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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三十四章 微惑

    虽然远离京城,但那些有名的望族程大老爷并不陌生。

    比如说起是韩家的子弟,就知道那说的是襄州的世代簪缨大族韩氏,说是苏家子弟,便是指文名天下的汾州苏氏。

    所以说起秦家,尤其是公主府的秦家,那便是川中望族秦氏。

    他们秦家之所以成为望族,可不是因为娶过公主,而确切的说正是因为他们是秦氏,所以公主才会嫁过去。

    程大老爷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和秦氏拉上关系。

    “你想太多了。”

    握着茶杯呆呆连身上的茶渍都忘了擦的程大老爷耳边响起程大夫人淡淡的声音。

    “秦家是秦家,但秦家也不都是秦家。”

    就好像他们程家,南程也是江州程,北程也是江州程,但论起来能一样吗?

    “你是觉得周家能搭上秦家呢还是那傻儿能?”

    程大老爷清醒过来,一面放下茶碗一面擦拭水渍。

    “不过是周家耍的把戏,也不知道给人许下什么好处,在京城哄的一些看似有头有脸的人家来做戏。”程大夫人哼声说道。

    “还能有什么好处,无非是嫁妆而已。”程大老爷说道。

    再有头有脸的人家在嫁妆面前也能失了体面,当初两个京官大人为了一个寡妇的十万贯嫁妆闹得不可开交,连皇帝都不得不出面了。

    虽然程娇娘母亲的嫁妆没有十万贯那么多,但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少说也有五万贯。

    五万贯,足以让很多人动心了。

    程大夫人点点头,她也正是这样想的。

    “我娘家那边说,想要下个月就把亲事办了。”

    “那就办了吧,也不能太寒酸了,好歹也是咱们程家的脸面,还有避免周家借机挑事…”

    这边夫妻二人谈论婚事,那边程二老爷夫妻二人也在谈论婚事。

    “你说的是真的?”程二老爷面色惊愕。“秦家!”

    程二夫人点点头。

    “我都问清楚了。”她说道,伸手抚着心口,似乎有些喘不上气,“你知道她们给谁提亲吗?”

    “谁?”程二老爷问道。

    那样的人家,总不会是给嫡亲吧?旁系族中的子弟也就不错了。

    “秦家正房七子。族中行十三。”程二夫人说道。眼睛闪亮。

    程二老爷瞪眼看着她。

    “是个傻子吗?”他问道。

    程二夫人推他一下。

    “管他是傻子还是疯子呢。”她说道,“秦家!那是秦家!”

    程二老爷点点头。

    “还有另外几家,都是不错的。”程二夫人接着说道。一面凝思,“我想,要不然趁机把咱们七娘的亲事也定下来…”

    “别光看表面,周家,毕竟信不过。”程二老爷说道,“咱们七娘,可不敢随便的。”

    程二夫人依着他的胳膊点点头,带着几分亲密笑。

    “我就想啊,这些人家不拘那个挑一个嫁了。嫁妆什么的,周家要想跟咱们分,就分给他们一些..”她笑说道。

    “你怎么突然这么大方?”程二老爷笑问道。

    “有时候钱并不是最重要的。”程二夫人笑道,“我觉得周家还不错,如果我们跟他们走近的话,应该比如今好。”

    她说着哼了声。冲大夫人那边的院子撇了撇嘴。

    “….那边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到,凭什么。”她说道,“还有,娇娘这次嫁过去。且不管好不好,咱们就跟那些人家结了亲,亲不亲,看走动,有了走动的机会,将来咱们七娘不是能挑个更好的?还有,你的前程也有机会更好。”

    程二老爷捻须不语。

    “那样的傻儿,去人家走动岂不是自辱?”他说道。

    “傻什么傻啊。”程二夫人笑道,“你还没见她呢,如今看着可不傻了,摆着不动不说倒是很吸引人呢,所以说周家真是有些本事,竟然能把她装扮成这样。”

    说这话对着门外吩咐。

    “去叫大娘子来,说二老爷回来了。”

    “我不想见她。”程二老爷拉着脸说道。

    门外的仆妇已经应声去了。

    程二夫人又让抱了儿子来,程二老爷许久不见儿子很是高兴,亲自抱着逗弄,正一家乐融融,仆妇回来了,并没有带程娇娘过来。

    “说是去见大老爷了。”仆妇说道。

    程二夫人立刻起身,伸手推程二老爷。

    “瞧见没,你不想见,有人急着见呢。”她说道,“快去,那是你女儿,他们休想占便宜。”

    程二夫人倒是冤枉程大老爷了,当听到程娇娘来见时,他也很惊讶。

    “见我?”他皱眉说道,“见我做什么?”

    “哦,刚回来的那天就说要见你呢。”程大夫人说道。

    “不见!”程大老爷沉脸说道。

    程大夫人忙拦住。

    “见吧。”她说道,“见她其实就是见周家,看看周家到底叫她要说什么。”

    “周家爱说什么说什么,我难道要听他们的?”程大老爷哼声说道。

    程大夫人冲仆妇摆手示意,仆妇忙退了出去,不多时引着程娇娘进来了。

    “你瞧那个丫头。”程大夫人低声说道。

    程大老爷这才不情愿的看过去,这一看便移不开眼。

    白如玉的面容,深色的衣衫,端庄的肩背,衣抉飘飘踏步而来。

    好个美人!

    “….那个丫头就是当初周老夫人送来的,上一次跟着回来又跟着周家的人跑了,你看这次又是她…”

    程大夫人的声音在耳边低声喃喃,程大老爷却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那个丫头?哪个丫头?有这个女子款步而行,天地都有些失色,何谈还能看到别的人!

    这样的风华,当得起川中秦家提亲。

    程大老爷的脑中忽的闪过这个念头,他自己也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住了。

    “见过伯父。”

    眼前的女子在面前跪坐,正身,稽首。

    程大老爷一瞬间有些还礼的冲动。

    “你..”他有些失态的坐正身子。轻咳一声掩饰说道,“坐吧。”

    程娇娘再次施礼道谢,这才坐正了身子。

    程大老爷忍不住心中又感叹,家中的这些女儿,虽然请了人特意教导。但礼仪也没有人做的如同这女子般行云流水。

    请人教导还不如一个从来没人教导过的痴傻儿?

    短短一年多。周家就能将人教导的如此?不管周家花了多大心血,俗话说能雕琢的必然不是朽木,难道这个傻儿…真的不傻?

    可是这怎么可能?

    “娇娘。你找你伯父有什么事?”

    程大夫人已经先开口说话了。

    程大老爷回神看着眼前端坐的女子。

    女子开口前先冲程大夫人微微施礼。

    “我想看看族谱。”她说道。

    此一言一出,程大夫妇都怔住了。

    他们想过这女子会说的各种话,但真想不到会是这样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莫名其妙的话。

    “你看那个做什么?”程大夫人皱眉问道。

    这边程娇娘还没答话,程大老爷先开口了。

    “京城有人来提亲的事,你事先知道吗?”他问道。

    程大夫人又被吓了一跳,惊讶的看过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

    程大老爷问出来自己也有些惊讶,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们真来提亲了?”程娇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知道。”

    这个回答程大夫人没有意外。这种事周家自然要给她商量好了的。

    程大老爷却神情微微变幻,这简短的一句话,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呼之欲出却偏偏不出。

    “那娇娘你舅父是什么意思?”程大夫人问道,“你是听你舅父的,还是听家里的?”

    她说完话。还看了眼门边跪坐的丫头。

    丫头一直很安静,连头没抬一下。

    可见该说什么已经教好了,此时一点也不担心。

    程大夫人心里哼了声。

    “我听我自己的。”程娇娘说道,看向程大老爷,“所以伯父。我想看看族谱,我想知道我是谁。”

    这回答让程大夫人皱眉不解,程大老爷却是眼睛一亮。

    听她自己的,想知道她是谁家的,她自然是程家的,周家的话程家的人自然不会听!

    “你有这个心就好。”他点头说道,看向门外,“六文。”

    不多时,一个年长的敦厚男人疾步进来。

    “老爷有何吩咐。”他施礼恭敬问道。

    “带她去看族谱。”程大老爷说道,说完了又想到这女子不识字,“你念给她听。”

    男人应声是,微微的看了眼程娇娘,便退出去等候。

    程娇娘施礼道谢起身出去了。

    “哎,这说什么呢,什么意思啊,看族谱干什么?”程大夫人皱眉说道,“你怎么就同意让她看了?”

    “她说了自己要当程家人,所以不会听周家的话。”程大老爷捻须点头说道。

    程大夫人看向他。

    “她说?她什么时候说了?我怎么没听到?”她问道。

    程大老爷捻须的手一顿。

    “就是刚才她不是说看族谱想知道自己谁,她听她自己的….”他有些磕巴的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程大夫人气恼的打断了。

    “这叫她说的?这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她喊道,“你晕头了,想的什么是什么!”

    是啊,他想的什么是什么啊,这个女子说的这句话,他为什么会想到这里?

    可是,当看着听着这个女子说出这句话时,他就是觉得是这个意思…

    难道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他自己多想了?他为什么会多想?就好像从这女子开口的第一句话,谈话就由她来为主引导了…

    最关键的是这一切并非刻意,而是自然而然的事一般,这怎么可能!一个晚辈不可能在他面前做到如此,更何况这还是个痴傻的晚辈。

    到底哪里不对了?

    程大老爷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额头。

    “想看就看吧,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他胡乱说道。

    说完了又愣了下。

    族谱..

    好像这是这两个月第二次有人要看族谱了。

    那么这两次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念头闪过,程大老爷又忙甩了去。

    连什么连,他又多想了!上一次的京中官府人,跟自己家这个傻儿能有什么关系!

    说起上一次,那京中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是核对解状?一个外放小官的解状这么重要值得京中亲自派人来查看?

    而此时觉得此事奇怪而问起的人不止程大老爷一个。

    京城,皇宫,太后宫中坐了好些人说笑。

    “哦对了,殿下。”身穿官袍满面笑容的高凌俊忽的转头看向另一边正和二皇子下棋的晋安郡王。

    晋安郡王含笑看过来。

    “户部的郭全,殿下可认得?”高凌俊笑着问道。

    晋安郡王点点头。

    “听说过,是个判官吧,好像听谁说起过?”他说道,一面皱眉再想,然后看向一旁端坐的大皇子,“听殿下说起过,朝会上提到什么事来着?”

    大皇子还没说话,一旁的贵妃笑了。

    “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朝政,你们可别私下乱说。”她说道。

    大皇子参加朝会,却随意的和别人谈论,这种行径着实不稳妥。

    高凌俊显然也知道,立刻笑着转过话题。

    对大皇子有危害的话题他自然不会接着说。

    晋安郡王微微一笑,低下头继续和二皇子下棋。

    “那个人怎么了?”斜倚在卧榻上的太后听到了他们的话,开口问道。

    “没什么,听说前一段私自让人去查一个小官的解状,真是奇怪的事。”高凌俊笑道。

    “那有什么奇怪,解状可不敢随意,户部不就是干这个的嘛,替陛下管好人。”太后笑道。

    大家都笑起来。

    “娘娘,户部可不止是管这个。”高凌俊笑道。

    “嗯,他们能把这个做好就不错了。”太后亦是笑道。

    朝政大事后宫不非议,不待别人提醒,太后自己就转开了话题,又说笑一时,众人起身告退。

    “殿下,慢点,别跑。”

    走出太后宫门,二皇子立刻拉着晋安郡王小跑,慌得内侍们忙小跑跟上一面劝阻。

    “快点,快点,我要去找父皇。”二皇子说道。

    “父皇还在忙朝政,你不要去打扰。”大皇子端着手说道。

    二皇子回头冲他笑。

    “父皇让我去的。”他说道。

    “是你先缠着陛下,陛下无奈才答应的吧。”晋安郡王接过话笑道,一面牵住他的手,让他放慢脚步。

    这话让大皇子的脸色好了很多,将头抬高几分。

    “我去做功课。”他说道,一面回头看身后的贵妃和高凌俊。

    贵妃冲他一笑。

    “好,去吧。”她说道。

    “殿下真勤奋。”高凌俊也点头赞叹道。

    大皇子这才满足的转过身抬脚迈步而去。

    看着他们离开,贵妃脸上的笑顿时消散,目光看向另一边远去的二皇子。

    “六哥儿聪慧,陛下越发的喜爱啊。”她慢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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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偷懒一下四千字,今日一更。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三十五章 谈论

    高凌俊出了太后宫便要离宫,但这并不妨碍他和贵妃再同行一路。

    内侍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让他们说话。

    听了贵妃的话,高通事只是笑了笑。

    “幺儿总是要受宠一些。”他带着几分轻松随意说道。

    如今宫中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个,原以为贤妃也生养个皇子,结果却是个女儿,当然对于子嗣艰难的皇帝来说,女儿也是很欢喜的。

    贵妃似笑非笑没有说话款步而行。

    “皇后娘娘的身子怎么样?”高通事问道,“听说二皇子虽然小小年纪却时时的侍疾,搬着小凳子给皇后喂药,还像模像样的给皇后讲故事读书。”

    贵妃脸上的笑沉了下去。

    “消息传的够快啊,我看皇后的身子一时半时的不会有起色。”她说道,“怎么也得给二皇子造足了声势。”

    “你也教教大皇子,别总一心的读书,小小年纪学的刻板,用不用他去考状元,咱们皇家的孩子,聪慧倒不是最要紧的。”高通事说道。

    “当初让读书是你们让读书的,如今又说要聪慧。”贵妃不悦说道。

    高通事啧了声。

    “你急什么,还小呢。”他说道,一面看向二皇子和晋安郡王离去的方向,微微皱眉,“倒是那个小子,不小了..”

    “反正他明年就要出宫了去封地了,以后就是个闲散王爷,不用理会。”贵妃说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就怕太后皇上不舍得放他走。”高通事说道,“而且。这小子,我总觉得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他好像认识不少人。”

    “他在京城这么多年,不认识人才怪呢。”贵妃说道,说着话已经走到了路口,“旁人就别理会了,现如今要紧的是大皇子。”

    高通事点点头,躬身施礼。

    “臣告退。”他说道。

    贵妃回到宫中。便听到大皇子朗朗的读书声,以往听到这种读书声,她都觉得心情愉悦,但今日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心烦意乱。

    “娘娘,娘娘。”

    听到她回来了。大皇子抱着书高兴的过来了。

    “我两日把这本书背过了,娘娘你听听。”

    他说着将书递向贵妃,面带得意。

    贵妃抬手就把书打掉了。

    “背书。背书,就会背书,除了背书你还会什么?”她竖眉喝道。

    屋中的内饰宫女慌张的退了出去,大皇子呆呆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你瞧瞧你这蠢样!还不如六哥儿!”贵妃看着他的呆样,更是没好气,伸手戳了他的额头喝道,“你就不能像他那样讨你父皇的欢心!”

    大皇子眼泪涌出来,咧着嘴要哭。

    “哭什么哭!”贵妃喝道。

    大皇子吓得又死命忍住不敢哭,一张胖脸憋得通红。

    “你怎么不去你父皇那里?”贵妃问道。

    “父皇。父皇没让我去…”大皇子抽泣说道。

    “那六哥儿怎么就能去?”贵妃恨恨说道,“真是笨死了!早晚你父皇就只喜欢六哥儿。不喜欢你了,你就跟着晋安滚去封地,一辈子就别想再进京了!”

    大皇子再也忍不住了咧嘴哭起来。

    “不许哭,一边站着去。”贵妃更是怒气喝道。

    大皇子不敢不听垂着头站在一旁抽泣。

    贵妃宫外内侍宫女垂头肃立鸦雀无声。

    而此时的江州程家祠堂亦是鸦雀无声,仆从站在一旁,看着面前跪坐的女子展开族谱一卷一卷的看。他的神情很是惊讶。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什么人,程家的傻儿,生来痴傻,寄养与外,傻子是什么样,他也见过,但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这几日他也听说了,外边家里都有人议论说程家的这个傻儿根本就不是傻儿,这些话他原本不信,作为程大老爷的贴身仆从,他自然更清楚程家这个傻儿的过往。

    但此时亲眼见了却发现不得不信。

    老爷方才还特意嘱咐他,让他读给这个女子听,但看看这女子,分明就是识字的。

    傻子会识字,那自然就不是傻子。

    “只有这些吗?”

    地上坐着的傻子突然问道。

    仆从回过神忙应声是。

    “都在这里了。”他说道。

    当他说完这句话,便看到眼前的女子平静的面容一瞬间有些怅然,仆从只觉得心里突然感到悲凉,他甚至觉得自己方才真不该说这句话。

    程娇娘轻叹一声。

    “果然没有,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啊。”她慢慢的摇头喃喃。

    虽然在程四郎写出族谱的时候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她还是想要亲自看一看,程四郎记得都是直系亲近的长辈同辈,偌大的程家,繁茂的枝枝叶叶,说不定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名字,所以,当你心存侥幸的时候,其实只不过是不想承认事实罢了。

    “娘子..”半芹过来几步,带着几分担忧唤道。

    少女本柔美的声音此时听来竟满是萧索。

    “娘子要找什么?”仆从忍不住问道。

    程娇娘没有说话,放下手中的族谱起身。

    “我看完了,你收起来吧。”她说道。

    仆从忙应声是,看着程娇娘转身走了出去,祠堂外古木森森,冬日里也比其他地方要阴寒,看着这个女子瘦削的背影行走其间,更添几分形单影只的凄凉。

    “娘子。”半芹一路默默无语,待看到程娇娘沿着路向外而去,方向并不是程大老爷那边,便忙提醒,“我们要去哪里?”

    “去找那个人。”程娇娘说道。

    去找那个人,只有那个人,只有这一个是她熟悉的牢记的而且也真实的存在的。

    半芹应声是跟着她疾步而行,二人很快远去了。

    这边程大老爷和夫人还在厅堂等候。

    “不知道她看那个做什么,要玩什么新花样。”程大夫人哼声说道。

    程大老爷一直抚着茶碗若有所思,听到这句话放下茶碗。

    “你觉得能玩花样的人还是傻子吗?”他问道。

    程大夫人愣了下。

    对啊,傻子会玩什么花样,不过是听着看着呆着。

    “看来这么多年我们可能弄错了。”程大老爷说道,“这个孩子,并非是傻的厉害。”

    “她小时候什么样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五六岁还不会走呢!难道是弄错了?”程大夫人嗤声说道。

    是啊,痴傻是不会错的,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近亲可是亲眼看着的。

    “莫非是,后来慢慢的好了?”程大老爷说道。

    “怎么可能!”程大夫人说道,话音未落看到外边程二老爷夫妇过来了,她便抬了抬下颌向外,“问问二老爷,他们当初在并州时那傻儿怎么样?”

    “当初在并州?”

    程二老爷坐下来听程大老爷问话,皱眉想了想。

    “就那样,还能怎么样。”

    “你去道观看过吗?”程大老爷问道。

    当然没去…这还用说。

    这也没什么不自在的,本来就是习以为常的事。

    “还用去看?要是好了,她早找家里来了。”程二老爷哼声说道。

    程大老爷捻须不语沉思。

    那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看都不像个傻子啊,难道真的是好了?天生的痴傻也能好?

