了。”他笑道,一面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先去了。”

    程娇娘起身相送。

    “哦,妹妹也不出门,有什么想要的让我捎来吗?”程四郎又转身问道。

    “四郎君,你就忙你的去吧。”婢女笑道,“娘子不出门,还有我们呢。”

    程四郎这才笑着施礼转身走了。

    看着程四郎的背影,婢女带着几分欣慰欢喜一笑。

    “娘子,真好。”她看着程娇娘说道。

    “此时此事真好,还是我真好?”程娇娘问道。

    婢女咯咯笑出声。

    “娘子什么都明白真好。”她笑道,一面拉着程娇娘的衣袖。

    “娘子,我们也出去玩吧,在家里闷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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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个月也要结束了,程家亲人家长里短的事也基本要结束了,下个月我们进入新的情节,最后一个情节,谢谢大家一路相随,祝大家假期愉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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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