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娇娘医经TXT下载娇娘医经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娇娘医经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好笑

    因为阴雨,室内光线更为昏暗。

    那少年打完哈欠,似乎觉得视线不明,便伸手打亮火石,一道火光亮起,照着少年精致的五官,那一双眼在白净的脸上幽黑灼灼。

    晋安郡王长得真是俊美,果然不亏是太祖七世孙,与如今太宗后人的陛下一脉相貌不同。

    相传太祖一脉承袭太祖孝慈高阳皇后相貌多一些,高阳皇后相貌端庄柔美,中和了方氏家人的武壮。

    不知晋安郡王能娶个什么样的王妃。

    屋内啪的火石敲响,让宫女回过神,屋子里少年人已经似乎玩腻了火石,不再打火,而是干脆仰面躺在地上。

    宫女坐正身子,冲这边的宫人点头笑。

    “殿下果然又要睡了…”这边的宫人眉头微蹙,低声说道,“要不要去说一下,陛下和太后罚他背书,万一背不下来怎好?”

    话音才落,就听内室衣衫脚步声响,二人忙俯身低头。

    门被唰拉拉开了。

    少年迈出门,伸手长展,深吸一口气。

    “如此春光美景啊…”他说道。

    两个宫女忙起身。

    “殿下,您可不能出去的,陛下和娘娘罚殿下禁足的。”她们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哦了声,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还有几天啊?”他回头问道。

    “还有两天。”宫女含笑说道。

    晋安郡王哦了声,长袖一甩负在背后。

    “那去叫人来陪我读书。”他说道。

    读书哪里用陪,不过是要找人来玩。

    宫女领会笑着应声是,不多时唤来内侍,进去后屋内果然没有读书声,而是棋盘响动。

    “我看到不是同一人。”晋安郡王说道,修长的手指落下一字。

    对面小心跪坐的内侍忙也跟着落子。

    “可是叫陈素陈十八娘的只有一个。”他低声回到。

    晋安郡王手抚着棋盘沉吟一刻。

    “那日进宫的就是陈十八娘。”内侍又说道。

    晋安郡王落子。

    “那就是我看错了。”他斩钉截铁说,“但那日城里我没看错,就是她,肯定在陈家,如果不是陈家的人,那跟陈家也有关系。”

    “只是郡王不能出门,纵然能出门,也不好去见陈家的内眷。”内侍叹气说道。

    晋安郡王执子沉吟不语。

    “又或者,她不是陈家的人呢?”他忽的说道,“跟陈家的人在一起,也不一定是陈家的人。”

    越想越是这个可能,当想到这个可能,他的面色有些急躁。

    如果不是陈家的人,有来就有走。

    说不定那一日一见后就要走了。

    晋安郡王不由坐正身子,眼前浮现那日门前转过头来女子。

    “那个…”他开口要说话。

    门外有宫女施礼。

    “郡王,李太医来了。”

    晋安郡王面上的焦躁神情立刻收起,换上笑颜,在棋盘后看着迈进门的李太医。

    李太医穿着官袍,身后还有一个小童拎着药箱,似乎刚忙完。

    “李大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晋安郡王笑道。

    “贤妃娘娘孕吐厉害,太后命我小心伺候,我这些日子就在宫里了。”李太医说道,见礼过后跪坐下来。

    “主要是外边找我师父的人太多了,烦的不行。”小童在后补充道。

    “这是因为李大人医术高明。”晋安郡王笑道。

    李太医医术高明,也不是什么恭维虚言。

    “什么呀,那些人都想等我师父说他们不治呢,根本就不是让我师父给看病。”小童撇嘴说道。

    晋安郡王一愣,什么?

    “不治?”他问道。

    李太医已经没好气的嗨了一声。

    “无礼,郡王面前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他转头沉脸呵斥道。

    小童低头不敢再言。

    “别,别,有,有,接着说。”晋安郡王笑道,伸手指着那小童,“我正闷着呢,好容易来了新鲜事,快说说,怎么突然就被人求着诊不治了?”

    小童缩头迟疑看了师父一眼,虽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忠孝不能两全,郡王问话也不能不回吧。

    “因为,他们,想要让程娘子给治病。”他诺诺说道。

    越说越糊涂了。

    “程娘子是什么人?”晋安郡王问道。

    “程娘子就是治好了陈老太爷还有童内翰的人。”小童带着几分精神说道,眼睛也亮起来,忍不住伸手比划,“能起死回生,但却非必死之人不治,据说是李真人的徒弟呢。”

    “打嘴!”李太医喝道。

    小童吓得不敢再说。

    晋安郡王已经明白了,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他伸手指着李太医,“只有不治的人人家才治,那陈老太爷和童内翰都是被你诊治为不治的,才被人家治好了,所以大家如今倒都盼着被你诊治为不治了,真是,真是太好笑了。”

    他越想越想笑,以至于失态的捧腹。

    李太医黑着脸起身就走。

    晋安郡王忙亲自去拉。

    “小王错了,小王错了。”他说道,但到底是绷不住扑哧扑哧的笑。

    又说了好些好话,才把李太医劝坐下来,惹事碎嘴的小童被赶了出去,屋子里重新摆起棋盘,对弈的内侍换成了李太医。

    下了两盘棋,闷闷无聊的李太医觉的也没意思了,便起身告退。

    “我知道郡王这几日禁足,所以特来陪郡王。”他说道,一面又抚着胡须看郡王,露出一丝挪揄的笑。

    晋安郡王也笑了。

    “是啊是啊,你我正好可以互慰。”他说道。

    李太医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哼了声走了。

    看着李太医离开,晋安郡王又哈哈笑起来。

    “真是没想到,一向不爱在宫中的李太医竟然会被逼的躲进宫来。”他笑道,“这个程娘子不知是何方能人。”

    “奴婢倒也听说一些,是陈家从江州请来的,很厉害的神医,据说是遇到李真人,得了神仙方能起死回生。”内侍笑道,“只是治病的规矩太古怪。”

    晋安郡王不以为意笑。

    “不古怪怎能泱泱之中脱而出?”他说道。

    “是啊,这娘子….”内侍点头接着要说。

    晋安郡王抬手制止他。

    “我想到了。”他说道,“那个宅子。”

    内侍愣了下。

    “哪个?”他不解问道。

    “那天我看到的那个宅子。”晋安郡王说道,一面转身,“你们去问问,或许能得知她的所在。”

    内侍应声是。

    “只是,该问的问,不该问别乱问。”晋安郡王又微微回头说道,“本王我,可惹不得任何误会。”

    内侍忙郑重再次应声是。

    如此坚持又如此小心的寻找,到底是什么女子,让郡王这样一见不忘?

第十二章 惦记

    从一个婢女手里接过包袱,半芹忙道谢。

    “因为二十禅茶会,家里来了些亲戚,十八娘要陪客,这几日就不便出门来,特来和娘子说一声。”婢女说道,“夫人知道娘子也去,家里娘子们做新衣,也给娘子做了一件。”

    “多谢夫人惦记。”半芹再次道谢。

    “那姐姐快进去吧,我回去了,到那日车来接娘子。”婢女说道。

    两女施礼别过,看着马车走了,半芹才转身进门。

    “是谁?”徐茂修站在廊下问道。

    半芹将事情说了,徐茂修点点头。

    院门再次被敲响。

    “是又忘了什么?”半芹说道,忙又去开门,却是一愣。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见半芹便笑着往内走。

    “许久不来,这家门真不好找,都要忘了。”他口中说道。

    半芹吓得忙掩门挡住。

    “你找谁?”她问道。

    徐茂修也神色一沉举步过来。

    那人似乎也吓了一跳。

    “这里不是陈家吗?”他问道,一面又退回去几步抬头看门匾。

    门匾空荡荡无字。

    “这里不是陈家。”半芹忙说道,“这是是程家。”

    那人啊了声,一脸不解,又探头向内看。

    徐茂修已经走过来。

    “什么事?”他问道。

    半芹忙回头。

    “郎君,有人找陈家。”她说道。

    看到徐茂修,门外的男人不由再次退后两步。

    “这里不是陈家,这是程家,你找错了,再去打听吧。”徐茂修看着他说道。

    男人打量徐茂修哦了声。

    “原来我记错了。”他说道,带着几分歉意,又忙施礼。

    徐茂修点点头,那男人便走开了,一面还左右看,嘴里嘟嘟囔囔的,又去敲旁边的家门。

    “找人也不问清楚,这样问怎么成。”半芹说道。

    徐茂修点点头,二人收回视线关上门,直到这时,那问路的男人才又投来视线,挺直了微微弯曲的身子,脸上那种外乡人的惶恐不安也褪去,眉头微皱,转身大步走开了。

    这些事门内的徐茂修和半芹自然不知。

    婢女从屋门拉开门。

    “怎么了?”她问道。

    “没事,有人找人。”徐茂修说道,“妹妹醒了?”

    婢女点点头,其后程娇娘已经坐在厅中。

    “掌柜的初步打算雕豆腐。”徐茂修说道。

    “雕?”程娇娘说道,“只怕不好雕。”

    徐茂修点点头。

    “是啊。”他说道,笑了,“如今孙才日夜不停的做豆腐,李大勺和…半芹姑娘也日夜不停的试着。”

    程娇娘点点头。

    “是不好做。”她说道,“不知能不能成,只有这四五天的功夫。”

    “李大勺刀工还不错,就是从未做过这么软的,所以一时生疏。”徐茂修说道。

    程娇娘略沉吟一刻。

    “记得做的时候,放在水里雕。”她说道。

    放水里?

    徐茂修哦了声,点点头。

    “我记下了。”他说道。

    程娇娘再次沉吟一刻,徐茂修知她在想事情没有开口打扰,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室外竹笕敲打石头的声音有规律的传来。

    “半芹。”程娇娘忽的喊道,“记。”

    婢女忙应声是,起身跪坐在一旁的笔墨纸砚的几案前。

    “蘑菇熬汤。”程娇娘说道,“放金针菜,木耳,切笋丝菇丝….”

    婢女低着头提笔疾书。

    皇宫中,太后娘娘看着面前席地而坐的三人。

    “如何,背写出来了吗?”她问道,“可都一炷香时间了。”

    大皇子将笔放下。

    “娘娘,孙儿已经写完了。”他说道。

    太后娘娘高兴的让人呈过来,见其上字迹工整一气呵成。

    “大哥写的好。”她说道,一面又看另外两人,拉下脸问道,“你们呢?”

    晋安郡王笑嘻嘻的也放下笔。

    “娘娘,我也写完了。”他说道。

    内侍忙去呈上,太后娘娘扫了眼,面色更难看,一张纸上字迹草草,还只写了一半。

    “公羊传不是已经学了吗?陛下罚你背了三天,怎的如今连半章文公都写不来?”她说道。

    晋安郡王嘻嘻笑。

    “娘娘,先生让一年学好的,如今才半年而已,再等半年一定背好了。”他说道。

    一旁大皇子面上浮现一丝嘲笑,不屑的撇嘴,将下巴抬高几分,端正身形。

    “娘娘,娘娘,我也写好了。”二皇子急忙忙的放下笔,举着自己的纸喊道,一面摇摇晃晃走过来。

    “哎呀二哥儿写的好。”太后赞道,看着纸上两个大字。

    “是玮哥哥教我教的好。”二皇子说道,摇着太后的衣袖。

    太后抿嘴笑,又瞪了还在嬉笑的晋安郡王。

    “你看你,还要小孩子帮你解围。”她低声嗔怪道,“回去好好把书念了,一日日的就知道胡闹,能成什么事。”

    “是,娘娘。”晋安郡王笑道。

    太后娘娘摇头。

    “好了,你们下去吧。”她说道。

    三子忙正坐施礼告退。

    走出殿门,二皇子一手牵着晋安郡王,一手拉大皇子。

    “哥哥,我们去玩射柳。”他高声的说道。

    “吾还有书要读。”大皇子说道,伸手扫开二皇子的手,带着几分疏离说道。

    二皇子讪讪。

    “我们去我们去。”晋安郡王忙说道。

    “郡王,二皇子年纪小,不知勤奋,你别带坏他。”大皇子说道。

    这话说的就重了,在场内侍纷纷色变,但又不敢说话,将头低下装聋作哑。

    晋安郡王面上依旧笑嘻嘻。

    “是,是。”他说道,“我是要勤奋一些。”

    “我们读书去。”大皇子说道,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看二皇子。

    二皇子嘟嘴,伸手推了他一下。

    “我才不和你去。”他说道,撒脚跑了。

    内侍们又是慌又是不安,忙跟上去。

    大皇子被扫了面子,亦是气恼,偏无法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转头看到还在笑着的晋安郡王。

    “废物。”他哼声说道,甩袖大步而去。

    内侍呼啦啦的跟去,转眼只剩晋安郡王一人。

    晋安郡王看着二人远去的方向,慢慢的转身而行。

    “所争,君子也,其何不知?上其手曰:夫子为王子围,寡君之贵介弟也。下其手曰:此子为穿封戌,方城外之县尹也。谁获子?囚曰:助遇丁丁。弱焉。”

    低低的吟读伴着脚步一声声。

    另一条路边有一年长白胖的内侍不由停下脚。

    “左传?”他低声说道,一面抬头看过来,见到一个少年远去的高挺背影。

    “怎么了爷爷?”身旁的小内侍忙问道,“要左转去哪里?”

    “左转你的头,也不读书什么都不懂。”胖内侍瞪眼喝道。

    小内侍被骂的笑着缩头。

    “爷爷,孙儿不像您读书多能伺候陛下。”他说道。

    胖内侍哼了声,再看向那远去的背影。

    “大皇子如今才学周礼,晋安郡王明年才要学左传,如今竟然已经背到伯州犁问囚了?”他喃喃说道,又摇了摇头,笑了,“上下其手,上下其手,这宫里混的人,哪个不是如此。”

    “爷爷,上下其手是什么?”小内侍大着胆子问道。

    “是狗屁。”胖内侍瞪眼骂道,踹了小内侍一脚,“还不快走,不该问的不要问,闲的你。”

    小内侍忙前边引路,二人很快远去了。

    偏殿里,晋安郡王盘膝而坐,面前摆着一卷书,书未展开,他垂目口中却是念念,一直持续很久未停,直到外边传来说话声。

    “殿下,人回来了。”内侍的声音传来。

    晋安郡王便起身走出来,屋内已经被推开,一个侍卫坐进来,面貌形容正是去玉带桥程娇娘宅子误做走错门的人。

    “如何?”晋安郡王问道。

    “不是陈家的,姓程,是个男子,二十六七岁年纪,西北口音,开门是一个婢女,除此之外未见其他人。”侍卫说道。

    不是啊,原本这一问就是没什么希望。

    晋安郡王点点头,摆摆手。

    “看来,我只有找陈大人开门见山的问一问了。”他笑道。

    “郡王不可。”侍卫忙劝道。

    晋安郡王笑着。

    “是,我知道。”他说道,“我不急,我再想别的法子吧,总会有法子的,什么事都会有法子的,都能解决的。”

    最后这一句似是自言自语。

    侍卫低头施礼告退,走到门外又忍不住皱眉。

    “你干什么?”内侍低声问道。

    侍卫忙摇头,抬脚向外走。

    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停下脚。

    不知道这件事该说还是不该说,他总觉得玉带桥那位姓程的郎君,有些面熟,一双眼,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不过,也许是看错了,京中来往这么多人,难免的事。

    侍卫深吸一口气,继续大步而去。

    日渐正中时,周六郎勒住马,才发现自己走到了玉带桥边。

    “公子?”小厮问道。

    周六郎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敲响了程娇娘的院门。

    “又是你?干什么?”金哥儿从门缝里扒着喊道。

    干什么?

    他怎么知道自己干什么又走到这里!

    “还有钱吗?”他闷声问道。

    “有钱也不借给你!”金哥儿警惕的说道。

    周六郎抬脚踹门上,吓得内里金哥儿跳开。

    半芹闻声出来了,不顾金哥儿的反对打开了门。

    “公子,娘子不在家。”她说道。

    “又出去了?”周六郎皱眉问道。

    一个女子家每天往外跑什么?

    “是。”半芹说道。

    “缺,缺什么,说话。”周六郎说道。

    半芹微微一笑。

    “多谢公子惦记,娘子不缺。”她说道。

    周六郎吐口气,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脚,回头。

    半芹站在门边正在关门,一面侧头对着金哥儿笑。

    这丫头,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又敢笑了?