    “我觉得是好了。”程二夫人忽地说道,“她年纪大了,再加上周家接了去好好的教导一番…”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她。

    程大夫人冷笑一声。

    “所以呢?”她问道。

    程二夫人抬起头,毫不示弱的看着她。

    “所以娇娘好了,不是傻子了,她的亲事,我们要慎重。”她说道。

    终于要撕掉那些假惺惺的装腔作势,露出真实的面容了。

    程大夫人心中冷笑一声坐正了身子。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滞而压抑,就如同暴风雨即将到来之前,就连门外廊下跪坐的婢女仆妇都觉得几乎不能呼吸。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三十六章 积怨

    “…慎重?你还是直接说是想要重新给她说亲吧?”

    “大嫂明鉴,我们正是这个意思。”

    话音才落,有茶碗落地的清脆声。

    程大夫人院子里的仆妇丫头忙涌涌而出,很快院子里只剩下各自的贴身仆妇,守着门边垂头屏气噤声而立。

    看着倒在地垫上的茶碗,屋中一阵沉默。

    “婚事已经说定了,岂能言而无信。”程大老爷沉声说道。

    “其实只要轿子还没进门,这亲事都不算定了。”程二夫人说道,看着程大老爷一笑,“大哥,你也想我们娇娘嫁个好人家吧?”

    “一诺千金,怎么不算定了?有了好人家就要反悔,这是什么做派?”程大老爷说道,一面看向程二老爷,带着几分不悦,“二郎,这是你的意思吗?”

    程二老爷垂下视线。

    “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他说道。

    话音未落,程大老爷就一拍身旁的凭几,显然愤怒之极,黑漆紫檀木凭几翻到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屋子里的人都吓得哆嗦一下。

    “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程大老爷竖眉喝道,“程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大约是长这么大程二老爷第一次看到大哥如此发怒,神情不由惶惶,第一反应就是要正身施礼认错,程二夫人伸手拦住。

    “大哥,二郎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说道,神情欲泣,“这又不是在外边,这是家内事。他是为了他的女儿,为了子女,难道不是人伦常情?”

    程二老爷便坐直了身子,然后俯身施礼。

    “是,大哥,我是为了娇娘才不得不如此。”他说道。

    程大夫人闻言笑了。

    “为了他的女儿?”她说道,一面带着笑,似乎听到好笑的笑话。又带着再也难掩的恼火,“要是早为了他的女儿还用等到今日?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人心里也清楚。”

    “大嫂,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说清楚。”程二夫人顿时哭起来。嘤嘤说道,“我这做后娘的可当不起!”

    一面伸手拉着程二老爷的衣袖。

    “二郎,娇娘的亲事我是不能管了。我本就是个外人,哪里有我说话的地方。”

    “怎么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是她继母,就是母亲。”程二老爷坐直身子说道,“大哥,我要为我家娇娘嫁个好人家又有什么错?”

    “二郎,什么叫你要娇娘嫁个好人家?难道我王家就不是个好人家?”程大夫人面色铁青喝道。

    “跟蜀州秦家比,自然算不得。”程二夫人哼声说道,一面用帕子慢慢擦泪。

    原来如此!原来昨日出去不是买什么衣裳料子,而是卖女儿去了!

    程大夫人冷笑看着程二夫人。

    “我们王家虽然比不得秦家。但也不是可欺的。”她说道,“婚约已成。我倒要看看秦家可敢担这个坏人姻缘的名声!”

    程大老爷面色也是沉沉,看了程二夫人一眼,看向程二老爷。

    “你们只看到秦家二字就失了理智了吗?你们也知道秦家是好人家,那样的好人家,怎么可能与咱们联姻?你难道不就不想想这其中有什么不妥吗?”他喝道,“听几句妇人谗言。就慌了神乱了心智做出这种轻浮事了吗?”

    程二老爷神情微微犹疑。

    是啊,可不是有些不对呢。

    “大哥你也觉得…”他点点头忙说道,话才出口,这边程二夫人忽的一声大哭,掩面就向地上倒了下去。

    “我没法活了,我是妇人谗言,二郎,你休了我,休了我。”她哭道,一面捶胸。

    这种倒地撒泼哭闹,程家三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一时间都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你,你这是干什么?”程大夫人喊道。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程大老爷脸都绿了,甩袖子喝道,“还出身诗书人家,你看看你这什么样子!”

    程二夫人只是在地上滚着哭。

    “我都妲己褒姒般的妇人谗言了,我还何谈什么诗书人家,二郎你休了我,休了我,我没脸在这里了。”她哭喊道,“我,我也没脸回去了,我..”

    她哭着又撑起身子,左右看。

    “我死了算了,省的玷污了你们程家。”

    口中喊道,起身就向门柱上撞去。

    程大夫人眼明身快一把抱住,心中又是急又是气又是羞恼。

    “你发什么疯!”她喝道,扬手给了程二夫人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让屋子里安静下来。

    散了衣衫乱了发鬓的程二夫人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程大夫人。

    程大夫人也神情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这样的巴掌她在心里在梦里已经痛快的甩了无数次了,这一次竟然真真切切的实现了….

    “你,你这成什么样子!”她回过神强撑着说道。

    如果毁了这个傻儿的姻缘,就是毁了他们将来的路,就是毁了七娘将来的姻缘,如果有人要坏七娘的姻缘,我一定要和她拼命!

    就是这个女人,一直以来装出温婉端庄长姐的样子,享受本该属于他们二房的好处,心安理得的受着自己的恭敬,而自己得到的只不过是她心情好的时候随手给的一点皮毛施舍,还要做出受宠若惊的感谢,否则就要成了不懂事,不成体统!

    这样的日子她要过一辈子!永远附庸一辈子!

    凭什么!凭什么!

    “王十娘,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我!”

    程二夫人扬起手狠狠的打了过去。

    程大夫人忙侧头躲避,被打中了发鬓,朱钗散落。

    屋中尖叫声起,门外的仆妇丫头再不能无视。一拥而进喊着劝着慌张的要将厮打在一起的两个夫人分开。

    这种场面让程家的二个男人都看傻了,在一片混乱中被挤得东倒西歪,凭几被踢翻了,茶碗踩倒了,屋子里哭声喊声尖叫声充斥。

    怎么突然就成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老夫人的院子里,付娘子从屋中出来一眼就看到院门前几个仆妇正在窃窃私语,她重重的咳嗽一声,看着几个仆妇受惊的站开。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付娘子沉脸低声说道。

    几个仆妇对视一眼。神情不安。

    “付娘子。”一个终于站出来说道,欲言又止。

    “说。”付娘子皱眉说道。

    “大夫人和二夫人好像打起来了….”妇人低声说道。

    打起来了?

    付娘子瞪眼神情惊愕。

    开玩笑呢吧?

    “真的,那边闹得很厉害..你看要不要告诉老夫人一声?”妇人说道。

    付娘子还没说话,身后有人说话了。

    “告诉我什么?”

    妇人们一惊忙看过去,见不知什么时候廊下站出来一个老妇人,手里端着一个碗。

    她的年纪六十多岁。满头白发,穿着鸦青衣衫,面容枯瘦。神情沉沉,一面看着院中诸人,一面抬起手饮了一口碗中的羹汤。

    付娘子等人忙向前走了几步。

    “没…”付娘子张口说道,才吐出一个字就被程老夫人打断了。

    “说!”程老夫人竖眉中气十足的喝道。

    “大夫人和二夫人打起来了。”付娘子张口毫不迟疑的说道。

    程老夫人眼睛一瞪。

    “什…”她喝道,也才吐出一个字便停了,手中的汤碗啪的落地,一双手握住脖子,眼睛爆瞪,张口发出啊啊的声音,人也像后倒去。

    “老夫人!”

    “快来人啊!叫大夫来!”

    “老夫人老夫人!”

    院子里轰的一声也乱了。

    从来都端庄安静的程家混乱的时候。一向混乱嘈杂的南程这边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看着在简陋的一间草棚前坐下的小娘子,老者恭敬的上前施礼。

    “娘子。真是对不住,我们还是没找到。”他说道,带着几分不安。

    “他没回来?”程娇娘问道。

    老者点点头。

    “街上我们都找了。”他说道,“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竟然谁都找不到。”

    “以前也有过的,他消失好几天。然后又回来了。”旁边有人说道。

    程娇娘看过去。

    “是啊是啊,小骗子…程平以前的确这样过,惹了祸事就躲了,过一段就又回来了。”另有人也点头说道。

    “他不会不回来吗?”程娇娘问道,“不是说,他本来不是程家的人吗?”

    “他是不是程家人还真说不准,这孩子一年前来的,说他父亲还是爷爷啊是咱们江州程家人,到外边讨生活定居,但一心挂念故居,所以这程平便找来了,他是这样跟程大老爷说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凭证大老爷就信了,留他在这里。”老者说道。

    “他是从哪里来的?”程娇娘问道。

    对于这个外地来的托姓人,南程的人显然不怎么在意,这个程平的来历大家也不关系,但经由昨日赏钱的震惊,老者显然昨日已经好好的打听清楚了。

    “蜀州。”他毫不迟疑的说道。

    程娇娘端坐不动,也没有再说话。

    她不说话别人也不敢再说话,四周一片安静。

    “我知道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一吸之间,程娇娘说道。

    在场的人都松口气,呼吸顺畅起来。

    “那..”老者试探问道。

    “那就接着找,慢慢的等吧。”程娇娘接过他的话说道。

    曹管事闻言立刻上前又递上一袋钱。

    “这是辛苦费。”他说道。

    又,又给钱,老者颤抖着手没敢接。

    “不敢不敢。”他连连说道,“等找到了娘子再给钱吧。”

    曹管事看了程娇娘一眼,见她没有别的指使,便也不再强求,依言收起来。

    “那好,等有了消息一并赏。”他说道。

    老者连连道谢,面前的人却并没有起身离开,程娇娘依旧端坐不动。

    “娘子,你看你..”老者带着几分迟疑开口。

    “我想在这里坐坐。”程娇娘抬起头看他说道,“不打扰你们吧?”

    老者忙摆手,别说坐了,只要你愿意就是住着都不打扰。

    四周的人散开了,曹管事迟疑一下摆摆手也带着人退后,在这杂乱低矮逼仄的地方为端坐在木墩上的程娇娘留出一片空隙。

    “娘子,没事吧?”有人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曹管事看着那边端坐不动如同石雕的小娘子,她的兜帽被半芹戴了上去,宽大的暗色斗篷垂坠拖长在地上,日光正亮,投在那小娘子的身上却似乎没有半点的温热。

    就这样坐着,似乎要坐到海沽石烂天荒地老。

    没事?没事才怪!

    曹管事摇摇头,不过这个古怪的小娘子海底深的心思谁能琢磨到呢。

    她要如何,便随她如何,曹管事站直身子神情沉稳。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三十八章 活动

    从来章节无能,随手从文中捡两字而已,大家忽略无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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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滚带爬的哭着喊着的仆妇将程大夫人的院子又搅的乱了起来。

    “杀人?”

    程大老爷听了仆妇的话,一脸惊讶。

    “你开什么玩笑!”

    面前的仆妇披头撒发,抬起头面色白如鬼。

    “老爷,真的,箭射在我的头上…”她伸手指着自己的头,哭道,“如果不是偏了,老奴此时就是死的了…”

    听到这里程大夫人也捂着脸出来了,因为和程二夫人厮打,被长指甲划破了一道,本不愿意见人的。

    “不是傻子,成了疯子了?还是武疯子?”她惊讶说道,“她哪来的箭?”

    “能哪儿来的,周家给的,周家别的没有,刀枪棍棒箭的多得是。”程大老爷说道。

    “周家是想干什么?借那傻子的手杀了咱们吗?”程大夫人说道,“快带人去绑了!”

    程大老爷却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我觉得…”他说道,话没说完就被程大夫人打断。

    “你先别觉得了,先去把凶器下了吧,要不然被那傻子拿着真要杀了人,可怎么办!”程大夫人急道,也不理会程大老爷,喊着人快去。

    半芹从门外收回视线。

    “娘子,娘子。这次来了十个人!”她眼睛亮亮神情激动的说道。

    门廊下程娇娘站着,以弓挂臂,微微一笑。

    “这家逼仄,连个草靶子都设不得,今日倒可以活动下手脚了。”她说道。

    门外的男仆们已经走近了,正透过半边门向里张望,陡然看到一个小娘子站出来便都停下脚。

    “娘子,娘子。我们是奉老爷命来的,娘子,你快把弓箭放下,那可玩不得。”为首的男仆说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

    “你们再走近一些。”她说道。

    走近些?

    几个男仆互相看了眼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迈步。

    “好了。”程娇娘说道。

    什么好了?

    男仆们下意识的站住脚。

    嗡的一声响,但见站在最右边的一个男仆哎呀一声叫,抱着头蹲了下去,在他身后一只箭带着帽子落在地上。

    还没回过神,嗡声又响。紧挨着那个男仆的男仆帽子也飞了出去。

    哗的一声男仆们顿时也乱了。

    真的敢射箭!真的敢射人啊!亏的是箭不准,要不然…

    “娘子,娘子。你别胡闹!”为首的男仆喊道。抬脚就冲过来,但他很快就停下来,因为门边那女子的弓箭对准了他。

    女子穿着青色的衣裙,面带浅浅的笑意。

    “轮到你了。”她说道,“你站的有些近,那么就射…肩头吧。”

    话音一落。就听嗡的一声,男仆只见眼前日光一闪,肩头剧痛,同时一股大力带的他身形一歪倒了下去。

    真的射死人了!

    身后的男仆们顿时叫着四散。

    但他们并没有跑多远,因为身后也传来了喧嚣声。有十几个人举着棍棒冲过来。

    太好了,帮忙的人来了!

    四散的男仆们高兴的想到。念头才起,就见迎面冲来的人举着棍棒向他们砸了下来。

    远处的程大老爷色变。

    “这,这是什么人?”他喊道。

    家中什么时候来了这多么恶人!

    身旁的男仆都聚拢到他身边,看着三下两下就被掀翻在地上被打的鬼哭狼嚎的仆从们,以及那些如同饿虎下山般的男人们,面色发白。

    “这是周家的人。”他们纷纷喊道。

    周家的人!程大老爷神情阴沉,抬脚迈步。

    身旁的仆从忙拦住。

    “老爷,弓箭无眼,可不敢去。”他们纷纷说道。

    “错了,我看她弓箭可是长了眼一般啊。”程大老爷摇头说道,一面抬脚走。

    长了眼?那岂不是更不能去?

    仆从们忙跟上。

    “住手!”程大老爷一面走近一面喝道。

    倒不是曹管事等人听他的话,而是他们面前的人都被打倒了,曹管事等人收了棍棒理也没有理会程大老爷的话,而是围在了程娇娘院门前摆开了阵仗,将手中的棍棒齐齐的对准了程大老爷等人。

    程大老爷毫不怀疑,只要他敢上前,这些人就一定敢动手。

    “在我的家中行凶,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他竖眉沉脸喝道。

    曹管事笑了。

    “大老爷,您又不是第一次见。”他笑道。

    程大老爷的脸色顿时铁青。

    没错,这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这傻儿的娘死的时候,周家来的人比现在还多,拿的兵器比棍棒更吓人,打砸的动作比现在还粗暴……

    周家!

    程大老爷咬牙,就这个周家,让他们程家颜面全无,二房夫妻竟然还想着去和亲近周家,听他们的安排!

    除非他死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地上躺着男仆抱着肩头翻滚嚎哭打断了程大老爷的咬牙。

    程大老爷停在他身边,低头看去,这是那个被程娇娘箭射中肩头的男仆,这一看不由有些冒火。

    “死什么死!连血都没有一滴。”他抬脚踢了那男仆一脚,“滚一边去。”

    男仆被踢的更叫一声,又怔了下,从肩头上收回手然后愣住了,手掌依旧一滴血都没有。

    “原来没射中!”他嗷的叫了声跳起来。

    程大老爷又给了他一脚,男仆跌坐在地上。

    “不是没射中。”程大老爷从地上捡起一只箭。与其说这是一只箭倒不如说是一根树枝,折去了三菱铁箭头,还包着一块布。

    程大老爷年轻时也玩过箭,知道这是玩投壶或者初学着用的那种,完全算不上杀器。

    这个女子!

    他抬起头看向门边,门边程娇娘握着弓箭含笑而立。

    “你这是做什么?”他喝道。

    “射箭啊。”程娇娘说道,一面从箭囊中抽出一支搭弓,对准了程大老爷。

    四周的仆从立刻慌了。一面喊着娘子不可,一面争先恐后上前挡住程大老爷,反正这娘子用的是无头箭,最多疼几下也无大碍。

    程大老爷伸手推开这些仆从,看着程娇娘。

    “娇娘,我们谈谈。”他说道。

    而此时在厅中坐立不安的程大夫人也接到了一张拜帖。

    “玄妙观孙观主?”她皱眉有些惊讶,旋即又冷笑一声,“真是稀奇,这位仙姑怎么舍得屈尊来我们家了?”

    原本是靠着他们家供奉为生的小观。却不知怎么走了运气一日发家名扬,名扬之后竟然再不上门。

    “孙仙姑说,她是方外之人。非不得已不愿踏入红尘。”仆妇说道。

    这些方外之人就会说这种话。反正怎么说都是她们的对。

    程大夫人冷笑一声将手中拜帖扔下。

    “夫人,我觉得,孙仙姑说的也对。”仆妇迟疑一下说道,“以前咱们家都没事,你看如今这几日闹的….是有些晦气,偏偏仙姑就这个时候来了…可见便是她说的看到了非不得已的时候…”

    程大夫人若有所思。

    她也听过。那些和尚道士神婆什么的都是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灾厄晦气的,莫非这孙观主真的看到了她家有什么不好的?

    她失神思索,手抚过面颊,触动伤口不由一阵疼回过神来。

    没错,这家里的确是有不详灾厄作祟!

