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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娇娘医经txt下载     娇娘医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用心

    大锅中豆浆咕嘟咕嘟的冒泡,屋中的香气散开。

    孙才坐在灶火边,一面烧火,一面起身不时的撇去浮沫。

    “娘子,此时也能吃了,浆子要不要尝尝?”他嘻嘻笑道,扭头看一旁的女子。

    已经半日了,这女子安稳的坐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丝毫的不耐。

    做豆腐看起来容易,但是可不是随便看两眼就能学会的,这是要老手功夫的。

    孙才带着几分小得意又故作随意。

    食肆不大,香气传到前厅,坐着吃饭的二人不由停了筷子。

    “又做什么好香?”一个嗅了嗅说道。

    另一个从小炉上取下筛过的酒倒了一碗,大口了喝了,又忙忙的夹菜。

    桌子上冷碟已经撤出,摆着两盘热菜,如今的肉菜横竖不过是羊肉驴肉鸡鸭,牛禁令不得食,猪肉上不得台面,河虾鱼蟹京中甚少。

    但此时摆上来的肉菜,却不似一般食肆所通用的加了菘菜萝卜等炖的大块肉,而是不知何物烹炒的整齐肉片,其味香甜可口,二人不由连连下筷子。

    老四端着一个托盘过来。

    “客官,汤来了。”他说道。

    两个客人看过来,见摆上来一个陶深盘,其下有燃着的火炭托地,深盘中还咕咕的翻腾,几跟细面线几把嫩菜不时漂浮其上,香气四溢。

    “这是汤饼?”两人不由问道。

    “这是米线汤。”老四笑道,一面亲自取过碗筷给二人各自舀盛。

    米线?

    倒是新奇!

    不过,自坐到这店中,样样皆新奇。

    不愧是京城近郊,果然非同一般,两个客人不由喜笑颜开。

    “慢着。”

    看着孙才将锅中的豆浆舀出在盆中,拿起木棍搅拌,一边取过一旁的水碗要滴入盆中,一直悄然无声的程娇娘开口了。

    孙才被吓了一跳,差点将碗扔进盆里。

    “你这放的是什么?”程娇娘问道。

    孙才嘿嘿笑了。

    “娘子,这是豆腐成形的关键,娘子聪慧。”他说道,“但就算知道也不行的,放多放少才是要紧之处,多了…”

    “拿来我看看。”程娇娘打断他的话,伸出手。

    孙才只得不情不愿的拿过来。

    程娇娘取过闻了闻,便递给孙才。

    “果然不是。”她说道。

    果然不是什么?孙才不解。

    “接着做吧。”程娇娘说道,没有再多说。

    捞起最后一根米面,深盘里只剩一点汤汁,饮完最后一碗酒,二人放下碗筷,满意的吐口气。

    不知是酒气还是饭菜的蒸气抑或者吃得汗气,对坐的二人红光满面。

    “没想到这么个小店,吃食也是如此精妙。”一人笑道。

    “京城果然物华丰美。”另一人笑道,一面招手叫会钞,“我都迫不及待进京去好好见识一番了。”

    老掌柜含笑过来。

    “一共一贯钱。”他笑道。

    一个客人没有丝毫犹豫拿出钱给了,一面起身一面环视四周。

    “店家,菜食做的干净美味,怎的生意冷清?”他不解问道。

    “小店新开张,人还不知。”老掌柜笑道,一面想到什么,解下一贯钱从中拿出几个又塞给这个客人,“二位客官是行路的人,劳烦给咱们做个好,也好招些人气来,辛苦辛苦。”

    客人哈哈笑了,做生意的人讲究买卖交易,并没有在乎老掌柜退回来的钱少,抑或阔气大方摆手不要,而是伸手接过。

    “店家,会做生意,好生意不用愁。”他笑道。

    老四和老掌柜亲自送二人出门,另有一个弟兄老五已经带着马来。

    “喂足了料。”老五说道。

    看着明显毛光锃亮,奔波疲态稍缓的马儿,两个客人更为满意的点头,踩着上马石上了马,二人又看了眼匾额。

    “太平居。”一个念道,笑着点点头。

    二人催马前行而去,很快远去了。

    “掌柜的,你为什么要少收他的钱?”老四不解的问道,也不掩藏,坦率的就这样问出来。

    老掌柜不以为恼,嘿嘿笑了。

    “四东家,咱们这一桌菜收多少才是赚钱?”他问道。

    老四却是不知道。

    “八个钱就算是能赚了。”老掌柜伸出手说道,“我虽然给他钱,也不过是他的钱还他的钱而已。”

    “可是,多赚几个总是好的啊?”老四依旧不解问道。

    老掌柜摇头。

    “想要多赚钱,便要舍得少赚钱。”他说道,“不贪多,反而能多得。”

    老四伸手挠挠头。

    “反正掌柜的做主就是,我还是先把怎么上酒菜练好再说吧。”他嘿嘿笑道。

    “半芹。”

    程娇娘喊了声。

    屋门外的婢女忙应声是,抱着一个纸包进来。

    屋子里孙才已经将重石压在豆腐上。

    “明日就可以吃了。”他拍拍手说道,一面带着几分轻松看着程娇娘,“这就是做豆腐了,要得不仅是手巧还是体力活呢。”

    程娇娘点点头。

    “你再做一遍。”她说道。

    孙才扶着木架站着的手一滑,差点摔倒。

    “再做?”他瞪眼问道,“娘子,这些豆腐不能久放,做来也没人吃,毕竟是豆子,好好的糟蹋了。”

    “一时不糟蹋,便永远都糟蹋。”程娇娘说道,一面接过婢女递来的纸包,“你自管做吧,我不会让你白做的。”

    孙才撇撇嘴。

    “行,娘子喜欢就好。”他说道。

    虽然不能卖身求的自在安稳,但陪着这娘子玩,多少也能赚几个钱,先顾眼下生计吧。

    这边孙才叮叮当当的又取了泡好的豆子磨,偶尔看一眼,见那女子不像上次那样盯着自己看,而是使唤着婢女打水拿盆的不知在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孙才闷头忙碌,不多时就烧好了豆浆倒出来,吸了吸鼻子,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胳膊,拿过木棍开始搅拌,当他再拿起水碗时,又被程娇娘叫住了。

    “这次,放这个。”程娇娘说道。

    婢女将一个水碗捧过来。

    “那可不行。”孙才摇头摆手说道,“娘子,这可不是玩的,放什么可都是有规矩的。”

    “让你放就放。”婢女说道,“哪来的这般罗嗦。”

    孙才嘶嘶吸凉气,又无奈。

    “那行,那行,我可先说好了,这有一步不按我的来,可是做不出来豆腐的。”他说道。

    “行了,别把自己高看了。”婢女哼声说道,将水碗递给他。

    孙才无奈接过,看着水碗,跟自己的完全不同,又忍不住嗅了嗅,一股奇怪又有些熟悉的味道。

    这是什么?

    他不由怔怔去想。

    “倒啊。”婢女催促道。

    孙才回过神,接着动作,不多时,又一块豆腐压上了石头摆好。

    天已经近傍晚。

    程娇娘没有再说别的,和徐茂修等人告辞,坐车回去了,进门时周家已经灯火通明。

    “娘子,水是烧好的,我去拿衣裳换换。”婢女说道,一面迈进门,脚步不由一顿。

    几个面生的仆妇坐在廊下,见到她们忙笑着施礼。

    “娘子回来了。”她们说道。

    婢女面色惊讶,打量她们,又看向屋内,只见几个包袱摆放正中,屋中摆设已然和出去时不同。

    “谁让你们进娘子的屋子的!”她竖眉喊道,疾步过去迈进屋内。

    果然,被褥也好衣架也好都已经收了起来,几案也撤去了,笔墨纸砚书都不见了。

    “这是干什么?谁动娘子的东西的?”她喊道。

    仆妇不急不慌不咸不淡的笑着冲程娇娘再次施礼。

    “娘子,这间屋子旧了些,眼看春季雨到,只怕不便,夫人让修整一下,所以先请娘子到宅子里住,等修好了再搬回来。”一个妇人含笑说道。

    婢女愕然,又不可置信。

    这是,要赶她们走?

第九十四章 说走

    管事的一路小跑进了周夫人的院子。

    “都收拾好了?”周夫人问道。

    “老爷,夫人。”管事尴尬说道,“人家不让进门。”

    “什么?”周夫人猛然坐起来,喝问道。

    “好容易找到娘子的宅子了,那里有个小厮看门,应是不让进,我们怎么说都不行。”管事说道。

    周夫人嗤了声。

    “我们也不敢硬闯,人家喊着说要报官。”管事低头尴尬说道。

    已经在大街上惊动一次五成兵马司了,这要是再惊动一次,实在是让他们周家太显眼了。

    “那随便,我好心先替她收拾收拾布置,她不愿意就算了。”周夫人说道,“她回来没?收拾好了就过去吧,也别来给我叩头,我一眼都不能多看她。”

    仆妇们对视一眼,看着在厅堂坐下的女子。

    女子神情木然,看不出喜怒。

    “娘子,你别多想,为了长久住着好,真是的要修一修,家里宅院小,不能让娘子挤着,只是出去住一段,修好了就回来。”仆妇含笑劝道。

    “我没多想。”程娇娘说道,看着她们笑了笑,“只是,我怎么来的,就还要怎么走。”

    怎么来的怎么走?

    仆妇们对视一眼。

    “你家六公子劫我家娘子来的,那就让你家公子再送我们走吧。”婢女说道。

    周夫人将手中的药碗直接砸了出去。

    门外灯下仆妇丫头噤若寒蝉。

    “真是不要脸,就知道挑唆六郎跟我闹!”周夫人喊道,“让她走的体面她不要,那就别怪我不给她留情面,来人,给我绑着拉出去。”

    “那成什么样!”周老爷喝道,“今日绑着她,明日还能绑着她?她如今在京城也是有名气的,嚷出去,你我还怎么见人!”

    “怎么见人?她自己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周夫人喊道,一面用手帕擦泪,“我好心收留她,还想要养她一生一世,结果竟是引狼入室,勾引我的儿,如此女子,就当被人戳脊梁骂死!还起死回生,遇神仙!遇的是妖邪罢!这个祸害,这个祸害!”

    周老爷被喊的头疼,干脆站起身来。

    “家丑何必外扬!我去和她说。”他说道。

    程娇娘院子里的仆妇都退了出去,屋子里的包袱依旧摆着。

    主仆二人安静而坐,没有惶惶也没有愤怒。

    周老爷坐下来,沉吟了半日,想到了千万种说法。

    “房子要修一修,不好跟其他姐妹挤着。”他说道,抬头看着这女子木然的神情,那话不知怎的说不下去。

    “娇娇儿,你且出去住着吧,家里,你住着不方便,不过你放心,在家里还是在外边,都是一样的,都有舅父在。”他干脆一咬牙说道。

    程娇娘的闻言看向他。

    “这次赶我出去,日后还要强接我来吗?”她问道。

    早知道当初接来如此麻烦,定然不会强接来,直接送宅子里,他们在去好好照顾,岂不是更好。

    真是后悔不已!

    “娇娇儿说的什么话,怎么叫赶。”周老爷干笑两声,“这是你外祖家,我是你舅父,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谁敢强你。”

    程娇娘闻言微微一笑。

    “那便好,舅父记得这句话就好。”她起身,“如此,我就告辞了。”

    这就,同意了?

    周老爷倒有些怔怔。

    如此也罢,在家里,也闹得不安生,自己夫人不高兴,这女子也不高兴,别想关系缓和讨好,只怕会越闹越生分,分开了,也许反倒好。

    自己到底是她亲舅父,到时多给些钱,多探望关心,人心肉长,又是小女儿家,还有什么别扭生。

    “来人,送娘子去宅子里。”他站起身来说道。

    门外的仆妇们忙要涌进来。

    “不用了。”程娇娘说道,“那边都齐全,只带着我自己的东西过去就好。”

    仆妇们愣了下,见那婢女只拎起一个包袱跟着起身,想到什么又停下,从一个包袱里翻出一本书,拿在手里。

    “娘子,我们走吧。”她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伸手带上兜帽,迈出屋门。

    春夜风吹过,廊下灯笼摇晃。

    “夫人,已经送走了。”两个仆妇迈进来,施礼说道。

    周夫人吐了口气,软软的躺下。

    “…她什么都不要带…给的钱也没拿….”

    听着仆妇说话,周夫人半眯着眼冷哼一声。

    “人家难道没钱?哪里在乎咱们家这些钱。”她说道。

    “….不肯带人走,老爷亲自送去,下了车便把门关上,到底是谁也没让进,人只好都回来了。”仆妇低着头接着说道。

    “爱要不要!”周夫人哼声说道,一面睁开眼,“老爷呢?”

    “书房去了。”仆妇答道。

    “爱去哪里去哪里。”周夫人摆摆手,屏退仆妇,对着身边的丫头仆妇缓缓的舒口气,“只要这个女人走了,我这心里,可算是放下来了。”

    她说罢看着窗外,只觉得夜色静谧。

    晨光亮起,周家的演武场上第一次缺席了周六郎。

    “六弟是悲伤过度起不来了?”

    “什么呀,昨天母亲让我们带他出去喝酒避开,我们好好的灌他喝醉,抬回来的,此时怕是没起呢。”

    “真没看出来,六弟小小年纪,倒有这般心思。”

    “估计要伤神一些时日了…..”

    几个弟兄一面枪来枪往一面说笑。

    砰的一声,院门再次被踢开,但这一次,屋中既没有那女子漠然而视,也没有婢女竖眉的怒斥。

    室内一切如旧,悄无人在。

    周六郎攥的手咯吱响,抬脚将面前的矮几一脚踢飞,矮几撞向墙碎裂落地。

    “这跟她没关系!父亲,母亲,这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决定的!”

    周六郎喊道,“我欠她的!我一辈子还她好了!”

    “你欠她什么?”周夫人竖眉喝道,“用到你一辈子来还!你欠她?是我欠你!为了她,你竟然来如此和我说话!我告诉你,她休想再进这个家门,你说什么都没用!”

    周六郎面色绷直直的跪着。

    “你下去,你的亲事自有我们做主,休要再轻狂!”周老爷沉声喝道。

    周六郎起身而去。

    马疾驰出门,几乎差点和正要下马车的秦郎君相撞。

    “六郎!”他看清马上少年忙喊了声。

    马儿未停狂奔而去。

    “这又受什么气了?”秦郎君摇头说道。

    “郎君,我们在家等他吗?”小厮问道。

    秦郎君看了看周家的门,又看了看周六郎奔去的方向。

    “想来他一时半时回不来了,我们回去吧。”他说道。

    小厮应声是,放下车帘,调转马头。

    秦郎君的马车驶入家门,自有小厮抬了软轿过来,扶着秦郎君上轿向内而去。

    几个妇人拥簇着一个华美贵夫人款款而来,瞧见这一行人,夫人停下脚。

    “十三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她含笑问道。

    “是啊,刚刚说了去找周家六郎。”一个仆妇说道。

    夫人迈步前行,面色含笑。

    “说道周家六郎。”她忽地想到什么,“我恍惚听哪个说,周家有人能治好十三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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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满意

    秦夫人在厅堂坐好,接过婢女捧上的茶慢慢的吃了口,目光落在门外廊下跪着的小厮身上。

    “你是跟着十三郎不离身的人?”她开口问道。

    一般儿郎配备的小厮,充作跑腿之用,而秦郎君因为身有残缺,身边的小厮除了充作跑腿用之外,还有充作拐杖所用。

    他们时刻伴在秦郎君身边,扶着他坐卧行走,不得离开,以免主人失态不雅。

    小厮在外叩头应声是。

    “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清清楚楚的给我讲来。”秦夫人说道。

    小厮身子微抖,一时没有作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小的不知。”秦夫人接着说道,气态娴雅,慢慢的饮茶,“十三怎么跟你们说的,我不问也知道,其实你们不用把他说的当回事,他也知道他叮嘱你们的也没用,我是他母亲,我要知道他如何,就是他自己都不能瞒我欺我,你们做下人的更是不能,别怕,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十三也没有不让你们说的意思,他是不是,只和你们说,这件事都忘了,不许再提而已?”

