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难啃的骨头
高杰想了想,感激道:“多谢魏叔,私放朝廷钦犯,干系太大,容小杰细细筹谋,若无完全之策,绝不可轻易为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魏忠贤点点头,叹道:“徐鸿儒举事,从者几十万,端的是震惊朝野,乃是近两三百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谋反,圣上诛杀徐鸿儒之心甚是坚决,想要保住其性命,的确是难于登天!不过,徐神医在山东济世行医,颇有善名,老夫亦为其甚感惋惜!”
高杰咬牙切齿道:“魏叔不知,其实徐鸿儒素来崇尚安善,心怀悬壶济世之志,哪有半点想要谋反之意。此次事件,实乃是遭到那王好贤的刻意陷害!”
魏忠贤诧异道:“这里面还有内情?”
高杰晗首道:“徐神医在闻香教和民间的威望颇高,且一直支持王森的二子王好义继承教主之位,所以成为了王好贤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几个月前,我在家乡初遇徐神医,便得知他奉了王好贤的密令,逼其仓促举事,且承诺将在河北同时起事响应。可如今看来,实际上王好贤就是拿徐神医当枪使,若事成,则王好贤这孙子就顺理成章地摘取胜利果实,若事败,便将所有责任皆推与徐鸿儒一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魏忠贤道:“怪不得他要安排侯王混到徐鸿儒身边,原来是早就留了后手。一来可以监视徐鸿儒的行动,二来在事败之前,突然反戈一击,既洗脱了参与谋反的嫌疑,还一石二鸟,将徐鸿儒名正言顺地除掉。”
高杰恨恨道:“所以说,这个王好贤就是个卑鄙小人!”
魏忠贤也附和道:“错不了,当年他就是这德行!”
高杰道:“魏叔,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个家伙?”
魏忠贤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并不容易,亦须计划周全方才可行!你可知,这王家还是皇亲国戚呢!”
高杰愣了下,问道:“皇亲国戚?!怎么回事?”
魏忠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王好贤的父亲王森是个厉害角色,不但创立了闻香教,而且还与许多达官贵人攀上了关系,使得闻香教在传教时顺利之极,短短时间内便发展成为本朝两大教派之一,又被称为东大乘教,与保明皇姑寺的西大乘教齐名。王森曾两次被官府缉拿,在第一次入狱后,便更加落力地拉拢京师权贵,终于,他得到了先帝神宗皇帝的皇后王氏父亲永年伯王伟的亲睐,且两人结为了同族兄弟,从此便成为了皇亲国戚了!”
高杰瞠目道:“闻香教竟然还有这等靠山,看来还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魏忠贤道:“就连当时与王安齐名的司礼监大太监王德祥亦是他的靠山,两人也互称同族兄弟!若不是后来被其一个姓李的徒弟卖了,他不至于身死狱中!当然,即便他死了,先皇后王氏和永年伯都已故去,但闻香教与达官贵人的联系却一直未断绝,想要将其铲除,阻力不小!还好发生了山东徐鸿儒之变,这倒成为了可以好好利用的一个条件。”
高杰继续问道:“永年伯和先皇后故去了,那王德祥呢?”
魏忠贤道:“王德祥年纪大了,早早便请辞回乡养老去了,只是,他在内廷中依旧有不小的势力。以前他和王安之间甚是不对付,他俩昔日在宫中的手下如今依旧不安分,还时不时会发生争斗,令人头疼!”
高杰笑道:“小杰曾听闻,王安与魏叔似乎也有矛盾!”
魏忠贤苦笑道:“一言难尽啊,王安对我有知遇之恩,老夫岂是忘恩负义之辈。只是,因为那王德祥之故,王安对我有些误会,解释不清罢了。流言传来传去,便成了老夫为了得到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位,逼迫王安告老还乡。嘿嘿,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夫也难得解释,人家爱乱描乱画,便任他去吧!”
高杰对明史中的大人物和大事件颇有印象,记得王安在万历帝年间曾是权倾一时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且提领东厂,比之如今的魏忠贤权利威势都要大的多。在移宫案中,东林党人曾得到王安的帮助,逼迫李选侍搬离乾清宫,从而顺利
扶持天启帝登上帝位。按说,东林人都是外臣,如果没有王安,是绝不可能在宫内成就这么大的功业的,可见王安当时的能量有多大。可在天启帝即位不久,王安便提出告老还乡,天启帝稍加挽留便同意了,于是如今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成了魏忠贤。后世许多野史正史都曾揣测王安是被魏忠贤排挤走的,但事实如何,无人知道,如今听了魏忠贤的一番话,似乎另有隐情。
魏忠贤接着道:“如今侯王称擒获徐鸿儒乃是奉王好贤之命而为,势必成为某些人力保王家的有力凭据,我等如果没有能证明王好贤实乃山东之乱幕后主使的铁证,恐怕一时之间想要拿下他,颇有难度!”
高杰黯然点头,虽然他很想要整死王好贤那孙子,但就凭自己这点能量,只怕有些不够看。
魏忠贤见高杰情绪低落下去,哈哈一笑道:“不过,魏叔感觉这个王好贤这次一定会倒霉的,相信我!”
高杰看了看魏忠贤的笑脸,狐疑地问道:“这么说,魏叔早就有点子了?”
魏忠贤摇摇头,又点点头,见高杰急得抓耳挠腮,方才笑道:“可以说有了一些粗略的想法,不过尚需再斟酌斟酌,过几天你等我的消息吧!”
高杰见魏忠贤如此,只好无可奈何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道:“魏叔,吊我胃口是吧,哼哼,小心我不走了,吃住在你家,看你怎么办!”
魏忠贤哈哈大笑道:“无妨,你尽管住下便是,不光我和卿儿巴不得,只怕还有人喜不自胜呢!”
高杰想到魏良月红衣俏立的模样,脸上一热,连忙低首喝茶掩饰尴尬。
魏忠贤还待戏谑他几句,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叔父,你和高杰说什么机密大事,这么久还没完吗?”
高杰脸上更加发烫,没想到这魏良月出现得时机这么巧,便当作没听见,只顾埋头喝茶。
魏忠贤瞟了瞟高杰泛红的脸庞,感觉很是好笑,便对魏良月道:“说完了,说完了,哎呀,叔父年纪大了,有些疲乏,先去休息休息,小杰就还给你吧!不过,小杰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太舒服,不知是不是受凉了,脸蛋儿红通通的,月儿你好生给他瞧瞧吧!”说罢,魏忠贤便哼着小调,施施然向后院走去,哪有半点疲乏的样子。
魏良月是个神经大条的女孩,听说高杰身体不舒服,哪还留意得到魏忠贤说的“把小杰还给你”这句话有没有语病,急忙走到高杰面前,着急问道:“你。。。你没事吧!”
高杰暗骂魏叔为老不尊,口鼻间却突然闻到一阵处子的幽香,原来魏良月见高杰垂着头,以为他真的不舒服,急切间便也低头凑了过来,想看个究竟,两个小脑袋几乎就要靠在了一起。
闻到魏良月的体香,高杰本就紧张得不行,加之这小姑娘额前几缕发丝垂下来,落在其发烫的脸上,**难忍之下,他猛地抬起头来,两人的头差点撞在一起。还好魏良月是从侧面低头的,两人没有撞上,但面颊却轻轻触碰了一下。
短暂而轻微的一触而已,可对于这两个少年男女来说,不亚于被电击一般,不但高杰脸涨红如关老爷,魏良月亦是绯红满颊,娇羞不胜。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红脸相对,都傻呆呆不知所措,呆立当场。
在古代,男女之间肌肤之亲可算是大事,即便魏良月英气勃勃,常常自比巾帼不让须眉,但碰到这种事,顿时也没了主张,双手不禁摸上滚烫的脸颊,手足无措起来。
客厅内气氛本已经十分尴尬了,可偏偏就在此刻,魏良卿、姬龙峰和悟空来了,而且,在见到高杰和魏良月这般情景时,他们没有大声喧哗,只是站在一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声音不大不小,以正好保证高杰和魏良月能够听的见的分贝道:
“大头,你看小杰和我妹子在整啥呢?”
“说不准,说不准啊!看上去像俩木头人一般,莫非被人点了穴道?”
“不会吧,谁敢来我家如此无礼。依我看,他俩一定是在排一出戏!”
“排戏?!恩,魏大哥言之有理!悟空啊,你瞧,小杰扮演的是红脸的关公,良月妹子嘛。。。唉,我读书少,看戏也看得少,魏大哥,这月儿妹子演的红脸花旦是哪位呢?”
“这个。。。我得去问问我家叔父。。。”
高杰和魏良月本就尴尬得紧,又被魏良卿和姬龙峰这俩损友在一旁戏谑,更是羞恼。没等高杰发作,魏良月已扭转娇躯,倏然之间便想后堂逃去,在经过魏良卿三人身边时,还没忘了在他们腿上狠狠踹了几脚泄气。
魏良卿和姬龙峰自然夸张地抱着腿大呼小叫起来,悟空则一头雾水,完全没明白漂亮的魏良月姐姐为啥要踹他。
见魏良月离开了,高杰这才稍稍镇定下来,想想自己刚才那般模样,苦笑着摇摇头。抬眼瞧见魏良卿和姬龙峰二人还在浮夸地表演,气就不打一处来,顿时合身扑了上去,三人嬉闹成一团。悟空见状,依旧如以往一样,站在一旁呵呵傻笑。
等高杰和姬龙峰、悟空回到自己府上,已是晚饭之后。将遇见侯王之事告知师父净空师太后,高杰坚定地道:“师父,那王好贤如此阴毒,我一定要为徐神医讨回公道!”
净空师太没想到侯王不仅仅是背叛了自己的兄弟徐鸿儒,其中竟然还有天大的隐情,也是气得不轻,脸色都有些发白,嘴唇颤抖地道:“王好贤,你好狠毒!”
高杰道:“徐神医至今仍一口咬定是自己组织了谋反之事,与闻香教和王好贤无关,若是他知晓了这个内情,会不会改变主意,将王好贤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指证出来呢?!如果能指认了幕后指使是王好贤,营救徐神医便多了一丝希望!”
净空师太沉思片刻,摇头道:“恐怕不会!鸿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师父王森对他有恩,即便王好贤如此害他,他也绝不会将其出卖给官府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好戏上演
高杰当然知道徐鸿儒的为人,闻言也不意外,反而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魏叔不信,还偏要我试一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净空师太皱眉道:“你说的魏叔,就是那个司礼监秉笔大太监吗?外面对他的评价可不怎么好!”
高杰微笑道:“如今的言论,尽皆掌握在东林那帮文士之手,魏叔深得皇帝信任,日渐势大,对如今掌握朝堂重器的权臣们威胁也越来越大,恐怕不久以后,这种不利言论还要更多更泛滥!不过,耳闻不如目睹,徒儿与魏叔接触颇多,感觉其为人正直义气,知恩图报,绝非不良之人!”
净空师太想了想,点头道:“没错,对外界的流言蜚语,不可尽信,但也不可完全不信。不过你是个狡猾的家伙,不算计别人就阿弥陀佛了,想那魏忠贤要害你也难!”
高杰瞪大眼睛,叫屈道:“师父,有你怎么评价徒弟的吗?连狡猾二字都用上了,有没有搞错?!”
“我觉得狡猾并不贴切!”一声娇笑传来。高杰转头一看,原来师姐惠静小尼姑走了进来。
高杰嘿嘿笑道:“还是师姐公正,我心甚慰!”
惠静走到净空师太身边,狡黠地眨巴眨巴眼睛道:“应该是狡诈似狐!”
净空师太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自从惠静跟着师父进京以来,在高杰印象中,师姐一直都是心情沉重,少言寡语,完全没了原来那般的天真烂漫。父亲被关进了锦衣卫诏狱,难有幸理,给这个小姑娘本该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华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霾。但自从见了父亲一面,且得知高杰、师父和骆思恭等正想尽办法在营救父亲后,惠静的心情逐渐转好,情绪也平复开朗起来。
见师姐已经能开玩笑了,高杰心中高兴,脸上却摆出臭臭的表情,不满道:“师姐,你变坏了!”
惠静咯咯一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不是因为你这团墨害的!”
高杰指着惠静叫道:“哦!!师姐你这话说的有问题了!”
惠静纳闷道:“有何不妥?”
高杰哼哼唧唧道:“你这下,不但污蔑了师弟我,连师父她老人家都比做一团乌漆麻黑的墨了!”
净空师太摇摇头,将惠静抱在怀中,笑道:“别听小杰这家伙乱说,师父可是明白我家惠静的意思,我们师徒三人中,只有一团乌漆麻黑的墨!呵呵!”
师徒三人正嬉闹间,就见骆思恭大踏步走了进来,高声喊道:“好消息,好消息!”
高杰连忙上前拉住师伯的手,问道:“啥好消息,快说来听听!”
骆思恭走到桌前,端起一杯茶水便仰头喝下,随即才得意地道:“今日,我单独觐见了圣上,言明了想要归隐养老的意思,圣上再三挽留,但见我意一绝,只好同意了,只是希望我一年之后再去职!”
净空师太含笑道:“这个大的官,说没了就没了,算什么好消息?”
骆思恭嘿嘿一笑道:“师妹,你就别讥讽我了,如今的骆思恭已经是幡然醒悟,此生再无所求,但愿与师妹一道归隐山林,共度余生!”
净空师太皱眉啐了一声道:“谁要跟你共度余生!”
高杰哈哈笑道:“的确是好事。俗话说,识时务为俊杰,能够在这个关头脱离朝堂,远离残酷的党争,师伯走了一步好棋!”
骆思恭得意道:“不但如此,我还禀明了圣上,言明徐鸿儒山东之乱案情重大,非短时间能够审结的。圣上英明,给了我一年的期限,准许我在离职前审完。这样的话,咱们便有充裕的时间来筹谋策划营救鸿儒的事了!”
听说徐鸿儒短时间不会有性命之忧,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净空师太摸了摸惠静的小脑袋,欣慰地道:“圣母保佑,看来鸿儒命不该绝!”
骆思恭继续道:“而且,这段时间内,鸿儒会一直拘押在我的锦衣卫诏狱中,安全和健康都不用担心,我自会安排妥当!对了,小杰,我听说你今天跟着龙峰和悟空去锦衣卫衙门领俸禄去了?”
他问完之后,半天没得到反应,诧异之下,骆思恭转头一看,见高杰傻呆呆站在那里,发起楞来。
骆思恭对净空师太道:“师妹啊,这小子好像经常会这样神游天外,会不会有啥毛病啊?”
没等净空师太回答,就听高杰叫道:“师伯,背后说人坏话不是什么好习惯,何况你这样当着我的面说我有毛病呢?!”
骆思恭哈哈大笑道:“刚才喊你不应,见你傻哈哈的呆样,师伯生怕你发育不良,担心而已!”
高杰白了他一眼道:“那我还得多谢您老人家咯!其实,我刚才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好像有了一点救徐神医的思路。。。”
骆思恭等听罢,异口同声地道:“说来听听!”
高杰拍了拍脑袋,好像自言自语道:“哎呀,怎么又忘记了呢,看来的确是有点发育不良,我还是回去先睡一觉,等想起来再说吧!”说罢,他转身便走。
没等他迈出门槛,就被骆思恭像拎小鸡仔一般提溜了回来。将高杰塞到椅子上,骆思恭又气又好笑道:“你小子,还卖关子是吧!要不要师伯帮你松松骨,醒醒脑?!”
高杰双手乱摆道:“不必了,锦衣卫的酷刑天下闻名,师侄年纪尚小,骨骼肌肉都还未发育完全,免了吧,免了吧!”
骆思恭双掌交握,捏得嘎巴嘎巴直响,嘿嘿笑道:“你知道就好,还不老老实实。。。对了,用你的话说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高杰没想到从后世带来的言辞被师伯活学活用,使在了自己身上,苦笑道:“我交代,我交代!一定争取政府的宽大处理!”
几日后,接到魏良钦相邀,高杰带着姬龙峰和悟空,还有师姐惠静师太,赶去他在京郊的那处农庄内相聚。在此之前,高杰还让管家老赵前去另一处宅子里,通知了东哥和多洛济**师在城门外等候,和他们一道前往。
因为,据魏良卿带话道,这次是一次以武会友的聚会,到时会来几个新结识的武功高手,免不了要切磋一番,让高杰做好准备。
姬龙峰听了,猴急不已,高杰却兴趣缺缺,这几日心里所思所想,全在如何营救徐鸿儒的事情上。虽已有了大概的计较,但要想从锦衣卫大牢中将徐鸿儒不声不响地救出来,岂是易事,需要极为细致周全的行动方案和合适的时机,非一时之间便能完成的。
在北京城南门外,高杰等见到了东哥和多洛济**师。因为要避人耳目,高杰不得不将东哥和多洛济**师另外安排在别处居住,今日再见,俱是开心不已。一行五人策马扬鞭,向京郊绝尘而去。
刚到农庄,就见魏良卿站在门口亲自相迎,高杰连忙下马,将马匹交给农庄的下人,和魏良卿勾肩搭背,向庄内走去。路上,高杰一边介绍了下东哥、多洛济**师和师姐惠静,一边询问是什么情况。
魏良卿道:“前几天你走了之后,叔父便告知,俺那锦衣卫俭事的闲职成为了正职,也就是说,俺必须得去锦衣卫衙门里当班了!小杰啊,你说说看,那锦衣卫衙门俺不过就是为了领薪俸去了几次,其他啥情况都不知,却突然要去任职,这不是瞎扯吗?!”
高杰暗想:“看来,是魏叔想要魏大哥进锦衣卫锻炼锻炼了。不过,师伯能同意魏良卿去上班,恐怕和自己也有点关系!”想到这,高杰啊哈哈笑道:“这是好事啊,魏大哥成了名副其实的锦衣卫,应该喝酒庆祝!”
魏良卿苦笑道:“小杰,你是不清楚,那锦衣卫衙门里纪律严明,分工细致,俺这个大老粗贸然而去,啥都不会做,啥都不清楚,整个两眼一抹黑,实在是苦不堪言。还好,俺碰上一个好上司,多亏有他的关照,几天下来,俺才稍稍适应过来。”
“好上司?”高杰好奇地问道:“是哪位好人啊?”
魏良卿卖关子道:“别急,等下你就知道了。今儿我把他请来了,一会便到。而且,还会有几个锦衣卫里出名的高手一起来,大家结识结识,切磋交流,以武会友!”
一旁的姬龙峰兴奋得摩拳擦掌道:“要得,要得,许久没好好动过手了,浑身不舒服!”
高杰瞪了他一眼道:“早说啊,我喊师伯天天陪你练!”
姬龙峰嘟囔道:“骆大人就算了,差距太大,切磋起来乏味得紧!”
东哥笑道:“要不要姐姐陪你练练?”
姬龙峰一呆,想起在辽东被多洛济**师的电网制住的感觉,叹了口气道:“还是等小弟多练几年,再向姐姐请教吧!我可不想再被电得瘫在地上,好丢脸,好没面子!”
在东哥咯咯的笑声中,魏良卿很是诧异地偷瞄了她几眼。东哥今日和惠静一样,穿了带着斗篷的黑色棉袍,将面容遮了大半,但依稀可见是个绝世的美女。魏良卿从高杰简单的介绍中,只知道她和那个白胡子瘦高老头是高杰等在辽东结识的好友,却没想到连姬龙峰这般高手都甘拜下风,看来今儿有好戏瞧了。
的确,今儿是有好戏看,而且,还不止一场好戏。因为,在魏良月见到东哥和惠静跟着高杰走进农庄大厅时,三个女人之间的好戏即将上演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高杰的算盘
魏良月静静坐在农庄大厅内,听到门外越来越清晰的笑语,紧张得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常常会出现那个高挺的身影,而自从高杰离开京城前去辽东,短短两个月时间,她的心就像也离开了,随着那家伙而去,魂不守舍的时间越来越多,连国子监的老师都有所察觉,平日里品学兼优的魏良月上课时难得地开始走神了。
而前几日,在自己家中,和高杰的尴尬一刻,更是令这个小妮子时喜时忧,在见到哥哥魏良卿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逃跑,羞不自胜。而此刻,她好似听到了高杰坚定的脚步声,好像看到了那个莫名其妙占据了心房的小子坏坏的笑容,手心都开始冒汗。
魏良卿和高杰勾肩搭背跨进大厅,对魏良月大喊道:“月儿,高杰他们来了!”