    而且也敢抬起头说话了?腰杆也挺直了…

    门徐徐关上。

    人也好,东西也好,人而已,名字而已。

    周六郎收回视线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嫩白的豆腐被小心的放入水碗中。

    李大勺从面前摆着的一排大小不一材质不同的刀子中选了一个尖细的竹刀。

    四周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看着李大勺弯身伸手入碗中,开始转动刀子,一点点的白絮在水中散开。

    程娇娘老掌柜徐茂修并没靠近,而是坐在廊下看着这边,听得不多时丫头一声叹息。

    李大勺直起身子,怔怔看了水碗一刻。

    “再来。”他说道。

    丫头忙又取了一块豆腐来。

    李大勺微微眨了下布满红丝的眼,再次俯身入刀。

    “雕个花的已经没问题了。”吴掌柜说道,一面将一个碗小心的推过来。

    坐在程娇娘背后的婢女忍不住哇了声。

    “我的天啊,这牡丹花惟妙惟肖啊!”她说道,“真的是用豆腐雕的?”

    “是啊是啊,两天,就练出来了。”徐茂修说道,看李大勺带着几分赞叹。

    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奇特之处的厨子,竟然还有这等手艺。

    “他老实人一个,人笨就闷头练手艺,当初跟着师父学徒,就他最没用,琢磨不出新菜新味,倒是把基本功练的最扎实,这也是有得有失吧,世间事难两全。”吴掌柜感叹道。

    程娇娘点点头。

    “那就雕花好了。”她说道,“还要做什么?”

    “因为说是素斋,又是佛前供奉,李大勺觉得花没有新意,所以想要做出更贴切一些的来。”吴掌柜说道。

    婢女瞪大眼,看向那边,李大勺又换了一块豆腐,毫不气馁的做着重复的尝试。

    “可是,只有四天了,还能练什么。”她忍不住说道。

    “实在不行,最后就用牡丹花。”吴掌柜说道,“反正我们主要靠的是豆腐这味菜,其形是为锦上添花。”

    程娇娘点点头,三人不再说话,看着那边认真雕刻的李大勺。

    这边的半芹挎着篮子走进街市,立刻有人和她打招呼。

    “今日有新来的菘菜,我特意给半芹姑娘你留着呢。”

    “半芹姑娘,来看看这些羊肉。”

    “半芹姑娘,你上次说的那些心肝肺什么的我给你弄来了…”

    半芹含笑一一回话,挑挑拣拣,很难看出这不过是她来这里的第四次。

    肉铺前站着好些人,其中有两个穿着打扮较好的妇人正在说话。

    “张东家。”半芹走过来冲内喊道。

    两个妇人转头看她,脸上带着几分倨傲,这些富贵人家高门大户的采买粗使仆妇虽然在家中上不得台面,但出来了却是高人一等。

    围着油腻围裙的胖大男人走出来,看到半芹咧嘴笑了。

    “姑娘来了,东西给你准备好了。”他说道,“真是奇怪,干干净净的,怎么要这东西?”

    “东家,那是可以入药的。”半芹说道,一面似是不经意的看了眼外边两个妇人。

    “入药?这心肝肺的入什么药?”男人惊讶喊道。

    半芹笑而不语。

    “半芹姑娘你哄我呢。”男人笑道。

    “我哄你作甚,就是一些补药。”半芹笑道。

    “补什么?”男人问道。

    “也没什么,强身健体啊,白发变黑啊,什么的。”半芹说道。

    男人瞪眼,旋即哈哈笑了。

    “哪有这种药。”他说道。

    两个一直站在外边没说话的妇人此时看过来,目光在半芹身上转了转。

    “别人没有,我家是有的。”半芹笑道,也不再多说,伸手接过店伙计递来的包好的东西放入篮子里走开了。

    “这是谁啊?”看着半芹走开,一个妇人忽的问道。

    正要转身回去的张东家哦了声。

    “住在玉带桥,说是家里姓程,也不知道家里几个人,每日用的很多,还都是心肝肺什么的…”他说道,说到这里又咦了声,“莫非真的是入药?”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

    姓程…

    这个姓如今在家里可是很响亮的,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因为老爷夫人天天挂在嘴上,尤其是病愈的童内翰来家里做客之后,听管事的娘子说说,老爷都吃下去饭了,甚至有些魔怔的想要得个病什么的。

    还好被夫人劝住了,说那程娘子如今不治病,要是真得了那不治的病可是真的要死的。

    可是程娘子不是住在周家吗?

    两个妇人犹豫一下,一个一咬牙,看着装满了篮子沿街向外走的丫头,抬脚追上去。

    “..哎…古妈妈,你们要的羊肉装好了…哎?人呢?”

    店铺里的伙计不解的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

    两章合一章,下午无更。

第十三章 看到(加更)

    食言而肥了,加更一章。

    ****************************

    天色差不多时,程娇娘离开太平居,马车晃悠悠的从街市中而过。

    “娘子,你看那神仙居。”婢女掀起帘子低声笑道。

    程娇娘看向外边,神仙居的彩楼依旧鲜艳,门前揽客的店伙计多了几个。

    马车一晃而过。

    “你看到了什么?”程娇娘问道。

    婢女扭头看她,嘻嘻一笑。

    “看到这么短短几日就不如以前人气了。”她说道。

    “还有呢?”程娇娘问道。

    婢女歪头想。

    “还有,做人要厚道。”她嘻嘻一笑说道。

    程娇娘摇头。

    “还有呢?”她问道。

    婢女啊了声再想了想,摇头。

    “还有什么?”她问道。

    “还有。”程娇娘看着外边,这虽然算不上京中最繁华的地方,但也能排上前三,街边酒楼食肆林立,“艰难。”

    “艰难?”婢女不解问道。

    “要做一件事,要做好一件事,要站住脚,要站稳脚,很艰难,很不易。”程娇娘说道。

    窦七的酒楼短短时日被冲的人气大减,是运气不好,也是其他竞争者的联手推波,平日说笑相恭把酒言欢,但私下多少双眼暗自盯着,一旦抓到机会,对手便不会放过。

    无关善恶,天道无情,世道艰难。

    婢女下意识的跟着看向车外。

    车外街上人潮说笑涌涌,旁边一间门面鲜亮阔气的酒楼正有两三个知客在招呼人,满脸堆笑,热情洋溢,另有两个装束艳丽的女妓在其内抱着酒壶冲过往的客人娇笑抛媚。

    世道艰难,万事小心。

    “娘子,我看到了,记下了。”她转过头认真说道。

    程娇娘的马车回到玉带桥天色近晚。

    洗漱过后,半芹将饭菜端上来。

    “娘子,有一个姓彭的人家,想要娘子做的药,其主家也是服用金石,与童内翰家是世交。”她说道。

    “姓彭?”婢女说道,“莫不是历任三朝名相彭宴家?”

    半芹却是不懂这个。

    “我这几日走动,听他们说起这个人家,那两个仆妇偶尔的笑谈,说主家天天去找李太医要被诊为不治,一心要得娘子仙方,我便留了心,今日被追上来,含含糊糊的问我是谁家的,我便也没隐瞒,如实说了,两人惊喜不已。”她说道,“我又说了娘子出来养病,尚不能治病,只是闲时做药练手艺,两个妇人问我做什么药,我说不懂也不知道,她们变没有再问,大喜的急慌慌走了,想必不日就会上门来的吧。”

    婢女沉吟一刻,一拍手。

    “能追着李太医说出如此无礼的话,又跟童内翰是世交,那必然是彭宴家了!”她说道,看着半芹,“啊呀半芹姐姐,你这次可捞到一个好人家。”

    虽然彭宴已经不在了,其子孙在朝中地位也并非高位,但还是不容小瞧的,这便是人常说的世家大族,皇帝轮流换,但家族百年不倒。

    半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我,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听些闲言碎语罢了。”她说道。

    不大肆宣扬,又能准确的短时间内找到新的客户,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鱼有鱼道,虾有虾道,各有各道。”婢女感叹道。

    鱼虾各有道,从最下层的仆妇口中说的话,也能在最快的时间传到家中主人耳中。

    “果真?”一个虚胖的中年男人喊道,手扶着凭几就要起来,不想一时气力不够差点摔倒。

    旁边的夫人并侍妾忙去搀扶,被男人没好气的推开。

    他下意识的伸手向一旁瓷瓶,却被夫人拦住。

    “老爷,不能啊。”夫人含泪说道,“那程娘子不诊病,你再吃这个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男人有些闷闷的收回手。

    “是程娘子的采买的婢女说的,我也去打听了,虽然周家没正面说,但下人已经透出来了,那程娘子是前些时候半夜离开周家的。”厅中跪坐的管事抹着汗说道,“那个宅子我们也去看了,原是陈相公家的,我向陈家问了,虽然没有对外说,但的确是卖给程娘子了。”

    “那就是真的!老爷我们快去。”夫人喊道,一面就要起身。

    “去什么?我又没到死的时候,去了也白去。”男人没好气的说道。

    “药!”夫人说道。

    “要什么?”男人问道。

    “那婢女不是说了,她家娘子虽然不诊病,但是还做药练手艺。”夫人说道,“我们不求她治病,求她给制一味药可好?”

    “那婢女说,只是试制,不多。”管事的提醒道。

    “那快去!晚了就轮不到我们了!”

    男人说道,这一次没有扶空稳稳的站起身来,伸手指着门外。

    “快,备车!”

    夜色降临时,程娇娘的屋门拉开,廊下坐着的仆妇忙起身,看着自己家夫人走出来。

    “彭夫人好走。”婢女在后跟着送出来说道。

    “留步。”彭夫人忙说道,一面将怀里的一个小瓷罐抱紧了紧,神情惊喜又激动,似乎拿到了世间的至宝。

    “夫人,莫忘了我家娘子的叮嘱。”婢女含笑说道。

    “不敢不敢。”彭夫人忙说道。

    婢女这才笑着施礼不再相送。

    金哥儿待彭夫人走近门边,才小心的打开门,先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夜色降临,灯火照耀门边昏昏不清。

    一个仆妇先迈出去叫来一辆不挂任何标记的等在角落里的马车。

    彭夫人这才被两个仆妇拥簇着急匆匆的上车,不待坐好,就催着快走快走。

    马车疾驰而去,让车里的彭夫人一个倒仰,吓得仆妇们忙扶着。

    “还好还好。”彭夫人却只关心怀里的瓷瓶,一面小心的抚摸一面感叹,“这是老爷的命啊。”

    仆妇看着瓷瓶也跟着吐口气。

    这一晚上跟做贼似的…

    “夫人,花了这么多钱,卖了这个,还见不得人…”一个忍不住说道。

    “嗨,你懂什么。”彭夫人忙斥道,“那程娘子病还没好呢,不能大肆宣扬,让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仆妇愣愣问道。

    “你真是不懂!”彭夫人如今得偿所愿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心情大好,便接着说道,“你们想,她为什么不愿意让人知道?”

    就这小小一罐子药,就要了五千贯,五千贯啊!

    这是卖药吗?这就是自己生钱呢!铸铜司也没这么快的。

    为什么不愿意让人知道?怕来钱来的太多?

    “没听那婢子说了吗?程娘子如今还病着,这些药是花费许久才制出一点的,如果宣扬人人来求药,程娘子可怎么应付得了。”彭夫人说道,“程娘子是菩萨心肠,见不得能治而治不得,这也是为什么搬离周家独居养病。”

    仆妇们这才恍然。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她们纷纷说道。

    还有一点,彭夫人没有说,伸手抚着怀里的瓷瓶,带着几分得意。

    程娘子制出的药有限,她们彭家运气好抢的一份,这么点总会吃完的,如果让别人也知道了,下一次等程娘子再制出来,就不一定能抢到了。

    不宣扬,不被人知,她们彭家独知,如此,大好,大好啊。

    ********************************

    起点这个月有个活动,角色PK,女主程娇娘参选,只要订阅了的都有免费票,从主页点活动链接进去,大家随手投给我,(*^__^*)谢谢。

第十四章 来了

    太平居。

    婢女将飞钱劵推过来,徐茂修伸手接过,递给吴掌柜。

    “就有劳掌柜的安排了。”他说道。

    吴掌柜算起来经营醉凤楼十几年,也不是没见过钱的人,但一次入手且能随意处置的这么多钱还是第一次。

    “这些,可以全部用掉?”他问道。

    徐茂修点点头。

    “可以,不够,再来和我说。”他说道。

    吴掌柜笑了,郑重的接过钱。

    “半芹姑娘,劳烦捎我进城去。”他说道。

    婢女点头应声是。

    “娘子已经和陈家老爷说了,他已经应下适时会提点太平居。”她说道。

    吴掌柜点点头。

    “我想这个法子,也是一试,毕竟如今不比当年了,普修寺也不是当年的见到钱就扑过来的普修寺了,供奉素斋的年年有民众也见怪不怪了,要想如同当年大桶商人那般,只怕不行的,还望娘子和东家心里有个底。”他又说道。

    “掌柜的无须担心,娘子说我们要的也不是大桶商人那般。”婢女笑道。

    吴掌柜和徐茂修愣了下。

    “那要如何?”掌柜问道。

    “娘子说,我们一心供奉,只要佛爷看到诚心,就足够了。”婢女笑道。

    什么?这是真的要献供奉么?

    “没错,用心。”吴掌柜旋即又点头,看向院子里。

    李大勺似乎一直站在几案前没有离开过,他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刀,要找出每一部分最合适的那把。

    佛爷看得到,民众自然也看得到,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普修寺中的忙碌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了,但已成惯例一切有章可循,再加上寺中僧人多,所以忙而不乱。

    “又来个大头?”一个肥头大耳的僧人问道,放下手里的账册。

    “是五千贯。”另一个僧人说道,一面将飞钱劵递过来。

    胖僧人接过,带着几分随意扫了眼。

    “现在肯花这么多钱来玩的傻子不多了,那就给他个靠外的位置。”他说道,一面笑。

    靠外的位置是最能被民众看到的,也是最好的。

    但对于如今的民众来说,看到了又如何?素斋而已,还不如当场撒钱给民众更能扬名。

    “不是,这家说,要最里面的。”僧人忙说道。

    胖僧人愣了。

    “有意思。”他笑了,抖着手里的钱。

    “人说一心供奉到佛前。”僧人补充说道。

    胖僧人哈哈笑了。

    “行,那更好,如此有心,佛爷必然要成全他。”他说道,将一张纸唰拉撕下来,“殿前的位置给他。”

    殿前是全场的最惹人注目的地方,但却不是这些一心想要靠供奉扬名的好地方,因为那时候只有明海禅师才是唯一的焦点,大家关注也不是素斋,而是禅茶。

    不过,有人愿意花钱买这个傻,他们总不能挡着人家吧,我佛慈悲。

    次日晨光初现的时候,陈家的马车已经到了程娇娘门外。

    “我姐姐陪着家里的姐妹先去了,我来接娘子。”

    陈丹娘高兴的跑入院子里,看着已经走出来的程娇娘。

    程娇娘伸手接住她的手。

    “这么早?”她说道。

    “不早了,等人多了,进门还要等,我们还可以先在寺里玩。”陈丹娘说道。

    相比于在殿中等候那十几道禅茶仪式,她更愿意享受在殿外玩耍的一刻。

    “那我们在外边玩。”程娇娘说道。

    陈丹娘瞪眼大喜。

    “真的?”她问道,“娘子不是特意要看禅茶吗?”

    “本乘兴而来,便已足以。”程娇娘说道。

    陈丹娘听得似懂非懂,也没再问,高兴的和程娇娘前行。

    “娘子说什么意思?”

    身后金哥儿低声问道。

    “古时王徽之突然来兴致去访友,一夜跋涉而去,到了朋友家门前又不想见了,于是调头又回去了。”婢女低声说道,“别人问这是为何,王徽之说本乘兴而来,所以兴尽而返。”

    金哥儿和半芹对视一眼。

    “这是何必呢。”他们说道。

    婢女抿嘴笑。

    “没有何必,就是如此罢了。”她说道,“不过金哥儿大约是如意了。”

    听说禅茶足足有十几道仪式,娘子进去了肯定要坐很久,他作为小厮虽然不用进去相陪,但守在门边也不能乱走,对于少年人来说,只怕很是难熬。

    金哥儿嘿嘿笑了。

    除了陈家的马车,婢女还特意租了一辆,供他们三人乘坐。

    各自坐好,马车向城中的普修寺而去。

    普修寺的门前原本日日都人潮涌涌的街道,此时却变得安静。

    黄土新铺了路,五城兵马司的人路边站立,只有待那些得到进入大殿参加禅茶礼的贵人们入场后,才能轮到普通百姓进门。

    之所以出动兵马司的人来维持秩序,是因为皇家的人也会出席。

    被挡在街边的从大半夜就开始等百姓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

    这话语引得大家都踮脚探头看去。

    皇帝身体不好,这种场合很少参加,皇子只有两个,年幼不得出宫门,以往来的只是在京的两个亲王。

    但今日仪仗明显规格不对,再看那边普修寺,只为天子大开的中门已经展开。

    “是大皇子!”

