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半月论谈
这还不算完,在叶向高之后,吏部尚书**星、吏部尚书孙慎行等东林党朝士也陆续赶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时间,慈庆宫中名士云集,人才济济,顿时热闹起来。
位高权重的叶向高、**星和孙慎行三人,自然成为了中心,三人都头戴二梁冠,身穿蔽膝赤罗衣,青饰领缘,佩药玉、黄绿赤练鹊花锦绶,白袜黑履,穿着打扮都颇为正式,便如同上早朝一般。他们虽然见到高杰,惊讶之下,也都客客气气地持礼相见,但过后却再也没搭理他。
这种情形,高杰已经有所预料,东林人皆出自名门望族,以名士自居,哪会把他这个出身卑贱的小猎户放在眼里,即便小猎户如今贵为忠勇侯,在他们心中也如同市井中的暴发户,粗鄙不堪。不过,意外的是,有两个人倒并未抛弃他,一个是始终笑眯眯的汪文言,还有一个竟是炮筒子杨涟,他俩一直站在高杰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胡扯。
高杰一边应付二人,一边观察场中形势,心中粗略地有了些计较。
汪文言和杨涟均是七品芝麻官,职位低微,在这种公开场合,自然比叶向高等高官要低调。但两人又有不同,汪文言职位虽低,但文采和谋略均属上乘,且为人处世圆滑多智,在东林党内部属于智囊型的角色,颇为重要;杨涟性格直率,为人古板,并不为大多数东林人所喜,但他性情直率,敢于做这些文人不敢做的事情,身为言官,尽忠职守,即便是面对皇帝老子,他也敢公开放炮,成为了货真价实的急先锋,东林党魁首门虽不会与他深交,但仍将其当作一个与对外斗争时不可或缺的重要棋子。
说实话,高杰对汪文言没有什么好感,即便他是对自己最为客气的,相反,对于炮筒子杨涟,高杰却有些心有戚戚焉,不知是觉得他可怜呢还是可敬。
当然,此刻高杰最大的心事,是对于朱由检选择这样一个场合召见自己颇为不解,也隐隐有些不安。起码,眼前的情形是一个信号:朱由检和东林人走得很近。
而天启帝和魏忠贤暗中筹备的变革,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改变税制,准备向地主、富商们纳税,这些势必会触及到门名望族的底线和利益,也就是说,在不久的将来,必会和东林人所代表的利益集团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朱由检此刻和东林人走得太近,绝非什么好事。
正胡思乱想间,就见大殿屏风后人影一转,朱由检来了。
唇红齿白的朱由检披着件银鼠皮的棉袍,笑盈盈地与叶向高等见礼,最后才来到高杰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腰际,笑道:“杰哥哥,由检好想你!”
高杰此去辽东,足足有两个多月没见到朱由检了,闻言心中感动,将其一把抱起,摸了摸他的脑袋,温言道:“我也想你了!咦,几日不见,我家由检又长高了,愈发像棵玉树一般淋雨淋风了!”
朱由检小脸一红,把头埋到高杰怀里,咯咯笑道:“那叫玉树临风,可不是淋雨又淋风的树!”
高杰故意一拍脑壳,尴尬笑道:“哎呀,没文化真可怕啊,让你的贵客们见笑了!”
一众东林党人听了,皆相视无言,既对高杰和信王的亲昵心生妒忌之意,有对这个山野小子不学无术而暗生鄙视之心。
朱由检却毫不介意,笑道:“不过,能做一个挡风遮雨的参天大树也是好的,杰哥哥的话倒另有深意!”
高杰闻言,顿觉欣慰,将朱由检放下后笑道:“赶紧招呼你的贵客吧,不要因我失了礼数,慢待了各位大人!”
朱由检点点头道:“想来杰哥哥已经与各位大人都见过了,也知道他们都是我朝名士,自从上月开始组织了这样的半月论谈之后,由检从他们身上可是学到了不少知识见解,长进颇多。”
高杰脱口而出道:“半月论谈,这是什么鬼?”
在场众人不解高杰此话之意,朱由检也不例外,但他与高杰亲近,熟悉其说话风格,稍楞之后亦猜出了此话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就是各位朝中名士每隔半月便来慈庆宫聚会一次,谈古论今,畅所欲言,大家交流近日所思所虑,为我大明献计献策!”
高杰作恍然状,一拍大腿,大声道:“那便是集会了!”
吏部尚书**星微微一笑,出言讥讽道:“忠勇侯虽出自山野,未经教化,但集会一词却也算贴切!”
高杰拱手道:“赵大人过奖了!小子在乡下时,常见七大姑八大姨在农耕间隙休憩之时,聚在一起唠嗑打屁,我们家乡话就叫集会。原来,各位大人如此隆重地聚在一起,也是差不多的。如果谈论的是四书五经、伦理纲常、诗词歌赋,小子自认文采缺缺,写字撰文更是狗屁不通,只能做壁上观,充当看客,但既然是唠嗑打屁,倒是俺的专长,那就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大家一起切磋切磋吧!”
**星没想到自己的讥讽之言,竟然被高杰如此曲解,还趁机将他们郑重其事、具有深意的半月论谈与乡野大妈田间唠嗑相提并论,鼻子都气歪了,花白的胡须随着嘴巴和鼻孔喷出的粗气飘扬,脸色也憋得泛起了红色。
可是,面对高杰这个年方十六、七岁,似是有口无心、口无遮拦的乡野少年,身居高位的**星又不能自降身份,出言驳斥,只好咬牙隐忍,暗生闷气。
汪文言站在高杰身旁,从侧面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装傻充愣的高杰,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光中颇有深意。
朱由检小孩心境,闻声发出咯咯大笑,举起小拳头在高杰身上擂了一拳道:“杰哥哥,这哪会一样,呵呵!”
其他如叶向高、孙慎行等虽没有**星那般气结,但被高杰这么一通胡说,顿时对今日的这次聚会意兴阑珊起来。要知道,他们为了参加这半月论谈,为了在聚会上、在各位名士和信王面前作出精彩演讲、出尽风头,事前可是认真备了课的,谁知高杰狗嘴吐不出象牙,在他眼中竟然成为了村妇闲聊,无不感到深受打击,心生挫败之感。
杨涟耿直,当下大声道:“忠勇侯此言差矣,在座皆是曾寒窗苦读、学识渊博之名士,所思所言,尽是关乎我朝兴衰、关乎民众生计的大事,岂可于村妇粗言秽语相提并论!”
高杰惊讶地“哦!”了一声,连忙躬身致歉道:“小子没读过书、见识少,所谓大事只有温饱安定,却哪及得上诸位大人想得那么远那么多,惭愧啊惭愧!大人不计小人过,诸位国士朝士,便当小子适才所说就是个屁,闻过就忘记了吧,千万不要怪罪!”
高杰道了歉,众名士本该心中舒坦些,但不知怎的,他们不但没有感到舒坦,每每想到高杰那句“适才所说就是个屁,闻过就忘记吧”,不禁内心翻涌,直犯恶心。
朱由检年纪小,不明其中深意,只觉高杰的话有趣的紧,又呵呵笑了会,方才招呼众人坐下,让內侍们奉上水果点心。
被高杰这么一闹腾,聚会的气氛顿时有些冷场,过了半晌,吏部尚书孙慎行打起精神,起身言道:“蒙信王殿下相召,我等齐聚一堂,品美食,畅所言,实乃大快之事。今日,某有一言,权当抛砖引玉,请诸位大人指教!”
众人也精神一振,重新调整状态,注视孙慎行,开始凝神细听他的演讲。
孙慎行,今年五十七岁,字闻斯,号淇澳。江苏武进人。明朝开国功臣燕山忠愍侯、全宁侯之后。外祖父是明代著名文学家、军事学家唐顺之。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朱之蕃榜进士第三人。授翰林院编修。累官至礼部侍郎。韩敬科场事发,孙慎行主张罢黜韩敬,遭到韩敬同党的攻击。辞官。熹宗继位,东林党复兴,天启帝召回孙慎行,拜为礼部尚书。
孙慎行学问极深,尤其对于人性道义的研究颇有心得,威名于天下士子,故此在东林人重归朝堂后,占得吏部尚书高位。
他长身而立,意气风发,举目环顾一圈后,方才娓娓而道:“人心道心,非有两项心也。人之为人者,心;心之为心者,道。人心之中,只有这一些理义之道心,非道心之外,别有一种形气之人心也。。。”
一段长篇大论足足说了有盏茶功夫方才作罢,引来众人一片掌声与赞誉。
高杰听得稀里糊涂,似懂非懂。他虽是考古学本科生毕业,对古文研究颇有些心得,但那也仅限于写于书本上的文字研究,一字一句进行翻译,方才能够明白其中深意。像孙慎行这般口述之言,速度极快,加之他的语音还带有江苏口音,哪里能够完全明白。见众人击节叫好,高杰无奈,也只好滥竽充数,跟着吆喝了几声了事。
孙慎行自认立身持正,凡是循规蹈矩,有条有理,对不合规矩、罔顾法规之行素来痛恨。高杰封侯之时,在朝堂之上持反对意见的一众大臣中,就有他一个。山野之人,凭借帝王之恩宠而跻身贵族行列,自然会遭到所有老牌贵族豪阀的发对的。所以,今日骤见高杰出现在半月论谈上,孙慎行哪肯放过这个机会,见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子装模作样吆喝叫好,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只见他俯身端起酒杯,对着高杰的方位遥举言道:“忠勇侯年少俊杰,入京数日,便立身朝堂之上,想来定有过人之处。适才老夫所言,乃今日所思,思虑未必周全,其中当有疏漏之处,如忠勇侯不弃,敬请点评一二如何?”
高杰闻言一愣,暗道:“你个老家伙,明明知道我没读过书,偏要拿这些八股文章来为难我,看来是真心不待见我啊!怎么办??我听都没听得太懂,别说点评一二了,便是点评个零点一零点二也无从下手啊!”
朱由检和高杰亲近,安排座次时,让他和自己坐在了同一张几案后。无奈之下,高杰厚着脸皮转头对朱由检道:“由检,这位孙大人刚才说了半天,我却只顾着埋头对付面前的冬枣了,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些什么!你且跟我讲讲,孙大人这么长一段话的中心思想,最好简短点,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听到长篇大论,容易走神,甚至是打瞌睡!”
第二百七十二章 舌战名儒
高杰看似话音不大,但在座的人却偏偏都清清楚楚听在耳中,顿时一片哗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孙慎行饶是涵养功夫极高,也被气得面皮抖动,浮现酱紫之色。
朱由检与其兄天启帝朱由校不同,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小小年纪文采不凡,见高杰发问求救,没有半点不悦,反而很是热情地指点道:“人心,指的便是做人的良心;道心,则指的是人天生的仁、义、礼、智、善之心,与人心相对。孙大人之意,乃是说道心越胜,人心越善,道行越高;反之,亦然。”
在座的东林名士,见年幼的朱由检侃侃而谈,将孙慎行这番深奥而颇有深意的言辞分析得有条有理,清楚明白,个个满心欣喜之情,顿时将因高杰败兴之语所带来的不快一扫而空。
高杰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人心,道心,原来孙大人说的是这么回事,我算是弄明白了。”他转头看向孙慎行,捂掌道:“孙大人好厉害!”
孙慎行此前被高杰气得要死,哪肯就此放过他,追问道:“忠勇侯既然得信王殿下指点,明了了在下的观点,便请发表高见,点评点评吧!”
高杰暗恨:“这老小子干嘛穷追不舍的,难道非要看我出丑才肯罢休不成?!好像我借了他几百万没还似的?”一边心中腹诽不已,一边开动脑筋,准备反击。
高杰岂是个任人欺辱的角色,要知道,他可是来自几百年后的现代,掌握的知识文化岂是当今的古人所能比的,沉吟半晌,他突然“啊呀!”一声,同时一拍大腿,吓了大家一跳,然后大声道:“孙大人说得非常好!绝对精彩!”
众人见高杰憋了半天,闹出偌大动静,就蹦出了这么两句废话,顿时满脑壳黑线,郁闷得直翻白眼。
孙慎行更是气恼,差点爆了粗口,还好他身为礼部尚书,乃是知书达理的模范,忍了半天方才好不容易忍住骂娘的冲动。他认为高杰就是个草包,绝对是因为无言以对,方才如此作态,想要偷鸡,正待痛打落水狗,穷寇猛追,好生羞辱羞辱他。
却见高杰接着摸了摸下巴,好像他和孙慎行一样留了长须一般,突然摇头晃脑,慢条斯理地道:“不过。。。”
孙慎行到了嘴边的话又被高杰“不过”两字噎了回去,就像是大口喝水突然被呛了一般,猛地咳嗽起来,一时间上气不接下气。
高杰见孙慎行被自己的小把戏折磨得很是悲惨,心中不忍,便正色道:“不过,小子认为孙大人的话虽然很是有理,但这也只是基于一种理想世界而得出的结论。现实中,却并不一定适用。”
孙慎行闻言,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声,出言问道:“此话怎讲?”
高杰道:“小子来自村野之地,我们那里的街坊邻居、大叔大婶从未接受过孙大人所谓的道心的教化,但他们依旧心地纯良。反之,有些人虽然自小到大,学识渊博、知书达理,但却仗势欺人,到处侵占土地,为富不仁,良心大大的坏!”见孙慎行作势便待反驳,高杰哪会给他机会,提高声调,继续道:“道心,在现实中,并不一定能让人心向善。很多人是因为饭都吃不饱,没有衣服穿,从良民却生生变成了小偷、强盗或者逆贼。所以,小子以为,要想人心向善,首要的不是灌输给他们什么道心之类的废话,而是要解决基本的生存条件。只有解决了百姓们的温饱问题,孙大人的道心才有可能去影响到他们的人心!”