魏良月强行抑制住混乱的心绪,淡淡地瞟了他们一眼,缓缓站起身来,故意满不在乎地说道:“来了就来了呗,干嘛要大呼小叫的?!”
高杰本还心情不错,可当他瞧见一身红衣,绚丽如火的魏良月时,顿时有些失措,连忙松开搭在魏良卿脖梗上的手臂,抱拳道:“月儿姑娘好!”
魏良月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高杰两眼,又对姬龙峰和悟空点了点头,随即转移视线,看向东哥、惠静小尼姑和多洛济**师,对魏良卿问道:“这几位是?”
魏良卿暗地里伸胳膊捅了捅高杰的腰肋,高杰醒悟过来,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姐,叫惠静,这两位是我去辽东结识的好友,多洛济**师和东哥姑娘!”
听到师姐和东哥姑娘时,魏良月顿时便把目光锁定在东哥和惠静小尼姑身上。
农庄大厅中,在四角都烧起了大大的炭盆,外面虽然小雪不断,颇为寒冷,但屋内却煞是温暖。东哥和惠静此刻都将斗篷上的帽子取了下来,花容月貌的东哥和清秀文静的惠静便出现在了魏良月的眼前。
东哥年纪虽已年近四十,但因自小修炼拜月教天书,也就是白莲九生前三层神功的缘故,不但大脑得到了开发,就连由大脑控制的内分泌系统和身体各项机能也大大加强和改善,整个人看上去和十几岁的小姑娘没啥区别,加上其自带的女真族血统,本就是女真第一美女的她更添了一股异域风情,美目顾盼间,端的是勾人心魄,既风情万种,又清纯如水。
而惠静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自幼在圣母庙中长大,吃斋念佛,自带超凡气质,白净胜雪的肌肤上没有一丝杂质,双眼清澈如泉,圣洁明亮,她光着头,另有一番脱俗之美,虽比不上东哥的百媚千娇,却胜在冰雪纯净,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
两个美女,一冷一热,一俏一纯,卓立在大厅中,相映成景,魏良月一眼看去,视觉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小心脏咯噔一下,不觉间,顿时有些失落起来。
她没有想到,高杰离开不过短短两月,身边就突然出现了两个大美女,而且是让她有些自惭形秽的大美人。
如果说东哥只是高杰才认识不久的女人,那惠静既然是他的师姐,必定是青梅竹马,相伴长大了。
一阵胡思乱想,魏良月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对这两个初次见面的女子生出了敌意。她开始嫉妒东哥成熟而魅惑的样貌,甚至连惠静陪伴高杰长大的岁月也嫉妒起来。
见魏良月没有说话,东哥咯咯一笑,上前拉住她的小手,笑道:“哟,瞧瞧这位月儿姑娘,美得动人,美得热烈,让我一见便喜欢得紧!”
惠静则双手合十,低眉道:“见过月儿姑娘!”
魏良月这才醒悟过来,从东哥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瞥了一眼一旁的高杰,淡淡道:“你们才美呢,我算什么!”说罢,便径直走回先前的座位,默默磕起瓜子来。
东哥什么世面没见过,从魏良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顿时便瞧出了点端倪,忍不住莞尔一笑,也不介意魏良月的冷淡,拉着惠静走到她坐的桌旁坐下,一边从簸箕中抓起瓜子,一边询问魏良月这稀罕物是什么,好不好吃。
见到三个女人坐到一起,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聊了起来,高杰这才松了口气。
魏良月见到东哥和惠静后的变化,高杰看得清清楚楚,心情颇为复杂,也不知是心疼还是释然。
在那日察觉到自己和魏良月互生情愫后,高杰回到家中便开始纠结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直贴身放着的绿色荷包,眼泪便再次模糊了双眼,而李姬娜跌落悬崖那一刻的眼神也再次撕裂了他的心。狠狠捶了捶自己的头,高杰开始深深自责,本认为自己是个用情专一的人,本以为此生会永远活在缅怀李姬娜的日子里,再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可这才不到一年,怎么就把持不住了呢?!前世,因为父母的离异,他不但对女人颇为抗拒,还对那些花心的人深恶痛绝,可谁知穿越到了明朝,自己却不知不觉间,便有了花心大少的苗头,这怎能让他不纠结矛盾呢?!
他的眼前,一会是李姬娜凄美的眼神,一会是魏良月火红的身影,连续两日都没睡好,心中完全没了计较,只好忘情地修炼白莲九生,希望能从浮躁中冷静下来。
今日接到魏良卿的邀请,高杰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点子,于是这趟便带上了惠静和东哥,虽然这其中有准备和魏良卿所说的高手切磋切磋的用意,但更重要的则是想要利用东哥和惠静两个美女,让魏良月寒心,甚至于死心,从而将两人之间刚刚萌发的情愫抹杀掉。
很显然,如今魏良月的表现,高杰的目的基本达到了,可不知为何,除了欣慰之外,他感到自己的心好疼。
魏良卿虽觉得妹妹的表现有些反常,但却并没有太过在意,仍旧热情不已,将高杰等引到另一张大桌前,让农庄管家安排茶水,再端上炒好的瓜子,兴高采烈地向多洛济**师推销起来。
还真别说,在上次高杰指点了瓜子的制作方法后,魏良卿心痒难耐,和庄内大厨经过潜心研究,将炒瓜子的技术发扬光大。如今魏良卿农庄上炒出的瓜子,除了原味的,竟然还有了酱香的、花香的、酒香的各类品种。在得意不已的魏良卿卖力地向多洛济**师、姬龙峰和悟空介绍和夸耀自己的杰作之时,高杰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另外一桌上。
这一瞧,高杰诧异了,郁闷了!
不知怎么的,才过了短短一会儿,那一桌竟然开始传出了笑声。也不知东哥说了些什么,魏良月哪还有半点冷若冰霜的样子,被逗得伏在桌上,浑身颤动,咯咯笑个不停。连惠静小尼姑也袍袖掩嘴,双肩抖动,暗乐不已。那场景,很明显地表示,这三个女人已经没有了隔阂,融洽得像好友,甚至离闺蜜的境界也不远了。
高杰哪曾料到,自己刻意安排的一场悲情戏,无端端突然成了喜剧,一时间呆愣当场,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失望。
不能说高杰的安排不好,只能怪东哥太厉害,轻描淡写便破了他的局。望着东哥瞟来的得意的目光,高杰一阵心虚,赶紧假装没看到,抓起桌上的瓜子就往嘴里塞,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谁知,瓜子刚入口,就听自己这一桌的魏良卿和姬龙峰爆出轰然大笑,高杰转眼看去,见那两货一边指着自己,一边笑得像抽风一般,就连城府颇深的多洛济**师也揪着白须,乐得合不拢嘴,只有悟空表现好些,长大了嘴巴,傻呆呆看着他不做声。
高杰莫名其妙,懒得理他们,强作镇定继续吃瓜子,谁知嘴巴一动,顿觉不对劲,低头一瞧,才发现仓促之间,从桌上抓起的,乃是魏良卿他们磕剩下的瓜子壳!
这一幕,就连魏良月等三个美女都瞧见了,顿时在魏良卿和姬龙峰鬼哭狼嚎般的笑声中,又加入了东哥和魏良月两人的娇笑,整个农庄大厅一片欢腾。
高杰自从来到明朝,头一次这般狼狈不堪。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瓜子壳,又抬头瞧了瞧乐不可支的众人,不知怎的,却没有半点不开心,反而也感到自己可笑而幼稚。
白莲九生神功和峨嵋剑侠派的武功,都讲究在修炼时,要“顺则凡,逆则圣”,逆势而为。但在悟道修神时,却要求顺应天理,如春去秋来、大江东去,追求自然。高杰此番作为,刻意压制自然而生的情愫,强行抹杀人类自发的天性,实是背离了所学之道。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爱情,并不代表就忘却和背叛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旧情,顺心内心的感觉,好好活下去,好好珍惜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这不正是姬娜所希望的吗?!这不正是姬娜牺牲自己的价值所在吗?!爱一个人,不是要将其变为自用品,而是希望他(她)永远开心幸福下去。
想通此节,高杰心境豁然开朗,哪还在乎自己多么尴尬,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揽住魏良卿的脖梗,将掌中剩余的瓜子壳一股脑强塞进他的嘴里。
于是,高杰、魏良卿和姬龙峰三人开始上演瓜子大战,一时间大厅中瓜子翻飞,乱作一团,多洛济**师早就拉着悟空远远避到魏良月她们那桌去了,一起看起戏来。
正嬉闹间,管家跑进屋来,诧异地看了眼顽童般的主人,随即低头禀报道:“启禀少爷,庄外又来了几位客人!”
魏良卿这才气喘吁吁地示意停战,将头发上、衣服上的瓜子壳拍落在地,吩咐管家安排人将大厅重新清理一下,然后拉着高杰往外就走,说道:“来,给你引见两个我新结识的朋友!”
高杰跟着魏良卿踏雪来到农庄大门,只见门外有四个人下马站立,在小雪飘飞中,正张目四下打量。
其中有两人,穿着的是锦衣卫的飞鱼服,其中一人站在首位,身高体壮,个头简直和王睿有得一比,头戴黑色毡帽,帽檐下飘飞着几缕散乱的长发,他的面颊看上去令人生畏,因为左脸几乎有一大半的面皮好似被人放在火上炙烤过一般,坑坑洼洼,斑驳可怖,左眼也被褶皱的皮肤拉扯得斜斜向下,半开半合。见到此人,连一向自认胆大的高杰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禁不住有些发毛,怀疑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另一人满脸带笑,抱臂望着走过来的魏良卿,个头中等,微胖,看上去颇为和善。
剩下的两人,有一个是高杰的熟人,正是孙乾光。而站在随后的一个陌生人,面色阴冷,浑身散发出一股比雪天还要冰冷的寒意。
第二百八十九章 传说中的恶人
魏良卿拽着高杰来到这四人面前,方才松手抱拳,对着为首两个身着飞鱼服的大汉笑道:“良卿见过田大哥、许大哥!”
那面如魔鬼般的高大汉子露出一丝难看的笑意,冲魏良卿点了点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旁边那个微胖的锦衣卫眼角笑纹隐现,咧嘴大笑道:“早就听说良卿有个奇特的农庄,早便想来见识见识,今儿总算如愿了!”
随即,许姓汉子转身指着孙乾光和面色阴冷之人道:“良卿,这次我和田都督还给你带来了两个新朋友,这位是孙乾光,乃孙承宗大人的孙儿。这位魏七,出自山东郓城断刀门,乃是门主魏程光的独子。他们二人早便与我们相熟,今日正好入职我锦衣卫衙门,便一起过来凑凑热闹了!你可千万别怪为兄唐突啊!”
魏良卿捂掌大笑道:“我魏良卿是什么人,许大哥岂会不知,能认识新同僚新朋友,那可是巴不得的,哪有嫌朋友多的道理?!”
那面容阴冷之人对魏良卿微微拱手见礼,然后便垂下了眼皮,不再作声。
孙乾光先是客气地与魏良卿见过礼,随即便大步来到高杰面前,在哈哈大笑声中,两人紧紧来了个熊抱。
魏良卿诧异地问道:“你们俩认得?!”
高杰微笑道:“当然,不但认得,而且曾经同生共死!”
魏良卿兴趣大起,拉住高杰道:“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高杰摆摆手道:“魏大哥,有客人来到,岂可怠慢,还是先引客的好吧?!我和孙大哥的事,稍后必当如实相告!”
魏良卿这才尴尬地挠挠脑袋,呵呵笑道:“没错没错,倒是俺心急了,差点怠慢了客人!”随即,他拉着高杰,对其余三人介绍道:“这位,乃是皇上亲封的忠勇侯,姓高名杰,也是俺的铁杆兄弟!”
一副笑脸的锦衣卫头目闻言,惊喜抱拳道:“原来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忠勇侯,下官许显纯这厢有礼了!”
乍闻“许显纯”三字,高杰小心脏猛地一跳,不由得又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下这位笑弥陀般的人物,实在不敢相信他便是在后世史书中记载的那位心狠手辣的锦衣卫大恶人。想到他逼供钦犯所用的那些酷刑,高杰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寒意。
许显纯,定兴人,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他考取武会试,进入锦衣卫,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后世史书把他列为魏忠贤的“五彪”之一,主杀戮,端的是恶名昭著。
见高杰突然失神,并未还礼回应,许显纯略显尴尬,嘿嘿笑道:“想来下官职位低微,忠勇侯没听到过也不奇怪,今后还请多多关照才好!”
魏良卿也发现了高杰的异状,使劲捅了捅他的腰肋,高杰这才醒觉,赶紧抱拳道:“小子失礼了,见到高人,我一向有走神的坏毛病,这点魏大哥是知道的,还请许大人原谅则个!”
魏良卿在一旁很是配合地连连点头,力证高杰是有这个毛病。
许显纯笑容不改,谦恭地道:“忠勇侯虽来京不久,但声名远播,能在此得见真颜,下官自感幸运不已,岂会有半点不满之意。”
高杰见这许显纯一脸笑意,又听他说话斯文有礼,适才心中泛起的那一丝惊惧之意渐渐淡去,言辞举止重新恢复了从容,当下又对许显纯抱了抱拳道:“许大人,你即是我魏大哥的朋友,那便也是小杰的朋友了,咱俩就不要再这般生分客气了可好?!”
许显纯眼睛一亮,开心笑道:“如忠勇侯所言,那下官便不再客气了!”
一旁那个脸如厉鬼般的高大汉子本来一直在冷眼旁观,此刻见高杰毫无架子,与许显纯很快拉近了关系,颇觉意外,当下抱拳道:“下官田尔耕,见过忠勇侯!”
高杰闻言,差点惊倒在地,两眼瞪得老大,又开始走神了。这也难怪他,许显纯在历史上本就是个厉害的主,而这位田尔耕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明末锦衣卫中,风头已盖过了高杰的师伯骆思恭。
田尔耕,河北任丘人,兵部尚书田乐之孙。他靠祖父的庇荫,进入了锦衣卫,现任厂卫刑狱官。
田尔耕的大名,不但因为他之后成为了魏忠贤的“五彪”之首,残暴狠厉,更是因为在骆思恭去职后,他便是锦衣卫指挥使的继任者。虽然这些情况此刻尚未发生,但高杰却是心知肚明,焉能不惊。
见高杰又开小差了,许显纯呆了呆,连忙打了个哈哈,笑道:“忠勇侯又走神了,正常正常!”
魏良卿见许显纯这副样子,跟得很了解高杰似的,忍不住心中暗乐,赶紧又推了推高杰。
高杰再次醒觉,干咳几声掩饰尴尬,对着田尔耕抱拳施礼道:“田大人之名,如雷贯耳,小杰乍闻之下,便又震惊得呆住了,请勿见怪!”
田尔耕面无表情,又对高杰拱了拱手,便再不言语,只是从他那双不对称的双眼之中,看得出他对高杰的话根本就不相信。田尔耕因幼时遭遇惨祸,以致面容被烈火炙烤毁损,犹如厉鬼,整个人的情绪变得极为不稳定,在追捕犯人时,常会狂性大发,嗜血残暴,令人胆寒,在锦衣卫内部颇有凶名,但因其寡言少语,孤僻难近,极少与外人打交道,所以在锦衣卫衙门之外名声不显,高杰说久闻其大名,田尔耕自然不信,只当他是客气罢了。
高杰从田尔耕身上,隐隐可以感觉到一股血腥之气,见他眼皮耷拉着,不再搭理自己,并未感觉不爽,反倒心中松了一口气。就在此刻,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最后的那个人走上前来,顿时一股恨意油然而生,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来人正是魏七!这个人和侯王一样,在高杰见过被关押在锦衣卫诏狱中、左臂被砍断了的徐鸿儒后,便成为了他日夜难忘、恨不能生啖其肉的仇敌!断刀门魏七、大圣门侯王,这两个不义之徒,不但背叛了山东数十万义军,还斩断了对他们有恩的徐鸿儒的臂膀,并将其捆绑着献给了官兵,以此立功,得封官爵。
侯王前几日高杰在魏良卿家曾经见过了,没想到今日又在这里见到了魏七。要是此刻是在荒无人烟之地,高杰绝对会出剑将这个败类斩成肉泥,以泄愤恨之情。
魏七乃是山东郓城断刀门门主魏程光的独子,本是断刀门下任门主的唯一人选,但他自从加入闻香教后,便毫不犹豫地抛弃名门门主之位,投身于传教护教之中,气得他爹差点吐血,扬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魏七能得到徐鸿儒的赏识,除了他武艺高强,深得家传断刀术真传之外,更因为其心思缜密,行事沉稳,颇有智将之才。魏七脾气古怪,且浑身散发一股阴冷之气,令人难以接近,这点和田尔耕颇有些相似。只是,田尔耕是因为遭遇过惨祸,心理有问题,情有可原;而魏七却出生于武学世家,虽比不得王侯将相家那般富贵,但与平常百姓相比,也算是家世显赫了,实不知他为何也会这般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魏七脚步不急不缓,落足坚定,来到高杰身前,躬身行礼道:“锦衣卫百户魏七,拜见忠勇侯!”
高杰深呼吸,暗暗调整好情绪,然后淡淡笑道:“魏七?阁下之名,本侯倒是真没听过,你是新来的吧!”
高杰这番话,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倒没什么。他身为侯爷,对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能这么说已算是很客气的了。但魏良卿听了,却心中一动,高杰对人从来都是有礼有节,是个尊老爱幼的模范,即便对自己家里的下人,也不会如此说话,便觉他有些不太对劲,顿时暗地里对其一言一行留起意来。
魏七脸色依旧冷峻,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许显纯担心魏七的冷傲性情会惹恼高杰,赶紧插嘴笑道:“侯爷眼光了得,真可谓算无遗策,这魏七乃是田大人的师弟,这两日方才入京,得封锦衣卫百户之职的。”
高杰恍然而点头道:“原来如此!熟话说,守着大树好乘凉,有田大人关照,弄个百户当当倒非难事!”
听到高杰话中带刺,许显纯却依旧笑盈盈地佯装不觉,拍了拍魏七的肩膀,对高杰道:“魏七得封此职,倒非全因田大人之故,而是积功所得,算得上实至名归!”
高杰故意“哦”了一声,问道:“立了功?!这年头,除了去边关御敌抗金之外,武将很难有立功之机会了。这位魏百户莫非是从边关归来吗?”
田尔耕和魏七两人都是冷性情的人,寡言少语,高杰这番问话倒多亏了有许显纯在场,完全由他代劳了。
许显纯摇头笑道:“非也非也,除了边关抗金,侯爷莫非忘记了前段时间在山东闹得沸沸扬扬、惊天动地的匪患了吗?”
高杰捂额作醒悟状,苦笑道:“的确,我倒把这事忘记了,原来魏百户是剿匪有功啊!”
“剿匪”二字刚说出口,高杰骤觉魏七身上传来一股阴寒之意,不由得全身肌肉绷紧,警惕起来。
许显纯倒没有感觉到,本还待细说,却暗想这魏七所作所为讲出来好似不太光彩,便干脆嘿嘿一笑带过,当是默认了。
田尔耕难得有朋友,这许显纯偏偏就是他少之又少的朋友之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至交。魏七即是田尔耕的同门师弟,许显纯自然会心生帮衬之念。
高杰对许显纯的想法心知肚明,不免对其又高看了一眼。高杰心中始终认为,重情重义、孝顺善良之人,一般都不会太坏,这许显纯能与长得像恶鬼般的田尔耕为友,且爱屋及乌,时时刻刻想着维护好友的师弟,这点让高杰安生好感。
魏良卿此刻已经确定了高杰和魏七之间有问题,生怕再说下去会出什么岔子,赶紧大声道:“外面天寒地冻,田大哥,许大哥,你们各位都是顶尖的武林高手,自是不畏寒冷,但小弟却已经遭不住了,还是请大伙前去庄内,边烤火边如何?”
