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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得遇

    因为人都涌出去了,德胜楼里倒清净了。

    程娇娘主仆站在楼梯上,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

    竟然没扔下了!

    她们作为被邀请者,竟然被邀请的人扔下了!

    王十七郎跑了出去,他的仆从担心公子也跟着都跑出去了,扔她们主仆四人在这里。

    “太过分了!”

    婢女喊道,气的脸通红。

    “要不,我们先进房间去吧。”半芹说道。

    虽然出去了很多人,但到底也还有很多人没走,她们在大厅里楼梯上站着,很是显眼。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婢女愤愤的喊住德胜楼一个知客。

    “王家公子订的房间?”那知客闻言的打量她们。

    女眷来德胜楼,不是自己订好的,就是有人给订好的。

    自己订好的自然不会再问,而别人给订好的,也必然有人来接。

    这样只知道名字,却不知道房间,拉住知客问的….

    莫不是哪家女眷来寻事了吧?

    “人刚才都跑出去看花魁了!我们要进房间等着。”婢女自然看出知客想什么,更是气恼的说道。

    这样啊,也说的过去,知客忍着笑点点头,让她稍等颠颠的去查了,不多时回来了。

    “回娘子的话,没有王家十七公子定的房间。”他说道,面上神情显然有些古怪。

    没有?

    这个混帐!是不是故意消遣她家娘子玩的!

    婢女气的跺脚。

    “没有,就算了。”程娇娘说道,“我们出去看是一样的。”

    也只能这样了。

    在几个知客古怪注视以及低低的议论下,婢女只觉得脑子轰轰面色发烫。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丢人!

    竟然被这么个混帐耍了!被这么个废物耍了!

    程娇娘神情依旧,抬脚迈步下楼,刚走了几步,就听有人咦了声。

    “你也来这里了?”

    有人笑道。

    程娇娘停下脚看去,见秦十三郎带着几分小厮缓步而进,看到她们,加快脚步过来。

    程娇娘含笑矮身施礼。

    “这么早就要回去了?”秦十三郎问道。难掩惊喜与惊讶。

    没想到离开了天街,又没有周六郎作伴游玩,只想找个清净的好地方,竟然遇到了她。

    他脸上的笑忍不住散开。

    这是不是缘分?

    “不是,出去看。”程娇娘说道。

    出去看?

    秦十三郎的视线微微转动,前后左右。

    “王家公子…”他试探问道。

    “走了。”程娇娘说道。

    走了?

    秦十三郎有些惊讶,程娇娘的神情始终如一,别想从她脸上看出喜怒哀乐,但旁边的婢女们神情可是藏不住事的。

    走了?这个不知好歹的蠢东西!

    多少人等着见这小娘子,他竟然得以相约却又扔下走了?

    秦十三郎都不知道该说他是幸运还是倒霉了。

    “这真是相请不如偶遇。这德胜楼是看河灯的最好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娘子可有兴趣一起?”他微微一笑说道。

    “好啊。”程娇娘说道。

    没有客套没有推辞,想什么就是什么,从不躲藏闪避。

    秦十三郎相信如果自己问她和王家公子是怎么回事,这女子也定然会好不掩藏的直答。但,这种事又有什么好问的?

    问了来败坏心情吗?

    现在不是应该享受美景吗?享受着以为不得却又突然而至的欢喜吗?

    “娘子随我来。”他微微一笑说道。

    远近的烟花不时的在空中绽放,河中散步着各种花灯,将河水点缀变成一条星河,再加上水汽弥漫,宛如梦幻一般。

    “真不错。”秦十三郎说道,带着几分感叹,“果然是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程娇娘问道。

    秦十三郎依着窗看着外边星河。

    “往年我也看灯,看的也很高兴。我认为我的心情就跟其他人一样。”他说道,说到这里又是一笑,“不过现在病好了再来看,原来正常人的好心情是这样的,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说话看着窗外。神情如同河上的水雾灯影一般蒙蒙。

    他不用刻意看,就能感受到旁边的女子转过头看着自己。

    这是这女子第二次这样认真的看自己,第一次是为了给自己治病,而且那时候他也急切不宁,根本就没有注意她看自己的样子。

    为了观赏外边的灯火,室内的灯特意少点了几盏,昏昏暗暗,夜空里偶尔绽放的烟火让面容不时的闪亮。

    这种夜色灯火下看来,这女子一向木然的神情也柔和了很多。

    脱胎换骨,命运大变,这种感慨,是个人都会有惜惜吧…..

    “不,我觉得你没变。”程娇娘说道。

    秦十三郎看向她。

    “娘子这样认为吗?”他问道。

    程娇娘点点头。

    “你真不是个正常男人。”她说道。

    秦十三郎愕然。

    这句话他听过,就是那次被她气死的时候。

    “悲春伤秋,装腔作势,过了去就过去了,有什么感叹的,拿不起放不下,不是大丈夫。”程娇娘接着说道。

    秦十三郎愕然,旋即大笑,又苦笑。

    “是,是,娘子说的是。”他说道,站直身子,看着程娇娘,“跟娘子相处,真是时刻自省吾身啊。”

    “那不是我的缘故,是你的缘故。”她说道,“我说什么,取决你先说什么。”

    秦十三郎笑着点头。

    “与娘子谈,胜读十年书。”他笑道。

    “那,束修呢?”程娇娘看着他说道。

    灯火明暗交映下,小娘子的面容一本正经。

    秦十三郎一怔,旋即大笑,越笑越想笑,他有些失态的扶着窗,前仰后合。

    婢女转头看半芹和金哥儿。

    “有这么好笑吗?”她一脸不解问道。

    半芹和金哥儿也正跟着笑。闻言看她懵懂的啊了声。

    “算了,当我没问。”婢女说道,转过头接着看窗外。

    丝竹声远远飘来,星河中忽的一阵摇曳,一艘华丽的花船远远的驶来。

    “船怎么走了?怎么调头回去了?”

    人群里王十七郎惊讶的喊道,看着在河里越走越远的花船。

    他好容易才挤到桥上的有利位置,只待花船过来,一扬手大喊几声就能让朱小娘子看到自己。

    当然,这么多人都会喊,朱小娘子也看不过来。但关键是他有自己人帮忙啊。

    到时候春灵稍微提醒一下。朱小娘子就一定会看到自己。

    想到到时候的情境。王十七郎欢喜的浑身瘙痒。

    只是怎么船还没过来就转头了?

    “外乡人,不知道吧。”旁边有人笑道,“德胜楼的灯船到底是德胜楼的,要给德胜楼挣人气。所以朱小娘子的船才不会沿着城瞎转呢,聚拢一下人气就会停到德胜楼前,然后为德胜楼的客人献上歌舞。”

    歌舞?

    王十七郎有些怔怔。

    朱小娘子的歌舞!

    “..那都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在德胜楼包个房,站在窗前就能看的清清楚楚…像你我这等没钱的,能听个热闹就知足吧….”那人絮絮叨叨说道,话没说完就听王十七郎大叫一声。

    “包房能看?”

    王十七郎喊道,抓住那人的胳膊。

    “当然啊,包房能看。”那人吓了一跳也喊道。

    王十七郎顿时跺脚。

    “怎么没和我说一声!”他喊道,“早知道如此。我还跟着瞎跑什么!”

    说这话推开这人急忙忙的下桥,在水泄不通的街上一边骂一边往回走。

    “呸,说的你好像有包房似的。”

    桥上的人回过神啐了口骂道。

    而此时朱小娘子的船已经停在了德胜楼旁的河中。

    四周的喧哗渐渐安静下来,婉转轻快,如珠落玉盘的琵琶曲在河中散开。一曲终了,叫好声轰然。

    跪坐在船上的春灵忙含笑起身,一面目光扫过眼前的德胜楼,此时德胜楼二楼三楼包厢的窗都大开,可以看到其中坐满了人,窗边悬挂的小灯点点,如同无数双眼注视这里,忽的春灵的动作停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一个窗口。

    而此时窗边站着几人,如同其他房内的人一样观赏着歌舞。

    但是,那人怎么会是她?

    春灵猛地站起来,不由向前几步,用力的眨眨眼。

    灯火忽明忽暗,房间内又昏昏,但是她真的看清了,就是那个女人!

    她怎么能进包房?

    她告诉王十七郎说定了包房,那是骗他的。

    她一个小丫头怎么能订到包房?就算她是朱小娘子的丫头也不行,如果朱小娘子出面还差不多,但她怎么可能让朱小娘子出面?

    如果让朱小娘子起疑心,她的前程就完了,更别提什么报仇了。

    他们从哪里弄到的包房?

    这王十七家这么大本事?

    春灵不由眯起眼,想要再看清一些。

    “春灵。”

    有人低声喊道。

    春灵回过神,见朱小娘子正伸手递过琵琶,因为她的愣神,旁边一个婢女急忙接过,才避免了尴尬。

    “对不起。”春灵有些惶惶的低头。

    “没事,第一次来紧张。”朱小娘子低声笑道,宽慰她。

    春灵松口气,抬起头一脸感激。

    鼓乐声起,与先时船上灯暗不同,四周的灯点亮,铜镜也竖起来,聚光正中恍如白昼。

    其间换上华丽衣衫的朱小娘子舞动翩翩,随着河风衣裙彩带飘飘,就如同天上月宫中的仙子。

    “这小娘子跳的不错。”秦十三郎笑道。

    程娇娘点点头。

    “下了苦功的。”她说道。

    秦十三郎转头看她,微微一笑。

    “娘子的舞如何?”他问道。

    舞?

    “娘子会跳舞吗?”半芹忍不住低声问婢女,怎么这位秦公子突然这样问。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娘子既然能一语说她下了苦功,可见是内行人。”婢女低声答道,又看着半芹,“娘子会不会跳舞。应该你比我清楚吧?”

    清楚才怪..

    半芹讪讪一笑。

    舞…

    程娇娘默然一刻,微微闭上眼。

    漆黑的眼前,似乎有人在舞动,一闪而过。

    “不知道。”她睁开眼说道。

    不知道会不会,还是好不好?

    虽然依旧神情木然,与方才没有任何区别,但秦十三郎似乎能感受到这女子一瞬间低沉的情绪。

    “我问了不该问的事了。”他说道,不再看河中一眼,而是带着几分不安。

    程娇娘笑了笑。

    “不过,这次不在你。在我。”她说道。

    “那我能帮忙吗?”秦十三郎看着她含笑问道。

    几个烟火在河边绽放。发出响声盖过他的话。

    程娇娘摇摇头。没有说话看半空中绽放的烟火。

    灿烂的烟火让半空都明亮起来,春灵不由上前几步,盯着这边的窗户。

    明亮烟火下,窗边的少年郎明艳灿灿。

    烟火化为灰烬。夜空重新暗下来。

    但那明艳少年看着那女子的笑容却印在春灵眼中越发的清晰。

    那不是王十七郎!

    那是谁?

    为什么要对那个女人笑的那样情真意切?

    那个女人竟然没有被王十七郎甩下的难堪,反而还有别的男人来献殷勤?

    而且是比王十七郎好得多的少年郎…..

    春灵咬住下唇,自从跟了朱小娘子后,第一次有些后悔。

    跟着朱小娘子,此时被困在这船上,不能跑近些打探清楚….

    看来她对这个傻儿知道的太少了!

    灯火忽明忽暗中,那个少年郎忽的伸手向这边一指。

    春灵忍不住后退两步,猛地低下头,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是。发现她了吗?认出她了吗?

    “你看她。”

    秦十三郎说道,指着河中船上正飞快旋转,回雪飘摇转蓬舞的朱小娘子。

    “说起来与你我倒有些渊源,你还是她的恩人呢。”

    程娇娘跟着他所指看去。

    笛鼓铜钹催响,场中女子左旋右转不知疲。【注1】

    “她就是那个朱小娘子。”

    秦十三郎说道。一面看向程娇娘。

    “你可听过她?”

    “….是当初受刘校理陷害的一个官员的家眷,当初被他诬陷有罪,发配南州,死在途中,又奸咳咳逼死了其女眷,余一个年约八岁的幼女,被卖入教坊司,当时那官员夫人咬舌自尽时将一方冤屈血书并证据藏入幼女怀中,也是刘校理疏忽没有斩草除根,这么多年此女一直牢记仇恨,此次得到时机便击鼓鸣冤,”程娇娘说道。

    她的语速缓慢,但一气呵成,一段话下来不打一个磕巴。

    话音落,屋中的人包括秦十三郎在内,都怔怔看着她,神情惊讶。

    “说的没错。”秦十三郎回过神,看着程娇娘,“便是这位朱小娘子。”

    他说完又停顿一下。

    “只是,奸咳咳是什么意思?”

    这边才回过神正吃茶润润口舌的婢女一口茶水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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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白居易在《胡旋女》

    家里长辈做个小手术,我伺候两天,昨日和今日都是一更了,明日恢复。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看到

    当初周老爷兴致勃勃的来报有关刘校理事件的后续。

    没想到娘子记忆这么好,将周老爷说过的话竟然一次不落的记下了。

    甚至包括咳嗽声。

    婢女连声咳嗽,哭笑不得。

    而这边程娇娘还在认真的回答秦十三郎的话。

    “不知道。”她摇头说道,“我没问舅父。”

    “那是…”秦十三郎微微不解说道,话说一半猛地停下。

    奸…咳咳…..

    这边婢女也再听不下去二人研究这个字眼了,她重重的咳咳两声。

    秦十三郎闪过一丝窘然,旋即又忍不住失笑,忙又抬手掩住。

    “是什么?”程娇娘问道,看着他。

    女子神情木然,眼睛大大,虽然看上去有些呆呆,却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被这样的她注视着,秦十三郎只觉得心中莫名酥软,同时掩住的笑便再也忍不住倾泻而出,变成哈哈大笑。

    程娇娘不问了,看着他。

    “别看我了。”秦十三郎笑道,一面扭头,笑声越发不止。

    他再转过头,果然见这小娘子将视线看向窗外。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令人心悦的人!

    明明奸诈狠辣,明明无情冷漠,却竟然会让人觉得如此的欢悦!

    秦十三郎的笑越发止不住,他不得不伸手扶住窗。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笑的如此失态了,真是痛快!

    “秦公子,你还笑!”婢女看不下去说道,“都是你!”

    这边程娇娘起身。

    “我要回去了。”她说道。

    秦十三郎忙收住笑。

    被笑的羞恼了?

    他忙站好身子。

    “我不笑了不笑了。”他说道,“奸咳咳不是说什么,而是词不雅,周大人话说一半,怕冲撞你,所以用干咳掩饰了。”

    还解释什么啊!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婢女跺脚瞪眼。

    程娇娘看他一眼哦了声,以及起身迈步。

    “真恼了。我赔罪。”秦十三郎再次说道,一面抬脚跟上。

    “这有什么可恼的。”程娇娘说道,“我只是想回去了,该看的都看过了。”

    她回头看了眼,烟花还在绽放,鼓乐声欢笑声喧喧。

    王十七郎最终没赶上,好容易挤到德胜楼,朱小娘子早已经下船登楼,去陪早已经订好的权贵客人。

    德胜楼里依旧喧哗热闹,但王十七郎却不能再一睹美人风采。

    “公子。人家说没有定好的包房!”随从喊道。“你让哪个定的?”

    “是楼里的姑娘。”王十七郎恹恹说道。一面浑不在意摆手,“算了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也看不到了,走吧走吧。”

    他垂头丧气向外迈步。身后的随从啊的一声大叫,吓得他差点摔倒。

    “喊什么喊!”王十七郎怒气冲冲喊道。

    “公子,程家娘子呢?”随从一脸惊恐的喊道。

    王十七郎一怔,一拍腿回过神来。

    其他人也乱了,忙四下找,人群涌涌,哪里找得到。

    “哪个小娘子啊?”

    被拉着问的知客一头雾水。

    “这楼里来的客人这么多,我们也不知道叫什么啊。”

    “长的漂亮,不爱说话。有点傻,带着两个丫头一个小厮…”随从急急的描述。

    王十七郎扔了一把赏钱终于有人想起来。

    “你是那个王家十七公子?”那知客问道。

    王十七郎忙点头。

    “那小娘子让我和你说,她先走了。”知客说道,一面笑呵呵的摸了摸袖子,“今晚不错。捎句话能得两份赏钱。”

    走了?

    被这样扔下,可不是生气的要走了。

    走了就好,不是被人拐了就好。

    听说京城过节拐子特别多,而且专拐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女,这程小娘子又是个傻子,拐骗太容易了。

    “真是不听话。”王十七郎越发的没好气,愤愤说道,“就不能在这里老老实实的等着!这些灯火看不了,可别怪我!”

    听他这样说,知客笑了。

    “公子,人家说要去天街上看天家的灯火呢,那可不是谁都能看得了的。”他说道。

    天街?

    王十七郎等人一怔。

    御街上看灯火?那可真不是谁都能看的。

    “她去天街?”王十七郎问道。

    “是啊,小的听到与小娘子同行的公子这样说的。”知客说道。

    公子?