    小厮叩头应声是。

    聪明母子就是聪明母子。

    这是何必要他们下人说,还不如你们母子坐下来直接说呢。

    “问完你们,我知道个大概,自然会去和他说。”秦夫人含笑说道,“省的我还要猜着说,怪无趣的。”

    小厮叩头。

    “夫人,也不知真假。”他说道,“是前几日,公子在周家,遇到六公子和其表妹吵架,他表妹突然说的,说她能治好公子的腿。”

    “周六郎的表妹?”秦夫人带着好奇笑问道,“是童言无忌?”

    “不是,夫人,你听说没,如今城中流传的周家有个遇仙的娘子。”小厮带着几分激动,抬起头说道。

    一个仆妇立刻俯身上前,对着秦夫人低语几句,秦夫人面色恍然又带着几分惊讶。

    “果然?”她问道。

    仆妇点头。

    “果然,京中传遍了,又有李太医作证。”她说道。

    秦夫人面带笑容,若有所思。

    “童内翰竟然返老还童了?那估计又要纳妾了。”她忽的说道。

    没想到夫人沉吟一刻想的竟然是这个,仆妇们面色尴尬,更有两个轻咳一声,提醒夫人注意言谈举止。

    门外的原本抬着头的小厮也俯下头。

    “既然是仙人说了,那必然是能救了。”秦夫人说道,“来人,我这就去周家。”

    说着要起身,仆妇们忙拦住。

    “夫人,您真信啊?”她们问道。

    “我自然信。”秦夫人毫不迟疑说道,“只要能治好我的十三,别说她是遇仙得道,她就是说自己是九天玄女下凡,我都能给她下跪奉上香火。”

    十三郎君的腿,的确是夫人最深的芥蒂,虽然面上喜笑妍妍,但曾多少次夜里垂泪。

    仆妇们对视一眼。

    “可是,方才他说,那娘子迁怒十三公子,不治的。”一个说道。

    “要说搁在别的时候,有人这样迁怒说说也就罢了,只是,这个娘子的行事…”另一个仆妇说道,“有人拿着两万贯求救,她却是说不治就不治,眼都没眨一下。”

    秦夫人坐正身子。

    “哦,原来不爱钱。”她说道,笑了笑,“也是,有这等手艺,钱在她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她略一沉吟,然后笑了。

    “不爱钱,那也好办。”她说道,放下手里的茶碗,“来人,与我去周家提亲。”。

    仆妇们都是长年跟随秦夫人的人,但跟了一辈子,还是拿不准自己这个夫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心思,好好的说请医,怎么突然跑到说媒了?

    屋子里伺候的仆妇都怔怔看着秦夫人。

    “给谁提亲?”一个问道。

    秦家论起来也算是屡代簪缨的大族,这等人家结亲,必然是和同等或是稍低一些的门第结亲,但周家,远远还算不上秦家眼里的稍低一些的门第。

    是给秦氏族中旁支提亲么?勉强倒也能成。

    “是给我们十三,向那程家娘子提亲。”秦夫人笑道。

    仆妇们满面惊愕。

    十三郎!秦家的嫡亲血脉,向那周家的外亲女子提亲!且不说门庭之别,单说人……

    “夫人,那怎么成?”一个脱口道,“那程家娘子,可曾是个痴傻儿!”

    “那不更好?”秦夫人微微笑,“十三那么聪明,找个蠢一点的,岂不省心?”

    仆妇们无语,迟疑一刻。

    “夫人,你不是说笑?”一个问道。

    “我会拿十三说笑吗?”秦夫人说道,看着仆妇,“她既然不爱钱,那,我送她个人,女人所求的,不过是一生顺遂,夫妇和睦,家宅可靠。”

    她说到这里看着门外,面上笑容渐渐沉下。

    “只要能治好我的十三,我就给她家宅可靠。”

    徐棒槌一脚踹开后院的一间屋门,睡在地上的孙才吓得醒来。

    “你个孙才,还不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他喊道,“偷了碗酒吃,就睡死了。”

    孙才忙摆手。

    “不是酒,不是酒,是酒糟。”他忙争辩,“那东西,也就是水而已,我喝碗水都不成么?”

    徐棒槌瞪眼作势要打,孙才忙抱着头。

    “快些,我妹妹来了。”徐棒槌却没打,而是喊道,自己转身先出去了。

    孙才忙整了整衣衫,胡乱的抹把脸走出来,看到程娇娘已经站在院子里。

    “娘子这么早来了。”他忙施礼说道。

    “豆腐好了吧?”程娇娘问道。

    孙才嘿嘿笑,一面忙开旁边的门。

    “好了,好了,我做的豆腐肯定没问题,只是按娘子来的那个,我可不敢保证。”他一面嘀嘀咕咕说道,一面搬开压豆腐的石头,揭开单子,带着几分得意指着方方正正的豆腐,“瞧,娘子。”

    程娇娘点点头,让婢女取来。

    “其实也不难吃的,大家只是吃不惯而已,对身体好呢。”孙才说道,一面亲自给婢女切下一块放入碗中。

    婢女却并没有拿给程娇娘,而是站在他面前没动。

    “还有那个。”她说道,指了指旁边的一盒。

    孙才摇头。

    “娘子,不点卤水的,豆腐不成形。”他说道,一面搬开了石头,掀开单子,不由愣住。

    白白嫩嫩四四方方平平整整的豆腐。

    程娇娘走过来,看着豆腐点点头。

    “倒是运气不错,点的刚好。”她说道,一面伸手拂袖,用刀子切下一块,婢女忙接着放入另一个碗里。

    孙才还在怔怔看着豆腐。

    婢女在程娇娘的示意下,将两个碗递给他。

    “你尝一尝。”程娇娘说道。

    孙才回过神,看着面前的两个碗,也不用勺子,直接伸手各自抓了一块,左手自己做的,右手也是自己做的,但点卤却是这娘子的。

    他稍微犹豫一下,先将自己做的放入口中,还是熟悉的味道,他咽下去,又看着右手,先咽了口口水,下了多大力气一般塞进口中。

    孙才的眼顿时瞪大,抬头看程娇娘。

    “这个价钱,你可满意?”程娇娘看着他,淡淡问道。

    这个价钱…这个价钱…

    孙才双手发抖,看了左手看右手。

    婢女上前一步,将一个药包冲他展开。

    孙才还记得这个药包,昨日那娘子就是从中拿出一些东西冲入水中,然后递来让自己点卤。

    就是这个吗?就是这个点石成金的吗?

    孙才只觉得喉头发干,他不由连连的咽口水,看着婢女捧来的药包颤抖不敢接。

    “你,卖不卖?”程娇娘问道。

    原来这娘子说买手艺是这个意思。

    她是要找一个会做豆腐的人,除了自己,会做豆腐的人多的是,但这娘子手中拿着的秘方,却是天下独一份。

    做豆腐的关键就在这个点卤,自己这个手艺,多看几遍,谁都能学会,到时候又能如何,不过是给几个钱打发了事,等这娘子让自己原有的奴仆做出豆腐来,他孙才就彻底无用了,但这个娘子却没有如此做,而是将这个秘方给自己。

    卖手艺为奴,换取一方秘技,掌神奇独有之术,这个买卖太划算了。

    孙才再不犹豫,一把抓过药包,迎头跪地叩头。

    “小的卖!”他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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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前来

    午间的太平居门前依旧冷清无车马,但厅堂里却坐着不少人,都端着碗勺子正吃得热闹。

    徐茂修饮食自持,一旁的其他弟兄则有些失态,徐棒槌更是直接仰头将一碗嫩滑的豆腐倒进嘴里。

    “我家老妻在世时,曾做的一手的好蛋羹,此时这一碗嫩豆腐,到如同蛋羹一般鲜嫩。”老掌柜说道,用勺子仔细的将碗中的豆腐挖净,放入口中,眯着眼享受入口的滋味。

    后堂帘子掀开,老四捧着一个托盘出来,里面摆放着一盘倒扣如白玉其上点缀酱汁的豆腐。

    “来,尝尝这种做法。”他说道。

    不待他将托盘放下来,几个弟兄就围上来伸勺子。

    徐茂修笑着摇头站起身来,不理会厅堂吃的热闹走向后边。

    后院廊下,程娇娘端坐,正看着丫头捧来的食盘。

    “已经分别蒸煮炖炒炸,各有各色,各有各味。”丫头说道,面色激动。

    婢女站在一旁好奇的看着。

    “我最喜欢酿豆腐沾酱料。”她说道,“娘子,你喜欢哪个?”

    程娇娘抬起头看到走来的徐茂修,微微一笑。

    “哥哥,觉得哪个好?”她问道。

    “都好。”徐茂修笑道,“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东西能这么多做法。”

    这边老掌柜也跟着出来了,随着门帘掀动,带出厅堂里吃喝的热闹。

    “真没想到,这豆腐竟然还能如此美味。”他说道,满意的点头,一面看了眼丫头,“有姑娘教授厨艺,做的新菜新味,我们根基算是打稳,如今有了这豆腐,新奇之物也有了,太平居扬名只待早晚了。”

    “希望早,不要晚。”从厨房走出来,听了一刻的李大勺忍不住说道。

    或许说,如今这家店,一心渴望发财的反倒不是东家,而是雇工们。

    “我能做的已经做了,余下的,就有劳掌柜了。”程娇娘说道。

    老掌柜眯着眼笑了。

    “东家客气了,这是应当应当。”他说道,“想当初….”

    李大勺重重的咳嗽一声,冲老掌柜瞪眼。

    老掌柜哈哈笑了,婢女丫头也都掩嘴。

    院子里咣当一声,孙才从豆腐房里跳出来。

    “豆子呢?豆子不够用,快去买些豆子来!方才一盒子豆腐都被你们吃了!还如何做生意。”他喊道。

    又一个急着发财的,徐茂修笑着点头,一面扬声喊人。

    “东家,不如将这豆腐房在扩建一下,我怕将来不够用。”老掌柜笑道。

    “不用。”程娇娘说道。

    众人愣了下。

    “娘子,这般好物必然人人追捧,到时候肯定销量很大的。”孙才忙说道,“这般地方小,轮着班不休不眠的,也做不了多少的。”

    程娇娘摇头。

    “我是开酒楼的,不是开豆腐坊的。”她说道,“没了就没了,下次请早。”

    老掌柜回过神哈哈笑了。

    “正是,正是如此。”他说道,“想当初…”

    那边李大勺又要瞪眼,老掌柜及时改口。

    “…那神仙居的过路神仙还不预定就吃不到呢。”他说道。

    大家明白了,越吃不到才越好奇,越能聚集人气。

    只有孙才还是觉得可惜。

    “有钱挣干吗不挣。”他嘀咕道。

    “图之才徐徐。”老掌柜笑道。

    这边老掌柜叫过众人来叮嘱如何上菜如何做菜等等酒楼食肆的规矩,徐茂修则送程娇娘出去。

    “如此这般新菜新样子,又要多花费了。”他一面说道。

    相比于以前,他此时开口要钱,已经没了羞愧,神情坦然。

    做自己该做的事,不多想其他的事。

    程娇娘点点头。

    “哥哥只管去做,钱的事有我。”她说道,想到什么又忙说道,“还有,我已经搬回宅子里住了,有什么事,随时来家里找我。”

    搬回玉带桥宅子了?徐茂修愣了下。

    “他们可是欺负你了?”他问道,“妹妹,虽然你我都知道,我们几个没什么本事,也不敢贸然行事,只怕帮不到妹妹反而给你带来麻烦,但是,能打一顿闹一场出出气也好。”

    程娇娘站住脚,扭头看他一笑。

    “哥哥放心。”她说道,“欺负了我,又岂是打一顿闹一场出出气那么简单能了的。”

    徐茂修含笑点头。

    “我知道妹妹聪慧。”他说道,“只是要妹妹知道,你不是一个人,虽然我们帮不上什么,但能陪着你。”

    程娇娘看着他,笑着点头。

    直到时近傍晚,周六郎才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紧闭一天任凭脚踹都不肯开的门打开了,一个小厮以及一个丫头都跑出来。

    “娘子,娘子。”

    他们围着下了车的女子,欢喜雀跃。

    那女子木然的面容上竟然浮现笑容,这笑容不是那种僵硬的笑,而是真的笑。

    周六郎将手中的马鞭扔下,大步走过去。

    看到他,半芹和金哥儿吓了一跳,忙挡在程娇娘身前,带着戒备。

    “六公子,还有什么事?我们走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拿你们周家的,还有完没完啊?”婢女上前一步,竖眉说道。

    半夜被赶走,连一晚上都没多留…

    周六郎看着程娇娘,垂在身侧的手攥的咯吱响。

    “我会接你回去的。”他说道。

    婢女嗤声。

    “你以为你家那地方我们想去啊?”她竖眉说道,摆摆手,“六公子,醒醒吧。”

    说罢扶着程娇娘向门内走去。

    金哥儿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人,挺着瘦弱的身板守着门,半芹始终低着头,碎步跟随。

    看着那女人进了门,周六郎再次迈上前一步。

    “程娇娘。”他咬牙说道,“我,会,娶你的。”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留下门前几人面色惊愕。

    什么?

    娶谁?谁娶谁?

    金哥儿失态的张大嘴,半芹也抬起头不可置信,婢女瞪圆了眼,只有程娇娘神情无波。

    “哦,原来是为这个。”她说道。

    哪个?

    几人回过神,有些不解看向程娇娘。

    婢女一怔之后,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些仆妇丫头看她们神情古怪,怪不得周夫人让人赶她们走,怪不得,怪不得。

    “呸,真不要脸!”婢女喊道,又是气急,“原来是他败坏娘子闺誉!”

    “如此也不错。”程娇娘说道,“进家门是因为他,出家门也是因为他,倒也圆满。”

    婢女跺脚。

    “娘子,你还开的玩笑。”她皱脸说道,“他竟然败坏了娘子闺誉!”

    “我的闺誉,谁能败坏的。”程娇娘说道,转头抬脚迈步向内而去。

    第二日清晨,周家练武场上周六郎没有缺席,绷着脸和周父对练的长枪越发的虎虎生风,呛呛几声,周六郎退后几步,手中的长枪没有被挑飞,而是反手被他拄在地上稳住身形。

    “如此倒有了长进。”周父哼声说道,将手中的长枪扔回,一面接过小厮婢女递来的手巾擦汗,瞪了周六郎一眼。

    “父亲,这不管她的事,她…”周六郎咬牙说道。

    周父转身抬脚便走。

    周六郎被扔在身后,他不由愤愤的将手中的长枪戳在地上。

    屋子里的饭菜收拾下去,几案也搬开了。

    周老爷和周夫人一面饮茶一面低声说家内琐事,周六郎跪坐在门边,身前摆着的几案上饭菜原样未动。

    “六公子,你吃一点吧。”一个仆妇低声说道。

    周六郎没有说话,周夫人竖眉看过来。

    “撤下去,不许吃。”她喝道。

    仆妇不敢再说话,忙应声是端走了几案。

    “如今大了,倒学的无知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做派,饿死了干净!”周夫人喝道。

    周六郎绷着脸没说话。

    门外几个仆妇慌慌跑来。

    “老爷,老爷,夫人,秦家来人了。”她们说道。

    “秦家?哪个秦家?”周老爷问道。

    京中有名的一个秦家倒是知道,只不过,一向是小儿来往,不关两家的事。

    听到秦字,周六郎也抬起头看向仆妇。

    “是公主府的秦家,川中秦家,承议郎秦家。”仆妇一口气报出来说道。

    果然是秦郎君家。

    周老爷和夫人看周六郎,周六郎也皱眉,但旋即想到什么又恍然。

    那件事秦家的父母终于知道了吧,如此骇言的话,引他们上门也是必然的。

    “什么事?是来找六郎的?”周父随口问道,一面竖眉,“你这小子,可是哪里冲撞了秦家十三郎?”