高杰闻言,自知有些失态,对魏良卿歉然一笑,附和道:“魏大哥所言极是,大家伙还是快进庄吧!否则的话,再过得一会儿,这庄园门口只怕会多出几个雪人来了!”
高杰的话,引得魏良卿、孙乾光和许显纯一阵大笑,连田尔耕丑陋不堪的脸上都扯出了一丝难看的笑意。
随即,一行人便跟在高杰和魏良卿后面,踏雪而行,向庄内而去。
魏七落在最后面,脚步依旧不急不缓,坚定而沉稳。他的头颅微微昂起,任凛冽的北风裹着细碎的雪花,纷纷乱乱地打在脸上,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高杰的背影,目光寒芒闪烁,似乎比这京郊的严冬还要寒冷。
第二百九十章 小风波
田尔耕等人的到来,并未让庄园大厅内的人太过在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魏良月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加上此刻忙着与东哥和惠静两个说话,一门心思都在了解这两个女人和高杰的关系上,根本没把来到的客人放在心上。
东哥与多洛济**师乃是久历风雨之人,见多了大场面大人物,自然能够安然处之;悟空心思单纯,天真烂漫,只是好奇地看着田尔耕等,心绪毫无波动。
唯有姬龙峰,见田尔耕、许显纯和魏七三人步履稳健,眼中精光四射,知道来了高手,顿时来了兴致,手脚开始发痒,恨不能立马与来人比试切磋一番才好,小眼睛咕噜噜乱转,抓耳挠腮的,像个大马猴一样,在凳子上坐立不安起来。
孙乾光见到姬龙峰和悟空,立刻凑上去叙旧。三人久别重逢,嘻嘻哈哈在一旁聊起天来。
魏良卿将田尔耕、许显纯和魏七引到中间一张大桌坐下,笑哈哈地一边介绍桌上摆放的瓜子、花生等稀罕零食,一边招呼他们尝尝鲜。田尔耕和魏七性情冷淡,虽觉这几样奇特的零食颇为美味,也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味道不错,许显纯则是个活泛人,刚品尝了一粒瓜子,便惊呼绝味,还颇有兴趣地询问这零食的种植和来源以及炒制之法,令魏良卿颇为自得,滔滔不绝开始讲解起来。
高杰陪在一旁,脸上带笑,注意力却一直放在魏七的身上,心思乱转,想着为徐鸿儒报仇之策,平日里口若悬河的他,此刻就似个好学生一般,静静听着魏良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大厅里三个桌子便自然而然分作了三个圈子,各聊各的,气氛倒也活跃。
姬龙峰与孙乾光叙完旧,拿小眼睛瞟了高大的田尔耕一眼,低声问道:“孙大哥,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又高又丑的大个子是谁?”
孙乾光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小声道:“你说话注意点,他可是咱们锦衣卫衙门里的长官,而且武功极高,千万别乱说!”
姬龙峰翻了翻白眼,颇不以为意,正待拨开孙乾光的手,却突然感觉到一道凌厉至极的目光犹如实质的刀光般向他扫来,后背一阵发凉,回眼望去,就见田尔耕吊着的双眼正冷冷盯着他,想来刚才他所说的话人家都听到了。
姬龙峰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悚然一惊之后,便野性大发,扒拉开孙乾光的手掌,拿小眼睛和田尔耕好不避让地对视起来,口中还犹自嘀咕:“我哪有乱说,他本来就生的又高又丑嘛!”
孙乾光制止无果,只好苦笑着低下脑袋,暗自祈祷田尔耕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追究。
田尔耕自从脸皮被烈火烧毁大半,性情大变,待到武功大成,便成为了一个冷血嗜杀的魔神。人类大都有一个通病,越是自己的隐疾和短处,越是在意别人的议论,田尔耕也不例外,一旦听到有人说他丑怪,便会暗动杀心。以往在追捕犯人时,少不了有自恃武功高强者,出口辱及他的相貌,用以激怒他,乱其分寸,好借机取胜。只是,有这个想法和这种做法的人,都已经下了地狱。
只是,这里毕竟是魏良卿的农庄,田尔耕强压怒气,冷冷地道:“我田尔耕的确丑陋,可你小子大头小眼,也不见得比我好到哪去!”
他这句话大声说出,顿时把厅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高杰和魏良卿这才知道姬龙峰又惹事了,正待上前劝解,哪知姬龙峰也是个忌讳别人说他丑的主,闻言顿时跳了起来,大步向田尔耕冲去,口中大叫道:“我丑?!你眼瞎了吗?!我哪里会比你丑?!”
田尔耕也离开了坐凳,迎着姬龙峰大步走去,回道:“你不但丑,还不自知,可笑!”
两人速度都快,片刻间便在大厅中央脸对脸、胸碰胸地撞上,不过,田尔耕身高体壮,实际情况是,姬龙峰的脸和对方的胸对上,而他的胸则顶在田尔耕的肚子上。
田尔耕低着头,与扬首怒视的姬龙峰斗鸡般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一大一小两人对峙在一起,场面又紧张又滑稽。
不过,高杰和魏良卿动作也不慢,很快便将这俩人分开,许显纯也笑哈哈拉着田尔耕,劝慰道:“田大哥,别动气,他年纪轻,而且又是良卿的朋友,算了!”
田尔耕虽冷酷嗜杀,但对于许显纯这个朋友的话,却很是在意,也听得进去,瞪了姬龙峰两眼后,便转身回到自己那桌去了。
姬龙峰被高杰和魏良卿拖着,一边回自己的座位,一边犹不服气地道:“小杰,魏大哥,你们俩说句公道话,我姬龙峰生得如此伟岸俊朗,哪里会和他一般丑怪了?!”
高杰和魏良卿对视一眼,表情古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边魏良月听了姬龙峰的话,却忍不住伏在桌上咯咯笑了起来,东哥和多洛济**师也低首莞尔,惠静则一脸肃穆,口中连诵佛号,以此平静心绪,强忍笑意。
高杰憋了半天,方才郑重其事地回道:“我家乡有句老话,男儿无丑相,你自然不丑,而且相当地帅气!”只是,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暗觉此话说得很虚伪很无耻。
姬龙峰听完,气顺了不少,这才哼哼唧唧地在座位上坐下。
魏良卿干咳一声,大声道:“小杰说得好,男儿无丑相,我魏良卿生得这样,也没觉得比小杰这家伙差多少,哈哈!”
许显纯满脸带笑,附和道:“没错,在座的都是铮铮铁骨的好汉子,立足于世,最主要靠的是拳头,是实力!男儿
长那么好看又有何用,又不是娘们!”
谁知,他旨在平息事件的这番话,又捅了马蜂窝。
那边魏良月和东哥一起站了起来,娇声斥道:“你这肥头笑脸的家伙咋说话的?!谁说我们女人就要靠脸蛋了?!要不要下场来比划比划?!”
许显纯一脸无辜,连忙苦笑着对着两位大美人作揖道歉道:“下官口误,两位姑娘不但貌美如花,而且巾帼不让须眉,气量想必也大得很,千万莫把我的话往心里去!”
许显纯处事不惊,圆滑机变,且善于言辞,几句话便又平息了魏良月和东哥的怒火。见两位美女缓缓坐了回去,他方才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头上的汗,对着走回来的高杰和魏良卿苦笑了一下,赶紧坐下嗑瓜子去了。
一场小风波来得快也去得快,经此一场闹剧,大家倒变得好似熟络了些,互相之间也了解了不少。
大家伙烤着炭火,吃着零食,正闲聊着,魏良月突然起身道:“哥哥!你不是说,今天有高手来吗?!想必这几位就是了,此刻是不是该切磋切磋武艺了?!我倒想看看那些瞧不起我们女人的家伙到底有几斤几两?!”
许显纯听了,只是干笑了几声,哪敢回话。他可是阅人无数的老麻雀,深知女人心眼小,要不老祖宗怎会传下“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的真言呢?
魏良卿暗道:“老妹啊,这好不容易才把风波平息了,你咋又来挑事呢?!这不是在折磨你哥了吗?!”
可妹妹的话又不得不回,魏良卿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嘿嘿苦笑了几声,试探问道:“本来,在座的都是武林中人,切磋交流乃是平常事,只是今日天气寒冷,外面雪花纷飞,却并不适合比试武艺,我看要不就改日再说吧?!”
不料他话音刚落,姬龙峰就蹦了起来,大叫道:“切磋武艺干天气毛事,俺今日前来,就是因为听说可以比试打架的,魏大哥的提议,俺可不赞同!”
魏良月也跟着道:“就是,我这段时间勤学苦练,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检验成果的机会,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魏良卿满脑袋黑线,连忙看向高杰,向他求助。
高杰看了看跃跃欲试的姬龙峰,又瞧了瞧挺胸叉腰的魏良月,叹了一口气,对魏良卿的求助选择了无视。
魏良卿见状,心里呐喊:“交友不慎!”无奈之下,又望向了许显纯。他自幼便与田尔耕一起长大,后来田尔耕拜入了山东郓城断刀门门下,两人便分开了。自从去年来到京城,他终于又和儿时玩伴重逢,同时还结识了许显纯。他深知,许显纯是个颇有智慧的人,善于化解僵局,于是便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没想到许显纯放下手中的瓜子,双手一拍,对魏良卿笑道:“既如此,客随主便,大家就还是依约以武会友,活动活动身体吧,免得扫了这位龙峰小兄弟的兴致!”
魏良卿张着嘴半天没合拢,哪里想得到这位平常颇为顾全大局的许显纯竟然会赞同在这般氛围下进行切磋比试,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高杰冷眼旁观,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别看这许显纯面容和善,笑脸常带,似乎和自己一样,是个与世无争、爱好和平的小白鸽,实际上,他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俭事,平日里别说是文武百官,便是公侯伯爵,见了他也客客气气的,自然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脸上带笑,只是他的一种习惯,或者说,是一种伪装罢了。姬龙峰虽是魏良卿和高杰的朋友,但毕竟挂了个锦衣卫的闲置,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下犯上,出言辱及田尔耕,却也令许显纯这个好脾气的人暗地里不爽了,此刻看来是想要借机给姬龙峰一点教训了。
高杰深知,有些人看似脾气很好,可一旦惹恼了他,触犯到了他的底限,发作起来却定会非常可怕的。这田尔耕、许显纯身居锦衣卫要职,且在史书上留有恶名,绝不会是泛泛之辈,不由得为姬龙峰有些担心。可转念一想,这里毕竟是魏良卿的地盘,看样子,田尔耕与魏良卿关系不浅,应该不会在此乱来,况且,姬龙峰的武功颇高,加上还有东哥和多洛济**师在旁招拂,安全当不会有太大问题。也许,让姬龙峰受点挫折,对他在武学上的进益会有好处,同时亦可打磨一下他的脾性。如此看来,这场比斗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高杰也微笑起身,拍了拍魏良卿的肩膀道:“魏大哥,既然大家都有兴致,那便交流交流武学心得吧!对了,我还没见到你农庄里的练武场呢,走,带我们一起去瞧瞧!”
魏良卿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高杰,见他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便也放下心来,哈哈一笑,大声道:“要得,俺其实也心痒不已,早想见识见识各位高人的身手了!大家这便跟我来吧,雪中比试,当另有一番趣味!”
第二百九十一章 郁闷的比试
农庄占地面积颇大,为了种植时下比较稀罕的作物,魏良卿想方设法找来了五、六位经验丰富的农夫,将田地里的庄稼照顾得甚为妥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今正值寒冬,纵横交错的良田上罩着一些破烂的麻布,以保护土里的作物种子。当然,这种特别的方法都是高杰传授的,来自于他在前世看电视上网络得来的浅薄知识。
魏良卿带着众人穿过网状的田埂,冒着小雪来到农庄西南角。因为对武学无比痴迷和热诚,魏良卿在操持这个农庄的同时,也没忘了留下一小块空间,将泥土夯实整平,弄了个简单的习武场,场中四周还垒砌了十来个石墩子,供平日里习武之余休憩之用。
由于这些时日,北京地区的大雪小雪停停下下,此刻那些石墩子上早就覆盖了一寸厚的积雪,众人来到场中,也懒得去清扫,干脆站立四周,饶有兴致地等着即将开始的切磋比试。
魏良卿作为主人,自然成为了当仁不让的主持人,他脸带兴奋之色,迈步来到场地中央,清了清嗓子,正待来个开场白,谁知还没等他张嘴,就被姬龙峰一把推了下去。
姬龙峰占据了魏良卿的位置,活蹦乱跳,摩拳擦掌,大脑袋上那两只小眼睛熠熠放光,咧开大嘴叫道:“哈哈,俺好久没有与人切磋了,浑身难受得紧,今日总算等到这个机会了!来来,哪个先上来和我比划比划,俺保证不会把你打得太惨!哈哈!”
因为魏良卿早先说好了,是和田尔耕等进行较量,所以东哥、魏良月和惠静看着姬龙峰那副欠揍的可恶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虽然都恨不得立马上去群殴他一顿,但此刻也只能选择了隐忍。
许显纯和田尔耕对视一眼,哈哈一笑,将腰中的绣春刀解下,交到田尔耕手中,然后踏步来到场地中央,与姬龙峰隔着两丈距离站定,抱拳道:“看样子,龙峰小哥是个爱武如命的奇才,身手也必定颇为不凡,我平日里喜欢动脑,在拳脚上却差了不少,不如就请龙峰小哥指点指点吧!”
姬龙峰眨巴眨巴小眼睛,也不答话,反手将背上背着的银枪取下,远远地抛给了悟空,然后便大吼一声,错步而上,抡起拳头就向许显纯攻去。
许显纯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奇特的家伙竟然连场面话都省了,直接开打,当下苦笑一声,摆了个随意的架势,左拳右掌,在身前做了个交叉,如封似闭,静等姬龙峰的攻势到来。
见两人马上就要交上手了,魏良卿悄悄对高杰附耳:“别看许大哥平日里嘻嘻哈哈,跟个普通人似的,其实他出自一个名声不显、但却甚是厉害的内家门派——玄武门。据说,玄武门的武学以防御强悍著称,传说在锦衣卫衙门里,还没有人攻破过许大哥的防守。”
高杰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摆出了防守之势的许显纯,从他依旧带着微笑的脸上,高杰看出了自信和随意。
自武当张三丰创立太极之后,世上的武术流派便分成了“外家”和“内家”两种。这两种武功概念源于黄宗羲的《王征南墓志铭》:“少林以拳勇名天下,然主于搏人,人亦得乘之。有所谓内家者,以静制动,犯者应手即仆,故别于少林为外家……。”清代以后,特别是到了民国,民间将以太极、形意(心意、**、意拳)、八卦、通背(内外兼修)等为代表的武术称为内家拳,此外的拳种统称为外家拳。
据说,内家武功源于武当张三丰,其实,这指的是内家武功的另一大来源——道家理论、功法。宋朝时期,百家拳术汇聚少林,始成少林一派。大枪在战场上的应用也更加广泛。据说元末明初,张三丰嵩山访道,得见少**术。有感于自己所习练的道家丹道功夫,遂将之与武术相结合。于是辉煌灿烂数百年的内家拳便诞生了。后来张三丰苦心求道终有所成,传说还成仙了。而其著述主要为丹道。后明成祖大修武当,亦使得张三丰内家理论和丹道理论都得以传之后世。明朝中期,张三丰所创内家理论经过不断发展至张松溪时已然完善成型,影响愈来愈大,而一些主要修练大枪术的武术家也逐渐接受了内家拳理论,并加以发展创新,形成了一种完全不同于张松溪原始武当内家拳风格的内家武术。
当然,中国武学博大精深,一些流派不求扬名,专注于默默发展,所以,内家武术在明朝之前便早已存在,只是不出名罢了。而许显纯出自的这个玄武门便是其中之一。
看到许显纯一副气定神闲,面对姬龙峰悍然攻来的拳脚,泰然处之,高杰便断定,他已经深谙内家武学之以静制动,后发制人之道,绝对是个不可小觑的高手。
果然,眼见姬龙峰威武霸气的一拳击到,许显纯收左拳、引右掌,掌势圆转如意,划了个半圆,顺着击来的拳劲牵引外带,一下便使得姬龙峰的拳头击在空处。
姬龙峰觉得这一拳就像击到了流动的水、柔软的棉,本来蓄得满满当当、威力无比的拳劲瞬间便不知去向,吓了一跳,立即顺着去势,与许显纯擦身而过,在其身侧五步开外重现站定,小眼睛上上下下对着这个微胖的锦衣卫头目认真打量起来。
许显纯轻巧化解了姬龙峰的招式,转过身面对他站定,脸上依旧笑意不减,正待抱拳说上两句客气话,却蓦然发觉一个斗大的拳头又出现在眼前,当下心中一凛,哪还顾得上说话,一招“大江东去”使出,再次将姬龙峰的拳势化解。
姬龙峰是什么人?!好斗成性,愈挫愈用就是他的写照。第一拳被许显纯消去,他只是稍感惊讶,随即就斗志更盛,第二拳第三拳接踵而至,端的是犹如巨浪滔滔,不眠不休。
场上这两人,一攻一守,攻如下山猛虎,守似藏头刺猬,斗了个旗鼓相当,精彩纷呈。
围观众人只见姬龙峰身形翻飞,脚下步伐奇特,在地面稍沾即走,犹如斗鸡窜飞,迅疾地围着许显纯环绕攻击,就好似凭地刮起了旋风般,令人目眩神迷。而处于旋风中心的许显纯则稳如磐石,看似速度缓慢,动作幅度极小,但姬龙峰疾如闪电的拳头偏偏都被他恰到好处地挡下、化解。
高杰看了不久,忍不住暗暗点头。这个许显纯防守之精妙虽让人叹绝,但高杰却注意到另外一个细微之处。那就是许显纯防守之时,用的都是一只右掌,他的左拳始终隐于掌后,就像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蠢蠢欲动,伺机待发。
内家武功,既然讲究后发制人,自然也有其独到的攻击之术,很显然,许显纯右掌是厚重的盾,而左拳则是锋利的矛。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利矛始终没有刺将出去,也不知是他留有余地,还是因为姬龙峰的攻势太猛,让他只能全力防守,而无暇发起反击。
不过,高杰从此刻的战况已经得出了结论,这个微胖面善的许显纯,武功至少不在姬龙峰之下。
魏良月是所有看客中最兴奋活跃的一个,只见她一会娇呼,一会哀叹,一会拍手,一会跺脚,俏立的小脸蛋上表情包一个接一个,比场上比斗的两人还要激动卖力。
高杰偷眼瞟了她一眼,见她香汗微现、娇声不断,小心脏不争气地乱跳起来,赶紧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
场上激斗正酣之时,姬龙峰突然跳出圈外,喘着粗气,双手乱摆,大声道:“不玩了,不玩了!这位许大人像只大乌龟一样守得忒严实了,再打下去估计到晚上也没结果,俺此从习武以来,第一次觉得切磋比试如此无趣,简直是郁闷之极!”
换做常人,听到姬龙峰出言讽刺自己像乌龟,定会发怒,然而许显纯只是缓缓收了招式,脸上犹自带着和煦的微笑,嘿嘿道:“龙峰小哥说得没错,我出自玄武门,玄武者,龟中之神也!我派武功的特点的确就是要像神龟一般防守强悍,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思败敌之法。因此,和我比试过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愿意再行尝试了。让龙峰小哥如此不快,实非我所愿也!不过,你比我年纪小了足有十多二十岁,能逼得我只能全力防守,无暇反击,本官亦是十分佩服的!”