    大皇子虽然不是天子,但很明显是代替天子而来,所以普修寺大礼相待。

    消息很快散开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热闹,以至于兵马司的人动了好几次鞭子抽打驱赶才控制住。

    仪仗很快过去了,接下来就是京中或者外地赶来的世家豪门,百姓们兴致稍减,带着几分不耐烦等待这些人的进场。

    皇宫中,晋安郡王坐在殿中,将手中的书卷抛上抛下,带着几分百无聊赖。

    “殿下,您真不去了?”内侍问道。

    “不去,那老和尚装模作样的闷死人,还不如事后找他单独给我煎茶的安生。”晋安郡王说道。

    “热闹嘛,殿下一个人也是无趣。”内侍叹气说道,不知想到什么嘴边露出一笑,“老奴还记得,殿下第一次留在宫里那晚,一晚上没有松开老奴的衣袖,老奴不得已尿了裤子…”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越笑越大,扔下书拍腿。

    内侍也跟着笑,又似是无意的侧头擦了擦眼角。

    “有大皇子去,殿下不用摆依仗,去了也自在,随意转转也好。”他又劝道,“哪怕去吃一碗普修寺的素面也好,别的时候也罢了,但今日,老奴实在不想看殿下一个人呆着。”

    晋安郡王笑而不语。

    “还有一事,殿下不是一直苦无妙法,这趟人肯定去的多,陈家的人也肯定会去,如果那女子是陈家的人许会去,如果是陈家的客人,那更必然要去的。”内侍接着说道。

    话音未落,晋安郡王起身站起来。

    “那倒也是。”他笑道,一面伸展手臂,“来人,更衣。”

第十五章 入场

    这种盛会,张老太爷自然不会错过,他下车时寺中已经人来人往熙熙,在他身后跟着大孙子张成。

    “爷爷,我明日就要启程外赴,三年两年的不回来,这禅茶要好几年吃不到了。”张成叹息说道。

    “天下无处不禅茶,你这都悟不了,禅茶不吃也罢。”张老太爷说道,一面笑。

    祖孙二人正说笑,就听见有女声响起。

    “太爷,老太爷。”

    二人停下脚,看着一旁奔来一个丫头。

    “半芹!”张成有些惊讶。

    “公子。”丫头忙对他施礼。

    “你家娘子也来了?”张老太爷含笑问道。

    “是。”丫头说道。

    “也是吃茶?”张老太爷含笑问道。

    丫头点点头,伸手往身后指了指。

    “还有一事,我们太平居来献供奉。”她笑吟吟说道。

    张老太爷和张成都随着她所指看去,见那边人潮涌涌穿着打扮各不同,手里肩上都拎着担着箩筐。

    “供奉?太平居?”张老太爷有些惊讶,“原来叫你去是为这个啊。”

    丫头点头。

    “太平居?”张成喊道,“太平居是你家的?”

    丫头再次含笑点头。

    张成还要再说什么,丫头带着歉意施礼。

    “我要忙去了,过后再来伺候太爷。”她说道。

    看着丫头走开,张成面上惊讶不已。

    “太平居竟然是她主人的?那定然知道那且停寺五字是谁写的!”他带着几分激动说道,一面搓手,“太好了,爷爷你快去问问那写字的高人是哪位?”

    张老太爷神情也惊讶,旋即释然哈哈笑了。

    “果然,果然。”他说道,“原来是她,原来是她!”

    “是谁?”张成不解问道。

    “这娘子,凭的又是太平二字。”张老太爷没回答而是摇头笑。

    “太平?天道无亲,为善是与,所谓太平,恰好名字。”张成不解问道。

    似曾相识的对话不由在耳边响起。

    “太平馒头的确挺好吃。”张老太爷哈哈笑道。

    太平馒头?

    张成愣了下,这跟太平馒头有什么关系?那太平居并非是卖馒头的,愣神间张老太爷施然向大殿而去,他忙跟上。

    看着丫头回来,吴掌柜和李大勺并没有好奇的询问,各自心神不安,甚至都没发现丫头的来去。

    “李大哥,你别紧张。”丫头忍不住安慰道。

    李大勺低着头嘴里不知道念念什么,手不时的攥紧又松开。

    “是,不用紧张,咱们豆腐带的足足的,一次不行两次。”吴掌柜也说道。

    他们一行来了四人,徐棒槌背着一个挑担,一边是泥炉,一边是炊具。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李大勺反而更紧张。

    现场雕刻,一举而成,成就成了,不成就砸了,哪还能让你试个两三次。

    前方人潮涌动,是开始让摆放供奉了,因为他们在最里面,几人忙向前挤去,免得被人堵在外边。

    但到底人多,还是被人挡住了,在最显眼的外边位置上,一大群人呼啦啦的摆放桌案,如同他们一般也用这火炉,只不过人家用车来运送,比起他们一人担着要奢华的多,摆出来的器具非金既银,晨光下熠熠生辉。

    “你们让一让,让一让。”徐棒槌喊道。

    “让什么让,等着。”挡路的小厮也不客气的喊道。

    徐棒槌立刻瞪眼,吴掌柜忙拉住。

    “小哥,我们人少东西少,稍微挤挤就过去了。”他含笑说道。

    那小厮打量几人一眼,见他们不过四人,穿着家什简单,便带着几分倨傲哼了声。

    “人少东西少,那还急什么,等等吧。”他说道。

    徐棒槌抬脚就踹过去。

    “让你滚开你还拽什么拽。”他怒吼道。

    小厮被踹的向前倒去,正好撞在一个穿着绸衫带着帽子簪着花的男人身上。

    窦七回身就给了这小厮一巴掌。

    “瞎了眼!”他骂道。

    “东家,是有人要找咱们的事。”小厮捂着脸喊道,伸手向后指。

    窦七竖眉向后看去,先看到担着担子哈哈笑的徐棒槌,然后目光落在其后的李大勺和吴掌柜身上,一愣。

    “窦爷。”吴掌柜含笑施礼。

    “老吴?”窦七惊讶,似乎还没认出来,“你们来做什么?”

    “小的如今重操旧业糊口,东家也要来献供奉。”吴掌柜笑道。

    李大勺抬头看了窦七一眼,神情有些复杂,到底是低下头没有说话。

    窦七哦了声,眯眼呵呵笑了。

    “原来如此啊。”他说道,“不知是在哪里?”

    “城外一个行脚店。”吴掌柜笑道,一面拱手,“我们要了殿前的位置,还望窦爷行个方便。”

    殿前的位置,那种地方是最便宜的。

    窦七再次笑了。

    “如此,你们去吧。”他说道,一面让人让开。

    吴掌柜点头哈腰的道谢,招呼李大勺徐棒槌丫头鱼贯而过。

    “恭喜发财。”窦七又拉长声调喊道。

    吴掌柜回头含笑施礼道谢。

    窦七哈哈笑了,转头收了笑脸啐了口。

    “发个屁!”他说道,“两个晦气败家怂货!”

    外边喧闹,禅茶正殿前却显得安静很多,虽然来往的人也不少。

    这是一年一度京中最热闹的大事之一,不管男客女眷皆盛装打扮,一眼看去花团锦簇,虽然佛前忌喧哗,但也不时的响起女子们低低的笑声,引来注视的目光。

    “瞧,你妹妹来了。”秦郎君忽地说道。

    周六郎忙回头看去,果然见其后一个女子在两个丫头一个小厮的拥簇下缓步而来,另有一个女童快跑在前,身旁奶妈小心跟随。

    “丹娘,慢点。”几个姐妹忙喊道。

    陈夫人伸手拉住丹娘。

    “母亲,我把程娘子带来了。”陈丹娘笑道。

    陈夫人笑着赞声,然后看向走近的程娇娘。

    程娇娘低头施礼。

    陈十八娘也上前来,其他姐妹则好奇的打量她,因为事先已经知道这女子事迹,大家也没上前就此招呼。

    “母亲,母亲,我不进去了,我和程娘子在外边玩。”陈丹娘迫不及待说道。

    陈夫人沉脸摇头。

    “不许胡闹。”她低声喝道。

    陈丹娘嘟嘴。

    “无妨,是我答应她的。”程娇娘说道,“我本不爱饮茶,此趟蒙十八娘相邀,正是出来走走的心意,有地可来,有人可伴,甚好甚好。”

    陈夫人还有些犹豫,陈十八娘笑着开口了。

    “母亲,娘子既然说了便是如此,随她心意去吧。”她笑道,一面拉过陈丹娘,“你今年可如愿了,又能出来玩,又不会被闷着。”

    陈丹娘高兴的笑了,拉住程娇娘的衣袖。

    “你们进去吧。”程娇娘说道,再次对陈夫人施礼。

    陈夫人点点头,有些无奈,又吩咐仆妇丫头好好跟着。

    “还有我的点心,我的点心。”陈丹娘喊道。

    那边仆妇抱着一个盒子,笑着给她看,正是程娇娘让人送去的点心。

    陈丹娘有吃有玩放心了,拉着程娇娘便走开。

    “后边有个放生池,好多好多锦鲤,我们去喂鱼。”她高兴的说道。

    看着一行人走开,陈夫人摇头。

    “母亲,你放心,丹娘不是无赖蛮横的顽童,她既然说就是能与之说,而程娘子也不是委屈俯就他人的人,她能应必然也是自己愿意应,再者今日普修寺中清净,闲杂人等不得入,难得游玩好时机。”陈十八娘笑道,一面挽起母亲的胳膊,“她们一大一小,我们母子姐妹,各得其乐才是正好。”

    一席话说的陈夫人笑了。

    “难道你能与她亲近。”她说道,抬脚迈步,“原来不似我等庸人。”

    “母亲,休要取笑我。”陈十八娘笑着跟上去,“我只是学丹娘赤子之心与她相待罢了。”

    陈家众人涌涌随着人潮从侧门进殿。

    ************************

    订阅的都是免费票哦,要记得投角色票,书评区有置顶帖子链接地址,多谢多谢,又要劳烦大家费心了。

第十六章 灵验

    这座由无数善男信女捐献供养的名寺院,纵然不是正殿,但二十多丈宽十丈深,数人合抱粗细的两侧殿柱,无一不彰显气势。

    柱子隔开东西两厢,幽暗光泽砖石地上铺设将近四百个蒲团,此时已经坐了将近一半,男客在左,女眷在右,井然有序。

    托秦十三的关系,周六郎得以坐在不错的位置,视线豁朗能够清晰的看到禅茶的所有仪式,也能看清殿中其他位置上的人。

    那边陈家的女眷已经齐齐落座,因为尚未开始,都和身旁的熟识的人低声说笑招呼。

    在陈夫人左右有两个空位迟迟没有人坐,但不久之后,便有人从殿外而来,带着几分欢喜几分忐忑坐了过来,其中并没有那个女子。

    周六郎皱眉。

    嗡嗡的低低喧哗中,外边响起礼乐吟经声,伴着连串的脚步声,表示禅茶会就要开始了,大殿里安静下来。

    这时候便再不允许人进来了。

    周六郎放在膝上的手松开,眉宇间带着几分失望。

    来了又不来,做什么去了?这女子,就不能一刻安生么?

    一把花瓣飘扬落入池水中,争食的鱼儿立刻涌来,但旋即知道被骗散开。

    陈丹娘咯咯的笑起来,一旁仆妇丫头小心的守着,免得她抓不稳玉栏杆。

    “我来我来。”金哥儿捏着几块事先买好的鱼食也跟着扔进去。

    “你看这个,据说是陛下放生的鱼呢。”婢女则指着其中鱼儿说道。

    池中鱼儿满满,眼花缭乱,半芹瞪大眼也看不出哪个和哪个有什么分别。

    “程姐姐。”

    陈丹娘从池边跑到程娇娘身前。

    程娇娘插手而立目光看着一片池水。

    “你是不是不高兴?”陈丹娘迟疑一下问道。

    程娇娘摇头。

    “没有,为何如此问?”她问道。

    “母亲说你被亲人不喜很是可怜…”陈丹娘说道。

    身后的仆妇吓得瞪眼,忙抢上前。

    “十九娘子,莫要玩笑,夫人,夫人没有如此说。”她说道。

    母亲明明说过,仆妇却不让说,虽然年幼但陈丹娘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我是说程姐姐你别怕,我和母亲姐姐都喜欢你,他们不要你,我们要你,你不可怜。”她忙补救道。

    这话还不如不说呢,仆妇更惶惶。

    背后议论人,好倒也罢了,坏也无所谓,只是这怜悯最难把握,说的轻了是充作谈资,说重了又高高在上,尤其是这种女子,心里更较常人敏感,表面上麻木,心里却十分在意别人背后议论。

    这女子行为乖张,偏又是家里最看重的人,如果话语冲撞了她,岂不是糟糕。

    早说过不能让丹娘总是和她在一起,童言到底无忌啊。

    仆妇急的脊背出了一层汗,正要想法子婉转,那边程娇娘已经伸手拉住陈丹娘。

    “我不怕。”她说道,“他们,不是不要我,没事的。”

    陈丹娘拉着她的手点点头。

    “那,你也别难过,母亲说,什么都明白的人才最难过。”她接着说道。

    才松了口气的仆妇差点再次吓晕过去。

    “我也不难过。”程娇娘微微一笑说道,“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不难过,这没什么可难过的。”

    她转身拉着陈丹娘迈步。

    池边走过一条路就是一座佛殿,有十丈的长廊。

    “我傻过,这是事实,被人厌恶,也是人之常情。”她一面说道,“别人对你好,是幸运,别人嫌弃避讳,也不为怪,这世上怎么可能要人人都喜欢你,但凡有人不喜欢你,你就该怨恨不成?”

    陈丹娘抬头看她。

    “我表姐就不喜欢我,回外祖母家,她还叫着别的妹妹不和我玩呢,我就恨她。”她噘嘴说道。

    “恨她,她就给你玩了吗?”程娇娘问道。

    “没有。”陈丹娘小大人般叹口气。

    “所以,无视就好,不如,去和喜欢你的人玩的高兴。”程娇娘说道,“除非她欺负到你。”

    陈丹娘抬头看她。

    “那欺负到我如何?”她眼睛亮亮问道。

    程娇娘低头看她,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她说道,“因为我不是你。”

    陈丹娘歪头。

    “那如果别人欺负你呢?你怎么办?”她问道。

    程娇娘再次一笑。

    “那要看,他们想要怎么办。”她说道。

    陈丹娘抓着身前带的金项圈,一脸糊涂不解。

    她们说这话,已经走到了这偏殿的后门,程娇娘停下脚看向匾额。

    “这是大慈殿,供奉观音。”婢女在后说道。

    “我们去看龙女。”陈丹娘说道,丢开不解的话,高兴的先一步迈进殿中,一面和程娇娘回头说,“……还有满墙的观音娘娘,都好看…”

    “是观音三十二应化图。”婢女在后低声解说道。

    程娇娘迈步进去。

    婢女冲跟过来的半芹和金哥儿摆手。

    “你们自玩去,娘子这里有我呢。”她说道,“一会儿就在池边铺了毯子,把咱们带来的点心摆好,这院子里有井水,你们打了用泥炉子烧一烧,让娘子吃。”

    金哥儿和半芹应声是,对她的指派没有丝毫的不服,转身去了。

    禅茶殿里,佛乐声声,诵经念念。

    所有人都看着正中坐禅结束,开始圣水涤凡的大禅师。

    这距离仪式开始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时辰,周六郎有些坐不安,他忍不住偶尔向外看一下,直到秦十三用手戳了他一下。

    你干什么?

    秦十三用眼神问他。

    没什么。

    周六郎用眼神回瞪他。

    秦十三一副看透他的眼神,周六郎移开视线只当没看到。

    他看着殿中那个老和尚一板一眼的动作,心里却想的是程娇娘既然来了,就一定是在寺庙里还没走,要不然也不会来了。

    再不然来了突然又有什么事所以走了?她能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会如此急着走?

    又嚣张又古怪,自来都是给别人惹事,谁还能如何了她?