    王十七郎顿时瞪大眼。

    “什么同行的公子?她不是自己吗?”他问道。

    知客摇头。

    “不是啊,小娘子与一个公子一起走的。”他说道。

    跟一个公子一起走了?

    王十七郎主仆呆呆一刻。

    “这个不守妇道的小贱人!”王十七郎大怒喊道。

    竟然丢下自己跟别的男人跑了!

    “快追!看我不打断这奸夫淫妇的腿!”

    夜有些深了,宣德门上体弱的皇帝在大臣们的请求下准备回宫,让大皇子代替自己与民同乐,但太后委婉的提醒大皇子到底还小,熬不得夜。

    “我在这里吧。”

    一直在城墙前驻足观看灯火的晋安郡王说道。

    “我也要在这里。”

    已经披上斗篷的二皇子也跟着喊道。

    “父皇,孩儿也能守的。”大皇子不甘示弱的也跟着喊道。

    这话引得皇帝太后都笑了。

    “玮郎在这里吧,你们两个明日还小,都跟朕回去。”皇帝最终说道。

    “我要和哥哥一起玩。”二皇子还不依喊道。

    “你都天天跟你哥哥长在一起了,分开这一刻又怕什么。”太后笑道,一面招手,“快点,缠了你哥哥一晚上了,让他也清净的看一会儿烟火。”

    “去吧,去看看皇后娘娘,她不能出来,你与她讲讲热闹。”晋安郡王抱起二皇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二皇子这才点点头。

    一旁的内侍忙伸手接过,在接受了下面臣子的叩拜后,皇帝等人转回宫内。

    随着皇帝的离开,城门上陪坐的大臣们也都退下,宣德门上安静下来,而门下的街道则更加热闹起来。

    晋安郡王依旧站在边上,认真的看着下方,终于他的眼睛一亮,嘴角翘起,笑容慢慢的散开。

    终于等到了…..

    天街上。烟火灯山照耀下。一个女子正越过守卫们迈进来。

    “看!在那里!”

    一个随从喊道。

    从德胜楼连跑带走到了桥头。又从桥头连跑带走到了德胜楼,然后又连跑带走的一路追过来,王十七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走过这么多路,他气喘吁吁。手撑着膝头直不起来腰来。

    听到这句话,扶着随从用力的站直身子,看过去。

    他们已经到了御街口,这里的人明显比他处要少很多,所以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前方的人。

    那个女子正回头,看身后的一个少年公子,比他处更璀璨的灯山照耀下,形容明亮。

    “这个小贱人!”王十七郎喊道,话音未落。见程娇娘身后的少年公子也侧过身,抬头看身旁的灯山。

    哦,是他!

    王十七郎顿时松口气。

    “吓死我了,原来是一家人啊。”他说道。

    随从们不解。

    “公子,你认得?”他们问道。

    “认得。那是周家的公子。”王十七郎说道,舒口气,就说嘛,他怎么会这么倒霉被人偷了未婚妻。

    随从们也都松了口气。

    不是被人偷了,也不是被人拐了,原来是遇到自己亲戚了。

    “不过,公子,周家不是低品武将,竟然也能在天街上得位置吗?”一个年长的随从想到什么说道。

    对啊,虽然是外乡人,但天街是什么地方,他还是知道的。

    这周家竟然能在天街上天子眼下赏灯?

    这是程家和父亲说的普通的武将人家吗?

    王十七郎瞪大眼,看着前方,见那女子已经被好些女子围住,而且是从不同的地方涌来的女子,年纪大小不等,相同的是欢悦以及熟络的神情。

    “这傻儿,怎么认得这么多人?”他不由怔怔说道。

    他说这话就向前走,却被兵卫喝止。

    天子脚下,此时护卫的都是带甲兵士,一声喝断,杀气袭来,如有人敢闯,当场就能格杀。

    王十七郎等人忙停下脚解释自己是来找人的,又报上周家的名号。

    “等着,去问问。”官兵说道,“往后退,往后退。”

    王十七郎等人被狼狈的驱赶向后几步才站定,抬头看着街上,那女子还在被人拥着说笑。

    确切的说,是别人对她说笑。

    “..姐姐姐姐我以为你不来呢。”陈丹娘抓着程娇娘的衣袖,一刻也没放开。

    “去哪里玩了?跟谁有约啊?”陈十八娘笑道,一面看向还站在一旁的秦十三郎。

    秦十三郎摇头笑。

    “我未婚夫。”程娇娘说道。

    未婚夫!

    不止陈十八娘,其他女子们都惊讶的愣住了。

    看吧,她就是这样,从不隐瞒什么,坦坦荡荡。

    未婚夫..

    第一次觉得这种称呼,听起来挺好听。

    秦十三郎垂目吐口气,有人站过来撞了下他。

    “程娘子。”

    秦夫人含笑说道,一面摇着手中的扇子。

    “你过来了,快来,快来,我有话要和你说呢。”

    “不行,不行,程娘子要去我们家。”陈丹娘喊道,抱着程娇娘的胳膊不放。

    “秦伯母,不如你也来我家这边好了。”陈十八娘笑道,挽起程娇娘另一边的胳膊。

    “你们几个小丫头,竟然跟我抢人。”秦夫人用扇子笑点着说道,抬脚跟上去,“欺负我年长不敢跟你们抢吗?”

    见她过来,陈丹娘和陈十八娘笑着忙拉着程娇娘向前快走。

    街上女子的笑声一片。

    看着笑闹着向陈家帷帐而去的众人,站在一旁的周夫人垂下手。

    自己还是接着赏灯吧,反正自己这个外甥女别人比自己照顾的还周到。

    “周大人,有人说是你家的人,要进来。”

    帷帐里正心满意足的与几个儿子兄弟饮酒的周老爷被人打断了。

    “我家的人?”周老爷不解问道。

    他家的人都在这里呢,不在这里的也是不用来这里的。

    “说是姓王。”兵丁说道。

    姓王?

    周老爷一怔旋即恍然,撇撇嘴。

    “不认得,让他滚。”他说道。

    兵丁应声是转身出去了。

    “什么东西,也敢来这里。”周老爷愤愤说道,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继续笑语欢颜,“来来,满上,满上。”

    王十七郎一干人被狼狈的赶出去好远才停下。

    “再敢惹事,当匪贼论!”那边官兵们喝道,警告的伸手点着。

    王十七郎气的跳脚,被随从死死拉住。

    “公子,这可是京城,又是宣德门前,可不敢胡来。”他们劝道。

    王十七郎愤愤跺脚。

    “这姓周的欺人太甚!”他喊道,“我们走。”

    看他转头而去,随从们忙跟上,其中有两个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看来,那程家的傻儿,在周家也不是没人理会啊,而且,好像认得很多人一般…”他们忍不住喃喃说道。

    看来除了从小痴傻,这个程家的小娘子,他们是不是知道的太少了…..

    ************************

    还得一更,明日拔了引流管,长辈就活动自由一些,我就能腾出时间写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笑

    天街上的帷帐里,陈老太爷和陈绍都在,跟在外赏灯的女眷孩子们不一样,他们更爱清净。

    程娇娘进来时,父子二人正守着棋盘杀的难解难分。

    隔着一张屏风,听到那边女眷们的说笑热闹。

    “……常青奴便答说雅马一匹,果毅一听很高兴,想昨天没说对,今天就长进了,就问谁教你的?,常青奴记着嫂子的话,就说是阿兄教的,果毅又问你阿兄现在何处?常青奴说在家里,果毅又问你阿兄在家里干什么呢?常青奴说我阿兄正在屋里生儿子,还在床上躺着呢….”【注1】

    陈老太爷噗嗤一声笑了。

    屏风那边亦是笑声轰然。

    陈丹娘笑着抱着程娘子的胳膊,眼泪都出来。

    陈十八娘姐妹们自然不消说,笑成一团。

    “又从来学来的,越发的没个长辈样!”陈夫人一手掩嘴,一手指着秦夫人笑道。

    外边的丫头们挤进来的更多了,没听到的又听听到的转述一遍,笑声便此起彼伏。

    在这一片笑倒中,端坐的程娇娘神情木然就显得很突兀。

    “程娘子。”秦夫人笑着看她,“不好笑吗?”

    “不好笑。”程娇娘点点头说道。

    秦夫人愕然,旋即又失笑。

    “这么好笑,你怎么觉得不好笑呢?”她说道,“你来讲一个好笑的。”

    “我不会。”程娇娘摇摇头说道。

    “程娘子你就这一点不好,年纪小,总是不爱说不爱笑。”秦夫人笑道。

    陈夫人轻咳一声。

    “别自来熟,什么话都说。”她低声提醒道。

    这程娘子可不是往日那些环绕你左右的女子们,任你打趣还以为荣。

    到时候甩了你的脸面,恩不成,反而结了仇。

    “我这话没恶意,程娘子不会不高兴的。”秦夫人自然明白她的好意,一面笑道,一面看着程娇娘。“我再给娘子讲一个,一定能逗笑你…”

    “好了母亲。”秦十三郎在一旁忍不住开口打断她。

    屋中的视线都看向他。

    因为通家之好,也没什么避讳,秦十三郎当时也跟了进来坐在帷帐口。

    “你讲的也不一定多好笑,大家捧场。”他笑道,“有人不故意讲笑话,还能将人逗笑呢。”

    他说到这里,又想到程娇娘在德胜楼闹得口误,顿时忍不住喷笑。

    他一笑,坐在后边的婢女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顿时也忍不住噗嗤笑了。旋即又忙收了笑。带着几分恼怒看秦十三郎。

    帷帐里的女子们被他莫名其妙的笑笑的一头雾水。

    “果然是如此,十三郎你还没讲,就把自己逗笑了。”陈十八娘笑道。

    屋子里再次响起笑声。

    秦夫人也笑了,用扇子掩着嘴。视线在秦十三郎和程娇娘身上各自转了转,越发笑的咪咪。

    “程娘子啊,来这边坐坐。”

    笑声中屏风后传来陈老太爷的声音。

    “老太爷,我们女子们说话,你非要来拆散。”秦夫人笑道。

    “程娘子可不是一般女子们,你们说的那些话,她不爱听,还不如来跟我下棋呢。”陈老太爷笑道。

    秦十三郎眉头微微一挑,看着程娇娘起身。

    “去吧。”秦夫人先开口笑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哎,哪有这个道理。”陈夫人笑道,“我们家连送人的马车都没有了吗?”

    “只准你们报恩,得给我们一个机会吧。”秦夫人说道,一面起身。指着身后的婢女,“你留下,好好伺候着程娘子。”

    婢女笑着应声是。

    众人起身送客,秦十三郎先一步迈出去。

    “你这又是何必呢?白费心思。”陈夫人低声说道。

    “不费,怎么知道是白费呢?”秦夫人低声笑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听我笑话不笑的人呢,我就不信逗不笑她。”

    陈夫人嗔怪的瞪她一眼。

    秦夫人抿嘴一笑用扇子拍了拍她的手走了。

    女眷们似是站在帷帐外看街景去了,帷帐里安静下来。

    程娇娘进来时,陈老太爷和陈绍还守着棋盘杀得难解难分。

    “看会儿下棋吧,安安静静的,比什么笑话强。”陈老太爷笑道。

    “各有各的好。”程娇娘说道,在一旁坐下。

    “程娘子似乎从无怨念。”陈老太爷笑道。

    “因为没有什么可怨念的。”程娇娘说道,“到底来说,一直是心想事成。”

    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

    竟然敢如此说。

    但仔细想来,她一直以来的确是如此。

    只有心想事不成,人才会有怨念,比如,自己吗?

    先时大家还担心程娘子不会来自己家这里,现在看来,她怎么会不来?

    虽然在他这里碰了壁,但她还是达成了心愿,她不是需要安慰的可怜人,而是被人敬畏的胜利者。

    陈绍的手微微一顿,手中的白子落位有些偏。

    陈老太爷哈哈笑了,没有再说话,就是他说话这期间,视线也没有离开过棋盘。

    棋盘上已经到了僵持阶段,父子二人的落子时间越来越长。

    陈老太爷捏着黑子踌躇好一刻,摇摇头,将视线离开棋盘,看向程娇娘。

    “娘子可想起来了怎么下棋了?”他问道,“你看我可还有胜的机会?”

    程娇娘看着棋盘,伸手捻起一颗黑子,想都没想直接落子。

    “胜了。”她说道,一面收回手。

    陈老太爷和陈绍都看向棋盘,面色惊愕。

    果然这横杀出一子,让棋盘顿时突变,胜者败,败者胜。

    陈绍看了一刻棋盘,苦笑一下。

    “娘子,下次出手的时候,打个招呼好不好?”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这半日的功夫白费了。”

    “这个。可不怪我。”程娇娘微微一笑说道,亦是意有所指。

    陈老太爷哈哈一笑。

    “行了,输了就输了,要怪就怪自己,可怪不得别人。”他说道,大手一挥,“吃茶,吃茶。”

    棋盘扯下,婢女捧来香茶。

    “来尝尝。”陈老太爷笑道。

    程娇娘道谢端起来吃了口,动作一顿。

    “是陛下赏的御茶。”陈老太爷笑道。

    “陛下?”程娇娘问道。看着陈老太爷。“宫里的?”

    “对。宫里的新进的香茶。”陈绍说道,“我这里还有些,娘子喜欢的话,拿去吃吧。”

    程娇娘摇摇头。笑了笑。

    “不用,我不怎么吃茶。”她说道,将碗中的茶饮尽,“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陈老太爷点点头含笑看着她。

    “程娘子。”陈绍说道。

    程娇娘站住脚看他。

    “多行善事,莫叛大道。”陈绍说道。

    “善事?大道?”程娇娘看着他,笑道,“大人,原来你为官做事。是为了这个,怪不得你运气不怎么好呢。”

    陈绍皱眉。

    “你要知道你这次运气好,是因为你站在了正道大义上,如果是歪门邪道,结果还不一定。”他说道。

    “陈大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程娇娘说道,看着他,“党同伐异,不论是非,这才是你如今该认清的大道。”

    陈绍愕然,看着这个女子转身而去。

    她在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党同伐异,不论是非?

    这不是只有高党那些人才会干的事吗?胡乱攀咬,肆意诬陷,为了打击朝中反对者无所不用。

    她竟然说,这是大道!

    “她竟然这样!”陈绍竖眉说道。

    陈老太爷在后笑了笑。

    “她,不是一直这样吗?”他说道。

    借力能射杀泼皮,受到威胁能干掉朝廷文官大员,任何看起来难的束手无策应该回避躲避的事,这个女子从来就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不是防守,不是隐忍,而是毫不迟疑,犀利果断的进攻。

    就像这一次,她说不动自己,便毫不犹豫掉头就寻了能说动的人,才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她只为了她自己所求的。

    她为了她所求的,他也有他所求的….

    党同伐异,不论是非么?这样…可以么….

    “小娘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陈绍神情复杂喃喃说道。

    看来除了治病杀人,他对这个程家小娘子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夜色更深,秋风渐起。

    “殿下。”

    一个内侍走近城墙,将一件大毛斗篷递来。

    “换这件厚斗篷吧。”

    晋安郡王手拄着头,静静的看着城门下,保持这个姿态他已经站了一晚上了。

    “不用了,快要结束了。”他说道。

    伴着他的说话,果然城门下跑出几个内侍,手中拿着长鞭。

    清脆又刺耳的响声在街道上传开。

    伴着这几声鞭响,聚散说笑的人群纷纷向城门这边躬身施礼,旋即便如同潮水般向外退去。

    璀璨亮丽的灯火渐渐的熄灭,夜就好像一头盘踞的巨兽,一口一口的将街市上的明亮吞噬,天地间渐渐陷入一片漆黑。

    “殿下。”

    内侍轻轻提醒道。

    宣德门前的人已经走光了,只余下收拾打扫街道的人忙碌着。

    “回去吧。”

    晋安郡王转过身裹紧了斗篷大步而去。

    ***********************************

    注1:摘自隋?侯白《启颜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信息

    街门咣当响,让正喂池中鱼的金哥儿吓了一跳。

    “开门!”

    王十七郎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听起来不善,看起来更不善。

    “郎君们不在了,到底是心不安。”站在廊下的婢女忍不住说道。

    郎君们都走了,就连那个讨人厌的周六郎也走了,娘子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娘子,我们要不要搬回周家去住啊。”她扭头对屋内说道。

    “不用。”程娇娘说道,放下手里的书,“你去一趟神仙居,看看吴掌柜有什么要帮忙的。”

    又要她去啊,婢女吐口气。

    郎君们走了真是不习惯啊。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好,娘子我这就去。”她说道。

    街门还在被拍响。

    程娇娘喊了声金哥儿,金哥儿应声是上前开了门。

    王十七郎气急败坏的冲进来。

    “你干什么呢不开门?”他喊道。

    没有人回答他,都看着他。

    要是别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但想到昨晚的看那女子被天街上那么多人围着,王十七郎的随从忍不住有些莫名的不安。

    “程娘子,我家郎君担心你。”一个人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昨晚自己走了…”

    这话提醒了王氏七郎,他丢下没有及时开门的不悦,想到昨晚受到的难堪。

    “对啊,你怎么自己跑了?”他气道。

    “王公子,谁自己先跑的?”婢女竖眉说道。

    “我那是有事。”王十七郎说道,带着几分不悦。

    “看花魁算什么事。”婢女哼声说道。

    看美人自然是他王十七郎最大的事,怎么?这是在嫉妒吗?