姬龙峰见这许显纯被自己讥讽之下,丝毫不以为意,依然有理有度,笑意不减,顿觉心灰意冷,对其伸出个大拇指,有气无力地道:“俺拳脚上无法击败你,说话也说不过你,也不用你佩服我了,这佩服俩字只能送给你!算你狠!”
众人听了,尽皆哈哈大笑,一边感叹姬龙峰小小年纪,武功已达如斯境界,实为武学奇才;一边又暗自心惊,这许显纯貌不惊人,却身怀绝顶武功,且低调温和,不显山不露水,端的是个厉害之极的角色!
姬龙峰嘴上说无趣,却丝毫没有要下场的意思,略微停顿了一下,小眼睛转了转,又开口道:“不过,许大人,你说你派武功是先守再攻,要不我们再来较量一盘,这次你施展施展进攻的手段让俺见识见识可好?”
众人没想到这顶着个硕大脑袋的姬龙峰刚说完无趣,转背就要再继续比试,顿时个个哭笑不得。
许显纯也颇为意外,正要回话,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想要见识进攻的手段,我来陪你便是!”这声音就像钢锯在金属上划过一般,令人听了都难过,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许显纯对此声音熟悉不已,不用回头便知是田尔耕,正待劝阻,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走过了自己的身侧,同时将他事先暂放的绣春刀塞回到他的手中。
许显纯颇有心机,是个追求上进的人,说白了就是很有野心。他见天启帝即位之后,魏忠贤日渐势大,如今贵为司礼监秉笔太监,迟早要如原来的王安一般提领东厂,掌控锦衣卫,便开始处心积虑与魏良卿结交,自然不愿与其好友发生什么不快。前面见田尔耕与姬龙峰有了些摩擦,刚才比试便抢在了田尔耕之前,就是不想这两个心有芥蒂的人切磋比斗,万一控制不住情绪,伤了和气,那可就糟糕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不小心,田尔耕已经越过自己,直接向姬龙峰约斗,再想拉也来不及了,只好一边缓缓退后,一边暗自祈祷,两人别真的闹出什么乌龙来。
高杰见田尔耕面如表情地上了场,身上隐隐散发出嗜血杀气,顿时有些心急,正要让多洛济**师上去将姬龙峰替换下来,耳中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微不可查的脚步声。
因为地下有积雪,即便是武功高强之人,踩在上面依旧难免会发出细微声响,而此刻,那来人离练武场相距尚远,除了听力变态的高杰察觉到了之外,其他人都毫无感觉。
而且,除了脚步声,高杰还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关键是,这两个声音,都是他非常熟悉的,同时也令他瞬间神情大变,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于弘志于大哥!他竟然没死!”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于大哥没死
此前,高杰从骆思恭那里得知,山东传来的战报,除了徐鸿儒被擒之外,其余匪首如于弘志、周念庵、康缚夫、李恩贤等尽皆死于乱军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高杰与于弘志相处数月,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的兄长看待,和他的感情比之徐鸿儒尚要深厚。惊闻噩耗之下,高杰哀恸莫名,不愿相信于弘志已经战死。前些日子去锦衣卫诏狱中探望徐鸿儒时,曾当面向其询问,得到的却依旧不是好消息。
当初,于弘志和高杰分别,前去山东相助徐鸿儒,等他赶到之时,义军因遭到官兵和乡勇的阻击,迅猛的势头被遏制,形势不妙。于是,徐鸿儒便命于弘志赶往河北老家,在武邑和景州交界的白家屯召集闻香教教众起事。同时,康傅夫在泽县、李恩贤在河南汝宁府固始县也起义响应,令官兵顾此失彼,顿时便解了山东之围。徐鸿儒趁势又占领了几个县城,士气大振,义军迅速发展壮大,形成数十万之众。
义军多路起事,渐成燎原之势,终于引起了大明朝廷的重视,天启帝朱由校震惊之下,听取谏言,任命名将杨肇基
挂帅出征平叛。杨肇基不愧为名门之后,自幼熟读兵书,武艺出众,率兵征战几无败绩,而徐鸿儒义军乃仓促起事,绝大多数兵士都是庄稼汉,未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丢下锄头,拎着菜刀木棍便上了战场,与杨肇基统领的精锐官兵相比,基本上就是乌合之众。于是,在杨肇基领兵参战后,形势急转直下,各路义军均遭重创,开始节节败退。而在徐鸿儒在藤县被叛徒出卖,被俘之后,于弘志等其他首领虽继续抗战,但已不成气候,很快便被完全剿灭。而徐鸿儒在被押送京城的途中,从侯王口中也知悉了于弘志、李恩贤等人的战死的消息。
徐鸿儒确认了于弘志的死讯,令高杰无比绝望,回府之后,几乎有两天时间不吃不喝,并在后院祠堂中为于弘志立了牌位,焚香祭奠。
可如今,高杰耳中竟然重新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这又怎能不让他惊喜失色呢?!
强行压抑住无比激动的心绪,高杰拍了魏良卿肩膀一下,对其低语道:“魏大哥,我肚子不舒服,先去方便方便,这里就拜托你招拂了!”
魏良卿点头道:“放心吧,田大哥、许大哥都非歹人,绝不会有事的!方便之所知道在哪不?”
高杰嘿嘿笑道:“什么方便之所,就是茅坑呗,说那么文雅做什么,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放心,上次来我就知道了,回见!”说完便快步离开了练武场。
身后,魏良卿嘀咕道:“有客人在,俺直接说茅坑合适吗?!”
高杰转了几个弯,远离众人视线之后,便开始发力向东南方狂奔起来。
魏良卿的农庄依山而建,只是北方地势平缓,那座山颇为矮小,可能喊作山包包更为贴切。只是,这个山包包上植被繁密,树枝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却也有种银装素裹的味道。
高杰施展幻莲变,不久便来到山包前,没有半点犹豫,他便如大鸟归林吧,腾身而起,冲入林中,将埋身在隐秘处的于弘志找了出来。
此时的高杰,武功大进,早非在敞梁湾和蒲州时的水准,幻莲变施展起来,似幻影游动,疾如流星。隐伏在一棵大树之后的于弘志刚刚察觉到有动静,肩膀便被高杰拍了一记,着实吓了一跳。
他定睛一瞧,见来人是高杰,嘴巴顿时张得老大,指着他道:“小杰,你怎么会在此?!”
高杰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打量着这位死而复生的兄长。
只见于弘志满脸胡茬,以前古铜色的脸庞变得黝黑,在白雪映衬下更显潦倒之相。而在他左侧脸颊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虽已愈合,因为治疗不及时,留下了颇为瘆人的深深伤疤。再加上衣衫褴褛、肮脏不堪,整个人看上去就好似沿路乞讨的乞丐一般。
高杰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于弘志能死里逃生,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和险境,不由得眼眶泛红,嘴唇哆哆嗦嗦,硬是说不出话来。
于弘志不善言辞,木纳笨拙,但并不代表他愚蠢,从高杰的眼中,他读到了关切、痛惜、激动等许许多多复杂的情感,心中感动,嘴上却呵呵笑道:“小杰,你别这样,俺这不是好好的吗?!”
高杰吸了吸鼻子,上前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半晌之后方才轻轻说道:“你还活着,真好!”
于弘志也心神波动,有些哽咽地道:“记得俺离开蒲州时答应过你,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俺可不能失信!”
待初见时的激动劲过了,高杰方才疑惑地问道:“现在到处都传言你已经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此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率领的义军都被官军杀了吗?为什么你不回蒲州去找我呢。。。”
于弘志闻言,苦笑道:“你一下问了这么多,俺不知该咋回答!总之一言难尽,俺此前在山东、河北的情况找机会再慢慢告诉你吧!此刻,俺出现在这,却是为了两个人!”
高杰道:“两个人?!其中一个一定是徐神医吧?”
于弘志点头道:“没错!义军举事失败,我死里逃生,脱离险境之后,便得知徐大哥在藤县被俘,押来了京城,所以此次来京,一半是为了把他救出来!”他顿了顿,接着道:“另外一个人,此刻便在这个农庄之内,我从山东一路尾随,跟到了京城,今日正好见他来到此处,所以我也来了!”
高杰略一思忖,立刻便心下了然,惊道:“你跟踪的是魏七?!”
于弘志眼中闪烁出仇恨的光芒,沉声道:“没错,便是那个良心被狗吃了的大叛徒魏七!从山东来京这一路上,他一直与大队官兵走在一起,俺几次想要手刃此人,却难觅良机,只好一路跟着,便来了京城!今日突然见他出城来到郊外,俺正想着要将其毙于棍下,为徐大哥和万千死难的义军兄弟们报仇呢!”
高杰暗道好险,幸好自己发现得早,如果于弘志直接冲了进去,上了田尔耕和许显纯两位锦衣卫绝顶高手那可就麻烦了,能不能干掉魏七还犹未可知,他的身份和未死的消息一旦暴露,要想从锦衣卫的手中逃掉可就难了!
正思量间,于弘志再次问道:“对了小杰,你还没回答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高杰想到那边还在切磋比试,自己不能失踪太久,便言简意赅地将来京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于大哥,现在那魏七还能杀!”
于弘志立刻激动起来,瞪大双眼道:“这个叛徒害了俺大哥、还有教中那么多兄弟,俺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日日夜夜想的便是将其碎尸万段,怎么就不能杀了?!不行,这件事俺可不能答应你!”
高杰拉住几欲暴走的于弘志,解释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完!”随即,他将净空师太和惠静小尼姑来京,一同前去锦衣卫诏狱见过徐鸿儒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我已经在筹划营救徐神医的行动,此刻需要的是静等机会到来,如果此刻你对魏七下手,定会惹出天大的麻烦,势必影响到营救徐神医的计划!到底该怎么决断,你好好想想!”
于弘志闻言,喜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俺大哥关在哪里了,是不是准备劫狱啊,算上俺一个!”
高杰一阵无语,暗道:“我的于大哥,你以为徐神医是关在乡里县里的牢房啊,还劫狱呢,估计连诏狱大门还没靠近,便会引来了无数的锦衣卫高手了!”口中却道:“不是要劫狱,还用不着于大哥你抡铁棍帮忙。如果你真想救徐神医出来,一定要听我的,千万不得轻举妄动!”
于弘志一心想救徐鸿儒,而且对高杰也很是信赖,略一思忖,便使劲点头道:“要得!只要能救出大哥,俺一切都听你的!今日便留那魏七多活几日!”
高杰松了口气,正想让于弘志先去自己的府上隐蔽起来,但转念一想,又担心他粗心大意,形貌可疑,万一引起京城卫军的注意那可就麻烦了。左思右想,最后方才下定决心,对于弘志道:“于大哥,你和魏七很熟悉吗?”
于弘志道:“俺赶到山东时,魏七身为总兵,正好去前线督战了,俺没见着。后来在领命前去河北那个晚上,离开大哥的房间时,俺迎面碰上了他,后来从侍卫那里才知晓他就是魏七。不过,此人身上带着一股阴寒之气,俺印象深得很,所以在他随官兵回京的路上,俺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高杰道:“那就是说,魏七不一定能认出你?”
于弘志摸摸脑袋道:“俺这人长相普通,魏七和俺只是匆匆一面之缘,话都没说一句,他只怕是早就不记得俺的样子了!”
高杰喜道:“那就好!这样,你现在跟我进庄去,就说是我老家来的亲戚,额,就说是表哥吧!然后便一直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乱跑,也不要多话,更不能和魏七动手,知道了吗?”
于弘志从地上拾起大铁棍,狠狠点了点头道:“既然答应了你,俺自然不会食言!待会看到那魏七,我便当他是个死人就是!”
高杰犹自不放心,又从雪地里掏了一把黑泥,也不理会于弘志的抗议,在其本就黝黑的脸庞上胡乱抹了抹,算是化了个简单的妆,方才带着他想练武场走去。
魏良卿瞧见高杰回来了,还见其身后跟着个黑脸大汉,正待要询问,却听场上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急促响声,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顿时把高杰和于弘志抛诸脑后。
高杰领着于弘志,一起站在了魏良卿身侧,定睛向场中望去。
高杰离开时,将姬龙峰的银枪交给了魏良卿保管,而此刻,姬龙峰在场上呼喝连连,手中银枪幻出无数光影,犹如梨花飘洒,将田尔耕笼罩于枪影之中。而田尔耕长身卓立,骇人的面皮不时扯动着,手中一柄雪亮的绣春刀划出片片刀光,好似江面上泛起的一圈圈涟漪,刀势向外扩散,抵挡住银枪的攻势,将身形护在了刀光之中。看来,这两人一上来便使上了兵器,这令高杰很是担心起来。
如果他们二人并无过节,而田尔耕也是个正常人的话,高杰一点都不会担心。所谓“刀枪无眼”,那只是对那些武艺不精的人而言的,像姬龙峰和田尔耕这等级别的高手,驱使兵器,犹如臂指,力道落点拿捏得甚为精准,如若不是存心,绝不会失手误伤对手。这点高杰清楚得很,但眼下这两人情况不同,刚才在农庄大厅内发生的摩擦虽不算大,但田尔耕的脾性到底如何,是不是有心理变态的毛病,高杰可没有半点把握,所以当他看到这两人动用兵器,刀枪相交,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惺惺相惜
断刀门名声不大,也没出过什么太过厉害的人物,所以在武林中并不算大门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其实,这个门派的断刀术实为厉害无比的武功。之所以叫做断刀门,一是因为门中弟子所用武器都是一柄只剩半截的大刀,二是在对敌之时,断刀所指,具会自带一股萧瑟肃杀之意、背水一战之气。断刀术其实有两条修炼之路,一为嗜血刃,一为寒魄光,各有各的特点,除了刀法凌厉无比,还另有慑敌的玄妙之处。
田尔耕修习的便是嗜血刃,因为在锦衣卫供职,此刻他手中所使,并非断刀,而是特质的三号绣春刀,雪亮锋利,比断刀多了一份杀意,却少了一股气魄。所谓嗜血刃,便是在断刀之术施展开来时,天地间会弥漫血腥暴戾的气息,让对手心惊胆寒,心境武功都大受影响,甚至被多了心魄,丧失战斗力。田尔耕虽用的是绣春刀,刀势起落间,雪亮耀目,但观战之人所见,竟似有暗红之色隐现。
而正与其对战的姬龙峰,感受则更为强烈,满眼之中,尽是斑斑血色,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惊骇失措之感,平日里使得行云流水般的心意**枪法,此刻竟有点滞怠缓慢起来。姬龙峰第一次碰到这种怪事,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田尔耕的嗜血刃,以攻见长,刀刀凶悍霸气,一招一式都透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而姬龙峰的心意**枪,则重在灵动变化、诡变莫测,可谓更擅胜场。但如今姬龙峰心智被嗜血刃的气势侵蚀,银枪的灵动大打折扣,此消彼长之下,田尔耕立马便占了上风,几记重刀劈下,震得姬龙峰连连后退,败象立现。
在场的高手,如东哥、多洛济**师、魏七、许显纯等各自目光闪烁,为断刀术之嗜血刃的奇诡而暗自惊叹,几乎都认定了姬龙峰很快便将落败。
高杰亦紧张得要死,他在意的不是姬龙峰会不会失利,而是担心田尔耕会趁机下黑手,一时间心乱如麻,思忖着是不是赶紧让多洛济**师做好营救的准备。其实,一旦出现危险紧急的状况,高杰自己也并非不能出手救援,只是他修习武艺时间尚短,虽仗着变态的天赋和净空师太传授的无为掌、拈花指等绝世武功,修炼进度一日千里,突飞猛进,时至今日,已经算是成就不小了。可要真的单论武功高低,高杰连姬龙峰都敌不过,更别说对上田尔耕这等修炼了几十年的绝顶高手。
高杰真正依仗的,乃是那还见不得人的神功白莲九生,既然暂时还见不得人,他自然不想随随便便就施展出来,坏了复兴白莲教的大事。那日在赫图阿拉显佑宫地宫之中,高杰斩杀巴如**师时,动用了念力驱使白莲圣剑,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在施展之前,还刻意使了障眼法瞒过阿巴亥等,不让神功之秘泄露于世。饶是如此,后来仍然被别亚**师念力感应到,险些连大脑都保不住。
有过那次教训之后,高杰更加谨慎起来,打死也不再显露绝学,所以此刻他所思所想,皆是先向多洛济**师或者东哥求援。
他正待悄悄迈步移到多洛济**师身边,却听得场上传来一声虎啸,惊疑之下,停住脚步,转首向激斗中的姬龙峰和田尔耕望去。
只见姬龙峰此时已被逼退到了练武场的边缘,再退就要掉到田间去了。可就在这最后的关头,他却硬生生止住后退的脚步,坚如磐石地稳住了身形。刚才那声虎啸,便是从他的口中发出的,并且,随着那声虎啸响起,田尔耕刀势中所蕴含的嗜血杀意竟然淡了不少,而姬龙峰手中的银枪则恢复了灵动机变,将将抵住了绣春刀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姬龙峰自从离家出走,跟着高杰之后,两人便几乎是形影不离,彼此之间熟悉得跟一个人似的,可以说得上是毫无秘密可言。对于姬龙峰武功的进展情况,高杰自然是清清楚楚。来京之前,姬龙峰便从那些被折磨得很是可怜的大公鸡老母鸡身上,领悟出了心意**之“鸡腿”意境,身法和武功都大进了一步。此后,高杰虽然常常看到这家伙在雷雨天上房顶,在辽东荒僻之地盯着飞翔的老鹰发呆,甚至连刚刚足岁的小黑虎也不放过,不时带着可怜的小家伙去和阿猫阿狗打架,但却并未发现他的武功再发生飞跃式的进步。
可眼前的姬龙峰,不但突然冒出了一声虎啸,而且小眼圆睁,鼻孔长大,嘴巴更是差点咧到腮帮子那了,露出一排参差不齐、黄不拉叽的牙齿,乍一瞧之下,竟然颇有几分虎模虎样,不过,还是只发育不良的老虎而已。
高杰看到的,当然不光是姬龙峰的模样变化,他惊诧地发现,这小子突然背拔胸涵、腰塌脊正,握枪的双臂不再像之前那般完全伸直,双肘略成弧形弯屈下坠,持枪姿势就好似抱着银枪一般,进退和顺,起落均衡,出枪收枪,气势绵绵相连、内外贯串合一,与刚才完全变了个模样。
其实,姬龙峰这个变化,并非在今日之前就有的,而是被田尔耕嗜血刃逼迫之下产生的。
心意**有十大形,乃是模仿龙、虎、马、猴、鸡、鹞、燕、蛇、熊、鹰的扑击、穿侧、捕食、闪躲等动作,具有明显的攻守意识,每一形皆有其独特的深意。而其精髓“**”,则指的是“鸡腿、鹰捉、龙身、熊膀、虎抱头、雷声”这六式相合。
姬龙峰得无名老道传授了心意**之法后,招式虽练得滚瓜烂熟,但却始终无法领悟其**之意。加上那老道被其气跑,至今无影无踪,他也完全失去了师父的指点,武功难有寸进。后来高杰无意间的一句话,令姬龙峰顿悟,开始发了疯一般钻研**之法,并在蒲州修成了其中的“鸡腿”之形意。既然知道此法有用,姬龙峰身为武痴,便更加疯狂起来,感应雷电变化、观察雄鹰飞翔,包括和小黑虎一起欺负阿猫阿狗,都是为了领悟**中的“雷声”、“鹰捉”和“虎抱头”三种形意之法。只是,没有师父的指点教导,靠自己自行领悟形意真谛,实是难上加难,所以姬龙峰此后一直没有迎来第二次的突破。
没想到,今日与田尔耕的比斗,对方嗜血之意的压制,彻底激发出了姬龙峰的斗志和血性,在紧要关头,随着那声虎啸的发出,他竟然当场突破,悟到了“虎抱头”的真谛。
小黑虎扑捉猫狗之形,威慑鸡鸭之意,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脑中,此刻则完完全全心意相合,身心合一,顿时虎王之威便勃然而发,立刻将田尔耕的嗜血杀意逼退、化解,心神豁然清明,银枪嗡嗡轻响,似是发出阵阵欢笑,枪去枪来,再无半点滞怠,矫如游龙,反将田尔耕裹在了枪影之中。
场上形势突变,不但让围观的人大为意外,田尔耕也悚然而惊,攻势瞬时消减,绣春刀翻飞挥舞,十招中竟然有五招用作格挡势不可挡的银枪。
与姬龙峰一样,田尔耕也是个货真价实的武痴,当年被魏七的父亲,断刀门门主魏程光看中,收入门中,将镇派的两大断刀术之一的嗜血刃倾囊相授,便是因为他不但根骨不凡,资质奇佳,而且修炼起来跟玩命似的,可谓爱武如命。
起先见了姬龙峰和许显纯比试,田尔耕虽然也觉得这个大脑袋小子武艺不凡,但并未太过放在眼中,上场之后,嗜血之意发出,便逼得对方连连后退,也早在意料之中,深以为击败这个狂妄的小子只是时间问题。然而,姬龙峰当场突破,武功大进,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田尔耕猝不及防,心神震荡,小觑之心顿时无影无踪。不过,他毕竟是个经验丰富,久经战阵的绝顶高手,很快便稳住了阵脚,及时调整了战术,绣春刀开合纵横,变得攻守兼备,两个人的战局便胶着起来,一时间胜负难分。
骤见姬龙峰凭一己之力,扳回了局面,高杰开心不已,忍不住伸手掐住了身边魏良卿的手臂,拧得其呲牙裂嘴,眼睛鼻子都挤成了一团。而在见到田尔耕片刻间便稳住了局面后,高杰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这个锦衣卫的大人物毕竟是个成了精的高手,久战之下,姬龙峰最终恐怕还是要落败的。他眼睛转了转,赶紧双手拍掌,大声喊道:“嘟!暂停暂停!”