高杰跟开了挂似的,用后世的理论和言辞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也不管在座的老古董们听不听得明白,一气呵成,完成了自己的演讲。
之后,他添了舔干涩的嘴唇,端起眼前的茶杯一饮而尽,静等对方的反驳。
后世的大学之中,经常会开展辩论赛。评委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辩题,双方学生犹如斗鸡一般各持己见,上窜下跳,互相驳斥和攻击,实际上就是玩一种无聊的文字游戏。这种辩论赛唯一的好处,就是能锻炼出一批善于狡辩的人才。高杰虽没有参加过这种比赛,但也曾被逼着前往现场给系里的所谓高手加过油,助过威,无形中亦会有所收获。没想到,跑到大明朝了,这点鸡肋般的收获还派上了用场。
在座的东林名士虽对于高杰说话的方式不是很实用,但他话中的意思还是能够猜出个十之**。高杰将孙慎行看似合理的理论,从理想和现实两个层面进行了分析,得出的结论暗合如今大明朝的实事,听起来竟颇为有理,让叶向高等人形态各异,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微微点头,还有些则陷入了深思。
当然,东林人是团结的,即便高杰说得再有理,也不会有人真的出言赞同附和。可现场一片沉寂,已经足够说明了一切。
自古以来,所谓士子文士、达官贵人多来自于富裕高贵的家族,哪里会真正理解下层百姓的需求。但制定国策和方针的,偏偏又正是这班后世所谓的专家,所以他们的理论腔调多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般的存在,也就是乌托邦,付诸实践时,才发现严重地脱离了现实,毛用都没有。
立场不同,观点也会不一致。执政的党派不同,所实施的方针政策亦会偏差甚大。
理论联系实际,这是后世伟人提出的重要观点,又岂是古代这帮老古董能领悟的!
朱由检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全无所谓的高杰,满脸迷茫。他是个聪明睿智的孩子,也是个勤奋好学的学生,对于名满天下的东林朝士,充满了敬仰和膜拜之情,所以才邀请叶向高等在他居住的慈庆宫举办半月会谈,想学到更多的知识,领悟更多的道理,接触更多的思想。对于这些名士的观点,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半点质疑,有的只是钦佩和仰慕。然而,来自乡野,连私塾都未读过的高杰哥哥,却偏偏敢于对权威发起挑战,令朱由检震惊之余,心中亦有了一丝敬佩之意。
高杰以为自己这番异教徒般的发言,必定会引来铺天盖地的讨伐声,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等了半天,最终等来的却是冷场的尴尬。而且,对方辩友孙慎行同学此刻已缓缓坐下,眉头紧锁,陷入低头沉思中。
高杰暗叫惭愧,其实,对于孙慎行、叶向高等名士,他以前一直是充满尊敬的。若不是大家立场不同,加之孙慎行苦苦相逼,高杰断不会如此无礼。要知道,确立一个理论,是十分不易的,但是要找出这个理论的漏洞,却有并不难。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理论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都是有时间、地点、国家等条件限制的。高杰不过是剑走偏锋,投机取巧罢了。
慈庆宫大殿一片寂静,与会的众名士各有所思,皆默然不语,令侍立四周的內侍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此时,在一声叫好后,紧接着一阵掌声传来,打破了当前尴尬的气氛。
高杰讶异之下,和众人一起循声望去,只见大殿外含笑走进一人,头戴翼善冠,身着黄色四团龙云纹紬交领夹龙袍,身体匀称,鼻直口方,正是当今天子,天启帝朱由校。
明代皇帝的服装是根据不同场合而搭配的,并非后世有些电视剧电影中常见的那样一成不变。
冕服,传自周朝,主要由冕冠、玄衣、纁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等构成;是古代帝王举行重大仪式所服用的礼服。罩甲,是明朝的皇帝打猎的时候穿的,帽子是具有明显元代蒙古特色的,又叫鞑帽,里面还有一件戎装,即曳撒;衮服,准确的说应该叫做“十二团龙盘领衮服”,帽子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乌纱帽”,上有二龙戏珠,镶宝玉,金收边;通天冠服,洪武年间定的,凡是郊庙、省牲,皇太子诸王婚、醮戒,都穿这种服装,由绛纱袍、白纱内单,皂领褾襈裾、绛纱蔽膝、白假带、方心曲领、白袜,赤舄组成,其革带、佩绶,与衮服同。另外还有燕弁服、皮弁服、以及皇帝亲征时所穿的武弁服等等。
今日天启帝穿着的乃是常服的一种,轻便随意,却又不失王者之气。
今日,天启帝朱由校并未如往常一般,早早去到自己的木工房里,而是只带了魏忠贤和几个随身亲卫,径直到达了慈庆宫。朱由检召集东林朝士举办的半月论谈时间虽然不久,但天启帝已经早有耳闻,今日心血来潮,他突然想听听这些朝中重臣在朝堂之下会有些什么样不同的论调,便移步来到了弟弟的住所。
因为想听到往日朝堂上听不到的东西,天启帝制止了要去通报的慈庆宫守卫,只带着魏忠贤,轻手轻脚到了殿外,玩了一出窃听。
朱由校和朱由检不同,因为种种原因,小时候耽误了读书识字,根本谈不上什么文采,孙慎行的言论他听到了,开始也如同高杰一般似懂非懂,颇觉乏味。但高杰此后的发言却通俗易懂,而且,辩论叙述中视角和立足点新颖独特,让朱由校听得眼前一亮,颇有共鸣,忍不住失声叫好,醒觉后只好将错就错,拍着掌步入了大殿之中。
二百七十三章 解围杨涟
骤见天启帝悄然驾到,东林朝士们一阵慌乱后,方才齐齐上前跪倒,山呼万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朱由检即走数步,在群臣前面跪倒,迎接皇兄。高杰则缩在最后,一边拜伏在地,一边暗自庆幸:“皇帝同学如救星降临,这半月论谈只怕搞不下去了!”
天启帝一把将弟弟拉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微笑道:“众位爱卿平生,不必多礼。”
群臣从地上陆续爬起来,个个低眉顺目,哪还有半点高才那般趾高气扬的架势。
天启帝微笑道:“朕今日前来,本是为了看望皇弟,没想到巧遇各位朝士茗茶论谈,听到精彩处,忍不住惊扰了各位的雅兴,倒是朕的不是了!”
叶向高身为首辅,自有过人之处,很快调整好心态,施礼道:“我等只是应信王殿下之邀,前来为他解惑答疑、说些典故,绝非聚会。如今圣上驾临,我等这便告退,让圣上和信王殿下好生叙叙兄弟之情。”
天启帝摆手笑道:“叶爱卿不必紧张!由检自幼聪慧,勤奋好学,能有诸位名士不吝指教,朕求之不得,岂会怪罪?!大家这便重现归位吧,朕今日左右无事,虽学识有限,但也很想听听我大明朝士们的高论。众卿且安心坐下,该说什么说什么,当朕不存在便是!”
说吧,天启帝径直走到主位,在朱由校的座位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东林群臣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又尴尬,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自古以来,不但在大明,任何一个朝代的朝堂间都有诸多禁忌存在,也就是官场的潜规则,而私下集会便是其中之一。当皇帝的人,大多都是欠缺安全感、颇多猜忌之心,生怕身边的大臣们私下相聚在一起,图谋不轨;便是平民百姓也不允许聚众集会。
叶向高等人虽知天启帝和信王殿下乃是同胞兄弟,自小患难扶持长大,感情深厚,并且这半月论谈也是应信王之邀,他们方才前来赴约的,但伴君如伴虎,谁知道皇帝陛下会做何想法,一干人等无不提心吊胆,一心只想早点离开,哪敢真的坐下来,在天启帝面前唾沫横飞地胡说八道。可是,皇上此刻已经发下话来,哪个又敢掉头而逃呢?走也不是,留也是不,尽皆不知如何是好。
朱由检年幼,对群臣的窘迫不甚明了,拍着手笑道:“好啊,难得皇兄有兴致,大家便重归入座,继续我们的半月会谈吧!”
叶向高等望着热情的朱由检,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各归其位,一个个垂头丧气,跟家里出了什么不幸之事一般。
高杰把这一切都瞧在眼中,暗觉好笑,但表面上却一副诚惶诚恐之态,跟着朱由检在宫女內侍们重新加设的一个几案后坐下。
魏忠贤笔直地侍立在天启帝身后,趁群臣垂头不语之际,冲高杰眨巴了下眼睛。
高杰心领神会,也眨眨眼做了回应。
天启帝呆坐半晌,左瞧瞧又看看,见适才还激扬文字、侃侃而谈的群臣一个个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壳不说话,纳闷道:“各位爱卿,此刻时间尚早,想来你们的半月会谈应该才开始不久吧,怎么突然之间不说话了?!”
叶向高等低着头,心中全是不安,哪还有半点论谈的雅兴,就连准备了数日的演讲台词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丢到爪哇国去了。
高杰暗笑:“陛下啊陛下,您这么大一尊神坐在上面,这些人哪还敢胡说八道呢!也不知天启帝是真糊涂呢还是装糊涂!”
朱由检此刻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起身道:“各位名士皆文采斐然之辈,我和皇弟难得在这样的场合一起聆听你们的睿智之言,大家这便畅所欲言吧!”
他话说完后,依旧没有一个人出声,朱由检急了,抓了抓脑袋,想了想,指着炮筒子杨涟道:“杨涟大人,你平常最敢直言,便由你重新开局吧!”
众人见朱由检点了杨涟,暗自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把心提了起来。他们深知,杨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嘴巴上素来没有把门的,万一说些什么令圣上不悦的话出来,岂不是会祸及大家?!
果然,杨涟本因官职低微,参加半月论谈以来,一直没有畅所欲言的机会,今日见大家都因圣上驾临而做了缩头乌龟,而信王殿下亲自点了自己的名,顿时应声而起,先对着天启帝施礼完毕,方才高声道:“微臣以为,圣上今日能屈尊而至,听我等之言,乃是圣明之举!”
天启帝能坐上皇位,这位小小的言官杨涟是立了功的,虽然对其有时不顾场合胡乱放炮颇为不喜,但心中依旧存有感恩之心,闻言笑道:“杨爱卿的意思是,朕早就应该来了?”
杨涟昂头道:“那倒也不是,臣的意思是,圣上此来,说明已经意识到学问的重要性,我等无不欢欣鼓舞。圣上聪慧,不逊信王,若此时开始摒弃木活,发奋苦读,不日定能博古通今,成为一代明君!”
叶向高等听了,脑仁疼痛,暗骂这杨涟真是个奇葩,竟然敢如此对圣上说话,这不是在害我们吗?
高杰听了则暗乐不已,杨涟不愧为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耿直老头,一心想劝天启帝别再捣鼓木匠活,用功读书,但天性不善圆滑,直言快语,这话说出来,便是常人也听不进,何况是当今天子呢?
他偷偷侧目向天启帝望去,果然见到年轻的朱由校脸上笑意尽去,垂目望着手中的茶杯,默然不语。但从他微微颤抖的手可以看出,显然少年皇帝有些动气了。
对于这个杨涟,高杰不知怎的,总是有种不明的情绪,既有尊敬之意,又有怜悯之情,此刻见这炮筒子张口便闯了祸,恐怕很快便会迎来皇帝的雷霆之怒,连忙起身笑道:“扬大人之言,与孙大人的一样,既对又不对!”
天启帝本自气闷,正在咬牙忍耐,却听到高杰蹦出来发言了,顿时微微平息了怒气,淡笑道:“高爱卿,你有何高论啊?”
高杰对天启帝拱拱手道:“高论不敢当,不过俺听好些人说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番论调小子却不敢苟同。”
“哦?!”天启帝感兴趣了,他当然知道高杰和他一样,都是文盲,惺惺相惜之情泛滥,接着问道:“那高爱卿有何不同见解?”
高杰目视杨涟,见那老家伙仍不知死活,梗着脖子和他对视,暗暗苦笑,高声说道:“扬大人,不知小子理解得对不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意思,就是要想成功,必须要读书用功,对吧?”
杨涟点头道:“自然如此!”
高杰嘿嘿一笑,接着道:“那么,也就是说,如果不去私塾学堂念书,那么就必定不会成功,对吗?”
杨涟一愣,来不及细想,立刻答道:“没错!”
高杰见这个愣头鹅堕入了自己的陷阱,暗自好笑,便继续道:“杨大人的文采,自是不必多说的了,博古通今,那也是少不了的,却不知大人是否清楚,自古以来,有没有没读过书却闻名天下,功成名就的人物呢?”
杨涟张着嘴巴,正要列出诸如刘邦、项羽、成吉思汗、大明开国将领胡大海、水泊梁山好汉李逵等的时候,忽然醒悟过来,把这些人名说出来,那岂不是在扇自己的嘴巴子吗?!他赶紧刹车,怒视高杰,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
高杰忍住笑意道:“杨大人想来是最晚睡得不好,一时想不起来了,俺来自乡野,倒也听到过几个名人,什么鲁班啊、吕布啊、张飞张翼德啊,好似都没读过私塾,但后来也算是成功人士,名满天下吧!”
杨涟倔强地瞪着高杰,就是不发一言。
高杰笑道:“包括我朝的高祖皇帝,虽未读过书,但文韬武略,无有不通,赶跑了蒙古人,开创我大明盛世,试问,哪个读书人能比得上他老人家呢?!”
高杰话音刚落,天启帝便激动得地啪啪啪拍起手掌来,高杰的话不但让他气顺了,而且不知为何,还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和鼓励,恍惚间,在不久的将来,他似乎看到自己亦将成为高祖皇帝那般圣明的天子!