    “我说是事就是事。”他挑眉说道,“你想怎样?”

    程娇娘看向婢女。

    “你还不去做你的事。”她说道。

    婢女应声是,瞪了王十七郎一眼,抬脚出去了。

    “昨日见你忙,所以不敢耽搁,正巧遇到熟人。我便先走一步了。”程娇娘看着王十七郎说道,“我特意给德胜楼的知客说了一声,知道你回来见不到我会担心,会询问。”

    不管怎么说,这小娘子还算是听话,被他呵斥了也不会哭,也不会生气耍性子….

    这样稳稳当当的说话,跟往日身边的女子们动不动就哭着道歉或者哭着扭扭撒娇不一样,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你知道就好!”王十七郎哼了声,在廊下自己坐下来。“不是跟你说了要听话。你就不能站在原地等?”

    程娇娘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下次记得,再自己跑了,就不要你了。”王十七郎警告道。

    程娇娘笑了笑,点点头。

    “还有。昨天你舅父家怎么回事?我都跟过去了,他们竟然不让我进去。”王十七郎愤愤说道,“太过分了!真是欺人太甚!以后决不能跟他们家来往!”

    他说到这里,一旁的年长随从轻咳一声。

    “程娘子,你舅父家竟然能去天街观灯啊?真是朝廷栋梁啊。”他含笑试探说道。

    “这个,我不清楚。”程娇娘摇头说道,“天街,不是谁都能去的吗?”

    问她是白问了…

    这个女子都没有在周家住,哪里会知道周家的事。

    不过没在周家住。昨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围着她?

    “程娘子在京里时候不短了,京里的人和事,都很熟了吧?”随从又含笑说道。

    “也就跟那么几家,算不上很熟。”程娇娘说道。

    随从还想问什么,王十七郎不耐烦的挥手。

    “熟不熟的有什么。我们家的生意都在南边,也用不着他,犯不着被他羞辱,以后离你这个舅父家远点。”王十七郎说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点点头。

    “是。”她说道。

    这个娘子真是个如画美人,跟一张画就是有气也撒不出来。

    “算了,总之真是扫兴。”王十七郎说道,起身,“走了。”

    “王公子。”程娇娘开口唤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此言一出,半芹金哥儿神情惊讶。

    我们?回去?

    王十七郎的随从则卸下几分不解,点了点头。

    看来这娘子在京里也没什么,如果过的好的话,怎么会想着要走。

    昨晚被围着估计也是因为周家的缘故,这周家竟然能进天街赏灯,这个周家看来不像家里说起来那样简单,要再打听一下,回去告诉老爷他们。

    “这就要回去了,程家的人一直没来吗?”随从问道。

    程娇娘点点头。

    看来程家更不把她当回事….

    或者根本就没打算接回去。

    “那就跟我一起走好了。”王十七郎忙说道,一面又怕被问一般,抬脚就走,“到时候叫你。”

    不待程娇娘再问,人已经出去了。

    “公子..”

    随从们追上王十七郎,将他拦住。

    “不用到时候了,这时候就该走了。”年长的随从含笑说道。

    “古伯,急什么啊。”王十七郎说道,“我还没….”

    “公子,不管你还没什么,都要走了,要不然老爷和夫人就该亲自来了。”被唤作古伯的随从含笑说道。

    “那正好,让父亲母亲也来京城玩玩。”王十七郎笑道。

    古伯看着他似笑非笑。

    “公子,说什么都没用,我们已经让你托这么久了,你要看的要玩的都已经看了玩了。”他说道,一面扭头对其他人,“去租车租马。”

    那人应声是,转身去了,余下几人则连拉带挟持的拥着王十七郎回客栈。

    知道再说也无用,王十七郎只得答应,仆从们便都忙去安排,留他一人在客栈。

    “王公子。”

    有人敲门唤道。

    “春灵!”王十七郎大喜跳起来喊道,看着走进来的小丫头。

    “王公子,你昨晚怎么没去啊?朱小娘子还问你呢。”春灵说道。

    “我去了。人家说没有我的房间啊。”王十七郎说道,“你…”

    “不会啊,我留了的,说了报我的名字就送你去…”春灵亦是一脸惊讶说道,“这些人,竟然没听我的话?我去告诉朱小娘子…”

    她说罢果然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原来是如此,王十七郎释惑,忙喊住她。

    “那是我没说清,没事没事,反正也无所谓了。”他说道。笑嘻嘻的看着春灵。“朱小娘子真的问我了?”

    春灵点点头。

    “是啊..”她说道。“我还说公子你会带着未婚妻观灯呢,小娘子还说想见见公子你的未婚妻是何等娇娘呢。”

    她话音才落,王十七郎哈的一声站起来。

    春灵一怔,吓了一跳。不由后退几步,难道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了?

    “小娘子怎么知道我未婚妻叫娇娘?”王十七郎瞪眼问道。

    娇娘?

    原来她叫娇娘,程娇娘。

    春灵抿嘴默念,嘴边浮现一丝笑。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程娇娘….

    “果然是个娇娇娘,名字都起的这么好。”她嘻嘻笑道。

    “别提她了,要不是因为她,昨天我都见到朱小娘子了。”王十七郎摆摆手说道。

    “怎么?是不是她不喜欢去德胜楼啊?”春灵说道,带着几分不安。

    “没有,我一时没顾上。她就跟人跑了,害的我去找,浪费了一晚上时间。”王十七郎哼声说道。

    跟人跑了…

    “跟人跑了?是被人拐了吗?”春灵惊呼道,面色发白,“我。我也是被人拐了才买了的..现如今拐子真多…她,她没事吧?”

    看着小丫头吓得语无伦次面色发白,王十七郎嘿嘿笑了。

    “不是,不是,是误会,那个人是她舅父家表哥。”他笑道,说到这里哼了声,“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舅父,表哥。

    春灵稍微松口气,拍了拍心口。

    “那就好,吓死我了。”她说道,“原来公子的未婚妻在京城有舅舅啊,一定很厉害吧?”

    “厉害什么啊,一个武官,什么..”王十七郎撇嘴说道,歪头想了想,“归德郎,对,归德郎将,周家。”

    归德郎将,周家。

    春灵记住点点头。

    “那以后成了亲,公子还能常来京城走亲戚呢。”她笑嘻嘻说道,带着几分不舍,“这样,还能再见呢。”

    “走不走亲戚,我都能来。”王十七郎大咧咧说道,“你跟朱小娘子说,我明年定然还来看她。”

    “公子要走了?”春灵眼巴巴的看着他。

    “是啊,我那未婚妻闹着要回家。”王十七郎故作一脸无奈说道。

    总不能说自己一个堂堂男人被随从绑回去吧。

    “那春灵恭祝公子娘子百年好合。”春灵跪下来叩头说道。

    “起来起来。”王十七郎笑道,“你好好留在京城吧,我到时候一定还来看你。”

    甜言蜜语哄哄小丫头,让她在朱小娘子身边替自己美言几句。

    果然小丫头一脸欢喜又感动的抬头看着自己点点头。

    走出客栈,春灵看了眼手里拿着的赏钱,再看另一手拿着的王十七郎写的寄信地址,脸上的感激欢喜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不屑的笑。

    祝你们百年好合!

    “姐姐,姐姐。”

    陈丹娘快跑追上陈十八娘。

    “我们今天能去找程娘子了吗?”

    陈十八娘伸手拉住她。

    “不是昨天才见的吗?”她说道,一面看向前边的厅堂,“去问问爷爷。”

    陈丹娘点点头,姐妹两个拉手前行,到了院中,见陈绍的小厮在,便忙站住。

    “父亲在祖父这里吗?”陈十八娘问道。

    小厮点点头。

    “是在说事情吗?”陈十八娘问道。

    “是,去并州的人回来了。”小厮说道。

    并州?

    陈十八娘一怔。

    “姐姐,并州是哪里?’”陈丹娘不解问道。

    并州是..程娇娘寄养多年的道观所在….

    陈十八娘看着厅堂一时走神没有说话。

    哪里有什么跟程娘子有关的消息吗?

    陈绍将一封信推过去。

    陈老太爷看着被推过来的一封信,眉头微皱,神色又有些遗憾。

    “找到的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了。”陈绍说道,“守候了几日,始终没有办法好转,也没办法用车拉来京城。”

    “什么都没说?”陈老太爷问道,“哪里人,叫什么都没说?”

    陈绍摇头。

    “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说,大家还以为找错人了,但他又拿出一封信。”他说道,指了指地上的信,“只说了一句给程娘子,可见他是认识程娘子的,之后便过世了。”

    陈老太爷的视线落在地上的信上。

    这人到底什么来历?如果说是世外高人,为何会如此落魄?

    信里,写的什么?

    是更多的起死回生方技?还是大智的临终教导?抑或者是其师门来历机密?

    陈老太爷伸出手,但在碰到信纸的时候,又停下来。

    “给程娘子送去吧。”他说道,收回手坐正身子。

    **********************

    刘校理事件时提到过的找到人的事…嘿嘿算是第三条线揭开。

第一百二十八章 病来

    这边王十七郎走了之后,程娇娘的院子便恢复了安静。

    金哥儿继续喂鱼,厨房里忙碌过后的半芹捧茶进了厅堂。

    程娇娘放下手里的书。

    “娘子。”半芹犹豫半日还是开口问道,“我们要回去了吗?”

    程娇娘点点头。

    “是因为在京城呆的时间很长了吗?”半芹问道。

    程娇娘看着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半芹便也笑了,前移几步,捧起茶杯。

    程娇娘伸手接过。

    秋风穿过厅堂,垂在窗边的占风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注1】

    “那,娘子,真的要嫁给王家公子吗?”她迟疑一下又问道。

    “半芹,你觉得我现在最缺少什么?”程娇娘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问她问题?

    她最不会想问题了…

    半芹有些拘束,咬着下唇认真的想了想。

    郎君走了,最令人讨厌的但却偶尔也能维护他们的周六郎也走了,周老爷一家人是敬但不亲…..

    “缺人。”半芹试探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

    “缺人,缺一个家。”她说道,一面伸出手摊开。

    亲人从来不亲,有家等于没有。

    半芹点点头。

    可是,王家公子这人真的能给娘子一个家吗?

    程娇娘笑了。

    “我要的一个家,是可以打碎了,随我心意重新聚合而起来的家。”她说道,摊开的手握了起来,“这个家,不仅仅是个家,还要是一个根深茂盛的家族,一个可以为我所用的家族,他很合适。”

    半芹似懂非懂,但知道娘子的决定不是委屈。而是得益,她就放心了。

    “娘子在的地方,就是婢子的家。”她点点头说道。

    程娇娘笑了笑没说话,放下茶碗,拿起书。

    半芹轻手轻脚的收拾了茶碗退了出去。

    陈绍夫妇来访时,时近傍晚。

    这是他们夫妇第一次上门,以往都是陈十八娘和陈丹娘同辈间往来,所以这让婢女很是惊讶,忙一面让金哥儿相请,一面禀告程娇娘。

    陈绍夫人却没有在厅中坐。而是笑眯眯的牵着陈丹娘的手。

    “丹娘说这里有射箭的地方。我们去看看。”她说道。

    这是要回避?婢女忙起身。

    “夫人跟我来。”她笑道。留下半芹捧茶,引着陈绍夫人和丹娘向后院去了。

    屋子里剩下陈绍和程娇娘,半芹推过茶,便退到门边跪坐下。

    “是这样。在请娘子之前后,我们派人去并州打听娘子你的过往。”陈绍开门见山说道,“还望娘子见谅。”

    “这是应该的。”程娇娘说道,“就是我自己有机会也要去打听一下的。”

    她说到这里看向陈绍。

    “大人是,找到什么了吗?”她问道。

    陈绍拿出一封信,推过来。

    “这是那位可能是你师父的人给你的信。”他说道。

    对于陈家一直认为有人治好她又教导她的事,程娇娘知道,也没有去纠正,毕竟她也不信有人能凭空拥有这些匪夷所思的技艺。但同时心里也存疑,因为一直跟着她的半芹并没有这个记忆。

    此时陈绍还真找到这么个人了,且还拿来了信,她不由愣了下。

    她没有病好之前的记忆,难道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真的是这个人治好了她的病?且给了她脑子里这些凌乱的记忆?

    半芹也很惊讶。

    “是什么样的人?”她不由问道。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书生。曾在道观附近落脚,教授孩童们识字,借着村人的资助过活,也会些医术,给村人看病抓药。”陈绍说道。

    程娇娘看向半芹。

    “是,是有这么个人,大家都叫他路秀才。”半芹似乎想到,有些恍然说道,带着几分追忆,“哦对了,妈妈的病还是他给采的药…”

    路秀才?程娇娘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是他给我治病的吗?”她问道。

    陈绍也看着这个丫头。

    “没有啊,他本不是当地人,也就是在奶妈病了后才来的。”半芹摇摇头,“只来过道观一两次,都是给奶妈治病的,后来奶妈的病治不好了,他便不来了,奶妈过世后,我就没再见他,前后不过呆了一年多吧,并没有给娘子看病啊。”

    没有?

    这丫头到底是贴身伺候的,竟然说没怎么接触过这个人,陈绍有些惊讶,看向程娇娘。

    “又或者,我不知道吧。”半芹忙又说道,“给奶妈看病时,娘子也在院子里,或许,他看到娘子,给奶妈说了怎么用药也说不定。”

    说道这里又带着几分自责。

    “当初都是奶妈照顾娘子你,吃得喝的用的,婢子也没帮上什么忙。”她说道。

    程娇娘摇摇头,没有再说话,伸出手拿过信,目光落在其上,迟疑一刻。

    这里面,会有她失去的记忆吗?

    “那我就告辞了,日后再不会探查娘子的事,请娘子安心。”陈绍说道,起身告辞。

    程娇娘还礼。

    婢女送了陈绍夫妇回转,见程娇娘还坐在厅堂里坐着,手里拿着一封信。

    “是什么啊?”她适才没在不知道,便问半芹。

    “陈大人说是,娘子的师父给她的信。”半芹说道。

    婢女瞪大眼。

    “娘子的师父?”她问道。

    “我也不知道…”半芹一脸不解的说道,“反正就是有个人让陈大人交给娘子的。”

    婢女哦了声,二人都向厅中看去。

    厅堂里程娇娘伸手打开了信。

    一张信纸展开,其上只有三个字。

    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

    程娇娘看着这张信纸,只觉得如同一滩死水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娘子,你要添茶吗?”

    婢女进来含笑说道,看着低着头看了好一会儿信的程娇娘。

    “新做的点心要不要尝尝?”

    半芹也问道。

    “你做了什么新点心?”婢女好奇问道,“别又古怪的不能吃吧?”

    “姐姐,怎么会!”半芹争辩道,“哪里古怪了?”

    婢女掩嘴笑。

    “娘子,你说她上次做的那个点心古怪不?”她问道,看向程娇娘。

    程娇娘抬起头看向她们。

    “我是谁?”她说道。

    婢女和半芹愣了下。

    “啊?”她们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是谁?”程娇娘再次问道。

    我是谁?

    婢女和半芹怔怔,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刚要说话,就见眼前的女子双眼一翻,人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屋子里女子的尖叫划破院子的上空。

    …………………

    “怎么回事?”周夫人急急问道,看着往外走的周老爷。

    “说是病倒了。”周老爷说道,一面换外出的衣裳。

    “好好的怎么病倒了?”周夫人问道,“她自己是神医,怎么会突然病倒?”

    “说是陈相公来访之后,就晕倒了。”周老爷说道。

    “陈相公!”周夫人喊道,站起身来,“不会是人家寻仇了吧?”

    “寻什么仇?”周老爷皱眉喊道。

    “寻什么仇?别人不清楚,咱们自己心里清楚!你和那女人嘀嘀咕咕的前一段倒腾什么?不是因为那几个逃兵的事吗?我可听说了,那逃兵是陈大人用来指控西北军务的,结果呢,逃兵被放了,人家都说了,陈大人这次吃大亏了。”周夫人急急说道。

    周老爷神情愕然,虽然这件事碍不着内宅妇人的事,也从没跟周夫人说过,可人家原来也有自己打听消息的来源,虽然消息真真假假添油加醋,但大体也是这个意思。

    虽然他也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最后是怎么回事,但就看那几个逃兵被放出,也知道必然是自己的外甥女又在其中耍了什么手段。

    这一次还真是陈相公吃了些亏。

    莫非真是上门问罪了?

    周老爷的脚步迟疑一下。

    如果是真的,那她干掉陈相公的把握有多少?