    “我们是来替提亲的。”

    厅堂里,两个衣着不凡形容雍容的仆妇含笑说道。

    周老爷和周夫人顿时瞪大眼。

    他们,没听错吧?

    秦家竟然要和他们周家联姻了?

    “提亲?”周夫人问道,压抑着激动喜悦,“为谁?”

    “为我家十三公子,向贵门的外甥女程娘子,提亲。”仆妇含笑说道,一面伸手推来一张庚帖。

    程,娘,子!

    那个小瘸子竟然看上了这个小傻子!

    周老爷和夫人一瞬间停滞了的呼吸。

    准备待秦家说求医事而解释的周六郎也惊愕的跪直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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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沐水游新作《大香师》:

    她只是个身份卑下的香奴,却有人慧眼识珠,要送她上青云。

    不同的两个人,相同的一张脸,谁才是真心的那一个?

    举手无悔他从不曾犹豫,她却不愿再入他安排的战局。

    这条路上,她愿倾其所有,只问他敢不敢奉陪到底!

第九十七章 知道

    秦家的妇人已经离开了,厅堂里周老爷夫人还犹自怔怔。

    “这是真的?”周夫人问道。

    视线落在面前,席地上摆着一张庚帖。

    因为太过于不真实了,周夫人有些不敢伸手去拿起来看。

    一只手伸过来将庚帖拿走。

    周夫人吓了一跳,但那个庚帖并没有化为虚无,而是实实在在的被周六郎拿在手里。

    周六郎打开,看着其内端正写着的秦十三的名讳生辰,真真切切没有虚假。

    是吧,到底是在乎的,到底是动心了吧。

    怎么可能不在乎?

    怎么可能不动心?

    是能治好了腿啊,是能和正常人一样啊。

    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但是,这种代价不该让他来付,这是自己的事!

    周六郎拿起庚帖起身。

    “你干什么?”周夫人忙喊道。

    “我去还给他!”周六郎说道。

    小儿争妻?

    周老爷和周夫人对视一眼,满是震惊。

    这小傻子竟然媚惑了两个人?这才多少时候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不是遇李真人了,是遇到狐媚大仙了吧。

    “你给我站住,不许去!”周夫人喊道,带着几分气急,“胡闹什么!给我拿回来!”

    “用不着他来如此做,我娶她就行了!”周六郎说道,手中攥着庚帖,面色涨红。

    “孽子!”周老爷喝道,伸手指着,“再敢胡言,我打断你的腿!”

    周夫人急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六郎,天下的好女儿多的是,母亲必然给你找个更好的,再说你与秦公子要好,怎么能为了一个女子就伤了和气?这女子算什么,兄弟才是最要紧的,万不可做出荒唐事。”她柔声细语劝道。

    周六郎嗨声。

    “父亲母亲,你们误会了!”他说道,“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了哪个?”周夫人说道,一面拉他坐下,“我的儿,母亲明白,母亲明白,哪个少年不怀春,只是,你再大些就知道了,这娶妻当娶贤,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说秦郎君娶不得娇娇儿…….”

    “母亲,他提亲,不是,不是看上她了。”周六郎打断周夫人的话,说道,“是,是因为她说能治好十三的腿!”

    周老爷和周夫人再次愣住。

    “什么?她能治好小瘸子?”周老爷脱口问道。

    小瘸子,小瘸子,不管多少因为秦郎君的身份家世,对他恭敬有礼,其实背地里心里到底是讥笑不屑。

    他知道,秦郎君也知道,这是不管秦郎君做什么做的如何好或者什么都不做,都无法更改且伴随终生的事实。

    原本认命的事实,竟然有了更改的机会,谁会错过?谁忍心错过?

    如果是其他人的随口狂言倒也罢了,只是偏偏是这个女子,她接连两次起死回生神技,实在是由不得人不信。

    就像暗无天日之下陡然出现的一道亮光,哪怕明知是火,飞蛾也要义无返顾的扑上去。

    “她说她能,但是,她不治。”周六郎慢慢说道,庚帖在手中被攥的皱起来,发出吱啦的响声,“因为我欠她的,因为十三与我交好,她厌恶我,所以迁怒与十三身上。”

    “所以,你们其实不是看上她了?而是,想要让她给秦郎君治腿?”周老爷怔怔问道。

    对,没错,就是这样的,我才没看上她,我怎么会看上她?

    周六郎张口,声音却没有出来。

    他的眼前浮现那女子的面容,木然的刻板的看着自己,无喜无怒无悲无伤。

    “我,我愿意,给她一世依仗安宁。”他有些磕绊的说道。

    她不就是怕没有依仗吗?不就是怨恨亲人疏离吗?

    我让她依仗,对她亲近,就好了。

    周夫人嗨了声,抬手戳周六郎的额头。

    “蠢儿!”她说道,“这种把戏你也信的!”

    周六郎不解的看母亲。

    周老爷也微微呆呆。

    “你们这些男人,自诩聪明,却总在女人手里栽跟头。”周夫人看着父子的呆样,笑道,一面从周六郎手里拽过那庚帖,抖了抖,“人家之所以说治不治,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母亲,不,不是的吧。”周六郎说道。

    “怎么不是?”周夫人冷笑,看着手中的庚帖,“万贯一条命,钱是不在乎了,就差再捞个好人家嫁了,都说这是个傻儿,如今看到,咱们家所有人的心眼加起来也抵不过她一人,人家只怕早算计你们了,你们两个傻儿还争着抢着入套!”

    周六郎听的愣愣。

    “母亲,她不是那种人的。”他脱口说道。

    虽然已经多少明白自己儿子不是被那女人媚惑,周夫人心下放了一半,但还是见不得听儿子为其说话,闻言顿时又竖眉。

    “你懂什么?”她喝道,“这件事,你别管了,人家既然说出这话,就是为了图谋嫁入秦家,嫁不过去,退而求其次再笼络你这个蠢儿,如今秦家如她所愿上门求亲,你可别多管闲事,坏了人家的好事!再说,这倒也是门好亲。”

    周六郎面色复杂。

    周夫人又含笑抚他胳膊。

    “我的儿,你想想,娇娇儿有那等医术傍身,又治好了秦郎君的腿,在秦家岂不是衣食无忧,我们再多给她些嫁妆,你呢又与秦郎君交好,如此亲上加亲,秦郎君治好了腿,你妹妹有个好人家,岂不是皆大欢喜。”她说道。

    是吗?周六郎沉默不言。

    说起来,秦十三对她还是,很好的……

    十三又聪明,不会轻易被那奸诈的女人骗了……

    这样,也不错。

    看着儿子神情,周夫人了然,心满意足的叹口气。

    “果然是物极必反,娇娇儿傻了这么多年,一朝聪明,可真是厉害。”她笑道。

    管她聪明也好傻也好,只要不在她们家,就好。

    “还愣着干吗?快去把娇娇儿接回来。”她看着周老爷说道。

    周老爷回过神。

    “那,那,刚搬出去的。”他皱眉说道,“这又请回来..”

    “都要议亲了,不能再外边住了,屋子不修了,反正过后就出嫁了。”周夫人说道。

    周老爷哦了声。

    “还有,要紧的是去拿她庚帖来。”周夫人又说道。

    “那得去江州。”周老爷说道,“这来来去去的要一个多月呢,还有周家的人怎么说?”

    “怎么说?让他们乖乖把庚帖拿来,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也轮不到他们说,还有,嫁妆一分也不能少,按京里的规矩来,最少二万贯。”

    看着屋子里父母开始讨论结亲的事,周六郎默默的退出来。

    这样,是那女子所愿的吗?

    午时过后,三个书生走出太平居,身后老四和老掌柜含笑相送。

    “虽然没了过路神仙怪可惜,不过你们做的倒也新奇有趣。”一个笑道,面色带着酒后的春意。

    “多谢公子赞誉。”老掌柜笑道,“还望公子多多美言。”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说笑着迈步。

    “真是滑头。”一个笑道,回头,“这几个钱就想公子我们给你这….这什么…..太平..拉生意,当咱们是叫花子吗?”

    其他人也哈哈笑起来,老掌柜丝毫不以为虞依旧笑着,却见说话的人愣住了,呆呆看着门匾。

    “太平.”他又喃喃说道。

    “对,我们这里是太平居。”老掌柜笑着说道。

    “太平!”年轻人猛地大喊一声,伸手指着门匾。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顺和兄,怎么了?”他们问道。

    大家都跟着他所指看去,老掌柜也忍不住回头,莫非才裱好挂上的门匾有何不妥?

    “看那太平!”年轻人接着喊道,神情激动,声音竟然也有些颤抖。

    “盛世万民之幸..”一个同伴下意识的摇头晃脑接口说道,“这是对诗?对词?作赋?起首不对啊。”

第一章 一见

    外间的热闹让徐茂修等人也急忙出来了。

    “这几个秀才吃多了耍酒疯呢?”徐棒槌瞪眼说道。

    三个书生,有手指着门匾的,有虚空手指比划,还有一个在门匾下团团转的。

    这般热闹以至于让那边路上原本停下犹豫要过来的几个赶路人,顿时快马加鞭的过去了。

    “坏了咱们生意,我让他们清醒清醒。”徐棒槌挽袖子说道。

    徐茂修瞪他一眼。

    “进去给孙小哥磨豆子去。”他说道。

    又劝回其他弟兄,门前便只剩下徐茂修和老掌柜,看着那三个书生神情激动。

    “掌柜的,你这字是哪个写的?”一个书生回过神抓住老掌柜问道。

    字?

    老掌柜和徐茂修都看向门匾。

    “是东家给的啊。”老掌柜说道,一面去看徐茂修。

    三个书生闻言看向徐茂修,见这个男人二十六七岁年纪,青布直裰,透着几分读书人的文气,但身材高大,骨节突出,又带着几分粗旷的英武。

    “这字是你写的?”三人惊讶问道。

    且停寺五字誉满京都,每日去观摩的人不计其数,甚至成了且停寺的代名,只是作者始终没有再出现,越发增添了神奇之色。

    看看眼前的男人,干干净净端端正正,如果说这就是那五个字的作者,倒也合适。

    “这个?”徐茂修抬头看字,然后摇头,“不是。”

    不是?

    三人面面相觑。

    “这字怎么了?”徐茂修不解问道。

    “这字太好了!”三人齐声说道,一面上前一步围住徐茂修,带着几分迫切激动,“不知作者是谁?可否一见?”

    这字这么好?徐茂修忍不住再看了眼门匾。

    “恕我不能说。”他带着歉意说道,“至于能不能见,我要问过她才知。”

    果然认得!三个书生大喜。

    “好,好,那就劳烦东家问问,我们,我们是否有幸一见。”他们说道齐齐的施礼。

    徐茂修忙还礼。

    “快走,快走,告诉他们去。”三人不待再说话,急忙忙的要上马,想到什么,一个又从身上掏出几个钱塞给老掌柜,“怎么敢占这个便宜。”

    说罢不待老掌柜再说话,急急的奔去了。

    老掌柜看着手里的七八个钱,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不用钱他们也定然要宣扬咱们太平居了。”徐茂修笑道。

    老掌柜回头看门匾。

    “这两个字,竟然比钱还管用?”他惊讶说道。

    程娇娘放下手里的笔,一旁的陈十八娘又多写了两个字也收笔。

    “娘子,你看我这次写的如何?”她问道,一面将面前的纸捧来。

    程娇娘侧身看了眼。

    “形似而已。”她说道。

    陈十八娘笑着点头。

    “那也不错了,至少比我以前写的好得多。”她说道,一面看程娇娘面前的纸,带着几分憧憬,“什么时候能写的娘子这般好。”

    “多练。”程娇娘说道。

    外间的婢女听到内里说话,知道写字结束了,便端了茶水点心进来,听到这句话,不由跟着点头。

    娘子的手上都已经满是茧子,那是未能提笔时,时时刻刻在几案上研磨书写的缘故。

    “我现在除了先生布置的功课,女红外,每晚还多加一个时辰的写字。”陈十八娘说道,看着程娇娘,带着几分喜色,“只要多练,就能和娘子写的一般好了吗?”

    程娇娘端起水碗,略一停顿。

    “不能。”她说道。

    陈十八娘愕然。

    “有时候是天赋。”程娇娘说道抬袖半掩饮水。

    陈十八娘看着她,怔怔一刻又笑了。

    “娘子,你可真是实诚人。”她笑道。

    程娇娘没有说话,陈十八娘也知道她不爱说话,自己便端起茶,又想到什么。

    “三月二十,是普修寺的大禅师法会,我已经提前定了位子,到时请娘子一同去,讲法佛经的,我也不懂,只是记得娘子说日常的茶不合口味,这普修寺大禅师煎的一手好禅茶,所以想让娘子尝尝可好。”她含笑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

    “好,多谢。”她说道。

    只要诚心爽快直白的说清,这娘子总是答的也爽快,陈十八娘笑着起身告辞。

    “这些点心,十八娘子给丹娘子带去。”婢女笑着递上一个食盒,“非是腻甜之物,不怕多吃。”

    陈十八娘接过道谢,见食盒做的精巧端正,其上刻有一块方印。

    “太平。”她低声念道,一面伸手抚了抚,这是程娇娘的字体,她已经熟悉了,“好寓意。”

    送走陈十八娘,婢女难掩高兴。

    “十八娘子先说了,要不然奴婢也要给娘子说呢,明海大禅师的茶特别好,一碗难求呢,多少人为佛前献供奉,就为了求大禅师一碗茶。”她说道。

    送走十八娘,婢女站在廊下,一面看着院子里的花草,一面和金哥儿说话。

    金哥儿听的咬牙。

    “一碗茶,有这么好?”他说道。

    “半芹。”

    屋子里程娇娘忽的喊道。

    院子里响起两个应声,但很快半芹缩回廊下低下头擦拭地板。

    “娘子,有什么吩咐?”婢女问道。

    “我们去一趟店里。”程娇娘说道。

    婢女应声是。

    “我去租车。”金哥儿喊道,转身向外跑,才打开门,就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金哥儿吓了一跳,外边的人也吓了一跳。

    “娇娇儿。”周老爷喊道,一面故作威严的咳了声要迈步。

    金哥儿忙将门挡住,周老爷只得停下脚。

    “老爷来了,什么事啊?”婢女问道。

    “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进去说话。”周老爷说道。

    “不巧,娘子正要出门。”婢女说道,一面催促金哥儿,“还去租张家的马车来。”

    金哥儿应声是挤开周老爷跑走了。

    周老爷被挤得后退两步,程娇娘迈步出来。

    “去哪里?”他问道。

    婢女看着他似笑非笑。

    “出去踏踏青散散心。”她说道。

    周老爷心中有虚干笑两声。

    “出去走走也好,也好。”他说道,一面整容,“娇娇儿,家里才请了匠人看了,说此时不适合修整,推到冬日,所以你舅母要我来接你回去。”

    婢女瞪眼看着他,程娇娘也将视线落到周老爷身上。

    “舅老爷,你在说笑?”婢女问道。

    周老爷也觉得此事是太可笑。

    强接了回去,又赶人家出去,转眼又要接回去,搞得自己一家好像个傻子似的狼狈不已。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但凡涉及到这娘子的事,就事事不顺磕磕绊绊,翻翻转转的折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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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作品:医律

    作者:吴千语

    简介:现代女法医穿越成孤独症儿的逆袭人生

第二章 不明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哪里说笑,不修就是不修了,你们收拾收拾回去吧。”周老爷干笑说道。

    “这不好吧?”程娇娘说道。

    “这怎么不好?要是嫌弃那间屋子不好,再换一间,你跟七娘换换….”周老爷见她开口很是高兴,忙急急说道。

    “人找我做什么?”程娇娘忽地插口问道。

    “议亲。”周老爷正想着怎么说服程娇娘回去,听她问房子,心中大喜,心思都在房子上,陡然被问,话便脱口而出。

    议亲?