    周六郎心情复杂。

    可是,这世上谁又生下来就是古怪的?

    他想起姑母,那个女人瘦瘦小小的坐在席垫上,对着他露出软软的笑。

    “…子健,姑母这里有蜜糖吃,快来。”她伸出手说道。

    母亲说,姑母屋子里养着一个傻子,进去了就会变成傻子。

    “我才不吃傻子的东西…”小小的他喊道,掉头蹬蹬跑了。

    身后没有人喊叫怒骂,忐忑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厅堂里坐着的女人只是看着他依旧软软的笑。

    姑母和祖母长得很像,他小时候是跟着祖母睡的,祖母晚上会给他洗脚,还会洗脚的时候捏着他的脚趾头念小曲。

    大拇哥短二拇哥长…..

    然后他笑祖母也笑,但这种日子很短,很快他就再也没见过祖母笑,总是看到她哭,人前人后,哭啊哭叹气,然后人就飞快的瘦下去了,跟姑母更像了。

    父亲说,祖母的父亲耍的一手好枪,祖母刚嫁过来时,还曾与祖父校场对枪,祖父都有些招架不住呢。

    祖母会骑马会刷枪,练得好筋骨,本该长命百岁的。

    但姑母死了,她便日日不离药,拖了几年,也去了。

    父亲和母亲说,如果不是那个傻子,姑母和祖母如今定然会活得好好的。

    都是因为那个傻子。

    凭什么他们周家那么倒霉就养个傻子?

    难道真是那些闲人私下说祖上杀虐太多的报应?

    周六郎的手攥起来,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一次不止秦十三,左右前后都有人瞪他。

    周六郎垂目坐好。

    可是,又怎么怪得了那个傻子。

    谁想当傻子呢…..

    谁愿意自己是个傻子呢…

    所以她戒备回避不信她们这些亲人,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算再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如此做,疏离隔阂是不可避免的。

    过去的无法再改变,只能向前看了。

    秦十三说,要诚心,可是,她肯看到他的诚心吗?

    再说,又能做什么才叫诚心呢?

    大殿里一阵骚动,原来是明海禅师点水散福,在场的人纷纷低头受礼。

    周六郎也跟着俯身。

    “当初武皇赐真际大师之号,并紫衣加身,便是为了这观音殿的灵验。”

    内侍说道,一面指着殿门。

    晋安郡王抬头看着,神情随意,又有些意兴阑珊。

    “我现在倒想快点吃碗面。”他说道,“这些土石木偶有什么看的。”

    内侍神情慌张,忙摆手。

    “不可不敬不可不敬。”他低声说道,一面自己合手,嘀嘀咕咕的念佛。

    晋安郡王瞧的好笑。

    “这土石木偶要是真灵验,那就圆我的心愿。”他笑道,一面信步走过来,迈步上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迈进殿内,首先入目的便是高大的观音法像,装饰得金碧辉煌,目光流转,耳里却传来咦的一声。

    是女子的声音,晋安郡王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见观音法像左侧站着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穿着青色衣衫,发鬓简单,也因为有人突然进来而看过来。

    面白如玉,双目若炽,身形就如同她的神情一般木然而立,无悲无喜,明明视线看过来,却如同那高高在上的土石木偶一般无视无睹。

    晋安郡王一瞬间停滞呼吸,瞪大眼,不可置信的伸手攥住腰间垂下的玉佩。

    我的天也,菩萨,真的灵验了!

    ************************

    今天带孩子出门,一更。

第十七章 笑问

    今日寺中大法会,各殿避人,只有正殿之前才允许百姓围观烧香礼佛,能进到这后殿之中的都是为了禅茶会,此时也必然在正殿中安坐参禅。

    像陈丹娘这般喜热闹又不喜拘束的童儿却不多,不过也不是没有,这世间事本不可定数。

    程娇娘收回视线继续看墙上观音像。

    陈丹娘等人也不以为意,寺中也不可能只让她们来逛,见殿中有女眷,懂礼守分的人自然会回避。

    只是仆妇和婢女不由多看了这少年几眼。

    这少年穿着月白衣衫,浑身上下只简单的挂着块玉坠,身材瘦高,面如白玉,脸上的笑容明净。

    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尊白玉,亮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也不知谁家的少年。

    那少年抬脚迈步,仆妇和婢女移开视线回避,但脚步声响没有走远反而走近了。

    “喂。”清亮的声音喊道。

    大家下意识的随声看去。

    见那少年冲她们,确切说是冲程娇娘一笑。

    这,怎么如此莽撞?

    原来不是个懂礼守分的,婢女以及陈丹娘的仆妇们都忙站过来挡住。

    程娇娘闻声从墙壁上收回视线再次看过来。

    这个女人的神情一如既往,见了狼群也是如此,见了人也是如此。

    她的年纪比自己还小,又是闺阁女子,怎么能养成这样镇定从容,处惊不变的性子?

    不知道,她受惊的时候是什么样?或者,她会有受惊的时候吗?

    你看,就像现在,自己这样盯着她看,她的神情一点也没变。

    明明眼睛很大,但看人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是在瞪人…

    就算再能掩饰,人要是受惊,眼睛也会变化的,但她的没有,那次突然掀了她的兜帽的时候,也没有。

    就那样木然不动。

    她见到陌生人都是这样吗?不过,也许,自己也不算陌生人了吧。

    少年嘴边的笑便忍不住散开。

    “嗨,原来你也在这里。”他说道。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婢女和仆妇忍不住神情微怔,如今京中的登徒子们都如此搭讪了吗?

    程娇娘看着他点点头,算是见礼。

    “是。”她说道。

    莫非是认识?

    婢女心中惊讶,看着程娇娘,又看眼前的少年公子,这一看,果然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程姐姐。”陈丹娘转过身,看看晋安郡王,又看程娇娘,“你认得?”

    孩童不藏话,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

    “见过一面。”程娇娘说道。

    她还记得自己!

    晋安郡王脸上笑意更浓。

    “你姓程啊。”他说道,一面又带着几分恍然,“哦,那个宅子果然是你的。”

    说话又是没头没尾的。

    “是,那个陈家的宅子已经是我的了。”程娇娘答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笑。

    “我说见你进去了,去问却不是陈家的。”他说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找错人了。”

    婢女仆妇都听得一头雾水怔怔,但看这二人却是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婢女怔怔看了一刻,哦的一声,有些失态的伸手指着他。

    “哦,哦,是你,是你。”她终于认出来喊道。

    晋安郡王微微一笑,冲她伸出手在唇边嘘声。

    果然是认识的,陈丹娘的仆妇稍微松口气。

    只是到底是孤男寡女的,说两句打个招呼也就好了,还是莫要多说。

    她正思付该怎么说,程娇娘已经拉着陈丹娘迈步。

    “哎,你去哪?”晋安郡王忙问道。

    “走啊。”程娇娘侧头看他说道。

    “怎么就走啊?”晋安郡王笑问道。

    “看完了啊。”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愕然,旋即又笑了。

    没错,看完了这大慈殿,自然是要走了。

    程娇娘拉着陈丹娘迈出大慈殿。

    “我们去看灵塔。”陈丹娘喊道,高兴的加快脚步。

    婢女仆妇忙跟随,身后晋安郡王当然也跟随。

    “这位公子。”婢女停下脚,转过身竖眉,“你别跟着我们。”

    晋安郡王笑吟吟。

    “我没跟着你们啊。”他说道,“我去看灵塔。”

    婢女瞪眼。

    “我们看完你再去。”她说道。

    晋安郡王笑着点点头。

    “好啊。”他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人最是登徒子,曾敢当众掀娘子的兜帽,他的话怎能信。

    “你家娘子走远了。”晋安郡王笑吟吟的伸手一指提醒道。

    婢女忙回头看了眼,果然见程娇娘她们已经走开了。

    自从跟了娘子,不是,自从跟了老太爷,她就一直行止轻松自在,凡事都能应对自如,偏在这个登徒子前有些失了从容。

    婢女回头瞪了晋安郡王一眼,忙跟去了。

    “这丫头真是胆大。”内侍说道。

    “见过狼群的人胆子自然不会小。”晋安郡王笑道,又补充一句,“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伴当。”

    总之这都是那娘子的好。

    内侍不由心里笑,这话也要说出来。

    “是,怪不得奴婢我总是被人夸赞呢。”他笑嘻嘻说道。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

    内侍看着那远去的主仆,忍不住合手。

    “殿下,真的灵验了?”他问道。

    真的灵验了!

    晋安郡王重重的点头。

    “真的灵验了。”他说道。

    真的灵验了!

    找到她了,找到她了,竟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兜兜转转欲见不能欲找无迹,没想到一抬头就这样落在眼前了!

    晋安郡王抬脚大步跟去。

    陈丹娘围着塔转了好几圈了,身旁的仆妇引着她一面念念叨叨要怎么样许愿,又不忘提醒不要胡乱许愿。

    “我为爹爹母亲爷爷祈福成吗?”陈丹娘问道。

    “这个可以这个可以。”仆妇笑道。

    “程姐姐,你也来祈福许愿。”陈丹娘招手喊道。

    一旁立着看石塔的程娇娘冲她含笑摇摇头。

    “程娘子是真人门下,不会在佛前祈福许愿的。”仆妇低声对陈丹娘说道。

    道祖门下弟子,怎会佛前叩拜。

    程娇娘只是一笑,没有说话,继续抬头看着石塔,塔高七层,垂着铜铃,春风吹过,发出清脆的响声。

    婢女既没有转塔,也没有随着程娇娘赏塔,而是不安的向后看,果然那登徒子慢悠悠的晃过来了。

    “这塔初造时向西北而斜。”晋安郡王听到了,便接过话笑说道。

    “……当时有人质问,大工说百年之后便自当正。”婢女也忙接过话急急对程娇娘说道,一面挽着程娇娘的胳膊向一旁走开几步。

    “…明年便足够一百年,娘子看此时就已经差不多正了。”晋安郡王笑着跟上,拔高声音说道。

    “我们都不是瞎子,看得到。”婢女气瞪眼回头说道。

    程娇娘也看过来,晋安郡王冲她嘻嘻一笑,程娇娘转开视线再次看塔。

    婢女松口气,抛来一个谁理会你的眼神。

    晋安郡王却是依旧笑吟吟。

    “是吧?”他还扬声问道。

    程娇娘收回视线看向他。

    “是。”她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笑意更浓。

第十八章 闲谈

    高大的柏树上,一只乌鸦嘎嘎叫着飞走了。

    晋安郡王看着随风而动的柏树。

    “你来京城这么久,第一次来这里吗?”他问道。

    “是。”程娇娘答道。

    婢女站在程娇娘身侧,挡着那晋安郡王,只恨自己个子矮,比不得这少年吧,也比不得程娇娘。

    她恍惚记得以前自己要比程娇娘高一些的,好像过了年,娘子就长个子了…

    那衣裳也该做新的了……

    “我比你强,我这是第二次来了。”晋安郡王笑道。

    程娇娘没有说话。

    “据说这个柏树是汉时的。”晋安郡王说道,伸手指着一棵。

    程娇娘随着看去。

    树干虬劲,枝桠苍翠。

    “我现在倒有些后悔只来过一次了。”晋安郡王又笑道。

    程娇娘看他。

    “上次我来的时候,嫌那和尚啰嗦,没听他讲完就赶走了他,如果我多来几次,多听些啰嗦,今日就多些故事讲。”晋安郡王笑道。

    “不敢劳公子费心。”婢女咳了声说道,踮脚挪了两步,挡住他的视线,“要听故事,我能给娘子讲。”

    晋安郡王轻轻松松的前迈一步。

    “你的故事是你的,我的故事是我的,不一样。”他看着程娇娘含笑说道。

    婢女咬牙,干脆也跟着再迈步。

    正打着无聊的机锋,那边陈丹娘转完了佛塔。

    “我饿了。”她说道,对玩乐赏景兴趣顿消,“我的点心呢?”

    “都留给半芹和金哥儿了,他们还烧了水,我们还去放生池边吃可好?”婢女高兴的忙说道。

    陈丹娘点头。

    “吃不完还能拿来喂鱼,也让鱼儿尝尝程姐姐做的好点心。”她拍手喊道。

    半芹将垫子平整的铺好,抬头见那边金哥儿举着不知哪里捡来的树枝正在池水里搅。

    “不许顽皮。”她忙喊道。

    金哥儿嘿嘿笑着扔下树枝。

    “娘子来了。”他抬头看了眼,忙喊道。

    陈丹娘由仆妇拉着擦手,半芹也给程娇娘递上温热的手巾。

    “半芹姐姐。”金哥儿喊道。

    半芹忍不住看过去,见金哥儿正围着婢女左右看。

    “你慌张的做什么?被狗追咬了?”他问道。

    话音才落,婢女就忙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从长廊里转过来的内侍顿时沉脸。

    “大胆!”他喝道,动了真怒,声音略高亢。

    金哥儿被吓的有些怔怔,这边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能进这等地方,虽然穿着打扮没什么特别,但言谈举止也能看出这少年非是一般人家。

    争抢言语倒也罢了,但如果真的开口骂,只怕要惹些事端。

    婢女心内不安,面上却不改,这时候只能装蛮横了,无知者无罪,转身看向那内侍。

    “从来没见过自己急着跳出来担名挨骂的,到底谁大胆?谁无礼?”她竖眉说道。

    那内侍哼了声。

    “这寺院又不是你们的,再说,有些人能无礼,但有些人却骂不得。”他慢慢说道。

    气氛陡然有些紧张。

    “是啊。”晋安郡王说道,抬脚踹了那内侍一下,“人家都没说什么,好好的你非要骂我做什么!你才是狗呢!”

    内侍被踹的前走了几步,立刻换上委屈的笑称罪。

    气氛缓和下来。

    金哥儿完全不知怎么了怔怔一刻挠挠头退到一边去了,半芹收拾了程娇娘的手巾也退下了。

    婢女没有再说话,扶着程娇娘坐下。

    陈丹娘对这乍紧乍缓的气氛没有察觉,她由仆妇丫头伺候着擦拭了手,坐下来打开盒子拿起一块米糕大口吃。

    晋安郡王自然跟过来,带着几分轻松随意的站在一旁的栏杆前看池中的鱼儿。

    “你跟陈家是亲戚?”他一面问道。

    “我姓程。”程娇娘说道。

    姓程…

    晋安郡王默念,忽的哦了声。

    “哈。”他转过身笑,“原来那个程娘子,是你!”

    路遇时从南而来,又有陈家人相伴,行色匆匆要不然不会赶夜路,再算时间,陈家的宅子赠卖……

    那个起死回生逼的李太医躲避宫中的程娘子原来是她。

    他不由再次审视这个女子。

    神情木然,无视无睹,小小年纪,却似乎没有任何怕的事。

    不是无知无畏,是胸有成竹而淡然吗?

    “你这么厉害啊?”晋安郡王不由向前几步,带着好奇问道。

    “程姐姐当然厉害。”陈丹娘说道,“程姐姐最厉害。”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

    “是,是,很厉害。”他笑着点头说道。

    陈丹娘不理会他,冲程娇娘扬起手里的点心。

    “我最喜欢这个。”她说道。

    小小孩童亮红衣衫白胖的手里抓着一块青绿色的糕点,看上去格外的香甜。

    “我也饿了。”晋安郡王说道。

    陈丹娘立刻护着点心盒子,警惕的看着这个想要要嘴吃的人。

    一旁的仆妇神色不安欲言又止。

    要嘴吃?这么大的人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嘴吃,不过是客套搭讪而已。

    这些少年男女的把戏谁不知道。

    只是这程娘子不是她家的人,而且这个少年也是这娘子认识的,她着实不好开口说话。

    婢女瞪眼看着这少年,气的要发抖。

    “你….”她张口要喊。

    “我早上没吃饭。”晋安郡王打断她说道,“原本赶来这里吃素面的,现在看这小娘子吃得如此香,我真饿的等不及了。”

    “真的饿了,那就吃吧。”程娇娘说道。

    婢女闻言气鼓鼓的闭上嘴。

    陈丹娘噘嘴。

    “我只有三个了!”她喊道。

    “我一会儿请你吃素面。”晋安郡王笑道,伸出一根手指,“换你一个可好?”