高杰心里暗自惭愧,其实来自后世的他,自然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此刻这番话语,与其是在反驳杨涟,倒不如说是在救他,希望天启帝因自己的一席话,舒缓心情,放过这个耿直的炮筒子。
听到天启帝的掌声,高杰转身施礼致谢,然后再次面对杨涟道:“杨大人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有的位置和要做的事情。农民耕田、商人贩货、官员管理百姓,圣上管理百官!这叫各尽其责。所以,圣上的圣明,在于他能够识人善用,能够招揽了在座的众位国士朝士一起为我大明效力,而不在于他读书多少。”
高杰说完,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朝他举目而视,神态各异,反应各不相同。
叶向高等是震惊、诧异,天启帝和魏忠贤是欣喜、激动,而朱由检很奇怪,看着高杰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丝不满和失望。
第二百七十四章 皇帝的高帽
看到朱由检异样的眼神,高杰心肝一颤,莫名间有了一种即将失去什么宝贵东西的感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见到朱由检那日起,高杰就一直对这个长得好看,童年悲惨,但心底纯良的小孩心生爱怜。自从他第一次喊出高杰哥哥时,高杰就暗下决心要好好呵护他,帮助他,不愿既定历史的悲剧在他身上发生。
可今日,高杰隐隐感到,自己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少年朱由检是在迅速成长的,而且伴随他成长过程的,更多时候是皇宫和朝堂中的人,高杰选择了武道一途,就注定不可能与之长伴,也注定了对他的影响是有限的。从如今朱由检召集东林党人举办半月会谈可见,历史的巨轮不可阻挡,他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正走向早已注定的结局。
“难道,我就真的没有办法将由检从那个悲惨结局的悲剧剧本中解救出来吗?”高杰心中一阵慌乱和悲哀,双眼失焦,木然发呆起来。
“好!”一声喜悦的高呼,让高杰重新魂归慈庆宫的大殿中,只见天启帝朱由校激动地站起身来,满脸激赏之色,对高杰频频点头道:“高杰爱卿年少,学问和朕一般,上不了台面,但聪慧睿智、机敏自信,却是不输于任何一个神童,纵以天之骄子形容亦不为过。”
说到这,他目光炯炯,环顾四周,朗声道:“朕深知众位爱卿苦口婆心,劝朕读书求学,是为了朕好,并无他意。只是朕亦认为,要成为一位明君,光有学问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勤政爱民,知人善用,懂得亲贤臣,远小人。如果你们指望朕每日吟诗作对、代替你们亲自撰写奏章、祭文,那就免了吧!”
说罢,他走到朱由检身边,摸了摸弟弟的头,笑道:“不过,我皇弟倒是个读书的料,众位朝士便多多费心,尽力教导他吧!”
接着,他来到高杰身前,微笑道:“高杰爱卿,随朕出去走走!”说完,便迈开大步,向殿外走去。
在魏忠贤“圣上起驾”的呼喝声中,群臣惶惶然拜倒相送。高杰刚跪下,“万岁”还没喊出口,便被魏忠贤一把拉起,扯着向天启帝的背影追去。
离开慈庆宫。天启帝一路快步而行,径直来到了紫禁城的宫后苑中。
明清两代的皇宫,又称紫禁城。历代宫殿都“象天立宫”以表示君权“受命于天”。由于君为天子,天子的宫殿如同天帝居住的“紫宫”禁地,故名紫禁城。
而宫后苑位于紫禁城中轴线上,坤宁宫后方,明代称为宫后苑,清雍正朝后改称御花园,是汉族园林建筑之精华。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 (1420年),历时一十八年,占地面积约二十亩。园内主体建筑钦安殿为重檐盝顶式,以紫禁城的南北中轴线为中心,向前方及两侧铺展亭台楼阁。园内青翠的松、柏、竹间点缀着山石,形成四季长青的园林景观,体现天人合一的汉族传统文化。
天启帝在宫后苑中疾步穿行,对身边的美景视而不见,就好似在参加后世的竞走比赛一般。
高杰和魏忠贤跟在后面,不敢多问,只能埋着头追随他的脚步。高杰明白,朱由校适才虽并未降罪杨涟,但当今天子被人几乎是指着鼻子叫“文盲”,这等羞辱哪能这么快便忘记。他选择了隐忍,一是因为自己继位不久,年纪尚幼,就此和朝中重臣反目是不理智的;其次,杨涟等东林人毕竟在拥立他登基为帝的事件中是有功之臣,念及恩义,朱由校也只能选择隐忍。于是,内心的愤怒和委屈,只能靠在宫后苑中吹着凛冽的寒风,快步疾行来进行宣泄。
高杰和魏忠贤都是聪明人、明白人,于是亦步亦趋,紧跟在朱由校身后,踏雪吹风。
宫后苑内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增添了园内景象的变化,丰富了园景的层次。御花园地面用各色卵石镶拼成福、禄、寿象征性图案,丰富多彩。今日乃是雪后初晴的第二日,除了卵石路被內侍宫女们将积雪清扫干净,其他如树木花草、假山奇石、亭台楼阁之上,尽皆铺着厚厚的白雪。
朱由校一口气,走到了千秋亭,方才止住了脚步。
千秋亭是一座方亭,可由白玉石台阶登亭,周围有白玉石栏,圆攒尖顶,明称“一把伞”式,黄琉璃竹节瓦。宝顶是由彩色琉璃宝瓶承托鎏金华盖组合成的。上圆下方的屋顶取仿“天圆地方”的古明堂形制。亭内天花板绘双凤,藻井内置贴金雕盘龙,口衔宝珠。此亭色彩绚丽,造型精美,可称是宫中亭子之最。
伫立亭中,远眺远方,朱由校长长吐出心中闷气,哈出的白气被寒风瞬间吹散,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道:“朕在他们眼中真的就如此不堪吗?”
高杰和魏忠贤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此话到底是对谁说的,一老一少正迟疑间,又听天启帝道:“还好今日有高杰你在,否则朕可就是找上门来,自取其辱了!”
魏忠贤松了口气,明白圣上前面那敏感的话并非问自己的,便在高杰背上一推,将他推上前去。高杰回头瞪了这个不讲义气的魏忠贤一眼,然后迅速还原成毕恭毕敬的模样,低眉顺目地对天启帝道:“适才小子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在老家的时候,小子常听父母长辈说,读过书的人,都有股子穷酸气,自命清高,看不起别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那酸劲比我家厨房里的老陈醋还有过之!”
天启帝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抑郁之情顿时散去了不少。高杰见他情绪稍有缓和,接着道:“圣上睿智圣明,胸有沟壑,心怀天下,只是未到大展拳脚的时机,善于隐忍罢了。那些凡夫俗子哪里又能想得清楚,看得明白呢?由检在我老家时,曾教过我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圣上又岂止是鸿鹄,乃是真龙天子,杨涟这些小麻雀眼力差,见识短,您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自古以来,高帽策略总是战无不胜的法宝,天启帝自不例外,被高杰扣上了高耸如云的大帽犹不自知,心中既感动又欢喜,最后一点郁结之意荡然无存,转身拍了拍高杰的肩膀,眉开眼笑地对高杰道:“高杰,你说的话不但通俗易懂,而且深合我心,不简单,不简单啊!朕如今心情大好,这可全都是你的功劳!”
高杰闻言,立刻大声道:“微臣这人其他都好,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说实话!既然陛下觉得臣说得合您的心意,那就更能说明,您是一个乐于倾听,善于接纳下属意见的好领导!”
天启帝愣了愣,虽明白了高杰这记马屁的大概意思,但“好领导”是个什么东东却不甚了解,没文化如今已成了他的心病,于是不好意思开口询问高杰,只好一边念叨着“好领导”三字,一边以目示意魏忠贤,希望他解释解释。
魏忠贤此刻早为高杰的马屁功夫所折服,将其惊为天人,嘴巴大张,连冷空气都灌进了喉管犹不自知。冷不丁见天启帝以目相询,顿时醒觉过来,但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好领导”是个什么鬼。
高杰此刻已经醒悟过来,连忙道:“好领导这个词,乃是我家乡生僻的土话,就是好首领的意思。我一时激动,口不择言,让圣上费神了!”
天启帝恍然,连声道:“好领导,嗯,这个词不错,不错!我以后便是文武百官的好领导了!哈哈哈!”
高杰哭笑不得,只好闭嘴,生怕再整出什么后世的词语句子来,收不了场。
天启帝和高杰又在千秋亭中畅聊了一阵,直到圣心大悦,身体大寒,感觉实在是挺不住了,方才让魏忠贤送高杰出宫后苑,自己带着几个亲卫,哼着最爱的戏曲,赶去自己的木工房了。
魏忠贤将高杰送出宫后苑,临别前不怀好意地瞧了瞧他的下身,然后奸笑道:“小杰,既然圣上这么喜欢你,不如你就进宫跟着魏叔一起,贴身侍候圣上吧!”
此刻恰好一阵寒风吹过,高杰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掉头便跑,留下魏忠贤在宫后苑门口,得意地嘿嘿直笑。
紫禁城庞大,建筑物众多、道路复杂,幸好高杰有最强大脑,记忆力惊人,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慈庆宫外。
他此行前来见朱由检,主要是为了解救徐鸿儒之事,谁知先是和一干东林党人进行辩论赛,之后又在大冬天被小皇帝拖去游花园,愣是没有机会和朱由检开口。
他重新回到慈庆宫外,估计东林党那帮家伙应该已经离去,便让侍卫们进去通报,准备单独和朱由检谈谈。
谁知,他在寒风中足足等了有两刻钟时间,方才拖着僵硬冰凉的身躯,被唤进殿去。
慈庆宫大殿之内,为半月论谈准备的茶几座位、水果糕点已经撤出,显然,叶向高等人的确已经离开了。殿内生有炭火,比之外面要稍稍暖和些,但依旧显得空旷清冷,高杰进殿后又等了半天,方才见朱由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朱由检脸上带着倦意,走到高杰面前,意兴阑珊地问道:“高杰哥哥,你不是跟皇兄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高杰隐隐觉得自己和朱由检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沟壑,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好像变得疏离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调整了一下心绪,动情道:“我一直没有兄弟姐妹,自从你到了我家之后,我便当你是我的亲弟了。此来见你,都还未及好好说话,有岂会就此不别而去?!”
高杰一番话,说得朱由检眼圈一红,一把紧紧抱住高杰的腰,将小脸贴在他的肚子上。
高杰轻轻抱住朱由检的小脑袋,也差点落下泪来。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拥抱着,仿佛回到了在敞梁湾的那段温馨亲昵的日子。
此刻的慈庆宫,除了炭火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外,静得安宁,静得温暖,正应了那句,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二百七十五章 暗箭难防
朱由检拉着高杰,到炭盆前坐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宫女上来将炭火燎旺,又添了些木炭,高杰顿时觉得热气铺面而来,冷得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两人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聊了这段时间各自的情况。当听到高杰叙述前往辽东的惊险经历时,朱由检双眼放光,听得目眩神迷,激动不已,恨不得自己当时在场就好。
朱由检除了文采不凡,其武功亦是得到了名师指点,只是因为身份尊贵,无法自由自在地四处历险。自从上次偷偷离宫出游,险些遭遇不测后,如今更是被天启帝看管得严严实实,每日除了读书习武,便是在皇宫中散散心,对于高杰能够前去女真人腹地,历险搏杀,自然是羡慕不已。
见已近午时,时候不早了,高杰话题一转,便提到了这次前来的主要目的。他沉声道:“由检,哥哥有个麻烦事需要你的帮忙!”
朱由检听了,兴奋道:“快说快说,你的事我绝不推辞!”
高杰苦笑一声,接着道:“这件事,甚是麻烦,也不合法理,若不是走投无路了,我不会找你开口的!”、
朱由检郑重其事地道:“杰哥哥的事,便是我的事,只要我能办到的,必会为你办好!”
高杰拉着朱由检的手道:“最近的山东之乱,你听说过吗?”
朱由检点点头道:“当然,那帮乱民闹得颇凶,气焰滔天,连皇兄都被吓着了,我自然知晓!只是,如今山东匪乱已被荡平,听说匪首亦被押解在京,不日便会问斩了。怎么,杰哥哥的事和此事有关吗?”
高杰不愿拐弯抹角、绕来绕去,直截了当地道:“没错,我今日找你所求的不合法理之事,便是想让你帮忙,放过乱民之首徐鸿儒!”
朱由检闻言一惊,张着小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高杰叹了一口气道:“在老家时,我曾得高人教授过高明的医术,而这位徐鸿儒,便是传我我医术的恩师。”
朱由检没想到高杰相求之事,竟然是要他帮忙放过聚众造反的逆贼首领,兹事体大,不由得有些矛盾起来。他身为大明天子的亲弟,自然希望天下太平,最为痛恨的便是造反逆贼和关外女真人,别说他并无把握能够帮到这个忙,便是能够办到,岂会罔顾大明国法,轻易去办呢?可是,高杰已经据实相告,那匪首徐鸿儒乃是他医术的授业恩师,不答应吧,又无法面对高杰。一时间,小由检陷入了两难之境。
沉吟半晌,朱由检皱眉道:“杰哥哥,既然那徐鸿儒是你的恩师,按说我应当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只是,此事乃是朝中大事,我年纪尚小,在朝堂上还说不上话,必须去求我皇兄。我见皇兄对杰哥哥颇为倚重和喜爱,适才你为何不直接向他恳请呢?”
高杰凝视着朱由检的眼睛,认真道:“圣上于我而言,乃是一国之尊,与他相处,需严守君臣之道,哪里敢开口为此事而恳求?而你则不一样,在我眼中,你便是我的最亲的小弟,是家里人,可以有话便说,相互扶持,所以,这个请求我只能对你相告!”
朱由检听罢,凝重的神情渐渐缓和,感动道:“杰哥哥说得对,我们是家里人,本就应该开诚布公,互相扶持。好吧,我明白了,定会尽力帮你救出徐鸿儒!”
高杰拍了拍朱由检的小手,感激道:“这件事,我也知道干系太大,你能如此,杰哥哥感激不尽!”
朱由检笑道:“感激就不用说了,你是我哥哥,咱们是自家人,我帮你是应该的!”
高杰心情大好,微笑道:“对了,这位徐鸿儒还有个身份,也是我来拜托你的原因之一。”
“哦?”朱由检急道:“杰哥哥,快说说!”
高杰道:“他乃是我武功师父净空师太的亲弟弟!”
朱由检惊呼道:“净空师太?!那徐鸿儒也就是我救命恩人的亲弟弟了!此事不用再说,杰哥哥放心,我定会让他好生生被释放出狱!”