    婢女惊讶不已。

    周老爷说出来有些后悔,但说出来也就说出来了,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天下的女子们一心所为的不就是亲事。

    “娇娇,家去你舅母和你细说,在外边不好谈。”他低声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

    “我今年多大了?”她问道。

    周老爷愣了下,有人不知道自己多大了?不过也可以理解,这个傻儿浑浑噩噩多了这么多年,不知春秋年月,不过,她多大了?

    周老爷心里开始飞快的算,什么时候生的他记不清了,只记得两家闹起来时,大约是三岁左右吧,或许更早一些?

    不待他回答,程娇娘自己点点头。

    “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她似是自言自语,“都忘了。”

    周老爷松口气,丢开算的十四十五不确定的年纪。

    “是,如今有人上门提亲了,娇娇,婚姻大事要慎重,咱们回家商量。”他低声说道。

    身后马蹄得得响,金哥儿带着租马人来了。

    “婚姻大事,是要慎重。”程娇娘说道,示意马车稍候,“不知是哪一家?”

    日常女儿家说起婚姻事都羞而避走,如此这般郑重相问的周老爷还是第一次见,倒把他问的怔怔。

    “是,秦家。”他迟疑一刻,说道,“娇娇你也认得吧,与你六哥哥一向交好,也来往家见过。”

    “那个小瘸子?”婢女脱口说道。

    周老爷轻咳一声,微微有些尴尬。

    “瘸什么瘸,不是能治好嘛。”他低声说道,一面看四周,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投来视线,哪有在门前大街上说亲事的,“我们进去再说。”

    “不用了。”程娇娘说道,“如是他家,便不用谈了,回绝就好。”

    周老爷愕然。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程娇娘说道,抬脚便走。

    周老爷这才回过神,忙拦住。

    “娇娇,这是秦家,你年纪小不知道,这秦家…”他忙说道。

    年纪小不知道?莫非这件事不是她有意为之?

    “半芹。”程娇娘喊道。

    跟随在身旁的婢女立刻领会转身。

    “这秦家,是川州大族,一门三代曾出过十九个进士,平元八年长房秦中进士及第尚公主,京中赐公主府,如今长房二子秦安是秦中嫡孙,从八品朝官,其妻是汾州富氏之女,与六公子交好的是秦安四子,族中排行十三。”婢女脆生脆气说道。

    周老爷惊讶的看着婢女,心中倒吸凉气。

    果然不出夫人所料,竟然将人家家门打听的如此清楚,连叫什么,哪一年尚公主都知道。

    小傻子如此心智不容小觑!

    不过,不对,小傻子方才说的是回绝,不是同意?

    “娇娇..”周老爷忙唤道。

    那边程娇娘的马车已经驶动。

    “舅老爷,您请回吧。”婢女说道,放下车帘子。

    周老爷唤不住,只得看着马车得得而去,啪的一声,这边小厮也窜进门内,似乎怕人进来一般插上了门。

    这叫什么事啊!

    自己这个堂堂的亲舅老爷,竟然好似一个跑腿传话的,别说一口水了,连门都没让进,最关键是,人家还干脆的甩下一句此事不议。

    回绝了?

    周老爷捻须皱眉,为什么啊?

    秦郎君走进周家的大门,不由回头看了眼,门前的仆妇丫头纷纷移开视线。

    “这些人好生无礼。”小厮不由瞪眼。

    他家郎君虽然是以自身与周家来往,但别忘了这个自身的身也挂着秦字,堂堂秦家岂能被周家小觑,就算是看瘸子的笑话也不行。

    没错,一旦别人眼光有异,必然是因为郎君的残腿。

    秦郎君嘴角浮现一丝笑。

    “不是别人有异,是自己先有异。”他说道,喝止小厮,“我们来往周家多次,下人从来啊没有如此失礼过,偏偏今日有异,可见并非是因为我的身残,而是另有他事。”

    小厮恍然,忙应声是。

    “从来不是天欺人,而是人欺人。”秦郎君说道,随着轿子摇摇晃晃,“不是他人欺,而是自己欺,就如方才,看人神色有异便愤然而怒,继而便做出自认为是的断定,而不识真正原因,待日后幡然,只怕又要怪老天作弄了,却不想事实就事实,摆在那里不动不变,端看你想看还是不想看。”

    小厮听的稀里糊涂似懂非懂,不过也习惯了,自己家郎君因为从小不能动,便比常人更爱说一些。

    轿子来到周六郎处,周六郎已经闻讯等候,站在廊下,神色也是有些古怪。

    “看来事情还不小。”秦郎君笑道,一面扶着小厮拄着拐进来。

    “你,怎么,还过来?”周六郎神情复杂的开口问道。

    “我,怎么,不能过来?”秦郎君问道,审视周六郎,脑子一边飞快的想,有什么原因让自己不能来这里。

    “不管为了什么吧,既然是议亲,那该做的礼节还是要周全,此时,你确是不便登我家门。”周六郎低声说道,神情别扭。

    这种事,男子汉大丈夫,说来事总是别扭的,是吧?是因为说儿女事的缘故,是的。

    他说着话,一面点点头。

    秦郎君面色愕然。

    这神情落在周六郎眼内便有些呆呆,大约认识以来,是第二次见秦郎君如此,第一次是自己与那女子吃饭归来,被他询问时噎了一句。

    总之都是因为那女子。

    这便是那些妇人女子私下爱说的缘分吧。

    “不管,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十三,日后,还要好好待她。”周六郎闷声说道,“她奸诈算计,说到底也是由不得她如此,没得依仗,所以想要找个依仗,日后你若能为她依仗,她,她必然会安稳。”

    他说完抬起头看着面前秦郎君依旧神色愕然,顿时又有些莫名恼怒。

    “原本不用你如此的,这件事,我来做就是了,你非急着跳出来作甚!”他闷声喝道。

    秦郎君失笑。

    “你唠唠叨叨殷殷切切的说这么多,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到底做什么了?议亲?谁议亲?”他问道,“她又是谁?”

    周六郎拉着脸看他。

    “你问谁?”他问道。

    “问你啊。”秦郎君说道,拄着拐有些累,干脆在廊下坐下。

    “你不是向我表妹,提亲了吗?亲事还没定呢,还不到结亲的时候,你来做什么。”周六郎哼声说道,自己在另一边也坐下。

    那边秦郎君抓着拐杖又站起来。

    “周六,你在说笑?”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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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初,求保底月票。

    另谢谢大家让我二月保持第一,谢谢台湾分站读者让我保持分站第一,谢谢大家。

    我一直想加更以示感谢,正在努力的写,但最近两天没写手生,速度上不去,望大家等我调整。

    PS:感言已经修改,不占字数不收钱。

第三章 忘记

    三月的天还有些许凉意,但周六郎却抬手在身前扇了扇,似乎是要驱散身上的燥热。

    “你是说,你还不知道?”他问道。

    廊下伺候的丫头以及秦郎君的贴身小厮都退开了,站得远远的。

    二人依旧在廊下分左右各自坐着。

    “我要是知道了,我,我……这件事根本就不会发生。”秦郎君苦笑道,“我的这个娘啊,我真是拿她没办法。”

    先时不知还会将讨来的奇怪方剂烧了灰的水,找出各种理由灌了汤饮哄他喝下去,又或者偷偷的在他屋子里摆放不知哪里求来的镇宅之物。

    当然这都是在他十岁之前母亲会做的事,而且做这些事还会跟他打机锋周旋。

    十岁之后,不知是知道儿子大了不好糊弄了,还是自己已经死了心不被人糊弄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也就绝迹了。

    但没想到,沉寂这么多年后,母亲又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那日争执,程娇娘放言能治自己腿的事,秦郎君知道瞒不住母亲,也没打算瞒,他就等着母亲像以往那样拐弯抹角的来问自己话,或者拐弯抹角请程娇娘时,再跟母亲说一说,只是没想到,母亲这次竟然如此干脆,连询问查探都不做,直接就要弄人进家门。

    在母亲眼里,这个人请回来放在自己屋子里镇宅可比以前那些石像要管用的多吧。

    “是我疏忽了,我以为母亲这么多年终于放下执念了,没想到…”他摇头笑道。

    原来如此,周六郎松了口气,但旋即又一愣,他为什么要松口气?

    “这种事,谁能放下.”他闷声说道,一面又忍不住咬牙,“这江州傻儿!”

    秦郎君笑了。

    “我不和你耽搁了,我得快些化解此事,要不然以后真是连话都不能说了。”他说道,一面起身,又停下,“我应该先和程娘子解释一下,你去通报一声。”

    他话说完,见周六郎神情又变得古怪。

    “她,不在家中住了。”周六郎说道。

    “因此动气了?”秦郎君惊讶道,“这程娘子,不似那种易动肝火的人啊?”

    周六郎没有说话,低着头神情阴沉。

    秦郎君的视线在他脸上一转。

    “六郎,你适才说,原本不用我如此的,这件事,你来做就是了,你是不是,已经做了?”他问道。

    周六郎面色瞬时涨红。

    “是,没错。”他闷声带着几分被揭穿的羞恼说道,“她搬出去,跟你无关。”

    秦郎君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这家伙,竟然会想到以身相许,你是怎么想到的?”他笑道,又坐下来,“该不会你是早就看上人家了?”

    这一句话如同踩了周六郎的尾巴,少年蹭的跳起来。

    “我才没有,我才没有,我这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去理会她!”他涨红脸瞪圆眼喊道。

    秦郎君含笑看着他。

    “没有,最好。”他忽地说道,笑容褪去,带着几分凝重,或者还有几分怜悯。

    “没有,最好。”

    他又重复一遍。

    尚未到太平居前,婢女就忍不住掀开帘子,不由咦了声。

    “怎的这么多人?”她说道。

    程娇娘透过帘子看去,见不远处的酒楼前围了十几人乱哄哄的声音嘈杂。

    “不会有什么事吧?”婢女有些紧张的回头说道。

    “不会。”程娇娘说道。

    此时她们的车马已经拐过来,看清楚门前的人群,多是青衣布衫的男人,年纪不等,但无一例外的透出文雅之气,甚至很多人手中还拿着纸笔。

    再说…

    “哥哥们都没出来。”程娇娘说道。

    如果真有人闹事,徐茂修等人必定会守在门口,但此时门前连老掌柜都没露面。

    马车驶近,婢女扶程娇娘下车,门前的人也看过来。

    “让让路,别挡了人家生意。”有人喊道。

    还真不是闹事的,婢女扶着程娇娘径直过去,好奇的打量这些人。

    店里却是空空,老掌柜在柜台后拨弄算筹。

    “外边是做什么的?”婢女好奇的问道。

    “娘子来了。”老掌柜先笑着迎接,然后才看了看外边,神情古怪,“是来看字的。”

    看字?

    婢女回头看外边,顿时恍然。

    她都忘了,陈十八娘说了,且停寺写的那几个字如今已经名满京都了。

    这门匾上是娘子亲手写的,可不是容易就被认出来了。

    门外有人进来。

    “掌柜的,能不能把饭菜摆到外边?”两个男人问道。

    摆到外边?

    老掌柜呵呵笑了。

    “可以,可以。”他说道,一面冲后边喊,“来几个人,摆桌子。”

    一面向外走。

    “我看看怎么摆合适。”

    听到他答应了,外边人群更加热闹。

    “掌柜的,你这门匾挂在外边太可惜了。”

    “对啊对啊风吹雨淋的,这怎么舍得!”

    “应该挂在室内!”

    大家七嘴八舌喊道,老掌柜只是哈哈笑,一面指挥着过来的徐茂修等七人搬桌子,铺设坐垫。

    外边十几个书生露天席地而坐,又是笑又是闹热闹不已,引得官路上过往的人都投来好奇的视线。

    老四一个人点菜都不够用了,除了看马的,几个弟兄都忙碌起来。

    “娘子,这字倒成了招牌。”婢女笑道,收回视线。

    “没听过酒楼用字做招牌的。”程娇娘摇头说道。

    婢女笑嘻嘻的在她身旁坐下,大厅里只有她们二人,倒也不用回避去二楼。

    “这群书生,竟然要在外边吃,亏的是天暖了,这要是搁在冬天雪地,可怎么吃?”徐棒槌进来说道。

    “那更好,雪地围坐,饮酒赏字,再来一锅拨霞供,才是人间至美。”程娇娘说道。

    “拨霞供是什么?”徐棒槌问道。

    “就是过路神仙。”婢女哼声说道。

    “过路神仙?”

    有人插话说道。

    婢女扭头看去,见是几个等不及干脆自己进来搬桌子坐垫的书生。

    “你们也知道过路神仙?”他们问道,一面眉飞色舞,“要说这神仙居的过路神仙真是美味,恨不得天天去吃呢,只可惜囊中羞涩。”

    婢女哼了声。

    “算的什么美味,谁不会做。”她嘀咕道。

    “谁不会做?”有人竖着耳朵听到了,一面看老掌柜,“你们这里能点过路神仙吗?”

    老掌柜看向程娇娘,程娇娘冲他微微摇头。

    “不能。”他便笑着摇头。

    书生们便笑了,也不以为意。

    “就说嘛,神仙居的特色,神仙赐给的美味,怎么哪里谁家都会。”他们说笑道,搬着桌子坐垫出去了。

    厅堂里又恢复了安静,婢女却是气鼓鼓的坐着。

    “娘子。”她说道,“这般如此,也太欺负人了吧,明明是你的,他们竟然恬不知耻的据为己有,而且还是在你挑明之后,要不然当时就该要他们的钱。”

    “那也不是我的,怎么以此获利。”程娇娘说道,一面手扶着几案,微微含笑说道。

    娘子又这样说!

    娘子到底是个女子家,心软避事。

    婢女愤愤不平。

    程娇娘看向窗外。

    “春日露餐,虽然不及冬日雪中有情趣,但也不错。”她忽的说道,“半芹,我们也到外边吃。”

    婢女怔了下,但立刻应声是。

    看着这女子也来外边,书生们多看了两眼,倒也不以为怪。

    如今风气开放,出门上街的良家女子甚多,女子们踏青赏花,探亲访友,或是诗会都是常见的事。

    再加上富贵人家文风盛行,许多女子也以读书作诗写字为荣,京中便有好几个以诗词书画盛名的女子。

    且停寺五字也有很多女子前去观摩,此时这边新出二字,引得这女子也出来观赏很正常。

    只是很快这女子这边的动作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对,这样不就行了,把你们日常用的炭火托其上的银盘,换成浅锅很简单的….”婢女说道,让充当跑堂的男人在几案上摆下一个锅子。

    锅子下是燃着的明炭火的瓷托盏。

    “再要一些豆腐,菠菜,菘菜,有什么肉?”婢女又问道。

    “有鸡鸭羊肉驴肉…”男人说道,神情一本正经如同对待所有的客人一样。

    “那来一只老鸭吧。”婢女询问程娇娘,然后说道。

    男人大声报着进去了。

    随着婢女点的菜一一送来,越来越多的书生将视线从字上转过来。

    “她在吃什么?”

    “看起来似乎是….”

    低低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当婢女将切开的鸡肉放入锅子中时达到轰然。

    “是过路神仙!”

    “没错,虽然不太像,但的确有几分过路神仙之味!”

    “这里竟然有过路神仙?”

    现场顿时响起一叠声的叫店家的声音。

    被喊得有些懵的几个男人跑过来,连连询问要什么。

    “我们也要来一个过路神仙。”几个书生们说道。

    老四却是一愣。

    “过路神仙?可是神仙居的过路神仙?”他问道。

    书生们急急点头。

    “我们这是太平居,没有过路神仙,也不会做。”老四憨厚的笑了,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书生们一愣。

    “那她吃的是什么?”他们伸手指人群外独坐一旁酒幌下的程娇娘。

    尚未泛绿的槐树下,带着兜帽的女子席地而坐,身旁婢女俏丽,一桌,一锅腾腾,竟好似一幅野外露餐图。

    吃饭能吃出这样的韵味,真是奇了。

    “那个啊,那是那位娘子自己点的,我们不晓得是什么。”老四说道。

    自己,点的?