    旋即周老爷打个寒战,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腿。

    我的娘啊,他这是在想什么啊!

    “我先去看看怎么样吧。”周老爷说道忙忙的出去了。

    *******************************

    注1:唐朝开元天宝遗事记载“歧王宫中竹林中,悬碎玉片子,每夜闻碎玉子相触声,即知有风,号为至占风铎”,类似如今风铃。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醒

    晋安郡王手里的书被重重的拍在几案上。

    “她昏迷不醒了?”他一脸惊讶的问道。

    “是,请了好几个大夫来,都还没诊出个好歹来。”内侍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站起身来就走。

    “殿下。”内侍忙拦住,冲他摇头,“不能去啊。”

    晋安郡王的脚步停下。

    “这些日子您出去的太多,太后和陛下都已经让人问您去哪里了?”内侍低声说道,“虽然都圆过去了,但殿下要是即刻又出去,委实不谨慎,实在不好瞒,要是被娘娘查出来,对程娘子也不好。”

    晋安郡王后退几步。

    室外日光明亮,他这室内却似乎是终于不见日光,带着几分阴暗。

    看着日光明暗下少年的脸,内侍又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是皇亲国戚尊贵的人,又是无可奈何之人,是最尊贵的地方,又是无可奈何之地。

    “再说,殿下去了也没办法,有奴婢们看着,有什么消息不会错过的。”他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没有说话,重新拿起书卷,低头看书。

    内侍稍微松口气,蹑手蹑脚的要退出去。

    “奴婢亲自去打探。”他想到什么又低声说道。

    屋内认真看书的少年没有回答,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只是低着头一字一字的看着书卷,似乎要把每个字都刻在心里。

    内侍低头施礼没有再说话,退了出去。

    日落日起,天光大亮的时候,程娇娘的院门打开,周夫人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把药喂着,我再去和老爷商量寻个好大夫来。”她回头说道,不待半芹说什么,扶着仆妇就上车。

    马车疾驰而去了。

    半芹站在门边,咬着下唇。眼睛早已经红肿。

    她转过身进了屋子,看到婢女正一手扶着卧榻上昏睡的娘子,一手用壶灌药。

    灌进去的药一多半都沿着嘴角流下来。

    婢女用手帕擦了,继续灌。

    半芹的眼泪再忍不住又滴落。

    “舅夫人走了…”她哽咽道。

    与其说走,还不如说是跑…

    那避之不及的神情毫不掩饰。

    “走了就走了。”婢女说道,一面看她,“哭什么哭,没有他们,有我们呢,娘子一定会没事的。快过来扶着娘子!”

    半芹忙擦了泪疾步跪坐过去。

    这边周夫人疾步进门下车。周老爷在厅堂正喝茶。见到她进来有些惊讶。

    “你怎么回来了?”他问道,“娇娇儿醒了?怎么样?没事了吧?”

    周夫人面色不好的坐下。

    “我看,是好不了了。”她说道。

    周老爷面色大惊。

    “怎么了?不行了?”他几乎坐起来,喊道。

    “一点反应都没有。连药都灌不进去。”周夫人说道,“来了几个大夫了,都说身体没事,却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还说什么心神全无,如同活死人,什么活死人,那不就是又像小时候那样没有心智的傻了嘛。”

    又傻了?

    周老爷神情惊愕。

    “好你个陈家!到底是怎么害我家娇娇儿!”他起身喝道,“我找他去!”

    “你站住!”周夫人忙起身拉住他。一脸焦急的说道,“你疯了,去找人家?找人家干什么?因为说了几句话,给了一封信,就害死了她?说出去。谁信啊?”

    是啊,谁信啊,就如同谁会信那刘校理就是因为听着女人说了些话就得了风疾如今半死不活。

    周老爷脚步停下。

    “再说,陈相公如今还是陈相公,而她,可是成了傻子了。”周夫人慢慢说道。

    一个装傻的人可怕,但一个真傻的人,可就不可怕了….

    周老爷神情复杂。

    如果这女人还好着,就算闹出再大的事,她敢指自己就敢去,但如今….

    “还得继续找好大夫啊。”周老爷捻须忧心忡忡的说道,就地转身踱了两步坐下来。

    吴掌柜疾步出了厅堂,婢女在后相送。

    “舅老爷没来?”他问道。

    婢女冷笑一声。

    “来了才怪呢。”她说道,“让人捎信来说是找大夫去了,也不知道是去请哪里的大夫,这都一天了也没个影子来上门。”

    “别急,别急,我认得一个大夫,专治疑难杂症,我这就去请。”吴掌柜说道。

    婢女点点头。

    “那就有劳吴掌柜了。”她说道。

    “帮她就是帮自己。”吴掌柜说道,“不敢当有劳。”

    别人离了娘子该怎么过还能怎么过,但他们不行,所以别人可以旁观可以不管,但他们不行。

    婢女点点头。

    看着吴掌柜急匆匆而去。

    她怔怔站了一刻,迈步进厅堂。

    “还没醒?”

    晋安郡王问道。

    面前跪坐的内侍低头应声是。

    “找了好些大夫看了,都说身体没有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醒不过来。”他说道,迟疑一下,“所以,都猜测是旧疾犯了。”

    “旧疾?”晋安郡王问道。

    “殿下,程娘子以前,是痴傻儿。”内侍低声说道,“大夫们揣测,她…这又是失了心智了。”

    失了心智了?

    “这是小娘子,还是大娘子?看起来是小娘子,怎的……如同老妇?”

    “无它,我久病之身而已。”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七情六欲,病者皆能尝,何须年岁。”

    晋安郡王啪的将书摔在几案上。

    “胡说,她才不会失了心智。”他说道。

    绝不会的!

    她还有心智的!

    杂乱的脚步声不断的在耳边响起,嘈杂的哭喊声,又是那种炙热的气息围绕。

    救火啊,救火啊。

    程娇娘看着四周,黑的夜,红的火舞动,其后又似乎很多人影影绰绰的奔走。

    她似乎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

    她慢慢的向前,想要看看那些人是什么人,脚下却似乎踩到什么。软软的。

    她低下头,四周腾腾的火光映照下,一具具尸体散布。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完整的,残缺的,四处都是。

    视线里不是火光的红,实际上应该是血的红。

    都死了。都死了。

    有声音在脑海里喊。都死了。

    程娇娘觉得眼泪流下来。但是却没什么感觉,无知无痛一般。

    眼前火光消失,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呈现,跟夜色融为一体。但可以分辨出,这是一个男人。

    她曾经冒出过父亲的片段声音和记忆,也曾冒出一个不知什么人的教授她医术的男人记忆,那么这个,又是谁?

    “你是谁?”她不由问道,想要走近,却发现迈不开脚。

    “这样,不是挺好的。”男人的声音传来,沉闷沙哑。就如同黑夜一般,带着压迫,“这样,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你是谁?”程娇娘再次喊道,用力的睁眼。想要看清一些,那不受控的泪水却模糊了视线。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口鼻。

    瞬时窒息。

    程娇娘想要挣扎,却不能动,只能忍受这种窒息的痛苦,无以言表的痛苦。

    就是这样死的吗?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一只手抚上她的眼,擦去眼泪。

    无边的黑暗里陡然一丝亮,面前呈现一个男人的面容。

    确切的是一双眼。

    如同夜一般漆黑的眼。

    “忘了,挺好的。”他说道。

    程娇娘的眼顿时瞪大,她感觉到疼痛了!心的疼痛!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心口,一个奇怪的匕首正刺入其中,血如同火光一样散开,一个鲜红的跳跃的心被挖了出来。

    这便是,她的心吗?

    程娇娘仰面倒下去,视线所及,是那渐渐远去的男人,他看着她,慢慢的动了动嘴唇。

    他似乎喊出一个名字,但却无声。

    是我的名字吗?

    是什么?

    我是谁?

    我是谁?

    金哥儿站在门口,看着附耳在程娇娘嘴边的半芹,又是焦急又是担忧。

    “半芹姐姐,怎么样?娘子真的说话了?”他急急问道,“说的什么?是要醒了吗?”

    “娘子醒了?”

    迈进门的婢女听到了,惊喜喊道,疾步冲过来,一把推开金哥儿,看向室内。

    卧榻上的女子依旧静静而卧。

    婢女的心沉了下去。

    “娘子,刚才好像说话了。”半芹说道,起身脸色惊疑不定。

    “说什么?”婢女顿时又欢喜起来急急问道。

    “好像是,我是谁?”半芹迟疑一下说道。

    我是谁?

    婢女怔怔一刻。

    “娘子晕倒前就问的是这个。”半芹说道,“看了陈大人送来的信上之后就问这个…现在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大人送来的信…

    一切都是从陈家送信来之后….

    那信上也是古怪的三个字,你是谁。

    娘子晕倒就是因为陈家来访,这件事她们已经告诉周老爷了,但现在看指望周老爷出面是不可能了。

    “陈家,他们怕,我不怕。”婢女咬牙,“我找他去!”

    而此时的陈家,秦十三郎正疾步而进。

    “秦公子,秦公子,我家老爷有客,您请稍候。”门房小厮急急的拦着说道。

    “有客?稍候?”秦十三郎笑了笑,说道,“今日除了皇帝陛下亲临,其他的人都得给小爷我让路!”

    陈家的门房的人神情惊愕。

    什么?

    “陈绍,这件事,我要你给个交代!”

    秦十三郎喝道,推开门房,大步向内而去。

第一百三十章 问心

    秦家几个仆妇急匆匆的跑进厅堂,打断了秦夫人和一群丫头的说笑热闹。

    “什么?十三回来了?”秦夫人问道,带着几分惊喜,又不满,“什么先生啊,把人关在家里读书…肯定读书读累了吧…”

    说着又笑着起身。

    “快,快,我们瞧瞧他累成什么样。”

    丫头们都笑起来。

    “不是,不是,夫人,十三公子没回家来,去陈家了。”仆妇忙说道。

    秦夫人愣了下。

    “去陈家做什么?”她问道,“什么时候他跟陈家走的这么近了?”

    “夫人,不是走得近,是去闹事了。”仆妇焦急说道,“小厮刚跑来报的,此时只怕人已经道陈家,夫人您快点去。”

    闹事?

    秦夫人用扇子掩嘴,看身边的丫头。

    “十三竟然会上别人家门闹事了?”她笑道。

    仆妇跺脚。

    “夫人,您别闹了。”她们喊道。

    “好了,说吧怎么回事?”秦夫人笑道,丝毫没有担心,“反正我家十三肯定不会有错。”

    “具体也没说清,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成娘子病了,然后好像是跟陈家有关,公子就去质问了。”仆妇们说道。

    秦夫人神情一惊。

    “程娘子病了?”她问道。

    仆妇们点头。

    “病了两天了,好像是昏迷不醒。”她们说道。

    “哎呀我的天,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到。怪不得十三急了。”秦夫人点头说道,一面忙起身,“走,走,我们快去。”

    仆妇们忙拥着她向外走。

    “….夫人还用告诉老爷一声吗?”她们一边问道,“..让老爷一起去…”

    “这种事要老爷去做什么?她一个姑娘家的,又病着,男人怎么能去。”秦夫人说道。

    姑娘家?

    仆妇们愣了下。

    “夫人,我们是去陈家吗?”她们问道。

    “我们去陈家干什么?十三不是已经去了。我们去看程娘子。”秦夫人说道,看着仆妇反而对她们的问题很不解。

    仆妇们瞪大眼一脸惊愕。

    去程娘子家?

    “夫..夫人,那陈家,陈家…”她们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哦,陈家哪里..”秦夫人略一沉吟,点点头。

    对对。陈家那里是要紧的事啊。

    仆妇们看着她。

    “十三毕竟是一个人,又年纪小…”秦夫人点点头,伸手指着说道,“去告诉老爷,万一十三闹不过,他这当爹的就得上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仆妇们瞪眼愕然。

    难道不是拦着。而是不仅让十三公子去陈家闹事,还要老爷也去吗?

    就因为一个程娘子?

    “当然是为了程娘子。”

    陈家。陈绍的书房里,秦十三郎含笑说道。

    “陈大人,你打算给个什么交代?”

    陈绍面色惊愕,惊的是程娇娘竟然病了,且是看了他送去的信之后,愕的是来上门问罪的不是周家的人,而是这个少年郎。

    但。也没什么愕的,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少年郎吧….

    从刘校理到这次的逃兵事件,看似无意,却恰到好处的有他的行迹。

    “她病的如何?大夫可请了?”陈绍起身说道,一面喊人备车,“叫上夫人,我们快去。”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秦十三郎打断他说道。

    “十三郎,你这话什么意思?”陈绍皱眉说道。

    “那封信,是你故意要给她的是不是?”秦十三郎冷笑问道。

    “那封信不是我给她,是她的故人要给的,我不给才是错。”陈绍说道。

    “故人,谁知道是你的故人还是谁的故人。”秦十三郎说道,看着陈绍,“她本痴傻痊愈,心智尚且不全,记不得过往,你偏偏去给她找什么故人,陈大人,你知道梦游之症吗?”

    陈绍微微皱眉。

    “梦游之人,旁人见到了决不能大喊大叫,而是要避开,或者顺着意思,一旦失声喊叫惊醒梦游的人,那人便会因为突然醒来惊到神智混乱。”秦十三郎继续说道,看着陈绍,“程娘子她如今就像梦游之人,不知过往迷迷瞪瞪,你突然跳出来,对她大喊一声你是谁,就好像对一个正常人迎头一棒,她能承受得了吗?”

    原来如此啊,竟然如此啊,陈绍神情复杂的叹口气。

    “十三郎,故人是真的,那封信,我们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只想找到她的故人,可能还是师父,所以只顾高兴了,想她也会高兴,疏忽了这个…”他说道这里,再次叹气,摇头,“真没想会是这样…”

    “大人无心之失,这结果倒也十分欢喜吧?”秦十三郎淡淡笑道。

    “十三郎,你是晚辈,我不与你计较。”陈绍神情沉沉,说道,“我陈绍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问心无愧,也不惧你肆意揣测。”

    “那陈大人,知道我恶意揣测你什么?”秦十三郎看着他,带着几分嘲讽笑道。

    陈绍神情微微一顿。

    “她治好了你家老太爷,却又没有依靠你家,很快就在京城站稳了脚,那些妄图夺去她产业的人,死的死残的残,从泼皮到刘校理,让大人你惊讶了很多次,你惊讶的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了几分顾忌吧…这样一个小娘子,杀人于无形之中,真的是让人不得不戒备啊,后来,终于,轮到你了…”秦十三郎看着他说道。

    他的语速缓缓,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随着他的娓娓道来。那些过去的事似乎在陈绍眼前又一一闪过。

    “….谁也没想到,你与高通事争执许久的事,竟然会这样的告终,踌躇满志结果莫名其妙不情不愿,而这一切,大约是由于这个小娘子跑去跟原本置身事外的张江州先生一席话造就的,这样一个人,一句话就能坏了你们这么多人筹划许久的事,多少人因为她坏了身家性命和前程。这样的人,是有些很可怕吧。”秦十三郎微微一笑道,“这样的人,如果突然得了病,昏迷不醒,你的心里。是不是稍微松了口气呢?”

    一声书卷击打几案的响声陡然而起。

    外间站立的小厮们纷纷的再次避开。

    “小人之心!”陈绍怒声喝道,“我陈绍行的端立得正,怕你这小儿恶意揣测吗?”

    秦十三郎看着他没有说话,拱拱手转身就走。

    “这么说,这件事,果然是你们私下做的。”陈绍的声音在后响起。

    秦十三郎停下脚回头看他。

    “其实。我不仅会私下做一些事,大人。如果程娘子,有个好歹,你很快就看到,我明面上,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是怎么做一些事的。”他微微一笑说道。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陈绍在室内面色沉沉,又摇头。又叹口气。

    “这小儿!”他说道,一面起身。“快备车。”

    门外侍立的小厮应声是忙跑去了,陈绍也没停留急匆匆走出书房向内院而去。

    婢女是在陈家门前遇到出门的秦十三郎,见到他,婢女愣了下。

    “这是那封信吗?”秦十三郎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婢女惊讶问道,低头看手里抓着的信。

    秦十三郎伸手拿过,打开看了一刻。

    “我告诉你们,有事了去找我的小厮,为什么不去?”他问道。

    这少年郎不似往日那般神情清雅煦煦,而是沉沉。

    婢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以后有事去周家也行,周六郎走时留下的小厮还在门前,你们跟他说也一样,他会告诉我。”秦十三郎点点头也不用她回答,将信塞给婢女,抬脚迈步。

    婢女哦了声,看了看陈家的门,又看看秦十三郎。

    “回去伺候你家娘子,或者料理好店铺,其他的事,有我。”秦十三郎头也没回的说道,一面翻身上马,不待婢女说话催马疾驰而去。

    婢女转过身哎哎几声,看着这少年郎已经跑远了。

    “我今日来是想跟娘子说一声,我近日因为跟随新请的先生读书,常常不在家,娘子如果有事找我的话,让人去我家门上说就行,我已经叮嘱他们了。”

    少年郎曾经的话在耳边响起。

    如果轻松随意的一句话,原来也是真的啊。

    婢女吐了口气,抬头看了看陈家的门庭,哼了声转身大步离开了。

    客栈里,王十七郎的仆从疾步而进。

    “公子,公子,不好了。”

    正闷闷不乐的王十七郎更加没好气。

    “我是不好了,就要死了。”他喊道。

    “公子,不是你要死了,是那个程家娘子要死了。”王家仆从喊道。

    什么?