    “我才不要吃素面,我要吃肉面。”陈丹娘说道。

    “我这里还有。”程娇娘说道。

    陈丹娘便放心了,再不犹豫将点心盒子推过来。

    “那给你一个吧。”她说道。

    晋安郡王果然走近几步,拂袖弯身从中捡起一个,放入口中。

    “多谢你。”他笑道,看着陈丹娘,“今天我生辰,谢你送我吃。”

    陈丹娘哦了声。

    生辰对于孩子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不过因为年幼,也为了寓意好养活,从来不会大操大办,但爹娘姐妹送个礼物,聚在一起吃顿好家宴还是必须的。

    “你生辰为什么不在家吃饭?你爹娘怎让你出来玩?”她问道。

    “十九娘子。”仆妇低声喝道,一面在后伸手干脆抱她起来,“十九娘子,我们去看看夫人出来没。”

    她说道,一面看程娇娘。

    她的意思自然也是提醒程娇娘。

    程娇娘坐着慢慢的喝完水,然后将一旁半芹带来的点心匣子推过来。

    “如此,都送你吧。”她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推过来的匣子笑了。

    “那多谢了。”他说道,没有客气伸手拿起,一面将手里的放进嘴里一口吃完,又伸手从这个匣子里拿出一块,慢慢的吃起来。

    看来真是饿了…

    真没羞臊说得出口要嘴吃,便宜这个登徒子了!

    娘子一向好脾气,只要不紧逼挑衅,只要不恶意昭昭。

    她虽然不会说笑讨喜,但也从来不主动恶语毒言,相反性子随和坦然,再好说话不过。

    婢女气呼呼鼓腮,娘子就是脾气太好了!

    “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吧。”程娇娘起身说道。

    陈丹娘的仆妇松了口气,婢女也松口气,忙摆手让半芹金哥儿收拾东西。

    “现在禅茶会还散不了,殿前可等不到里面的人出来。”晋安郡王手里抱着点心匣子说道。

    神情自然,丝毫看不出仆妇听在耳内的那种揭示她们故意找借口离开的嘲讽。

    “我知道。”程娇娘说道,抬眼看向前方,“我要看的不是里面的人。”

    徐棒槌蹲下来煽动炉火,那边鲜花香果间摆上一张空着的桌案,看起来格外的显眼。

    ************************

    记得投粉红票和角色票..

    修改了一段求票的话,不影响字数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

闲谈

    说起来我应该算是女频题外话说的最多的吧,自从医女以来。

    进入三月以来感觉好久没说话了(笑),是因为低潮期延续很久,比任何一次都长,将近二十多天。

    之所以今天说话,是因为有朋友说我上一章的求票话实在是让人看着不太舒服。

    我自己都没察觉,回头看了看,原来我的负面

第十九章 看谁

    四周围着的香客渐渐从正殿里转来视线。

    “是做什么的?”

    “怎么在这里摆锅造饭?”

    “是来献素斋供奉的?”

    “供奉素斋不是都在门口以及甬路两旁吗?摆着给谁看啊?”

    “废话,当然是给佛祖看。”

    “你才废话,佛祖能给他几个钱,衣食父母是围观之众。”

    “就是,就是,这人傻了不成?”

    “傻倒不一定,应该是没钱,瞧瞧人家神仙居,门前大素锅已经热起来了,那才叫值得的供奉呢!”

    说声笑声渐起,在肃穆的佛礼乐声中嗡嗡。

    热腾腾的精铜大锅素汤翻滚,在日光下如同祭祀的铜鼎,一个个银盘中摆放的鲜菜被四五个店伙计逐一倒入锅中。

    香气四溢。

    为了争看禅茶会热闹,民众多是夜里就赶来,到现在都又冷又饿,这香味散开,引得人群骚动叫好声连连。

    窦七带着几分得意站在人后。

    “咱们这鲜活的供奉,可比那些死物要吸引人的多。”他说道,一面看左右。

    那里摆着长几案,其上玲琅满目各色菜肴糕点鲜果,不过长长的甬路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他这里来。

    “佛前供奉,佛祖享用赐福后,我们神仙居将过路神仙分与众生。”

    掌柜的站在一旁,大声的喊道。

    这话引得现场哄乱,所有人都向前涌来,高举着手。

    神仙居,神仙居。

    乱哄哄的高喊着,引得越来越多的人。

    手臂长的勺子铜筷子在锅中搅浑,让现场如同锅中一般沸腾。

    正殿里当第一碗煎茶被奉于黄纱垂帘后的大皇子之后,伴着十几个僧人随着礼乐的走动,明海禅师煎茶被逐一分下去。

    在座的人都虔诚的捧过,施礼拜谢。

    礼乐声停,众人起身先恭送皇子,待皇子仪仗离开,禅茶会宣告结束,大殿里变得气氛轻松了些。

    而外边的喧闹声也传了进来,不过年年如此,众人也不以为意。

    大家起身退出大殿,好让等候的普通民众进殿参拜。

    明海禅师走在其中,被熟识的人拥簇着,一面说笑一面迈出殿门。

    殿前人并不多,一眼看去黑压压的挤在甬路尽头的门前。

    “今日那边倒是好热闹。”

    “今年有什么新奇供奉么?”

    出来的人也都笑道,向那边看去纷纷询问。

    “是神仙居。”

    “神仙居供奉大素锅,一次可供百人食。”

    话语很快传来,引得大家不由驻足观看。

    “这神仙居的过路神仙的确不错。”

    “那今日饮茶后去那里小座一刻可好?”

    听着四周的说笑,人后站着的一个青布衣衫男子微微一笑。

    “校理大人,可有兴趣同去?”有人转头问他。

    男人含笑摇头。

    “多谢多谢,家中有事,家中有事。”他笑道,拱手告退了。

    看着男人从一旁而去,几个人互相笑了笑。

    “刘校理很少在外吃喝,听说他家都私下都要奉行咸鱼下饭了。”有人笑道。

    “哪里就穷成那样。”有人撇嘴说道。

    “你看他身上那件衣裳,都穿了十几年了吧,但凡有个见人的要紧场合,就是这一件。”也有人哈哈笑道。

    这边谈笑,那边明海禅师跟周围的人施礼告退,才要迈步,便被人拉住。

    “老和尚。”陈老太爷说道,“今日你这里素斋还不少,你瞧这里还有一个。”

    明海禅师哈哈笑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陈老太爷,这才顺着他所指看去。

    殿门前台阶下,一张几案旁站着一个男人,正弯腰伸手在一个大碗里。

    因为围观的人都去抢着分食,越发显得他孤零零独立。

    “这是?”明海禅师微微垂了垂视线问道。

    简简单单的两字,对有时候有些场合来说,价值堪比千金,甚至千金难求。

    已经退到路边的吴掌柜深吸一口气,一抖衣衫迈步出来。

    “某,太平居,特来向佛祖献诚心。”他说道。

    明海禅师面色含笑却是没有再说话,视线也没有再投过来。

    一旁陈老太爷轻咳一声,迈上前一步。

    “做的什么啊?”他问道。

    “素心一味。”吴掌柜说道。

    因为明海禅师的停留,其他人也停下,有人不屑有人好奇的看过来。

    “什么东西?”有人问道。

    他开口,陈老太爷便也不说话了,站着也带着几分好奇看。

    “是豆腐宴。”吴掌柜说道。

    豆腐宴?

    这个新奇的词汇传来,便引得更多人开口询问。

    “说不清,请看吧。”吴掌柜说道,站开一步。

    一个人二个人更多的人站过来,从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过来。

    水碗中,一块白嫩之物正在那男人的手中渐渐渐渐分化丝漫而开,一个奇怪的图渐渐显形。

    围观的人不由都靠近几步。

    “我知道豆腐。”有人说道,“渭州有道观售卖,只是,白嫩软滑味涩,怎能雕刻成形?”

    越来越多的人上前,陈老太爷反而和明海禅师反而被挤到一边,也不用他们说话,其他人嗡嗡各种询问。

    “这就是豆腐。”丫头说道,从一旁的担子中拿出一块给众人展示。

    “啊呀这么软!”一个妇人伸手捏了下,惊讶说道。

    丫头点点头,往前递了递。

    “是豆子做的,全素的,妇人尝尝。”她说道。

    “现在就能吃?”妇人问道。

    “是,生熟都能吃。”丫头说道。

    妇人迟疑一下,旁边一个少年先伸出手。

    “我来尝尝。”他说道,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略一尝嗯嗯点头,“不错,不错,哪里酸涩,好,好。”

    便有人又来尝,说话声议论声越发的喧闹。

    李大勺站在几案前,对这一切丝毫不察,他稳稳的弯身操持手中的刀子,不时的更换手中的刀子。

    大家的视线渐渐的集中到他的身上。

    “快看,是法螺。”有人低声喊道。

    “我的天啊,真的是啊。”

    “不对,还有莲花、宝瓶!”

    更多的人围过来,发出低呼。

    看着那丝丝散开的豆腐,看着那男人比女子绣花还要灵活的手,渐渐的不再说话屏起呼吸,错眼不眨的看着水碗中的豆腐。

    “她要看的,是这个人?”

    晋安郡王问道。

    此时他站在殿侧廊下,负手看向这边济济未散的人群,目光又落在几丈外左前方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身边有两个婢女并一个小厮陪着,也看向那边的人群,日光下烁烁看不清她的神情。

    “常亮,你去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晋安郡王说道。

    内侍应声是,忙举步过去,好容易从台阶上的人群里挤进去,居高临下一眼便看到几案上水碗里一只金鱼摆尾欲飞。

    “啊呀!”他失声喊道。

    旁边立刻无数视线飞来。

    内侍自己也忙掩住嘴,再次看向场中。

    那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男人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又换了一把刀子,轻飘飘的几下,金鱼的旁边仅剩不多的豆腐上又开始分离出图。

    现场再不闻人声,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快去看看!殿前有好热闹!”

    有人大声喊道。

    一个传一个,人群很快转过来。

    “看什么?”

    “殿前有人在献供奉!”

    “哪有什么好看的?”

    “又是吃的!现做的!”

    此言一出,才因为吃了一碗过路神仙而肠胃熨帖,胃口大开的众人顿时热闹起来。

    “快去看看,又有人发吃的了!”

    呼啦啦的潮水般的人涌去了,转眼神仙居的几案前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一地的碗筷。

    窦七气的鼻子都歪了。

    “真他娘的不要脸!都跟我学!”他伸手指着不由破口大骂,一面抬脚就走,“我去看看是哪个!”

    人潮涌来的时候,殿前也爆发一阵欢呼。

    男人后退一步,弯了许久的腰似乎直不起来了,他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豆腐大碗,原本方方正正的豆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轮、罗、伞、盖、花、罐、鱼、长各自鲜明又相依相偎错落有致。

    四周惊叹声连连而起,涌涌向前细观。

    李大勺满布红丝的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成了,成了…

    而另一边丫头面前的盖碗里蒸炖的豆腐也摆出来,另锅烹制好的汤汁慢慢的沿着碗边注入,香气蒸汽四溢,衬的几案云雾缭绕。

    “还请佛祖笑纳。”

    吴掌柜上前一步,冲着正殿施礼喊道。

    人群顿时让开,将庄严的佛殿展示在他们面前,现场响起低低的吟佛声。

    明海禅师慢慢的走向前,他站在台阶前,看着几案唯一摆放着的阔碗,看着其中浮于碗中的佛门八宝。

    “阿弥陀佛。”他合手念道,微微低头,再抬头,看向台阶下的男人,“这位施主,请捧供奉跟老衲来。”

    人潮涌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空空的几案。

    “吃的呢?”有人乱乱的问道,用力的嗅了嗅,四周似乎还弥散着香气。

    “什么吃的?”台阶上还未散去的贵人们有些不悦的转头说道,“那是给佛祖的供奉!”

    给佛祖的?那些不能吃的都是给佛祖的,能吃的不是一向都是给人的吗?

    “那人做的供奉,被明海禅师请去佛前了!”

    有人说道一面伸手向前指。

    人群看去,台阶上,明海禅师后果然跟着一个男人,男人身形普通,还有些微微的佝偻,但双手捧着一个碗,走的脚步稳稳,在其后还有一个女子捧着一个盘子跟着

    “听说是用豆腐做了什么!”

    “豆腐是什么?”

    大家目光追随着那男人的背影,在威严的佛殿衬托下,再普通不过的身形竟然显得有些庄重高大。

    “能让明海禅师另眼相看邀请,真是好厉害!这人是谁?”众人纷纷询问道。

    “李大勺!”

    答声从人后传来,有人回过头,看到跟过来的窦七站在后边,张大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随着明海禅师就要迈入大殿的男人。

    李大勺!

    那个怂货!那个怂货!

    *************************

    在这里多谢书友上官若离提醒,原本设定豆腐雕佛,但原来用食物雕佛是不敬,所以特意修改,前边《惦记》《入场》两章也进行了修改,特此感谢提醒,另感谢我家小岩岩、玄玑子道长,新浪微博以及书友群回答我关于食物雕佛咨询的朋友们,谢谢提供各种资料解答,写书就是为了让大家看的舒心,小小细节很重要,万事可不信,不能不敬,多谢。

    另:接了阶段工作,这两日只能保证一更,字数三千,比两更少一千,大家包涵。

    PS:以上话上传后再添加,不占章节字数不收钱。

第二十章 痊愈

    李大勺!

    李大勺是诨号。

    窦七甚至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

    也没必要知道,一个毫不起眼的厨子而已。

    印象里这个男人就是窝在厨房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做着那些重复的谁也会做的饭菜,拿着几年不变的工钱,从学徒起开始十几年从来没有间断过。

    其实就算他几日不来,窦七觉得对于大家来说也没什么区别,甚至都没人能想起厨房里还有他这个人。

    就这样一个人,爷爷竟然要把醉凤楼的分红给他,让这样一个人,竟然子孙永世分走他们窦家的银钱。

    就这样一个人,凭什么!

    爷爷是念旧的人,年纪大了就心肠软,却忘了生意就是生意,所以他拿到醉凤楼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庸庸可有可无的人都赶走。

    这个怂货走的时候,还哭呢,跪倒自己面前哭,说只要一口饭不要工钱也行,真是丢人死了。

    后来听说病的要死了,怎么又痊愈了?竟然还能站上台面了!

    “李大勺?”前边有人听到了回头,带着几分好奇问道,“你认得?他是什么人?好厉害啊!”

    好厉害!好厉害!

    窦七面色铁青。

    “他怎么厉害了?”他问道。

    这人没有回答,另一人转过头开口了。

    “你没瞧见?方才,他在一个碗里雕刻出佛门八宝!”他说道,激动的比手画脚,一面带着得意,“谁让你们跑得慢,我来时刚刚赶上看到,然后就被端走了….”

    “八宝谁不会雕?”窦七咬牙说道。

    “人家是用豆腐雕的,别人会吗?”又有人说道,声音更大,“豆腐,你见到豆腐了吗?你见过豆腐吗?”

    豆腐?

    是什么?

    窦七的视线向前看去,那个怂货的背影已经看不到了。

    “是哪家献的供奉?”

    “是太平居。”

    “太平居是哪里的?怎么没听过?”

    “是啊,不是来供奉的吗?怎么不等大家都知道看到再走啊?连个幌子也没打着。”

    “就这一味吗?没有别的了吗?我们都还没看到呢,尝到不尝到的不奢求了,哪怕看一看也好嘛。”

    “得了吧,人家是特意供奉佛祖的,又不是让我们看的,谁想看就能看到,谁想吃就能吃到的,那算什么稀罕。”

    谁想看就能看到,谁想吃就能吃到的,就是算不得稀罕吗?

    窦七面色越发的铁青。

    刚才是谁喊着抢着要他们神仙居的大素锅的,这群放下碗就骂娘的东西们!

    “窦爷。”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窦七看过去,见吴掌柜冲自己含笑施礼。

    “您忙完了?我们也忙完了,这就走了。”他说道,不待窦七回话,就转身走,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回头冲窦七一笑,再次拱手,“哦对了,窦爷,恭喜发财。”

    窦七从来没觉得有人会笑的让人这样不舒服,他站在原地面色铁青被人群涌的东摇西晃。

    内侍站定在晋安郡王身旁,又是说又是笑。

    “…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他说道,眼睛笑的弯弯,一面舔了舔嘴唇,“还有,那盘蒸豆腐,浇上汤汁,看上去就好吃得很,只是可惜吃不到…”

    晋安郡王瞪眼。

    “我让你去看人,谁让你看吃的?”他说道。

    内侍嘻嘻哈哈的笑了。

    “人啊,人长得不好看,跟殿下不能比。”他说道。

    晋安郡王哼了声。

    “男儿谁比那个好看不好看。”他说道,“休得胡说。”

    他说着话视线看向另一边。

    那女子已经被许多女子围住,其中还有一个熟人。

    晋安郡王忙转身,掩在廊柱后。

    “姐姐你看什么?”陈丹娘问道,拉了拉陈十八娘的衣袖。

    陈十八娘收回视线,眉头微微皱了皱。

    “我好像….”她说道,话说一半又停下,挽起程娇娘的手,“没事,玩了半日累了吧?母亲已经定了素斋,我们快去吧。”

    “素斋?”陈丹娘说道,想左右晃头看去,“有个人说请我吃素面呢,人呢?”