    “请她进来吧。”程大夫人说道。

    仆妇应声是。不多时引着一个仙姑进来了。

    程大夫人抬眼看去有些恍惚,真的是许久不见了。眼前这个踏步而来的仙姑她一时都认不出来了。

    怎么看这个穿着洗的发白的道袍,神情肃穆步伐怡然的仙姑,都跟当初怯怯卑微带着讨好的笑的仙姑都不是一个人。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就只能一个词来形容,脱胎换骨。

    程大夫人不由坐直身子,想到城中有关这个孙仙姑的传闻。

    据说那一夜雷劈了山上的小玄妙观,也是道祖真人显灵了,给了孙仙姑赐了灵根。

    也许真的如此,要不然为什么这个玄妙观几乎是一夜间就名声大噪了。

    “见过夫人。”孙仙姑进门一甩拂尘施礼。

    在这一短短之间程大夫人已经没了先前的怨愤之心,忙还礼。

    孙观主坐下来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程大夫人,对她脸上的伤似乎视而不见又似乎早在预料之中,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那位娘子说过,物以稀为贵,同样,话以少为尊,当初那个几乎不说话的娘子面前,她总是小心谨慎,那娘子每说的一句话她都觉得精妙不已,便不自觉也学那娘子举止做派,随着时日的验证,她越发奉为真理。

    这世间的人其实并不需要听你说什么,他们只是要你听他们说什么,不管你说什么,他们听到的都是自己已经认定的。

    “夫人,这是我亲手抄的太平经。”她开门见山说道,将一卷轴递过来,“夫人拿着压压惊吧。”

    就这一句话程大夫人情绪崩溃了。

    看吧,看吧,果然是被邪祟颤身了,得道的仙姑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才送她经书压惊辟邪。

    “多谢仙姑。”她说道,忙伸手拿过卷轴,当卷轴拿在手中,只觉得心神顿安,她不由眼圈发红拿出手帕轻轻拭泪。

    “仙姑,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请你呢。”程大夫人平复了下情绪,说道。

    孙观主点点头。

    “夫人请吩咐。”她说道,神情淡然眼神慈悲,似乎对于世间的一切苦难灾厄都了若指掌。

    看着眼前跪坐的仙姑,程大夫人越发绝得心安。

    “我家那个孩子又回来了。”她说道,叹口气,“所以还要送去道观,要你照看一下。”

    孙观主点点头。

    “我正是为此而来。”她含笑说道,一面施礼,“夫人,我可以先去见一见这位旧人吗?”

    听到没,就是为此而来的!

    可见这傻儿果然是个灾厄。

    程大夫人忙点头。

    “你快去吧,快去吧,已经闹到要杀人了。”她急急说道。

    这句话出口见眼前的仙姑神情依旧,似乎听到不是杀人,而是吃饭之类的话。

    要是换做别人听到家里有个女子正发狂要杀人,就是胆子大的男人也要面露惊骇吧,更别提女人家。

    程大夫人心中更安,果然是得道祖赐灵根的人啊。

    “好,那我去看看。”孙观主淡然施礼起身。

    杀人,也没什么稀奇,又不是没杀过。

    当初雷劈小玄妙观,在重新修整的时候,存了一个心眼的她认真的查看了那间屋子,果然看到了其他房子没有的一件物品,一根铁棍。

    孙观主恍惚记得道家经书里似乎提过引天雷的方法,只是从来不知道原来真的能行。

    行不行其实也没什么,敢不敢才是最要紧的。

    “那我就不去了。”程大夫人说道,一面伸手掩面。

    孙观主含笑施礼。

    “夫人留步,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说道,转身跟着仆妇而去。

    程大夫人看着离去的孙观主松了口气,又忙伸手将那卷轴紧紧拿在身前,只觉得卸下了重石一般浑身通畅。

    “果然是仙姑啊。”她说道,看着手里的卷轴,又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去拜拜,“快,给玄妙观捐五百贯的香火钱。”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三十九章 不听

    院子里的半边门被推到一边,撞掉的那扇门被曹管事扔了出去,程家的仆从都站在门外,看着门前面带不善的曹管事等人,再看走进院子里的程大老爷,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而走过周家这排拿着棍棒虎视眈眈的男人,程大老爷心中也突然有一种孤身入敌阵的感觉,虽然他没有上过战场,但读书的时候也曾经读到过想必就是这种感觉,但旋即他自己就呸了声。

    这是他的家!什么敌阵!他的家他为王!

    程大老爷站定在院中,看着已经坐在廊下的女子。

    半芹捧上手巾,程娇娘将弓箭放在一边,接过擦手拭汗。

    程大老爷迟疑一下,迈步坐在廊下。

    貌美,能言,会说,好箭术,这任何一点拿出来都足以让人侧目,更不用说齐集一身。

    “你,真的好了?”他问道,看着眼前的女子。

    “问我,还是问你?”程娇娘问道。

    程大老爷愣了下,所以,还是脑子不清楚吗?

    “问我的话,我自然是知道我好了。”程娇娘说道,“至于你知道不知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好像挺简单又好像话里有话……应该是好的还不算太利索吧..

    程大老爷捻须皱眉。

    “周家给你治好的?”他问道。

    程娇娘笑了笑没说话拿起弓箭,院门外的男仆们顿时一阵骚动….虽然没有箭头。但如果大老爷被劈头盖脸的打了也到底是不好看。

    “你要赶我出去?”程娇娘问道。

    “怎么叫赶你出去呢。”程大老爷说道,轻咳一声,“只是换个地方住。”

    程娇娘点点头哦了声。

    “不过,我现在还不想换地方住。”她说道。

    程大老爷有些结舌。

    什么叫她不想,她不想如何就如何吗?

    这家谁做主?

    “这家谁做主你说了算。”程娇娘微微一笑,用手巾擦过弓弦,发出闷响,“不过。我现在还不打算换地方住。”

    这还不是等于没说!

    “不,我们要换个地方。”半芹忽的想到什么忙说道。

    这个丫头..

    程大老爷看向她,看到这个突然插话且与程娇娘意见不同的婢女,而程娇娘的神情没有丝毫的不悦。

    程大夫人说这个丫头是周家调教好的,程娇娘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是她背后坐主的,莫非真的如此?

    “这间房子住的阴冷,我们要换个向阳的。”半芹说道。

    “还有临街的,方便出门的。”曹管事也跟着说道,“最好能独门独院。还有方便我们当差伺候。”

    方便你们当差伺候?是方便你们来随时打架闹事吧?

    程大老爷看着他们冷笑。

    “你既然好了,也看了族谱了,想必知道自己是谁了吧?”他看向程娇娘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

    “那你听谁的话?”程大老爷沉声问道。

    程娇娘笑了。

    “我当然听我自己的话。”她笑道。一面抬手制止程大老爷开口。“你放心,我该走的时候自己会走的。”

    说罢看着程大老爷微微一笑。

    “再说,也没有白住你家。”

    这话越听越别扭,程大老爷皱眉看着眼前的女子。

    “你,真的是程娇娘?”他忽的问道。

    程娇娘笑意更浓。

    “你,真的是这个家做主的?”她反问道。

    这是讽刺的话。程大老爷自然听得出来,面色更加难看。

    “我是不是你很快就知道了。”他沉声说道,一面站起身来,“在哪里都是住,今日你就搬去道观吧。待家中为你收拾好住处便接你回来。”

    “当真?”程娇娘看着他问道。

    程大老爷看着连话都懒得说转身就走。

    曹管事等周家随从身形绷紧,只待程娇娘一个眼神就将这老小子打趴在地上。

    但直到程大老爷走出院门。程娇娘也没有一个眼神。

    门外程家的仆从齐齐的松口气,而程大老爷虽然面上不显,心中也松口气,后背有些凉意。

    还好,还好,不算太疯,没有在背后放箭。

    所以说好了也不错,至少知道尊卑长幼,要是个傻子不懂事还真敢胡来。

    程大老爷站住脚回头看,院子里那女子坐在廊下低着头擦拭调拧弓弦。

    “大老爷。”

    伴着脚步声有妇人唤道。

    程大老爷转头见是一个道姑,先是愣了下,然后才认出是谁。

    “夫人让我来的。”孙观主说道。

    来的也太快了吧?不过也不管了,程大老爷点点头。

    “去吧,带她走吧。”他说道。

    带她走?

    孙观主心中惊讶,这些人难道又要将这尊真神赶出去?那简直太好了!她日夜都想供着呢。

    她忙施礼抬脚向内去了。

    “老爷,要是这些人不肯走闹起来…”一旁的仆从忍不住低声说道。

    “闹?”程大老爷皱眉,又带着几分恼怒,“这是谁家?我们家还怕他们区区几个人闹?反了他们了!”

    仆从忙连连应是。

    程大老爷沉默一刻。

    “把人都召集好。”他最终说道。

    所以其实老爷心里也是怕的…当然这猜测仆从绝不敢表露与外,应声是快步去了。

    真是够丢人的!程大老爷吐口气,再次转头看过来,神情不由一怔,院子里那个仙姑正冲那女子大礼参拜….

    大礼参拜?

    她见自己也没有这样大礼参拜…

    “娘子,你回来了…”孙观主俯身在地一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算起来跟这个女子相处不过一两个月。但心里却如同一辈子的亲人一般。

    如今的玄妙观已经在江州甚至更远的地方打实了名气,她自己也并非是腹中空空靠卖嘴的那种道士,走出去见人讲经说法也是有底气的,但当听说这个娘子回来的那一刻,却还是如同孤身在家的孩子见到家人走进家门时那种踏实的感觉。

    在来的路上只是这样感觉,当真的见到这个娘子,孙观主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她伏在地上越想越想哭便真的哭出来了。

    如果那些信徒们看到这场景。只怕会惊掉下巴。

    半芹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观主,这个观主和程娇娘结识的时候她已经离开程家了,所以并不认得,但她已经听婢女和青梅说起过,所以也不算陌生,而且当听到说那日雷火劈了道观后,这位观主第一时间带着人上来救火,可见的确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对娘子好的人,半芹都喜欢。她转身去取热毛巾和茶来。

    “多谢姑娘。”孙观主拭泪起身,一面忙道谢。

    半芹对着她甜甜的一笑。

    “娘子,你如今看着大好了。”孙观主略擦了眼泪。一面平复情绪一面说道。

    “都是会越来越好的。”程娇娘说道。看着孙观主微微一笑,“仙姑也是。”

    孙观主觉得眼泪又想掉,真是奇怪了,她的年纪都能当这少女的奶奶了,竟然在这个少女面前总是忍不住失态,就好像她是需要依靠的孙女。得到了慈祥的祖母的夸奖。

    “都是娘子所赐。”她施礼说道。

    “观主客气了。”程娇娘摇头笑道,“这都是你自己得来的,与我无关。”

    “不,不,如果没有娘子相助以及提点。哪有我们今日。”孙观主忙说道。

    “我伸手相助提点是我的事,而你能不能接住以及领会。则是你自己的事。”程娇娘说道,将面前的茶点轻轻的推过来,微微一笑,“所以,这是你自己得来的,不是谁赐予你的,而你也不欠谁的。”

    孙观主抬手拭泪,笑了。

    “是,娘子,我不欠谁的。”她说道,看着程娇娘,“我只是感谢天命让我遇到娘子。”

    程娇娘笑了笑没有说话,伸手请茶。

    孙观主点头道谢,吃茶吃点心。

    “娘子,他们又要赶你出去住?”她问道,“那边娘子放心,都是日日打扫的,地龙也早已经生起了,很暖和不潮。”

    “我还有事,就不去那边住了。”程娇娘说道。

    孙观主有些失望不舍,但还是应声是。

    “那娘子得闲了过去看看。”她说道。

    “好。”程娇娘点头说道。

    孙观主离开程家回到玄妙观的时候,好几位徒弟都正期盼着。

    “师父,师父,你见到程娘子了吗?”

    “师父,师父,程娘子会过来住吗?”

    大家立刻围住孙观主七嘴八舌的问道。

    孙观主带着淡然的笑一一作答。

    “他们家倒真是要赶娘子来这里住呢。”她说道,“不过娘子说不来。”

    “啊,那怎么办?”一个弟子忍不住担忧问道,“他们硬要赶娘子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孙观主笑了。

    “那也好办。”她说道,一甩拂尘,抬头看山上,“就像这小玄妙观,不过是换个名字而已。”

    像小玄妙观?换个名字?换什么名字?

    弟子们听得一头雾水。

    “师父,您跟外人讲道总是这样云里雾里的,如今跟我们说话也这样了。”一个小童忍不住嘀咕道。

    孙观主哈哈笑了,伸手用拂尘敲了下小童的头。

    “好了,快去做功课。”她说道,神情肃正,“谁有也不如自己有,靠天靠地最终要靠的还是自己,要想站得稳,就要用功的学,否则,就算上天眷顾,你自己也是抓不住留不住。”

    弟子们亦是忙肃容应声是。

    玄妙观功课开始的时候,程家院子里气氛有些紧张。

    曹管事从门外收回视线。

    “娘子,外边围住了。”他说道,“不过不用怕,我们一个能对他们十个,怎么样?这就打吗?”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四十章 不从

    “金哥儿,金哥儿,不许去,不许去….”金哥儿母亲喊道,伸手死死拉住。

    “娘,我当然要去了,娘子要跟人打,我怎么能不去!”金哥儿喊道,一面甩开母亲。

    “可是,可是,你这样老爷要生气..”金哥儿母亲面色焦虑说道。

    “那活该他倒霉,我家娘子可没人能欺负。”金哥儿哼声说道。

    “行了,你快让他去吧。”一直蹲在地上不说话的金哥儿父亲忽的说道。

    金哥儿母亲愣了下。

    “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就要出嫁了,以后的日子可就由不得她,金哥儿惹恼了老爷,这辈子可怎么办?”她急道,“为了那一百贯,你就要把儿子一辈子卖了?”

    金哥儿父亲闷闷的一刻,从地上站起来。

    “没错,我就把他这一辈子卖了!”他说道,“你,去吧。”

    金哥儿笑了。

    “爹,你这买卖可做的值了。”他笑道,甩来母亲的手,蹬蹬的跑了,不忘顺手从一旁捡起一根门栓。

    金哥儿母亲追了几步只得无奈的站住。

    ………………………..

    程娇娘看着门外,果然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仆从,男仆为主,另有一些健壮的女仆。

    “用不着。”她说道,“跟这些下人动手有什么意思,不伤筋不动骨的,倒落了下乘。”

    她说着起身。

    “我们走。”

    真要走?

    曹管事愣了下但忙应声是。

    “真肯走?”

    厅堂里虽然想云淡风轻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但到底心下难安的程大老爷听到仆妇来回话。忙问道。

    “是啊,已经装车了…”仆妇带着几分喜悦说道,又补充一句,“什么都没带,还是她们来的那些…”

    所以说在家里耍什么横!

    程大老爷哼了声,将手中拿了半日并没有看一行的书卷扔开,抖了抖衣衫坐正。

    “谁还在乎东西,该给她什么就给她什么。我们又不会苛待她。”他说道。

    仆妇应声是退了出去。

    程大老爷彻底松口气,斜倚在凭几上,一面端起一旁的金盏慢饮一口。

    先处理了这个傻儿,二房也就好办了,待下个月成亲嫁出去,就更没他们夫妻闹腾的借口了,一定要年前嫁出去,要不然这个年就绝对过不安生。

    他放下金盏,又想到适才所见那女子站在门前十箭连发的样子….

    貌美风华。真是个不错的女儿家。

    看来真的是好了啊,不过真可惜..

    程大老爷的脸沉下去,可惜是被周家治好的。肯定是跟周家亲近。而周家自然不会让这个孩子跟他们亲近。

    这个孩子如此阴阳怪气,可见是周家教的。

    算了算了,反正这个孩子从要被溺死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他们程家的孩子,养着她嫁了她也算是尽了道义了。

    一旁的婢女给金盏斟上茶饮,程大老爷再次端起来,才要吃门外有两个小厮急匆匆而来。

    “老爷。老爷,他们又不走了。”他们急急说道。

    “又不走了?”程大老爷手中的金盏一抖,洒在身上几点水渍,坐起身,“她又想干什么?”

    “不知道。他们出了门我们原是要护送的,但他们却没有走。而是去南边了。”小厮说道,伸手一指南边。

    南边?

    “南程?”程大老爷问道。

    小厮点点头。

    去那边干什么?

    程娇娘一行人走进南程的巷子时,很快就被人传开了,作为最熟悉她的老者被人推着第一时间过来了。

    “娘子,我们还在找,程平他…”他忙忙的又有些歉意的说道。

    程娇娘打断他的话。

    “我来此不是为了程平。”她说道。

    那是为什么?

    老者等人愣了下,看着这些明显整装出行的队伍。

    “我想,在你们这里看看。”程娇娘说道,一面看着四周。

    上一次是要在这里坐坐,这一次是要在这里看看,那一下次是不是要在这里住住了?

    老者忙含笑点头上前。

    “可以可以,娘子请便。”他说道,一面亲自引路,“地上乱,娘子小心些。”

    程娇娘跟着他向内走去,半芹曹管事等人跟随。

    “这片地方很大。”程娇娘说道。

    老者捻须呵呵笑了。

    “南程北程原本是一家,要说祖宅还是这边呢。”他带着几分感叹说道,一面也看着四周,他们已经走到最里面,因为距离街市远,这里显得更为荒僻一些,枯草丛生,掩映着其中一些废墟,再有就是简单堆砌的房屋,里面有孩童好奇的露出半张脸探望这些人。

    “后来挖河引水废弃了很多,请了风水先生看了,说这边元气已然大伤,所以便都移到那边去了。”

    程娇娘点点头,没有说话,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什么伸手弯身从杂乱的草丛中捡起一物。

    这是一块残破的瓦当。

    “娘子,你知道咱们程家…咳,程家装饰上喜爱什么?”老者忍不住笑道。

    “折枝莲。”程娇娘说道,看着手中的瓦当。

    老者微微怔了下,如今北程那边早已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建筑装饰,折枝莲只是曾经程家祖宅里常见的,就算他这样的老人都知道的不多了。

    这小娘子竟然一语就说出来了。

    且不说她可能是个傻儿,单说她并非在家中长大的,这种事如果问程大老爷估计也答不上来,她怎么答的这样毫不迟疑?

    程娇娘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瓦当,老者看去,见虽然残破日久,但依旧可以看到其上的残存的精美图案。

    折枝莲。

    原来如此啊,老者哈哈笑了。

    这小娘子聪慧。

    程娇娘将瓦当扔回去,抬脚继续前行,老者含笑跟随,很快转到了一片尚算整洁的宅院处。虽然比不上北程那边,但到底也是有围墙有院子。

    “老儿我的家便在这里,娘子不嫌弃的话,进去坐坐吃碗粗茶。”老者说道,一面指着其中一间。

    程娇娘点点头,没有客气抬脚迈步过去。

    这边听到动静早已经围了很多人,看着他们走过来,穿着破烂的孩童们忙散开了,男人妇人们也忙让开。

    这间院落不大。院中一株老梅树弯弯曲曲,屋角的青苔薄薄,见他们进来。从屋子里跑出一个七八岁的孩童钻到老者身后。

    “家里只有你们?”曹管事问道。一面看着四周,虽然收拾的还干净,但这种干净跟家中有妇人维持的干净不同。

    “是,老婆子去的早,儿子媳妇那年瘟疫的时候都死了。”老者笑道,伸手拍了拍身后的孩童。“留下这个独苗。”

    丧妻丧子一家子几乎是要死绝了,他的神情却并没悲痛木然,反而和煦依旧。

    “老天厚道,这个孩子也拉扯大了。”老者笑道。

    这样了,还能说老天厚道…

    半芹心中有些酸涩。

    往往越有的越不知足。越没有的反而常感恩。

    程娇娘点点头坐下来,老者便去一旁取方几。孩童想到什么蹬蹬跑进屋内,拎着一个水壶出来。

    “我来我来。”半芹看得心惊肉跳忙上前接过,“仔细烫到你。”

    孩童松开手,低着头再次跑到老者身后站着。

    “也没什么好茶…”老者取了粗碗出来,用水洗了好几遍才放到方几上,又要拿茶煮。

    “不用,老丈,我家娘子不吃茶。”半芹说道,一面倒了一碗白水。

    也是,人家这小娘子什么出身,吃得喝的又是什么,哪里能吃他们的东西。

    老者笑着站在一旁不劝了。

    程娇娘审视了一眼院子,点了点头。

    “我想在你们这里借住些日子?”她说着向旁边瞟了一眼。

    曹管事立刻会意解下钱袋递给老者。

    “哎呀哎呀不用不用。”老者忙摆手不接,“住就住吧,哪里用花钱,这跟找人不一样,不一样。”

    不管曹管事怎么塞,他说什么也不接。

    程娇娘便摆摆手,曹管事便收起钱袋。

    “房子我总不好白住你们的,你若不愿意收钱,那就着人替你另盖一处如何?”她说道

    再盖一处?