    王十七郎坐直身子,其他随从也站过来。

    “你说什么胡话呢?好好的,她死什么死?”他问道。

    “是,我刚才去和她说咱们后日走的事,却被拦在外边,来了好些人,说是病了,什么病能闹得人来人往的,还拦着不让我进。”随从急急说道,“肯定是了不得的大病了。”

    病了?那就可以不走了?

    王十七郎大喜跳起来。

    “快,我去看看。”他说道。

    “公子,你不能去,病者忌讳。”年长的随从忙拦着,神情凝重,伸手指了指一个随从,“你去看看怎么回事,问清到底是什么病。”

    那随从应声是。

    “你好好看,真病了,咱们就等一等,可不能让她带病上路。”王十七郎嘱咐道。

    随从再次应声是。

    古伯则在一旁暗自摇摇头。

    公子心里打什么主意他自然清楚,不过有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事却不能。

    那程家娘子要是真病了,那自然是决不能带她上路,别说上路了,亲事也必须作罢,反正这门亲事本来就是哄公子玩呢,就没打算正经过门,真病了倒也好,让公子歇了心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探望

    “她怎么样?”

    看着大夫从屋子里走出来,在厅堂里的秦夫人询问。

    “夫人,这个老夫无能为力。”白发老大夫摇头说道。

    “怎么就无能为力了?”秦夫人问道。

    “小娘子身子无恙,只是昏迷不醒,这是心病,心病得心药医啊。”白发大夫摊手说道。

    “什么心病啊?有病说病,别整不明白就走心啊神啊。”秦夫人拍着扇子说道。

    这老大夫也是京中有名的,听了这话也不再客气。

    “夫人,总之老夫是治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他背起药箱告辞。

    丫头仆妇哎哎几声要拦着。

    “算了,让他走吧。”秦夫人摆摆手说道。

    幕帐后,有丫头的声音低低的响起,秦夫人忙转身进去。

    秦十三郎跪坐在一旁看着卧榻上的程娇娘。

    “怎么样?”秦夫人问道,“可是醒了?”

    半芹从程娇娘身前抬起头,摇摇头。

    “还是只是喃喃说话。”她说道,眼泪在眼里打转。

    秦夫人迈步过去,在卧榻边跪坐下来。

    卧榻上的女子面色一如既往,这样躺着闭着眼,倒不似以前那般木然。

    她的嘴唇偶尔蠕动两下,想必说的就是婢女子说的你是谁我是谁吧。

    一句你是谁的问话,竟然真的能将一个人击倒变成这样?

    “想知道自己是谁,还要问自己是谁,就说明还有心。”秦夫人说道,站起身来,“有心,就还有救,我再去找大夫。”

    半芹看着她伏地叩头。

    “谢夫人大恩。”她哭道,一面连连叩头,“谢谢夫人大恩。”

    “也算不上什么恩,一报还一报吧。好好照顾你家娘子吧。”秦夫人说道,再次看了眼卧榻上的程娇娘,抬脚迈步,走到秦十三郎跟前,停了下神色迟疑一下。

    不待她说话,秦十三郎也起身了,先一步走了出去。

    “你去读书吧,别耽误了功课。”秦夫人跟着出来说道。

    秦十三郎点点头。

    “母亲放心,我不会耽误功课。”他说道,回头微微一笑。“我会学的好好的。”

    学的好好的。将来才能出将入仕。才能与人一较高下,才能护着这个看似厉害却又什么都没有的她。

    母子二人迈步出门,见有一个年轻男仆正和金哥儿在门前撕缠。

    “…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为什么不让进去看?”

    “我家娘子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只是病着。不能被打扰。”

    “你这小子,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秦十三郎问道。

    看着这边走出的被仆妇丫头拥簇的夫人和少年,男仆略一思索上前施礼。

    “可是周家夫人?”他说道,目光落在少年郎身上,“我是小娘子未婚夫王家的,听闻娘子病了,特来探望。”

    少年郎形容俊秀,让人过目不忘,那日天街里陪着程家小娘子的就是此人。公子说这人是程小娘子的表哥,周家的郎君。

    程家娘子得了病,舅父家的人自然要来探视,这位夫人便是周夫人吧。

    果然有未婚夫?

    秦夫人神情惊讶的打量随从。

    “她病了,多谢你们了。”她说道。“见就别见了。”

    随从挺直了身子。

    “敢问夫人,程娘子是什么病?”他问道。

    “没什么病,歇息几日就好了。”秦夫人说道,懒得再理会他抬脚迈步。

    随从忙上前拦住。

    “夫人,有什么病还是别瞒着我们的好,这隐瞒恶疾,也是要七出的。”他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秦夫人就大怒。

    “掌嘴。”她喝道。

    身边的仆妇立刻上前抬手就是两巴掌。

    随从猝不及防被打的后退几步,一脸不可置信。

    “周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他喊道,“我可是王家的…”

    “什么东西,敢拦我家夫人的路!”仆妇指着喝骂道,“滚开!”

    随从被骂的再次后退两步,看着这被仆妇拥簇的夫人上了马车,那少年郎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好似自己不存在一般,车马隆隆的走了。

    好嚣张的周家!好嚣张的周家!随从气的哆嗦,果然如同程家人说的那般粗俗无礼!

    他转头看程娇娘的宅门。

    避着躲着不肯让见,肯定是见不得人的病!

    他抬脚上前,还没走两步,就听又是车马响,不待回头便有车马冲过来。

    “让开让开!”车夫喊道,鞭子一甩,险险的从随从身边擦过。

    随从蹬蹬后退几步,吓出一身冷汗。

    这京城的人怎么都如此的狂妄无礼!

    “不长眼,找死啊!”

    似乎是为了更印证他的话,车夫回头恶狠狠骂道。

    马车停在门前,一个贵夫人下车,不用仆妇搀扶就急忙上前。

    方才趁着自己挨打跑回去关上门的小厮不用人叫门就把门打开了。

    这又是什么人?

    随从愣了下。

    “李太医,李太医,您快点。”那夫人回头催促道。

    太医!

    随从不由瞪大眼向前走了几步,果然见后一辆马车上下了一个老者,穿着官袍,身后跟着一个小童拎着药箱,其上也有太医局的标志。

    竟然能请到太医!

    不是说在程家周家都不受宠的吗?

    病了竟然还请到了太医!

    不过,这个夫人是谁?

    “哎哎,你干什么?”金哥儿伸手拦住迈步过来的随从,喊道,“出去,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小哥,我是王家的人,小娘子病了,我怎么能不来看看?”随从急道,“你们到底要瞒着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道藏着掖着就能哄了嫁入我们家了吗?我告诉你们,此时不让见,婚事就免谈!”

    这门亲事是娘子答应的,见他们以婚事作威胁,金哥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什么人?”陈夫人回头问道。

    随从趁机迈入院中。

    “回夫人的话,老奴是程娘子未婚夫王家。”他施礼说道,“闻娘子病了,奉我家公子之命特来探望。”

    陈夫人哦了声,神情复杂打量一下他。

    说是来探望,其实是来看病情如何好断定这亲事该不该做吧。

    虽然这个王家名不经传,但想起陈十八娘说的,程娇娘开口承认未婚夫,又好似很欢喜,这门亲事定然是她愿意的。

    但听着随从适才说话的意思,如果真是病了,这门亲事就不作数的。

    其实也不怪不得随从这样说,双方议亲,都是忌讳病疾的。

    “她一个女子独居在此,你来探望实在是不便,不如你去周家吧,什么病情,让他们具体给你交代一下。”陈夫人和颜说道。

    这位夫人可比适才周家的夫人和气多了,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必是周家的亲戚?为了讨好周家,所以才来探视这程娘子?或者受周家的托付来照顾的?

    总之不管哪一个,都是不如周家的….

    “何必那么麻烦,这大夫就在这里,诊治完了我听了就是。”随从挺直了腰杆说道,“谁知道再传一道话会变成什么样。”

    陈夫人看着他面色渐渐沉下来。

    “虽然是未婚夫家,到底是未婚,女儿独居,没有长辈允许,你径直上门登堂入室,成何体统!”她说道。

    “这亲事是程家与我家定的,且还让我们带程娘子回江州,怎么叫没有长辈允许?倒是你们拦着挡着,到底想要藏什么?你们如此,是成何体统!”随从哼声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的夫人竖眉断喝。

    “大胆!”她喝道,“掌嘴!”

    随从一愣,尚未反应过来,院中清脆的巴掌声便响起。

    随从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怎么又被打了?

    “轰出去!竟敢跟我如此说话,再敢来上门,绑京兆府去!”

    伴着这声呵斥,随从被几个粗壮仆妇推了出来,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因为两巴掌而晕头转向的随从跌坐在地上,好半日才回过神。

    这怎么回事?

    他干什么了?

    怎么劈头盖脸的被打了两次耳光!

    怎么就不敢不能跟她们这样说话了?不就是低等京官武将吗?京中里一抓一大把,有什么可横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询问

    “太过分了!”

    随从喊道,撑身起来,伸手抚着肿胀的脸,看着紧闭的街门。

    “不让我们进门,以后请我们来,也不来了!”

    他转身愤愤而去。

    客栈里,看着愤愤而归,又脸颊红肿的随从,王家诸人惊愕不已。

    “竟然敢打人!”其他随从气愤喊道。

    他们都是家中有头有脸的下人,日常家中的年轻子侄见了还有给几分面子,没想到竟然被周家如此打脸。

    这不是打他们的脸,这是打王家的脸。

    “我们找他们去!”

    “给老爷写信!”

    “这就回去,这门亲事作罢!”

    大家乱哄哄的喊道。

    王十七郎则带着几分心有余悸,又带着几分高兴。

    “古伯,幸亏你没让我去,周家就是这样凶悍。”他说道,“你不知道,你们没来的时候,我和程四郎去周家拜访,他们差点就把我们绑起来。”

    随从们更是惊讶。

    “这周家真是太过分了,我们这就跟家里捎信,不,我们这就走…”

    一片嘈杂中,老仆一直安静无声,面色凝重皱眉沉思,听到这里他轻咳一声。

    大家都停下,看向他。

    “我们现在还不能走。”他说道。

    众人愣了下,王十七郎旋即欢喜。

    “按你这么说,再加上周家如此躲藏隐瞒,这程家娘子的病看来不轻。”老仆说道。

    “那咱们还不快走,回去告诉老爷,这门亲事退了。”一个仆从说道。

    “那倒不急,病是瞒不住的,哪怕进门头一天,也能作罢,这个不用担忧。”老仆说道,一面皱眉,“只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不奇怪啊,这程家的小娘子本来就自小痴傻没人要,如今好容易说了亲,偏又得了病,亲事肯定不成,所以要藏着掖着不让咱们知道嘛。”一个随从说道。

    老仆呸了声。

    “这个自然不奇怪。”他说道,看着那挨了打的仆从,“你说她病了,怎么来探望的人那么多?还请了太医?这,不奇怪吗?”

    奇怪?

    大家看着他怔怔。

    “…她这样一个自小痴傻没人要。在程家要被溺毙。一直丢在道观连家门都不让进。在周家也不管不问只一心要嫁妆的,她病了又如何,死了倒是正和程家和周家的意思,她死了。周家不是更如意能拿回当初他们姑娘的嫁妆了,怎么按你们说的,人来人往请医问药的如此殷勤?”老仆说道,“这样对待一个痴傻恨不得弃养的女儿,难道不奇怪吗?”

    大家恍然,认真一向纷纷点头。

    奇怪,奇怪,真是奇怪。

    “还有,周家竟然能去天街上赏灯。这跟程家老爷说的周家的身份完全不合啊。”老仆又说道。

    “管它周家什么身份,那也别想塞一个病傻子给我们王家。”另一个随从说道,“他再厉害,我们王家与他无交集,也不怕。”

    对对。一南一北,一文一武,根本就没有交集。

    “那自然是不怕。”老仆点点头,“只是,知己知彼,总是好的,以防万一,总比措手不及要好,所以我们要不能现在就走,要再看一看,问一问,这周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程家娘子的病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再给家里写信说详细。”

    此趟出来以他为首,既然他做了决定,大家都点头应是。

    “公子,你觉得如何?”老仆又转头问王十七郎。

    他们说话,王十七郎根本就没在听,只听到不急着走就心满意足了。

    “怎么都行,没病就娶,病了就不要了呗,什么大不了的。”他摆摆手说道,美人嘛哪里没有。

    尤其是来了京城之后,才知道原来美人更多的很。

    这个如画美人嘛其实想想也没那么好…

    王十七郎又咂咂嘴,说不要了的话….

    “你要听话。”

    那女子在面前微微一笑,低头乖乖的,再抬头,就那样安静的看着他….

    又好看又听话,还不是那种惯常见的听话,而是那种…

    反正他说不上来是哪种,反正就是不要了,还有点可惜。

    “咱们也找个大夫去给她看看。”他说道。

    婢女回来时,陈夫人已经带着李太医离开了。

    “怎么说?”她问金哥儿。

    “也说不上来什么,也说是什么迷了心窍,心神不通,我看他们都是看不得,要不然说的热闹,一副药也没开。”金哥儿扁着嘴说道,“李太医说回去再找找医书。”

    婢女叹口气。

    “去吧,好好看着门。”她看着金哥儿说道。

    金哥儿重重的点头,握紧手里的门栓。

    婢女迈进室内,室内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却不见那个坐着安静看书的娘子。

    掀起幕帐进了卧房,半芹正给程娇娘翻身。

    “…娘子,到了写字的时候了,我就去磨墨了,你快点醒来….”她口中絮絮叨叨。

    婢女忍不住鼻头发酸,抬手擦了下眼泪。

    “写不得字,还是我来给娘子读书吧。”她说道。

    “姐姐,还没有到读书的点呢,你去忙吧,三个店里都离不得人。”半芹抬头看她说道,“我不会说话,脑子也不好,外边的事就靠你了,伺候娘子就交给我。”

    婢女伸手揉了揉鼻子,点点头。

    “好,店里的事,有我,你就安心的照顾娘子。”她说道,说罢转身去洗了脸,重新施了粉,换了衣裳。

    “金哥儿,好好看门。”

    她说道。

    金哥儿重重的点头。

    婢女深吸一口气,抬脚出门。

    太医局的书苑中,李太医已经翻了好半日的书,整个屋子里都被翻的乱糟糟。

    “师父,你看这个怎么样?”

    小童踩着几摞书,踮着脚从更高的架子上抽出一卷,高兴的回头问道。

    李太医坐在一堆书中间。正低着头打开一卷,闻言头也不抬。

    “念。”他说道。

    “李振杂病论…”小童说道。

    “扔过来。”李太医说道。

    小童应声是扬手扔过来,落在李太医脚下一堆书卷之中,他接着踮脚翻找。

    一直到天色渐晚,室内变得朦胧,李太医才从书卷中抬起头来。

    小童坐在地上靠着书架睡的直流口水。

    “看来,这次是没救了。”李太医忍不住喃喃说道。

    他说完这句话,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似乎怕被人听到。

    待察觉自己的反应,李太医忍不住哼了声。

    自从有了那程娘子。多少人请他李太医时。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让他确诊没救,害的他每次看病不管多重的病都不敢冒出这句话了。

    如果这话被人听到,便可以立刻兴高采烈的抬着病人去找那程娘子了吧。

    只是这一次,被抬着的人是那程娘子…

    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让她往日说的狂妄!

    李太医吐口气。根本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心情,反而沉重。

    别人没救了,可以去找她,她没救了,去找谁?

    说起来真是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感伤。

    “李太医,李太医。”

    门外陡然响起清朗的喊声,伴着重重的脚步声。

    李太医还没起身,就听身旁也咚的一声。

    “师父别打我!”小童喊道,伸手捂着头。

    原来是被惊醒自己撞倒头吓得喊。

    李太医又气又好笑。骂了一声让他收拾好屋子,自己先走出来。

    院子里几个内侍拥簇着晋安郡王大步而来。

    “殿下怎么来了?”李太医问道,一面哼了声,“不是说有了好宝贝,用不着吃我的药了吗?”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伸手拍着李太医的胳膊。

    “你看看你,难道见你就是有病吗?我想你了还不成吗?”他笑道。

    李太医哼了声。

    在厅堂里坐定,内侍们退到门外。

    “程娘子的病如何?”晋安郡王开门见山问道。

    李太医吓了一跳,瞪眼看他。

    “你也知道了?这程娘子的名气竟然这么大了吗?”他问道。

    “她跟你一样,救过我的命。”晋安郡王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道。

    李太医愕然。

    “什么时候的事?”他起身失声喊道,“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时候竟然会到了不治要死的地步了?