高杰暗自欣慰不已,由检心地纯良,重情重义,自己没有看错人。
心事既了,顿时浑身轻松起来,他又和朱由检聊了会,便婉拒了留下来吃午饭的邀请,赶回府中去给师父师姐报信了。
高杰刚离开慈庆宫,从大殿后便转出两个人,当先一人乃是首辅叶向高,跟在后面的则是王承恩。
原来,东林人自天启帝驾临慈庆宫后,早就无心再继续半月会谈,匆匆告辞离去。叶向高乃东林魁首,肩负使命,却留了下来,与朱由检继续探讨朝堂时局和东林人治国之道。
因为大力扶持天启帝登基,东林人纷纷重列朝堂,几乎包揽了六部要职,声望日盛。只是,随着去年魏忠贤被天到帝擢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他们察觉道年轻的皇上有了变化,不再像最初那般无条件地支持东林人的政见,甚至于在最近一段时间还频频发生冲突。
加上天启帝沉溺于匠活,越来越多的旨意都安排魏忠贤去昭告百官,东林群臣想见圣上进行劝诫,他也常常避而不见,令东林人无可奈何。
私下聚会时,大家都认为东林人已经渐渐失去了对皇上的控制力,再不有所作为,恐会重蹈前朝的覆辙,是个危险的信号。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东林党人毕竟是个由士子组成的团队,和天启帝这个文盲皇上格格不入,终究会因政见不同而产生裂痕,甚至于分道扬镳。炮筒子杨涟曾私下里大胆建议,也许,该考虑换个皇上了。
杨涟说的虽然是大伙不敢说出口的大逆不道之言,但却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东林骨干叶向高、**星、孙慎行以及汪文言决定未雨绸缪,暗地合计之下,选定年幼却文采不凡的信王朱由检作为目标,相机而为。
于是,在他们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便有了如今的半月会谈。叶向高等一来想通过这种聚会拉近和信王的关系,二来希望在会谈中畅叙政见,影响年幼的朱由检,从而使之在将来与东林人保持思想统一。
当然,此刻这些所作所为乃是走一步看一步,暗中进行,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可能冒着天大的风险,大逆不道地罢黜皇帝。
几番接触下来,东林人和朱由检相处融洽,很是投缘。欣喜之余,叶向高便加紧了给其洗脑的步伐,在高杰重新回来求见之时,他正在信王卧房中,继续发表自己为此次会谈准备的见解。
适才高杰反驳了杨涟关于唯有读书高的论点,令酷爱读书的朱由检暗生不满,听到高杰再次求见,便磨蹭了半天,最后方才和叶向高告辞,兴致缺缺地与高杰见面去了。
原本,叶向高虽对高杰这个来自山野的乡下小孩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也谈不上恶感。但随着他和魏忠贤家走得亲近、在击鞠射柳和蒙古人比武中大出风头,以及远赴辽东,成功帮助蒙古人夺回甘珠尔圣经,立下奇功,叶向高等一干东林士子渐渐对其重视起来。
高杰今日在慈庆宫半月论谈的表现和论调,更是令叶向高心生警惕之心,于是便让王承恩带着,跟随朱由检来到了大殿,躲在一旁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所谓政客,实际上就是些毫无原则、诚信可言的弄权之人。对他们而言,政敌所坚持的,就是错误的,是必须要进行攻击的。大部分时候,他们对对手发起的攻击,绝非出自为国为民的公心,仅仅是因为立场不同,彻彻底底来自私利。他们认为,政敌间只有互相攻伐,战而胜之,方才能使自己一方地位稳固,从而为己方所代表的利益团体谋求更大的利益。
高杰年纪虽小,出身卑微,但其来京师短短数月便博得偌大名声,几乎成为大明青少年的偶像,无形中已被叶向高等列为了潜在的巨大威胁,而且,还把他归于魏忠贤一伙,成为了东林党人的政敌。
所以,高杰要做的事,他是一定要反对和破坏的。
高杰一离开,叶向高便迫不及待地从殿后快步走出,对朱由检急谏道:“信王殿下,忠勇侯所请之事,老臣无意间听在耳中,见殿下碍于情面答应下来,心急如焚,在此忠言直谏,绝不可放过谋反的逆贼徐鸿儒!”
朱由检不解道:“山东之乱已经平息,乱民死的死,降的降,如今这徐鸿儒只剩孤身一人,无关紧要,放过他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
叶向高急道:“非也,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乱民虽平,但匪首不除,放之归去,恐如星点之火,又生燎原。”
朱由检沉吟道:“叶首辅所言不错,但这徐鸿儒乃是我救命恩人的亲人,且与高杰哥哥有师徒之份,如果不网开一面,难全恩义;加之高杰哥哥适才保证,徐鸿儒释放后,绝不会再心生反意,想来此后应该会安分守己了!”
叶向高摇头道:“人心难测,人心难测啊!信王殿下,按我说,忠勇侯高杰就此事前来求恳您,是在害你!”
朱由检面色一沉道:“叶首辅,你言过其实了吧!”
叶向高镇定地道:“信王殿下且听我言。这徐鸿儒放出去,即便重做顺民,但殿下罔顾国法,因私情而释放谋逆反贼,朝廷重犯的名声是一定会坐实了的;如果他之后再生反志,重新啸聚乱民作乱,那么殿下岂不是成为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吗?!忠勇侯说他能够保证,那只是一句空话,人各有志,老臣闻听这徐鸿儒被围邹县之时,负隅顽抗,宁死不像,说明他就是一名冥顽不灵的凶徒,又岂是忠勇侯一个少年所能控制的?!信王殿下应承了此事,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而忠勇侯以此事强求,老臣亦难免会怀疑他有不利于殿下的企图。”
朱由检年方十一,闻言之下没了定夺,喃喃道:“不会的,杰哥哥绝不可能如此对我!”
王承恩踏上一步,低声道:“忠勇侯来自乡野,可能不清楚谋反乃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但小人认为,他拜托殿下的这件事,如叶大人所言,虽然也许他本意并非如此,但实际上是在害殿下!”
见身边最信任的王承恩也如此说,朱由检顿时呆立当场,不知所措起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七生警
高杰满心欢喜,充满希望地回到府中,将朱由检答应帮忙劝说天启帝释放徐鸿儒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净空师太、骆思恭和惠静小尼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听到父亲有希望活着出狱,惠静激动之下,扑进净空师太怀中,喜极而泣。
最近骆思恭除了上早朝和重要公干,大部分时间都跑到高杰府上陪着师妹净空师太,高杰估计师伯常常是溜号出来的,要不然一个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哪会那么空闲,跟个离退休老干部似的。
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骆思恭这般水滴石穿的功夫颇见成效,净空师太对他的态度也一日好过一日,两人虽说不上如胶似漆,也算得上形影不离,高杰看在眼中,喜在心里。
骆思恭听到朱由检愿意帮忙,笑呵呵道:“圣上和信王殿下兄弟情深,既然信王答应出马,此事八成是没有问题的了!师妹,我这个点子高明吧?”
净空师太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带笑道:“年轻时,你不就是这般诡计多端吗?!师父她老人家常常夸赞你脑筋好使,如今都七老八十了,看来是本性难移!”
骆思恭抚须干笑道:“师妹过奖了,不过,若论习武的悟性和专注,我还是比不过你的,所以切磋比试一次都没有赢过你!”
净空师太笑“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高杰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师父师伯,您二位打情骂俏似乎也该注意注意场合吧,当我们小辈是空气吗?”
话刚出口,他便知不妙,没等二老的暴力及身,便哧溜一下逃出了客厅,回到自己的房中。
如今,神医徐鸿儒有救了,师父师伯冰释前嫌,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高杰心情大好,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了白莲宝卷和从赫图阿拉夺回的拜月教天书,放在桌上开始细细研究起来。
这段时间,因为白莲九生神功突破到了七生警的境界,达到了高级阶段,高杰一有空就静坐,细细体会此次突破带来的变化,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其他事情。
白莲九生神功踏入高阶境界后,对大脑的开发进入了更加神妙的阶段。七生警,便是产生了预警功能之意,也就是高杰已经可以微微预知到一些尚未发生的危险。这个功能虽不像四生幻、六生控那样可以主动施展,看上去也并不厉害的样子,但实际上,预警感觉的诞生,却可以让高杰从此以后不会再堕入危险中而不自知,甚至能够事前做出反应,规避险境,最终化险为夷。常在河边走,岂能不湿鞋,武林中人常年活在刀光剑影、生死搏杀之中,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保证哪天不会遭遇暗算围殴,引来杀身之祸,拜月教的别亚**师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在辽东显佑宫地下密室中,高杰就曾突生警兆,在开启密洞时,提前感觉到了危险袭来,将东哥、多洛济**师和阿巴亥扑到在地,险险避过了机关中射出的暗器,成功躲过一劫。那时高杰还不知道,这便是突破到七生警境界带来的天大好处。
当然,在拥有预生警兆能力之外,达到七生警境界,又一次大大提升了高杰的感知能力,令他变态的听力、眼力和触觉愈发妖孽。同时,大脑神秘区域扩张近二十倍,在装下了别亚**师苦修数十年的雄厚念力后,竟然还有小半富余空间,让高杰念力的修炼具备了发展余地。
感知着自己比之前强悍了十多倍的念力,高杰顿生豪迈之情,他试过多次,凭空操纵白莲圣剑如有臂使,圆转如意,再无半点滞怠。
唯一不妥的地方,便也在于这突然暴增的念力。一般情况下,念力是随着修炼白莲九生神功的进度而持续增长的,但绝不会发生暴涨的情况。一旦出现暴涨,则会非常危险。
武林中人,外功锻体,内功炼气。修炼内功者,一旦体力突然涌入了大量内力,不能及时疏导化解,势必筋脉爆裂,非死即伤。白莲九生神功的修炼,亦是同样道理,高杰吸纳了别亚**师雄厚的念力,如果不加以稳固和同化,危险更大。要知道,念力是存储于大脑之中的,一旦失控,则立刻会摧毁脑组织,到时候不是个死人便会成为疯子。
想必当年创出白莲九生神功的前辈高人也万万没想到,传承自己神功的某位后人,竟然会遇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劳而获,从别人那里稀里糊涂鲸吞了巨量念力。因为这些念力是外来的,对于高杰而言,它们是陌生的、有排斥的,始终无法完全与本身的念力融为一体,两股念力时不时要扯皮打架,自然会产生不良后果。这些都是神功创始人想不到的。既然想不到,前辈高人在撰写白莲宝典时,自然也没有注明该如何消化这些不速之客的方法。
高杰在离开赫图阿拉的几天后,便隐隐感觉时不时大脑会出现异常。有时他觉得头脸肿胀如猪头,非常难受,但外表却看不出任何迹象;有时会突然失神,从马上像木头般栽倒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而犹不自知。诸如此类的现象,不但让高杰感觉丢脸,更令他心生恐惧。
在几乎将白莲宝典翻烂了也未能找出原因和解决办法之后,他彻底对这本小册子死了心,开始想法自救。
不得不说,高杰是幸运的,当然,自身的聪慧悟性也要肯定。在其抓狂之时,有一次他远远躲开众人,在一个偏僻的小树林偷偷御使圣剑,将一根树枝斩成数截后,突然玩心大起,分出数股念力,将掉落的那几节树枝凭空接住,然后施展阿里传给他的一心二用之法,在空中同时操控着圣剑和树枝,上下翻飞,玩得不亦乐乎。
待到精疲力尽,准备收工回去之时,高杰惊喜地发现,大脑中,来自别亚**师的那些念力好像和他变得熟悉和亲近了一些,在大脑神秘区域也安分了许多。
又惊又喜的高杰一时间不敢确定,连忙拔出皇太极送的贝勒刀,以及用绣春刀熔炼的短剑,加上白莲圣剑,再次以一心二用之法凭空将三把武器操控而起,意念所致,满天乱飞,把那一小片树林几乎斩成了荒地,方才力尽而停。
之后,高杰满怀希望地探查神秘区域的情况,终于松了一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果然,陌生的念力在经过多次使用后,特别是在一心二用之法的加持下,陌生感和排斥感越来越淡薄,也就是说,这股靠拿来主义获取的巨量念力正快速被高杰招安。
既知此法有效,怕死的高杰此后便难得地加倍努力,勤奋得让人侧目,在回到京城的第三天便完完全全将后患消除干净。
消除了后患,还不是高杰唯一的收获,通过这次自救的行为,他又获得了一个更加强悍的秘密手段。
在赫图阿拉地宫中,高杰驱动白莲圣剑击杀巴如**师时,他还只能操控一把武器进行攻击。而此刻,他已经可以像玩杂耍般同时控制三、四把刀剑凭空飞舞。这也预示着,高杰以后,尽可以以念力御使数种武器,从不同方位,不同角度,无声无息地向敌人发起攻击,而且是远距离的攻击。作为高杰的敌人,想想都恐怖。当然,高杰想到这则得意不已,乐得嘴都合不拢。
此前都在忙活自救和自查了,所以高杰直到今日才想起来从赫图阿拉夺回来的那本天书。
他坐在桌旁,小心翼翼拿着拜月教天书和自己的白莲宝典进行比对,最终确认,天书真的如他所想,便是白莲宝典遗失的前三层修炼之法。
当初闻香教教主王森和大徒弟徐鸿儒偶得白莲宝典和白莲圣剑,虽也想修炼这绝世神功,但却因为没有前三层的入门之法而遗憾放弃,最终便宜了高杰。
而恰恰相反的是,拜月教得到的天书,只是白莲九生神功的前三层入门之法,虽略有所成,但却无法精进,以至于像别亚**师这般念力浑厚的绝世高手,操控起念力来却如同学步的孩童,最终败于高杰之手。
高杰想不明白,那位去往辽东,授予拜月教天书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为何会将记录前三层修炼之法的书页撕去带走,这中间到底有怎样的离奇故事呢?对于高杰而言,这其中的曲折,是十分重要的,因为他此生已经不可避免地与白莲教交集在一起,不可分离。
望着终于完整了的白莲宝典,高杰微微出神,突然之间为自己肩负的复兴白莲教重任而担忧起来。
第二日午时,高杰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里,仔细研究天书和白莲宝典,想从中找到一些隐藏的蛛丝马迹。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姬龙峰的叫声:“小杰,外面有人找,说是皇宫里信王派来的,你快点出去看看!”
高杰听了,连忙将白莲宝典和天书一起收好,打开门,跟着姬龙峰向府门快步走去。
府门外,王承恩面对府门,双手背在身后,正抬头打量着府门上那块撰写着“高府”二字的匾额,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二百七十七章 王承恩的心思
见高杰出来了,王承恩微微躬身,施礼道:“王承恩拜见忠勇侯!”
高杰连忙回礼道:“王大哥,我们可以说是老相识了,万万不可这般多礼!”
王承恩淡淡道:“忠勇侯身份高贵,在下只是个小小的太监,岂敢高攀?!”