    老者愣住了,门外挤着看热闹的人也愣住了。

    不会吧…

    “半芹。”程娇娘喊道。

    半芹忙应声是。

    “你还有多少钱?”程娇娘问道。

    “来时只带了一万贯。”半芹说道,“半芹姐姐说,年底的时候会给咱们再汇些过来。”

    程娇娘听了点点头看向老者。

    “应该够了。”她说道,“划地买料人工,你去办,银钱找我来支。”

    一万贯!

    这小娘子竟然有一万贯!

    老者只觉得腿一软差点跪下。

    一万贯!如今江州城的中等田地三亩也不过二十贯,一万贯!能买下江州城好地段的三座好宅院…

    有这些钱她竟然还要住他这个破家,还要给他盖一座房子!

    这娘子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娘子,娘子,莫要说笑..”他颤声说道。

    “说笑什么。”程娇娘说道,“我看那些地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好好修整起来…”

    她说着看了眼外边挤着的人群。

    “..如果愿意出力气的,都分一间吧。”

    此话一出外边哄的乱了。

    他们刚才也听到了,这娘子要给老者盖房子,正惊骇中又听到这位活菩萨说了这么一句话,简直如同天雷轰顶瞬时就醒了。

    这岂不是别人出钱让自己盖自己的房子!这种事就是传说中天官赐福的事吧!

    “愿意,愿意。”有人忍不住大声喊道。

    老者神情焦急看了眼外边摆手示意别闹,又看程娇娘。

    “娘子,你莫要说笑了,这,这使不得。”他说道。

    “那些地方是你们的吗?”程娇娘问道。

    “是的是的,都是祖上传来的,只是,只是都没能力扶起来…”外边的人忍不住急着喊道。

    老者回头瞪他们一眼,摆手。

    “你们跟着胡闹什么!”他喝道。

    外边的人便顿时安静下来。

    对啊,盖房子,可是一家中的大事情,而且要花很多钱,哪里能如此儿戏。

    看来这个娘子的心智的确不全…

    不过这些下人怎么也不劝劝?反而杵在一旁一副理所当然。

    “快来啊..快来啊….那程家的小娘子又来了.”

    南程四面响起招呼声,引得各家的人都探头看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那娘子又发钱了?”

    “不是发钱,这次是发房子!”

    发房子?!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涌向那边,本就窄的巷子里越发的拥挤,程大老爷一行人差点挤不过去。

    “滚开,滚开!”

    七八个仆从举着棍子乱打一通才让人群散开。

    程大老爷带着人走到那边,看到程娇娘的马车停在这家人的门前,曹管事带着人正卸车布置居所,老者屋中的家具都已经搬出来了堆在门前,一些孩童正在其上爬上爬下的玩耍。

    “程娇娘,你们干什么!”程大老爷竖眉喝道。

    站在院子里的程娇娘看过来。

    “收拾,我以后住在这里。”她说道。

    “谁让你住这里的!”程大老爷喝道。

    “这是你家?”程娇娘问道。

    当然不是。

    “程娇娘,你休要再胡闹!”程大老爷沉声喝道。

    程娇娘看着他。

    “这里既然不是你家,你就管不得我。”她说道,“在你家,你可以赶我走,在这里,你且赶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

    程大老爷更怒,伸手一指。

    “你们给我把她绑了!”他喝道。

    身旁的仆从便应声是,果然涌涌上前。

    曹管事等人早已经扔下手里的家什,伴着程大老爷的一句话就要扑上迎战,就听一声娇叱,他们扭头看去。

    院中的程娇娘一面抬脚迈步,一面从一旁站着的正拿着她的弓箭准备向屋内去的随从手中取过弓箭。

    迈步,拉弓,抽箭。

    只听得噌的一声弦响,闪着寒光的长箭直向冲在最前方的仆从而去,那仆从一声惨叫仰天跌倒,捂住胳膊在地上翻滚。

    其他人都站住了,呆呆的看着那人。

    这跟方才是同样的场景,但这一次捂着胳膊的手缝中血迹正慢慢的弥散而出。

    “你以为我在说笑吗?”程娇娘说道,神情依旧淡然。

    说话间又抽出一支箭搭上,对准了程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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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几天凌晨两点才能入眠,今日一更,强迫要作息规律,待我尽快调整回来,请大家见谅。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四十一章 不假

    原本嘈杂的周围一片安静,受伤仆从的嚎叫越发的刺耳。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那女子手中的箭日光下闪着寒光。

    所有人都停下脚不敢再动。

    “你,你,你想干什么?”程大老爷看着对准自己的长箭,有些张口结舌的说道。

    “你以为我上一次没有射你一箭,这次就不会了?”程娇娘说道。

    “程娇娘,你,你敢如此妄为!”程大老爷喝道,“侄女对伯父动刀箭,这是恶逆!”

    一旁的曹管事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如果说用包着布的箭头对准程大老爷也就罢了,这明晃晃的箭头可真是有些吓人了。

    晚辈殴伤长辈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当是斩首,不待待秋决,大赦也不在其列。

    不会来真的吧?

    “大老爷莫非忘了,我是个傻子,傻子失手忤逆顽劣胡闹不是很正常的?”程娇娘说道,就算此时握着弓箭,眼前还有翻滚嚎叫的伤者,她的神情既没有激动也没有紧张,依旧那样温润恬淡。

    被一个傻子伤到的话还真是没出诉冤屈!

    程大老爷的鼻头冒出一层细汗。

    这个傻子真是奸诈!

    “我已经如你所愿离开北程,而今我要住在哪里都与你无关。”程娇娘说道,看着程大老爷,“再说一遍,你,休要管我。”

    这小娘子从来端庄守礼,更不会口出粗言。但这种场合还是要粗言来的痛快。

    他既不是程家的晚辈也不是下人,态度忤逆的话礼法律法可管不着。

    “滚。”曹管事接过话头喝道。

    好大胆!好大胆!

    程大老爷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斥骂滚,还是自己晚辈和下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气的面色涨红浑身发抖,抬脚就向前冲,只听得弓弦嗡的一声响,一只箭准准的射在他的脚尖前,紧紧擦着他的鞋子,白羽箭还在摇晃。冬日里就好似一朵盛开的花。

    “老爷,老爷。”仆从们颤声的喊道,拥住程大老爷。

    这个时候就突显仆从的作用了,主人不能丢人认怂,他们却能,当下拥着作势不肯走仍旧高声斥骂的程大老爷,架起被射伤胳膊的同伴,一众人乱乱的退去了。

    没有了仆从惨叫,四周陷入一片死静。似乎连鸡鸭犬吠都消失不见了。

    程娇娘垂下弓箭。

    “你拿着钱。”她说道看了眼曹管事。

    半芹应声是将手中的飞钱劵递给曹管事,曹管事毫不迟疑的接下。

    程娇娘看向老者。

    “你带着人选地方去安排建房吧。”她说道,伸手指了指曹管事。“钱找他支取。”

    老者尚处于呆滞中闻言回过神。

    “不。不…”他颤声说道。,

    话音未落,程娇娘看向他开口打断。

    “让你快去就去。”她说道,“你以为我在说笑吗?”

    在场的人顿时打个机灵。

    刚才那女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个人就被射倒在地上。

    这可是个傻儿,阴晴喜怒不定!

    老者一句话不再说。转身就向外走去。

    “快走,快走。”他轰着门外围观的人低声说道。

    人群便立刻跟着散开了。

    老者走出去一段又停下脚一拍头急急忙忙的转回来,拉起院子里被忘了的还在呆立的小孙儿,冲看着他们的程娇娘讪讪的笑了笑,疾步向外而去。

    孩童呆呆的被爷爷拉着走。视线还看着程娇娘,以及她手里的弓箭。直到走出门好远。

    “太厉害了…”他口中喃喃说道,回过神猛地抓住爷爷的胳膊,“爷爷,爷爷,我要学射箭,我要学射箭!”

    老者摇头。

    “哪有钱学那个。”他说道。

    这世上学什么技艺是能白学的啊,不仅要下苦工,还要有钱,尤其是还想精益的技艺,用树枝麻绳竹竿也能做成弓箭,但真正能练出来的却是要好弓箭。

    如今一张普通的猎弓也要大几十个钱,更不用那些以马鬃人发为弦的强弓。

    “那些琴棋书画六艺都是填饱肚子之后才能学的,等我们先填饱肚子能活下去再说吧。”

    夕阳西沉的时候,这座小院子里已经收拾一新了。

    曹管事等人将旁边的两户人家的房屋也要了过来,这样便足够他们十几人居住。

    “如今天冷了,他们有老有小的不会冻坏了吧。”半芹低声和曹管事说话。

    “不会。”曹管事笑道,“我看了,他们搬去的地方,房子虽说是废弃了,但并不糟烂,下力气拾掇一番不见得比这边差多少,又可以盖房子挣工钱,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去呢,我也和那程计说了,多买些炭,别省钱,要是冻坏了人娘子可要不高兴的。”

    那个老者姓程名计,成了这次盖房的主管。

    “他这人没问题吧。”半芹问道。

    “上一次找程平给的一袋子辛苦费,程计一文也没要,公公平平的给别人分发了。”曹管事说道,又笑了笑,“不过这也说不准,小钱面前能无欲,大钱嘛…我让人看着他呢,金哥儿也一直跟着他。”

    半芹点点头,一面又跟曹管事说要买些什么家具,要修补一些什么。

    “我这里也带着足够的钱,不需担心,都换成好的。”曹管事一一点头应了说道。

    “也不用,娘子是能随遇而安的人,好的能住,坏的也能自在。”半芹笑道。

    二人正说着话,有人敲了门,扭头看去见是那位老者。

    “我们商量的差不多了。所以来请示一下娘子。”他恭敬说道。

    半芹让他稍等进门去看,程娇娘已经小憩醒来,正在看书,听了半芹的话便让他进来了。

    老者程计迈进门,心中滋味有些复杂。

    这间房子是他一手盖起来的,在其中也住了十几年了,闭着眼走一圈也走得下来,但此时不过才离开半日。再进来时就觉得陌生不已。

    屋子只有一两丈,曾经摆在其内的一床一桌几个柜子都被移走了,重新铺了一张半旧的地垫,摆了一架四足矮床,帷帐,屏风隔开,其前安置凭几、栅足案、熏炉、灯具,墙上挂着弓箭,有些拥挤但又很雅致宁静。

    屏风前。那小娘子手中拿着一卷书依着凭几,穿着素色罩衫襦裙,因为舒展身体而从裙下露出只穿着白袜的一只脚。

    程计忙收回视线。心中却难掩激荡。

    安静的房间内。似乎一切都静止,只有一旁兽头熏炉里的香烟袅袅而起,散开淡淡的檀香味。

    自己的这个屋子竟然美的像一幅画,是因为这些摆设,还是因为这个人?

    “什么事?”程娇娘放下手里的书卷,坐正身子问道。

    程计忙施礼。

    “我们..我们地方选好了..”他迟疑一下说道。“准备去请匠人看看怎么盖。”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

    “请吗?”他试探问道。

    “请吧。”程娇娘说道。

    屋子里沉默一刻。

    “娘子,其实你不用这样赌气的。”程计深吸一口气抬头说道。

    经过方才那一场闹,他们都聚在一起分析了,看来是这小娘子跟程大老爷闹的生分,所以赌气要另行出来过。干脆在这里自己建个宅院。

    “你不是我,不要用你的想法来揣测我。”程娇娘看着他说道。

    程计神情尴尬。

    “我这人不说假话。”程娇娘说道。“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出自本心,不是客套,也不矫饰。我现在再说一遍,你不要再来问我,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最近心情不太好…

    门外的半芹有些惊讶有些忧虑。

    惊讶的是第一次听娘子说她心情不好,以往从来都是没有悲喜哀怒,忧虑的是娘子为什么心情会不好,因为程家这样对她吗?不过程家不是一直这样对娘子,倒不至于到此时才难过吧。

    程娇娘对着程计伸出手。

    “第一,我暂时住你的房子,第二,我给你钱让你们去盖房子住,仅此而已,你听懂了吗?”她问道。

    听懂是听的懂,但是…

    “为什么啊?”程计急道,“娘子,这是房子啊,花的是你的钱啊。”

    “那又如何?”程娇娘问道,“给你们盖房子还不高兴吗?”

    “高兴啊,谁会不高兴啊。”程计苦笑道,“只是天上哪有白掉房子的事!”

    “没白掉啊,我不是住你的房子了吗?我的人也住了他们的房子。”程娇娘说道,“你怎么这么脑子不清楚呢?”

    到底是谁脑子不清楚啊!

    跟一个脑子有些古怪的孩子交流还真的是…程计搓了搓手。

    “娘子,这,这是程家的钱吗?”他问道。

    “你觉得程家会给我钱吗?”程娇娘反问道。

    当然,应该不会…

    “这是我的钱。”程娇娘说道,“你们放心用就是了。”

    她一个小娘子哪里来的钱?程计心中乱如麻。

    “娘子,你真不是赌气?”他一咬牙问道。

    程娇娘看他一眼拿起书卷。

    “我这人从来不赌气。”她说道。

    “可是,这钱,这钱,娘子留着干什么不好,这样岂不是糟践了…”程计说道。

    程娇娘笑了。

    “钱不就是用来糟践的吗?不然它有什么用?”她笑道。

    程计一脸无奈。

    “行了,我是认真的,你们去盖吧,怎么盖给谁住,你们自己做主。”程娇娘说道,说到这里停了下,“哦,不过动工的时候能让程平看看更好。”

    程平?

    莫非其实这一切还是跟程平有关?是为了这个程平,这个小娘子才….

    程计心中念头转过,看着程娇娘。

    算了,不想了,老天爷给什么就接什么吧,大不了最后还是住自己该住的,也没什么损失,最多浪费些气力,浪费些气力也没什么,冬日里正好驱寒,也省得大家无所事事。

    干了!

    “好,那老儿我就去了。”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正身施礼,“多谢娘子。”

    程娇娘还礼没有再说话。

    程计退了出去,门外对面的巷子里或蹲或站好些人,见他出来都神情紧张。

    “怎,怎么样?”有人结巴着问道。

    而其他人已经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程计眼都不眨一下,唯恐这一眨眼美梦就醒了。

    纵然是梦,也愿意多做一会儿。

    “是真的。”程计说道。

    三个字出口面前的人群沉默无声。

    程计看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想来自己在那程娘子面前时也是这般呆滞吧。

    “是真的!”他再次说道,带着笑意,又拔高了声音,“是真的!”

    人群这才醒过,欢呼雀跃,还有喜极而泣的。

    “大家加把劲,争取开春就住上新宅!”程计拍着手说道。

    人群应声轰轰。

    “把那些在街上做人力的都叫回来了!”

    “…计叔,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先找两个管账的….走走,咱们坐下来先把人事分分…”

    听着外边的喧闹渐渐散去,曹管事和半芹收回视线。

    见识过娘子大手笔的杀人,还是头一次见娘子如此大手笔的撒钱。

    这娘子可真是行事稀奇古怪不可捉摸。

    曹管事啧啧两声。

    不过这些钱对这娘子来说真不算什么,要知道她的手里可是握着天下最贵的珍宝。

    千金万贯,富贵荣华,才华横溢,志存高远,大抵最终寄予的不过是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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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大家还爱,那就狠狠爱,多多更。

    今日两更。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四十二章 不休

    屋子里一阵唰啦的乱响,院子里的仆妇丫头们都缩头噤声,有人大着胆子回头看去,见厅中几案屏风花架全部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还仗着自己是个傻子想要杀我?”

    程大老爷喘着气,发髻微微散乱,身上的家常道袍亦是凌乱。

    “难道以为我就不能杀了她?她以为自己是个傻子就能活的多理直气壮吗?别忘了当初就已经在尿罐里死过一回了!”

    程大老爷甩着宽大的袖子。

    “她仗着傻子想要杀我,别忘了我也同样能杀了她!”

    闻讯从新设的经堂赶来的程大夫人被眼前的狼藉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她喊道,一面催着丫头仆妇收拾地上,一面拉着程大老爷来里间坐下。

    程大老爷喘着气坐下来一脸难平。

    “你知道她干什么吗?”他说道,一面抬手指着外边,“她竟然带着人跑到南程那边,捡了人家一个破屋子住,还说要给那边的人盖房子,我说她两句她就射伤了我的人,还拿箭射我…”

    程大夫人抬手拉住他的胳膊,打断他。

    “等等,你说什么?”她忙忙问道,“她要给那边的人盖房子?”

    “是啊,她说的,把南程那边的人唬的傻了一般欢天喜地。”程大老爷哼声嘲讽说道,“也不想想,那傻子的话有什么可信的。”

    程大夫人点点头。

    “是啊,盖房子。这怎么可能。”她说道,“她哪有那个钱。”

    “有那个钱也没人去给别人盖房子!”程大老爷说道。

    程大夫人伸手拍抚他,一面斟上热茶。

    “老爷你消消气,跟一个傻子生什么气。”她笑道。

    程大老爷扭头看她皱眉。

    “你怎么不气了?”他问道。

    “我有真人保佑,心神俱安,有什么可气的。”程大夫人笑道。

    “什么真人假人的。”程大老爷皱眉说道。

    程大夫人忙冲他嘘声,又合手念了几句告罪,才将孙观主的事讲了。又指着卧榻边的四足案。

    “经书供在那边,你我可得安心了。”她说道。

    “真是妇人之愚!”程大老爷没好气的甩手说道。

    程大夫人也不恼怒,笑着端起茶碗。

    “反正我是安心了,那丫头也赶出去了…”她说道。

    “哪里就算赶出去了?”程大老爷气道。

    “反正不在咱们家里就行,爱去哪去哪。”程大夫人说道。

    “丢不起那人!”程大老爷愤愤道。

    程大夫人笑了。

    “老爷,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天,我们程家还怕丢人吗?”她说道。

    这倒是….