    书生们神色惊异,犹豫片刻,便有几个大胆忍不住美食诱惑的过去询问了。

    “敢问娘子,这可是神仙居的过路神仙?”

    婢女带着几分不屑看他们一眼。

    “什么过路神仙的,我们娘子赶的急,等不及他们做菜,便将菜自己煮了吃便是。”她说道,“就是一个锅子一个火,加些骨头汤,菜肉扔进去煮一煮就是了,图的省事,粗食懒饭,上不得台面,郎君们见笑了。”

    她说罢,拿过桌上一把菠菜,两手随意扯断,扔进锅里。

    白汤翻滚,绿菜白肉豆腐不时翻覆其上,香气四溢。

    如此简单?

    “店家,给我们也来一个锅子。”

    “也要些菜…”

    老掌柜站在门外,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要这个,不由苦笑。

    “诸位郎君,点的菜可是不能退的,光要这个我们可是亏死了。”他说道,又看那边程娇娘,“娘子,你这可是坏了我们家生意的。”

    一把菜,一只老鸭,一盘生豆腐,一锅汤,都是未经人力,自然比不上烹制菜肴价格。

    在场的书生们都哈哈笑起来。

    “那是自然,点好的菜不退。”他们笑道。

    老掌柜听了这才也高兴了。

    “那既然如此,这一锅汤几把菜也没有几个钱,我就免费赠予郎君们了,只收一只鸡鸭钱,按生进价。”他笑道。

    书生们轰然叫好,又有好字,又有新趣的菜肴,关键是还不要钱,简直是悠哉乐哉,几碗酒水入肚,书生们开始吟诗作对,更有人取下携带的弓箭要趁兴射柳。

    太平居前热闹恰似书院学堂。

    婢女收回视线,看着程娇娘满是笑容。

    “哦,娘子…”她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一动手,尝的其中之妙,又知道做来如此简单,尤其是对这些喜欢风雅的书生来说,很快就会风靡,一传十十传百,只怕京中神仙居的生意要多少受些影响了。

    原来娘子果然并非是那心软避事的女子。

    原本如果是忠厚之徒,倒也罢了,只是这窦七不仅敢毫无愧疚的夺为已有,还拿出背后靠山警告欺压,岂不是自找麻烦。

    她这个娘子,不恼则已,一旦恼了……

    看看倔强跋扈的周家六郎如今如何,只怕是日夜难安不眠不休的煎熬着。

    “娘子,原来如此。”婢女嘻嘻笑了,给她倒了碗水,“娘子高明。”

    “我高明什么?”程娇娘说道,神情木木。

    “娘子,你还不说,我都知道了。”婢女嗔怪道。

    程娇娘一手扶袖从锅中夹起一块豆腐。

    “我说什么?你不是早知道?”她淡淡说道,“我早说过了,那也不是我的,怎么以此获利。”

    不是她的,也不是别人的,她不以此获利,别人自然也不能,她不是早就说过,难道大家都没注意也没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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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章合一章,下午无更勿等。

第四章 惊吓

    “她不肯回来?”

    周夫人问道。

    “那自然是。”周老爷没好气的说道,拂袖坐下来。

    “那也算了,她爱在外边住着就住着,小娘子们都要要写脸面,装着样子。”周夫人也不以为意说道,一面将面前的单子抖开,“老爷,议亲要准备的事我列个单子,你看看….”

    周老爷抬头皱眉打断她。

    “你没听到我说了吗?”他说道,“她不同意,说秦家不行。”

    周夫人嗤了声。

    “还秦家不行,她以为她是谁啊?”她说道,“理她呢,婚姻大事哪里轮到她说话。”

    周老爷皱眉。

    “我觉得她是真的考虑了。”他说道,“而且她好似对京中人物风情甚熟。”

    那女子听到说亲的时候,的确没有其他女子该有的娇羞,也没了刚见面时对自己的敷衍无视,她的确是很认真的问自己是哪一家。

    “或许,她有更好的人选呢。”周老爷说道。

    更好的人选?难道是她的六郎?

    周夫人顿时汗毛倒竖。

    “这京里还有哪个人家比秦家好?”她竖眉说道,“她这是拿乔呢!知道那秦家不是傻子,她以此要挟进门,人家心里多少膈应,她这退一步,好脱嫌,你理她呢。”

    “不理她怎么办?又不是你我嫁过去。”周老爷说道。

    周夫人呸了声。

    “这些女人的事你就别琢磨了,你快去做你这个舅父该做的事吧。”她说道。

    “做什么?”周老爷问道。

    “去江州啊,快些拿来娇娇的庚帖,让程家把嫁妆送来,你可看好了,除了妹妹曾经的嫁妆一分不少,还要他们程家按京中规矩拿出二万贯来。”周夫人说道,“咱们是要嫁去秦家的,娇娇的嫁妆可不能少,免得过去被人瞧不起。”

    “亏的是咱们家女儿少。”周老爷嘀咕一声,起身皱眉思付一刻,“如此大事,少不得我亲自去一趟吧?那程家只怕不好对付。”

    此时玉带桥边,周六郎看着不远处的宅院停下脚。

    “快去啊。”秦郎君在车中催促道。

    周六郎还是没迈步。

    “你,你是瞧不上她么?”他回头闷声说道。

    秦郎君失笑。

    “是她瞧不上我。”他笑道,“如果不出所料,她已经拒绝了。”

    周六郎哦了声,转过头迈了一步,又退回来。

    “是她,先知道你瞧不上她所以才拒绝了的么?”他又转头问道。

    秦郎君看着他,吐口气。

    “不是。”他说道,伸手指着自己,又指周六郎,“因为,我是你的损友,所以她不会对我青睐,更别提别的心思,还有,她也不会对你青睐,更不会别的心思,周子健,你就,放下心,去叫门吧!”

    周六郎面色绷紧。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哼声说道,抬脚蹬蹬走来,高声叫门。

    “哪位?”

    门内传来小厮的询问,同时门缝里露出一只眼,旋即便是啊的一声。

    “半芹姐姐,那个凶车夫又来了!”

    倒不用周六郎自报家门了。

    周六郎抬手捶在门上。

    “开门。”他喊道。

    门口脚步蹬蹬跑开了,不多时又噔噔跑来,哐当一声,却是有东西把门顶上了。

    周六郎恨恨的抬脚踹了下门。

    “六公子。”

    门后有女声弱弱响起。

    “我家娘子,不在家。”

    周六郎深吸一口气。

    “她去哪里了?”他问道。

    “奴婢,不知。”半芹低声说道。

    周六郎伫立一刻,转身走开了。

    “等着吧。”他站回车前说道。

    秦郎君哦了声,伸手从车里拿出一本书,悠然的看起来。

    周六郎手中握着马鞭甩来甩去,看着街上人来人去。

    一辆马车也停在了程娇娘的门前,下来一个婢女,刚到门前,门就打开了。

    看着那个小厮笑的摇头摆尾的迎出来,周六郎哼了声。

    “那是谁?”秦郎君好奇问道。

    “陈家的人。”周六郎说道。

    秦郎君哦了声,低下头接着看书。

    “这是我们夫人送来的春衫。”婢女笑说道,递过来一个包袱。

    陈十八娘掀起车帘。

    “还有我做的一双鞋,我见娘子喜欢在家中穿袜,便特意做了一双丝履。”她说道。

    半芹忙施礼。

    “婢子谢过娘子。”她说道,一面伸手接过。

    陈十八娘点头放下车帘子。

    马车晃晃悠悠而去,大街上与一骑擦身而过。

    这是一匹健壮的黑马,其上少年裹着暗青披风,因为春日风寒,头上戴着大红风帽。

    大大的风帽遮住了脸,但不用看脸,从风帽的颜色就能让路人得知,这是官宦人家子弟。

    马上的少年陡然勒马,回头看马车,又转过头看马车所来方向,微怔之后便调转了马头。

    顿时在他身前身后左右十几人跟着调转马头,一众人跟随陈家的马车而去。

    “程娘子今日不在,娘子也好歇息一日。”

    车中婢女含笑说道,“娘子真是太辛苦了。”

    陈十八娘含笑摇头。

    “都是应当事,何来辛苦说。”她说道。

    “那今日且停寺娘子可以好好闲乐一番。”婢女说道,“难得几家娘子相邀,又避了外人,乐得自在。”

    陈十八娘点头。

    “难得这次机会,我能好好的看一看程娘子题壁。”她说道,“以往前来都是人满,也不得静心看。”

    婢女哀怨的叹气。

    “娘子,又要写字。”她说道,“到底不得闲。”

    马车驶出城门,不多时便到了且亭寺所在,春日风和,来往人马济济。

    寻到寺庙后阔处停放车马,才停稳,婢女刚掀起车帘,就闻疾风而来,一支箭准准的插在车门上。

    婢女吓得一声尖叫跌倒后去。

    车夫小厮们也轰然而乱,这轰然而乱引得四周也跟着乱起来。

    哪里来的歹人!

    少年收起弓箭,风帽下露出的半边面浮现一丝得意的笑。

    “郡王..”身旁侍卫也被这突然的举动吓掉了半条命。

    此时众人已经看到他们,纷纷投来愤怒的视线。

    晋安郡王笑着举起手,弓箭在手腕上转了转,以示歉意。

    “技艺不行,本要射燕儿,却误中了他人。”他朗声说道,一面拍马过来。

    京中清明,又是热闹场所,绝不会有歹人。

    陈家的下人们也松口气,其他围观的人也摇头,不复方才的紧张。

    这些富家子弟自诩六艺,尤其到了春日,一个个射柳比技,也不掂量自己。

    晋安郡王马匹走近马车,看着车帘。

    “惊扰到娘子了真是抱歉。”他朗声说道,咧嘴而笑,露出白瓷的牙。

    一定吓到了吧?这冷箭可比狼群要猛地吓人。

    车帘掀开,婢女面色犹自发白,带着几分不悦瞪了这少年一眼,待看过来,又忍不住一怔。

    虽然遮挡着半边脸,但那笑容清疏耀耀,很是引人。

    “无妨,还望郎君下次注意点。”陈十八娘说道,一面抬起头看。

    方才她倒不是被箭吓到了,毕竟还没看到箭,而是被婢女的扑进来以及尖叫吓了一跳。

    话刚说完,还没看清这少年的形容,就见眼前的马儿急跳一步,似是被主人陡然催使。

    “哎呀吓死我了!”

    晋安郡王说道,一手扶着风帽,面色惊愕看着车中的女子。

    这谁啊?

    糟糕,跟错人了!

    他一句话脱口而出,半点不停留,调转马头就疾走。

    呼啦啦的侍卫们紧跟而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众人怔怔。

    什么叫吓死他了?她陈素,难道丑的已经不能见人了吗?

    陈十八娘更是愕然,咬住下唇,又羞又恼,伸手扯下车帘。

    “回家。”

    少女带着气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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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作品:医律

    作者:吴千语

    简介:现代女法医穿越成孤独症儿的逆袭人生

第五章 来说

    太平居的热闹还在延续。

    书生们喝的醉醺醺,说笑唱跳一番歪歪斜斜的骑马散去。

    这热闹引得路上先是好奇观看,继而便有人走来询问。

    “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里啊,是食肆!”书生们答道,带着醉意,“不,不是一般的食肆,这里有好字,有好菜。”

    好字?

    对于路人来说,好字没什么吸引,好菜么…

    引得这些书生们如此癫狂,不知有什么奇处?

    桌垫子正在收拾,厅堂里便有人开始迈进。

    “店家,这里有什么?”

    “来两个荤菜尝尝。”

    “酒水有什么?”

    徐茂修收回视线,看向车马。

    程娇娘对他含笑施礼告辞。

    “妹妹自放心去吧。”徐茂修说道。

    “郎君们就要辛苦了,不如再多招些人来。”婢女在程娇娘一旁坐着笑道,难掩满面欢喜。

    “这个与吴掌柜商量之后再说。”徐茂修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婢女放下车帘。

    徐茂修一直目送到看不到才回转身来,太平局门前已经收拾干净,换成厅内散座些许人。

    “有些事,做来倒也容易。”他摇头含笑说道。

    “那得看谁做。”范江林听见了笑道。

    徐茂修哈哈笑了。

    马车路上慢行,随着城门驶近,婢女面上笑容散去。

    “娘子,周老爷说的亲事,该如何是好?”她忍不住问道。

    程娇娘看她。

    “如何?”她问道。

    “娘子。”婢女往她身旁移坐,“秦家,对周老爷来说可是很好的亲事呢,他们才不会把娘子说的话当回事呢。”

    说道这里,又叹口气。

    谁会把娘子说的话当回事呢?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愁人的是娘子有的这父母亲长皆不可靠,还不如没有父母亲长呢。

    她知道秦家的门庭,别人自然也知道,猜都不用猜,不管是周家还是程家得知的话,必然半点不会反对,反而会欣喜不已。

    “无妨,要是别家,免不得我要费些心思,如是秦家。”程娇娘说道,微微一笑,“有人替我费心。”

    程娇娘向外抬了抬下巴,婢女不解看去,见家门附近停着一辆马车一匹马,周六郎赫然而立。

    马车和马匹都在门外未进,院门大开,路上的人一眼可以望见其内廊下婢女铺设坐垫。

    因为是外男,又女子独居,所以不能进屋,以示清明朗朗。

    分宾主各自而坐,因为婢女忙碌,端茶送水就由半芹来做,她低着头将三杯白水推放好,便忙退开了。

    “我父亲来过了?”周六郎开门见山问道。

    程娇娘点点头。

    “那,你知道了?”周六郎问道。

    程娇娘再次点头。

    “那..”周六郎开口,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

    “你看,虽然不是有意的,但总是给娘子带来麻烦。”秦郎君笑接过话说道,一面施礼。

    “这倒不用。”程娇娘说道,“无人求,才是麻烦。”

    二人一愣。

    这女人真是不知羞耻,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周六郎瞪眼。

    秦郎君哈哈笑了。

    “娘子放心,我自会解决的。”他说道。

    “那样最好。”程娇娘说道,一面起身。

    这就要送客,一旁的小厮忙跑过来,一个搀扶秦郎君,一个忙将拐杖架好。

    似乎才发现,起卧这么简单的事,秦郎君却要用到两人以及一根拐杖相助……

    周六郎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起。

    “程娇娘。”他喊道,“到底怎么样,你才肯给他治病?”

    程娇娘看着他一语不发。

    周六郎也看着她,面上青筋暴起。

    “六郎,你如此真是无趣。”秦郎君说道。

    他没有看周六郎也没有看程娇娘,说罢转身拄拐而行,木拐敲击在青石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只向门外。

    周六郎拂袖转身大步而去。

    “娘子,水已经烧好,洗漱歇息吧。”婢女说道。

    程娇娘点头,扶着婢女向内而去,院门关上与外隔绝。

    晋安郡王急匆匆而行,临近内宫门,还小心的左右看了看,这才迈步,才走了两步,一旁就哈的一声跳出一个人。

    “哥哥。”

    晋安郡王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小小顽童。

    “哥哥做什么坏事了?竟然被吓到了!”二皇子哈哈笑道。

    晋安郡王心中有鬼,面色不由一红。

    二皇子虽然年少看不出,但他身旁陪同两个内侍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对视一眼,低下头。

    “我只是出宫转了一圈,算的什么坏事。”晋安郡王说道,一面恢复如常向前迈步,“倒是你,今日功课做完了?”