高杰闻听一愣,感觉这王承恩很不待见自己似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在敞梁湾初见,他便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此后高杰进京,他也曾无缘无故试图阻止高杰和朱由检的见面;今日前来又是这般话中带刺,简直是莫名其妙。
高杰素来崇尚与人为善,但并非软弱可欺,当下便淡笑道:“当我还是个小猎户的时候,从未因为身份而感觉低人一等;如今我稀里糊涂混了个忠勇侯,也并未因此就觉得自己高贵。只有自己看得起自己,方才不会被别人轻贱,王公公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高杰的反击隐晦犀利,不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且还将王承恩的称呼从“王大哥”换成了“王公公”,意思很明显,你既然不识抬举,我又何必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呢?!
王承恩没想到高杰说变就变,被他这番话噎得够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对于高杰,王承恩其实并无恶感,只是他正如高杰所说,自轻于太监的身份,自卑于残缺的身体,久而久之,内心扭曲,便生出一股子愤世嫉俗的性子。
他自幼拜入武当松溪派孙继搓的门下,入门虽晚,却非常勤奋,加之天赋不凡,武功和文采后来居上,成为了最出色的一个。本来,他可以成为一位笑傲江湖的侠客,然而,一个意外的变故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在师父过世之后,师兄弟五人各奔前程,让人意外的是,王承恩竟然进宫做了一名小小的內侍,而他的性格也越来越乖僻阴暗起来。通过一次刻意的表现,王承恩让年幼的朱由检见识到了他的文采和武艺,加上能说会道,很快便成为了朱由检几乎形影不离的贴身近侍。
如果说,以前的王承恩是个淡泊名利的江湖豪侠,那么现在的他则已经变成了一个急功近利,野心勃勃的弄臣。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当自己实力足够强大,方能挣脱牢牢束缚在身上的那副无形的枷锁。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就是说,唯有自己的主子信王殿下未来大权在握,他才有希望翻身。
所以,他可以说是全心全意护佑和辅佐着朱由检,不允许他发生半点危险状况,也不允许像高杰这类乡野村夫影响主子的发展,影响自己的前途。
中国自古以来,便是个看重出身和血统的社会。朱由检是货真价实的皇亲,拥有皇家血脉,一出生便是高贵的存在。其他如东林党人也出自传承已久的豪门大阀,属于贵族血统,自然也高人一等。
其他如魏忠贤、高杰、骆思恭等,出身贫贱,即便是封侯拜将,登上高位,在那些贵族眼中,他们就如同暴发户一般,依旧粗鄙不堪,与之结交便是自甘堕落,玷污了高贵的身份。
朱由检遇险,得高杰相救不假,但他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而与高杰成为兄弟,王承恩是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他担心主子会因为高杰这个下贱的乡下小子遭到朝中权贵们的轻视,甚至于在将来失去他们的支持,错失掌控大权的机会。因此,高杰刚进京那会,拜托魏忠贤知会朱由检自己的到来时,便遭到王承恩暗地里的刻意阻拦,推说不认识高杰。谁知后来高杰在击鞠赛上叱诧风云,与朱由检巧遇,得以重聚,令王承恩又是痛恨又是紧张,生怕高杰在主子面前告状,说自己的不是。偏偏高杰是个大度之人,与干弟弟和父母得以重聚,高兴之下,便早把前面的不爽忘得一干二净,并未追究。
王承恩紧张了数日,见风平浪静,方才安心。但他并未因此而改变对高杰的看法,始终坚定地认为朱由检不能和高杰混在一起,一定要想尽办法将他们拆散开来。于是,高杰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为了王承恩的眼中钉。
在内心中,王承恩是矛盾的,他既痛恨那些能掌控别人生死的权贵,又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俯视他们,见到他们对自己卑躬屈膝;同时,他也看不起高杰这种下层的布衣百姓,虽然他自身也是这般出身。在他固定的思维中,那些可怜的百姓永远低贱,绝不可能成为上等人。当然,唯有他自己会成为例外。
所以,王承恩是个内心极度自卑,却又夹杂着极度自恋的人,说白了,他的心理是病态的,或者说是变态。
别看他口里尊称高杰为“忠勇侯”,内心中却是不屑一顾。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直对他客客气气的高杰并非懦弱之辈,一句隐晦而犀利的反击之言便令其呆立当场,下不来台了。
一阵羞恼后,王承恩终于冷静下来,毕竟高杰已经封侯,不但名义上是信王的干哥哥,而且还有成为圣上面前大红人的迹象,明着对抗显然是不理智的。于是他强压心中的恼怒之意,露出谦卑的笑脸道:“忠勇侯所言极是,小人在此多谢指点,受教了!”
高杰并不清楚这个王承恩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对他的观感却甚是不好,话既然都说白了,也不再假客气,摆出上位者的架势,不冷不热地道:“王公公不必客气。时候不早了,咱们废话少说,不知你此来我侯府有何贵干?”
王承恩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发作,只好忍气吞声道:“小的奉信王殿下之命,前来传书!”
“哦?”高杰暗道果然如此,便伸手说道:“原来是来送信的,那便拿来吧!”
王承恩从怀中掏出一封封了口的信札,却并未立即递到高杰伸出的手上,而是看着他道:“信王殿下念及忠勇侯不识字,特地叮嘱小的,如有必要,便当面将此信札内容读于您听,其中若有不解之处,也好当面为您释疑!”
高杰见这家伙刚被自己呛得要死,此刻竟然又要装逼,暗讽自己是个文盲,顿时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将王承恩列入了奇葩一类的角色。不过,他来到明朝时间不长,虽前世对古文字体颇有些研究,但毕竟也荒废了十多二十年了,当真看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既然这个欠揍的家伙要代劳讲解,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高杰点头道:“我那由检弟弟既然如此贴心,还专门安排了下人给我读信,那自然不能拂了他的好意,王公公便念于我听吧!”
王承恩见转眼之间,自己从“王大哥”变成“王公公”,最后竟然沦落到“下人”,心中气苦憋屈,暗地里将高杰诅咒得体无完肤,表面上却低眉顺门,躬身答应,将信札的封文拆开,抽出笺文念了起来。
随着王承恩不紧不慢的语调读来,高杰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信中之意,大概是说高杰拜托之事,朱由检思量再三,觉得实在不妥,后悔之前贸然应承了高杰,特此来信致歉,并告知自己不能做此有违国法之事。
从王承恩念出的字字句句,高杰隐隐感觉到了一种生分和猜忌,失落之余,又多了一丝不安。他不愿相信这是朱由检自己的意思,也不愿相信这封信是那个舐犊情深的干弟弟写来给他的,不待王承恩念完,便劈手将笺文一把抢了过来,自己看了起来。
见高杰脸色难看,王承恩心情舒坦了不少。此信的内容他早就知晓了,信中所表达的意思正合他意,此次他是自告奋勇前来送信的,就是为了看到高杰了解书信内容后怒不可遏、却又失落绝望的样子。此刻见高杰情绪激动,失态之下抢了笺文过去,自己阅读起来,王承恩暗道:“你个乡下顽童,大字不识一个,看得懂吗?装什么装?”
很快,高杰的视线便离开了笺文,转而投在了王承恩的脸上。王承恩在高杰视线望过来时,便立刻垂头而立,做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却听高杰沉声道:“王公公,你确定这封信是信王让你送来的吗?”
王承恩一愣,抬头道:“自然是信王差遣小的送来的,忠勇侯此话何意?”
高杰没有回答,继续盯着他问道:“你确定这封信路上没有被人调包吗?”
王承恩瞪大眼睛,坚决道:“当然确定!凭我的身手,有谁能将我身上的书信调包?!况且,这封信我是看着信王殿下亲笔书写的!”
他话音刚落,却听高杰一声怒喝:“撒谎!这封信根本就不是由检的字迹!你个该死的奴才,竟敢睁着眼说瞎话,欺骗本侯!”
王承恩顿时就懵了。
如果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突然跟你谈论文采和书法,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懵圈的。更何况,这封信的的确确不是朱由检的亲笔,高杰这个本该是文盲的家伙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想到适才他还信誓旦旦地笃定这封信乃是自己亲眼看着信王殿下书写而成,王承恩一时间后悔莫及,平生难得一次地慌乱起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叶府神秘人
望着声色俱厉的忠勇侯高杰,王承恩不由得颤栗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活了二十七八年,王承恩很少有感到害怕和畏惧的时候,除了多年前那个摧残他的恶魔之外,高杰是让他心生恐惧的第二个人。想到身后所依所凭的主子,乃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干弟弟,得罪了他,自己无论如何也讨不得好去,他生出无力之感;想到自己日夜不忘的报仇计划,想到未来能够真正踩在他人头上,他怎能因小失大,就此放弃?!
信王朱由检最宠信的近侍太监王承恩,一个素来眼高于顶的青年才俊,脸上露出坚忍之色,扑通一声跪倒在高杰面前,默然伏地请罪。
王承恩突然之间服软的举动,吓了高杰一跳。
其实,高杰此前对这个王承恩并无恶感,只是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藐视、冲撞和为难,让他冲动之下,今日便发起了一次反击。
明朝太监不像其后的清朝,面对位高权重者要自称奴才,他们即便在皇帝面前,也只是自称臣或者微臣。高杰刚才发现信笺中的猫腻,急怒之下,加之受后世铺天盖地的清宫剧影响,“大胆奴才”四字便脱口骂出,这可以算是对王承恩极大的侮辱了,但王承恩竟然不羞不恼,反而跪地求饶,高杰能不惊讶莫名吗?
俯视着这个文采武功均不凡的青年太监,高杰暗自纳闷:“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鬼?难道是个被虐狂吗?!老子一发威,他立马就便病猫,这不合常理啊!”
诧异之下,高杰下意识要扶他起来,手伸到半路,想到书信之事这家伙对自己多有欺瞒,便又将手缩了回来。他沉吟半晌,方才冷哼一声道:“我高杰一向与人为善,大肚能容,但并不代表我傻,更不代表就会任人欺凌!你且起来,老老实实将这封书信的问题交代清楚!记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我党。。。哦不。。。是我的一贯政策!”
王承恩缓缓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出宫刚换上的新袍子沾上了尘土,毕恭毕敬低头道:“下官适才所言大部分皆为实话,只是担心忠勇侯与我家王爷心生隔阂,故在其中一点上说了虚言,请忠勇侯恕罪!”
高杰急着要了解真相,不耐烦地道:“你少扯这些没用的,说重点!”
王承恩咬咬牙,依旧低声下气地道:“忠勇侯目光锐利,明察秋毫,这封信札的确并非我家信王亲笔所书,乃是由首辅大人代笔的!”
高杰闻言,怒气上涌,正待发作,就听王承恩紧接着解释道:“不过在下绝无存心欺诈忠勇侯之意,此信札虽是由首辅大人代笔,但当时信王殿下在场,信中内容皆为其亲口所述。在下所言,如有欺瞒,定遭天打五雷轰!”
见王承恩说得信誓旦旦,高杰感到一阵痛心。本以为此信乃是一个离间他和朱由检的阴谋,谁知得来的真相依旧令他失望和难过。看来,朱由检与东林党人走在一起已是既成事实,而在他们两人之间也已经出现了一道无法抚平的裂缝。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道裂缝很可能会变成深深的、无法逾越的沟壑,让他们再也无法亲如家人,甚至于转而成为敌人。
落寞的高杰再也没有追究王承恩的心思,将其挥退后,脸色阴沉地回到了府中。
府门前所发生的一切,姬龙峰都看在眼里,和高杰相伴行走江湖这么久以来,从未见其这般落寞,心里着急,便跑去后院通知净空师太。
首辅叶向高今儿回到府中之时,难得地哼着小曲,显得心情颇为愉悦。他哼的小曲,乃是去年前去南京,路过杭州西湖,偶遇名妓柳自华,在她的画舫上听来的妙音。回京之后,每每回忆起那段难得的幸运邂逅和佳人的绝妙音容,他便会心情大好。只是,今日的好心情却完全不同,来自于与信王朱由检关系更进一步的发展,是一种在政治上成功的喜悦。
朱由检在纠结一晚后,今日早早便把叶向高唤了去,表示接受他的劝谏,决定拒绝高杰相求之事,并且还请其代笔,书写了一封信札让王承恩给高杰府上送去。
虽然朱由检便未当面和高杰翻脸,但能做到这个地步,在叶向高眼中已是难能可贵,值得老怀宽慰了。对于高杰,他一样没什么恶感,只是这个小子既然选择了与魏忠贤之流走得近,自然而然便成为了东林人的对手和政敌。能有机会离间信王殿下和高杰的关系,叶向高当然乐见其成。
想到高杰接到信札时难看的表情,叶向高在踏进卧房时,哼着的小调愈发高亢清亮起来,年过六旬的身体难得地有些冲动之感,准备与去年新纳的小妾兰香好生亲热亲热。
很意外的是,兰香没在房中,让叶向高大为扫兴,正待唤下人来询问,却忽然听到床边帷幔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叶大人好兴致啊!”
叶向高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打了个激淋,满脑的情爱之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忙躬身施礼道:“向高不知少尊突然驾到,失礼了!”
帷幔后走出一个中等身材,黑布蒙面之人,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叶向高的大床边,缓缓坐下,伸手在床上铺着的柔软光滑的丝被上抚摸了下,笑道:“大人床上的被褥软滑无比,不知和你那叫兰香的小妾细腻肌肤相比,孰能更胜一筹呢?”
叶向高见这个神秘人对自己小妾的名字都了如指掌,更加提心吊胆,赔笑道:“让少尊取笑了!”
那人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凝视着叶向高,淡淡道:“吾见你心情愉悦,莫非是因为适才替信王代笔婉拒忠勇侯高杰一事吗?”
没想到刚刚发生在慈庆宫的事情,这个神秘人便已得知,叶向高额头冷汗冒出,小心回答道:“向高所做一切,均谨遵尊主之意,并未半点私心,请少尊明鉴!”
那人摆摆手道:“吾并无质疑你的意思,何必紧张!只是,此事做得不够完美,恐留后患!”
叶向高诧异道:“此话怎讲,请少尊明示!”