田尔耕闻言,绣春刀悍然猛击一击,正劈在银枪枪杆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这一击,田尔耕用上了全身之力,姬龙峰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年纪小,内力深厚比之田尔耕稍有不如,顿时被震得“蹬蹬蹬”连退数步方才站稳,差点摔了个屁股墩。而田尔耕也后退两步,将绣春刀杵在地上,稳住了身形,盯着犹自不服气的姬龙峰,面无表情。
高杰见终止了比试,正待说几句场面话,却听田尔耕突然道:“你小子虽然丑,但武功不错!”
姬龙峰眨巴眨巴小眼睛,伸手指着田尔耕道:“你这个大个子虽然丑了点,但武功也很是不错滴!”
两人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然后同时爆发出哈哈大笑声。
众人惊疑间,高杰心中冒出一个词:“惺惺相惜!”
第二百九十四章 意外发生
田尔耕性情古怪,爱武如命,平生除了练功之外,并无其他爱好,更不愿与人交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自从进入锦衣卫衙门担当要职,对他毕恭毕敬、阿谀奉承的达官贵人越来越多,可他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生人勿近的模样,显得甚是不近人情。
可今日他碰到姬龙峰时,这个再三出言讥讽顶撞于他的大脑袋的家伙竟然令他生出了几分兴趣。而在两人切磋比试之后,同样是武痴,且天赋异禀的姬龙峰更是让其暗生敬佩之意。
姬龙峰本就对相貌丑陋的田尔耕没有恶感,他平素不喜的其实是高杰这种类型小白脸,当然,高杰如今已是他的兄弟,成了个特例。而且姬龙峰与田尔耕力战,不但过了瘾,还因此觅机突破,心情好得不得了,加上对田尔耕的嗜血刃颇为认可,这个大个子丑陋家伙竟也得到了他的认可和敬佩。
姬龙峰将银枪重新背在身后,来到田尔耕面前,抬头伸手,在他高高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嘿嘿笑道:“大个子,你的刀法了不得,颇为奇特,等下再给俺演示演示可好?!”
田尔耕露出一丝难看的笑意,淡淡道:“只要你小子把适才鬼喊鬼叫后悟到了什么告诉我,我自然答应!”
姬龙峰闻言,连连点头道:“要得要得!就这么说定了啊!”
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此前还因言语产生了小过节,旁人适才尚在担心他们会不会在比斗中动起真格的来,谁知剧情来了个大反转,两人如今却如高杰此刻心中所感那般,惺惺相惜,化敌为友了。
顿时,现场下巴眼睛掉了一地。
就连许显纯也大为意外,凭着对田尔耕的了解,他深知要想获得这个孤僻汉子的认可是多么的困难,此前不知经过了多少努力,他方才成功,而这个姬龙峰就这般莫名其妙地做到了,着实令他有些嫉妒。但见田尔耕眼中流露出的难得的温情,他心中便释然了。所谓朋友,只要对方快乐就好,不是吗?
魏良卿使劲拍着巴掌,走上前去,对田尔耕笑道:“田大哥的断刀术真是让小弟大开眼界,看来,之前你对我还留了手哦!”
田尔耕看着魏良卿,又露出一丝笑容,缓缓道:“良卿,你有你的长处,不必纠结于此!”
魏良卿耸耸肩道:“我才不纠结呢,反正有你罩着我,嘿嘿!”
高杰不知魏良卿和田尔耕的关系为何会如此亲密,看上去,田尔耕把许显纯当朋友,而把魏良卿则视为兄弟,更为亲近,这点令高杰很是疑惑。
田尔耕在日后毕竟会成为一个影响力颇为巨大的人物,他与魏良卿的关系也自然让高杰重视起来。心有所思,高杰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便悄然移步,来到了魏良月的身边。
魏良月既然动了心,自然对高杰的一举一动颇为关注,见其突然靠过来,耳根子都火热起来,本来和东哥聊天挺利索的嘴巴皮忽然间也变得笨拙起来。
东哥是个睿智的女人,立刻便察觉到了魏良月的变化,当下咯咯一笑道:“良月妹子,有人找你,我们先回避了!”说完,便拉着惠静小尼姑走去悟空身边了。多洛济**师也对着高杰诡异地一笑,跟着东哥而去。
魏良月听到东哥的调侃,秀美的脸庞更是通红,显得娇媚无比,一时间不知该去拉住可恶的东哥,还是该呆在原地,手足无措,纤细白皙的手指差点把衣角都揉烂了。
高杰脸皮厚,根本没在意东哥的调笑之语,对魏良月温言道:“额,良月妹子,哥想问你一个问题!”
魏良月呼吸急促,低头颤声道:“谁,谁是你妹子,我可比你大!”
高杰盯着魏良月剧烈起伏的酥胸看了一眼,没由来地心神一荡,连忙转移视线,下意识地道:“是比我的大!”
魏良月哪知高杰动了歪心思,接道:“知道就好,喊姐姐,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高杰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卑鄙无耻,讪讪道:“好吧,姐姐就姐姐,以后多个姐姐照顾我,也不吃亏!”
说者无心,听者有因,魏良月听高杰说以后让自己照顾他,更是娇羞无比,心乱如麻之下,话也不知该怎么回了。
高杰见这小妮子耳根子都红透了,深怕再多胡扯下去魏良月会变成一只煮熟了的小龙虾,赶紧咳嗽一声,悄声问道:“你哥哥和那个田尔耕很熟吗?”
魏良月闻言,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心绪,瞥了高杰一眼,小声回道:“我哥曾说过,幼年时他俩就认识,只是我那时年纪太小,完全不记得了!”
高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
魏良月奇怪问道:“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高杰连忙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了解了解田尔耕这个人怎么样。想来,魏大哥认可的人,应该不会是坏人!”
魏良月向对面望了望,见哥哥和田尔耕、姬龙峰三人一起有说有笑,顿时便明白了高杰的意思,微笑道:“放心吧,虽说田大哥长得太。。。太那个了,我不是太喜欢和他说话,可他一直对我都甚为关照呵护,就跟我大哥一般,是绝对值得信赖的。龙峰大哥与其结交,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吧!”
高杰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良月姐姐!”
听高杰真的喊自己“姐姐”,魏良月顿觉一阵大羞,满脸通红地给了高杰一记粉拳。
高杰捉弄成功,哈哈一笑,然后慢慢走回到于弘志身边。
这时,魏良卿又回身来到场地中央,拍拍手笑道:“刚才见识了两场精彩之极的较量,俺看得是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啊!实不想这难得的比试就此结束,下面就请田大哥的师弟,同样来自断刀门的魏七大哥登场吧,看看有谁愿意与他交流交流!”
说完,他对着魏七示意了一下,便回到了田尔耕和姬龙峰身边。
魏七,体型中等匀称,年约三十多岁,脸色白得犹如透明一般,此前默然站在不显眼的地方,仿佛消失了一般。而待到魏良卿出言请他上场,众人悚然察觉到,他的身上蓦然散发出一股阴寒之气,仿佛令这小雪飞舞的练武场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显得更加寒冷起来。武功最弱的魏良月和魏良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魏七迈动脚步,犹如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缓缓而坚定地走到场地中央,站定之后,缓缓闭上双眼,然后便如此前一样,一声不吭,仿佛变成了一座冰雕一般。
高杰盯着魏七,心中恨意涌起,恨不得祭起白莲圣剑,立马斩下他的头颅。按耐住波动的心绪,他将目光移到多洛济**师身上,示意由他出战。
谁知,一道壮硕的身形突然从他身边冲了出去。高杰暗叫一声不好,仓促之间却已来不及制止,只见满脸黑泥的于弘志已经站在了魏七对面,正恶狠狠地盯着对方,一股杀气在身上涌动着。
姬龙峰和于弘志是老相识,但此前因为他一直在比斗,且于弘志还被高杰美容了一番,他没有人出来,此刻一眼望去,便认了出来。他也和高杰一样,早以为于弘志死了,如今见其安然无恙,也是惊喜莫名,正待张口大呼“于大哥”三个字,耳朵里却传来了高杰细微的声音:“淡定点,别喊破了于大哥的行藏!”
姬龙峰虽不知高杰这个吩咐有何用意,但依旧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喊话咽了下去,脸上那模样,跟吃鸡蛋黄被噎住了一般,看起来难受得紧。
高杰意想不到,于弘志事先答应了自己绝不妄动,此刻却控制不住,冲上场去,他情知不好,先是以念力传音,阻止了姬龙峰喊破于弘志的身份,然后便待上前,想办法用多洛济**师将于弘志换下来。
许显纯似乎也从于弘志身上感觉到了其来意不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但他嘴角依旧带着笑,高声问道:“这位高人气势不凡,不知如何称呼啊?”
没等于弘志答话,高杰赶紧上前抱拳笑道:“这位乃是我的表哥,刚从老家赶来投奔我。他从小脑子就烧坏了,加上曾被恶狗咬过,长大之后见谁都跟见到恶狗似的,恨不能杀之吃肉。其实他并没有要上场的意思,估计只是一时间犯了癔症,请大家见谅,我这便带他下去!”
高杰话里有话,既想要借故把于弘志带下场去,又暗指魏七就是条恶狗,想要杀之而食。
谁知,听完他的话,田尔耕却冷冷道:“可依我看,他手中拎着偌大铁棍,动静之间,看上去绝对是个高手啊!”
高杰暗中着急,口中只好呵呵笑道:“的确,他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算机缘巧合,学了一些棍棒拳脚,只是上不得台面,哪能在众位高手面前献丑呢!”
一直一声不吭的魏七突然发话道:“此人武功很高,绝非侯爷所说那般,便让魏某向他领教领教吧!”
田尔耕也点头道:“不错,此人武功不凡,师弟小心!”
高杰见事不可为,无奈之下只好再次以念力传音给于弘志道:“于大哥,你可一定要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千万不能任性而为,就此曝露身份,坏了营救徐神医的大事!”
于弘志朝高杰点了点头,眼神中带有一丝歉疚,只是,高杰从他眼中所见,更多的却依旧是仇恨和杀意。
于弘志是个简单粗暴的人,他能不能在和魏七的比斗中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高杰实是半点把握都没有。而且,更令高杰担心的是,于弘志刚才虽判断魏七对他没什么印象,应该不会认出他来,但那毕竟只是猜想。这魏七曾为徐鸿儒身边最信任最重视的人之一,难免会从他那了解一些于弘志的情况。更何况,于弘志手中这根粗得有些变态的大铁棍,世上有几个人能拿得起舞得动呢,从这个特征上,魏七便很有可能会瞧出破绽,从而察觉他的身份,到那时,又该怎么办呢?
在高杰胡思乱想、愁眉苦脸的时候,魏七和于弘志的比斗已然开场。
二百九十五章 仇人见面
魏七面色冷峻,目光从于弘志黝黑的脸庞移到掌中铁棍之上,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见此情景,一直留心关注的高杰,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于弘志见了仇人,懒得多言,目中寒光一闪,蓦然大喝一声,铁棍轮转而起,带着强劲的厉风,兜头兜脑便向魏七砸了下去。这一棍,不但威猛无匹,而且含愤带怒,威力端的是惊人,有种无可抵挡之气势,令人惊骇不已。
魏七没想到这个莽汉不由分说,出手便是狠招,立刻收敛心神,脚下两个错步,以迅疾无比的速度避开了棍势。同时,他“刷”地一声,从腰间刀鞘中抽出一柄尺余的半截短刀,缓缓横在了胸前,断刀刀面映着积雪,微微发出冰冷的光芒。这柄断刀,正是断刀门的标志,而魏七手中这把,更是来自断刀门门主,也是其父亲魏程光亲赐的两柄镇门宝刀之一,名曰“冻神”。传说,这柄“冻神”乃是魏家先祖采用极寒之地取得的极品寒铁精心打造,不但有吹毛断发之利,而且以断刀门独特的功法加持其中,可令此刀爆发出更强的威力。
于弘志一击不中,毫不滞怠,手掌一挑一松,铁棍平地一个反转,棍头棍尾倒转,他熟练地抓住棍头,顺势横击,对着魏七拦腰扫去。听劲风呼啸之声,可知此击威力犹胜第一棍,如若击中,只怕可将人的腰杆硬生生地砸断。
见于弘志一招比一招狠辣,哪有半点切磋武艺的样子,旁观田尔耕斑驳的脸皮微微抖动,目光中渐渐透出愤怒之色,就连许显纯亦收敛了笑意,右手缓缓摸上了腰间绣春刀的刀柄。显然,他们都感受到了于弘志的杀意,认为其来者不善,绝不像高杰所言那样。
魏七自然是感受最深的一个,他素来寡言少语,性情淡漠,深沉冷静,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如今骤见杀招,心绪并无半点波动,手中断刀蓦然间爆出一道冷芒,迎着铁棍来势悍然削去。
一声震耳的响声从练武场传出,惊得百米外在田埂中觅食的几只鸡鸭仓皇飞逃,埋头务农的几位农夫也停下了手中的农活,张着嘴巴,带着惊恐之色望了过来。
于弘志所习乃是白莲教秘传的洪阳棍法,至刚至阳,威力惊人,加之于弘志本身力大无比,内力雄浑,铁棍与断刀硬碰之后,棍势仅仅稍微滞怠了一下,便继续向魏七腰际扫去。
魏七没想到断刀未能阻挡住这一棍,眼见铁棍离身体越来越近,他面不改色,运劲吐气,口中冒起一股白气,被荡开的断刀上冷芒更盛,刀身瞬间便覆上了薄薄的寒冰,一股极度的寒意爆发而出,将整个习武场都笼罩其中。
身披棉袍的魏良月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从未感受过此刻这般的寒冷,而且,那寒意竟隐隐有渗入骨中之势。
魏七这时已经彻底使出了全力,调用内力加持于断刀之上,将断刀术的威力彻底激发出来。他所习的断刀术,与师兄田尔耕的“嗜血刃”不同,乃是断刀门另外一路镇门绝学“寒魄光”,其独特的内功本就阴寒,再经他手中这把极品寒铁打造的断刀将寒意增幅,发出的透股彻心的极寒,端的是有“寒魄”之效,而这柄断刀也不愧其“冻神”之名。
魏七的内劲是对着于弘志发出的,所以于弘志所感受到的寒意,比之魏良月不可同日而语。只见他手中去势迅猛的铁棍突然之间就像落入了泥泞沼泽之中一般,速度急减,还未触及魏七便彻底停顿下来,再也无法寸进。
魏七“寒魄光”功法发出,立见成效,手中断刀此刻顺势划出,对着于弘志的肩膀而去。
高杰此刻也被那变态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惊骇之下,见于弘志呆立当场,而魏七的断刀却已经疾砍而至,顿时便要出声示警。
田尔耕深知这个师弟的实力,见其“寒魄光”奏效,脸皮不再抖动,绷紧的身体亦放松下来。在这此前,魏七只要全力发出了“寒魄光”,其对手几乎再无反抗之力,即便是他自己,靠着“嗜血刃”功法和深厚的内力,方才能够稍稍抗衡,然久战之下,气血被渐渐冻住,便再难以抵挡。可以说,在断刀门二代弟子中,魏七可以算得上是最强的一个。
就在魏七的断刀刀芒几乎就要触及于弘志的肩膀,就在高杰的喊声将将发出,又是一声震天响声传出,众人惊讶地看到,一根碗口粗的铁棍硬是在间不容发之际,将断刀荡了开去。
出招之人,正是此前已经僵硬呆住了的于弘志。在魏七发出“寒魄光”的瞬间,于弘志顿觉气血被极度的寒意冻住,就连呼吸和心跳都几乎停顿了下来,一身气力驱动不灵,全身僵硬得像个冰雕般呆立于场中,完全无法动弹。魏七的断刀上发出的寒光在眼中闪烁,越来越近,于弘志突然间小宇宙爆发,丹田之内涌出一股浩瀚的至阳真气,势如破竹般破解了变态的“寒魄光”,气血瞬间恢复了运转,而他的铁棍也恰好在最危急的时刻磕开了几乎及身的断刀。
于弘志的“洪阳棍法”,出自白莲教一位无名的前辈高人,修至大成后,产生的真气不但刚猛,而且自带烈阳热力。虽比不上辽东拜火教的火功猛烈,但也自有其独特的效果。魏七的“寒魄光”号称能够冻住神魄,但却恰恰被这“洪阳棍法”化解消融。
魏七没想到于弘志竟然能破解自己的绝学,一时大意,手中断刀再次承受大铁棍悍然硬击,差点脱身飞出,身形飞退数步,方才将这刚猛无比的棍劲消解,虎口隐觉疼痛,整个右臂都酸麻起来。
于弘志怒目圆睁,挡开断刀势在必得的一击后,再次大喝一声,正待抡棍追击,却忽见眼前人影一闪,高杰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于弘志是个性情耿直,容易冲动的人,此前骤见仇敌,早忘记了高杰的叮嘱,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擅自上场,准备将魏七毙于铁棍之下。此刻见高杰挡在了身前,先是愣了愣,随后便冷静下来,情知自己冲动了,便讪讪地收了铁棍,挠着后脑勺,东张西望,有些不好意思看高杰的眼睛。
魏七一时大意,被于弘志迫退几步,正要重新凝集内劲再战,可眼前一花,都没怎么看清楚,就见高杰已经挡在了他和于弘志中间,顿时心中一凛,断刀抓在手中,刚想冲出的身形也停了下来。
说实话,虽然于弘志的“洪阳棍法”令魏七有些惊疑,但却并不震惊,他自信在二三十招后,定会将其击败。然而,高杰犹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眼前,那身法却让他震惊了。以身法见长的,魏七见过何止百十个,然而却从未见过高杰这般令他几乎都没看清楚的,那速度太快太变态,令他感觉就像是眼花了一样。
高杰心急之下,这次是全力使出了“幻莲变”身法,毫无保留,如幻似真,几如幻影,不但震惊了魏七,田尔耕和许显纯也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不了解高杰,骤见其变态的轻功,便以为这位公子哥般的忠勇侯竟是位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哪能不震惊莫名。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高杰的内力武功,与这“幻莲变”轻功相比,差得太远太多,若真的动手打架,他连姬龙峰和于弘志都打不赢,更不别说是魏七和田尔耕等成名多年的高手了。
当然,这是在他不施展“白莲九生”神功的前提下。
高杰及时制止了两人的比斗,先是狠狠瞪了于弘志一眼,然后转身对魏七抱拳道:“魏七先生,我这位表哥傻乎乎的,行事莽撞,虽学有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又岂会是您的对手。这场比试,就此作罢如何?!”