    正是知道玩闹之乐的孩童陡然开始读书最是头疼,果然闻听此言,二皇子再不追问晋安郡王的事,皱巴巴一张小脸,拉着晋安郡王的衣袖。

    “讲了那么多我记不住,晚间皇后娘娘还要问我,哥哥救我。”他说道。

    晋安郡王咧嘴笑了。

    “那,我有什么好处?”他说道。

    弟兄二人说笑而去,远处也有一队人走来,看到了站住脚。

    “玮郡王比吾年长五岁,反倒跟王弟玩到一起。”一个比晋安郡王矮了好些,圆圆滚滚的少年说道。

    十岁的大皇子,虽然还带着孩童的稚气,但宫中教养让他多了其他人家孩子没有的尊贵气息,一举一动也因为身边人的时刻提点而带着故作的老成。

    “郡王天性烂漫,又无忧无虑,自然跟二皇子玩的来。”身边内侍陪笑说道。

    “嗯,还是做郡王自在,不比吾,已经要跟着父皇理政。”大皇子说道,虽然话中感叹,神情却带着几分高高在上。

    “我的殿下,这话可不敢说。”内侍们忙笑道。

    大皇子摆摆手。

    “走吧,父皇还等着呢。”他说道,负手再后,迈着端正的步子前行。

    这边晋安郡王回来没多久,太后就知道了。

    “去哪里?”她问道。

    “去城外射箭。”内侍笑道。

    太后看向另外一个内侍。

    “那有何慌张?”她问道。

    这个内侍便是方才跟着二皇子的那位,闻言躬身上前。

    “娘娘,好似遇到点意外。”他说道。

    太后看向他。

    “适才奴向跟随郡王的人打听了,说是,半路遇到一个娘子的马车,还,还…”他低声说道,有些迟疑。

    太后眉头一竖。

    “娘子?”她说道,“还如何?快说!”

    内侍吓了一跳,忙跪下来,前移几步。

    “用箭射了人家的马车…”他低声说道。

    “然后呢?”太后问道。

    “然后,然后郡王就跑了。”内侍说道。

    “就如此?”太后问道。

    内侍回忆自己打听的消息,确定的点点头。

    “谁家的?”太后问道。

    “陈绍陈相公家的。”内侍说道。

    太后若有所思。

    “是有意,还是有失啊?”她问道。

    “应该是有失,当时空中飞过一只燕,郡王在野外半日什么也没打到,似乎有些焦躁,箭射中陈家马车,郡王貌似也吓了一跳,连道歉都没说完就跑了,还嘱咐跟随的人不许外传,尤其是不许让娘娘你知道。”内侍陪笑道,“郡王,也太顽皮了些。”

    太后沉吟一刻,这才也笑了。

    “他就是这般性子。”她说道,“好了,这件事就别提了。”

    内侍躬身施礼退出去。

    “娘娘,郡王年纪不小了。”身旁伺候的宫女捧茶过来,一面低声说道,意有所指。

    太后接过茶没说话。

    室内安静一刻。

    “也不知是陈家哪个孩子?”她忽的笑道,“想必,陈相公要发火了。”

    吏部相公的家人被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射了一箭,可见羞恼。

    “给我查!是哪个登徒子!”

    陈绍将手中的一只箭扔在地上,竖眉喝道。

    这是从马车上拔下的那只作恶的羽箭。

    管事忙伸手拿起,这是一只普通的羽箭,但仔细看还是能看清其标记。

    他应声是退下去了。

第六章 其实

    神仙居如同京中大多数正店酒楼一样,临近午时才开门,一开门便有客人涌涌而进。

    除了吃饭饮酒,生意往来友人相聚都可以。

    午时才过,当有三四个人迈进神仙居时,却被店小二告之无散座了。

    “包厢还有,官人要不要?”小二含笑问道。

    包厢自然要比散座贵,几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看了眼厅堂。

    “店家,这散座比起先时又少了几个。”他说道,“那边空地大,不如再摆几席。”

    店小二依旧笑容满满。

    “这个不好,大家都嫌熏得慌,所以还是摆得远一些好。”他说道,“官人要是不去包厢的话,也可以稍等一刻再来。”

    话说到这里,四人无奈只得迈出来。

    “什么怕熏得慌。”一人摇头说道,“分明是故意而为之,逼得人不得不去包厢。”

    “那也没办法,谁让人家人气高。”另一个说道,一面搓搓手放眼街上,“如此怎好?我们去哪里吃?”

    “本是专为过路神仙来的,既然吃不到,那就不拘哪里随便吃一口便是了。”其他人说道。

    这条街上酒楼比比皆是,几人信步走进一家落座,正要点菜点酒,听的隔壁座上似有争执。

    “…嗨,你们怎的如此蠢…就是有个火,不拘是炭火托还是温酒泥炉,总之能加热就成,再给上面放个锅子,陶罐砂锅也行,要紧记得用骨头汤…”

    “官人,这是什么吃法?”

    “这是乐得自在吃法!快去,快去取来!”

    这边热闹引得厅中人都看来,待那店小二依言摆来东西后,大家更惊讶了。

    “再要一把菜,一只鸡,给我切剁好就成。”那人说道。

    店小二无奈的也依言取来了。

    “这待如何吃?”旁边的人忍不住问道。

    这座上是两个对坐的食客,都穿着文士澜衫,举手投足带着儒雅之气,只不过这吃相…..

    一个文士净手将一把菜撕了两下扔进小砂锅内,另一个则将一盘子鸡都倒进去。

    “就这样吃,加什么添什么,自己随意,所以叫乐得自在。”文士笑道。

    “这….倒是如同神仙居的过路神仙?”这边看着的男人忍不住问道。

    “神仙?那是神仙吃的,我这是凡人吃的,没那么多讲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文士笑道,一面扫视几案,端起一杯酒,倒入锅中。

    骨汤翻滚,香气瞬时将酒气卷入。

    对坐的文士哈哈笑了。

    “上一次,柳泉兄还加了麻椒酱,吃得嘴肿了两天,竟然还大呼过瘾。”他说道,“如今你加酒,咱们该不是不饮而醉了吧。”

    他们这边的说笑,再加上香气,引得厅中人都看过来,低低指点议论,最终视线都落在那滚沸的锅中。

    “店家。”这边从神仙居出来的四人中一个转头对店小二说道,“给我们也来一个这个。”

    店小二愣了下,啊了声。

    有了他们带头,又另外的人也跟着要。

    “对,对,当个添菜吃吃玩玩,一把菜,一锅汤,一只鸡啊鸭,能有几个钱。”那边文士笑道,一面举起筷子,“我说店家,你可别给我虚要钱,人家太平居的可就实诚的很,菜汤都不要钱,只收生肉钱。”

    那可真不花几个钱。

    在场的人都忙跟着乱乱嚷,早听到动静过来的掌柜的闻言眼神一跳,含笑过来了。

    “官人,你是说有别的地方做这个?”他笑问道。

    “是啊,城外太平居,倒也不是他们做,也是一个客人急着吃饭,自己动手做的,太平居不做,只是大家要什么给什么罢了,这个啊,乐趣在于自己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吃也好难吃也好,各有乐趣。”文士笑道。

    “如今春日踏青,也可以携带了去,就在野外,以地为席,一把青菜,一只猎物,一壶酒。”另一个文士摇头晃脑说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此时已经如此做了,“风流当如是啊。”

    掌柜的含笑看着一面吩咐店小二。

    “去给客官们上菜。”他说道,一面冲大家含笑点头,“自然是不当收钱,一把菜一锅汤本店也赠与大家了,肉如果要生的,自然也按生价来。”

    闻听此言,在座的人都叫好,更有几个原本不打算点这个的也跟着点起来,横竖不差几个钱,乐得自在。

    乐得自在。

    掌柜的转过身走开,嘴角带笑,神情如有所思,站在柜台前,斜看出去,便能看到神仙居偌大的彩楼伫立。

    他又转过头,看自己厅内,店小二们动作很快,逐一给各座摆放了炭火锅子,随着锅子的增加厅堂内有些雾烟蒸蒸。

    做起来简单,就是一个锅一个火而已,最关键是不值几个钱。

    没钱的在乎钱,有钱的也永远不会嫌弃自己钱多。

    不知这第一个说这种做法的人是无心还是有意,如果是无心倒是个洒脱之人,如果是有意的话……

    看来神仙居真是遇到狠茬了。

    掌柜的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浓,再次看向门外,看着神仙居上飘扬的彩旗。

    “唉。”他悠长的吐口气,似是自言自语,拉长声调,“神仙哪有凡人好,乐得自在最逍遥。”

    几个喝的醉醺醺的客人正互相搀扶着摇晃而出,恰好听到了,一个便醉眼朦胧的看着他。

    “店家,这小令唱的好。”他说道,自己也跟着念了遍,拍着柜台酒气冲天的,“神仙哪有凡人好,乐得自在最逍遥,唱的好!”

    掌柜的哈哈笑了,一面亲自搀扶其。

    “官人唱的好。”他说道。

    那醉酒之人也都醉笑起来,摇摇摆摆的出了门。

    “…神仙哪有凡人好…..乐得自在最逍遥….”

    高一声低一声醉汉的歌声在街上断断续续的传开。

    秦夫人笑吟吟的看着落坐的秦郎君。

    “十三郎今日怎么没出去玩?”她说道,“正是春光正好。”

    秦郎君看着母亲。

    “母亲,我都是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他有些无奈的笑,“您别这样跟我说话。”

    好像下一刻就要伸手来抚摸自己的头,然后问问饭可吃好了没。

    秦夫人依旧笑吟吟。

    “是啊是啊,我们十三都长大了。”她跟身旁跪坐的仆妇们笑道。

    “母亲,我长大了,你说过的,诸事许我随心自在。”秦郎君说道,“我的亲事,是不是在其内?”

    秦夫人抬袖掩嘴侧头对仆妇们眯眼笑。

    “糟了,被人告状了。”她笑道。

    仆妇们不敢跟着笑,有些无奈。

    “夫人,您好好听十三郎说话,别打岔。”她们说道。

    秦夫人更是笑了。

    “十三,你看看,大家都帮你呢。”她笑道。

    秦郎君看着她不笑。

    秦夫人便收了笑。

    “那程娘子和你说什么?是不是指责你了?”她又带着几分好奇倾身问道,“是不是说不要你以身相报?”

    秦郎君有些无奈的翻个白眼。

    “这种话还用说吗?”他说道,“母亲,你别闹了。”

    秦夫人笑着坐正身子。

    “十三郎,我是想帮你嘛。”她说道。

    “母亲,我自己来吧。”秦郎君说道,“如今她尚在气中,咱们如此做,倒是挟持她,她更为恼,再者说,我与她,都是无心于此的。”

    秦夫人哦了声,似有几分不悦。

    “她有那么好?怎么还看不上我们家?”她说道。

    “母亲,你是觉得我重要,还是别人看得起我重要?”秦郎君问道。

    秦夫人忙又笑了。

    “当然十三重要,别人怎么看不管我们的事。”她说道。

    “既然如此,母亲该为我欢喜。”秦郎君说道。

    “母亲我从来都为十三欢喜。”秦夫人立刻说道。

    秦郎君笑了,看着母亲点点头。

    “是不是,母亲都是如此?”他忽地说道。

    秦夫人有些不解。

    “儿何出此言?”她问道。

    秦郎君轻轻叹口气,视线看向门外。

    “那程娘子的母亲明知所生养是个痴傻儿,却还是不忍溺毙,母亲也知我身残,却从未厌弃。”他低声说道,“只有在母亲眼里,我们这等残缺不全之人也如同珍宝一般吧。”

    秦夫人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是自然。”她又挺直脊背,“我生养的孩儿,都是世间的珍宝。”

    说罢又叹口气看秦郎君。

    “好了,我不会怪罪那程小娘子,你不用帮她铺陈可怜。”她说道。

    “儿是肺腑之言。”秦郎君整容道。

    “肺腑之言,也不是无的放矢。”秦夫人笑吟吟说道,“我的儿,你从三岁就开始跟母亲我打机锋,如今你十六岁了,母亲多少也该进益了。”

    秦郎君哈哈笑了,仆妇们也毫不避讳的笑起来。

    “说来说去,她是不同意了?”秦夫人问道。

    “所以儿才说母亲该为儿欢喜。”秦郎君笑道。

    “那程娘子已经丑的你宁愿腿不治,也不愿跟她过一辈子?”秦夫人笑问道。

    “母亲,别打岔。”秦郎君无奈说道。

    秦夫人笑嘻嘻不说话了。

    “医者不自治。”秦郎君说道,“如果她同意跟我成亲,也就是她不会给我治了。”

    “那怎么可能?”秦夫人摇头说道。

    “因为结亲不是挟恩。”秦郎君说道,“她是因为成亲才跟我治腿,这便是我眼里的挟,我因为治腿才与她成亲,这也是她眼里的挟,她治了,我们认为应当,她不治,便是成仇,不管治好还是治不好,我们夫妻都有嫌隙,我们一对怨偶,家中也必然不顺,如此,这有什么可欢喜的?”

    秦夫人和仆妇们听的愣愣,对视一眼。

    “这样啊。”她说道,若有所思点点头。

    “如今她不同意亲事,我便还有诊治的机会。”秦郎君笑接着说道,“或者动之以情,或者晓之以利,她治病救人,我感恩付钱,有恩有利,对她我来说,不是最好的么?”

    秦夫人点点头再次哦了声,若有恍然。

    “那这件亲事就罢了。”她爽快说道,一面扭头看仆妇,“待人去周家说,先是唐突了,才请明海禅师看了,十三不宜早成亲,不敢耽搁程娘子,日后再说吧。”

    仆妇应声是。

    秦郎君含笑谢过告退,走到门边时,秦夫人又唤住他。

    “十三,差点又被你绕晕,说了这么多。”她笑吟吟说道,“其实,是那程小娘子没看上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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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难

    玉带桥,程宅。

    书房里,陈十八娘放下笔,对着几案怔怔一刻,扭头看另一边,永远那么一身素衣打扮的女子正慢慢的稳稳的书写。

    她犹豫一刻,最终还是没有再提笔。

    她装做是看眼前的字,怔怔坐着,直到那边程娇娘写完字放下笔。

    春日里打开屋门,看着院中景致饮茶饮水,二女闲谈,确切的说陈十八娘谈,程娇娘作答。

    “如今天气也来越好,花开的也越来越多,京中诗会便也开始,不知娘子有兴趣一同去玩耍否?”陈十八娘问道。

    程娇娘摇头。

    “我不会作诗,也不会赏诗,又不爱说话。”她说道。

    陈十八娘放下茶碗。

    “不去也罢,也没什么意思。”她说道,“说是作诗赏词,最后还是比吃比穿说东道西。”

    尤其是可以想象,近段的诗会女子们的说笑肯定会有自己。

    被人莫名其妙的射了一箭,结果自己没吓到,一掀车帘倒把射箭的人吓到了。

    指不定还有什么不堪的话说笑自己呢。

    看着陈十八娘几乎把衣带揪烂,婢女不由往程娇娘身旁倾身。

    “十八娘子好像有心事。”她低声说道。

    “谁没心事?”程娇娘也微微侧身低声回道。

    婢女忍着笑。

    “娘子,有吗?”她低声问道。

    程娇娘没有说话。

    婢女有些忐忑,是不是逾矩了?不该跟娘子开这种玩笑…

    “没有。”程娇娘又侧身认真答道。

    婢女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

    “因为,我还没有心。”程娇娘接着说道。

    婢女一怔,另一边正收拾书桌的半芹却是手一停,看向程娇娘。

    那女子端正的坐着,神情木木,视线看向门外,似乎看什么又似乎空洞无物入。

    没有心。

    十几年的痴傻,前尘往事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印迹。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认识的不认识的,欢喜悲伤,都没有留下任何印迹,甚至直到不久前,所有的事在她眼前都不过是过眼而逝。

    心事都无从可有。

    半芹低下头抬袖子假借擦汗擦去眼泪。

    陈十八娘回过神,察觉失态有些不安,看这边程娇娘主仆安静而坐,程娇娘手里甚至多了一本书正在翻看,听到她回神,二人看过来,也没有窥探揣测之类的意思。

    “我该走了。”陈十八娘忙挤出一丝笑说道,“明日再来。”

    程娇娘与她施礼。

    “其实你有事,便不必强行来。”她说道。

    陈十八娘看向她,神情有些忐忑。

    “有事就是有事了,不用装作一切依旧。”程娇娘起身先向外走。

    陈十八娘一怔之后跟上。

    “外事已扰扰。”程娇娘站在廊下回头,说道,“何必还要勉强自己。”

    此时春风徐徐,廊前一株樱花正开,随风落花如雨飘落廊下。

    陈十八娘忍不住抿嘴一笑,跟上去。

    来这里客随主,二人在家中都只穿袜子,一前一后摇曳裙下白袜踩着落花而行。

    “人不都是说,要宠辱不惊。”陈十八娘说道,叹口气,“我心里不好受,又觉得就怕人看我不好受,非要做出无事的样子来让她们看。”

    程娇娘嗯了声没有说话,在台阶前站定。

    陈十八娘也不需要她回答,这一声嗯已经打开了她的积攒的闷闷。

    “你不知道,昨日要气死我了。”她说道。

    婢女已经自动退后,避开二人谈话。

    陈十八娘一口气将昨日的事说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她气鼓鼓问道。

    程娇娘转过头看她,弯了弯嘴角微微笑。

    “我有病。”她说道。

    陈十八娘一愣。

    “我不能哈哈笑,你笑一个。”程娇娘说道。

    陈十八娘有些不明所以,笑吗?