那人沉声道:“忠勇侯高杰并非一个普通的乡野小子,恐怕叶大人你们都轻看他了。”
叶向高皱眉道:“他不过就是个来自陕西偏僻乡村里的一个小猎户,因偶然之机救护了信王殿下,从而获得一场富贵罢了,向高和赵大人、孙大人等皆认为其无关紧要,莫非我们的眼光都错了?”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叶向高话中的质疑之意,呵呵一笑,也不介意,悠悠道:“前段时间高杰在击鞠射柳以及和蒙古人比武大赛上的表现且不用说,昨日其在慈庆宫舌战孙慎行、杨涟的戏码,还不够引起你们的重视吗?”
见叶向高想要辩解,那人冷哼了一声道:“你可知这个忠勇侯前段时间消失一两个月,都去了哪里吗?”
叶向高一愣,摇头表示不知。
那人沉声道:“他是跟骆思恭去了辽东,与蒙古人一道直入女真人腹地,将赫图阿拉闹了个天翻地覆,不但帮助蒙古人夺回了甘珠尔圣经,使得大明蒙古之盟顺利结成,而且,据说他还击杀了女真一位绝顶高手,无论智谋和身手都绝对不容小视!”
叶向高张口结舌,震惊得呆立当场,半晌后方才呐呐道:“怪不得骆思恭和高杰最近消失了这么久,原来是圣上秘密派他们前去辽东了!”
那人点点头道:“由此可见,这个高杰并非普通人。在还未完全了解他的时候,便贸然与其树敌,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叶向高擦了擦头上汗珠,连声道:“向高思虑不周,的确有些行事莽撞了!”
那人站起身来,围着叶向高转了一圈,然后低喝道:“而你今日为了显示与信王的亲近之意,自荐代笔写下那封信札,如若被其识破,岂不是将我东林党人正式推到了高杰的对立面吗?!这更是大错特错,愚蠢至极!”
叶向高骇然,唯唯诺诺不敢再反驳。
见大明一代首辅大人如此谦卑的模样,那人似乎颇觉满足,随即缓和了声音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关键是要看看能不能有补救之法!高杰此人,来京不久,虽与魏忠贤的侄儿侄女交情不错,并不代表其就是我们的敌人!没有去争取过,你怎知他就不能成为我们的盟友呢?!放下士子的清高和孤傲,千万不要瞧不起高杰这种乡野之人,也许他比齐党、楚党以及浙党那帮文人还要可怕!”
叶向高情绪低落,可怜兮兮地道:“向高老迈昏聩,急功近利,实是有负尊主和少尊所托!请少尊明示补救之法。”
那人拍了拍叶向高的肩膀,安慰道:“如今,我们和高杰的关系还未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尚有转寰的余地,那王承恩想必已经将信札送至了高杰手中,你抓紧时间,午饭后便亲自赶去高府一趟,一来说明下代笔之事乃是信王之意,与你无关,二来通过和他的见面,摸摸其底细和想法,尽可能缓解紧张关系,想办法将其引为我用,这比树立一个敌人要划算得多!”
第二百七十九章 首辅到访
早上高杰将朱由检拒绝帮忙营救徐鸿儒的消息告知师父后,净空师太的心情也低落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师徒俩合计了半天,也没想出别的办法,只好决定等骆思恭来了再思对策。
谁知到了下午,骆思恭没等来,倒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高府客厅中,高杰一边含笑招呼首辅叶向高和内阁中书汪文言喝茶,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这叶向高早上刚为朱由检代笔拒绝了我的恳请,下午便登门来访,莫非是来瞧我的笑话吗?!”
叶向高一代名士,平素结交的尽是才子佳人,今日突然亲自登门拜会草根出身的高杰,可算得上一件稀罕事。
饮了一口热茶,叶向高瞟了高杰一眼,干咳一声,呵呵笑道:“忠勇侯来京已有数月,老夫一直碍于政务繁忙,未及前来拜会,请勿见怪!”
高杰对这种没营养的场面话很是反感,但又不便表示出来,只好跟着哈哈干笑道:“岂敢岂敢,首辅大人位重声隆,辈份也高,高杰倒是应该先行登门拜望您的,实在是汗颜不已!”
一旁的汪文言含笑望着高杰道:“首辅大人府上离您这不远,忠勇侯以后倒可以多去走动走动!”
高杰嘿嘿道:“小子乃是一介山野之人,不闻诗书,不通礼数,有心想去拜望首辅大人,却又怕玷污了叶府的书香之气!”
汪文言道:“忠勇侯过谦了,你虽未学孔孟之道,但才思敏捷,身手不凡,首辅大人常常在下官面前夸赞,对你欣赏有加,早有相交之意。况且,首辅大人素来轻出身、重才干,善于发掘人才,任用人才。想当年,汪某亦仅为一介布衣,蒙首辅大人不弃,力荐之下得授内阁中书之职,便是明证!”
高杰暗自纳闷:“按说,这汪文言只是个七品的内阁中书,也就是首辅叶向高的秘书,在这种场合下,怎么他的话比正主的话还要多呢?而且,看叶向高的表情,竟毫不介意,颇有些古里古怪!”
他对汪文言抱拳道:“首辅大人是伯乐,汪大人则是千里马,相比之下,我高杰只是小猫小狗罢了,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汪文言道:“忠勇侯过谦了!昨日在慈庆宫,您一番言论,字字珠玑,令我等耳目一新,叹为观止。首辅大人更是认为,忠勇侯乃是我大明最出色的少年俊杰之一!对吧,叶大人?”
叶向高一直认真听着汪文言和高杰的交谈,此刻连忙答道:“没错,没错,忠勇侯智勇双全,比我家里那个顽劣的小子强上百倍!”
高杰闻言,想起启程前去辽东前一天,肥肥的叶孤烟被熊兆珪两拳砸到溪流中,搞得像落汤鸡一般的模样,就想发笑。不过,最终高杰还是强忍下来,出言问道:“叶公子我曾经见过几面,不知他今日可好?”
叶向高脸色一黯,半晌方才说道:“两个多月前,这小子突然之间留书一封,说是拜了一位名师,要随师父出外修炼两年,便离家出走了,至今也没回来过。”
高杰一愣:“两个多月前?!那时候我好像还见过他呢!”
汪文言呵呵一笑道:“听说那次你们在京城郊外还搞了一场赌战。也正是在那次受挫后,孤烟离家出去习武了,赵一朗、刘玄则,还有我家那小子,也好似开了窍一般,开始认认真真读书习武,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说起来,这还要感谢忠勇侯教训得好!”
高杰尴尬道:“少年人之间小打小闹罢了,谈不上恩怨,更说不上教训!叶大人、汪大人不怪罪小子,那便阿弥陀佛了!”
汪文言爽朗地大笑道:“男儿必须要经历挫折才会成长,才会有血性。下官适才所说,绝无半点虚言,实是真心实意对忠勇侯表达感谢之意。此前,我们也想管教好儿子,但却一直做不到,谁知被你轻轻松松便办到了。如今我夫人每日见到儿子发奋向上,喜不自胜,常常燃香感谢神佛保佑。我只是没告诉她,真正的恩人不是神佛,而是忠勇侯,否则她定会将您也供起来!”
高杰听这汪文言说得有趣,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汪文言继续道:“忠勇侯如今年方十六七岁,如若此时开始读书亦不算晚,凭你的资质,三五年当有小成!”
高杰摇头道:“汪大人别看我长得像个明白人,其实肚子里全是草,读书完全没有天分,哪有先生愿意教我这种老大难的学生!”
汪文言微笑道:“忠勇侯资质不但不低,反而是上上之选,若能得首辅大人指点,当前途无量!叶大人,您说呢?”
叶向高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
高杰暗道:“我可是有本科学历的大学毕业生,所学知识比你们这帮老古董所知的不知多了多少倍,让我当你们的老师还差不多!”
从汪文言话中,高杰听出了他有意让自己拜入叶向高门下,这是**裸的拉拢啊!要知道,如今的朝堂之上,内阁、六部基本上都是东林党人在把持着,能由此而加入到东林团队中,换做别人,早就乐得屁颠屁颠地在叶向高面前五体投地了。
可高杰不是常人,一来他根本不想参与政治斗争,只想以武证道,提高实力,保护家人和朋友便足矣!一旦拜叶向高为师,从此以后,也就不可避免地介入党争之中了。二来
今日叶向高和汪文言来访,不但突兀,而且颇为奇怪,其动机不明不白,高杰不可能就这么上套!
见汪文言冲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前去拜师,高杰不好断然拒绝,只好装傻,冲着汪文言也眨巴了下眼睛道:“汪大人,您眼睛不舒服吗?是不是进灰尘了,要不要我帮你吹吹?!”
汪文言闻言差点从椅子上溜下地去,死死盯着高杰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他此刻也不敢确定,高杰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充愣。
昨日慈庆宫半月会谈中,汪文言就一直在暗暗留意高杰的表现,从他的言谈举止间,发现这个乡下来的少年并不是没见过世面、老实巴交的乡巴佬模样,相反,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超然、睿智的无形气势,令汪文言讶然而惊。
然而,此刻高杰傻不拉叽的样子又让汪文言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一时间竟呆住了。
叶向高见汪文言突然不做声了,连忙道:“老夫甚少收弟子,主要是因为政务繁忙,恐耽搁了教授弟子之事,误了他们的前程。但忠勇侯如有意愿执笔习文,老夫倒可破例一次!”
高杰见状,只好打哈哈道:“俺的底细俺自己清楚,看到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句就瞌睡兮兮,根本不是读书识字的料,断不敢前去祸害首辅大人这等我朝名士。拜师之事就免了吧,两位大人的好意,小子心领,感激不尽。现在小子也开始学习看书了,如若有不解之处,定会贸然登门,到时要请二位大人不吝赐教了!”
见高杰语气坚决,叶向高和汪文言便不再相劝,又开始客套地闲聊起来。
叶向高此来的目的,是为了尝试一下,能否将高杰拉到己方阵营。说实话,要不是汪文言提议,他绝不会有收下高杰这种山野村童为徒的想法。如今见高杰因自卑而婉拒拜师的提议,叶向高终于松了一口气,完全没有半点埋怨高杰不识好歹的念头!
汪文言此刻也回过神来,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微笑道:“忠勇侯小小年纪,便如此谦逊,实是难得!”
高杰道:“小子这哪是谦逊,就是实话实说。对小子评价如此之高,实乃汪大人抬爱了!”
汪文言趁高杰低头饮茶之际,和叶向高对视了一下。
就听叶向高轻咳几声道:“忠勇侯,今早府上是不是收到了信王殿下的一封信扎?”
高杰心里一紧,暗道真家伙要来了,表面上不动声色,缓缓点头道:“没错,怎么,叶大人连这也知道?”
叶向高盯着高杰的眼睛瞧了半天,凭着他几十年阅人无数的经验,愣是没在高杰眼中瞧出半点异样,只好又咳了两声,接着道:“老夫知道此事,是因为这封信扎乃是信王殿下让老夫代写的!”
高杰露出意外之色,惊讶道:“是您写的?!那早上王承恩那鳖孙为啥说是由检亲笔所书呢?”
听到高杰骂王承恩“鳖孙”,叶向高哭笑不得,只好当作没听见,解释道:“老夫只是代笔,信中内容全是按照信王殿下口述而记录,估计王公公觉得没必要解释吧!”
高杰点点头表示有可能,随后恶狠狠道:“由检昨日还答应了我的,谁知今日就变卦了,也不知是哪个坏种在背后捣鬼,要是给我知道了,定要在他卵蛋上踢上几脚方才解恨!”
叶向高闻言,悚然而惊,不由得感觉下身隐隐作痛,连忙深吸一口气,舒缓了一下情绪。同时也暗自庆幸,没把这个粗鄙不堪的乡下少年收为弟子。片刻之后,他才接着道:“信扎既是老夫代笔,自然了解其中的内容。今日老夫前来贵府,其一是登门拜会,其二则是为了侯爷求信王帮忙一事!”
高杰似笑非笑注视着叶向高道:“首辅大人有何高见,赶紧说来听听!”
叶向高沉声道:“老夫有种感觉,信王殿下虽推拒了侯爷的相求之事,但心中并不坚决,应该尚有回旋余地。老夫略通风水,对易经八卦颇有些研究,今日来之前便提前为侯爷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侯爷所求之事定会有转机的。这两个月来,信王殿下常常招老夫去慈庆宫,以师相事,对吾之言甚为重视,如若侯爷开口,老夫定当去劝说信王,完成侯爷的心愿!”
高杰心中冷笑一声,暗道:“今日这二人来我这,看来目的很是明显了,就是要试探试探,看看能不能拉我去他们的阵营。先是让我拜叶向高为师,不成之后又以相救徐神医的事做诱饵,好使我无端端欠下他们一个大人情。救徐神医之事,明明就是你们事先捣了鬼,把事情搞黄了,现在又跑来做好人,当我是傻的吗?!”
高杰转念一想,这叶向高说得也不错,如今的朱由检受东林人的影响日深,对他而言,高杰说的话可能还真比不上叶向高说的有效果,有影响力。也许,对叶向高开口相求,朱由检会再次改变主意,而徐神医真的有可能会获救了。
此刻的高杰,就像一条饿了的鱼,在水中看到一块食物,因为太聪明,他在纠结到底是吃还是不吃,这真的是一块美食还是藏有利勾的诱饵呢?!
第二百八十章 保持中立
见高杰沉吟不语,叶向高和汪文言对视一眼,便各自端起茶杯品茶,稳坐钓鱼台,静等高杰上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半晌后,高杰抬眼望向叶向高,郑重道:“叶大人如此热心要出手相助,令人十分感动。只是小子乃是个江湖中人,行事讲究恩怨分明。所谓无功不受禄,叶大人揽了这个差事,不知有何条件?”
没等叶向高说话,汪文言拍手笑道:“好一个恩怨分明!忠勇侯就是忠勇侯,乃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汪某没看错人!”
高杰没理会汪文言这些没半点用处的夸赞之词,仍旧目视着叶向高,等待他的回答。
读书人脸皮本来就薄,叶向高没想到高杰这么直接了当地点出了此事的重点,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局促起来,捋着颌下长须嗫嚅道:“你看看,侯爷这话问的,老夫根本没有想过要以此和忠勇侯交换什么条件,完全是诚心诚意要帮上一把!”
高杰立刻起身道:“既然如此,高杰便先行谢过叶大人了!这世上已经很难得有这般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好人了,叶大人真是我辈学习的典范!”