    这么大的事,竟然隐瞒如此?

    “不是这里,是去年我回去拜祭我父王的时候。”晋安郡王笑道。

    门外都是他的人,也不怕说的话会传出去,于是将事情大概的讲了。

    李太医听得面色阴沉。

    “是高家的人干的!他们竟然大胆如此!”他低声说道。

    “也精巧如此,我真没想到,他竟然被收买了。”晋安郡王淡淡说道,“不过,那又如何,人好,抵不过命好。”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谁让他好命遇到了她呢。

    但是她现在…

    晋安郡王的嘴角垂下,抬头看李太医。

    “你今日去看她了,她的病到底如何?”他问道。

    李太医叹口气。

    “我是无能为力。”他说道。

    虽然早已经有所猜测,但从李太医口中得到确认,晋安郡王的心还是重重的坠下。

    “怎么就无能为力了?是什么病?”他问道。

    “病的蹊跷。”李太医揉了揉酸涩的眼,沉吟一刻,说道,“我从来未见过,但年轻时从师父口中听过,方才查医书,也略有所得。”

    “是什么?”晋安郡王跪直身子问道。

    “失心病。”李太医说道。

    失心?

    “她是受了刺激,心神大乱,灵窍不通。”李太医说道,“听起来是很无稽,但这种心病最是难医,药石无效,所以自来有心病尚需心药医的话,她一直在问我是谁,可见是心智被困,就好像人被困在一间屋子里,认知尚在,只是不能走出来,直到….”

    李太医说道这里看向晋安郡王,做个了手势。

    “困死。”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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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因误会成仇,最后破镜重圆的欢乐故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知道

    困死。

    晋安郡王没有说话。

    室内久久的沉默,夜色渐渐笼罩,两个人谁也没有去点灯。

    “殿下。”

    门外有人轻轻唤道。

    “殿下该回去了。”李太医说道,点亮了几案上的灯,一面抽出一瓷瓶给他。

    既然是来找太医,那自然不能空着手回去。

    晋安郡王伸手接过,转身走了出去。

    仲秋的夜已经带着几分寒意,走在高大宫殿层层而立的路上,越发显得萧瑟。

    “她是受了刺激,心神大乱,灵窍不通。”

    “听起来是很无稽,但这种心病最是难医,药石无效。”

    “她一直在问我是谁,可见是心智被困,就好像人被困在一间屋子里,认知尚在,只是不能走出来….”

    晋安郡王猛地停下脚。

    前后的内侍不明所以忙跟着停下。

    “我知道了。”他说道。

    “殿下,知道什么?”内侍不解问道。

    晋安郡王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笑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说道,有些激动的握着手,反复的说着这句话,“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也许能帮上她了!

    他抬脚疾步而行,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夜色里随着跑动,披风飘扬,就如同一只展翅而飞的大鸟。

    玉带桥一个程家娘子病了,对于京城来说,就如同一粒石子投入水中一般悄无声息。

    太平居里,依旧人来人往,运往普修寺的太平豆腐也才装了车送走。

    “看来娘子不插手店里的事,真是太明智了。”婢女说道,“一直不来,从来不在,所以就算如今不在,也没什么事。”

    “半芹姑娘放心。有规有矩的,店里运转好得很。”吴掌柜说道,“虽然我不在这里,但李大勺在,新请的掌柜也是我信得过的人。”

    婢女点点头。

    有人在外轻轻敲门,拉开门是太平居如今的掌柜进来了。

    “这是这个月的账本,姑娘您看看。”掌柜的带着几分恭敬笑道,将账本推过来。

    “好,你忙去吧。”吴掌柜点点头含笑说道。

    掌柜施礼告退。

    “半芹姑娘,你看看吧。”吴掌柜将账册推给婢女。

    婢女看着眼前的账本。她以前跟着老太爷看的都是诗词文卷。账本这种东西真是第一次。

    “半芹姑娘。我来教你。”吴掌柜说道。

    婢女点点头伸手拿起账本。

    学而已,怕什么,当初她不是也不识字吗?也是慢慢的学会的。

    “今天她怎么样?”

    周老爷迈入厅堂,看着坐着吃茶的周夫人问道。

    “她们回来说。还那样。”周夫人说道。

    周老爷微微皱眉。

    “她们?你又没去?”他问道,一面坐下来。

    侍女捧茶。

    “反正也是那样,我去了也没用。”周夫人懒洋洋说道。

    周老爷叹口气。

    “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说道,“怎么就没有一个大夫有办法呢?”

    “也没什么奇怪,本来嘛,痴傻病是天生的,怎么可能说好就好了呢。”周夫人说道,一面慢慢的吃茶。

    “这么说,又成傻子了?”周老爷说道。端起茶,又没心情吃放下来。

    “目前看来是。”周夫人说道,“陈夫人请了李太医,都说救不了。”

    “这叫什么事!傻了那么多年,我们跟着受着累。突然好了,又惹了一堆事,好容易宽宽心,竟然又傻了!”周老爷拍腿说道,“老天爷这是跟我周家过不去啊!”

    “我早就说过她是个扫把星。”周夫人说道,想到什么忙放下茶碗,“娇娘她病了,那神仙居太平居还有医馆,你可得,看这些。”

    神仙居太平居医馆!

    对啊,还有这么多产业呢!

    日进斗金!

    周老爷有些慌慌的起身,却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茶碗。

    婢女忙忙的擦拭,周老爷抖着衣衫。

    “对,对,那可都是她的产业。”他说道,“只顾着担心她的病,都忘了这个,也没人看着,别让店里的人卷了钱跑了!我这就去看看!”

    他说完就忙向外走。

    “衣服,衣服。”周夫人在后忙喊道。

    周老爷这才回过神转回身,周夫人忙亲自去和他挑换了衣裳送出门。

    婢女拿着账本凝神皱眉好一会。

    “又看不懂了吗?”半芹回头问道。

    婢女点点头,提起笔在一旁勾勒几笔。

    “哎呀还是不行啊,得再去请教吴掌柜。”她说道,一面微微一笑,看向卧榻,“不知道娘子会不会看帐呢?”

    卧榻上的女子安静的躺着,身上的衣服是半芹才换的,此时正被半芹小心的翻身。

    “娘子肯定会。”半芹说道,一面带着几分小得意。

    “是啊,娘子说了,除了作诗,她什么都会。”婢女说道,一面看着程娇娘,“不过,没娘子教,我也能学会。”

    一面说一面想到什么,高兴的笑了。

    “哎,半芹等娘子醒了,你先别告诉她我会看账本,到时候吓她一跳。”

    半芹噗嗤笑了,一面给程娇娘梳头。

    “你觉得能吓到娘子?”她问道。

    这世上有什么能吓到娘子?

    二人的眼前都浮现程娇娘那一成不变木然的脸。

    估计天塌下来她也不过是哦一声吧。

    二人都看向卧榻上的程娇娘,闭着眼的女子此时的脸倒显得柔和。

    婢女拿起账本起身出去了。

    半芹知道她这是去外边掉眼泪了,她低下头两滴眼泪落下,深吸一口气,接着梳头。

    院子里传来金哥儿的喊声。

    “半芹姐姐,半芹姐姐,吴掌柜让你快过去,有人在酒楼闹事。”

    虽然都是半芹,但半芹知道这个不是在喊自己。

    廊下响起脚步声,隔壁有婢女梳洗换衣服的声音,没有急促没有毛躁,而是缓缓的稳稳的逐一进行。

    “金哥儿,看好家。”

    片刻之后,婢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着金哥儿应声,脚步声远去了。

    半芹低下头,将梳子放下,开始按揉程娇娘的身子。

    这是李太医交代过的,卧床不起的人很容易生褥疮,一定要及时的翻身按揉。

    自己做不了别的事,能做的就是伺候娘子了,她一定也要做好。

    “你问我是什么人?你装什么糊涂!”

    一向安静的神仙居陡然响起的男声,让大厅里的人都忍不住看过去,想象不出隔着包厢,怎么还会这么大的声音,可想而知在包厢里的人说话声音有多大。

    “周老爷。”

    婢女将屋门拉上,看着屋子里正一脸愤怒的周老爷。

    “好,你来了,来,你告诉他,我是什么人。”周老爷说道,一面看着吴掌柜,“还有,你知道之后,就可以滚蛋了。”

    “周老爷,你来这里做什么?”婢女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自然是看店啊。”周老爷皱眉说道,一面拍了拍腿,“把账册快拿来,娇娇儿病了好些天了,店里乱了没有。”

    一面回头看一个老者。

    “你待会儿把账册好好看看。”

    老者连连点头应声是。

    “周老爷,这账册你不能看。”婢女说道。

    “我为什么不能看?”周老爷看着婢女问道。

    “这是我们家娘子的。”婢女说道。

    周老爷也不急也不恼,点点头。

    “对,是你家娘子的。”他说道,“那你知道你家娘子又是谁家的吗?”

    婢女神色变幻,没有说话。

    周老爷啪的一拍几案。

    “是我家的!”他吼道,竖眉看着婢女,“我家的女儿病了,我家的女儿的产业连我都不能看,却被你们两个奴仆把持,你想干什么?恶奴欺夺主产吗?真是胆大包天!”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请

    是的,他说的没错。

    婢女面色惨白,一旁的吴掌柜也带着几分无奈叹口气。

    是啊,人道伦理在此,程娘子是周家的,她如果不在了,她的东西她的亲人自然有资格来掌管。

    她想到了娘子病倒之后,肯定会遇到很多难事,没想到第一个难事就是周家人跑来夺产。

    夺的理直气壮无可辩驳….

    娘子的东西…娘子花费了心血才经营的产业…

    她难道不能替娘子守住吗?

    没了娘子,她什么都做不了吗?

    婢女看着带着几分得意笑的周老爷,深吸一口气上前施礼。

    “舅老爷。”她微微一笑说道,“这话你说的可不对。”

    周老爷面色一沉看向这婢女。

    “我家娘子姓程,不姓周。”婢女含笑说道,“就是要看账册,奴婢也只能给程家。”

    这小婢子!

    果然不亏是程家出来的人!

    周老爷大怒站起身,旋即又收起了怒意,微微一笑。

    “程家的人不是离的远嘛,我先看着,等他们来了再说。”他说道,伸出手,“把账本跟我。”

    婢女含笑摇头。

    “老爷,程家的人离的不远啊。”她说道。

    离的不远?

    周老爷神情一怔,他想到了!

    “程家四公子就在京城呢。”婢女这时也笑眯眯的说道。

    “一个小孩子,他懂什么!”周老爷皱眉说道。

    “舅老爷,我家娘子,也是小孩子呢。”婢女笑道,伸手展开划了下,“如今这些,可没有靠别人。”

    “那是娇娘!”周老爷忍着怒气说道。

    “四公子是娘子的哥哥,既然都姓程,自然也不会差太多。”婢女干脆的说道。

    都姓程不会差太多?!

    这么恶心的话说出来她都不怕恶心死自己!

    周老爷瞪眼。

    书院里,正朗朗而读的学子们陡然被打断。一个两个的都看向门口。

    一个小童低着头带着几分怯怯走进来。

    江州先生讲学时秩序严格,最恨被人打断。

    他转头看着小童,神情显然已经有些怒意。

    屋子里的学子们都带着几分紧张,等待着先生的怒火倾泻。

    小童硬着头皮上前,在江州先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屋子里安静的几乎针落可听。

    “程文俞。”

    江州先生的声音陡然响起。

    学子们下意识的后倾微微躲避,旋即一愣。

    程文俞?不是骂小童?

    坐在最后的程四郎有些呆呆。

    “江州程文俞。”江州先生再次拔高声音说道。

    程四郎这才回过神站起来。

    “学生在。”他惶惶说道。

    “去吧。”江州先生说道。

    程四郎大惊。

    “先生,先生,学生,学生哪里错了要赶学生走…”他颤声说道。

    因为事情太过突然,程四郎心神大乱。眼圈微微发红。

    看他这样子。江州先生一脸僵硬。

    “有人找你。快滚出去!”

    江州先生的怒喝终于在大家的期待中倾泻而出。

    程四郎狼狈奔出来,站在外边有些晕乎乎的。

    谁找我?

    “四公子,四公子。”婢女在一旁招手喊道。

    程四郎看到她松了口气,原来是她啊。怪不得能让小童去叫自己,且不怕江州先生发火,而江州先生也没有发火。

    他忙抬脚过去。

    “是妹妹来了吗?”他问道,一面左右张望看。

    娘子来不了…

    婢女心内微微酸涩一下,旋即收好神情。

    “没有,娘子来不了。”她说道。

    女子家自然不会轻易出门,让婢女出来说话也很正常,程四郎点点头。

    “四公子,现在有件事要求你帮忙了。”婢女说道。

    “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你说吧。”程四郎说道,想到什么又忙去解钱袋,“我这里还有些钱…”

    婢女抬手制止他,摇摇头。

    “四公子,我们不缺钱。”她说道。“我们现在缺人。”

    缺人?

    程四郎啊了声,一脸不解。

    马车疾驰,很快停在了太平居前。

    “半芹姑娘,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程四郎问道,一面抬头看四周。

    太平居的旗帜正随风飘扬。

    此时正值饭点,来往车马众多,伙计们迎来送往很是热闹。

    “四公子知道这里吗?”婢女问道。

    程四郎点点头。

    “我听同窗们说过,这里有三宝,名满京城。”他说道,一面含笑看,“不过,我还没来过。”

    一来是没时间,二来,出门在外也舍不得花钱。

    “四公子随我来。”婢女说道。

    这婢女是要在这里吃饭吗?程四郎迟疑一下,还是抬脚跟过去了。

    “这就是那副无名氏的字。”他站在门前高兴的说道,一面抬头看,一面连连赞叹,“我看过临摹的,但还是看真迹的感觉好。”

    婢女回头看他,微微一笑。

    “四公子,快进来吧,这个字,以后你想看多少就多少。”她说道。

    想看多少有多少?

    “莫非已经知道这是谁写的了?”程四郎问道。

    婢女没有说话,径直进去了。

    程四郎忙抬脚跟上。

    没有进包厢,或者散座,婢女只是带着他前后上下转。

    路过的伙计见到婢女纷纷含笑打招呼,婢女一一略点头算是还礼。

    “半芹姑娘。”程四郎忍不住问道,“你这是…”

    “我想让四公子看看这里。”婢女说道。

    看看?

    程四郎更为不解,再要问婢女却抬脚走出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疾驰进了京城。

    “这里又是?”程四郎下车,看着眼前的店铺。

    怡春堂。

    这是一间药铺。

    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人也不少。

    婢女已经抬脚进去了,程四郎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跟了进去。

    “…还是没有程娘子的药吗?”

    “没有就没有吧,那你们的大夫给我看看,抓服药吧。”

    “…程娘子的药铺。虽然不是她坐诊,但怎么也比其他家的好吧。”

    药铺里七八个客人低声说话,很快在坐诊的大夫前排队等候问诊。

    “半芹姑娘。”抓药的伙计对婢女说道。

    婢女点点头,环视室内。

    “药还齐全吧?”她问道。

    伙计点头应声是。

    这是要抓药?程四郎看着心道,却见婢女转了一圈抬脚又出去了。

    真是莫名其妙啊…

    程四郎摇摇头,只得跟了出去。

    马车停在神仙居前时,程四郎问都不问了,径直跟着婢女就走进去了,不过这次转了一圈之后,他们进了一间包房。

    程四郎抬着头带着一脸惊叹的打量四周。

    “四公子。这里怎么样?”婢女问道。

    “好啊。以前也听他们说过。说这里吃一顿特别贵。”程四郎笑道,一面点点头,“看来贵是有道理的。”

    婢女微微一笑。

    “半芹姑娘,常来?”程四郎问道。

    看她对这里的熟悉。似乎闭着眼也能走,难道周家常带妹妹来这里吃饭吗?

    这么贵..

    不过这世上很多时候贵才能体现身份和心意,这也是为什么神仙居不仅没有关门,反而生意越做越好。

    这周家会如此看重妹妹?

    婢女没有说话,门被拉开了,一个老者走进来,手里捧着三卷本。

    “吴掌柜,这位就是四公子。”婢女说道。

    吴掌柜含笑跪坐下来,对程四郎大礼。

    “见过四公子。”他说道。

    程四郎忙还礼。有些不解。

    “这是吴掌柜,是太平居,神仙居,还有怡春堂的总掌柜。”婢女说道。

    程四郎恍然。

    “四公子,这是三个店的账册。”吴掌柜说道。将三卷本推过来。

    程四郎一怔,低头看着三卷本。

    什么意思?

    “四公子,吴掌柜是这三个店的总掌柜,我家娘子,是这三个店的东家。”婢女说道。

    谁?

    程四郎愕然看向婢女。

    谁?