    程大老爷气闷的甩袖子起身去书房另想法子了。

    “夫人,你的气色心情可真是好多了。”仆妇在一旁夸赞道。

    程大夫人含笑饮茶。

    “你是说我这次没有掀桌子砸茶碗的发火吧?”她笑道。

    仆妇哪里会承认笑着否认。

    “随你们怎么想,我如今可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程大夫人笑道。一面伸手抿了抿鬓角,“有了真人相护,天塌下来我也不色变。更别提一个傻子做什么事了。”

    日落日起。新的一天到来。

    随着晨雾的散去,日光渐渐的投在程家门前,两个门房抱着胳膊,一面说笑一面看着小厮们洒扫门前。

    昨日的喧闹已经随着夜色而散去,程家上下一片安宁,但很快这片安宁被喧嚣打破了。

    一群穿着简朴破旧的人从桥上走过。肩挑手抗,推车拉货,喊的叫的说的笑的,一瞬间搅的程家街上如同庙会。

    就冲门前悬挂的恩赐匾额,自来没人敢在程家门前左右的街上喧嚣。今日这是干什么呢?

    “去问问,怎么回事?怎么一群人力跑这边来了?”门房的男人们皱眉喊道。

    便有两个小厮扔下扫帚跑去喝问。不多时便回来了,神情古怪。

    “他们说是来盖房子的….”他们说道。

    盖房子?

    门房的男人们对视一眼,昨日程娇娘和程大老爷在南程那边闹的事早已经传遍了上下,据说要给南程这边的人盖房子的事,不是说笑吗?

    “夫人,夫人。”

    程大夫人跪坐在里间的四足案前拿着那卷太平经正喃喃念叨,闻言头都没回一下,外间的仆妇拦住了跑来的仆妇,低声训斥什么。

    程大夫人心安如镜的念完一段,恭敬的放回几案上,这才起步走出来。

    “又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她淡淡问道,坐下来,一面端起茶碗。

    “夫人,夫人,那边真盖房子呢,一万贯!那傻娘子拿出一万贯!”仆妇急急喊道。

    一万贯!

    程大夫人一口茶喷了出来。

    “你胡说什么?”她喊道。

    “没有,没有,都知道了,南程那边说的清清楚楚,真的是一万贯!”仆妇说道,听到看到那一刻的惊讶还未褪去。

    一万贯!

    “她哪来的钱?”程大夫人说道,伸手按着心口。

    “许是周家给的?”仆妇猜测道。

    不管谁给的,既然那傻儿拿着,就是他们家的!

    一万贯!

    “了不得,这傻子被南程那群穷鬼哄骗了!老爷呢?快去告诉老爷!”

    程大夫人说道,一面起身向外走,起得太猛不小心撞到面前的几案,磕的膝盖生疼。

    程大夫人气恼不已抬脚将几案踹翻了。

    “劈了烧了!”她没好气的喝道,抬脚扶着仆妇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仆妇们忙应声是去搬起翻倒在地上的几案。其中一个对另一个往里间看了看。

    “看来真人遇上傻人就不行了..”她低声笑道。

    这话让屋子里的两个仆妇都噗哧笑了,忙又收了笑了,跟那仆妇挤眉弄眼的抬着几案出去了。

    程大夫人去找程大老爷的时候,程二夫人已经出门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南程这边,走的疾步匆匆,不管是空气里熏人的莫名的臭味,还是坎坷不平的路都拦不住她的脚步,但在程娇娘住的院落外被拦住了。

    “娇娘。娇娘是我呀。”程二夫人急急说道,又抬手拭泪,“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我一定会为你想办法的。”

    曹管事依着门似笑非笑看着她。

    “夫人,我家娘子说了,不见你们。”他说道。

    我家?

    程二夫人看着他眼神微闪。

    “这一次的事,我和他们不一样心思,我和他父亲是认同你们的。你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我和他父亲要给娇娘另说一门好亲,结果就有人恼羞成怒了。”她说道。看着曹管事。“我们和你家这次是一样的。”

    她在你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曹管事却被说的有些迷糊,怎么又扯到亲事,扯到周家,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不过他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娘子不见的人根本不用理会。

    “夫人回去吧。娘子说不见就不见。”他说道带着几分不耐烦。

    旁边的其他人便将手里的长棍一顿。

    程二夫人以及其仆妇们都吓得一跳。

    据说程大老爷带人硬上前的时候,可是真的被放箭射伤了….

    “娇娘,你别赌气,我和你父亲一定帮你。”程二夫人只得在门外向内说道,“你拿着那些钱傍身。都是你的,你的嫁妆。你可别赌气胡闹,房子别担心,家里他们不让住,咱们出去再找地方住…”

    她正说着话,身后有几个匠人挤过来。

    “曹爷,那边匠人都要说定了,您过去看看不?”他们恭敬的问道。

    曹管事还没说话,程二夫人吓了一跳。

    “定什么定?”她喊道,“不许定!小孩子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吗?”

    所有人都看向她,那几个匠人更是神情忐忑迟疑。

    就是说嘛,这南程的一些穷鬼,突然要盖那么多房子怎么可能….

    “滚!”曹管事竖眉喝道。

    程二夫人等人再次被吓了一跳,挤着后退一步。

    周家的随从已经涌上来,手中的棍棒毫不迟疑的打过来。

    程二夫人等人尖叫连连的逃开了。

    因为路不平心中怕好几个仆妇跌倒在地,结实的挨了一棍子,嚎哭着跑躲。

    这场面让闻讯赶过来的程大老爷夫妇吓了一跳。

    “反了,反了,真的是顽劣不堪了!”程大老爷喝道,一面抬手要喊人来。

    被仆妇架着跑掉了一只木屐的程二夫人一眼看到他们夫妇,顿时眼红。

    一万贯!

    这傻子身上竟然带了一万贯!

    如今这一万贯就要被糟践了!

    “都是你害我的娇娘,逼她如此!我和你拼了!”程二夫人喊道,伸手就冲程大老爷扑过去。

    在家里关起门打也就是了,这可是在外边,两边的仆从都吓了一跳,这可关系程家的脸面,就连程二夫人的仆妇也死命的拦住。

    饶是如此,也引来四周远远的不少注视以及指指点点。

    程大老爷夫妇的脸都黑了。

    “回去,回去再说!”程大夫人拉住气的浑身发抖的程大老爷劝道。

    反正丢人已经丢到家了!

    “你,你也给我滚!”程大老爷伸手点着程二夫人喝道,说罢转身拂袖大步而去。

    程大夫人恨恨瞪了一眼被仆妇搀着哭的程二夫人,转身也跟去了。

    “你算什么?你让我滚就滚啊!啊呸!你以为你谁啊!给不出个说法,我上官府告你们!当我们彭家死光了没人啊!”程二夫人喊道。

    “夫人,夫人少说两句吧,这是在外边!”仆妇们白着脸说道。

    “外边,就是在外边才说,让人都知道,他们是怎么欺负我们的!逼走我家娇娘,又要赶走我!”程二夫人哭道。

    仆妇们真不敢让她再说,硬拉着走了。

    喧闹散去,曹管事看着身边呆呆的匠人们一笑。

    “还要,我去看看吗?”他问道。

    匠人们面色红红白白。

    “不,不用了。”他们尴尬说道。

    连程家的夫人都敢打,可见这件事他们的确做的主!既然能做主,那么这钱就是能赚的,有钱不赚才是傻子!

    几个人点头哈腰的退开了。

    门外围观的人也都欢天喜地的散开了。

    真的,这天上突然掉房子的事是真的!

    曹管事让人看好门,自己迈进院内,外界的喧嚣似乎没有一点惊扰这里,半芹跪坐在廊下擦拭地板,厅门开着,其内程娇娘正端坐看书。

    “娘子,人都赶走了。”曹管事站在廊下恭敬说道。

    程娇娘放下手里的书,看向他。

    “坐吧。”她说道。

    这是这女子第一次对自己说坐,曹管事顿时受宠若惊忙还礼道谢,依言在门外廊下跪坐下,激动的等着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程娇娘问道。

    曹管事愣了下,也是,作为一个下人,周老爷犯不着将自己的性命告诉这娘子,他才要张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心中转个念头。

    为了表示自己更忠心,不如让这娘子赐名,反正来时周老爷也交代了,从此以后让他唯这娘子为尊。

    “小的名字粗俗,不如娘子给赐一个。”他笑道。

    此话一出,那边程娇娘还没说话,这边擦拭走廊的半芹连声咳嗽起来。

    如今半芹已经看明白了,娘子从来不在乎身边来去的人,也不去记他们的名字,来来去去好好坏坏对娘子来说都是过眼烟云。

    只有那些娘子认为值得的人她才去问人家的名字,或者因为感激或者因为认可,但算下来到今日被娘子主动问名字的人屈指可数。

    被娘子问名字那些非是奴仆身份的人问了就问了,而是奴仆身份的人则还会遇到另外一个可能…..

    “娘子,娘子。”她跪着转过来几步,看着室内笑道,“再多可真没法分清了…况且,男人家叫这个不好听..”

    这什么意思?什么分不清?

    曹管事一怔,旋即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哦,半芹!原来那么多半芹是这么来的!

    他不由打个寒战。

    曹半芹…..

    “娘子娘子小的姓曹单名贵家中排行四人都喊我一声曹四。”他一口气说道,“名字不好听娘子见笑了。”

    程娇娘看着他一刻笑了。

    “曹贵。”她说道。

    曹管事忙点头应声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真是好听的很。

    “你办事很好。”程娇娘说道。

    曹管事忍不住嘿嘿笑了,伸手摸了摸头,就好像又回到了才当差的时候,听主人一声夸赞就欢喜的冒泡。

    “娘子,你说吧,还要干什么?”他问道。

    “你说我的母亲留下的嫁妆,一直在程家手里?”程娇娘问道。

    曹管事眼睛一亮。

    嫁妆!

    他还以为这小娘子这一走一闹一盖房,让程家丢脸就是给他们的教训了,也就此作罢了。

    跟这些下人动手有什么意思,不伤筋不动骨的。

    他想到那女子说的话。

    是的,那算什么,真正的伤筋动骨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七寸要害,这才是那女子一贯的做派!

    ***************

    二更四千字哦,爱你们。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四十三章 在乎

    “二郎,二郎,这日子决不能忍了。”

    程二夫人说道,在家里便不哭了,一脸气愤难平。

    “周家这是真心实意的对娇娘啊。”

    程二老爷一直沉着脸默默不语。

    一万贯!这相当于他几年的俸禄啊!周家可真有钱!就这样扔给这傻儿了!

    “真的给那些人盖房子了?”他问道。

    “给不给那些人不知道,但真的是盖房子了。”程二夫人说道,一面又急的咬牙,“盖什么房子啊!咱们家的房子多得是,买个铺子生钱才好!”

    一万贯啊!这可是一万贯啊!

    “不行,趁着还没真的盖,你得快点安抚她,把她哄回来。”程二夫人说道。

    程二老爷面色更黑。

    “开什么玩笑!你让七娘哄她还不够,还让我也去哄她!我可是她老子。”他说道,断然拒绝。

    “哄她就是哄周家,就是哄她要结的好亲事…”程二夫人说道,说到这里猛地想起什么,“哎呀,秦家的人我都忘了回话了!快,快,别等不及人家走了。”

    她说着起身。

    “我不管了,反正已经这样了,决不能让娇娘跟王家成亲!我这就去见秦家的人。”

    程二老爷犹疑不决。

    “那,那就这样跟秦家的说亲,行吗?”他说道。

    “怎么不行!你的女儿,她的亲事你做主,别人说的都不算。”程二夫人说道。一面急急的让仆妇来伺候洗脸梳头更衣出门,不忘嘱咐一句,“快去哄娇娘。”

    一万贯…

    程二老爷嗤声。

    “可不止一万贯!二郎,你要看长远!”程二夫人回头说道。

    程二老爷默然坐着不说话了,神情变幻。

    “一万贯而已!”

    另一边程大老爷再次愤愤的掀翻一个几案。

    哐当哗啦的声音传到院子里。

    “厨房里今日不缺柴烧了..”院子里两个仆妇在人后窃窃低语。

    前面的仆妇咳了一声,带着几分警告看她们,二人忙缩头垂目。

    “周家愿意怎么扔就怎么扔,难道我们还会心疼?”程大老爷说道。

    一万贯…

    程大夫人手扶着心口默默。

    还真有点心疼。

    “算了。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我们做长辈的难道要跟她一样去撒泼闹吗?”她最终说道,吐口气,“也就闹这几天,劲头过去了,下个月嫁出去,就罢了,这段时间也糟蹋不了多少。”

    就是都糟蹋了也没什么,一万贯而已。其实也不算什么,反正也不是他们家出的,不算太心疼只是很可惜。

    涉及到钱的事总是让人不得不在意。毕竟有钱不一定事事如意。但没钱真是寸步难行。

    此时为了钱而心疼的人不止程家的人,京城里的高通事亦是凝着眉头。

    “真这么严重?”贵妃手中捂着手炉,裹着大斗篷同他走在往太后宫中的路上,问道,“不就一个太仓路转运司嘛。”

    “咱们家的这几年重头都在粮商上。”高通事皱眉说道,一面捻须叹口气。“这一次可真是损失大了。”

    “他一个冯林有这么厉害?你没给他递个话?”贵妃说道,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高通事说道,“原本我是让太仓路自己想法子,结果他们自己竟然想杀人放火的法子,想了也就想了这也没什么。但偏偏火放了人没杀掉,如今闹的沸沸扬扬。谁还敢插话,冯林正等着人让跟前凑,非要死死咬下一块肉解恨,再成全他的忠义清廉,如今民间把冯林已经吹嘘的青天再世了,办完这次差,不奖赏他民意难服,我要是这时候再去说话,那纯粹就是给他垫脚的。”

    “那还真是亏大了。”贵妃摇头说道,“祖父不是说为了明年大赚一笔,甚至动用了大半家产来屯粮,就等今冬挑太仓路物价大涨让民众逼朝廷开仓平价,那现在还怎么办?”

    高通事吐口气。

    “还能怎么办,按兵不动罢了。”他说道,“这时候的太仓路一点风吹草动都多少人盯着,准备从中捞好处,更何况我们家又是大家眼中钉,别的人不说,陈绍那些人估计连睡觉都不睡了,就等着我出头呢。”

    “那还是算了,你可别惹了这大麻烦。”贵妃忙说道,“钱赔了就赔了,别连累大皇子,如今陛下越发喜爱二皇子,可不能咱们家出事。”

    高通事吐口气没说话。

    他自然也知道大皇子重要,但是那些钱也很重要…

    原本等到官粮仓放光了粮,明年春夏便能在太仓路大发横财,半个家产就能换回一个半家产,但如今算是心思白费了。

    祖父在家已经气的躺到了。

    “真是晦气,到底是谁把那块石头砸到太仓路的那些废物脚上的!”他愤愤说道,“过路人!怎么就这么巧呢!”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太后宫前,听的童声笑语传来,便停下话头看过去。

    二皇子笑嘻嘻的走在最前,后面慢悠悠的跟着晋安郡王,再后大皇子拉着脸跟着。

    “..哥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二皇子回头看晋安郡王问道。

    “都怪你,昨日让陛下拷问了我的功课,现在还要去等着给陛下背书,我怎么去?”晋安郡王说道。

    二皇子嘻嘻笑了,伸手拍晋安郡王的胳膊。

    “哥哥不怕。”他说道。

    “那课书我都会背了,谁让你这么久都不背。”大皇子插话说道。

    “殿下,你背的快。我可不敢跟你比,你一日,我得三日呢。”晋安郡王摸着鼻头苦笑说道。

    大皇子顿时高兴的笑了。

    “娘娘,高大人。”晋安郡王看到站住脚的二人,忙施礼。

    大皇子二皇子也站住脚。

    “六哥儿要去哪儿?”贵妃笑问道。

    “我去给母后采写腊梅花。”二皇子扬起笑脸答道,“娘娘要吗?”

    贵妃笑着摇头,伸手抚了抚二皇子的肩头。

    “六哥儿真孝顺,时刻记挂皇后。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六哥儿也给我一些了。”她笑道。

    二皇子点点头高兴的就走。

    晋安郡王也施礼走开了。

    大皇子施礼抬脚要走,却被贵妃叫住。

    “你去哪里?”贵妃脸上没了笑意,看着他问道。

    大皇子神情有些怯怯。

    “我,我去读..读功课..”他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贵妃打断了。

    “读什么功课,除了功课你还会什么?”她低声喝道。

    大皇子被吓得哆嗦一下,高通事忙嗨了声。

    “殿下,今日天气好,不如你也和二皇子去采些花。给陛下送去。”他含笑提醒道。

    大皇子怯怯的看了眼贵妃。

    “还不快去!”贵妃竖眉喝道,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连个小孩子的心眼都比不过。真是笨!”

    大皇子神情有些慌张想哭又不敢忙依言追着二皇子去了。

    贵妃吐口气带着几分郁郁。

    “行了。小孩子慢慢教,这也是咱们大皇子纯良耿直。”高通事说道。

    贵妃哼了声,要说什么,这边宫里的人已经迎接出来,二人停了话头举步进去了。

    一旁的晋安郡王才收回视线抬脚迈步。

    “殿下,今日要出去吗?待背过这篇陛下高兴。咱们也出去转转?”内侍笑说。

    晋安郡王意兴阑珊。

    “出去也没什么意思。”他说道。

    “殿下,自从程家娘子走了之后,你可还没出宫过呢。”内侍说道,“多闷啊。”

    “不闷啊,挺好的。”晋安郡王说道。

    内侍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笑。我知道你想什么。”晋安郡王看他一眼说道,一面甩袖子在身后。“没错,以前没有这个人,我觉得在宫里闷,出去畅快,后来认得这个人,更是如此,所以她如今走了,出去也见不到,在宫里还是宫外,对我来说都一样了。”

    内侍点头还是笑。

    “这些你不懂。”晋安郡王横他一眼,摆摆手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见或者不见都一样,那我出去不出去也是一样。”

    他说罢,加快脚步甩开内侍。

    内侍在后更是笑。

    “我还真是不懂,这话好像跟这事不是一回事。”他笑道,一面又想到什么,“只是不知道那位娘子如今觉得如何?可也是有没有都一样?”

    ………………..

    “娘子,这是嫁妆单子,这是铺子和地的文书。”

    曹管事将几张文书推过来。

    “来的时候,老爷怕娘子可能用得到,就让我一并带来了。”

    程娇娘点点头,并没有伸手拿起。

    “既然如此,我如今要出嫁了,你们去给我点收了吧。”她说道。

    果然是这样干脆利落的要直接抢了。

    还真没想到这小娘子这么快就对嫁妆动手了,看这小娘子的做派本是不在乎这些钱财的,这次是程家真的触怒了她吗?