魏七眯着眼,若有所思的认真看着高杰,半晌后方才缓缓点了点头,然后目光一转,看向于弘志道:“你的棍法,至刚至阳,世间少有,令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这棍法又叫什么?”
高杰闻言,心里一跳,知道这魏七起了疑心,哪敢再让于弘志回答,连忙抢着道:“我表哥姓夏,叫虎脑,他的棍法在老家一座寺庙中跟个烧火做饭的和尚学的,没有啥名号,我一般唤做烧火棍!”
魏七再次点头,对高杰的解释并未表示质疑,他施施然还刀入鞘,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走到田尔耕和许显纯身边站定,一言不发,再次恢复到沉默寡言的状态。
田尔耕冷冷看着于弘志,口中却对魏七道:“师弟,此人出手狠辣,颇为可疑,你可认得他吗?”
魏七抬头淡淡说了句“不认得!”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锦衣卫,相当于后世的情报机关,田尔耕、许显纯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对可疑的情况都有着敏锐的感觉,这也算是种职业习惯吧。
许显纯有些不死心,皮笑肉不笑地出言对高杰道:“侯爷,您这位表哥适才棍下无情,招招都满含杀意,莫非此前与魏七有仇吗?”
高杰自然知道,除了许显纯、田尔耕和魏七,在场的其他人只怕都对此颇有疑心,不得不再次笑道:“我刚才就说过了,他小时候曾被恶狗咬过,脑袋不好使,一旦发作,便会将别人当作当作恶狗使劲打,着实令人头疼,所以,一般情况下,家里人都不敢轻易放他出来乱跑,免得惹麻烦!请各位见谅!”
众人闻言,又看了看垂头丧气、傻呆呆站着的于弘志,俱是半信半疑。
魏良卿虽也有所怀疑,但他深知高杰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连忙上前一步道:“好了,今日见到各位高手的出神入化的武功,俺本来还想着要登场一试的,如今早没了那心思,还是等回去再偷偷练上个十年八年再来向各位请教吧!如今已到饭点,想来午饭已经备好,大家这便移步,随俺去品尝品尝俺庄里的美食吧!”说罢,便招呼着田尔耕等向农庄大厅而去。
高杰望着魏七稳健的背影,心中犹自不安,从他此前说的那句话里,高杰似乎听出了什么。莫非,这魏七瞧破了于大哥的底细?这也难怪,魏七和于弘志都曾是徐神医的部下,虽未正式见过面,但互相听说过却很正常,从于弘志的身形长相以及这刚猛的棍法上瞧出端倪,绝非不可能的事。只是,若是这魏七已经起了疑心,又为何不追究下去,偏偏当作啥事都没有呢?!
正当他心神不宁,胡思乱想之际,就听于弘志在身旁低声问道:“小杰,适才你为啥说我姓夏,叫虎脑呢?我长得虎头虎脑吗?”
高杰转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还虎头虎脑呢,我说你是瞎胡闹!”说罢,便气哼哼地跟在众人身后走了。
于弘志又挠了挠脑袋,憨笑道:“原来是瞎胡闹的意思,嘿嘿,我还真没听出来!”
于弘志虽被高杰“美容”了一番,但姬龙峰早就瞧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一直憋着没作声,此刻见众人走远,便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低声笑道:“于大哥,原来你没死啊,还害得俺和小杰为你烧香立牌位,伤心了好久呢!”
于弘志嘿嘿笑道:“俺命大,从死人堆里又爬了出来。你瞧,俺脸上这道伤疤,怪吓人的吧!”
姬龙峰瞧了瞧他脸上的刀疤道:“这刀疤,真帅!”
于弘志瞪大眼睛道:“帅?!真的吗?”
姬龙峰使劲点点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该有这么一道伤疤,俺可羡慕死你了!“
于弘志顿觉自己真的帅呆了,呵呵乐道:“大头,那你别羡慕俺了,要不你找时间在脸上也整上一道,俺俩一起帅?!”
姬龙峰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嘛,,再说再说!”
两人落在最后,一边瞎扯,一边迎着纷飞的小雪,向农庄大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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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小皇帝的心思
农庄宴会开始,随着十数道稀罕菜肴上桌,食客们的惊叹之声便络绎不绝地响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然,美味当前,田尔耕和许显纯也暂时将对于弘志的猜疑之心放下,专心品味各种从未尝过的美食。
更难得的是,相见恨晚的田尔耕和姬龙峰竟然拼起酒来,看到平日里总是阴沉着脸的田尔耕拎着酒壶、端着酒杯,与姬龙峰大呼小叫,不亦乐乎,一旁的许显纯心情复杂,侧目不已。
于弘志自从在战场上死里逃生以来,便一直东躲西藏,居无定所,从来就没吃饱过,今日见到满桌好酒好菜,顿时双眼放光,一言不发地埋头大吃大喝,当然,他说不出话来,因为其嘴巴里就没有空过,总是塞着满满当当的饭菜。高杰适才还在担心于弘志会在饭桌上整出什么蹊跷之事来,此刻见其如此专心致志对付美食,方才放下心来。
魏良月依旧和东哥、惠静小尼姑在一块边吃边聊,女人之间从来就不缺乏谈资,魏良月活泼,东哥睿智,惠静随和,三个女人短短时间竟融洽得如同多年的闺蜜一般。
欢宴之后,等田尔耕等人并未久留,早早道别而去。高杰因为急着要把于弘志这个定时炸弹赶紧弄回家,也带着姬龙峰、东哥等人匆匆告别,令魏良月幽怨不已。
回到府上,净空师太见到于弘志,自然又是一番惊喜感慨,在高杰的询问下,于弘志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徐鸿儒被擒后,山东义军尽皆覆没,只剩下河北的于弘志和河南的李恩贤两支小部队尚在坚持。但随着官兵将重点转向了他们,这两支义军也很快便遭到惨败。在最后的据点白家屯被攻破时,于弘志久战之下,力尽昏迷,加之其脸上中刀,满面鲜血,被当作死尸一起掩埋了。而官军则误将一个使棍的黑脸大汉的尸首,当作了他,枭首上报。于是,他的死讯便被官府广而告之,而其本人苏醒后,从万人坑中爬了出来,死里逃生。
众人听罢,都为于弘志这番惊险无比的经历感叹不已。
高杰担心于弘志连日劳顿,赶紧吩咐管家将其带去早已备好的房间休息。然后,他拉着师父,去到自己的房间密谈。这几天,他先后见到了两个义军的叛徒侯王和魏七,也令他忽然之间想到了个营救徐神医的点子。当然,这还只是个未成熟的想法,尚需师伯骆思恭前来后一起商议的。但净空师太听完之后,已经赞不绝口。
大内乾清宫中,天启帝朱由校望着眼前的午膳,眉头紧皱,毫无食欲。
今日早朝,首辅叶向高、吏部尚书**星、礼部尚书孙慎行、兵部给事中杨涟等一干东林士子一起上书,要他同意免除盐税矿税,减轻各大家族财阀势力的负担,令这个年幼的小皇帝烦恼不已。虽说他推说身体不适,将此提案暂时压下,但朝堂上那班东林士子恃宠骄横、步步紧逼的做法,仍是令他愤懑不已,一口怨气憋在胸口出不来,哪里还吃得下饭。
小时候,因父亲泰昌帝朱常洛不得皇爷爷万历帝的喜爱,他也备受冷落,养成了小心谨慎、低调内敛的性格,平日里说话底气不足,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后来万历驾崩,父亲登基,而他也被皇爷爷在临终前立为皇长孙,本以为日子就此会好过一些。然并卵,因为父亲宠爱西李李选侍,他的生母王才人虽然位尊于李选侍之上,却备受李选侍**而致死。母亲在临终前留下遗言:“我与西李(即李选侍)有仇,负恨难伸”,他至今依旧铭记于心。更可悲的是,在母亲去世后,昏庸的父皇竟荒唐到将他和弟弟朱由检一起交给仇人西李李选侍抚养,兄弟二人自此常常受到李选侍的“侮慢凌虐”,终日涕泣,对这个狠毒的养母惧怕不已。要不是有东林人刘一景、杨涟等联合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逼着西李李选侍在泰昌帝驾崩后搬离乾清宫,只怕现在朱由校还只能被西李胁迫着,做一个傀儡皇帝。
朱由校是个品行不错的好少年,知道感恩图报,执政后便大力提拔了对其有恩的东林士子,形成现在东林独大于朝堂的态势。然而,朱由校如今毕竟已经年满十八,虽然因为幼年时被冷落轻慢,疏于教育,至今也认不得几个大字,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笨拙愚蠢,而且,恰恰相反的是,他是个十分聪慧、有主见的人。当上皇帝的第一年,他尚且对东林人的意见言听计从,只是在退朝后会暗地里找来司礼监的大太监,研究分析大臣们的奏章、分析朝堂上的局势。通过一年多的学习研究,到了今日,悟性甚高的朱由校对朝政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
他这个年纪,正处于青春叛逆期,东林人在朝堂上习惯性强势霸道,和对他这个文盲皇帝的轻视不屑,令其渐生厌恶之心。而且,在来自于社会最底层的魏忠贤的影响下,他形成了一个于东林人相左的观点。东林人今日提出的免除各大家族财阀的盐税矿税的诉求,正是朱由校极为反对的,在他潜意识里,已经深深意识到,受皇爷爷和父皇两代皇帝疏于朝政的影响,如今的国库本就甚为空虚,如果再免除了各大家族财阀的税赋,那自己岂不是要变成个乞丐皇帝了吗?
首辅叶向高在朝堂上还堂而皇之地说,免除的税赋,应该用加税的方式,从靠耕种田地为生的千万农夫那里获得。
朱由校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暗道:“你们这些人哪里知道平头百姓们过的是何等艰辛的日子,再往他们头上加税的话,岂不是要再逼出若干个徐鸿儒出来吗?!”
朱由校如此体察民情,不是因为常常微服出访,下基层进行考察,而是受到了两个人的影响。一是魏忠贤,第二个则是他的生母王才人。魏忠贤出生农户,家里穷困潦倒,自然有发言权;而王才人亦出生贫贱,是选秀进宫的,对最底层的老百姓的生活清清楚楚。所以从小母亲便教导他和弟弟要勤俭,绝不能奢靡浪费,不要为难百姓。而魏忠贤则用从戏文中听来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警醒他,要重视劳苦大众的感受,只有百姓们生活安定了,大明朝才能真正安定,他才能成为“尧舜禹汤”般的明君。
既知叶向高等人的提案不妥,性格颇有些懦弱的他却又顾及恩义,不忍当面与这干自命才高八斗、济世之才的家伙翻脸,只好隐忍着暗自生气。
魏忠贤在一旁察言观色,自然明白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皇帝的心思,见其食不下咽,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难受,上前道:“皇上,您已经长大了,烦心的事那是天天都会有的,切不可因此而不顾身体啊!”
朱由校叹了一口气道:“魏大大,你说说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和受制于西李有何区别,不也是个傀儡皇帝吗?”
魏忠贤闻言吓了一跳,急道:“这怎么能一样呢,起码你在这乾清宫内是自由的,是无拘无束的。”
朱由校“哼”了一声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句话乃是孙承宗教我的,既然天下都是我的,为何我却只能在这小小的乾清宫才有自由呢?”
魏忠贤低声道:“皇上忘记了臣此前的话了吗?如今六部等各个要职俱在东林人的掌握之中,且其背后还有各大家族财阀势力撑腰,实力庞大,即便是在这宫中,恐怕都会有其耳目存在,圣上一定要慎言啊!”
朱由校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四下看了看,见随侍的宫女宦官们都离得较远,方才放下心来,抬头对魏忠贤道:“你的话,我自然记得。适才只不过是有些气不过罢了。只是,此次如果我驳回了叶向高等所请,恐怕会引来他们的强势反击,魏大大,你可要做好准备承受他们的雷霆之怒啊。要你代朕受过,实是太委屈你了!”
魏忠贤淡淡一笑道:“圣上体恤臣,臣感激不尽。能为圣上分忧解烦,乃是臣的职责和荣幸。只要圣上能开心快乐,能真正做个明君,臣纵是死,亦是值得的!”
朱由校听得感动,吸了吸鼻子,深深看了看魏忠贤,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自然知道,唯有你和奶娘最疼朕,放心吧,我会如你们希望的那样,做个好皇帝!”
说罢,他低头扫视了一眼满桌的饭菜,又抬头对魏忠贤道:“对了,刚才提到李选侍,我倒突然想见见她了。魏大大,你这便从这桌上选几个菜带上,我们去看看她如今怎么样了!”
魏忠贤愣了愣,便赶紧命随侍的宫女內侍选了几个菜,装在食盒中,然后亲手提着,跟在朱由校身后,向乾清宫外走去。
西李李选侍在“移宫案”之后,被杨涟、左光斗等逼得搬出乾清宫,住进了寒露院。
寒露院,是宫城西北角一处小小的院落,院内仅有两间不大的房舍。西李李选侍在移宫案中意图挟持朱由校失败,搬出乾清宫后,便被安置到了这里。从此,这个院落就成为了宫城中有一个“冷宫”。
所谓“冷宫”,一般指的都是古代皇帝囚禁后妃或皇子的地方。
常言道:“宫中多怨女”,在古代,无数女子被选入皇宫,服侍皇帝,从此终生不得自由!因为一旦成为皇帝的人,一辈子便不能改嫁,根本无法再出宫去。而这些皇上的女人,一旦失宠,便只能在宫中等死,颇为凄惨。历朝历代,一般为了皇室的体面,后妃犯罪赐死的几率很小,所以便需要有地方安置,所以就有了所谓的冷宫。而紫禁城内的“冷宫”并无定所,只要是关禁王妃、皇子的地方,便俗称“冷宫”。
寒露院以前因风景秀美,且冬暖夏凉,常有后妃前来小住,一年四季颇为热闹。但自从西李李选侍住进来后,这里便变得冷冷清清了,就连院落中渐渐生出的杂草落叶,亦少有內侍宫女前来过问清理。因为宫里的人,个个消息灵通,且大都是趋炎附势之辈,既知西李李选侍获罪,幽闭于此,避之唯恐不及,谁还会像以前那般前来献殷勤呢?
如今,这寒露院内,居住的只有三个人,除了李选侍和她所生的女儿,身边便只剩下一个老嬷嬷服侍日常起居了。
西李李选侍的女儿,今年年方十一,自出生之日起,便被封为了舞阳公主。天启帝朱由校是个心地纯良之人,他虽然对西李李选侍又恨又怕,但对舞阳公主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却并无芥蒂之心,他虽将西李李选侍幽闭于寒露院,却并没有要把舞阳公主也发配于此的念头。然而,西李是个心狠手辣,且倔强不屈之人,她深恐朱由校兄弟俩会将仇恨发泄在自己唯一的亲生骨肉身上,硬是坚持将舞阳公主带在身边,一起住进了寒露院中。
朱由校缓缓走到寒露院门口,停下了脚步,望着这个逐渐被宫里人遗弃和遗忘的小院子,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怎的,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之前对西李李选侍的愤恨之情,竟然淡薄了不少。反而,眼前这寒露院破败清冷的情景,令他对居于其中的可怜母女心生戚戚。
魏忠贤深知朱由校的脾性,也随之停下了脚步,拎着食盒静静站在他的身后,没有劝慰,只是静静地等待。
朱由校呆立片刻,终于定下心神,迈动脚步,向院内走去。
刚刚踏进院子,就闻破风之声传来,一个物件“嗖”地向他当头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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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西李疯了
皇宫,可以说得上是世上守卫最森严的地方,朱由校万万没想到会在寒露院遭到袭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不但喜爱操持匠活,且爱好击鞠、射柳等体育运动,体质很是不错,身手也颇为敏捷。此刻袭来的不明物体速度并不快,按道理他完全是可以避开的,然而事发突然,加之朱由校素来胆子就不大,骤然一惊之下,顿时乱了分寸,竟然忘记了要闪避。
眼见那物件便要落在朱由校的头上,他身后突然飞出一个黑乎乎的不明物体,与袭击而来的物件“砰”地撞在一起,然后便是一阵碗碟摔碎之声。朱由校逃过一劫,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就见魏忠贤高大的身躯此刻已经如老母鸡保护小鸡般挡在他的面前,而在他脚下,一个食盒和几个摔碎的碗碟横陈于地,尚有余温的饭菜油汤泼洒得到处都是,寒露院门口一片狼藉。
原来,在危急关头,是跟在朱由校身后的魏忠贤眼疾手快,将手中提着的食盒丢了出去,将袭来的物体击落,化险为夷。
魏忠贤年轻时曾混迹江湖,虽未正儿八经学过什么高明武功,但街头厮混难免会有撕扯打架的时候,倒也让他练出了一身颇为实用的路数,身手较一般人强上不少。加之经验老道,处变不惊,情急之下便扔出饭盒,随即迅速抢上前去,张开双臂,将天启帝挡在了身后。
朱由校转危为安,心有余悸地躲在魏忠贤身后骇然喊道:“救驾,救驾!”
一般情况下,皇帝无论去哪都有会有近侍和宫女随护在旁,可今日因为要来见西李李选侍,朱由校不愿让其他人知晓,将随侍们打发得离自己远远的,仅带着魏忠贤随行。此刻他的呼救声远远传开,令那些随侍们惊骇莫名,慌忙朝寒露院跑来。
就在这时,只听寒露院内有人咯咯笑道:“云想霓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随着这首唐代李白《清平调》的吟唱声,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从院子里长袖挥舞、翩然而过,对全神戒备的魏忠贤视而不见。
朱由校从魏忠贤身后探出脑袋,正惊疑不定间,又见那女人身后气喘吁吁跟来一个老嬷嬷,一边追着,一边喊道:“皇后,皇后!”
魏忠贤此刻已经基本弄清楚了情况,意识到刚才并非是什么刺客暗杀之类的事件,这才松了口气,使劲咳了一声,威严怒喝道:“圣上驾到,你等还不跪迎?!”
那老嬷嬷听了,这才瞧见院门口站着的魏忠贤和朱由校,一惊之下,差点摔倒在地,赶紧哆哆嗦嗦上前,跪伏在地,颤声道:“奴婢叩见圣上!”
此刻魏忠贤已经移开身体,露出了身后的朱由校。朱由校惊疑不定地看了看依旧在院中乱舞乱跑的那个散发女人,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心绪,正色道:“起来吧!”
那老嬷嬷颤巍巍地站起来,低着头不敢出声。
这时,随侍们已经赶到院子门口,一个个满头大汗,正要冲进来护驾,却听魏忠贤道:“你们暂且在院外伺候着!”
魏忠贤虽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时日不长,但在皇宫之内,宦官宫女们早就把他当作了头,闻言后立刻唯唯诺诺,在院子外站定候着。
朱由校伸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侧头低声问道:“魏大大,刚才袭击朕的,是什么东西?”
魏忠贤苦笑着,小声回道:“陛下,最初臣也没能看清楚,直到那物件摔落在地,方才发现是个饭碗!”
朱由校皱皱眉,一阵汗颜,没想到自己被一个饭碗吓得屁滚尿流,哪有半点当今天子应有的神武威严,顿时又羞又气,大声对那个老嬷嬷喝道:“适才是何人,竟敢用饭碗袭击朕?!”