    他脱口喊道。

    “我家娘子,你的妹妹,程娇娘,这三个店,是她的。”婢女说道。

    开什么玩笑啊?

    程四郎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适才她带自己转了这几个地方,怪不得里面的人对她都这么熟悉。

    原来是她们的!

    竟然是她们的!

    这,这,日进斗金,如此有名的店,竟然是她的…

    程四郎不由低头看着自己的钱袋。

    怪不得方才婢女说她们不缺钱…

    想到自己给程娇娘钱的时候,怪不得她面无表情…

    自己这几个钱在她眼里算什么啊。

    “至于这是怎么回事,四公子没必要知道了,总之,这三个店是娘子的。”婢女说道,看着程四郎,“现在,要托付给四公子你了。”

    程四郎再次愕然抬头。

    “我?”他问道。

    “是。”婢女说道,看着程四郎,“我家娘子病了,您是娘子的哥哥,所以,这几个店,就有劳公子照看。”

    她说完伸手将账册再次往程四郎面前推了推,神情凝重又几分紧张。

    程四郎猛地起身。

    “妹妹病了?”他喊道,比起方才的惊愕,此时的神情是惊恐,“她什么病?怎么病了?什么时候病了?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啰啰嗦嗦的带着我乱转,又说这些做什么?哪里顾得上说这个!”

    他动作太猛,向前迈了几步,将面前的账册踩到了踢开,转身就跑出去了。

    婢女看着被踢到一边的账册,似乎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软坐下来,眼泪滴落。

    还好,还好,这个世道虽然艰难,但还不是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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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这是一篇耽美灵异故事,白秀麒租了一间建于民国初年的公寓,曾经的监狱,也是曾经的屠宰场,推开上锁的房门,各种奇怪的事扑面而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劳

    怎么就突然病了?

    怎么就突然病成这样了?

    程四郎跪坐在卧房内,看着卧榻上的女子,虽然已经半日了,还是一脸不可置信。

    “她在说什么?”他忽的问道。

    坐了这半日,他看到那似乎沉睡的女子偶尔嘴唇动一动,似乎在说什么。

    “不知道。”婢女说道,垂下头,“娘子是受了刺激,乱了心神。”

    “是,被王十七…”程四郎问道,带着几分不安。

    王十七是个什么人,他自然清楚,妹妹不会因为他气病了吧。

    “不是的。”婢女摇头,“是别的事,公子就不用问了。”

    程四郎闻言便点点头,果然不再问。

    “那再找找大夫,她有意识的,那就有救的。”他说道。

    婢女点点头。

    “再找的,好些人帮忙在找。”她说道。

    程四郎哦了声。

    “我,我去书院里打听一下,看谁知道好大夫。”他说道,忙起身。

    “四公子。”婢女喊住他,“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这个。”

    程四郎停下脚看她,带着几分不安。

    “那,我该做什么?”他问道。

    性子是太懦弱了…

    也好,也不好…

    婢女站起身。

    “四公子,娘子的店要有人照看的。”她认真说道。

    店,哦,对,那三个店。

    程四郎想起来了,顿时心跳咚咚。

    那么有名的,经常出现在同窗口中作为等某一日犒赏自己的好去处的地方,竟然是自己妹妹的!

    她,她是怎么做到的?

    “四公子。”婢女不得不出声再次喊道。

    程四郎回过神,微微有些脸红拘束。

    “你说要我做什么?”他问道。

    再一次坐在神仙居里,最初的那种好奇已经全没了,看着面前的四个人,程四郎紧张拘束身子僵硬。

    “有件事我要告诉大家。”婢女跪坐在程四郎身旁。说道,“娘子病了。”

    吴掌柜已经早知道,所以神情不变,太平居和怡春堂的掌柜,还有太平豆腐的孙才,则是一脸惊愕。

    “那,没事吧?”三人齐声问道。

    “没事,只是店里的生意,暂时由我家四公子接手。”婢女说道,一面看向程四郎。

    “见过四郎君。”

    这新请来的两个掌柜的都是人精。闻言立刻大礼参拜。孙才也不甘落后。

    程四郎顿时身子更为僵硬。

    “好..好说。”他结结巴巴说道。

    吴掌柜则低头将几卷账本推过来。

    “这是三个店的账册。请四公子查阅。”他说道。

    程四郎再次手足无措。

    他想起家里的父亲,每个月家里的管事,外边商铺的掌柜都会聚集过来,将账目一一报给他听。那时候父亲的样子威严又欢悦,就好像一座山一样,稳稳的镇着他们程家家族。

    对于父亲他只有崇敬,却从来没有艳羡,因为依着程家的族规,作为四子的他这辈子也没可能摸一摸账册。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个机会!

    程四郎下意识的伸出手,随手拿起一卷账册展开,顿时眼睛瞪大。

    好多好多钱!

    他又下意识的将账册卷住。吓得不敢多看一眼。

    好多好多钱!

    还好程四郎并没有在几个掌柜的面前露出更多的怯,待人都告退出去,只剩下婢女时,他才长松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这些。我不会看啊。”他涨红了脸说道。

    神情带着几分愧疚歉意,似乎这是自己天大的错。

    婢女微微一笑。

    “奴婢会看。”她说道。

    程四郎松口气哦了声,又有些呆呆。

    “那,我能帮什么?”他问道,自己先带着几分歉意笑了笑,“我只会读书…书也读的不好..”

    婢女看着他点点头笑。

    “四公子,只要帮我们替娘子守好这个三个店就足够了。”她说道,“别让人夺了去,四公子,这几个店,是娘子费了心神才到如今的,我们不想娘子病好了醒来,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着俯身叩头,声音已然哽咽。

    “快起来快起来。”程四郎忙说道,“这是应该的,这是我应该的,你放心吧,我替妹妹看着,直到她醒了。”

    说了这话,二人都微微一怔。

    如果,她不醒呢….

    这个念头闪过,二人同时呸呸几声。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她要是不醒呢?又成了傻子呢?”

    周老爷哼声说道,一面端起面前的茶碗,没有喝又放下。

    “这小婢子,竟然拉出程家的人来挡着,程家的人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

    “就是,拿着咱们家的嫁妆,还能把娇娘饿死扔掉,这些产业,怎么能交给他们!”周夫人更是气急说道,“那个贱婢是程家的,自然帮着程家捞东西。”

    说着她就起身。

    “我去赶走她!”

    “先别急。”周老爷说道,抬手制止周夫人。

    “什么时候了,还不急?”周夫人急道。

    “两个小儿,怕什么。”周老爷哼声说道,一面悠闲的端起茶碗,“在这京城,他们以为他们还能翻出我的手心?哄他们玩罢了。”

    “那早点拿到手早点心安。”周夫人说道,“要是程家那群猫闻到腥气摸过来,少不得麻烦。”

    “来了怕什么?以为这是江州啊。”周老爷哼声说道,“姓程的敢来,我就让他哭着回去!”

    他说完带着几分得意大口的喝茶,结果茶忘了吹,烫的哎吆一声,松了手茶水洒在身上,引得屋子里一阵忙乱。

    而此时的江州,坐在厅堂听一个婢女拨琴的程大老爷猛地连打了几个喷嚏,让原本优美的琴音变的有些支离破碎。

    “准是京城的周家人再嚼念我。”程大老爷说道,一面摆摆手。

    婢女忙抱着琴退了出去。

    “好好的干吗不听了?”程大夫人还有些不乐意说道。

    “你说奇怪不?”程大老爷重新靠回凭几上,皱眉说道。

    “什么奇怪不?”程大夫人问道,一面端起茶喝。

    “这周老爷也不来了。”程大老爷说道。

    程大夫人一口茶呛了。

    “这么说你还很想他?”她咳嗽着说道。

    “我想他死。”程大老爷哼声说道,“真是奇怪,这老不死的怎么走了就没动静了?你外甥不是已经去京城了吗?婚事他肯定知道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了?”

    好容易憋了一股劲,对方却萎了,虽然这是理想的结果,但还是心理很憋屈。

    “有什么反应?这种天大的好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程大夫人哼声说道。

    “那傻子的事他自然不会说,这嫁妆的事,他怎么不来闹了?”程大老爷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门外管家抚着帽子跑过来。

    “老爷,老爷,人来了,来了。”

    管家一边跑一边有些急促的喊道。

    人真的来了?

    程大老爷和程大夫人都惊讶的坐起来。

    “果然背后不能说人啊。”程大老爷感叹道,一面深吸一口气,振奋精神,“这一次,姓周的来了几个?”

    管家愣了下。

    “姓周的?”他问道,“老爷你说的是谁?”

    “你说的是谁?”程大老爷也愣了下,“不是周家的人来了吗?”

    管家嗨了声。

    “不是,不是,是州府里的曹别驾大人来了。”他忙说道。

    程大老爷换了衣衫,迈进会客厅,便看到里面早已经坐着两人,其中一个是很熟悉的曹别驾大人。

    “哎呀曹大人。”他忙笑着施礼。

    作为地方大族,程老爷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曹别驾起身施礼。

    二人笑着寒暄几句。

    “今日来是有一事要有劳程老爷。”曹别驾步入正题说道。

    程大老爷点点头。

    “大人请说。”他说道。

    “看一看你家的族谱。”曹别驾说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问询

    族谱?

    程大老爷有些惊讶,但对于掌管监察军政民事的州府官员,看看族谱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要核对一些事。”曹别驾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奇怪,便含笑补充一句,又微微的压低声音,“主要是,看二老爷那边。”

    说完还给程大老爷使了个眼色。

    程大老爷顿时大喜。

    查看二老爷的事?那莫非是二老爷的仕途有希望要动一动了?

    呃,虽然升官调动,不用看族谱,履历什么的都齐全的很…

    不过,这世上也没什么定数,看就看吧。

    程大老爷高兴的让人取了族谱来,恭敬的交给曹别驾。

    曹别驾却没有打开看,而是又恭敬的递给了一旁坐着的男人。

    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也没被引荐的男人。

    能坐在这里,且是曹别驾的上位,那肯定不是随从…

    是什么人?

    程大老爷神情微微惊讶的看着他。

    依旧没有人给他引荐介绍,曹别驾认真的看着茶碗,似乎里面开出一朵花。

    “二老爷,几个子女?”那人忽的问道。

    “两个。”程大老爷下意识的答道。

    “两个?”那人问道,伸手指着族谱上,“那这上为什么三个?”

    三个!

    程大老爷愣了下,忙起身过去看。

    二老爷的名下的确是三个子女。

    看着其上的字,程大老爷心内几分感叹。

    当初,父亲对二老爷家的孩子是多么的喜欢,没有出生时就起了名字,早早的上了族谱。

    如果晚一些,或者早些发现她是个痴傻儿,这个名字绝不会上了族谱。

    “是,三个,三个。”他含笑说道,“这个大的。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外边。”

    至于怎么不好,江州城没几个人不知道,他没有隐瞒的必要也没有解释的心情。

    那人也没有再问,又看了看族谱,放在几案上。

    “程老爷,你接着忙吧,我们先告辞了。”曹别驾立刻含笑说道。

    我不忙啊,程大老爷一脸愕然。

    “哎,大人..”他忙要挽留。曹别驾已经起身。让那人先行。自己才抬脚跟上。

    程大老爷只得送出去。

    “曹大人,这到底是?”他拉住错后几步的曹别驾,低声询问。

    “没事,没事。就是看看,主要是二老爷。”曹别驾说道,一面看了眼前方的男人,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给京里人办事。”

    他点到为止,程大老爷便明白了。

    给京里的人办事,那就是京里有人要问程二老爷。

    京里的人谁会想起来要问程二老爷呢?

    曹别驾才走了没多久,程二老爷就派人回来了。

    “来人说查我的解状。有不对的。”小厮转述程二老爷的话。【注1】

    参加科举的时候,程二老爷的解状都已经上缴了,能查阅这个的是户部。

    那么多解状,怎么会想到查阅程二老爷的?

    除了升官,真没别有理由了!

    程大老爷大喜。旋即又大惊。

    解状一向查的严格,多少学子考生因为这个失去了科考资格,造成了不少人间惨剧。

    “二老爷的解状有什么不对?”他急急问道。

    “说是不全,要再核查一下。”小厮说道。

    程大老爷恍然,跟曹别驾的到来对上了,原来是为这个。

    “好好,我知道了。”他说道,一面也顾不得坐,“我再去州府里问问,可不能因为一个解状坏了前程。”

    这件突然的事让程家上下紧张了好几天,但程大老爷多方打听,人情金钱都用上了,却也没打听出来什么。

    都说没事没事只是随便问问。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程家二位老爷便也只能忐忑不安的等待,但不管好的还是不好的结果都没有到来,似乎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有人打听程家,也有人打听周家。

    “春灵,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德胜楼里,一个伙计磕着瓜子问道。

    在京城打听一个人很难,因为京城很大,在京城打听一个人也很容易,因为人多嘴杂,尤其是在酒楼茶肆青楼。

    “我跟着朱小娘子在外行走,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嘛。”春灵说道,“好哥哥,你告诉我嘛。”

    “去问你家娘子,她可比我们清楚。”另一个小伙计笑道。

    “这些小事,怎么还能让娘子教我,我要自己学的。”春灵认真说道。

    “春灵真懂事。”伙计们笑着夸赞。

    “朱娘子对我这么好,我想更好一些,更能帮到她,至少别拖累她才是。”春灵低着头有些羞涩的说道。

    “好,好。”伙计们笑道,收起嬉皮笑脸,“我来给你说说京城这些有名的权贵人家,咱们先从皇亲国戚说起。”

    春灵点点头。

    “不急,哥哥们一个一个告诉我,我还记得住。”她说道。

    不急,稳稳的,既要问到自己想要的,还不能被人发现自己想要的,她不急,她还小,她有的是时间。

    相比于忌讳顾虑多多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春灵来说,王家的人打听消息就干脆的多。

    “周家嘛,也没什么可说的啊,陕州人,有钱,归德郎将嘛。”男人掂了掂手里的钱,漫不经心说道。

    古伯没有迟疑,又拿出一吊钱扔给这男人。

    “…要细说起来,也还真有的说。”男人立刻话头一转笑嘻嘻说道,将两吊钱放好,“归德郎将周家可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这种品级的武官京城一抓一大把。”一个随从忍不住问道,“而且都这么多年了,也没升官,靠着陕州的老本,怎么就不一般了?”

    “那是以前。”男人哈哈笑了,带着几分小得意看着他们。

    这些傻乎乎的外乡人,不过也是有钱的外乡人。

    “如今归德郎将家可转运了。”男人笑道。带着几分神秘。

    转运?

    古伯眉头微皱,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能去天街上看灯火了吗?

    “他们家有了一个神仙。”男人压低声音说道。

    古伯愕然。

    片刻之后,茶楼里响起吵闹声。

    “我没骗人,我没骗人。”

    被几个随从压在身下的男人高声喊道。

    “别打我脸!”

    脸没被打,却被啐了一脸。

    “给你钱不是我们傻,是我们图省劲,你别不知好歹,满嘴胡说!”古伯冷笑说道,“养着神仙,你怎么不说他们一家都是神仙下凡呢?”

    “哎呀哎呀我没骗你们啊。”男人喊道。“周老爷家有个神医娘子。是道祖李真人的徒弟。能起死回生,救活了被判死的陈相公家大的老太爷,童内翰,还治好了公主府的瘸子秦家小郎君。真是神奇的不能再神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古伯等人面色惊愕。

    什么?

    神医娘子?

    道祖李真人的弟子?

    还有那些被救治的人名。

    陈相公,童内翰,公主府!

    虽然是外乡人,相公,内涵,公主,他们还是听得懂是什么意思的!

    竟然!

    “怪不得,周家能去天街呢。”古伯点点头。说道。

    救治了这其中任何一个人家,去天街看个灯火就不算个什么难事,更何况还一下子救治了三家。

    这周家竟然养个神医?果然是要走好运了。

    “是啊是啊,我没骗你们。”男人喊道,“快放我起来。”

    古伯低头看着男人。却并没有示意大家放手,反而示意更加用力的一踩。

    男人立刻嚎叫起来。

    “你没骗我们?”古伯冷笑说道,“这个消息不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吗?你竟然还敢要我们的钱,说是独家秘闻!”

    男人被踩得嗷嗷惨叫,一面自认倒霉。

    “这个不算,这个不算,这个是我赠送你们的,我真有独家秘闻。”他连连喊道。

    “趁着你还没死的时候赶快说!”古伯冷笑说道。

    “这归德郎将周家,不只是要升官了,而且还发大财了。”男人急忙忙说道。

    “废话!”古伯再次啐了口,“有神医在家,不发财才怪!”

    “不是不是。”男人忙喊道,“神医倒是不怎么发财,发财是另外的事。”

    神医怎么不发财?