    半芹说娘子心情不好,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

    曹管事摇摇头不去想了,女人的心本就难猜,更别提还是这个小娘子的心思,他要知道的就是这程家撞上了娘子心情不好,所以这一次是要倒霉了。

    就这样上门去要,肯定没那么容易就拿到,但也无需担心,既然娘子已经举起她的镰刀,那必然不会空空而归。

    “是。”他俯身施礼说道。

    *******************

    还是两更~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四十四章 明抢

    林九成为江州城四季春布行的掌柜已经五年了,四季春布行在江州城是为布行会首,而作为掌柜的他的地位也不容小觑。

    日头升高的时候,林九在去年才新买的宅子里由小妾伺候着换了衣衫,骑上小厮早已经牵来的马儿向布行而去。

    如今的他对布行的生意已经了若指掌,所以每隔七八日去一次布行就可以了,看看账册,翻翻布料,再跟管事喝碗茶,日子过的轻松自在。

    今日就是他去布行的日子,从家到布行并没有多远,但自持身份的林九不会步行而去,骑马走不了多久,就看到四季春布行精美的彩楼和彩旗,在冬日的街上一如往日那般格外的显眼。

    但今日又与别的时候不同,门前竟然没有进出的客人。

    “不是说前几天才进了一批上好的布料?”他忍不住皱眉说道。

    旁边牵马的小厮也点点头。

    “是啊是啊,是让王家从海上带过来的呢。”他说道,“消息早放出去了,肯定被争抢。”

    那这样子哪里像争抢的?

    林九皱眉,马儿行到门前,就更觉得不对了,何止是冷清,应该说就没开门。

    黑漆六扇门只开了四扇,也没有迎客的伙计站在门边。

    无风无雨的干什么不开门!耽误生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会引人猜测坏了声誉。

    林九带着几分恼怒翻身下马迈进厅堂,却是一愣。

    厅堂里也不是没有人。反而人不少。

    供客人们坐的短榻上此时盘膝坐着一个男人,身旁围着四个身高马大的男人,而另一边四季春的伙计管事都站在一旁,神情不安。

    这是来闹事的?竟然敢有人来四季春闹事?难道不知道这是谁家的?

    “你就是掌柜的?”

    坐着的男人看着他大咧咧的说道。

    外地口音!怪不得,林九笑了。

    “小的正是。”他说道,“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我不是客官,我是你的上官。”曹管事垂下腿坐好,看着林九一笑。“我是来告诉你不用干了,今日起,四季春的掌柜换人。”

    上官?四季春的掌柜换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神情怔怔,他们听错了吧?

    曹管事的视线扫过面前的站得人,伸手指着其中一个。

    “你,就是你”他说道,“你方才说你是这里的管事?”

    那被点着的男人有些愣愣的点头。

    “是,小的正是。”他说道。

    曹管事点点头。

    “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是掌柜的。”他说道。

    在场的人再次愕然。

    这是哪里来的疯子啊?来说笑的吧?

    “这位爷。从这里出去往前走一条街左拐,就是如云酒楼。”林九笑道,伸手指了指。

    “如何?”曹管事看着他问道。

    “你不是说书的吗?那边才是你要去的地方。”林九笑道。

    这笑话挺好笑。有人便忍不住笑起来。

    曹管事也哈哈笑了。笑着将手中的文书往几案上一拍。

    “我是程二老爷亲家周家的人,奉程二老爷长女之命,来收嫁妆铺子了。”他说道,“你说我走错地方了吗?”

    周家的人!

    程二老爷长女!

    在场的人这一次不再是惊愕,而是惊骇。

    这不是说笑!林九一瞬间脊背发寒。

    他自然知道这个铺子是怎么回事,而且从去年开始围绕这个铺子或真或假的掀起了好几次暗潮。有周家和程家的,也有程家家内自己之间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这个铺子的来历,这是妇人的嫁妆,妇人的嫁妆是这妇人的私产,除了自己。便是子女可以享用。

    这也是为什么林九听到一句周家和程二老爷长女之后就脊背发寒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底气。

    但他也不可能听这人说一句话就立刻拱手相让。尤其是程二老爷的长女还是个傻儿。

    “这,这没有大老爷的允许,你们敢..”林九喊道,话音未落,面前的曹管事手一撑短榻,一面起身一面抬脚踢过来。

    猝不及防的林九被一脚踹倒,撞在对面的柜台上发出一声嚎叫。

    “你看我敢不敢!”曹管事站直身子抖了抖衣衫哼声说道。

    靠着这一双脚,这一天的时间曹管事将两个铺子以及两个庄子的掌柜都踹掉,并且很干脆的在那些看呆看傻的其余人中点任了新的掌柜。

    当最后一个庄子的掌柜哭着喊着进了程家的大门时,程大老爷已经大发雷霆了。

    “闭嘴!不许哭!”

    他指着刚进门要哭嚎的庄头喊道。

    张大嘴的庄头只得将哭喊咽回去,看着屋中坐着的其他三人,眼睛鼻头都是红红的,看来老爷是被哭烦了,他便抽泣喊了两声老爷跪坐下来,低下头时跟其他三人眼神飞快的交流下,确认了倒霉蛋不止自己一个。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程大老爷来回踱步,面色气的铁青,“被几个外乡人说打就打了,你们是比人家缺胳膊了还是少腿了?你们还是地头蛇呢!”

    那倒是没错,但是…

    “老爷,人家是周家的人,还说是给小娘子收嫁妆,还拿着文书…”四季春布行的前掌柜林九说道。

    程大老爷咬牙暗恨,这个傻儿竟然敢!

    由此他更加肯定,这一切都是周家的安排,先让这个傻儿光鲜亮丽的登场,接着用一群京城的亲事来诱惑,然后便露出真面目,夺嫁妆!

    “那又怎么样?”他看着这些掌柜的喝道,“她是我程家的女儿,婚事由我程家安排,嫁妆也由我安排,她一个晚生后辈有什么资格跳出来闹,就算要这嫁妆,也该来和我说,虽然这是她母亲的,但这么多年是谁在费心经营,是我们,哪有这样跳出来明抢的道理,当他们跳出来抢的时候,理亏的是他们,该被暴打一顿的也是他们。”

    掌柜的们都低下头。

    对啊,也是道理啊!这么说来他们还真是傻了。

    “还在这里做什么?”程大老爷喝道,“还不快去招呼人打回去,一个周家的下人,依仗的我家的孩子惹是生非,你们就傻了一般白白的挨打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嗤声笑。

    “不过这周家的人倒是作对了一件事,踹掉你们还真是不冤枉,你们还真不配当得起我的重任。”

    面前的四人又羞又惭又是气,是啊,他们也是被吓懵了,虽然以前因为这嫁妆闹过很多次,不过那都是关起门老爷们在家内言语来往,这样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打上门还是是头一次。

    “还不快去!”程大老爷喝道,“难道还等着我亲自去和那些下人们打吗?”

    四人吓的忙起身向外冲乱乱的你争我抢。

    “老爷,你就瞧好吧。”还有人不忘表现喊道。

    程大老爷呸了声,拂袖坐下,犹自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抬手将一旁的凭几砸翻了。

    而与此同时,曹管事等人也正向程娇娘讲述今日所为。

    “声势造了,也吓了他们一跳,而且那些被我胡乱点中的新掌柜只怕心里也难免乱扑腾两下,这世上人都是爱往高处走的,就看有没有机会罢了。”他笑道。

    程娇娘点点头。

    “那娘子接下来做什么?”曹管事问道。

    他们目前不过是猛地跳出来打了对方一个闷棍,根本不可能就这样真的拿到那两个铺子两个庄子了。

    如果说这是一场对战的话,他们今日的动作不过是擂响战鼓而已,真正的厮杀还没开始呢,不用猜也可以知道,此时那边的人已经回过神要反击了。

    “你们打了人。”程娇娘说道,“那就去官府认罪自首吧。”

    什么?去官府认罪?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曹管事惊讶的抬头,一旁的半芹也神情愕然看向程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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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一般更新后都会检查修改错字人名以及细节失误,比如钱多少人名性别嫡子庶子年纪春夏秋冬时间长短…(好吧我就是个写过去就忘了的人…..对剧情没有影响,细节控们记得回头重看。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四十五章 托付

    目前来说,跟程家闹也好,吵也好,那都是家事,既然是家事那就有家法有礼法有族规来解决,但如果去官府的话,那可就是不仅仅是家事了。

    当然曹管事不认为这女子真的是傻了,道德自律,打了人就要他们去坐牢。

    要是如此论罪她只怕足够死好几回了。

    “娘子,你是要把事情闹大?”曹管事迟疑一下说道。

    程娇娘笑了笑点点头。

    “我从来都是怕事情闹不大。”她说道。

    一旁的半芹有些恍惚,上一次听到这话是什么时候呢?

    “那,妹妹的意思是要把事情闹大?”

    “凡事,只要能晾到人前说,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曹管事思索一刻便点头。

    住牢怕什么,想想太平居那几个男人,被人抓进去还能平安出来,更不用说娘子让他们主动住进去的,娘子自然那不会真的住牢仅仅是为了住牢。

    “我知道了,娘子请吩咐。”他说道。

    ………………………………

    从程娇娘的院子里退出来,曹管事并没有直接就去官府,先叫来了所有随从,留下这次没有参与的叮嘱一番,然后又带着人来到后边盖房子的地方。

    这边热火朝天人声鼎沸,男人们忙着收拾,妇人们则在一旁盘锅安灶烧水做饭,孩童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热闹在四周跑来跑去。

    看到曹管事过来,程计等人忙迎接。

    “曹爷有什么吩咐?”程计问道。

    “不算吩咐。”曹管事说道,神情有些沉沉。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神情。程计等人心中不由忐忑。

    “我是要托付你们一件事。”曹管事见大家神情也都肃正起来,这才接着说道。

    托付…

    这个词让在场的人心中有些微微的异样。

    他们,竟然也能被人托付吗?而且还是这高高在上的人的托付。

    “曹爷,你有什么话就说,千万别客气。”程计说道。

    曹管事未语先叹口气,这声叹气让四周人再次凝神提心。

    “我家娘子的事,你们大约也知道个大概。”他说道。

    程家生出傻儿的事自然人人皆知。

    “至于具体如何我也就不从头到尾的絮叨了。反正就一个意思。”曹管事说道,“我家娘子在家不受待见,也不怕你们笑,我家娘子这次的确是被赶出来了。”

    在场的人神情都带着几分了然,是吧。早就觉得是这样了,所以盖房子还是赌气么?会不算数么?

    “所以我家娘子才想自己建个住所,省的被人赶来赶去的。”曹管事说道,目光扫过眼前的这些人,“她姓程,还能去哪里呢。那边不要,只能来这边了,好歹大家都是同宗。”

    程计叹口气点点头。

    “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娘子也不傻啊..如今不是好了…”

    “好了又什么用。从小不在身边长大,怎么都是不喜的…”

    周围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所以你们放心,盖房子这钱是娘子的外祖家给的钱。”曹管事说道,“就是给她傍身的。在这里盖房子,让你们在四周做邻,总比去外边流落的好。”

    原来是周家的钱。

    所有人都松口气,又得以释惑。

    拜周老爷的几次来闹,这边的人对周家并不陌生而且还印象深刻,他们知道周家有钱,当年周夫人的嫁妆绕江州城转了三圈。他们知道周家很蛮横,当初周夫人的葬礼上几乎打的程家人抱头鼠窜。

    原来这一切是这个既有钱又蛮横的周家所做。

    “我就长话短说了,现在出了点事,原本不该麻烦大家的。”曹管事此时又说道。

    “曹爷你这话就见外了。”程计立刻说道。

    “是啊是啊,说什么麻烦啊,能帮忙是你看得起我们…”四周的人忙点头应和。

    给了大家应和一阵的间隙,曹管事才又接着说话。

    “因为跟程家闹得不愉快,我家娘子又适逢出嫁,所以为了将来,便想要回当年周夫人留下的嫁妆,这不为过吧?”他说道。

    这有什么过!这是再合理不过的要求了,在场的人都纷纷点头。

    曹管事叹口气。

    “但,就是因为这个,我们跟程家又起了冲突,我们一气之下动了手,不管是为了什么,动手打了人就是有罪,娘子要我们去官府认罪,我们这就去了,但实在不放心娘子,她不愿意回程家,又是一个弱女子,真要被绑回去也没办法,所以想托付诸位,如果可以的话,能帮忙相护,曹贵在这里替周夫人和周老夫人谢过诸位了。”他一口气说道,说完躬身一礼,转身就走。

    方才他说话缓慢,说一句又停一刻,没想到此时竟然一口气不断的说了这么多,现场的人都听懵了,脑子嗡嗡好一刻才明白他说了什么,再看曹管事等人果然已经走开了,顿时慌乱起来,听明白的忙去追,听不明白的则拉着人问,口口相传添油加醋越说越热闹。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程计带着人追上来,一面急急的相劝,“曹爷你太实诚了这怎么能去认罪呢!”

    曹管事只是摇头。

    “只是娘子就托付给你们多少照顾一些了。”他拱手施礼说道,其他的话一概不再说,带着四个人大步而去。

    程计等人最终无果而归。

    这边的人群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乱糟糟的一片。

    “好了,大家说怎么办吧。”程计示意众人安静问道。

    现场一阵沉默,就连那边干活的匠人都停下来,这是他们程家族人的家事他们并没有上前来听。但适才听着一通议论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当然他们关心的关键是房子还盖不盖,钱给不给…..

    “既然曹爷看得起我们,我们就受他的托付。”

    不知哪个先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便有更多的人跟着附和。

    “就是不怕的,又不是理亏。”

    “怪可怜的..”

    “说是生在富贵家,其实还不如咱们呢…”

    说话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一旁一直盯着匠人干活的金哥儿忽的抱起一根木棍撒脚就跑。

    “金哥儿。你干什么去?”程计忙大声问道。

    “我去护着我家娘子,谁也别想欺负她!”

    金哥儿扔下一句飞也似的跑开了。

    这句话就如同滚热的油锅里又倒入一瓢水,顿时噼里啪啦的翻滚起来。

    “没错,我们护着她!”

    “真是可怜就只有一个半大的丫头伺候,洗洗涮涮收拾的可做的过来?她要不嫌弃我们去帮帮忙…”

    伴着说话。便有一个两个三个,到更多的男人女人跟着金哥儿跑去了,刚跑到程娇娘的院门外,就见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来。

    “周家的人给我出来!”他们喊道,“反了天了,竟然敢在我们江州程的地界打人闹事!”

    果然来闹了!南程这边的人顿时如同油锅里又加了一把火。不知哪个带头挡在了院子前,只要有带头的大家便人挤人的都站过去了。

    “你们想干什么?”他们乱乱的喊道。

    突然这么多人涌过来挡住路,倒把来人吓了一跳。

    “你们干什么?”林九皱眉喊道。作为北程产业的大掌柜他自然对南程不陌生,但也仅仅是对南程这个存在不陌生,至于南程的人…谁会在意。

    “让开让开,少多管闲事。”他说道。

    “你们想干什么?”面前没有人让开。反而更多人高声问道。

    “我们要找周家的人,跟你们无关,快滚。”林九没好气的喝道。

    受了周家人的气已经够倒霉了,难道还要受这些下程的人的气吗?

    “你才滚呢!”

    “这是我们的地方!”

    话音才落对面响起一阵齐喝。

    林九等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这些人疯了吗?

    “你们干什么!关你们什么事!”林九喊道。

    “你们在娘子门前闹事就是关我们的事!快滚,快滚!”有人站出来指着林九喊道,“人家已经去官府认罪了,你们还想干什么!到底谁对谁错。也不是你们说了算,自有官府定夺!”

    官府?官府!

    林九等人呆住了,周家的人竟然去官府认罪了?

    他们疯了吗?

    真的假的?

    抬眼看四周,果然不见周家的人……

    既然周家的人不在,那正好先办另外一件事。

    “诸位诸位,周家的人先不管,我们是来接程娘子回去的,你们快让开。”有程家的管事站出来说道。

    门前的人不仅没有让开,反而更上前一步。

    “程娘子说要回去再回去,她现在不说回去,你们就别接了。”有人说道。

    程家管事的眼也瞪大了。

    南程这边的人真的疯了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其实他们知道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站在人后的程计神情复杂看着这场面。

    这个周家的曹管事果然不一般啊,这一招欲进还退真是玩的精妙,而且更精妙的是适才短短的几句话就煽动了他们。

    认罪认罚,放低姿态,展露无奈,博得同情,然后又求援请施舍,这世上其实施者永远比受者更能激动人心。

    金钱,房子,物质的诱惑,周家强大的精神暗示,得情占理的局势,让所有人都认定他们是强者。

    强者就是强者,一时示弱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地位,而只会让人忍不住要抓住这个机会,帮助强者的机会,心态的满足以及将来有可能得到的回报是很难抗拒的诱惑。

    程计摇摇头苦笑一下,所以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上白掉的福气,要得到必须付出,端得看这付出值不值。

    他看着前方对持的人群,深吸一口气。

    干了!

    “诸位,诸位,请听我说。”程计喊道,一面迈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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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对了,忘了提醒了,攒文攒文,大约下周三四差不多这个情节就落定了。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四十六章 请断

    因为昨日受的冲击,程大夫人一夜没睡,在经堂抱着太平经念了一个晚上,今日一早又亲自坐车去玄妙观拜了拜,虽然没见到孙观主有些遗憾,但她感觉自己好多了。

    踏入家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候。

    “…也别做了,熬一点饮子给我,我吃了就睡一会儿,晚上一并吃。”

    程大夫人一面走一面对仆妇吩咐道。

    仆妇应声是。

    刚走进院子就看到有两个仆妇拎着一个几案走出来。

    这是昨天才换上的,程大夫人愣了下。

    “怎么了?”她问道。

    “老爷说,这个,不太好,让去库房再挑一个。”仆妇低头说道。

    程大夫人皱眉一眼看出仆妇藏着话,她吐了口气摆摆手不再问了,迈进厅堂。

    厅堂里程大老爷还在来回踱步,地上还有擦拭过茶渍的痕迹。

    昨天的事的确让人很是生气。

    不听话跑出去自己住,拿着钱还要盖房子,又当众忤逆,还有二房那边,真是家门不幸!

    程大夫人叹口气,不过有真人保佑,她今日心态平和很多。

    “老爷,算了,别气了。”她上前说道,“她愿意怎么胡闹就胡闹吧,钱扔了就扔了,房子也随她盖,她还能闹腾出什么,下个月赶快打发出去,世人便也能看到咱们到底对她怎么样,那些议论也就自己散了。”

    还能闹腾出什么?

    不提则罢,提起来程大老爷才压下的火气又蹭蹭冒。

    “她还能闹腾什么?你可真小瞧她了!”他说道,才要接着说。见门外急匆匆的有几个人跑进来。

    “老爷老爷。”

    程大夫人也扭头看去,神情有些惊讶。

    这家里的几个掌柜庄头怎么这时候来了?

    “夫人。”几人忙收住脚施礼。

    程大夫人的目光落在其中两个人身上,冷笑一声。

    “你们两个怎么也来我这里了?不急着去给二夫人那边送账册和收成了?”她说道。

    两个庄头面色涨红低下头。

    “夫人,出事了…”他们结结巴巴说道。

    “出事了?”程大夫人打断他们,更是笑,“出事了就来找我们?没出事就去给别人献好儿?”