那老嬷嬷听了,吓得扑通又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地道:“圣上饶命了,那饭碗想来是皇后。。。哦不是,是李选侍扔的!”
朱由校听罢,又惊又怒地道:“李选侍?!时至今日,她竟然犹自不思悔改,胆敢公然袭击朕?!”口中说着,脚下禁不住向后倒退了两步。
魏忠贤深知,童年的遭遇在朱由校心里留下了阴影,他对西李李选侍畏惧之心至今未能完全消除,赶紧扶了朱由校一下,随即大喝道:“那罪妇身在何处,还不赶紧前来伏地认罪!”
老嬷嬷一边哆嗦,一边指着在院子里乱跑的那个女人低声回:“那。。。那便是李选侍!”
魏忠贤闻言,和朱由校一起朝那犹自边舞边唱的女人望去。
只见李选侍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大红纱衣,穿着十分单薄,仿佛感觉不到严冬的寒意似的。她脸上画着厚重而有些古怪的浓妆,头上发髻散乱,长发乱飞,神情浑浑噩噩,双眼无神,情绪却颇为亢奋,舞动着婀娜的身躯在纷飞的小雪中四处乱跑,放声吟唱,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望着这古里古怪的场面,朱由校和魏忠贤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老嬷嬷继续道:“李选侍来到这寒露院不久,无端端便成了这个样子,平日里时而正常,时而疯癫。适才奴婢刚把饭菜端给她,她突然就犯了病,跑出了屋。奴婢一时不防,又追赶不及,没想到她竟然用饭碗冒犯了圣上,奴婢实是罪该万死,请圣上恕罪!”
朱由校一边听着老嬷嬷的话,一边神色复杂地盯着已成疯子的李选侍,木然呆立,说不出话来。
魏忠贤瞥了失神的朱由校一眼,知道他此刻情绪复杂,顿觉心情沉重起来,半晌后方才对那老嬷嬷道:“你。。。我适才听你在追赶李选侍的时候,口中喊的,是皇后吗?!”
那老嬷嬷闻言,拿脑袋在地上不停地磕着,额头早就冒出血来,告饶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如今李选侍身边只剩下奴婢唯一一个侍女。自从她犯了疯病以来,便更加难以伺候。如若不喊她皇后娘娘,她连饭菜就不肯吃,奴婢实是万般无奈之下,方才行此权宜之策。请魏公公明察,请皇上恕罪!”
魏忠贤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个罪妇,都成了个疯婆子,竟然还惦记着要做皇后,真是死不悔改!”
魏忠贤出声卑贱,混迹街头,却素有豪侠之气,为人大度仗义,甚少有令他切齿的仇人。而除了闻香教如今的教主王好贤,眼前这个李选侍,可以算得上他的第二个仇人!
魏忠贤进宫不久,因办事利落、能说会道,深得当时侍奉朱由校生母王才人的大太监魏朝赏识,被安排到王才人宫里的典膳房。而王才人为人温和宽厚,对魏忠贤亲睐有加,十分看重,令魏忠贤生出以死相报之念。
而西李李选侍**逼死王才人,乃是魏忠贤心中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其后,西李虐待朱由校、朱由检兄弟俩,魏忠贤亦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那时,他曾假装对李选侍唯命是从,卑躬屈膝,得到她的信任,实是卧薪尝胆,为的就是古有更多的能力去保护王才人的骨肉。
朱由校如此宠信魏忠贤,便是因为魏忠贤对他无比纯粹的忠诚和疼爱。
也正因为对王才人的死念念不忘,魏忠贤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当初西李李选侍是光宗皇帝最宠爱的女人,而她只生下了一个女儿,所以,生下了皇长孙的王才人便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素有野心的西李李选侍,一心想登上皇后宝座,成为后宫之首。于是她不惜**逼死王才人,并让昏庸不明的光宗朱常洛把朱由校和朱由检兄弟俩交给她抚养,通过对这两个可怜孩子的虐待,养成了畏惧她的心疾,为的便是日后能够挟持小皇帝,掌控皇权。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西李李选侍太过自信,没有考虑到在光宗死后,东林党发力了,他们利用背后的各大家族财阀的势力,联合大太监王安,一举毁灭了李选侍的谋算,逼其搬离乾清宫,远离了天启帝的身边,彻底失去了对小皇帝的掌控。
眼见到手的成果,就这么被一干道貌岸然的东林人截胡了,西李李选侍在搬到寒露院不久便精神出了问题,平日里,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舞阳公主都不记得了,却依旧忘不了要当皇后的执念。
朱由校根本没有听见魏忠贤和老嬷嬷的对话,他只是呆呆站着,望着状若疯癫的李选侍,脑海中清晰地闪过之前所发生的一段段往事。
是的,他绝对是痛恨这个害死了自己生母、虐待过自己和弟弟的西李李选侍的,至少,在踏进寒露院的那一刻,朱由校都始终坚信着。
但在此刻,他看着这个曾经长袖善舞文采出众、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美艳无双、这个曾经嚣张霸气自以为是的女人,如今衣不蔽体,在寒冷败落的院落中,在飘洒的雪花中,疯狂地旋转舞蹈,陶醉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不知怎的,朱由校一阵心慌,因为他感觉到,多年来一直隐藏在心灵深处的仇恨,突然之间如同落潮的海水,汹涌退却,顷刻之间便荡然无存。更可怕的是,在他心中,重新泛出的,竟然是对这个女人的怜悯。
“不!我不能这样!”朱由校心中呐喊着:“我不能就这样淡忘娘亲的遗言,我不能饶过这个罪恶滔天的女人!我来这是为了要羞辱她、虐待她,为娘亲报仇的!”
朱由校面皮不时抽搐着,神情复杂之极,整个人深深陷入了挣扎之中。
就在此刻,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传来:“皇帝哥哥,是你来了吗?”
朱由校身体一震,转首望去,只见一个颇为矮小瘦弱的小女孩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舞阳,你瘦了!”朱由校望着这个年方十一、同父异母的妹妹,不由自主地说道。
在朱由校印象中,舞阳一直是个粉嘟嘟、白嫩嫩,长得十分可爱的小姑娘,他虽然痛恨李选侍,但却无法对这个妹妹生出半点恨意。在他和朱由检无端受罚,被关进黑屋子,没有饭吃的时候,舞阳常常会偷偷给他们兄弟俩带来吃的,陪他们说话解闷,朱由检虽对舞阳没有啥好脸色,但朱由校却很是喜欢这个和她母亲性情迥异,温和善良的妹妹。
一年多没见,舞阳公主个头好像丝毫没长,圆圆的脸蛋变得又尖又瘦,显得眼睛格外的大,雪白的肌肤也泛出了枯黄之色,完全不是当年那个粉嫩可爱的模样,看上去楚楚可怜。
朱由校紧紧抱住扑进他怀里,哭泣着的舞阳公主,本来尚在挣扎的心灵突然之间平静了下来。可恨的李选侍疯了,这也许就是她作恶多端的报应吧。上天对李选侍的惩罚,怎么也不该报应在舞阳身上,她是无辜的。
也许,恩怨早就已经了解了,只是自己还犹不自知地在执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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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出卖高杰
朱由校将可怜兮兮的乐安公主抱在怀里,给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徽媞,多日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乐安公主眼泪落得更快了,抽泣着道:“皇帝哥哥,娘亲老打我,我怕!”
朱由校闻言,对老嬷嬷怒道:“那妖妇为什么要打乐徽媞?”
老嬷嬷叩首禀道:“李选侍清醒的时候对公主还是很好的,只是一旦发起病来,便时常会骂公主无用,出手没有什么轻重,奴婢上前阻拦,也常常会挨上几拳几脚!而且,公主一旦出了这个院子,亦会挨打的!”
朱由校听了,好生心疼,柔声对乐安公主道:“徽媞,跟哥哥走吧,别呆在这里了,好吗?”
乐安公主转首望了望犹自狂舞不止的李选侍,想了想,便默默地点头同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朱由校心意已定,对那老嬷嬷道:“乐安公主我这便带走了,李选侍还是交给你照看,记住,不准她离开这个院子!”
说罢,朱由校便抱着乐安公主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本来疯疯癫癫正在乱舞的李选侍,见朱由校要带走乐安公主,立刻便冲了过来,厉声叫道:“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十指成爪,像个恶鬼般朝朱由校扑来。
朱由校对李选侍本就心存畏惧,见状吓得掉头就跑。魏忠贤脸色剧变,麻着胆子冲上前去,挡住了李选侍的去路,双手用力,一把将她推到在地。
朱由校此刻已经跑出了院子,在院门外方才止住脚步,心有余悸地回头张望。只见李选侍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喊道:“校哥儿,你忒心狠了吧,还我女儿啊!”
这李选侍之前抚养朱由校兄弟俩时,就唤朱由校为“校哥儿”,此时喊出这个称呼,也不知她到底是清醒了还是依旧疯癫着。
朱由校定了定心神,方才大声道:“徽媞是朕的妹妹,朕自当好好待她,你放心好了。她呆在你这,绝不会快乐的!”
李选侍哪里肯听,哭天抢地地朝院门口爬来,想要抢回乐安公主,老嬷嬷在后面怎么拽也拽不住。
魏忠贤赶紧跑出院子,示意外面的內侍宫女一起将李选侍挡住,并拖回屋子去,然后拉着朱由校,离开了寒露院。
在会乾清宫的路上,朱由校抱着乐安公主,心情沉重地对魏忠贤道:“大大啊,李选侍落得今天这般地步,为的就是想要一个名分罢了。我想,不如就看在徽媞的份上,给她个封号吧!”
魏忠贤心里并不情愿,他忘不了王才人死前的凄惨景象,忘不了李选侍当时的嚣张跋扈。但是,朱由校既然都不愿再追究了,他自然也没啥好说的,只好回道:“圣上宅心仁厚,愿对李选侍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其所造的罪孽,只能算其福星高照,运气好!不过,臣认为,即便要给其封号,亦不能就此依了她的想法,封做皇太后吧?!”
朱由校点点头道:“那自然是不行的。我想,便遵了父皇的遗愿,封她个贵妃吧!”
明朝的后宫等级中,除皇后外,还有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才人、选侍、淑女等级别。明代后宫诸妃称号为:贤、淑、庄、敬、惠、顺、康、宁,也有贵妃,位在诸妃之上。后妃以下,杂置宫嫔,而间以婕妤、昭仪、贵人、美人等名号。
朱由校在登基后,便将自己的生母王才人追封为孝和皇后,一年后将后来的养母东李李选侍封为了庄妃。西李李选侍在明光宗即位后,便一直想要坐上皇后之位,奈何朱常洛始终没有松口。朱常洛命短,在位仅一月便驾崩了,在其弥留之际,西李李选侍胁迫太子朱由校,讨要皇后封号,在杨涟、刘一景等人的据理力争、强烈反对下没能如愿。朱常洛被逼无奈之下,在咽气之前便应承了她一个贵妃之名分。
后来经过“移宫案”,西李李选侍被打入冷宫,封贵妃的事便被众人抛诸脑后,谁也不再提起。今日,朱由校在看到西李李选侍疯疯癫癫、凄惨悲凉的现状后,感觉于心不忍,便想着把父亲许下的封号给她,只当作是一种施舍了。
回到乾清宫后,朱由校令人将乐安公主交给了东李庄妃抚养,然后又带着魏忠贤摆驾慈庆宫,去看望信王朱由检。
要说在兄弟姐妹中,与朱由校最为亲近的,自然还是朱由检了。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由于朱由校母亲王才人被西李逼死、不久后朱由检的生母刘淑女也被父亲朱常洛谴死,年幼的兄弟俩便一起被交给了西李抚养。两人在西李李选侍的虐待下,成为一对真正的患难兄弟,一起长大,感情非常深厚。
兄弟俩见了面,自然分外开心,朱由校对朱由检嘘寒问暖后,还问及了弟弟和高杰的情况,谁知这一问,却引得朱由检一阵长吁短叹。
朱由校很是纳闷,一再询问,但朱由检支支吾吾,始终未说出缘由,令朱由校好生疑惑。
朱由检在叶向高等的教唆下,推拒了帮高杰解救徐鸿儒之事后,一直心中不安,颇为愧疚。谁知不过两天,叶向高又变了卦,劝说他帮帮高杰也无妨,令朱由检又气又恼,暗道:“叶首辅,您再怎么说也是内阁首屈一指的第一大学士,怎么说话跟放屁似的,风一刮,就没味了,不作数了?!我如今都不好意思见杰哥哥的面了,你却又来劝我答应帮忙,那我岂不是成了一个朝三暮四、反复无常的小人了吗?”在叶向高走后,他一直心情郁闷,不知该怎么办。
如今见皇兄问起,朱由检叹气道:“也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太好罢了。”
朱由校微笑道:“你是朕最亲的兄弟,有需要朕帮忙的,只管说出来便是!”
朱由检心中感动,拉着哥哥的手,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把高杰相求的事说出来。他此时已经有了定夺,既然已经认定那件事不妥,便应该坚持,绝不能随意改变主意。至于和高杰的关系,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去调节缓和吧。
见朱由检依旧没有说出心事,朱由校只好温言安慰了他几句,便没再追问下去。
在回转乾清宫的路上,天启帝朱由校皱着眉,想了半天,开口问魏忠贤道:“大大,你和高杰那小子熟,可知他和由检俩到底怎么了?”
魏忠贤早有准备,借机赶紧回道:“他俩之间的事,臣倒是略知一二。只是,此事干系太大,不太好说啊!”
朱由校闻言,更加急迫,催促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赶紧说来!”
魏忠贤做出一副苦相,为难道:“信王殿下都不好开口,臣自然更加为难!”
朱由校急得脑仁生疼,止住了轿辇,一蹦就跳到地上,拉着魏忠贤进了附近一个小花园中。
在园中找了个僻静的所在,朱由校方才放开魏忠贤的手,瞪着眼睛低声喝问道:“大大,此处除了你和朕之外,再无旁人,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魏忠贤苦笑道:“臣担心的,不是怕别人听了去,而是担心圣上会降罪于忠勇侯!”
“哦?!”朱由校摆摆手道:“这样,朕答应你,无论何事,朕绝不会降罪于他,行了吧?!”
魏忠贤听了,使劲搓着双手,一会点头一会摇头,那样子显示出他内心的思想斗争非常激烈。
朱由校见状,又急又气,指着小花园中那个水面已经微微冻结的池塘道:“你再不说,朕,,,朕就走上这池塘冰面,试一试冰层厚实不厚实!”说罢,便作势要抬脚。
魏忠贤慌忙拦住,连声道:“好啦,小祖宗,可千万不能随便冒这样的险,万一掉下池塘去,冻出病来可就麻烦了!俺怕了你了,这便说给你听就是!”
朱由校小时候便常用类似的招数来对付魏忠贤,屡屡见效,今日见使出此招,依旧是立竿见影般好用,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便一边欣赏着花园中银装素裹的雪景,一边等着聆听魏忠贤的汇报。
魏忠贤做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苦着脸说道:“据臣所知,忠勇侯此前有事求信王帮忙。信王当时答应了,但是不知为何,过了一两天又反悔了,于是,他们俩之间便成了这般尴尬的样子。”
朱由校听了,心里轻松了不少,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嘛!想那高杰所求,定是由检觉得难办的事,那便由朕帮他们办了便是。”
魏忠贤为难道:“忠勇侯所求之事,干系太大,圣上听了,只怕不但不会帮他办,还会降罪于他呢。”
朱由校听出了名堂,道:“原来,说来说去,关键不是由检和高杰之间发生了什么,而是在于高杰所求之事咯!大大,你别再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朕保证不降罪高杰便是!”
魏忠贤这才将高杰要救徐鸿儒以及他和徐鸿儒的关系,简单扼要地跟朱由校汇报了一遍。
听到高杰相求之事,竟然是要赦免乱匪之首徐鸿儒,朱由校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变成不再轻松,显得有些阴沉了。
魏忠贤察言观色,接着道:“圣上也不要怪忠勇侯,他不懂国事,有这个想法,纯粹就是为了报恩罢了。”
朱由校想了想,缓缓点头道:“朕明白。高杰是习武之人,重恩怨,讲情义,这些朕都清楚。只是,这徐鸿儒乃是山东反贼之首,在其蛊惑之下,短短时间竟聚集了数十万反贼起事叛乱,到处攻城拔寨、烧杀掠夺,以致生灵涂炭,其罪可诛九族,绝不可赦。想来,由检亦是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方才拒绝了高杰的相求吧!”
魏忠贤将手中一件棉袍披在朱由校身上,淡淡道:“臣亦是做这般想法,只是那高杰偏偏还有他的道理!”
朱由校诧异道:“他还有什么歪理?”
魏忠贤道:“据高杰所说,此次徐鸿儒聚众叛乱,实乃受了闻香教教主王好贤逼迫而为,其并非主谋!”
朱由校更是纳闷了,高声道:“这怎么可能,徐鸿儒之乱被剿灭后,河北巡抚便上奏道,经查明,徐鸿儒虽为闻香教主要头目之一,但此次叛乱,却和闻香教并无瓜葛,其教主王好贤更是对此时毫不知情。而且,朕还听说,这次平叛,王好贤还派了手下,与我官军里应外合呢!”
魏忠贤呵呵一笑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此事透着蹊跷!圣上,您是信高杰呢,还是信河北巡抚和王好贤呢?”
朱由校被魏忠贤这句话问得一时语塞,半晌后方才说道:“我谁都不信!大大,你赶紧出宫一趟,将那高杰给我带进宫来,我要好生审问审问他!”
魏忠贤见目的达到,连忙应承下来,先是将朱由校送上了轿辇,待其回到乾清宫后,方才出宫去往高杰的府上。
一路上,当魏忠贤想着那高杰得知他被自己出卖给了皇上后,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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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老顽童
忠勇侯府,占地面积虽然不算太过庞大,但在皇城中所处位置却颇好,可见天启帝对朱由检的这个义兄高杰甚为看重。自从高杰入住,便首先在府中专门辟出一块空地,作为练习武艺的场所。
此刻,高杰卓立场边,正凝神观看着姬龙峰演练新近领悟的心意**之法。
姬龙峰昨日在魏良卿农庄,与田尔耕一战中悟出“虎抱头”之境,武功大进,正需要多多练习、融会贯通。所以,今日从清早到午后,这个武痴除了吃饭,便一直耗在这里勤练不懈。而且,为了显摆,他还硬拉着高杰在旁观摩。悟空与高杰形影不离,自然也跟了过来。
高杰虽为姬龙峰在武学上能够寻得突破而高兴,但也经不得如此长时间地观摩,早已头昏眼花,哈欠连天了。悟空的精神倒还好,只是他一心在逗弄着已经如一条大狗般大小的小黑虎,根本没去关注姬龙峰卖弄武艺。
姬龙峰耍了几个自认为很帅的招式,便收势跳到高杰面前,得意洋洋地道:“小杰,俺的心意**枪厉害吧!”
高杰止住哈欠,使劲揉了揉眼睛,方才意兴阑珊地敷衍道:“姬大侠天赋异禀、武功精进,佩服啊佩服!”
姬龙峰乐得大脑袋使劲晃悠,笑眯眯地道:“那是,小杰你武功虽不如俺,但眼光还是不错的。有俺这般武功高绝的朋友,也算你小子有福气啊!”
高杰作势欲呕,摆手道:“好了,大头你自个慢慢陶醉,慢慢自得其乐吧,我可支持不住了,先行告退!”
没等他转身,姬龙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瞪眼道:“那怎么行,俺还有几式更厉害的招数没使出来呢,你可不能走!”
高杰听了,直翻白眼,苦着脸道:“姬大侠,求您放过我吧,我实在坚持不住了!”
姬龙峰兴致正高,哪里肯放,两人正纠缠间,就见管家跑了过来,禀告道:“小侯爷,魏公公来了!”