    陈夫人落后几步,听仆妇耳语几句。

    “是认识的?”她低声问道。

    仆妇点头。

    “听说话是认识的。”她说道。

    陈夫人沉吟一刻,看向前方走在女儿们中的程娇娘。

    虽然特意穿了自己送她的春衫,但在一群豆蔻少女中,这女子的背影还是显得孤寂,或许是那瘦削的身形,又或者是那端正挺直的姿态。

    “你瞧着,是什么人?”她又问道。

    “那少年公子与娘子年纪相仿,或者大一两岁,相貌俊美,形容悠闲,虽然看似举止大胆,但却也有分寸,对娘子并无亵渎轻浮不敬。”仆妇一面想一面认真说道,迟疑一下,又笑了笑,“而且,见到娘子,他很欢喜。”

    陈夫人嗯了声点点头。

    “只要不失礼就好。”她说道,叹口气,“如果有失礼的,你们待娘子不可以他人事不便管为由,就把她当我们自己家的女儿,万事要护着她。”

    仆妇忙应声是。

    “但愿这孩子,能有个好姻缘。”陈夫人说道,再次看向前方的程娇娘。

    而与此同时,张老太爷正被自己的孙子张成拍打着胳膊。

    “爷爷,爷爷,那就是太平居,那就是太平居做出来!”他连声激动的喊道。

    张老太爷站开几步。

    “我还没老的听不到。”他说道,瞪了孙子一眼,一面站好身子,方才人群涌涌挤得他有些狼狈。

    这女子,就会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爷爷,爷爷,半芹不是说太平居的主人也来了吗?你帮我引荐下。”张成说道,一面带着几分激动左右看,“京城如此好,我有点舍不得走了。”

    张老太爷也左右看,眉头微皱。

    现场禅茶会的人散去,民众们涌了过来,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根本就认不出谁是谁。

    “方才大殿里怎么没看到她?”他自言自语说道。

    晋安郡王踏入宫门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

    宫女内侍们施礼迎接,看着少年一阵风的过去。

    “殿下如此高兴。”一个宫女笑道,侧头看殿门。

    “只要出去玩,殿下都是高兴。”另一个笑道,又摇头,“只是对功课不上心,太后知道了,又该上愁了。”

    一路始终拿在手里的匣子被放在地上,晋安郡王带着笑意坐好。

    内侍也在一旁跪坐下来,看看匣子,又看看晋安郡王。

    “殿下。”他忍不住说道,“好看吗?”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抬脚踹他。

    “自然好看。”他说道,一面吐口气,再次微微一笑,指着匣子,“你看,是送我的生辰礼。”

    他在我的二字上加重语气。

    也许那女子只是随口答话而已,殿下竟然这么高兴,不过,殿下竟然对这女子说出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这样的话。

    殿下是寂寞太久了吧。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说者那样自在,听者也毫无忐忑,按照郡王的说法,此次是二人第二次见面吧,竟然如同积年旧友一般自在言谈?是因为同经历过生死劫吗?

    “那孩子说,这是她亲手做的。”晋安郡王接着说道。

    内侍回过神笑着点头。

    “是,是,恭祝殿下。”他俯身施礼说道。

    晋安郡王打开匣子,看着其中剩下的三块糕点。

    “我记得,小时侯母亲也给我做过这个。”他忽的说道。

    内侍面皮哆嗦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那,不知味道吃起来,是不是一样。”他强笑说道,“殿下快尝尝。”

    晋安郡王看着点心没有动,沉默一刻。

    “或许大概吧,点心都这样,也不一定一样,至于味道,我早忘了。”他说道,然后笑起来。

    内侍低下头没有说话。

    门外响起脚步声。

    “殿下,陛下和娘娘让人送来您的生辰礼。”

    晋安郡王将匣子盖上推到几案下,转身冲外俯首。

    门已经拉开,四个内侍捧着托盘含笑而入,其上摆满了金玉锦缎笔墨纸砚,明晃晃亮晶晶沉甸甸。

    “陛下赐文房四宝一套,玉腰带一条。”

    “太后娘娘赐金平脱玛瑙盘一对,盖碗一具。”

    “皇后娘娘赐南海宝珠十二件。”

    “贤妃娘娘…”

    晋安郡王抬起头,笑意满脸,再次正身之后大礼参拜。

    “臣,谢隆恩。”他高声唱诺。

    太平居里,李大勺跪坐俯身。

    “谢娘子大恩。”他说道。

    伏头在地未起,男人的声音鼻音闷闷。

    “谢我做什么,豆腐又不是我雕的。”程娇娘说道。

    李大勺依旧没有抬头。

    他想到似乎很久以前,他也这样跪着伏在一个人的面前,哀求不要被赶走,哀求留下自己一条生路。

    他从十岁就跟着师父学徒,一直到二十八岁,除了当厨子别的什么都不会,他可以不要窦老太爷给的红利,可以再少要一些工钱,只要不赶他走。

    他不会说话,只会砰砰的叩头。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东家,求求东家。

    李大勺伏在地上,贴着脸的袖子上渐渐濡湿。

    可是他的哀求没有用,他还是被赶走了,没用了,成了废物了,病的要死了,卖了牛卖了地,又要卖媳妇的嫁妆田,老娘又老又傻,媳妇老实病弱,孩子还小,等他一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已经看到了。

    先是地卖光,再后来是房子卖掉,然后媳妇会被娘家逼着改嫁,孩子或者饿死,或者被卖掉,老娘饿死在野外,运气好的话村邻会用一张破席卷着埋了,运气不好的话,就填了野狗的肚子。

    一开始村里的人会闲谈感叹这一家人的可怜,用不了多久就没人再谈起了,再然后他们这一家人就会被人忘记,就好像从来没有在世间存在过一般。

    不管哪种结局,都不会有今日他这样的结局。

    他端着自己做的菜,跟着享受皇家供奉的大和尚,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进佛殿,伴着大和尚的礼佛,亲手将自己做的菜,摆到了金碧辉煌的佛像前。

    他李大勺,做的,菜!

    他李大勺,终于,像个人了!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微微抬头,眼角的余光看到看到坐在侧边的婢女。

    “这位大哥,我请了个大夫给你瞧病。”

    昏暗的等死的屋子里,他的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

    “大夫给你看了病,你很快就好了,别担心。”

    李大勺抬头看着面前端坐的女子。

    “娘子,多谢,您给小的,治病。”他说道,再次伏头,声音哽咽,“小的如今,痊愈了。”

    不只是治了他的病,还治了他的命。

    *************************

    今日还是一更,十五六号大概能恢复双更~抱歉。

第二十一章 近观

    春雨连连几日后,天地之间满目凝绿。

    雨后有些泥泞的路并没有挡住人们来往,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溅起泥水,引来一片骂声。

    穿着褐色隐花的绸布直裰骑在马上的男人也跟着急躲,但还是脚面上被溅上泥点。

    他低声骂了句,催马走出大路,看向不远处立着的食肆。

    高高的旗杆上彩旗随风翻动,其上金绣的太平居三字若隐若现。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食肆前停着几辆车马,透过卷起的竹帘,可以看到里面散座四五人。

    这可算不上生意兴隆啊。

    不过厅内座位不满,厅门外却还站着好些人。

    男人走近,看着门前砌砖,摆着长凳,另有几案摆着茶水干果。

    他微微皱眉,这是做什么用?

    男人下马,便有一个负责车马的伙计接过来。

    “客官,里面请…”他热情的扬手说道。

    男人尚未答话,这边门前的人中爆发出一阵笑。

    “…四维兄说的妙,说的妙…”

    然后便有人喊店家。

    厅内站着的一个店伙计忙过来。

    “给你们掌柜的说一说,把这字移到厅中吧,如此风吹日晒,着实心疼啊。”一个文士说道,伸手指着匾额。

    男人随着看去,见匾额上有太平二字。

    这个就是那个传遍全城的什么有名的字的字?

    这有什么好的?

    男人皱眉,不在理会迈入厅中。

    三个伙计,一个老者在柜台后不知是打瞌睡还是做什么总之无精打采,点菜的伙计年纪有些大,说话虽然清楚,但完全没有知客该有的机灵。

    上菜的速度很快,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客人少。

    味道么…

    京中酒楼名菜云云,吃多了,也就那样。

    男人慢悠悠的吃着,从他进来到厅中坐着的客人散去,没有再有人进来,虽然门外的那些疯疯癫癫的文士们还在,但进来吃饭的没有,而是就在门外用自带的炊具煮起了那如今已人人皆知的乐得自在。

    太平居没有在这些文士身上挣到一个钱,反而搭了茶水进去。

    早说过,这些酸儒最是小气,又清高,指望他们为了一个字,就趋身俯就那是不可能的,说不定心里已经开始埋怨,这等俗地污了这好字,心里反而恨上这个酒楼。

    “结账。”男人说道。

    打瞌睡的掌柜立刻机灵了。

    “八个钱。”他眯着眼说道。

    男人会了钞,走出门,这边伺候车马的伙计已经带着马儿过来了。

    与别家的伙计牵马不同,这个二十左右的伙计垂着手不牵马缰,亦不驱使喝呼,就那样走在侧边带着马儿。

    这伙计御马倒有几分手段。

    男人心里闪过念头,但也仅仅是闪过而已,毕竟这是食肆,不是马场。

    翻身上马得得而去,行到大路上男人又回头看了眼。

    春意盎然中,这间酒楼倒显得有些寂寥。

    他摇摇头收回视线,一辆马车与他擦身而过,拐弯向太平居去。

    男人又勒马,看着那马车停在门前,下来一个僧人。

    僧人?

    男人微微皱眉,莫非是那日禅茶会花的钱不够,僧人来追债了?

    劳动明海禅师出面,没个万贯使不动。

    男人嘴角浮现一丝笑,那些老和尚,一个个又精又贪,岂是好沾染的。

    念及如此,他催马前行,再不回头得得远去了。

    马儿一路疾驰,一个时辰后进了城,在神仙居前停下。

    午时虽然过去,店内却依旧坐满了人。

    看到男人过来,早有店伙计殷勤的接过来。

    “掌柜的,你回来了。”他们纷纷说道。

    男人没有理会,径直进去,穿过后廊,有一拨客人正从楼上走下来,拉着脸似乎有些不高兴。

    “….也没吃什么,要的如此高价…”

    其中一个人嘴里嘀嘀咕咕。

    这些穷鬼,以为他这里是谁都能吃得起的吗?吃不起别来!

    男人也拉着脸从一旁过去,径直走进一间屋子。

    “怎么样?”

    席地坐着的窦七带着几分迫切坐正身子问道。

    “并不怎么样。”掌柜的坐下来说道,将见闻仔细的讲了,“毕竟那日百姓见的不多,我点了豆腐尝了,确实不错,但那些贵人们也不可能单为了这一味供奉,就去那么远的城外,那些贵人家中都有好厨子,来酒楼吃饭不过是为了休闲,那太平居布置的虽然干净,但要说能入贵人们的眼,还是….”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窦七松了口气。

    “早说那两个怂货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他说道,“还佛前供奉!知道谁是衣食父母吗?”

    他说到这里,又带着几分嫌恶。

    “真没脸没皮,醉凤楼不要他们了,改了太平居,他们还跑回去。”他说道。

    “是啊,这太平居是几个外乡人开的,当初能傻乎乎的被咱们宰了那些钱,被吴老头和李大勺几句话哄住,也是正常的。”掌柜的笑道。

    窦七哼了声。

    “不过,没想到这几个外乡人竟然有做豆腐的秘技,还有李大勺竟然这么好的雕工,以前可没注意。”他说道。

    “东家,雕工是摆盘用的,也就是个花架子,算不得什么大事。”掌柜的忙说道。

    “不过,这一次到底是让他小有名气了。”窦七说道,沉吟一刻,“这样吧,咱们请他回来吧。”

    掌柜的吓了一跳。

    “请他?”他问道。

    “别的酒楼是花架子没用,但对咱们过路神仙来说,花架子倒是有些用处。”窦七说道,一面伸手扫了眼前,“摆着赏心悦目,同样的菜,就能再贵一些。”

    掌柜的点点头。

    “那,要是他不肯呢?”他问道。

    “多给他几个工钱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窦七不在意的说道。

    那倒也是,谁还能拒绝钱呢。

    掌柜的应声是,起身告退,又想到什么。

    “对了东家,我回来时见到好像是普修寺的和尚去太平居了,不知道做什么。”他说道。

    “和尚喝花酒也不会到哪里去的,不用理他。”窦七说道,浑不在意摆手,一面皱眉,“说道和尚,这普修寺的供奉是越来越没意思了,花了这多钱,也没见人气涨的多好。”

    人气倒是涨了不少,只可惜此时来吃可不是供奉当日的白食,问了价钱被吓走一半,吃了之后心痛不敢再来的又是一半,说到底,最终留下的还是那些老客常客。

    “等叫了李大勺来,咱们再添置几样新菜,就好了。”他说道。

    这话让窦七听着很不舒服,什么时候他需要让那个怂货来给他添人气了。

    “下去下去吧。”他摆手说道。

    程娇娘这次来店里,是要带走丫头的,丫头有些依依不舍。

    “张老太爷是个心善的人。”程娇娘说道,“遇到一个心善的人,是上天赐予的福气,半芹,人要知福。”

    丫头看着她收正神情点点头。

    “我不是不要你。”程娇娘停顿一刻,又说道,“你很好,她也很好。”

    她转头看婢女。

    婢女嘻嘻笑,似是泰然,眼中却闪过一丝喜悦。

    “大家都很好。”程娇娘接着说道,“只是,都留在我这里就是浪费了,人都要知福,要惜福。”

    丫头点点头笑了。

    “娘子,我知道,你没有不要我,你是想要我过的更好。”她说道,“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的。”

    这边主仆们要起身,徐茂修进来了。

    “妹妹,且留步。”他说道,“普修寺的人来说要谈一笔生意。”

    普修寺来人,要谈生意?

    婢女和丫头有些惊讶不解,扭头看程娇娘。

    程娇娘微微一笑。

    “来的还挺快。”她说道。

    一旁婢女哦了声恍然。

    “娘子,他们莫不是为了豆腐?”她说道。

    “正是为了豆腐,普修寺要定购我们的豆腐。”徐茂修点点头说道,一面伸出手,“月供三百斤。”

    婢女和丫头瞪大眼。

    三百斤!月供!太平居半年也不过是用这些,果然是大寺庙大手笔啊。

    “我不用去见他,哥哥你和掌柜的做主便好。”程娇娘说道。

    “吴掌柜如今谈下的价钱我觉得已是不错。”徐茂修说道,一面伸出手比了价格。

    婢女和丫头再次失神,伸手掩住嘴。

    “普修寺果然不愧是京都第一大寺啊。”婢女喃喃说道,“怪道都说金庙银佛。”

    程娇娘笑了笑,转身从窗边走过来几步,拖地的裙摆发出沙沙声响。

    “普修寺京都第一大寺,拥着众,如是人人都能用的俗物,倒辱没了它。”她说道,看向徐茂,“价格再提高二成,我们太平豆腐,专供普修寺。”

    断了其他的销路,舍弃其他的银钱,让他们普修寺独有,价格的确也必须要再高一些。

    徐茂修点头说声好。

    “我这就去和他们谈。”他说道,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妹妹是说,这豆腐名为太平豆腐?”