    “别你我了,再你我也是一家人。现如今这些都要成为别人家的了!还叨叨什么!”程大老爷喝道。

    程大夫人一怔。

    “怎么样?人绑了吗?给我打个半死送京城去。”程大老爷不再理会她,问道。

    林九低头。

    “没.没有。”他说道。

    程大老爷勃然大怒。

    “废物!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们几个外地人!”他说着就向外走,“真是废物,指望不上你们,我亲自去!”

    大家忙慌乱的拦着。

    “老爷。他们去官府了。”林九说道。

    官府?

    “他们还敢恶人先告状?”程大老爷怒喝道。

    “不是,不是,说是去自首认罪了。”林九说道,自己也觉得说起来很别扭。

    自首认罪?

    程大老爷有些愕然。

    自什么首认什么罪?

    而与此同时江州府的节度推官也正一头雾水。

    “你们要自首认罪?”他问道,一面忍不住再次看放在几案上的名帖。

    方才有小吏递了名帖进来,说有人要诉案。看上面是归德郎周家,去年才来此任职的推官还有惊慌要起身迎接。

    归德郎是武将但也是京官,竟然要来诉案。莫非在江州府遇到什么事了。

    身旁的老吏将他拦住了。

    “大人无需惊慌,这归德郎在咱们江州府也不算生人。”他笑道,“也不会遇到什么事,无非是亲戚间的纷争罢了。”

    一面将周家和程家的历来事讲了。

    “当年那周家娘子发丧的时候。周家和程家打的鸡飞狗跳,各自都要府里出面,但这种事怎么可能出面,只当没看见就是了。”老吏说道。

    推官点点头这才松口气。

    “看来这次定然也是因为什么又闹起来了,大人待会儿见了只需要哼哼哈哈的应着就是了。”老吏说道。

    没想到让周家的人进来,并没有摆出上官的架子呵斥逼着他们主持公道,而是开口就说自己打人犯了罪要求被罚。

    是苦情计?

    推官和老吏对视一眼。

    “常言道子不言父之过。就算父长有错,也不该吵闹,更别提大打出手,这次为了给小娘子争嫁妆,本该要么劝谏,要么请官府定断,但我们却冲动之下伤了人。”曹管事站在堂下,神情肃然,丝毫没有京官家人的那种高高在上,反而带着几分谦逊,一面施礼,“作为下人,我们的行径在外人看来,就是小娘子的行径,如此陷娘子于不义,是我们的错,所以请大人责罚。”

    是这样?

    推官神情复杂,而一旁的老吏却眯起眼,似乎抓住了这话里的一点意思,但还不太确定。

    “那既然你们知道错了,又本是家事,本官就不管了,你们自己两家定断就是了。”推官说道。

    曹管事躬身施礼。

    “理亏认罚,同样有理也要力争。”他说道,“此时已经不是不家事了,所以我们该认的罪认,但该请的求也要求。”

    “你们要求什么?”推官皱眉问道。

    “大人,我家小娘子要请官府定夺其母嫁妆。”曹管事抬起头说道。

    推官惊讶的坐直身子,一旁的老吏也终于明白方才自己的疑惑,为小娘子争嫁妆!原来这种争不是口上说说的争,他们竟然是要通过官府来定论嫁妆了。

    “子不言父过,做子女的把亲长告上公堂,本就是忤逆的大罪,但事到如今实在是无路可走。”曹管事说道,一面再次施礼,“还望大人恕罪。”

    施礼的同时伸手向前推过来一张纸。

    看到这推来的纸,推官和老吏眼睛眯起。

    他们早就练就火眼金睛,一眼就认得这是飞券。

    子女告父长,官府是不会受理的,直接打出去都是轻的,但如果是涉及家产财物,那就有商量的余地。

    至于这商量的余地,就全在官员的掌握之中了。

    推官看着跪坐施礼的男人,再看眼前推来的钱,心里就全明白了。

    狗屁来自首认罪,这是来花钱告状来了!

    但是接还是不接呢?毕竟程家在江州府可是大族,而且如今的程家正房更是豪富,程二老爷还是官身。

    周家虽然是京官,地位比程家不逊,但一来山高皇帝远,二来到底是有关家产,朝廷一向推崇孝悌,最忌这种自家人争斗父不父子不子亲不亲的事…

    “我家娘子就要出嫁了,母亲早亡不能亲自相送,就想让世人看到其母留下的嫁妆,让世人知道其母不枉为母,但族中亲长却占其嫁妆不放,实在是心有戚戚。”曹管事又说道。

    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为了钱….

    推官凝眉沉思没有说话,老吏也在一旁眼神闪烁。

    “倒也不是贪图钱财,而是要为其母争个理。”曹管事又说道。

    当这句话出口时,推官和老吏的眼神都不闪烁了,亮了起来。

    曹管事始终没有看这二人的神情,一直谦卑的低着头,待说完这句话,便又拿出几张纸推过来。

    “这是我们周家的嫁妆单子以及文书,还望大人明察。”

    .............................

    “老爷,老爷。”

    程家的管家面色慌慌的跑进来,因为跑动帽子歪歪也顾不得扶。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程大老爷起身忙问道。

    室内跪坐在几案前拿着太平经急急吟念的程大夫人也一瞬间停下来,侧耳听这边说话。

    “打听清楚了。”管家喘气说道,“真的是去官府了,还被关入大牢了……”

    程大老爷坐下来,神情古怪。

    “他们疯了吗?”他问道。

    管家摇头。

    “老爷,他们没疯,他们把咱们告了。”他接着急急说道,“牢房的小吏偷偷告诉我,周家的人说程娘子递了状子,要告咱们家侵占其母嫁妆,请官府明察正断!”

    什么?递了状子!请官府明断嫁妆!

    程大老爷坐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屋内程大夫人也坐了起来,看着手中的经书,只觉得再念也止不住心乱如麻。

    还会闹腾什么?竟然闹腾到嫁妆上来了,跟这个相比出走、乱花一万贯反而都算不上什么闹了。

    难道连真人神仙也镇不住这个傻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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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愉快,爱你们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四十七章 不该

    夜色降临的时候,递状子的事最终得到了确认,管家还请来了江州府一个跟程家交好的吏员,讲述了更详细的事实。

    “状子接了,我也看过了,千真万确无误,具名是程娇娘,是你家女儿吧?”他问道。

    娇娘,可不是嘛。

    “周家给起的名字。”程大夫人喃喃说道。

    娇娇儿,当初还笑给一个傻子起这个名字,现在看来,可不是周家的娇娇儿嘛,比当年周家折腾的他们家还要狠,周家如今一定在背后大笑吧。

    竟然敢向官府递状子!竟然敢请官府明断嫁妆!

    请官府明断,这种话程家的人其实并不陌生,在这几年和周家的拉扯中,不止一次的说过听过这话,程大老爷说过,周老爷也说过,但也仅仅是说说而已,谁也不可能真的闹到上官府。

    因为家产闹到官府不管是从面子还是里子上说都是不讨好的事。

    蛮横如周家都从来也只是喊喊而已,没想到这个傻儿竟然闷声不响的连喊都没喊一下,直接就捅官府去了!

    她可真敢闹啊!这个混帐东西!

    程大老爷一掌拍到了凭几。

    “她是个傻子敢递,江州府也傻了就敢接吗?”他喝道,“这种晚辈胆敢状告长辈的忤逆不是该杀威棒打出来吗?”

    小吏摇摇头也是一脸疑惑。

    “按理说的确不应该啊,但节推那边接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说道。

    程大老爷哼了声。

    “怎么想的?那就是不止接了状子。”他说道。对这些官员的勾当他可是知道的清楚的很。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倒也是信誉不错。

    只不过那也得看什么钱能收什么灾能消。

    “大府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不管吗?我去找他问个道理!”他起身说道。

    “知府大人近日身子不好。一直闭门静养,所以好些都由下属们处置。”吏员说道,一面又凑近压低声音,“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程老爷。此时天色也晚了,不如等明日一早你再去,大人多被瞒着一时,也会更生气。”

    知府大人越生气,那自作主张的节推就越倒霉。

    程大老爷又坐回去,吐了口气点了点头,一面示意一旁的管家。

    管家忙将一张礼单推过来。

    “拿着喝茶,让你跑一趟辛苦了。”他说道。

    吏员也没有客套。虚推几句便收了过来,眼角的余光看了眼,虽然猜到了给的喝茶钱不会少,但看到数额还是窃喜。

    这程家果然很有钱.....

    “大人放心,是晚辈后生胡闹,有些人便糊涂了也跟着胡闹,既然是胡闹,便算不得什么大事。”他笑道。一面起身告辞。

    程大老爷点点头,让管家将人送了出去。

    “老爷夫人,吃点东西吧。”

    仆妇们进来小心劝道。

    那边饭桌上的饭已经摆了好些时候了。

    程大老爷摆摆手。程大夫人也没心情吃,不管是佛还是道经都不念了。

    “你明日就去王家,快点把婚书下了,日子看了,赶快嫁出去,爱祸害谁祸害谁去。”程大老爷没好气的说道。

    程大夫人点点头。又猛地反应过来不对。

    “什么叫爱祸害谁就祸害谁?凭什么该去祸害我娘家?”她也没好气的说道。

    “那行,去祸害别的人家吧,二房那边正等着呢。”程大老爷也不客气的说道。

    程大夫人顿时气的哭了。

    “我这是图什么,里外不是人。”她哭道。

    见程大夫人哭了,程大老爷也有些闷闷,他也不想对程大夫人撒气,但心里的无名火实在是一点就着。

    “我病着,又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跑,寝食不安,日夜难眠,却换来你这一句话,婆婆怨我,弟妹恨我,我也都忍了,只是你,你怎么也能这样对我!”

    程大夫人越说越觉得难过心灰,伏在几案上放声痛哭。

    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样了?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程大老爷也知道自己乱发了脾气,但一个男人家总不能对一个女人家低头认错。

    “我又没说你什么。”他闷声说道,“你哭什么哭。”

    “你这还叫没说,你心里说比口上说更伤人。”程大夫人哭道。

    看吧,果然不能搭理,要不然越说越糊涂。

    “先把那惹事的傻儿接回来再说别的吧。”程大老爷忙岔开话题,一面趁机走出门喊管家。

    管家送客回来听到喊忙跑来。

    “你们适才只顾着官司的事忘了把她接回来了吧?趁着天黑快去接回来。”程大老爷说道。

    管家神情尴尬。

    “老爷,当时没有忘,接了,但是接不来。”他说道。

    “你们那么多人去都接不来?周家那些人不是也没在去大牢了?一个傻儿一个婢女,就算是会射箭,双拳难敌四手,你们就废物如此了?”程大老爷气道。

    原来也没觉得自己的手下家人如此蠢笨,经商持家做事在江州府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现在似乎一夜之间都成这样的废物了?

    “不是的老爷,那些人虽然不在了,但南程的人都拦着堵着,根本就进不去。”管家说道。

    南程的人?

    “反了他们了!欺诈哄骗我家女儿的钱财还没跟他们算账呢,竟然敢挟持我家的女儿了!”程大老爷又惊又怒。

    反了反了,一个个的这是怎么了!都疯了吗?

    “来人来人!”他高声喊道,抬脚就往外走,“我就不信了。他们敢拦着我。”

    管家先拦住了他。

    “老爷,老爷不能强来啊。”他说道。“南程的人一口咬定是娘子不想走,是娘子让他们这样做的,别的时候斥他们这是鬼话强行带走娘子也就罢了,但今时那娘子可是将咱们告了,这时候闹起来。只怕到时候更说不清,毕竟人多嘴杂…”

    “有什么说不清的!我没做亏心事,还怕她不成?”程大老爷瞪眼说道,脚步却是停下来。

    “老爷您的品行自然不怕人说,但咱们家这短短时日已经闹了好几场,这世人愚钝,又偏爱扇风架火,三人成虎…”管家忙忙说道。

    程大老爷看着他。

    “怎么这个时候你倒是挺机灵的?”他说道。一甩袖子,“劝起我来一套一套的,怎么面对周家的人就哑巴了?”

    管家讪讪笑。

    那能一样吗?面对那边可是弓箭棍棒,张张口极可能面对的是受伤流血,哪有此时的轻松。

    “老爷,您是讲理的人,周家那些人还有那小娘子,都是不懂理的..”他赔笑说道跟了上去。“老爷你也别担心,她要闹,咱们就不跟她闹。她是个孩子家不懂事,咱们不能不懂事,就这样晾着,看她能如何,难道出嫁也从外边走吗?”

    出嫁!

    程大老爷猛地停下脚,沉下的心又猛地提起来。

    不好!出了这档事。二房那边只怕要趁机动作!

    “我去不好吧。”

    夜色里程家的角门打开了,两个仆妇先提着灯出来投下一片光亮,紧跟着身后传来说话声。

    “有什么不好的!”程二夫人说道,一面伸手推着程二老爷迈步出来,“你是他父亲,你去看她是最好的。”

    一行人迈步出来,前后两个仆妇提灯,向南程这边而去。

    南程这边一角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那是盖房子的地方。”程二夫人给程二老爷指着说道,“日夜赶工,恨不得早日把钱都抢了去。”

    程二老爷没心情理会这个,低着头闷闷。

    “我去了我可不跟她说话。”他说道,“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用说,你去了就表明你的态度了。”程二夫人高兴的笑道,一面伸手拉他的胳膊,凑过去低声,“我就知道二郎对我最好了。”

    虽然是夜里,但这种有伤风化的行为还是让程二老爷吓了一跳,甩开程二夫人的胳膊。

    程二夫人吃吃笑了,落后几步跟着。

    脚步声在杂乱狭窄的巷子里走动,跟四周鸡鸣狗吠混杂。

    “夫人就要到了。”前边的仆妇回头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嗨的一声,前边跳出一个人,程二夫人这边猝不及防吓了尖叫后退。

    “你们干什么的?”尖细的男声喊道。

    程二夫人躲在程二老爷身后面色发白。

    不是说周家的那些随从都关进大牢里了吗?

    “是我。”程二老爷沉声喝道,“你们什么人?”

    缩回去的仆妇们大着胆子把灯往前举了举,看到面前站着的两个干瘦的半大孩子,大冬天的穿着露着手腕子的破袍子,脸上脏兮兮的跟夜色混为一体。

    这是南程这边的穷孩子!

    仆妇们顿时站直身子。

    “滚滚。”她们没好气的喊道。

    两个孩子果然转身就滚了。

    “…来了两个人,带着四个女人…没有拿家伙…”

    “…就一个男的…”

    他们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在夜色里尖尖的传出去。

    程二老爷等人面色发黑。

    这叫什么?哨探吗?

    果然随着这喊声,低矮漆黑的两边房子里探出很多人影,巷子尽头程娇娘的院子前也冒出一排人。

    “你们干什么的?”为首的男人问道。

    这简直是被当贼防呢!程二老爷甩袖子要走,程二夫人忙拉住。

    “是我们。”她说道。

    这才有人看清楚认出来,人群有些骚动。

    “还不快滚。”程二老爷竖眉喝道。

    人群并没有应声让开,依旧堵着路。

    “二老爷,您是来接娘子回去的?”一个人说道。“娘子说,她不回去的。谁来接也不回。”

    程二夫人拉住再要发火的二老爷。

    “不,不,我们不是来接她的,她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她笑道,“我们是来和她说别的事的。”

    程二夫人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些人面露笑容。还是有些不自觉讨好的笑,想到这个不由笑的有些难看,夜色里也没人注意。

    面前的人似乎低声商量,就在程二老爷要发火的时候终于有人说话了。

    “我们去请示一下娘子。”有人说道,便转身走了。

    老子来见女儿就已经够跌份了,竟然还要等请示,程二老爷面色铁青,程二夫人伸手捏了捏他的袖子。

    “嫁妆、前程。”她低声提醒道。

    这可是他们二房掌握所有嫁妆以及将来姻亲关系的好机会。关系的可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子女们。

    “难道你想让熙哥儿也同你一般将来仰人鼻息过活?”程二夫人低声说道。

    儿子是程二老爷的心头肉,面色果然软了几分。

    “那我们也不用仰着傻..她鼻息。”他低声说道。

    程二夫人横他一眼,夫妻二人正低声说话,那边的人群分开了。

    “二老爷,夫人,娘子请你们进去。”

    “看吧,到底是跟你是亲生的。别人不见,见你。”程二夫人低笑一句,自己举步先走。

    要不是亲生的。如今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程二老爷看着漆黑的冬夜,夜空中似乎闪过一个女人的面容,似乎熟悉又很陌生。

    真是倒霉!当初就不该娶她!

    他吐口气沉着脸跟上。

    小院子里廊下挂着两盏灯,随风摇晃,还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程二夫人忍不住好奇的看去,才看清灯笼一旁还挂着一串占风铃。

    夜色也掩饰不住这小院子的破败狭窄。

    廊下坐着一个丫头俯身施礼。拉开门。

    程二夫人收回视线抬手拭泪。

    “我可怜的儿受这种罪。”她哽咽说道,一面抬脚迈步。

    程二老爷拉着脸也迈进来。

    狭窄的厅堂里,陡然多了这二人都有些无法下脚。

    “别在这里住着,像什么样子,搬回去,哪里没有你住的….”程二老爷没好气的说道,一面抬头,这一抬头话便戛然而止。

    昏昏灯下,羽纱屏风前,一个织锦长罩衫的少女端坐,明亮的眼照耀了整个室内。

    这..这..是那个傻儿?

    程二老爷神情惊讶,那个傻儿原来长这样啊。

    怪不得周家能从京城哄来那么多人说亲!

    “不是说不是来说这个的吗?”

    女子的声音打断了程二老爷的出神,这声音里的不耐烦让程二老爷顿时不悦。

    亲生?有亲生的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

    见程二老爷脸色难看,程二夫人忙接过话。

    “你父亲是心疼你。”她一面拭泪一面说道,“娇娘啊,你看,让你住这种地方…”

    “无需担心。”程娇娘说道,止住了这个话头,“你们找我要说什么事?”

    就连公事公办也要有个客套暖场,看看她这什么态度!

    程二老爷沉脸。

    “你把家里告了?”他问道,“你可真敢啊!”

    他的话音才落,程娇娘就要起身。

    “送客。”她说道,“我要歇息了。”

    程二老爷勃然大怒,程二夫人死死的拉住他。

    “娇娘娇娘,我们不是来责问你的,这件事我们认为你做的对!”她说道。

    什么叫做的对?

    程二老爷神情更难看了,就算他们来这里透出的是这个意思,但也不能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啊!

    这叫什么事?要知道程娇娘告的可是程家亲长,他们也是亲长,说她做的对,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你..”他又要程二夫人发火,程二夫人先一步抬手打他胳膊一下。

    “一家人有什么话直说,娇娘累了说完了早点休息。”她说道,带着几分提醒。

    要是不快些摆明态度,这傻儿真的敢把他们赶出去,她可是亲身体会那些下人真是敢动手的。

    果然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程娇娘又端正坐好。

    “我也是想要讨个说法。”她说道,还微微一笑。

    程二夫人高兴的甩开程二老爷,也笑着点点头。

    “是,是该讨个说法。”她说道。

    “当初你们是说定了我出嫁的时候不带嫁妆吧?”程娇娘问道。

    “那,那都是他们定的,家里,可没有你父亲说话的地方。”程二夫人忙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

    “那你们官府问起来的时候,你们能作证吗?”她问道。

    什么?