高杰闻言,双眼放光,如闻仙乐,趁机挣脱了姬龙峰的魔爪,一溜烟地向前厅跑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姬龙峰见没了观众,顿时意兴阑珊起来,他转眼一瞧,看到在一旁正与小黑虎玩得不亦乐乎的悟空,便又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于是,傻乎乎的悟空便只好苦着脸,杵在了习武场边,成了高杰的替身。只是,当姬龙峰进入“虎抱头”的意境时,乌黑油亮的小黑虎倒颇有感应,在一旁低声呜咽起来,也不知赞叹,还是不屑。
高杰将带着坏笑的魏忠贤迎进客厅,奉上茶水,正待询问来意,却见魏忠贤搓着手,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甚为古怪。他愣了愣,不明白魏叔这是怎么了,便没有作声,默默喝了口茶,等着魏忠贤先开口。
魏忠贤装模作样,做足了前戏,方才干咳一声,叹气道:“小杰啊,魏叔此来,是为了请罪的!”
高杰闻言吓了一跳,半晌才苦笑道:“魏叔,您这是弄啥呢,要作弄小杰吗?!”
魏忠贤摇摇头,沉声道:“今日,魏叔一时糊涂,做了件对不住你的事!”
高杰愕然道:“对不住我的事?!不可能,我就是一个小屁孩,有什么事情值得上魏叔的对不住三个字呢?”
魏忠贤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结结巴巴地道:“适才,我在乾清宫,被圣上逼迫,忍不住将你和徐神医的事情道了出来。。。”
高杰听罢,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傻了。
要知道,如今的徐鸿儒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反贼之首,所犯之罪那可是大逆不道、要株连九族的,高杰与其的关系,捂盖子都捂不赢,岂能到处宣扬。
所谓株连九族,就是一人犯死罪,家族成员与其共同承担刑事责任的刑罚制度。族刑的概念在古代有多种解释,主要是有三族、九族之分。三族者,一说“父母、兄弟、妻子”;一说为“父族、母族、妻族”。到底何者为是,古人对之也有歧见。其实,在这个问题上,大可不必细究。因为古代的所谓“夷三族”,本身便是一种极具任意性的滥刑。这种任意性一方面表现在对象方面,到底什么样的犯罪适用族刑,很难有统一的标准。帝王也不愿制订出统一的适用标准,而是由兴所致、心血来潮地临事议行。只要皇帝认为罪大恶极,必欲置之极刑、大开杀戒而后快的犯罪,都可能成为族刑的目标。任意性的另一方面,则表现在范围上。以族刑惩治重罪,意在斩草除根,以儆它人,法律上不预先划定范围,可以迎合统治者针对不同案件,因事因人而作出不同选择。从这个意义上说,三族既可能是“父母、兄弟、妻子”、也可能扩散到“父族、母族、妻族”。至于“九族”,也有异说,或谓“上自高祖,下至元孙,凡九族”;或谓“九族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其实,九族应为一虚称。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九”是最高之数。故九族之说恐非一一落实的实指,乃是概括性地包容与之有亲缘关系的所有宗支族系。在古代,九族之诛往往施之于重大政治犯罪,一旦大狱炼成,只要是与犯罪人沾亲带故,都将受到无辜株连。
最极端的,当属“十族”的特例。不过这一暴行在中国古代仅有一例,这一惨剧的主角乃是大明初期,明惠帝时期的学界巨擎方孝儒。方孝儒因主修《太祖实录》、《类要》等重要典籍而名高一时。不料祸起萧墙,燕王朱棣以“清君侧”的借口起兵南下,并最终推翻惠帝,登上皇位,是为明成祖。为了向天下正名,朱棣欲借方孝儒之名草拟登基的诏书。不料方孝儒一派忠义,本着不事二主之心,拒不合作,且“大书数字,投笔于地,曰:死既死,诏不可草!”成祖威胁他道:“汝独不顾九族乎?”方孝儒毅然说道:“便十族,奈我何?”于是,成祖盛怒之下,竟不顾“杀孝儒,天下读书种子绝矣”的谏言规劝,将其门生数人连同其九族并而诛之,是有“十族”之说,罹难者竟达八百余人之多,可谓族刑的登峰造极之作。
如今可好,魏忠贤竟然让高杰和徐鸿儒的关系被当今天子知道了,这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高杰腾地站起身来,指着魏忠贤,张口结舌,一时间哑然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魏忠贤也吓得站了起来,状甚惶恐。
高杰气急败坏,忍不住走近几步,想要好生问问魏忠贤为啥要出卖自己。谁知,他甫一靠近,魏忠贤便立马后退,始终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高杰见魏忠贤还要躲,愈发气苦,加快了逼近的脚步。魏忠贤虽年过五旬,但他和一般的年幼便净身进宫的宦官太监不同,身高体壮,且动作机敏,见势不妙便绕到了椅子后面。
于是乎,一个追,一个逃,一老一少在客厅中绕着桌椅开始了追逐,一圈接一圈,闹了个鸡飞狗跳。
管家老王在门外见了,瞠目结舌,不明所以,他深知魏公公位高权重,而自家主人素来和这个大太监关系匪浅,一时间也不知是该上前帮忙逮住老的,还是拉住小的。
两人直转得天昏地暗、头昏眼花,方才以高杰的获胜告终。
此刻,魏忠贤气喘吁吁,瘫在椅子上,任由高杰拎住了脖领,双手乱舞,急呼道:“我不行了,小杰,别再追了,算你赢了成不?!”
高杰使劲摇了摇转得有些眩晕的脑袋,也喘着气道:“明知跑不赢我,还转个什么劲,你这不是浪费气力吗?!”说罢,他松开了手,也瘫在自己的椅子上。
喘息片刻,高杰这才想起自己追魏忠贤的初衷,顿时又跳了起来,一把逮住魏忠贤,大声道:“被你带得差点把大事忘记了,说,你为何要出卖我?!”
魏忠贤看了看高杰,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而且,还越笑越来劲,乐得捂着肚子,在椅子上乱滚起来。
高杰见状,诧异莫名,暗道这老家伙不会是疯了吧?!
魏忠贤笑了半晌,方才喘息着道:“小杰,你的表现,和我来之前预想的一模一样,真是笑死老夫了!”
高杰愕然。
魏忠贤笑道:“哎呀,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看来以后老夫要多多尝试这般游戏,有助于放松心情!”
高杰无语,松开手指着老顽童魏忠贤道:“魏叔,你这是为老不尊,拿小辈开心呐!莫非你适才说,都是假的?”
魏忠贤突然正色道:“假的?!不,全是真的,句句属实!”
高杰闻言,有气又急,浑身都颤抖起来,厉声道:“你的意思是,确确实实将小侄出卖了?”
魏忠贤盯着高杰瞧了半天,随即又大笑起来,这回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高杰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实在是弄不清楚这魏忠贤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脚一软,顿时再次瘫倒在椅子上。
魏忠贤见把高杰作弄得要死不活,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嘿嘿笑道:“我把你和徐鸿儒的关系透露给了圣上不假,只是,老夫并非要出卖你,这其中另有玄机!”
高杰望着魏忠贤洋洋自得的模样,没好气地道:“玄机个毛线!枉我把你当作德高望重的长辈看待,你却如顽童般戏弄于我,真是毁我三观啊!”
魏忠贤笑着拍了拍高杰的肩膀道:“老夫出身草莽,岂是个注重辈份礼仪之人,小杰你轻看了魏叔了!别看我如今年纪大了,还进宫做了太监,但在这胸中却依旧有着滚烫热血和冲天豪情。。。”
没等魏忠贤将王婆的瓜卖完,高杰便打断了他,有气无力地道:“得了,拜托您说正事,说重点好吗?”
魏忠贤捋了捋颌下的假胡子,故作高深地摇晃了下脑袋,方才出言道:“老夫将你和徐鸿儒的关系,借机告知圣上,其实是为了讨的一个为你我复仇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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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钦差大臣
大内乾清宫偏殿,天启帝朱由校端坐大椅之上,冷冷地让高杰平身起来说话。
魏忠贤面无表情,望着站在下首、脸含幽怨之色的高杰,心中却在暗自发笑。之前在忠勇侯府,他将自己的计划简单地说了一遍,也不管高杰理解与否、情不情愿,便拖着他进宫面圣了。
高杰虽觉得魏忠贤的计划的确可行,但此刻当面朝见已然知晓他底细的小皇帝,心中泛着嘀咕,不知这涉险之策会否真如那可恶的魏叔说的那般有效,忐忑之下,唯恐引来大明天子的雷霆之怒。
不过,朱由校见了高杰,语气虽然有些冷,但能唤他起来回话,可见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高杰暗自松了口气,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在这殿中,除了天启帝、魏忠贤和他三人,还有一个人在场,而此人,正是大明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高杰的师伯。
见师伯也来了,高杰更加心定,脸上终于泛起了微笑。
朱由校冷冷看着高杰,突然道:“忠勇侯,你可知朕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高杰瞟了一眼魏忠贤,没好气地答道:“小杰脑筋不好使,突然间被魏公公火急火燎地拉进宫来,说实话,还没想明白到底为何!”
魏忠贤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暗自用手掐了掐大腿,方才强忍住笑意。
朱由校也被高杰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此前的些许不快一扫而空,语气也放缓了下来:“依朕看来,你不是不明白,而是装糊涂!”
高杰是个灵泛人,立即打蛇随棍上,嘿嘿笑道:“莫非,多日不见,圣上这是想我了?!”
见高杰竟敢调侃当今天子,让侍立一旁的骆思恭惊出一身冷汗。
朱由校是个文盲,本就对朝堂上的繁文缛节颇为厌恶,自从见了高杰,便觉和这个乡下来的少年颇为投缘,此刻听到他的调侃之言,竟然毫不介意,反而乐得笑出声来,紧接着“呸”了他一声道:“我是想你了,想把你的脑袋斩下来当击鞠的球!”
高杰摸了摸脑袋,讪讪道:“我感觉,圣上应该是舍不得的!”
朱由校白了他一眼道:“你小子少给朕东扯葫芦西扯瓢,赶紧老老实实将你和匪首徐鸿儒的过往招来,休想蒙混过关!”
骆思恭适才被天启帝突然召进宫,并不知晓所为何事,此刻听了朱由校的这句话,顿时后背上又冒出了冷汗。
高杰早有准备,当下也不惊慌,随口编了个与徐鸿儒在陕西老家邂逅认识、两人一起与当地不良土豪恶霸做斗争、最终成为忘年之交的生动曲折的故事,故事讲完,高杰接着道:“后来,徐神医便视我如子侄,将济世医术倾囊相授,对我实是恩重如山。圣上啊,您说说看,如今他被人坑骗,成了一个死囚钦犯,我想要托点关系、走个后门,让他能够无罪获释,这有什么不对吗?”
魏忠贤和骆思恭听完高杰的精彩发言,禁不住在心中暗自感叹:“这个臭小子真能胡扯,满嘴跑火车,短短时间便能编出这么个情节感人且高大上的故事来,真是个鬼精灵!”
高杰现编的这个故事,让从未出过宫的朱由校听得两眼放光,脸上尽是羡慕的表情,忍不住点点头道:“没想到你和那匪。。。额,那个徐神医以前竟然有如此奇特的渊源,朕此刻倒是能够理解你想要保住他性命的想法了!对了,你适才所言,托关系、走后门是什么意思?”
高杰暗恨自己光顾着编故事,又把后世的语言穿越了过来,不得不赶紧解释道:“托关系、走后门是我家乡话,意思就是想拜托圣上您、或者魏公公、骆大人等有权有势的人,暗中帮小子的忙!”
朱由校恍然大悟,接着又问道:“那你说那徐神医是被人坑骗,方才作乱被擒,这又是怎么回事?”
高杰见朱由校问道关键之处,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有些紧张的魏忠贤,方才故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气愤地道:“圣上,徐鸿儒乃是一个心怀济世之念的神医,在民间深受百姓爱戴,名声大大的好,岂会是个坑害百姓、危祸朝廷的恶魔?!他此次大逆不道的所作所为,皆是因为被闻香教教主王好贤坑骗威逼所致,请圣上明察!”
朱由校皱皱眉道:“可是,朕前几日收到直隶巡抚叶庆的奏折,禀明闻香教教主王好贤守法本份、为人忠厚,其所领闻香教也素来遵纪守法,对官府的施政甚为配合,徐鸿儒之乱当与其无有瓜葛。另外,平乱总兵官杨肇基也上报,在攻破匪巢邹县一役中,得王好贤安插的亲信里应外合,方才在短短时间内竞功,还生擒了徐鸿儒。也就是说,此次评叛,那王好贤也是有功之人。高杰,这和你所说,多有出入,又如何解释呢?”
高杰不慌不忙,微微一笑道:“俗话说,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我不敢说直隶巡抚叶大人包庇王好贤,更不相信杨肇基将军上报有假,欺瞒圣上。只是,我坚信徐神医是清白的!陛下,那王好贤绝非善人,这所有一切,都是他的阴谋,请您明察!”
朱由校盯着高杰道:“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些皆为王好贤之阴谋,朕就不明白了,他为何要如此呢?”
高杰淡淡一笑道:“王好贤野心勃勃,他的图谋,小子想来有二。其一,若徐神医等闻香教传头们起事成功,他可顺利称王,独霸一方!如若失利,则可将所有罪责推给徐鸿儒,用圣上之手,除掉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朱由校瞪大双眼,诧异道:“这么说来,王好贤和徐鸿儒有宿仇?”
高杰点点头,随即又将徐鸿儒与闻香教前教主王森二子王好义交好,从而与王好贤结怨的情况说了一遍。至于王好贤妄图逼迫徐鸿儒交出“白莲宝典”一事,高杰自然隐瞒了下来。
朱由校闻得这些隐秘之事,神色愈发郑重起来,他以手托腮,若有所思,很久没有说话。
魏忠贤和高杰知道到了关键时刻,朱由校等会要做的决定,是关系到他们复仇计划成败的关键,便同时紧张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启帝,观察这他脸上的表情。
骆思恭涉足朝堂数十载,虽不愿参与党争,但毕竟也是个洞庭湖的老麻雀,眼睛却是雪亮的,到了此刻,岂会还不明白高杰所图为何?!他的眼睛所看,则是高杰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心中既埋怨其自作主张,行此冒险之举,又隐隐感为师侄这个胆大的计划而感叹赞赏。他的脸上神色变幻,心中波涛翻涌。
偏殿中一时间寂静得有些吓人,端的是针落可听、呼吸相闻。
今日的京城,大雪纷飞,天空很是阴沉。突然间,一声震耳的冬雷炸响,将天启帝朱由校从深思中惊醒过来,他定了定心绪,抬眼看了看高杰,犹豫片刻,侧头对魏忠贤道:“大大,依你看来,该如何定夺呢?”
此话一出,高杰顿时便轻松下来,明白大局已定。
果然,在魏忠贤一番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朱由校终于做出了决定:暂缓处斩匪首徐鸿儒,彻查闻香教教主王好贤。
而且,在魏忠贤的建议下,彻查王好贤一事,如预期的一样,落在了高杰的身上。
朱由校钦命高杰为钦差大臣,半个月后领密旨出京,前往直隶,也就是现在的河北闻香教教都滦州石佛口,暗查王好贤与此次叛乱的关联。
同时,骆思恭也领了皇命,为高杰安排几位锦衣卫高手护卫随行同往。
离开皇宫的时候,骆思恭与高杰并肩而行。此时已近黄昏,大雪毫无半点要停止的意思,反而下得更加猛烈了,大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高杰第一次当上了传说中的钦差大臣,又喜又忧,还真有点小激动。骆思恭则在担忧高杰此行风险,两人各有所思,一直默默而行,任雪花冰冷地打在脸颊上,却毫无感觉。
来到一家酒馆门口,高杰方才想起进宫时,悟空和姬龙峰死活要陪着前来,因为他俩不能擅自进宫,便约好了在这家酒馆等候。高杰这才开口对骆思恭道:“师伯,您如果还有事的话,小杰就此暂别了。龙峰和悟空还在这酒馆中等着我呢!”
骆思恭瞪了高杰一眼,气道:“你小子,胆大妄为,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便贸然行此危险之举,万一出了岔子如何是好?!你事先就完全没想过你师父和我的感受吗?”
高杰心中暗自叫屈:“师伯啊,你哪里知道,我也是被魏叔临时拉了壮丁,自己都没时间想清楚,哪还有时间和师父以及您老知会啊?!”
但他生怕说出实情,会引得师伯对魏忠贤生意见,只好不情不愿背起黑锅道:“都是小杰鲁莽,一心想着为徐神医复仇,所思不够周全,请师伯原谅!”
骆思恭气呼呼道:“你知道就好!下次切不可再这么任性而为了,要知道,自古有言,伴君如伴虎,此次你的计划侥幸得逞,并不代表下次就还有这般好运!”
高杰心中委屈,但也只能唯唯诺诺,忍气吞声地应承不迭。
骆思恭出了气,语气缓转,继续道:“此次你去滦州石佛口,直入闻香教教都,绝不是件轻松的差事。石佛口被王森父子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岂是个让你轻轻松松来去自如的所在。一旦被王好贤察觉了你的意图,绝对是举步维艰,危机重重,别说查明真相,便是连小命能不能保得住,还难说得很呢!”
高杰嘿嘿笑道:“您不是常说,小杰脚底抹油的功夫,难有人能够匹敌的吗?打不过,我立马就逃之夭夭便是!”
骆思恭忍不住笑骂道:“你个小滑头,即便逃跑的功夫再厉害,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绝不可大意!此次师伯尚有要事,不能和你同去,护你周全,着实不放心。我现在就回去锦衣卫衙门,好生考虑考虑,给你安排几个高手随行!”说罢,他伸手拍了高杰脑袋一下,便头也不回地冒雪匆匆而去。
高杰摸着脑袋,感受着师伯真诚的关怀,心中暖洋洋的,嘴里却低估道:“又打我脑袋,就不怕我变个傻子吗?况且,离出发还有半个月时间,师伯这么着急做什么?!”
一边嘀咕,他一边走进了酒馆。
酒馆里人不多,也就四五桌客人。高杰很轻易便找到了正在吃喝闲聊的姬龙峰和悟空。
等高杰坐下,一向不太说话的悟空突然对他附耳道:“杰哥哥,那边有几个妖怪!”
高杰闻言,诧异地扭头四处看了看,发现在靠窗的地方有七八个打扮怪异、长相与大明百姓迥异的人。他们将两张方桌拼在了一起,正喝着酒,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鸟语。
“歪果仁!”高杰一看便知,这几人来自异域,看样子像是西方的洋人。
在这个时代,没有飞机火车轮船,大明与其他大洲的国家之间交流不多,在京城出现几个西方洋人亦是颇为稀奇的事,悟空和姬龙峰更是见所未见,所以才会如此大惊小怪。
高杰回头,看了看大脑袋小眼睛的姬龙峰和黄头发黄眉毛的悟空,揶揄道:“他们来自遥远之地,是别国的旅人,哪里是什么妖怪。依我看,你们俩倒更像妖魔鬼怪!”
姬龙峰撇撇嘴,不满道:“你看这几人,皮肤惨白,有的是红毛,有的是金毛,还有白毛的,不是妖怪是什么?!”
这几句话姬龙峰本是小声说出的,可他素来嗓门大,加之酒馆中客少安静,那几个洋人像是听见了似的,一起向他们这桌瞧来。
高杰见状,连忙制止姬龙峰再胡说,示意他们埋头吃东西,别再惹事。
可姬龙峰是什么人,见那几个洋人瞪着他,立刻也睁大小眼睛瞪了回去,嘴里还犹自跟高杰道:“怕什么,他们适才说的那些叽里呱啦的鸟语,俺一句都听不懂,那俺说的,他们又岂会明白?!”
高杰一想也是,便笑了笑,放下心来。
谁知,事与愿违,就听那桌其中有个红发洋人突然大声道:“你们的,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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