    古伯皱眉。

    “你们知道京城的太平居吗?”男人唯恐再被呵斥,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就忙说道。

    自然是知道。

    他们来了之后,穷的连客栈都住不起的王十七郎如鱼得水,但因为青楼妓女的不让他去,所以便寻这京中有名的酒楼食肆吃了几顿,其中便有这太平居,也尝了那京城闻名的太平豆腐。

    想到这个太平豆腐,古伯忍不住点点头,的确是不错不错啊。

    如果不是没办法长途携带保存,他一定会带回去给老爷夫人。

    “神仙居知道吗?”男人又接着说道。

    自然是知道,过路神仙嘛,冬日吃来很是享受,这个可以带回去,那如今连街边行脚店都有的乐得自在,据说就是来源于过路神仙,如此简单,回家之后也可以一试。

    “知道…”男人还要问,被古伯又踩了一脚,叫声打断了话。

    “少扯废话,直接说。”古伯拉脸喝道。

    “这两个店都是周家的。”男人喊道。

    什么?

    都是周家的?!

    “周老爷。”

    屋门拉开,看着其内端坐的周老爷,程四郎的脚步有些踌躇,但看着身旁低着头的吴掌柜和婢女,他咬咬牙抬脚迈进来。

    “这是,我妹妹的店,这个账册,你看不合适吧?”他声音抖抖的说道。

    瞧着懦弱的样子,既然都姓程,自然也不会差太多,真是可笑死了。

    周老爷端着茶碗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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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解状又称家状,是唐代中央级考试考生的个人信息文书。

    今日一更。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为难

    鼓起勇气扔出去的话没有回应,程四郎更有些不安。

    看着他坐下,周老爷吹了吹茶。

    “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他随口问道。

    程四郎怔了下。

    “三个月前..”他下意识的答道。

    “那你知道,这几家店是什么时候开的吗?”周老爷又问道。

    什么时候开的?婢女说过这个,但是,是什么时候来着?

    程四郎有些怔怔,他下意识的去看婢女。

    婢女低着头似乎不知道他的窘境。

    这种场合也的确不是一个下人能开口说话的。

    她再开口,恶奴欺夺主产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周老爷也不急,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喝茶。

    程四郎想啊想,终于想起来了。

    “太平居年前,神仙居年后,怡春堂也是年后不久。”他高兴的说道。

    “是啊,到如今都最少的也有五个月了。”周老爷含笑点头说道。

    是啊是啊,程四郎带着几分怅然,妹妹竟然这么短时间就开了三家店,他都一点也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傻儿…..

    猛地茶碗脆响,吓得程四郎一惊。

    周老爷将茶碗重重的放在几案上,脸上早已没有悠闲笑容。

    “这些店最少的也经营了五个月,你,来京城不过短短三个月,你知道什么?这店难道只是一个人能开起来的了吗?”周老爷喝道,“无知小儿,恶毒奴婢,串通起来想要做什么?还不快把账册给我!再敢跟我胡闹,送你们去见官!”

    程四郎被吓得心乱跳,耳内嗡嗡。

    是啊是啊,这几个店单靠妹妹真的能开起来吗?京城啊,这是京城啊,周老爷一家都在…

    以前在,以后也必将在…

    程四郎不由咽了口口水。

    交出去吗?

    别最后毁了妹妹的店。还惹恼了周家,累害了妹妹….

    “你们程家真是黑心,拿着我家的嫁妆,还弃我家娇娇而不顾,如今她又病了,你们不说关心养护她,还上赶着来谋夺产业….”周老爷冷笑说道。

    话音未落,程四郎抬起头。

    “我不会谋夺妹妹的产业,我,我会好好的看着店。不会让妹妹的心血糟蹋了。”他整容说道。眼神坚定。“我帮妹妹看着,一分钱都不会用她的,等妹妹醒了,都给她。在她醒过来之前,别人,别人谁也不能要。”

    这个小混帐!真是油盐不进!

    周老爷气的瞪眼。

    “如果她醒不过来呢?”他喝道。

    如果她醒不过来呢?

    这个假设在每个人的隐秘心处都闪现过,但谁也没敢说出来,甚至都不敢多想,此时被周老爷直白的喊出来,程四郎婢女吴掌柜的脸色都发白。

    真的,醒不过来了吗?

    “夫人,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仆妇低声说道。

    时近傍晚。程娇娘的卧房内光下渐渐发暗,卧榻上的女子陷入一片阴影里。

    如果不是起伏的呼吸,真的就是像是….

    不过,也许用不了多久了吧。

    秦夫人叹口气,看着那女子嘴角动了动。又看一旁正摆弄熏香的婢女,她干脆起身,往卧榻边移了移,端起一旁的水碗,伸手搀扶起这女子,喂她吃水。

    仆妇大惊失色。

    “夫人。”

    声音脱口而出。

    这种卧榻的病人,照顾的再好,也总让人觉得脏腌…

    夫人怎么能去喂她!

    半芹也吓了一跳,香炉盖子一声脆响扔下。

    “夫人,夫人我来。”她喊道,忙疾步过来跪坐下。

    “我扶着,你喂她几口水吧。”秦夫人说道,放下水碗,并没有松开手。

    “不敢劳夫人,不敢劳夫人。”半芹哽咽叩头说道。

    秦夫人便也不再强求,将程娇娘交靠在半芹怀里,自己起身起来。

    婢女进门的时候,秦夫人正走出来。

    见到是她,婢女忙大礼参拜。

    “有什么难处,记得开口。”秦夫人说道,目光扫过婢女疲惫的面容。

    能开口的都不是难处,难处都是不能开口的….

    “谢夫人大恩。”婢女叩头说道。

    秦夫人的马车隆隆而去,婢女站在门前怔怔一刻。

    “陈老太爷上午来过了。”

    进了屋内,半芹忙给她说一天发生的事。

    “丹娘和十八娘子都来了,还给娘子带了新衣,你看我已经给娘子换上了。”

    “还带了李太医来,诊了脉,说身子有些虚,要多喂一点饭…”

    婢女听着她详细的说,一面点点头,挤出一丝笑,看着卧榻上的程娇娘有些出神。

    “姐姐,外边,有什么为难的事吗?”半芹迟疑一下还是问道。

    婢女回过神。

    “啊,没有。”她摇头笑了笑,说道,“有四公子在,名言正顺的,没问题的。”

    半芹点点头,也对她笑了笑。

    “那辛苦姐姐和四公子了。”她说道。

    婢女笑了笑没说话,与前几日相比,她的笑还是牵强了几分。

    真辛苦啊,面对一个周老爷,就让她觉得心焦力瘁。

    想当初娘子面对一波接一波的难处,怎么就看起来若无其事呢。

    没有心,就可以吗?

    怎么才能做到没有心呢?

    二人正说话,门外一阵喧闹,伴着捶门声。

    “你们来干什么?”

    婢女站出来,看着门前的四五个仆妇丫头。

    她认得这些人,都是周家的人。

    “姑娘,我们来伺候娘子。”为首的仆妇说道,不待婢女说话,便招呼身后的人,“快些进去,把屋子收拾收拾,安顿好了,大家都忙起来。”

    “这是我家,谁让你们进的!”婢女叉腰喝道。

    见她阻拦,早已经拿着门栓的金哥儿立刻站过来,狠狠的挡住门。

    “你家?”为首的仆妇失笑,带着几分不屑看着她,“没错,你是程家,现在娘子在我们周家,我们周家人管着,你这个丫头,可以滚回去了。”

    会被挡住的事,在家周夫人都已经预料到了,没什么大不了。

    她说着回头看其他仆妇。

    “程家的丫头我们管不着也不敢管,来人啊,把她送回程家去,让他们自己管!”

    几个粗壮的仆妇便立刻应声是,挽着袖子就向前。

    金哥儿举着门栓,在这些壮妇面前,就好像瘦弱的螳螂。

    “我不是程家的丫头。”婢女站在门前,看着她们亦是冷笑一声。

    抬脚迈步的仆妇们一愣。

    不是程家的丫头?

    “我是张家的丫头。”婢女再次说道,微微抬着下巴,带着几分倨傲看着她们,“回去告诉你们老爷,我是张纯家的丫头,我是张家老太爷亲赠与程娘子的丫头,要送我回去也容易,请他们先去跟张家说一声,有错有责,婢子自会去认罪领罚。”

    张纯?张纯谁啊?

    仆妇愣愣的看着婢女。

    “张纯?”

    周老爷失态的喊道,差点直接跳起来。

    “是啊,她说她是张纯家的人,是什么张家老太爷亲赠与娘子的…”仆妇说道,面色还有些不解,她们想不起张纯是谁,但看那丫头气势很厉害,又想着这程娘子一直以来怪事很多,所以一时胆怯便回来了,只怕被周老爷夫妇斥责办事不利,被一个小丫头吓唬住。

    “张家?”周夫人也面色微微发白,一脸不可置信,“张纯?是哪个张纯?”

    “你傻了啊,还能哪个?张纯,张江州!”周老爷喊道。

    仆妇这才也回过神,张江州!

    张纯在京中有名,大家都贯与籍贯尊称,江州先生,他真名叫什么,大家倒知道的不多。

    幸亏自己明智带着人回来了!

    周夫人也神情愕然,惊讶的合不拢嘴。

    怎么可能啊?

    那个一向嚣张的婢女,竟然是张江州家的人?

    “还是张老太爷亲自赠予的…”周老爷喃喃说道,“怪不得,怪不得,逃兵的事,江州先生竟然出面了…原来是她…果然还是她…”

    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藏着不为人知?

    这个女人,到底还要给他们多少意外的惊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唤道

    “那怎么办?难道真就不要了,拱手让给程家?”

    周家厅堂里的灯已经点亮,周夫人神色忧急,看着在厅中来回踱步的周老爷。

    “人是醒不过来了,几个大夫也说了,最多活个三四个月就熬尽了,老爷,程家那四郎没什么本事,可是程家的人扑过来,咱们少不得麻烦啊。”

    周老爷心疼的哆嗦一下。

    “让给程家?休想!”他哼声说道,站住脚,伸手捻须,想到那金山银山,一咬牙,“江州先生他也不好管我们的家务事吧!那丫头竟然是张家的婢子,就更不怕了!张家这是要纵恶奴夺他人产吗?”

    “没错,我们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怎好插手?”周夫人立刻说道,“只要我们对那傻儿好,谁人又能说什么?”

    没错!

    他们跟不要脸的程家不一样,他们会好好的养着程娇娘,病着就好好的养着,死了就好好的安葬,绝不亏待!问心无愧!光明磊落!

    周老爷点点头。

    这一次,不管谁出面,都不用怕!

    他是程娇娘的嫡亲舅舅,而其他人,哪怕是皇帝,也不能理直气壮的干涉。

    他接手是天经地义,而别人别说接手,就是干涉,也要考虑一下抢夺他人家产这个恶名。

    “既然如此,就要做的诚心。”周夫人说道,“也别让奴仆去那里伺候,直接把娇娘接回来,我亲自伺候着!”

    谁人还能拦住他们伺候病疾的外甥女不成?

    周老爷点点头。

    “只要养着她,就没人能挑出咱们的不是。”他说道。

    周夫人含笑点点头。

    “我明日就亲自去把她拉回来。”她说道。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还未点灯的院子里有些昏昏。

    “半芹姐姐,看来他们不敢再来了。”金哥儿说道。

    他举着门栓站的身子都僵硬了。

    “还是姐姐厉害。”他高兴的说道。

    婢女摇摇头苦笑一下。

    “不是我厉害。”她说道,“是借的力厉害。”

    不管谁厉害吧,反正事情解决了。

    金哥儿高兴的说道。

    婢女再次摇头。

    “不是自己的力,借别人的力,都不能长久。”她说道。看着昏昏的夜色,“更何况,这件事,到底是家务事,外力不可干涉啊。”

    金哥儿顿时又一脸忧急。

    “那怎么办啊?”他急急问道。

    婢女回头看室内,室内半芹已经点亮了灯,明亮温暖。

    “我不知道…”她喃喃说道,咬住下唇,眼泪终于忍不住滴落,“我不知道…”

    娘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娘子。没了你,奴婢还是站不稳站不住….

    夜风吹过,廊下的占风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金哥儿,休息吧。至少今晚不会有事了。”婢女说道,挤出一丝笑,“我们,熬过一日,是一日。”

    还拿着门栓呆呆站着的金哥儿这才收起身子,回头看她点点头。

    二人刚要转身,就听门又被拍响了,二人面色都是大变。

    “好啊,你们真不要脸。我也就不客气了!”婢女咬牙喊道,“金哥儿开门!”

    金哥儿打开门,门前灯笼随着夜风摇曳,照的门前忽明忽暗的似乎站了很多人,又似乎只有一个人。

    眨眼间。人已经走进来了。

    “给我打..”婢女喊道。

    金哥儿举着门栓毫不迟疑的用尽力气的打过去。

    有人抬手抓住了门栓,同时一拳重重的向金哥儿打去。

    与此同时也有人嗨了声。

    那人的拳头在金哥儿的面前生生的收住。

    犀利的拳风吹得金哥儿几乎睁不开眼…..

    可想而知这一拳如果真打到脸上他的脸一定会开花….

    “是我。”

    夜色里男声响起,来人一面再次迈步,瘦高的裹在披风里的身影便展露在婢女面前。

    他伸出手掀起大大的兜帽,露出面容。

    是他!

    婢女神情惊讶。

    这个自从逃兵事件后,再也没出现过的少年郎…

    她以为这个少年郎被吓走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没想到不仅突然出现,而且没有在墙头上,而是径直从大门走进来。

    而且这么晚的时候…..

    “你,来做什么?”婢女怔怔问道。

    “我来看看她。”晋安郡王说道,一面冲她抬手指在嘴边嘘声,“我时间有限,你废话太多,我没空和你多说,你站开。”

    他说罢抬脚从婢女身边穿过向内而去。

    我废话多,你没空…

    婢女回过神气恼转身。

    这什么人啊!

    她抬脚忙跟过去。

    晋安郡王已经走进室内。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女子的厅堂里,不过可惜没有心情查看四周。

    “娘子在这边。”婢女说道,一面掀起幕帐。

    外边的热闹半芹自然也听到了,但她一直安静的守在卧榻边,翻身喂水絮絮叨叨说话做着重复不变的事。

    此时见这少年郎进来,便躬身施礼。

    “公子请坐。”她说道,“我去给公子煎茶。”

    就如同娇娘没病之前一样。

    “不用了。”晋安郡王说道,连披风也没有解下,“我立刻就走。”

    立刻就走啊。

    半芹低头应声是。

    那也够了。

    还能来看看娘子,就够了。

    “程娇娘。”

    晋安郡王迈过去几步,唤道。

    卧榻上女子已经换上了里衣散了发似乎安静睡着了。

    “娘子,听不到的。”婢女说道。

    “她听得到。”晋安郡王说道,一面撩衣坐下,又唤道,“程娇娘,我来看你了。”

    卧榻上的女子嘴动了动。

    “看,她听到了!”

    少年郎惊喜的说道,一面前倾几分。

    “不是的。”半芹说道,“娘子一直都这样的自己说话,不是听到你问她了答话。”

    “程娇娘,程娇娘。”晋安郡王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接着喊道。

    从来都是个说不通的话的。

    婢女叹口气,转身。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身后少年郎的声音继续传来。

    婢女侧头看去,见他人更为前倾,侧耳在娘子面前,似乎在听她说什么…

    离的这么近…

    两盏灯下,照着这少年俊美的侧脸,裹着披风比以前看起来要高大一些的影子投在程娇娘身上。

    是有些唐突了,毕竟男女有别…

    婢女张张口…

    “你大声点..我听不清..”少年的声音清清亮亮的说道。

    婢女又合上口。

    “娘子说的是,我是谁。”半芹在一旁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看她一眼。

    “果然是这个?”他问道。

    半芹点点头。

    晋安郡王便再次俯身侧耳。

    安静的室内,女声呢喃似乎清晰了一些。

    我是谁….

    我是谁…

    果然是这个。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晋安郡王坐直身子,微微一笑。

    “我知道。”他说道。

    你知道?知道什么?

    婢女皱眉转身看过来,又开始说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了吗?

    “我知道你是谁。”晋安郡王笑道,一面再次倾身,“你是,程昉。”

    什么?

    婢女和半芹都愣了下。

    程昉,是什么?

    卧榻上女子的嘴唇再次动了动。

    我是谁..

    “你是程昉。”

    “这位公子,你在说什么?”婢女抬脚上前问道。

    是来看热闹的吗?

    她疾步过来,站立着居高临下,一眼看到卧榻上的女子。

    晋安郡王已经坐直了身子,挡住的灯光便落在女子的脸上。

    夜灯柔和下女子睁开了眼。

    睁开了眼..

    睁开了眼!

    婢女啊的一声尖叫,伸手捂住嘴,神情惊愕不敢置信。

    伴着她的喊,半芹也看向卧榻,顿时也尖叫一声。

    晋安郡王看着睁开眼的女子,面上笑容绽开。

    “程昉。”他喊道。

    程昉!

    我是程昉!

    女子的眼转过来,看向他,夜灯下,双眸灿若星辰。

    我是,程昉!

    ******************************

    第五卷结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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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