    作证?!

    程二夫人愕然,程二老爷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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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偷懒一更~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四十八章 如此

    “我就是要讨这个说法。”

    程娇娘的声音在狭窄的室内回荡。

    “出嫁女不得嫁妆,且还是我母亲留着的嫁妆,公堂上你们能作证吗?”

    作证..

    程二夫人有些恍惚,她突然想不起自己这大晚上的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了。

    她先是听说了周家的人去明抢那些铺子和田庄,当时也吓了一跳,但也并没有当回事,哪有说抢就能抢了去的,接着她就听到不仅是动手抢,人还向官府递了状子,说是要嫁妆!

    周家要嫁妆并不意外,也早在她意料中,闹这么大阵仗还不就是为了钱嘛,事实上周家要是不要才奇怪呢。

    她也早打定了主意,与其跟大房身后喝汤,不如去跟周家平分吃肉,说起来他们才是最有资格决定这件事的人,因为他们有最大的底气,他们才是程娇娘的父母,婚姻大事的第一做主的人,只要他们敢跟大房撕破脸。

    怎么跟大房撕破脸她还没仔细的想,这边就听到程娇娘向官府递了状子要明断嫁妆,程二夫人顿时大喜。

    这样既重新说到嫁妆,又不用他们二房出头露面,只等周家和大房鹬蚌相争,他们渔翁得利。

    而他们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哄好这个傻儿,让她听他们的。

    所以她今晚说动了程二老爷来探望程娇娘,一表达愤慨以及关心,二来告诉她他们决定另挑好亲事给她,所以不用顾忌大房那边说定的亲事。放心大胆的跟大房闹吧。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句话还没说呢,一个目的也还没达到呢。便被递过来一把刀子,而且还要他们用这把刀子狠狠的给大房一刀。

    闹的人怎么变成了他们?这,这不对啊..

    程二夫人觉得脑子有些乱。

    “娇..娇娘,这件事从长计议。”她结结巴巴说道。

    “你还真要上公堂?”程二老爷回过神又惊又气,说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儿竟然要因为嫁妆上公堂,你丢不丢人啊!还要我们作证!你…”

    “那既然如此,你们请回吧。”程娇娘说道,一面俯身施礼。

    还要挟!程二老爷拂袖就要起身,程二夫人忙伸手拉住。

    “娇娘,你父亲也是为你的声誉着想。”她忙忙说道,一面忙将话题转向自己本来预定的上,“娇娘啊。今日来我们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一切事等明断了嫁妆的事再说。”程娇娘再次施礼,不急不躁,“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歇息吧。”

    将军!

    程二老爷和程二夫人面色再次愕然。

    “是,是亲事有好亲事…”程二夫人有些张口结舌急急的还要说道。

    “没有嫁妆,没有亲事。”程娇娘打断她,站起身来,“我要歇息了。”

    伴着她这句话。门外廊下的半芹立刻喊了声送二老爷和二夫人,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立着的几个随从便疾步迈进来。

    “干什么,干什么。下贱的东西敢推我!”

    屋子里响起程二老爷愤怒的声音。

    “不用推,谁想在你这里不成!”

    “娇娘,这是门好亲事..你听我说说就知道了…..”

    拉扯中程娇娘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在屏风前转过身。

    程二夫人被仆妇护着,挡住了周家随从的推搡,透过挥动的胳膊晃动的肩头。看到那个站在屏风的女子背影,昏昏的灯光下织锦罩衫如水般垂在地上,就如同摆在一旁几案上的白羽箭头一样闪着寒光。

    如果再不拿出点诚意,所有的好处就都属于周家了!

    “我们作证,我们作证。”程二夫人脱口喊道。

    此言一出程二老爷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屋子里也安静下来,周家的原本凶猛如虎的随从瞬时变成温顺的羊羔退了出去,屏风前的程娇娘转过身,微微一笑。

    “请坐。”她伸手做请,又看门边站立的半芹,“上茶。”

    …………………………

    天色放亮的时候,程大老爷已经坐车来到了府衙,江州知府宋贤的就住在官衙后配备的家院中。

    宋贤已经在江州任职三年,对于江州的一切很熟悉了,跟程大老爷自然交情也不错,当帖子递进去后不多时便有家丁亲自来迎接。

    书房里银簪挽发,穿着道袍的宋贤满面笑容的招呼。

    “仲文,你今日来的真巧,我正煮了新煎茶要试试呢。”他张手笑道。

    程大老爷也笑了笑。

    “怪道闻起来有些香,又不像是饮子。”他说道。

    二人携手进书房,短榻上果然摆着茶具,分宾主坐下来闲话絮叨一刻。

    “仲文有什么事?”宋知府一面斟茶一面笑问道。

    他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自然不会真的认为程大老爷是闻到他的茶香而来的。

    程大老爷也并没有立刻就说,而是叹口气端起茶一口吃了。

    “说出来都惭愧,到底是我家门不幸。”他说道,然后将事情讲了。

    “竟有此事?”宋知府闻言很是惊讶,手中的茶壶都差点扔下。

    因为昨日说好的,那吏员运作一番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而也不知道节推是疏忽了还是利欲熏心,竟然也没来和知府说一声。

    如果所有的官员一样,宋贤最忌讳也很厌恶的就是下属自作主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所谓放手去做,是我许你做你才能做,我不许你做你不能做。

    “原来大人不知道?”程大老爷也表示了一下惊讶,一面带着几分歉意,“倒是我错怪大人了。还以为大人对我有什么芥蒂呢,又或者是周家势大大人无奈……”

    宋知府的脸色更难看。

    京城归德郎将周家是个官身。但那又如何?一个武将京官,也敢把手伸到他的地盘上,还挑动了他的手下。

    欺负他任满将走吗?人还没走呢,就要茶凉了吗?

    宋知府越想越气,手啪的拍在几案上。

    “怎么回事?我是身子不好。但还不是死了!”他喝道,一面起身,“仲文你在此稍后,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程大老爷忙起身施礼,看着知府黑着脸走了,他抖了抖衣衫,坐回短榻上,自己拿过茶具开始烹茶。一面轻声哼上小曲,满满的轻松惬意。

    老陕周啊老陕周,你以为把这个傻儿装扮的不傻,就能让她在世人面前给你当刀子用吗?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女人就是无知,竟然敢用这种法子,能吓到谁?

    这种法子也不是用不得,但她可不该不跟知府打招呼。而是只笼络节推官,山中明明有虎,怎么会允许猴子当大王?

    不过如果他们一开始来找知府大人。争家产,子告父,再加上知府和自己的关系,估计是当场就能绑了送程家去。

    只有节推官这样没见识的又贪财的才会被周家的名号唬住。

    程大老爷摇头笑了一声,将滚滚的茶倒入杯中。

    要说知府这里的茶还不错,不过离他吃的还是差一些。这件事如果办好了,就割爱送知府一些,让他开开眼什么叫真正的好茶。

    半芹从门外走进来,便看到程娇娘正收起弓箭,金哥儿正高兴的数着草靶子。

    “娘子。”半芹说道,取过一旁的斗篷给程娇娘披上,“街口的孩子们说,大老爷去见知府大人了。”

    程娇娘嗯了声转过进屋。

    “他们说大老爷和知府大人关系不错。”半芹又说道。

    “关系?”程娇娘说道,一面解下斗篷,“还是规矩可靠些。”

    半芹还是有些忐忑。

    “娘子,我们要不要再做些别的打算?”她说道,“适才秦家的人来见我,说不知能不能拜见娘子,昨晚二夫人说的是真的,原来秦夫人真的给你说了好些亲....”

    程娇娘笑了。

    “现在不需要做别的打算了。”她说道,一面微微一笑,“如果昨日曹贵他们没有进大牢,我们倒是需要做别的打算,他们进了,那就没事了。”

    没事了?

    程娇娘伸手散开头发。

    “我说过,关系,人情,都比过规矩,没有人情的才是最可靠的。”她说道,回头冲半芹微微一笑,“而从昨日的结果来看,这个推官是个可靠的人。”

    这个推官可靠?

    半芹依旧不解,不过世间的事也不需要都知道的那么清楚,她只需要知道自己跟随的是谁就可以了。

    有人指路,有人则是走路,各安其能。

    “娘子,奴婢伺候你洗漱。”她说道。

    “什么?不能打出去?”而此时宋知府听了手下的回禀,惊讶不已,旋即更怒。

    这个李推官,果然是翅膀硬了,竟然敢公然违背自己的命令。

    “大人,李大人说不仅不能打出去,还要升堂呢。”亲随说道。

    “这种违背伦常的案子还要升堂?”宋知府怒道,“李木匠那小儿是被京官的名头吓傻了吗?这是江州,不是京城!”

    节推祖上木匠出身,一直到他父亲这一辈还是做木匠,因此私下诨号木匠小儿,当然这种带有鄙视嘲讽取笑性质的称呼,只有在对头口中或者对李节推不满时才能听到。

    宋知府如此称呼李节推,可见是动了真怒了。

    “大人,李节推说,他是接了程娘子告嫁妆的状子,但审的却不是这个,审的是人家诉的斗殴。”亲随忙说道,“而且是主犯自首,所以要传唤被害者前来指证。”

    竟然如此?这样也行?

    宋知府皱眉捻须一刻。

    “果然奸诈!”他拂袖冷笑道,“竟然能想出这等接下状子升堂的主意,木匠小儿倒也不负木匠之名,手艺做的精巧,升堂就升堂,我倒要看看,这周家仗势耍诈强诉状,以为我江州府的官员都是木匠小儿吗?”

正文 第六卷 击水 第四十九章 升堂

    虽然夫妻拌了嘴,但程大老爷回到家的时候,程大夫人还是急切的迎接过来。

    “怎么样?”她问道。

    程大老爷神情轻松,跟早上出去的时候完全不同,程大夫人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亲耳听到的放心。

    “无须担心。”程大老爷说道,撩衣坐下,“明日升堂。”

    才松口气的程大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几乎昏厥。

    “升堂!”她喊道。

    竟然真的被这个傻儿告成了吗?我的天啊,程大夫人掩着心口就要流泪。

    “没事,没事。”程大老爷笑道,“她告了就告了,却是惹怒了江州府除了李节推外所有的官员,她以为上堂我们就怕了,就会服软被她拿捏,就会怕世人指点我们的不是,那她真是错了,她这是自找苦吃!”

    程大夫人面色犹自不安的看着他。

    “真的?”她问道。

    已经接连几次在信心满满笃定的时候被那傻儿的出其不意泼一盆冷水。

    “连道祖真人,孙仙姑都镇不住她,府里的官员,行吗?”

    “什么话!”程大老爷瞪眼,“有哪个官员愿意被人威胁?这次他们是惹了众怒了,你等着看吧,定然会乱棍打出大堂,他们不是要定夺吗?这一顿打就是定夺,也让世人看看,是谁的错。”

    程大夫人哦了声,神情依旧犹疑,这让程大老爷看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还有别提你那个真人仙姑,她怎么能镇得住那傻儿。她可是对那个傻儿大礼参拜的。”他哼声说道。

    程大夫人愕然看着他。

    “孙仙姑对她大礼参拜?”她问道。

    程大老爷点点头,想到那次回头所见。

    “是啊。就是她来家里那次。”他说道。

    那次..

    “为什么?”程大夫人问道。

    为什么仙姑要对一个傻儿大礼参拜?

    程大老爷一怔。

    对啊,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前一副得道高人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姑会对那傻儿如此大礼?

    为什么一年多这孙仙姑从来不踏入他们的家门,偏偏这傻儿回来后她就来了?

    程大老爷的面色沉下来。

    “你,前日去玄妙观,可见到孙仙姑了?”他问道。

    程大夫人慢慢的摇头。

    “我捐了一百贯香油..”她喃喃说道。“我要见孙观主,她们却说观主闭关呢不见客….”

    她花了一百贯都见不到仙姑一面,想跪拜仙姑都无门,而那个傻儿,竟然能让仙姑跪拜…

    为什么?

    她抬头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程大老爷,忽的眼睛一亮。

    “难道那个傻儿的邪祟如此的厉害?”她忙忙说道,“仙姑根本就镇不住反而被她降服?”

    “你的脑子能不能正常点!”程大老爷喊道。

    “那你这个正常的脑子倒是说为什么啊!”程大夫人也不甘示弱的喊道。

    屋子里一阵沉默,夫妻二人瞪眼。

    “哦对了。二房那边昨晚果然去了?”程大老爷想到什么问道。

    “是啊是啊。”程大夫人也忙答道。

    夫妻二人同时松口气,总算能说正常的事了。

    “他们说了什么?”程大老爷问道。

    “鬼鬼祟祟的避着人在屋子里说,谁知道说的什么见不得人的。”程大夫人嗤声说道,“横竖不会是说咱们的好话。”

    程大老爷捻须沉思一刻。

    “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这一次一起给他们个教训。”他说道。

    原本这种斗殴诉讼升堂不急,拖个十天半个月的多得是,但在程大老爷的建议下,第二日江州府就升堂开审了。

    噔噔蹬的水火棍在大堂的青石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音。伴着两班衙役齐声吆喝,原告被告上堂。

    不过这次有些古怪,粗略说来来告的是行凶者。被传来的是受害者。

    曹管事四人在堂前站好,看着对面带着恨意的林九等四个掌柜庄头,还微微一笑。

    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疯子,林九等人心里说道,啐了口扭头移开视线。

    这种斗殴的官司用不着知府大人出面,所以堂上只坐着通判和节推二人。

    因为顾忌身份。程大老爷自然不会出现在堂前,而为了避嫌,他也没有坐在大堂旁的侧门里的宋知府身旁,而是在门外的耳房里,虽然隔得远一些,但也不妨碍他听到堂前的诉讼。

    见礼以及核对了身份之后,黑着脸的通判大人不待节推说话就拍响了惊堂木。

    “曹贵,你身为京城归德郎将周家的下人,却横行江州,殴伤良民,你可知罪!”

    听他特意重重的点出归德郎将的身份,便是点明周家是仗势所为,堂中的吏员也好差役也好,都面露几分不满,一旁坐着的李节推神情不变,似乎根本就没察觉通判的意思。

    后堂里宋知府端着茶碗吹了吹。

    “难得我来听这种小案子,但愿说的精彩些。”他说道。

    “应该很精彩。”一旁的清客低声笑道,“大人,证人可不少,那边的屋子候着的人七八个呢,南城北程都齐全了。”

    这当然不是为了斗殴的案子,而是为了一会儿斗殴的案子牵涉出来的嫁妆案子。

    “不如早点散了去,还能赶上吃午饭。”宋知府淡淡一笑说道,饮了口茶。

    牵涉到嫁妆案子?想得美,用不了几句话通判就会将堂上的这些人打出去!

    他们不是想坐牢吗?那就让他们坐个够!

    有人从外边急匆匆进来。

    “大人,有人要旁听。”他低声说道。

    因为程家的身份这种案子没有让百姓围观,但消息估计已经走漏了。这对于江州府来说,未婚女状告亲长要嫁妆。可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想要看热闹的人多不胜数。

    “打走!”宋知府头也不抬的说道。

    杂役站着却没动。

    “大人,是遣天章阁侍讲、同修起居注、承议郎秦家….”他看着手中的帖子念道。

    话没念完,宋知府一口茶喷了出来。

    “谁?”他失声喊道。

    里面的动静传到外边,公堂上的人不由都一怔。说话也停了下来,看向侧边。

    一个杂役掀起帘子,冲通判和节推摆摆手。

    “……林九,你适才说曹贵闯入你店中狂妄打人?”通判便看着堂下接着问道。

    “是的,大人,他逼着我的店关门,还打伤我,你看我的伤…”林九义愤说道。一面掀起衣裳。

    通判要说什么,节推接过话头。

    “林九,曹贵是因为何事与你起了纷争?”他问道。

    通判冷笑一下,看了眼节推,瞧这急的,不知道收了人家多少钱财,这才没说几句话呢就急着往别的事上扯。

    他轻咳一声。

    “来啊,仵作验伤。”通判沉声说道。一面又看节推,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嘲讽。“李大人,先验伤吧,别急。”

    “大人说的是。”李节推也笑道,似乎根本就看不到通判脸上的嘲讽。

    外间的言语来往,知府大人已经不理会了,他低着头将手中的帖子看了三遍。神情依旧不可置信。

    “秦侍讲怎么..怎么来江州了?还要听这个?”他问道。

    “不是秦侍讲,是几个妇人。”杂役说道,他看到这帖子的时候还以为是假的呢,此时见知府的神态,便确信无疑了。

    能拿着主家名帖的下人也不是一般的下人。

    宋知府站起身来,有些微微慌乱。

    “这,这。”他看向清客,说道,“你看这秦家是为了哪个来的?”

    清客也一脸不解。

    “秦侍讲从来与咱们江州这边无瓜葛的,莫非是为了周家?”他说道。

    宋知府神情沉沉,莫非他小瞧了这个案子?

    “大人,让不让听呢?”杂役请示道。

    宋知府沉吟一刻点点头。

    “听吧。”他说道,“动不如不动,听完了她们自然会来找的,那时候就知道是为了谁了。”

    “那这案子还是按商量好的来吗?”清客低声问道。

    按照商量好的这件案子只以斗殴定论,绝不让他们扯到嫁妆上,但现在突然有了变数……

    宋知府沉吟一刻点点头。

    “还按商量好的来,至于其他的,看对方动作再说。”他说道。

    清客也点点头,将帖子递给杂役。

    这种大人的帖子可不是谁都能收的起的,看过之后是要还的。

    大堂一旁的屋子里坐着的程大老爷放下茶碗,忽的看到外边有三四个妇人走进来,还是由衙役带着进来的,他不由皱眉。

    妇人都是见女眷的,知府的女眷都在后衙,怎么到这里来了?

    正疑惑间见那几个妇人被带进了另一边的侧厅,竟然也是旁听的!

    程大老爷忍不住站起身走过来几步倚门看去。

    什么人要来听他们家的案子?而知府大人竟然还放了进来?

    他的心中忽的有些忐忑,总觉得有些不安。

    眼前莫名的浮现玄妙观的孙仙姑跪拜那程娇娘的场景。

    “难道那个傻儿的邪祟如此的厉害,仙姑根本就镇不住反而被她降服!”

    耳边也响起程大夫人的话。

    程大老爷打个机灵摆摆头甩去幻听幻觉,听得大堂里啪的传出惊堂木的清脆声音。

    “……曹贵,休得狡辩,你周家的娘子嫁入程家,便是程家的人,那铺子就与你们无关!你这种行径无疑是青天白日的盗抢!来人!给我打……”

    “…大人且慢,曹贵殴伤林九等人,乃是替主不平,这是忠孝,事后又自首,认罪守国法,这是忠义明理,怎么认是盗抢?”

    公堂上通判大人与节推大人终于开始了争辩。

    程大老爷忙收起心思,倾身侧耳认真的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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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