叶向高被高杰一顶高帽子戴在头上,更加不好意思开口提条件了。
汪文言见叶向高受窘,呵呵一笑道:“是啊,叶大人的高风亮节,也一直是下官敬佩之处。要改变信王殿下的决定,实不是一件轻易能办到的事情,叶大人如此费心费力,所为无他,只是希望与侯爷结交为盟,今后在朝堂之上共同进退,想来这种局面对双方都是极好的。”
堵住了叶向高的嘴,没想到汪文言却将条件说了出来,高杰的目光和心思再次转到了这个有些江湖气的七品芝麻官身上。
汪文言的确是东林党人中的异类,那些士大夫固有的爱面子、书生意气以及道德洁癖他一概没有,反而更像一个江湖中人、或是衙门小吏,圆滑世故,精明狡黠,在各个阶层中左右逢源,呼风唤雨。
叶向高碍于面子说不出的话,他脸皮厚,很是麻溜地就抛了出来,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这很自然很正常,让高杰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暗骂一句:“洞庭湖的老麻雀!”
既然对面将条件已经提了出来,无法回避,高杰只好苦笑道:“小子和两位大人不同 ,你们追求的是理想和仕途,而俺追求的是武道一途。说白了,对于朝堂政治,俺没有半点兴趣,也绝不会参与其中。如果叶大人的条件是让我站队,那只能让你们失望了。”
叶向高闻言,脸色凝重起来。
汪文言不死心,急忙道:“人各有志,自然不能勉强。只是,首辅大人和下官见侯爷和不学无术的魏公公一家走得颇近,甚觉可惜,实不愿见到侯爷的大好前途被耽搁了!”
高杰呵呵笑道:“俺和魏良钦兄妹俩交好,只涉及友情,不涉及政治。俺已经说明白了,俺的志向不在朝堂之上,而在于江湖之中。也就是说,我既不会站在你们一边,同样也不会因为私交就站在你们的对立面。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对我下黑手,那我就无法保证今天的承诺了。”
汪文言细细咀嚼了一下高杰的话,随即笑道:“有了侯爷这句话,叶大人和我就放心了,对吧?”
他最后的“对吧”二字是对叶向高说的。
叶向高闻言也晗首道:“在朝堂之上,保持中立的,此前唯有骆大人一个。难得的是,这么多年来,他的确做到一碗水端平,公平公正,着实令人钦佩!希望以后侯爷也能达到骆大人的境界!”
高杰笑道:“多谢两位大人理解,师伯一直俺的榜样,俺今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叶向高看了汪文言一眼,见其微微点头,便站起来告辞道:“如此便不多叨扰忠勇侯了,今日回去后,我便好好想想措辞,争取明日能够一举成功,帮侯爷说服信王殿下改变心意!”
高杰也起身和二位致谢,并将他们礼送到府外,方才回转。
此刻,净空师太已经坐在了大厅中,她见高杰回来,起身急道:“你们说的,我在后面都听到了。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居心不良,你不必求他们的!”
高杰拉着师父,让她稳稳坐下,方才笑道:“放心吧,你徒弟我啥时候吃过亏?!他们想要的不过就是今后在朝堂上别和他们作对罢了,而我本就没有半点要参与朝政之心,这个条件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条件,反而是正和我意。况且,我也没把话说死,如果有一天他们对我和我的亲人朋友下手,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净空师太松了口气,含笑道:“我是出家人,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只希望不要因为营救鸿儒的事,让你倍感压力,从而做出违背自己原则的决定。”
高杰感受到师父的慈爱,感动不已,郑重其事地道:“徒儿明白,也请师父放心,我自有分寸!对了,平日里师伯早早就应该来了,今儿怎么还不出现,事有反常即为妖,有问题有问题啊!”
他话音刚落,就听大厅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有你个头!”随即,骆思恭大踏步走了进来。
高杰背后说坏话,没想到被当事人听到了,连忙向前赔笑道:“师伯,我不是说你有问题,意思是你来这么晚,一定是锦衣卫衙门里有问题要处理!”
骆思恭笑骂了句:“小滑头!”便在净空师太身边坐下,轻声问道:“师妹,你还好吧?”
净空师太还未大话,高杰便道:“一天不见而已,我师父怎么会不好?!师伯你怎么尽问些没营养的问题呢?”
骆思恭瞪了他一眼道:“怎么没营养了?我适才刚从宫里出来,在宫中遇到了信王殿下,他很是紧张地询问我,你小子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我听得一头雾水,问他是不是跟你闹了小别扭,信王殿下无精打采,说本来答应了你的事又变卦了,怕你生气。我这才明白一定是关于鸿儒的事,所以进来才问你师父好不好!”
高杰听着骆思恭说起遇见朱由检的经过,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痛楚,顿时发起呆来。
净空师太见状,连忙对骆思恭道:“我没事,放心!我早就说过,此次来京,并未抱希望能将鸿儒救出来,你让惠静见了她爹一面,我便已经满足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所有一切圣母娘娘自有安排,随缘吧!”
骆思恭道:“这么说,信王殿下真的变卦了?”
净空师太点头道:“是的,他早上派近侍送了封书信来,言明无法帮忙,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骆思恭看了看高杰,问道:“刚才我似乎看到首辅叶向高从这里离开,莫非他是上这儿来了?”
净空师太见高杰魂不守舍,根本没听到骆思恭的问话,只好答道:“不错,叶向高和汪文言二人适才来过了!他们的来意很直接,希望小杰以后能跟他们成为朝堂上的盟友。”
骆思恭一惊,起身走到高杰面前,急道:“你答应了?!”
高杰终于被骆思恭这当面一声给唤醒,眨巴着迷茫的眼睛,他问道:“答应什么?”
骆思恭道:“答应和叶向高他们穿一条裤子!”
高杰这才明白过来,不屑道:“我自己有的是裤子穿,才不稀罕呢!”
骆思恭这才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朝堂之上,形势波谲云涌,各派尔虞我诈,互相争斗,所为的,不过是自己一系的利益。如果你答应了叶向高,参与进去,就会被打上东林党人深深的烙印,一旦他们在朝堂失势,定会牵连到你!我们武人,绝不要参与这种权利之争,专心武道方是正途!”
净空师太哼了一声道:“你教育小辈倒是一套一套的,你当年不也偏离了武学一途,踏上了朝堂吗?”
骆思恭讪讪道:“我那时年轻,哪里领悟得到这些道理,被荣华富贵,权利恩义所惑,以至于失去了武道之心,至今无法踏入大成之境。不过,即便我跟随先帝进京担任要职,地位尊崇,但依旧保持公正不阿之心,严守不结党的底线,方才能够做到无人诟病,得到三朝皇上的信任,地位稳如泰山!”
净空师太淡淡道:“你说的轻巧,真正等到朝中派系明争起来,朝堂局势动荡,你想要洁身自好,明哲保身,只怕也由不得你了!”
骆思恭闻言,想到在朝堂争斗之下,如前首辅张居正、前提领东厂的大太监王安,以及自己的好友熊廷弼等的下场,顿时哑口无言了。
高杰见师伯吃瘪,暗自好笑,开口道:“我觉得师父说得有理,即使我们自己修身持正,公正不阿,但终有一天为情势所迫,陷入朝争之中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远离朝堂,笑傲江湖!”
骆思恭喃喃念着“笑傲江湖”四个字,缓缓转身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也如同高杰刚才一般,失神了。
高杰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师伯进入了痴呆状态,顿时有些不安起来,连忙亲自给骆思恭沏了杯热茶,殷勤地送到他的手上。
见骆思恭回过神来,高杰笑道:“虽然在我承诺了两不相帮,不干预朝政的前提下,叶向高答应了尽力去做由检的工作,但我依旧觉得不保险,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还是想听听看,师伯您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骆思恭闻言,本来摇了两下头,却突然之间双眼一亮,拍着大腿喊道:“对啊!笑傲江湖,笑傲江湖!有办法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离退休
见自己随口一句“笑傲江湖”竟然惹得师伯偌大反应,高杰一阵茫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净空师太嗔了骆思恭一眼道:“都多少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像年轻时一般,一惊一乍的?!”
骆思恭呵呵笑道:“古语有云,一语点醒梦中人,小杰这句笑傲江湖便正应了此语!”
高杰诧异道:“师伯,此话怎讲?”
骆思恭捂须,悠然道:“老夫得蒙先帝知遇之恩,踏足朝堂,报效大明,已历时五十余载,虽未立下丰功伟绩,但亦算得上尽忠职守,无有遗憾!如今,亦该是隐退之时了!”
高杰惊道:“您老人家打算退休了?”
“退休?!”骆思恭略一思忖,点头道:“退休这个词虽然新鲜,倒也恰当!如今朝堂之上形势愈来愈微妙,愈来愈复杂,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正如师妹所言,一旦爆发党派大战,我再想要保持中立只怕也难了,还很有可能落得个晚节不保!师妹,明年应该就是师父他老人家九十寿诞了吧,虽说出师时,师父曾言明,峨嵋派别形势严峻,不得轻易回去相见,但如今我们都已经白发苍苍,再不回去,恐怕就相见无期了!所以,老夫打算,今年先做好准备,明年便辞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与师妹一起回乐山为师父拜寿,从此再不理朝堂之事,仗剑天涯,笑傲江湖!”
净空师太闻言,身躯微震,抬首望向门外的天际,思绪已经早就去到了乐山,仿佛看到垂垂老矣的师父,眼眶倏然红了,哽咽道:“虽然总有派中新进晚辈捎来师父无恙的消息,可我真的好担心他老人家,好像回去尽尽孝道!”
高杰一拍巴掌道:“那还说什么,既然师父师伯都有此意,就定下来了,明年师祖寿诞,您二老便带着我和师姐一同回去,衣锦还乡!”
净空师太听得高杰胡说,忧郁之情稍减,瞪了爱徒一眼,笑骂道:“回去便回去,你师父我僧袍袈裟,扯得上衣锦还乡吗?!”
高杰嘿嘿笑道:“语误!语误!徒儿还不是听说要回归师门,拜见伟大的师祖,心情激动之下,才导致了胡言乱语吗?意会即可,意会即可!”
骆思恭站起身来,双眼放光,朗声道:“如此一来,鸿儒之事,便也有解决之道了!”
见净空师太和高杰不解,他背着手,踱步来到门前,仰头望着又缓缓开始飘洒的雪花,沉声道:“既然我已决定不再留恋仕途,那么凭我如今的身份,从锦衣卫诏狱中救出鸿儒又有何难?!”
高杰惊呼道:“您老的意思是,私放徐神医?”
见骆思恭点头,净空师太不安道:“师兄,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一旦事情败露,你可是要担上天大的干系的!”
骆思恭回头笑道:“如果我还要供职于朝堂,自然不能徇私枉法,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但我退隐之意已定,便再无顾忌了!想来,这么些年我对大明,对朱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捞出个朝廷钦犯,又有何妨?!”
高杰一想也是,凭骆思恭的地位身份,以及与先帝的关系,加上几十年的效忠之功,私下放了徐鸿儒,应该不会有多大麻烦。而且,就凭师伯的身手,只怕京城也没人能留得住他。
想到这,高杰将热茶端到骆思恭手上道:“师伯豪气干云,气势磅礴,令师侄有一种高山仰止,几欲膜拜之感!”
骆思恭听了受用,嘴里却笑骂道:“小马屁精,你嘴巴这么甜,不会又有事相求吧!”
高杰连连摆手,正色道:“师伯这就错怪我了,师侄我年纪虽小,但生得英俊潇洒,相貌堂堂,一看知道是和你一般无二的持身守正的正人君子,岂会做那些溜须拍马之事?!此前所言,句句肺腑,实是不吐不快!”
骆思恭点头道:“那倒是,你小子还真有几分我当年的英气!”
净空师太见骆思恭不经意间又被高杰的大帽攻陷,且犹不自知,摇头苦笑不已。
高杰殷勤地将骆思恭请回座位坐下,一边给他捏肩按摩,一边道:“师伯啊,既然您已经决定要做个离退休老干部了,那就趁着还在位的这最后一年时间,为师侄多谋点福利呗!我老家有句老话,叫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您的明白?”
骆思恭听得一阵糊涂一阵明白,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人话!”
高杰翻了翻白眼,暗自嘀咕了声:“没文化,真可怕!”嘴上却道:“往白了说,就是赶紧利用您的人脉和权利,给我们这些晚辈把根基打牢实点!”
骆思恭这才明白,指着高杰道:“好你个小子,我就知道你说这么些好听的,准有所图,看看,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净空师太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随后问高杰道:“你既然立志于追求武道一途,又何必在意那些荣华富贵呢?”
高杰连忙解释道:“师父明鉴,小杰又岂是贪慕虚荣之辈。徒儿此请,首先是为了复兴我白莲圣教。要想重振我叫教,光靠个人武勇,岂能办到,必须要用大量的人力物力相助,方有成功的可能,您说是也不是?”
净空师太和骆思恭对视一眼,都默默点了点头。
高杰接着道:“其次,小杰心中还有更大的计划和蓝图,到时还需要有自己的军队,火炮,舰船等等方才能够办到,而这些也必须得有雄厚的财力物力和庞大的人员支持才行!”
骆思恭听到这,目瞪口呆,半晌方才低声道:“你小子想造反,自立为王?!”
高杰冲他一翻白眼道:“才不是呢!后面这个愿景具体要怎么做我还没有想成熟,等有了详细计划便会立马相告。现在只能透露一点给您听,那就是,在我们大明边上,有一个国家,那里有很多魔鬼般的人,他们一直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我打算积聚力量,召集人手,反守为攻,把那个国家占了,一劳永逸地消除后患!”
骆思恭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这个计划不错,我赞成!你说的那个国家是女真人的大金国吗?”
高杰摇头道:“从历史上看,女真人也是我们一起的,都是一家人,算不得外人!如今大明和金国之争,属于关起门来打架,是家务事!但我说的那个国家则不同,是名副其实的外族,良心大大的坏!”
如果是现代人,听到高杰说出“良心大大的坏”这句话,只怕十有**都猜出令他深恶痛绝的是哪个国家。
但骆思恭一时间又哪里想得到,他偷眼看了看净空师太,见师妹微笑点头,便拍了拍胸脯道:“行!既然你有雄心壮志,师伯自然会鼎力相助!”