    太平居里的豆腐自然叫太平豆腐,婢女念头一闪而过没有在意,但另一边丫头看着程娇娘点点头,却忍不住笑了。

    太平馒头,太平观,太平居,太平豆腐…

    看来娘子真的很喜欢吃太平馒头。

    徐茂修拉上门出去了,屋内两个丫头这才回过神。

    “娘子,原来这就是你要佛爷看到的诚心啊!”婢女再次喃喃说道。

第二十二章 细问

    四月末,日光明媚,春光已浓,满城盎然。

    周家,周夫人的屋子里济济满堂,大大小小的女子们在由家里的裁衣量衣做夏装。

    被女儿们拥簇的周夫人春困渐消,依着凭几听屋内莺声燕语。

    “老爷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江州了吧?”她和身边的仆妇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仆妇点头。

    “算着日子到了。”她说道,“只是回程怕是没那么快。”

    要钱的事自然少不得一番撕扯。

    “谁怕谁,我周家女儿的嫁妆,说破天他程家也留不得。”周夫人说道。

    “只是夫人,他家的女儿,嫁不嫁的,还是他们说了算的。”仆妇提醒说道,“老爷肯定要费一番口舌。”

    “嫁不嫁他们说了算?那他们胡乱将娇娇儿嫁了,我们还不干呢,当我们亲娘舅是死的吗?”周夫人哼声说道。

    总之这一番少不得好好撕扯,谁也别想白占了便宜。

    “要是跟秦家成了就好了,直接庚帖拿过去,看他们还能说什么!”周夫人叹口气,想到秦家的事就难忍气恼。

    “夫人。”仆妇忙给她顺气,一面笑道,“没了秦家,还有别的人家,夫人放出话去,就凭咱们娇娇儿那起死回生的技艺,还愁没人求吗?”

    “起死回生?”周夫人哼了声,“也不知是不是江郎才尽了。”

    算起来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个称病不接诊的程娘子依旧毫无动静。

    “是不是尽了都无关紧要,陈老太爷童内翰是被她治好的事明摆着谁也不能否认。”仆妇笑道。

    单靠这两个人情关系,就足以让很多人家考虑联姻了。

    周夫人点点头。

    “这个外甥女古怪,我真不想管她的事。”她说道,吐口气,“可是,我不管,谁还管?有什么办法,打断骨头连着筋,罢了罢了,都是上辈子欠的债,我还她就是。”

    “夫人心善。”仆妇笑着恭维道。

    真要算京中熟识的有什么合适人家,量完衣裳的女儿们涌过来。

    “..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去普修寺拜佛?”一个女儿带着几分期盼问道。

    周夫人笑了。

    “是拜佛还是吃素斋?”她问道。

    女儿们也都笑了。

    “母亲,礼佛和素斋两不误嘛。”她们唧唧喳喳说道,围住周夫人。

    “不用急,你哥哥已经从普修寺买了几斤酿豆腐让回来了,今日咱们家就吃。”周夫人笑道。

    女儿们高兴不已。

    “如今城中做豆腐的人家也有了,只是都不如这普修寺的好。”

    “不是普修寺好,是那太平豆腐好。”

    “这么好的豆腐,竟然只有普修寺和太平居有,偏偏不是人多挤不上就是太远了来去麻烦,真是愁人,怎的不多几家卖?”

    “人家当初太平居说了就是专为佛祖做的供奉,自然不会给了别家。”

    “这太平居也太傻了吧,哪有有钱不挣的?”

    “哎,说起太平居,我听六郎说,好像是那傻子开的…”

    这话响起,屋中顿时静下来。

    说话的人陡然成为众人焦点,也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太平居,是那傻儿的?”姐妹问道。

    程娇娘的?

    周夫人坐正身子,看向女儿。

    “你说什么?”她问道。

    那女儿有些不安。

    “我,我恍惚听六郎说了句,也不知道真假。”她说道。

    屋内人对视一眼。

    怎么会?

    “六郎呢?”周夫人问道。

    “夫人您忘了,六郎和秦郎君约去普修寺了。”仆妇低声提醒道。

    虽然厢房里没有燃着香,但鼻息间还是有檀香缠绕。

    秦郎君用勺子舀了块酿豆腐入口,脸上满是赞叹。

    “普修寺这次又胜过且停寺了。”他说道。

    且停寺是几代繁华始终在僧录司挂名的百年大庙宇,成名才几十年的普修寺虽然也成为皇家寺院,但到底底蕴不如,直到明海禅师独创禅茶法,这才名气略胜且停寺。

    却不想年前且停寺无名人提笔留下新体字,引得好字之人观摩,一时且停寺风头大胜,不过如今普修寺又推出新一味豆腐新素斋,普修寺的香油钱短短月余已经疯涨。

    周六郎坐在秦十三对面,面前摆着的碗筷没有动。

    “太平居是她的?”他问道。

    “那太平居的东家咱们不是见了吗?你难道不认得了?”秦十三笑道。

    太平居日渐名盛,他们二人自然也慕名而去,没想到在那里竟然看到了徐茂修兄弟,酒楼茶肆商铺都是由东家雇佣掌柜的打理,所属的东家本人则很少露面,甚至某些商家背后小东家大东家层层隐藏。

    “也许他们就是在那里做工混饭。”周六郎闷声说道。

    秦十三哈哈笑了。

    “你见过那样做工混饭的?”他问道。

    当日徐茂修等弟兄只在后院走动而过,如果不是周六郎心不在焉从窗中看出去,还不会见到。

    那徐茂修乍一看都没认出来,二十多岁的男子收拾干干净净,身材高大,站在院中,跟两个伙计说话。

    简单的几句话,但那两个伙计的恭敬态度,以及徐茂修那不经意做主掌控的气势都一眼便明。

    “原来这段,她早出晚归忙的是这个。”秦十三接着说道,“一个女子家不容易,还好有这些人可用。”

    可是,她明明不是一个人,她有亲族,有亲族。

    周六郎攥的筷子咯吱响。

    “该用谁,怎么用,她自己心里清楚,既非赌气,也非无情。”秦十三伸手敲敲桌子,提醒他说道,“你们就不要自作多情庸人自扰。”

    周六郎颓然丧气。

    “能千里独身归家,经营一个小小的酒楼,对她来说算什么大事。”秦十三笑道。

    “京中居大不易。”周六郎沉默一刻说道,“人心险恶,创业容易守业难。”

    秦十三笑了。

    “等难的时候,你们周家看得见就好。”他说道,“容易的时候,就别看了。”

    这个女人最能惹麻烦。

    一个起死回生之术就能折腾出非必死之人不治,如今有了太平居还有这太平豆腐,还不定掀起什么麻烦呢。

    “但愿我们永远不用看到。”周六郎闷声说道。

    春末夏初,已经有些热气,车帘换成竹帘,随着行驶风带来凉爽。

    未到太平居前,便看到门前车马济济,厅堂窗边卷起的竹帘,可以看到其内满座的人,二楼为包厢,有的窗帘卷起有的放下,但可以猜想其上也必然坐满了人,因为还有很多人站在门外。

    “客官,小店客满,您看您是受累再寻一家,还是在此等候?等候的话只怕要半个时辰左右。”

    马车驶过,听到店伙计带着歉意的笑对新来的客人说道。

    “这位客官,您要是等候的话,我们这里供有茶点。”

    除了来吃饭的人,旁边也有好些人在忙碌,进进出出。

    马车从侧面进入酒楼后。

    酒楼左右已经围起了一大片,堆满了砖瓦木料。

    大路上又有两辆车奔来后院,负责采买的几个男人随之出来查看。

    食肆前后忙而不乱,喧嚣而不嘈杂。

    后院里已经隔成两个院子,一边厨房杂工所用,另一边便是孙才的豆腐坊。

    相比于前边的热闹,因为涉及保密方技的豆腐坊这边则禁止人随意进出而安静很多。

    “再盖几间房子,新来的伙计们就够住了,还有库房也能宽松些,另还要修整下车马间,车马越来越多,免得挤在一起踢打。”徐茂修说道,一面看向身前几步外的程娇娘。

    小银梳束发垂后,穿着素黑衣裙,扎起长袖的程娇娘松开了弓弦。

    嗡的一声,一支长箭离弦,擦着十几步外的草靶子飞出去落在地上,地上还散落着四五支长箭。

    从豆腐坊里看出来的孙才松口气。

    还是躲进屋子里来安全。

    “哥哥安排就是。”程娇娘说道,一面伸手。

    徐茂修从一旁抽出一支箭走上前几步递过去,看着程娇娘再次搭弓。

    站得近可以看到这女子绷起的小脸,束起的袖子下双手骨节突起。

    她的视线专注看向草靶,身子站直稳稳。

    嗡的一声,一支箭再次离弦而出,这一次射中了草靶子,虽然只是边际。

    “啊!娘子好厉害!”

    婢女高兴的抚掌,恨不得跳起来欢呼雀跃。

    话音未落,草靶上的箭摇摇晃晃几下掉了下来。

    “那娘子也是好厉害。”婢女接着喊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垂下持弓的手。

    “东家妹妹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怎么爱玩这个?”孙才旁边的一个小工笑嘻嘻的说道,一面踮脚往外看。

    随着时日,伴着普修寺素斋豆腐的大热,太平居也逐渐名盛,单靠徐茂修兄弟招呼客人已经不够了。

    如今太平居新招了伙计,孙才的豆腐坊因为供应量大也招了三个小工,日夜轮换不休,如今豆腐做法倒不为奇,很多地方也来时售卖,但能做出太平豆腐这般嫩滑无涩苦的,只有太平居。

    招工打下手,但最重要的步骤死死的唯一的捏在孙才的手里,可以笃定就算是阎王爷也休想撬开他的嘴,自己如果留不住,大不了一死,别人也休想得到。

    孙才瞪了那小工一眼。

    “东家妹妹是你看的吗?快去磨豆浆。”他呵斥道。

    从前给师父师兄弟当牛做马被别人胡来呵斥的孙才,如今也成了坐着对别人胡来喝去的人了,手握秘技,身闲心轻,拿的钱还是大大的多,这才几日,孙才家中那破草房已经要翻新了,等到房子盖好了,说亲的也就要踏破门槛……

    孙才嘿嘿笑了。

    小工吐吐舌头忙去干活,不再理会时不时傻笑的师父。

    孙才再看向窗外,那个俊俏的婢女笑吟吟的拿着葱绿的汗巾子给那小娘子擦试,一抬手,春衫薄松的袖子褪下来,露出白嫩的手腕,孙才顿时瞪大眼凑近窗户看的错眼不眨。

    东家妹妹看不得,俏丫头总能看一看吧。

    程娇娘将弓箭递出去,徐茂修自然的伸手接过,也抽出一支箭,带着几分轻松随意,身板不动,抬手搭弓拉弦。

    嗡的一声,长箭带着比方才尖利的呼啸稳稳的射中靶心。

    “君子六艺,哥哥这箭术想必是读书时打下的底子。”程娇娘说道。

    徐茂修笑着点头。

    “年少不懂事一心想着成为君子,样样皆通,结果忘了天资,最后反而样样不成。”他说道,一面迟疑一下,“妹妹底子好,只是气力还不足,再练一段必然精进。”

    如今男儿读书骑马射箭皆要学,所以精通也不以为怪,只是女子们更精于琴棋书画女红,这骑马射箭学的人不多。

    这个底子哪里打来的?

    程娇娘回头看着草靶,日光下红心上徐茂修射上的箭有些烁烁刺目。

    也仅仅是刺目而已,除了初来京城寺中题壁以及下雪时的心悸外,这么长时间她再没有其他的触动记忆的感觉。

    身体恢复,说话也大为好转,心却始终不见。

    徐茂修轻咳一声,程娇娘看过来。

    “夏日到了,该添置衣衫了。”他说道,一面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婢女,“妹妹费心给我们买来。”

    不似当初被赠新衣时的惶恐,而是还敢开口主动要新衣,还如同长辈一般随手给钱。

    “这些钱,妹妹拿着贴补家用吧。”徐茂修说道。

    婢女噗哧笑了,看着徐茂修故作长兄的神态,但这才是兄长应该有的样子,他是方才看到娘子似失神所以在安慰娘子吧。

    “是,多谢郎君。”她施礼说道,伸手接过钱。

    顺着这个话题,婢女又说出一些衣裳布料样子,引着二人讨论一番。

    “哥哥们这里忙,我就不打扰了。”程娇娘说道。

    徐茂修亲自送到门外。

    “这里人多你别常来,有要紧事我会回家去和你说,有事你让人随时来叫我。”他一面叮嘱道。

    程娇娘点头,然后见徐茂修眉头一皱,看向一个方向,她跟着看去,见一个妇人有些慌张的正从后门往店内走,在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娘子还记得吗?”婢女低声说道,“那便是李大勺的媳妇。”

    “阿宋嫂,你再想想…”

    那女人含笑说道,伸手去拉李大勺的媳妇。

    “你过来我再和你说两句话……”

    李大勺媳妇娘家姓宋,年轻时称呼为宋家娘子,嫁人了冠以夫姓为李宋娘子,年轻时日常称呼为阿宋嫂,等老了就成了阿宋婆。

    阿宋嫂面色惊恐,忙避开她的手。

    “我,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你,你们快走吧…”她慌张说道。

    “怎么了?”

    徐茂修走过来几步问道。

    看到徐茂修,阿宋嫂面色更加惊恐。

    “没,没,没事,东家,我,我给他爹送些东西。”她结结巴巴说道,说完不待徐茂修说话,调头就慌张进去了。

    徐茂修微微皱眉,目光落在那男人和女人身上。

    他出面明明是为了给阿宋嫂解围,结果受惊反而是阿宋嫂,本该受惊的两人却神态坦然,还带着几分倨傲不屑看过来。

    *******************

    过度结束了,明天也要恢复双更了,对不住正是在挣榜求票的时候,别人都奋力更新的时候,我这里慢悠悠的单更,多谢大家包涵。

第二十三章 客恶

    双方对视一眼,并没有人说话。

    男人女人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但徐茂修清晰的看到那两人眼中的怨毒。

    自己与这二人分明不相识,何来怨毒?

    “三郎君。”

    婢女的声音从后传来,徐茂修收回神转过身。

    “那我们先走了。”

    徐茂修冲她们点点头。

    婢女放下帘子,马车缓缓而去。

    这边后厨,李大勺走出来有些不高兴。

    “正忙的时候,你来做什么?”他低声问道。

    阿宋嫂左右看了看,面色还带几分惶惶。

    “窦家的人,又来了。”她压低声音说道。

    “来了就来了,明白告诉他们就是了。”李大勺皱眉说道。

    “明白告诉过好几次了。”阿宋嫂低声说道,一面在此左右看。

    后廊里伙计进进出出,看到他们夫妻说话,还有人嘿嘿的笑。

    阿宋嫂神色更有些不安,拉着李大勺再次走开几步。

    “你干什么鬼鬼祟祟的。”李大勺不高兴的说道。

    “这次,把咱们的地送回来。”阿宋嫂低声说道。

    李大勺病的时候,为了筹钱卖了家里的两块上好的良田,而且是断卖,想再买回来很不容易。

    李大勺显然也很惊讶。

    “你是说,要收?”他看着妻子问道。

    阿宋嫂被他看的摇头叹气。

    “我是那种人吗?”她说道,“徐东家对咱们恩重如山,况且又是韩恩公的脸面,我怎能背信弃义。”

    李大勺点点头松了口气。

    “等再过一段攒了钱,咱们靠自己能买更多的好地。”他说道。

    “我来这里是想给你说一声,你看这事,要不要给东家说一声?”阿宋嫂低声说道。

    “这是咱们自己的事,跟东家说什么。”李大勺摇头。

    “这窦家三天五日的往咱家来,我怕万一人多嘴杂,传到东家这里,引起误会。”阿宋嫂低声说道。

    “那要是跟东家说,岂不是也让东家误会?”李大勺摇头。

    当初是约定半年后再拿工钱,所以虽然太平居生意蒸蒸日上,李大勺却还是一文钱拿不到,只是一家老小吃喝不愁,再加上禅茶寺后小有名气,他此时去和东家说窦家要请他去,岂不好似要挟?

    阿宋嫂点点头。

    “去吧,不用理会窦家,咱们心意坚决他们自会死心。”李大勺说道。

    “师父。”

    那边探头一个年轻伙计冲李大勺喊道。

    “要烧两味鱼头。”

    如今新来的厨子都是打下手,太平居的正菜还是由李大勺来掌勺。

    李大勺应了声来了。

    “你回去吧。”他对媳妇说道。

    夫妻二人各自分开而去。

    徐茂修和范江林从二楼窗前收回视线。

    “说是来送东西,可自始至终都没拿出什么东西来。”徐茂修说道。

    “许是家里有什么事不便于外人说。”范江林说道。

    徐茂修点点头。

    “但愿如此。”他说道。

    “如今店里盈利不错,不如提前给他工钱?”范江林问道。

    “妹妹说要遵信守矩,既然当初白纸黑字写了如何,便不能改。”徐茂修说道。

    不发财的时候,按照约定妹妹贴钱养着李大勺一家老小,发财的时候,规矩还是要执行下去。

    范江林哦了声,还要说什么,听得窗外传来一阵喧闹。

    “走开走开,来吃饭的,围着看什么字!”