    她咧咧嘴角。

    “哈哈。”程娇娘冲她说道。

    陈十八娘忍不住失笑。

    “哈哈。”她说道,然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程娇娘点点头。

    “你看,如此而已。”她说道。

    陈十八娘怔了下。

    “与其说别人放在心上,不如说,是你自己放在心上。”程娇娘说道,“你哈哈一笑,此事也就如此而已。”

    说罢转过身。

    “此事,也不过如此而已。”

    陈十八娘在后立着默默一刻,面上浮现笑容,笑容渐渐扩大。

    “仔细一想,还真好笑!哪里来的莽撞子!”她笑道,一面抬袖掩面,然后她就哈哈笑起来。

    晋安郡王从地上跳起来。

    “谁来了?”他问道。

    “陈绍陈相公。”内侍答道。

    “娘娘,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些事,差点忘了,我先走了,改日再来陪娘娘。”晋安郡王说道,一面施礼,调头急匆匆走了。

    太后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微微愕然,旋即失笑。

    “你瞧把他吓得。”她对宫女说道,“不做贼不心虚,这孩子,做贼都不会。”

    宫女亦是笑。

    “郡王也是顽皮,陈大人是来问罪了吧?”她说道。

    太后抿嘴笑,一面看向内侍,伸手。

    “宣。”她说道。

    大殿里,陈绍跪坐下首,面色难掩怒意。

    一个内侍捧着一只箭小心的在太后面前几步外跪下。

    外臣不得携器进宫,更别提进内宫了,这只箭是在宫门外就交由侍卫所持,然后一关关查验后递进来的。

    内侍也不敢距离太后太近。

    “本宫年轻时候,用这个玩过投壶。”太后看着箭笑道。

    “娘娘!”陈绍打断她说道,“这是宫中所用,却射在我家的马车上。”

    太后面色含笑。

    “好了,陈大人,本宫和你陪个不是,小孩子顽劣,你莫要多心。”她说道。

    “娘娘,晋安郡王已经成人,皇子成人还要移出宫外,更何况是郡王,怎么长留宫中?”陈绍整容说道。

    太后的脸色顿时拉下来。

    一旁内侍宫女纷纷低头不敢多言。

    关于晋安郡王移出宫外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说起了,早几年便有御史上奏章,结果惹的太后不悦,非要治罪,最后在皇帝的周旋下不了了之。

    这两年倒没人提起,不过最近开始又有人议论了。

    “此乃我家家事,不需外人言。”太后冷冷说道。

    “皇家无家事,皆为天下事。”陈绍亦是肃容说道。

    晋安郡王坐在殿中,正一下一下的在手中抛一把南珠玩,嘴边带着浅笑。

    “后来呢?”他问道。

    “后来太后就气的不得了,但陈大人还没完,斥娘娘迷虚妄之言。”一个内侍低头说道。

    “这话可就重了。”晋安郡王哈哈笑道,坐起盘膝,“然后呢?”

    “陈大人就气呼呼走了。”内侍说道,“太后娘娘也在生气呢,正让人叫皇帝来。”

    “陈大人也是,吾只是不小心,至于这么大的气嘛,非要将吾赶出去。”晋安郡王笑道。

    室内静默一刻。

    “陛下来了,奴不敢再听。”内侍低声说道。

    “你做得对,该听听,不该听的不要听,不听是为了听。”晋安郡王笑道,摆摆手。

    内侍施礼躬身退了出去。

    旁边一个内侍这才忙向前。

    “郡王,这件事你故意让太后知道,陈大人又如此暴怒,为了保全陈家娘子颜面,万一太后要给你赐婚怎么办?”他带着几分不安说道。

    晋安郡王手一停,抛起的南珠呼啦啦的掉落在地。

    “她,舍不得。”他慢慢说道,嘴边一丝笑,这笑意越来越大,最终仰起头,抓起散落的南珠扬上去。

    “舍不得啊!他们怎么舍得!”

    太后宫中,听到皇帝的话,太后断然摇头。

    “那怎么成?”她说道。

    “朕想,玮郎年纪也不小了,陈大人家门倒也合适,不如…”皇帝说道。

    皇帝形容清癯,面色带着几分孱弱,但好在精神还好。

    “四郎。”太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这童子身才是吉物,如果破了,那..不好。”

    皇帝一怔,旋即明白太后的话,神情有些复杂。

    “可是。”他踌躇一刻,苦笑道,“总不能让他就此独身吧?”

    “本宫也不是那无情之人,只是,多留他几年。”太后说道,“等大哥儿成亲得子…”

    皇帝哭笑不得。

    “那还得等多少年啊?”他说道。

    “也就五六年而已。”太后不悦道,“咱们方家男儿,晚成亲的多得是,当初鲁王不是三十才成家,照样儿孙满堂,碍着什么了。”

    鲁王是因为病着不能成婚所以才拖了那么久,这不能比啊。

    皇帝苦笑,但作为直接受益人,又为了江山社稷,对于这种引子童子的荒诞之言,他不得不宁信其有。

    “那,到时候,给玮郎挑个好人家。”他最终说道。

    太后露出笑容。

    “那是自然,他说起来是本宫亲手养大的。”她笑道,不过旋即她笑容一收,“可是,那陈绍实在可恶!”

    对于政事,皇帝虽然孝道,但还没到听从内宫的地步,闻言只是一笑。

    “玮郎也是顽皮。”他说道,“怪不得陈大人生气,回头母后给陈家女儿保个好媒做补偿。”

    太后哼了声。

    “这些酸儒直臣,不高兴了敢指着本宫鼻子骂,骂完了天下人还给他叫好,本宫才不跟他们打交道,让他们有机会踩着本宫博名。”她说道,“他家的女儿爱嫁谁嫁谁,只是嫁入我们家休想。”

    人家估计也不想嫁。

    皇帝心里笑道。

    这些重臣豪族自持庄重骄傲的很,好似跟天家联姻就毁了他们前程似的,一个个委屈的不行,想与天家结亲的人多得是,他可不去专挑这些一心要当名臣的人家,省的失了脸面。

第八章 自在

    这天下为婚姻事上愁的不分高低,天子有天子的烦恼,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气急。

    直到秦家两个仆妇告退,周夫人隐忍的怒气才随着茶杯的摔出去爆发出来。

    “他们秦家耍我玩呢?”她喊道。

    “母亲。”周六郎自外而来,跪坐施礼。

    他一直在外边等着,等看到秦家人离开便急忙进来。

    “这是秦郎君的意思,非是秦夫人食言而肥反复无常。”他说道。

    周夫人气的瞪眼看周六郎一刻,便转过心思来。

    “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她喝骂道,坐直身子指着周六郎,“你以为秦家不娶她,你就能娶她了吗?休想!”

    周六郎涨红脸。

    “我没想娶她。”他说道,“母亲,她跟秦家不合适。”

    周夫人啐了一口。

    “我生的你,你那点心眼还能瞒过我?”她斥道,“她跟秦家那小瘸子不合适,跟你就合适了是不是?”

    周六郎直起身子。

    “母亲,您别一口个小瘸子!”他忍不住喊道。

    周夫人看着他,伸手掩住心口。

    “你看,你看。”她说道,“现在就开始跟我顶嘴了,为了那贱婢!”

    “母亲,要想她给十三治腿,就不能嫁入秦家,秦家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了。”周六郎起身说道,说罢转身大步走开了。

    周夫人气的流泪。

    “那江州我还去不去?”

    闻讯赶来听周夫人连哭带说完的周老爷沉吟一刻,问道。

    “去,干吗不去,早晚的事,这次没秦家,还有别家,我一定好好的把她嫁出去!”周夫人说道。

    一场春雨来得急,街上行人纷纷加快脚步。

    三四个人拉拉扯扯的站到了神仙居前。

    “来来雨天来这里吃,最好。”一个说道。

    却被另一个拉住。

    “这个没意思,又贵,我带你们去吃个更好的。”他笑道。

    “可是,过路神仙好吃。”先前的人犹豫说道。

    “乐得自在跟过路神仙一般,但更好吃。”那人说道,扯住两人,“走,走,顺便你们不是还要见识一下德胜楼新花魁?这神仙居,只有过路神仙,可请不来花魁。”

    这样的话,神仙居最近是听到的越来越多,门前原本要迎客的店小二看着那群人离开,对视一眼。

    “快去告诉掌柜的。”其中一个说道,转身跑了进去。

    清脆的碎裂声从神仙居中的一间屋内传来。

    “去给我看,去给我看,看到底那乐得自在是个什么东西!”窦七喊道,敷粉的脸越发的惨白,鬓上插的花也颤颤不止。

    这边程娇娘走出来,得到消息的金哥儿乐颠颠的跑过来。

    “娘子,你要带我们去逛街?”他问道。

    程娇娘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衣裳,这是陈夫人送来的春衫,朱砂色的裙,金海棠花的衫,知道这女子喜欢素色衣衫,但作为长辈妇人,又觉得年少女子应该鲜艳,所以才有了这内素外艳的融合。

    因为要出门,头发也挽起来,依旧只有一把小银梳。

    婢女从后走来,将幂篱给程娇娘戴上。

    “是啊,你不想去啊?还是怕又丢了啊?”她笑道。

    少年人可不高兴被丫头打趣,金哥儿哼了声。

    “半芹姐姐我不怕你说。”他说道,一面高兴的开门。

    程娇娘迈步,婢女跟着,想到什么又回头看。

    廊下半芹缩回头。

    “半芹,快走啊。”婢女笑着冲她招手。

    人不会自己喊自己的名字,所以她这一声半芹,大家都知道她称呼谁。

    半芹忙惶惶摇头。

    “我,我看家吧。”她说道。

    “看什么家,这清明盛世,有贼到家里来,衙门的人都该要死了。”婢女笑道,干脆走过去拉着她,“走,走,娘子好心带咱们玩,你别不给娘子面子嘛。”

    半芹不安又不敢拒绝,怯怯的跟着婢女走过来。

    “我来带路,半芹你在那边扶着娘子。”婢女说道,不待半芹再说话,自己已经指着门外,“咱们家位置好,从这里走出去,就是最热闹的街市….”

    半芹迟疑一下看着程娇娘跟着婢女向外走去,忙也跟上。

    金哥儿在最后高高兴兴的锁上门。

    来到京城已经好几个月,这还是她们主仆一行第一次出门逛街。

    春日里街上人越发的多,随着花开渐盛,来往簪花的男女老少也越来越多,街上商铺林立,各种吆喝起伏不停。

    “……这个桥洞一直能到城门外呢。”婢女指着脚下石桥下的洞口说道,“据说里面还有一只大虫呢…”

    金哥儿手里抓着几个果子吃的正欢,闻言哈哈笑。

    “半芹姐姐你又哄我。”他说道,“大虫都是山里的,哪能来京城?”

    “没哄你。”不知不觉已经紧紧站在程娇娘身边的半芹下意识的开口说道,“我听人讲,真的是有过….”

    金哥儿婢女还有程娇娘都看向她。

    这多视线看过来,半芹猛地回过神,顿时神色不安。

    听人讲…

    那时候她刚来京城,作为周六郎青睐的婢女,受到上下一致的讨好。

    会被人带着逛街,带着看京中胜景,听京中各种市井传闻。

    可是那时候,她并不快乐。

    半芹低下头鼻头酸辣。

    “这个我倒不知道,我只听说有过,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婢女笑道,一面带着几分好奇伸手摇半芹的胳膊,“好姐姐,快讲讲。”

    半芹迟疑一下也没敢抬头。

    “….说是一个富家商人捉来养的,后来跑了,当时城里翻遍了,也没找到,为此宵禁了好些时候,那大虫竟然在桥洞里过了一个多月。”她低着头说道。

    “那它吃什么?”金哥儿好奇问道。

    “这是旱道,里面跑了老鼠野狗什么的,要不是后来京中下了大暴雨,排水不及,大虫跑出来这才发现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躲多久呢。”半芹说道,说道这里忍不住抬起头。

    “哈,真有意思。”金哥儿高兴的说道。

    “有意思吧娘子?”婢女笑着问程娇娘。

    半芹有些紧张的半垂视线。

    “嗯,挺有意思的。”

    女声传来,半芹没由来的松口气,抿着嘴忍不住一丝笑。

    “转了半日了,我们去吃饭吧。”程娇娘说道,一面伸手迈步下桥。

    桥上人来人往众多,婢女和半芹一左一右护着她。

    “京中哪里的店好?”婢女说道,一面探头看半芹,“姐姐去过哪几家?”

    这一次被问到这个自己曾先来京城的事实,半芹没有适才那般自愧,而是认真想了想。

    “我只去过春风渡和柳塘居。”她说道。

    “哦那两家啊。”婢女摆手说道,“堂前打酒的妓女最是奸猾。”又看程娇娘,“娘子,不如我们去春怡和?那家酒水不好,但胜在位置佳,饭菜也上等。”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街上,街边食肆茶楼散步。

    “就这里就行。”程娇娘说道,“不用非要去好的正店。”

    “那倒也是,再好的店还能好过太平居?”婢女笑道。

    金哥儿和半芹都跟着笑,一行人随意走近最近的一家。

    “娘子这边请。”

    店小二热情的招呼。

    普通的食肆只有一层,也没什么包厢,皆是厅中散座,此时已经坐了好些人,程娇娘等人挑了最里的一席坐下。

    “两个荤菜,两个素菜,再煎一碗茶,一壶白水送来便可。”婢女说道。

    店小二高声唱诺去了,如同所有食肆一样,正餐上来前是冷盘,区别是名酒楼里的冷盘精致些用料也名贵,普通食肆就是简单的果子蜜饯。

    门外有新客人走进来。

    “店家,可有乐得自在?”

    乱哄哄中冒出这一句话,让婢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抬起头。

    坐在一席上的三人正和店小二点菜。

    “有的,有的。”店小二笑哈哈的说道,“乐得自在一套,客官是要素的还是荤的?麻的还是清汤的?十样菜还是四样菜?”