    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摇摇晃晃的下马走来,也不理会店伙计的招呼,径直冲店门口的等候的人群喊道。

    正吃着茶点看着字耐心等候的客人顿时吓了一跳,看着这几个明显泼皮无赖的人物,纷纷站起身来。

    “客官,里面客满,您稍等。”店伙计堆起笑说道。

    为首的男人一巴掌推开他。

    “满了?我去看看.”他说道,一面迈入厅内。

    身后的其他人也跟着涌进。

    厅堂里吃饭的人都看过来,有皱眉的有不悦的也有胆怯的。

    饭馆食肆难免被人敲诈勒索寻衅闹事,原想这太平居在城外郊区,不会引来这些麻烦,但看来酒香不怕巷子深,还是有人上门了。

    遇到这种事,客人们很容易遭池鱼之殃。

    “吃完了没?都什么时候?还没吃完?”为首的男人冲厅堂门口的几席说道。

    附近几桌坐着几个富态客人,闻言立刻起身。

    “吃完了吃完了。”几个人说道,调头就跑。

    “还没给钱呢!”

    一个店伙计反应过来喊着要去追,却被挡住门的男人一把拎住。

    “快收拾了,爷们等着吃饭呢。”他说道。

    厅中有更多的人期期艾艾的挪动,门外原本等候的客人也见势不妙要马要车的待走。

    吴掌柜已经闻声过来了。

    “几位爷是来吃饭?”他含笑问道。

    “废话,不吃饭来上茅房啊?”男人喊道。

    这话说的着实恶心,厅中的人都纷纷低头侧目。

    男人的随众已经呼啦啦的乱坐下,一面左右看一面喧哗。

    “上菜,上菜。”

    “都有什么?这是什么菜?是人吃的吗?”

    吴掌柜的脸色沉下来。

    这样下去,今天的生意就要被搅了,而且日后都如此的话,生意就别做了。

    “几位小哥,乡里乡亲的,有什么话好说…”他看着男人说道。

    话没说完那男人就抬手打过来。

    “你这个老不死的,谁跟你乡里乡亲的,胡拉什么亲近!”他口中喊道。

    谁也没料到这男人竟然凶恶的说动手就动手,这五大三粗的胳膊抡在吴掌柜这老头身上可怎么受得了。

    吴掌柜躲闪不及,听得耳边风声,只得认命的抱住头。

    打伤了别的地方能养,打坏了头可就完了。

    风声在耳边凌厉,厅中惊呼声起,同时还有砰的一声,响起一声惨叫,以及人撞桌案的哗啦的声音。

    但却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吴掌柜有些不解的放下手,看到身前的大汉已经跌在地上,压到了就近的一张几案,尚未收拾的盘碗碎落一地,饭菜汤羹满身。

    屋中响起叫骂声,客人们都站起来挤到一个角落,面色焦急不已,只恨门口被堵上不能跑。

    “东家。”吴掌柜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的徐茂修。

    徐茂修将拳头收回来,在身前活动一下,沉脸看着面前的男人们。

    “几位今日上门闹事,是打算如何?”他说道。

    躺在地上的男人被砸中了脸,此时捂着嚎叫,鼻血长流。

    以往都是他们先动手,然后再问出对方打算如何,没想到今日竟然反过来了。

    “给我打,给我打这翻了天的外乡人!”他嘶哑喊道。

    身旁三个弟兄们顿时都喊叫着跳起来冲徐茂修扑过来。

    屋中客人纷纷抱头掩面不忍睹,耳边只听得砰砰拳头身体相撞以及惨叫声,很快就安静下来。

    三人群殴一个人,本就用不了多少时间。

    砰砰声停了,大家这才松开手看过来,却见还有一个人站着,地上却躺着四人人,抱着头肚子腿连声哎呦叫喊。

    鼻血长流的男人瞪圆了眼,满面惊愕。

    这男人好身手!好狠的身手!他们这些泼皮混街已经算是打架的好手,没想到这男人更是其中好手,招招简单,招招狠戾,每一次出手都是拼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打个架而已,不用这么拼命吧?

    这还没完,里外闻声进来三四个男人,看到这场面眼睛一瞪,架势顿时就摆开了。

    “活的不耐烦了!”他们喊道。

    徐茂修抬手制止他们。

    “扔出去。”他说道。

    伴着几声响,来时凶神恶煞的男人们被扔在太平居外,让围观的人躲开几步,指指点点。

    为首的男人站起来,吐了口血水,看着门前站着的五个男人,这次失算了,这么个小破店竟然还养着这么多好打手!

    “你们等着!等着!咱们没完!”好汉不吃眼前亏,男人喊道,伸手指着徐茂修,转身就上马。

    看着人跑开了,太平居门前恢复安静,但原本祥和欢悦额气氛却被打散了。

    里里外外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不管走还是留,这顿饭吃的都很是扫兴。

    “诸位,诸位,小事,小事。”吴掌柜哈哈笑起来,冲里外的客人们拱手,“开店这么久,都还没人来闹,老儿我还以为这店不行呢,现在好了,石头落地了。”

    众人哄得笑了。

    是啊,哪个开店红火的没有被勒索过,小店有泼皮街霸应付,大店有官府小吏周旋,无风无浪安生营生的也不是没有,不发财便是。

    “还要多谢那几人捧场。”吴掌柜又笑道,一面果然冲门外拱手施礼。

    笑声更大了,先前的尴尬气氛顿消。

    “今日让诸位受惊了。”吴掌柜笑道,“今日酒菜我太平居全免,给诸位压惊。”

    听到这话,站在外边的人顿时都笑着涌进来,伙计们也忙收拾杂乱的厅内,很快擦拭摆好了几案。

    “只是掌柜的,这些泼皮到底是小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寻仇日日不断啊,你们还是小心些。”也有人好心的提醒道。

    吴掌柜又哈哈笑了。

    “几个泼皮,本是无事生非,难道官府还不管吗?真敢再来这里欺人,定要王法处置他们。”他满不在乎轻松随意的说道。

    官府要是管的话,哪还有这些泼皮,不过看着吴掌柜说的轻松随意,在场的人都不由点头信了。

    这太平居能得到普修寺的青睐专供豆腐,又门前挂着一幅不知名隐士高人的好字,岂是一般人家?

    “来,来,请,请。”吴掌柜笑道。

    大家也都丢下念头入座开始吃喝,虽然到底不比先前,但食肆还是顺利的正常营业下去了。

    安顿到客人以及伙计,迈入后院的徐茂修和吴掌柜的脸上笑容顿时消去,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凝重。

    *********************************

    今日开始恢复双更了,谢谢大家跟随(*^__^*)嘻嘻……

第二十四章 心多

    窦七的家宅里,掌柜的急匆匆而进,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正是方才在太平居追着李大勺媳妇的人。

    窦家的宅院在窦家庄,自从酒楼开到京城后,窦七就又在京中附近添置一个四进宅院,带着两个外室住进来。

    掌柜和男人走进会客的厅堂时,窦七正等的不耐烦。

    “如何?”他问道。

    男人摇摇头,将一张地契推过来。

    窦七呸了声。

    “不知好歹。”他骂道,摆摆手。

    男人忙退出去了。

    屋子里婢女斟茶后也退了出去,只留他们二人说话。

    “那就是个榆木疙瘩。”掌柜的说道,“当初跟着老太爷一心跟着老太爷,如今把人家当成再生父母,死活都不肯走的。”

    窦七再次呸了声。

    “给脸不要脸。”他说道,面色阴沉。

    门外脚步声响,一个小厮跑进来。

    “七郎君。”他在廊下跪坐,带着几分惶惶,“朱五说王大他们被人打出来了!”

    窦七和掌柜的面色愕然。

    “……王大说,那太平居养的好打手呢,他们几个不是对手,还说…”小厮接着说道。

    话说到这里,窦七再耐不住脾气将面前的凭几掀翻。

    小厮吓得哆嗦停下口。

    “还说什么?”窦七气瞪眼喝问道。

    “还说,是主事的人没告诉他们,才害的他们如此失手,所以,所以让给些汤药费要不然就嚷出来…”小厮低着头一口气说道。

    果不其然,说完这句话,一张凭几直接就砸了出来,在院子里滚倒。

    “滚。”窦七骂道。

    小厮调头就跑,又被掌柜的喊住。

    “东家,这些泼皮不打发好,会惹事端的。”他劝道。

    窦七气的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

    “竟然养了好打手?几个小小的外乡人,又没亲族依仗,谁还怕他不成?”他说道,抬手一指,“多拿些钱,告诉朱五,那些泼皮往日吹得大,这趟砸了脸面,说什么人家好打手就推脱过去,让人瞧着是个怂货。”

    掌柜的有些迟疑。

    “闹大吗?”他问道,“这太平居不知还有什么靠山,别的打听不出来,只是那门前挂着的字据说是很厉害的人写的。”

    窦七冷笑一声。

    “写几个字的文人,哪又如何?”他说道,“就算他有靠山,别人就没有吗?再说,不就是几个泼皮闹事打一场架而已,算得了什么?”

    掌柜的有些不解。

    既然算不了什么,那又为了什么?

    “闹出事弄到官衙去,让他们好好的长长教训。”窦七冷笑说道,“如果他背后有关系,就算他们命大,吃些苦受些罪就罢了,顺便正好也看看是什么关系,如果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窦七脸上的笑更加阴寒。

    “把他们送到癞头蔡手里。”他说道。

    癞头蔡,京中有名的一个狱吏,在他手下走一圈不亚于鬼门关前,让你死的悄无声息不声不响的法子一百种之多。

    找个机会送这大胆的外乡人进去,至于能不能出来,就全在他窦七手里掌握了。

    这一切甚至都不用请干爷爷出面,他窦七一个人就能运作的人不知鬼不觉。

    “靠我窦家的风水发财!真是没那么容易!”他哼声说道,一面坐下来。

    这样说来,说不定这次他顺便还能拿回这块地方…

    窦七的眼睛忍不住亮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

    周六郎和秦十三吃完素斋回到家中,刚进门就被周夫人叫去。

    屋子里还有两个仆妇坐着正说话,看上去风尘仆仆。

    “….路上遇到老爷了,老爷让我们给夫人报个平安。”她们笑道。

    是父亲去江州带的人?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周六郎坐下来听。

    周夫人也暂时没理会他,而是又忙打听周老爷的事,待听到吃的喝的气色都好,才放心。

    “程娘子的事我们这些日子也都问清楚了。”

    原本要说话的周六郎听到仆妇这句话又猛地停下口。

    她的事?

    “如何?”周夫人漫不经心问道,自从把那女子赶出去,家里的日子恢复如常,她已经不像前一段那样紧张了。

    “就跟夫人猜的一样,在家里也是闹得鸡飞狗跳的,才被赶出去…”仆妇笑道。

    周夫人笑了笑。

    “我就知道。”她说道,一面抬手制止仆妇,“别说她了,我也懒得管,难得心静,你们也累了,下去吧。”

    仆妇收起话头忙应声是施礼告退了。

    周六郎从仆妇身上收回视线。

    “母亲,您找我什么事?”他问道。

    “我听七娘说,你说那什么太平居是娇娇儿的?”周夫人问道。

    “我哪有如此说。”周六郎说道,咧嘴笑了笑,“七娘听错了,我是说…”

    他迟疑一下,微微低头。

    “…带她去太平居尝尝鲜…”他说道。

    看着儿子这见不得人的模样,周夫人就又气又恼。

    “你敢!打断你的腿!”她喝道。

    周六郎低头闷声是不再说话。

    “去吧去吧。”周夫人没好气的说道,早没心思问什么太平居是谁的。

    周六郎退出来,慢慢的走着,若有所思,最终停下脚。

    秦十三在周六郎的厅堂里摆好了棋盘,和两个婢女下棋,见他进来也没理会,直到那两个仆妇在屋中跪坐下。

    “说说吧。”周六郎说道。

    仆妇应声是。

    “那奴婢从那…娇娘子进门那一天说起?”她问道。

    秦十三抬起头,看向这两个仆妇,有些不解。

    “那一日是傍晚,娇娘子走过了北程的河桥,当时桥下河中有许多人在洗衣,他们还记得那娘子的形容,步行缓慢,似是无力….”

    伴着仆妇的叙述,一旁的周六郎似乎看到了当时的情节,蒙蒙夜色下,一个女子缓缓的站定在程家的门前,抬起头看着门匾上的字。

    她到家了。

    “….当时程二老爷和程二夫人在程大老爷屋子里就打起来了…虽然有心瞒下,但还是很多人都听到了,奴婢花了五个钱从程大夫人跟前当差的妈妈嘴里打听到的…”

    听到这里,屋子里还和秦十三下棋的婢女忍不住笑了。

    “真是穷啊,主子穷,下人也穷,五个钱就敢卖了。”她说道。

    仆妇也笑了。

    “倒也不是贪钱。”她说道,“说起来,那妈妈也是有意要说出去的,这程家妯娌……不合。”

    “哦?”婢女顾不得下棋了,好奇的问道,“不是说一程不分家吗?怎么当家的妯娌不合?”

    “说起来,这也是跟娇娘子有关。”仆妇笑道。

    “真是说笑,她一个傻子,到管得了她们长辈妯娌了。”周六郎哼声说道,“程家真是无用,这种话也好说的!”

    “六公子,当初娇娘子回家后,因为病着,吃喝要好一些,家里的孩子们先有了怨言……”仆妇忙接着说道。

    端坐在厅堂里两个仆妇你一言我一语娓娓道来添油加醋。

    秦十三慢慢的由漫不经心变得凝神,若有所思。

    其实也没多少事可讲,其中一件还是周六郎亲自经历过的,很快仆妇就说完了。

    屋子里一阵沉默,周六郎以及秦十三都似乎出神。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不知道自己讲的这些琐碎的丫头婢女吃的喝的小事有什么要紧的,让公子如此看重。

    看来刚进门听到的六公子和那程娇娘的事不是众人谣传,有心人才事事入心。

    “你们下去吧。”周六郎说道。

    仆妇忙施礼,又想到什么,从身后推出一个小盒子。

    周六郎看过来。

    “这是江州有名的点心。”仆妇陪笑道,“我们特意卖了些回来,请公子尝个鲜。”

    周六郎伸手拿过,看着小匣子上有玄妙观三字。

    “玄妙观?”他念道。

    “对对,这是江州如今香火最盛的道观,可灵验了,又做的好素点心…”仆妇忙热情的说道。

    她的话没说完,秦十三开口了。

    “那跟程娘子所去的玄妙观……?”他问道。

    “哦,程娘子去的是小玄妙观,那是程家的产业,后来被雷火烧了,就交给山下的大玄妙观操持,所以小玄妙观就没有了,大家如今只都称呼玄妙观了。”仆妇说道。

    周六郎沉默一刻。

    “你下去吧。”他说道。

    仆妇退了出去,屋内的婢女也退了出去。

    周六郎看着眼前的小匣子,秦十三也看过来。

    “玄妙…”他说道,“太平…”

    “你是说这个也是由她而起的?”周六郎忽的问道。

    “也许。”秦十三笑道,“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面色凝神下来。

    “不过我倒是知道,你家这个妹妹,当真是惹不得。”他说道。

    周六郎看他。

    秦十三郎伸出手。

    “最少两条人命。”他说道,“如果那些被变卖的两家仆妇婢女还有死伤的话,那就更多。”

    周六郎面色绷紧,眉头深深。

    “你瞎说什么?”他说道,“什么她干系人命?那是雷火!天灾!好好的她要别人的命做什么!”

    秦十三看着他沉默一刻。

    “是,是,我真是越来越爱胡想了,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笑说道,伸手拿过小匣子,“我来尝尝这玄妙。”

    夜色降下来时,徐茂修范江林以及徐棒槌坐到了玉带桥的宅子里。

    “这些泼皮好大胆!”婢女闻言又急又怒喊道,“娘子,我这就去告诉老太爷。”

    程娇娘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这些泼皮,哪里用劳动老太爷。”她说道。

    *********************************

    谢谢这几日盟主打赏谢谢舵主和氏璧打赏,谢谢大家在如此慢的状况下跟订,谢谢大家投票保我榜首位置,我都看得到,我想要努力的做得更好来回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688/ 第一时间欣赏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作者:希行所写的《娇娘医经》为转载作品,娇娘医经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娇娘医经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娇娘医经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娇娘医经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