    听得他一溜报出,那点菜的三人神情无恙,婢女则瞪大眼。

    “这,这,这乐得自在,竟然已经有这么多花样了?”她不由脱口问道。

    “那是自然。”

    旁边席上人听到了抢答道,“要不叫乐得自在嘛,自己怎么乐意怎么来,爱怎么吃怎么吃。”

    婢女看程娇娘,神情古怪。

    那边桌上三人已经熟练的接下了店小二的话。

    “来荤的,十样菜,清汤。”

    程娇娘看向自己旁边一席。

    “这么多菜,只怕要贵吧?”她问道。

    见是这么一个干净漂亮的小娘子问话,旁边的男人忍不住笑。

    “不贵,不贵,几把菜值几个钱,好告诉小娘子,这不过是配菜,只点这个要店家要赔死的,大家都还会点酒水,要么点些正菜。”他笑道,一面说一面似乎为了证明这句话,扬手高声叫店家,“给我加一个乐得自在,麻的素汤三样菜。”

    他说完,带着几分得意看程娇娘。

    “娘子要不要也来一个尝尝?简单随意味道也好,比那过路神仙还要好,过路神仙娘子知道吧?”他说道,说罢又拍头笑,“过路神仙自然人人皆知了,小娘子肯定知道,不过今日尝尝这乐得自在,便知分晓。”

    程娇娘笑了笑没有接话,低下头拿起筷子。

    婢女面上的神情越发复杂,似是惊讶又似是欢喜还似一丝快意。

    “真没想到,这传的这么快,而且还这么的…花样,这才几天而已。”她喃喃说道。

    程娇娘夹起一口菜吃了。

    “这世上自来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她慢慢说道,唇角处凝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窦七沉着脸迈进门,上好的莲花包厢房内,已经散坐着十几人,年纪老少不等,看到窦七进来,有的露出笑脸有的面无表情。

    “窦爷,耽误发财,叫我们来有何事?”其中一个年长的老者笑吟吟问道。

    窦七脸上没什么笑意。

    “发财?”他哼了声,一面撩衣跪坐下来,“倒要请教诸位东家,何故断我窦七生计!”

第九章 从何

    这话说的不客气,但屋中人神情却是没什么变化,该笑的还是含笑,该面无表情的依旧面无表情。

    “窦爷,这话从何说起?”还是那位最先说话的老者含笑问道。

    “自来同行是冤家,互相是盼着对方死,但是,光盼着就能让谁死,那真是天下要大乱了。”另一个人哼了声说道,冷冰冰的看着窦七,“窦爷,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别说这可笑的话,生意不好,还是问问自己,别问我们。”

    屋子里响起笑声。

    “包家十七哥你敢说你没在家咒我们?”有人打趣道。

    “你们先把我包家的草人烧了,我包家自会收了你们的。”那人依旧冷冰冰说道。

    这种看似挑衅吵闹却并没有让气氛变得紧张,反而更为轻松,笑声越发多。

    窦七并没有笑,脸色越发的铁青。

    “我要说什么你们心里清楚。”他拔高声音说道,“当初我窦七在这里开店,可没学你们家任何一味菜!再看你们,家家用我的过路神仙,是什么意思?”

    屋中笑声停了。

    “窦爷,说笑了,我们可没人做出你家的过路神仙。”他们笑道。

    窦七冷笑一声。

    “神仙哪有凡人好,乐得自在最逍遥,如今京中唱边吃遍,我又不是瞎子聋子,诸位,这可有点过了啊。”他说道。

    “窦爷既然也知道是乐得自在,还要问什么?”一人收了笑淡淡说道。

    “这乐得自在是什么?不就是我家的过路神仙吗?”窦七瞪眼说道,因为激动,面上的粉些许掉落。

    “这怎么是你家的呢?”另一人皱眉说道,“锅是你家的?火是你家的?难不成你家用了火锅,别人就不能用?再说,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一样的,价钱更不一样,我可没见过你家的神仙价钱不足两个钱的时候。”

    厅中人再次笑起来。

    “不妨跟窦爷说明白话,这乐得自在本不是我们要卖的,你去打听打听,最初都是客官们自己要的,怎么做,要什么,怎么吃,都是他们教店家来做。”一个年长的老者整容说道,“所以我们才不好收钱,毕竟什么都不值钱,窦东家,如果真的是我们自己想出的,怎能如此?”

    这些事窦七自然知道,这才是让他又是气又是不解的。

    “这种食法据说最初是书生们野外游乐时聊以充饥之法,不可否认,他们中许是吃过你家的过路神仙,所以才想到如此吃法,但…”老者摊手,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你要怪罪与我们就有些冤枉了,你要真气恼,不如去找那些书生吧。”

    窦七咬牙,这不等于废话!

    “窦爷,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那位冷冰冰的包家男子站起身来,说道,“那种要客人点我们说没有的话就别说了,开门做生意就是这样,放心,你家要是加正菜,不管跟我家做的哪一个重样,我包十七绝不会上门与你吵闹,最多,再多做一个草人罢了。”

    室内轰然大笑。

    “对啊对啊,我家也一样,不过我比包十七还要地道,我可不会背后打小人。”

    “要说起这个,柳爷,你家最近上的新菜雕花佛,是不是跟我家的跳墙佛有些太相似啊?”

    “是啊,如何?你家能用萝卜雕佛爷,我家就不能了么?”

    看着厅中胡搅蛮缠嬉笑怒骂起,没有一个再理会自己的质问,窦七愤然起身拂袖离开。

    他也知道跟这些老行家说不出什么道道来,但是要是不说,实在是憋屈。

    “书生?”窦七咬牙,抬脚踹向一旁走廊的花架,“哪个作死的坏我生意!”

    花架应声而倒,发出哗啦的响声。

    不过如今包厢房多是空着,并没有引出人来看。

    窦七沿着走廊脚步重重的而去。

    “要么,我们也上正菜?”

    掌柜的说道。

    话音才落,就被窦七恶狠狠的打断。

    “此时做正菜?你是能挖来哪家的厨子吗?”他喝问道。

    掌柜的缩头。

    “可是,东家。”他又忍不住说道,“那些店,大大小小的不仅能上正菜,还能上乐得自在…”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窦七用茶碗砸过来。

    “什么乐得自在,那就是学咱们的过路神仙!”他喊道,“这些不要脸的!”

    掌柜的被砸中了肩头,疼咧嘴,但也不敢躲。

    “东家,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了,人家卖这个,咱们真没办法啊。”他急急说道。

    都是开酒楼的横竖都是那些菜,那些器具,从来没有你家炒这个菜,就不许别家炒的。

    窦七铁青狠狠的砸了下几案。

    “那他们也卖贵些!娘的,卖什么七八个钱!”他喊道。

    这价钱还不够他神仙居一盘秘制酱汁!

    “摆明了是故意的!”他咬牙说道,“他们就没打算用这个挣钱,而是要用这个挤垮我!”

    “那,那我们降价?”掌柜的说道。

    这话又引来窦七斥骂。

    “你脑子被驴踢了?”他指着骂道,“这时候怎么能降价?降下来我这还是神仙吗?不是跟那些凡人也一样了?他们何必还来我们这里吃?随便走进任何一家不都一样?你这蠢货,当初我怎么就请了你来?我娘还把你说的跟猴精一样!啊呸!”

    掌柜是窦七母亲娘家的人,眼瞅着窦家食肆发财,便寻来分些利,在窦七与叔伯们争产的时候起了大力气,也出了不少好点子,因此得窦七看重,便应了母亲的所求,留他在酒楼做掌柜。

    “我去找我干爷爷!”窦七站起来说道。

    掌柜的虽然被骂的满脸通红,但还是忙拦住。

    “东家,法不责众啊。”他说道,“如今不是一家两家如此,而是满京城的食肆酒楼都弄这个,刘大人难道能都震慑住他们不成?”

    这京城可不是中书门下秘阁的天下,自然也不是他刘校理一人说了算的地方。

    窦七拂袖愤愤坐下。

    “那你说,如何?”他随口说道。

    掌柜的脑子飞快的转。

    “现如今绝对不能降价,我们要做的是让名气更加好,更加的神仙与众不同。”他一面说道,“我们就卖那么贵,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起,名气,名气,更大的名气….”

    他转了几圈,猛地一拍手。

    “有了!东家!”他惊喜喊道,在窦七面前跪坐下来。

    窦七说的不过是气话,根本就没指望这个蠢材想到办法。

    “有什么?”他没好气说道。

    “东家东家。”掌柜的前移几步,面色激动,“三月二十,就是京中普修寺大禅会。”

    这种事,是个京城人都知道。

    “我可没心情去给他们献香油。”窦七没好气说道。

    “去,一定要去,而且还要大张旗鼓的去,还要请干爷爷出面保我们去。”掌柜的说道。

    窦七看着他有些不解。

    “东家。”掌柜的再凑近一些,眼睛亮亮,“素斋供奉!”

    窦七猛地恍然,伸手啪的一拍几案。

    而与此同时,太平居里,吴掌柜也一拍桌子。

    “三东家。”他看着徐茂修神情郑重说道,“这是一个好机会!”

    徐茂修看着他,若有所思。

    “好。”他点点头,“掌柜的,你说如何便如何,你说吧,要如何做?”

第十章 说起

    “其实说起来,普修寺之名不如且停寺,前朝时在闹市之中不过是几间破殿,以及二十几株古柏,另有一个瞎眼的老和尚守着香火。”

    老掌柜说道,一面带着几分追忆。

    屋内徐茂修范江林不是京城人士,这些事自然没听过,刚被叫来的李大勺虽然是京城附近长大,但一直闷在后厨,对京中的闲闻轶事知道的很少,丫头就更不用说了,比徐茂修他们进京还晚,大家都听得很认真。

    “…后来是净慧大师云游至此,一心弘扬佛法,不惮辛劳,奔走呼告,夙兴夜寐,历时二十年,将这破砖乱瓦毛毛草的景致变成了殿堂佛像恢弘。”老掌柜说道。【注1】

    虽然大家都不信佛,但二十年的辛劳依旧值得人人敬佩,屋中人皆点头。

    “至于其他的规矩佛事我也不懂。”老掌柜又笑道,“净慧大师是三月二十圆寂的,自此后普修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行大法事,传到如今明海禅师,明海禅师煎的一手好禅茶,将法会更为扬名,禅茶重金难求。”

    “茶?”范江林忍不住插口问道,“咱们吃的茶?”

    “菜,都是菜,难道吃起来就一样吗?”老掌柜笑问道。

    范江林也哈哈笑了。

    “那吴掌柜,你要做什么?准备也去求碗茶吗?”李大勺也插话问道,“一会儿店里就要上客人了,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去….”

    老掌柜瞪他一眼。

    “有半芹姑娘在呢,你忙什么忙。”他说道,“我闲的没事找你讲佛法吗?”

    李大勺撇撇嘴不说话了。

    “说到明海禅师的茶。”老掌柜接着说道,“为了求一碗茶,多少人想尽办法,曾经有一个大桶商,豪掷万贯置办素斋供奉,换的一碗煎茶。”

    “万贯?”这次连丫头都惊讶的瞪眼,“就为了一碗茶?值不值啊?”

    老掌柜捻须眯眼笑。

    “一碗茶值不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万贯换的京城扬名,很值。”他说道。

    徐茂修点头恍然。

    “所以,掌柜的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要献素斋。”他说道。

    吴掌柜点头。

    “没错,我们要献素斋。”他说道。

    “可是,我们哪来的万贯啊?”李大勺忍不住说道。

    “这世上,又不是什么事都要钱才能做到的。”老掌柜说道,然后看向徐茂修一笑,“所以要劳烦东家和娘子说,看看有什么法子进场不?”

    这世上有时候比钱更厉害的还有关系。

    而能写出那样好字的人,一定很有关系。

    徐茂修点点头。

    “好,我明白了,我去和妹妹说。”他说道。

    “可是,我觉得,我们如今的名气也算打出去了吧?”范江林说道,一面伸手指了指外边。

    外边有人马过来,带着几分喧嚣。

    “是这里,就是这里,看,看那个匾额…”

    喧嚣中还有人高声的说话。

    “这字很快就要传遍全城了。”他忍不住笑道。

    还有必要去费那般心思吗?

    老掌柜抬起头也看向门外,伸手捻须,目光微微眯起。

    “东家,字好是字好。”他说道,“但是,我们这里是食肆,食才是正道。”

    院内细雨淋淋,假山上流水而下滴落在竹笕,积聚而浓一头落下敲在另一边的石头上,清脆的啪嗒声穿过细雨传进屋内。

    廊下半芹吓了一跳看过去,又自己抿嘴笑了。

    因为程娇娘住进来,大家觉得这是家了,便不知不觉的精心布置,庭院便是婢女亲手布置的,弄来了竹笕,京中又不能引泉水,她却用在了庭院里接流水。

    “先是我家太爷就喜欢这个,说,能听禅音。”婢女笑道。

    安静之中有规律的起伏声响,倒真跟寺中木鱼敲动差不多,果然是禅音。

    半芹再次笑了笑,整容迈步到屋门口。

    屋内程娇娘与徐茂修端坐。

    “郎君,请用茶。”半芹说道,跪坐下来推过茶。

    程娇娘看着徐茂修眼前的茶。

    “茶。”她说道,“倒是不错。”

    半芹捧起的水碗愣了下。

    娘子也要茶?

    “是,我也觉得吴掌柜的念头不错,禅茶会,是个机会。”徐茂修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伸手。

    半芹忙将水递过去,看着程娇娘端起来饮了口,才放下心来,低头退出去。

    “半芹。”

    刚走出门,便听到内里程娇娘唤道,她下意识的转身。

    跪坐在程娇娘身后的婢女已经应声。

    “陈十八娘和我说的是不是这个什么会?”程娇娘问道。

    半芹低下头转过身迈出门,雨已经小了,满院春意盎然,清新扑面,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带笑拿着托盘沿廊而去。

    “是的娘子,十八娘子邀请娘子去的就是这个。”婢女笑道,“吴掌柜说的对,当初的确有这么个趣闻,那大桶商人可红火许久,后来开酒楼,如今虽然不如以前,到底也还不错。”

    程娇娘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不过,不用置办什么万贯素斋。”她说道,“只要一味就可以。”

    “一味?”徐茂修问道。

    “一味,要新奇,便足矣。”程娇娘说道,略一沉吟,“就用,豆腐吧,一举两得。”

    徐茂修没有再问,应声是。

    “还有,妹妹,虽然最近生意不错,但,还是不盈,所以,要拿些钱去。”他又说道,神情坦然。

    程娇娘扭头看婢女。

    “如今钱不多了。”婢女忙答道。

    徐茂修面上有些担忧。

    “那也不急的,等过了这禅茶会再说。”他忙说道,又笑,“等过了禅茶会,许也不用再拿钱贴补了。”

    程娇娘也笑。

    “哥哥无须担心。”她说道,“你来跟我要钱,不知道多少人要谢你呢。”

    徐茂修笑不解。

    “半芹。”程娇娘说道。

    婢女忙应声等她吩咐,程娇娘却停了一下。

    “叫那个半芹来。”她说道。

    婢女愣了下,徐茂修也愣了下。

    又一个半芹?不知不觉妹妹这里竟然收集了这么多半芹了?

    听到婢女的话,半芹不可置信,又有些惶惶进来跪坐施礼。

    “我记以前是你帮我寻来病患的?”程娇娘问道。

    以前…

    娘子还记得以前。

    半芹忍不住眼圈又要发红。

    “我自然是不记得,只记得你本子上似是如此写的。”程娇娘说道。

    “是,娘子,是娘子让奴婢到每日街上听人闲谈说趣,然后回来将那些听到的病症讲给你听,然后你说治,我再去故作巧合的接近那病者家人,由此引他们来让你诊治。”半芹说道,虽然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并没有不能成言。

    “那现在,你再去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人再谈我,谈的多的是什么,回来再告诉我。”程娇娘说道。

    半芹激动的施礼。

    “是。”她颤声说道,抬头时有眼泪滴落在席垫上,不过,这次的眼泪一定是甜的。

    雨停了的时候,偏殿里若有若无的读书声也跟着停了。

    门外两个宫女对视一眼。

    另一个抿嘴笑,冲她摆摆手,自己跪坐探身从门缝看去。

    殿中一个斜倚凭几的少年正用袖子掩着嘴打个大大的哈欠,地上扔着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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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此段故事取自河北赵州柏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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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医经介绍:
程娇娘的痴傻儿病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又不是程娇娘
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作为被程家遗弃的女儿
她还是要回程家
不过,她是来找回记忆的
可不是来受白眼欺负的娇娘医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娘医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娘医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