傍晚,首辅叶向高府中,大明内阁高层、六部尚书几乎尽聚于此。叶向高、**星、孙慎行等在客厅中依次就坐,正谈论着今日拜会忠勇侯高杰一事。
**星道:“叶大人要收他为徒,他竟然还拒绝了,真是不识抬举!”
孙慎行附和道:“没错,这小子虽牙尖嘴利,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但实际上目光短浅,只不过是个乡野之地的小贱民罢了!”
众人皆知孙慎行是因为高杰在慈庆宫曾出言反驳了他的观点而心怀不满,方才说得这般刻薄,都并不在意,唯有杨涟腾地站起身来,皱眉道:“孙大人此言差矣,高杰如今已贵为忠勇侯,即便他和我等政见不同,我等亦不该在背地里辱没与他,如此刻薄言语,有失我东林士子之身份!”
孙慎行被杨涟一阵直言抢白,又羞又恼,冷哼一声道:“你一个小小的给事中,竟敢如此无礼?!”
杨涟毫无惧色,昂头道:“下官职位低微,但并不代表就人微言轻,更不代表说的就不对!如果孙大人眼中只容得下地位比你高的人,那在场的东林人便剩不下几个人了!”
在东林党,人人皆知这杨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连皇帝老子都敢当面顶撞,何况是礼部尚书孙慎行,见这二人杠了起来,顿时便止住了交头接耳的议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他们身上。
孙慎行被顶得下不来台,脸上青红交加,胡须都在哆嗦,还待争辩,却听叶向高起身喝道:“我等今日聚于此地,为的是定夺忠勇侯之事,两位大人却如顽童般吵闹斗嘴,甚是不妥吧!”
叶向高毕竟是东林党魁首,身居首辅之位,其话语还是颇有震慑力的,孙慎行听了,将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恨恨地瞪了杨涟一眼,然后便掉过头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平静心绪。
杨涟则对叶向高行了一礼,然后不慌不忙走回座位坐好,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叶向高望着杨涟,心底泛出一丝无力之感,他深知此人是个直肠子,暴脾气,为人耿直,不擅权谋,身为书生士子,却毫无涵养,简直就一个猛张飞,端的是个另类。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大胆的杨涟,一般人不敢轻言的对皇上的谏言,以及对政敌的攻伐之词,皆可由他毫不畏惧地说出来,这点,在东林党人中无人能够取代,是个不可或缺的好炮手,好喉舌。权衡利弊之下,大家对他的某些不当之语只能是听之任之,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较真。叶向高自然也拿他没办法,便也不再理他,眼不见心为净,当下走到汪文言面前,微笑道:“汪大人,你怎么看?”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东林聚会
汪文言虽也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其有勇有谋,曾以一人之力,运筹帷幄,将齐、楚、浙三党联盟之局轻松破解,令东林党得以上位,将内阁和六部的重职尽数揽下,成就如今的大好形势,所以东林士子们看待他和杨涟的眼光完全不同,对他的话语也颇为重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汪文言面带微笑,起身对众人谦恭地深施一礼,平静地说道:“忠勇侯绝非善于之辈,不可小觑,下官建议宜和睦共处,不宜妄动干戈;当然,此子亦不必太过看重,毕竟我等最大的对手仍是齐、楚、浙三党,如今我东林名士初掌六部,左右朝堂,然根基尚未完全牢固,方从哲、亓诗教、吴亮嗣等人虽然暂时失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依旧在暗中蠢蠢欲动,意欲东山再起,在座各位大人当引起足够的重视,须有居安思危的意识才好!”
方从哲,字中涵,浙江德清人,是沈一贯之后浙党首领,曾任礼部尚书兼东阁首辅,独自为相七年,影响力巨大;亓诗教,号静初,山东莱芜李条庄人,曾拜入方从哲门下,乃齐党党魁,以善于谋划而闻名;吴亮嗣,字明仲,湖北武穴人,楚党之首,时任太常寺少卿转中宪大夫。
自从方从哲在孙慎行、惠世扬等东林人猛烈攻击弹劾下,扛不住压力,于去年自请下野后,齐、楚、浙三党失去靠山,顿时一蹶不振;加之杨涟、左光斗等力助天启帝登上帝位,东林士子在新朝中得到重用,他们便利用京察,也就是官员考核的机会,大肆清算三党官员,同时将大批东林士子提拔任用,一时间风头无两,内阁、六部中的绝大部分重要位置上皆被东林人占据。
局面大好之下,便难免陡生骄纵自满之情,在座的东林骨干们大多数都意得志满,早就不把齐、楚、浙三党的残余放在眼中了。
内阁大臣、左佥都御史左光斗是个黑瘦的老头,他和杨涟曾在移宫案中因逼迫李选侍搬离乾清宫,扶持幼主,端正皇位,出力最多,因此,朝野并称二人为“杨左”。听完汪文言的话,左光斗胡子一翘,高声道:“文言,你说那高杰不足为惧,本官赞同,但方从哲等人早已是昨日黄花,哪还有半点翻身机会,你其后之言不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其他人听了,大多都晗首表示赞同。
汪文言呵呵一笑,好整以暇地道:“左大人,下官只是给大家伙提个醒罢了,如何决断想来各位自有定夺。不过,下官适才之言并非信口开河,有消息称,方从哲的同乡冯佺今日由亓诗教推荐,拜入魏忠贤的门下了,下官想想,这其中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左光斗皱眉道:“冯佺?!没听说过,想来就是个小鱼小虾罢了,不必大惊小怪吧!何况,那魏忠贤乃是个粗鄙不堪的阉人,大字不识一个,莽夫而已,能有何作为,岂能给我等带来威胁?!我还是觉得文言有些杞人忧天了!”
**星也站起身来,悠然道:“左大人所言极是,当今圣上承我等拥戴之功,对我等可谓言听计从,纵使那亓诗教和魏忠贤等有野心,有图谋,亦绝不可能得逞!”
**星之言,更是引得大片附和之声。
汪文言见状,苦笑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下官也希望自己是庸人自扰了!”
叶向高见汪文言摇着头,退回自己的座位,皱眉沉思片刻,方才高声道:“老夫倒觉得,汪大人之言,并非没有道理!各位千万不要认为我们已经胜券在握了,小心能使万年船!”
**星呵呵笑道:“首辅大人放心,警惕之心我等自会常备不懈,何须提醒?!倒是那废除矿税盐税之事,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叶向高点头道:“然也,自张居正担任首辅之后,施行的盐税矿税和一条鞭法的政策,让我等各大家族蒙受了很大损失,如今是该改变这个局面了!”
杨涟突然出言道:“下官觉得,盐税矿税还有田产税还是有必要收的,真正需要整治的,只是那帮贪赃枉法的矿监盐使!”
叶向高和**星相视一眼,然后沉声道:“杨大人所言不错,但向各大家族征收的赋税过重,却是会影响到对朝廷的支持力度的!”
杨涟道:“不向各大家族征税,那朝廷的税款从哪来?!难道要向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佃户们增收税赋吗?各大家族富有得很,本就该比平头百姓多交税款才是!”
没等叶向高答话,孙慎行已经怒吼道:“杨涟你就是个书呆子,除了瞎放炮,啥都不懂!你们杨家怎么着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如果钱都交了税,你哪还有机会读书中举,当上给事中呢?!咱们各大家族是有钱有矿有地,那也是因为祖上积功得封而来的,是我等寒窗苦读、加官进爵得来的,凭什么就该比那些低贱的平民多交税呢?!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站在哪条道上的!”
杨涟不为所动,坚持道:“孙大人所言差矣,下官去年曾去乡野田间考察过,如今大多数的农夫都失去了自己的田地,成为了各大家族的佃农,他们每年除了缴纳田税之外,所剩无几,只够吃饱肚子罢了!如果再给他们加赋,则我大明危矣,孙大人难道已经忘却了不久前的山东徐鸿儒之乱吗?!”
孙慎行气得一阵咳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星连忙
正色道:“乱民就是乱民,即便没有加赋,他们依旧会作乱,岂能混为一谈?!杨涟,你官位太低,朝中大事所知有限,就不必再多言了,我和叶大人等自有定夺!到时候你只需按照分工,做好你的本分便是!”
杨涟闻言,站起身来,拱手道:“既如此,下官在此已毫无意义,便先行告辞了!各位大人继续商议你们的大计吧!”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叶府。
**星指着杨涟的背影,气急败坏地道:“你。。。你。。。你们瞧瞧,这杨涟简直就是个倔驴,是个混球!哪有半点东林士子的风范,真是气煞老夫也!”
叶向高上前劝慰道:“这杨涟的臭脾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赵大人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我等同为东林士子,在此关键时刻,更当同心协力,方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啊!”
**星摇了摇头道:“算了,与他计较,倒失了我的身份!叶大人,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好好商议一下废除矿税盐税的奏折该如何措辞吧!”
孙慎行此时也缓过气来,出声道:“如何措辞又何须商议,由叶大人一人下笔即可,反正小皇帝,哦不,圣上不识字,对我们的提议当会言听计从的!”
叶向高下意识地瞟了悠然自得、正在品茶的汪文言一眼,然后说道:“孙大人,这奏章的措辞不但要细细斟酌,而且,我等还要做好万一未能通过的准备。你们难道没有感觉到,如今的圣上,已经和去年刚登基时的圣上不太一样了吗?!”
左光斗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大字不识一个?!还不是整天泡在木工房中研究他的匠活吗?!唉,真不知摊上了这样的圣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叶向高意味深长地道:“你们回去之后,都静下心来,好生思量思量,如今的圣上是不是有所变化了?我们所要推行的政策是不是越来越难以顺利通过了?他是不是和我等越来越疏远了?”
**星悚然一惊道:“叶大人这么一提醒,我倒记起一件事来,两个多月前,关于高杰封忠勇侯之事,我等曾全力反对,并在大殿上据理力争,但圣上却执意坚持,毫不妥协,虽然后来主要是因为在骆思恭的力挺之下,我等没再反对,但圣上那时的表现,很值得深思啊!”
叶向高环视了在座的东林众臣一圈,微笑道:“今日我等便到此结束吧,请其他人先行回去了,赵大人、孙大人、左大人、邹大人还有汪文言汪大人请暂时留一下!”
叶向高口中的邹大人,便是坐在一角,一直未发一言的邹元标。邹元标,字尔瞻,号南皋,江西吉水县县城小东门邹家人,年过七旬,须发皆白,但却面色红润,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在东林人中地位甚高,从万历十八年(1590年)至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整整三十年居家讲学,未涉仕途,与**星、顾宪成号为东林“三君”。去年四月,他方才重返朝堂,现任左都御史,主管外地官员的考核,位高权重。邹元标和叶向高等不同,他生性淡泊,一生主要致力于讲学和政务,对党争之事甚少参与,所以在这个聚会上也只是作为一个听众,并未参与发言。
叶向高留下的邹元标、**星、孙慎行、左光斗,俱是东林骨干,也是朝中重臣,唯有汪文言只是个七品内阁中书,可见其在东林人中的重要性。
既然留下的都是骨干,商议的自然是极为隐秘的大事,不可为外人道也,连杨涟等东林人亦无权获知。
宫城内,慈庆宫中,朱由检披着裘服,坐在炭盆旁,粉嫩的小脸被烤得红通通的,煞是好看。此刻他正手捧《资治通鉴》,在认真研读着,忽然间他鼻子一阵发痒,禁不住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方才止住。使劲地揉了揉鼻子,朱由检情不自禁想起来以前在敞梁湾,高杰哥哥通常在打了喷嚏之后,便会嘟囔着道:“奶奶的,是哪个家伙在背后骂我?!”想着想着,他便发起呆来。
而在宫城御花园中的乐志斋中,天启帝朱由校也在认真地做着他的匠活,不约而同地,他也打起了喷嚏,令侍立在一旁的魏忠贤担心地问他是不是着了凉。朱由校也使劲揉了揉鼻子,微笑示意不碍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便继续开始操持起手中的锯子来。
他们俩都没有想到,在首辅叶向高的府中,有几个人此刻正在谈论着关于他们兄弟俩的事情,也是关系到几年后大明国本之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发饷了
次日清晨,高杰随师父练完功,刚回到卧房梳洗完毕,姬龙峰带着悟空便闯了进来,拉着他就往外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高杰一边挣扎一边高喊道:“你们俩干什么啊?!我早饭还没吃呢!”
姬龙峰嘿嘿笑道:“今日是我和悟空第一次发饷之日,等拿了饷银,俺请你吃好的!”
“发饷?!”高杰一阵迷糊,半晌方才反应过来,焕然大悟道:“对哦!我都忘记了你俩现在已经是锦衣卫百户了,是有编制,有工资的人了!”
姬龙峰不明白啥是编制和工资,也懒得问,急不可耐地道:“刚才骆大人遣人前来,通知俺和悟空去锦衣卫衙门领饷,可俺俩没去过那里,也不清楚领饷是个什么路数,心里有些没底。你就别磨蹭了,赶紧跟俺俩赶过去,耽搁久了,俺还担心别个把俺的银子领走了呢!”
高杰白眼一翻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好心请我吃好的,原来是让我带你们去领饷啊!成!要我去没问题,领到饷银后可要见者有份!”
姬龙峰小眼乱转一下,立刻便应承道:“没问题,见者有份,见者有份!有这规矩就好!”
高杰见姬龙峰答应得这么爽快,倒颇为意外,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没等他想清楚,三人便来到了前厅。
高杰一到前厅,就立刻看到了八仙桌上摆着一个锦缎包裹,他疑惑道:“这是谁的包裹?”
悟空傻笑不语,姬龙峰则贼兮兮地拉着他来到桌前,麻利地解开了包裹。
包裹里是两小锭银子和一吊铜钱,还有一匹锦缎和俩鼻烟壶。
高杰纳闷道:“这是。。。什么鬼?”
姬龙峰摩拳擦掌道:“这啊,是户部刚给你送来的俸禄啊!小杰,你刚才可说了,要见者有份的,可别赖皮!”
高杰拿起那两锭银子,掂量了下估计也就二两左右,不由得拿眼望向姬龙峰,充满怀疑地道:“大头,我堂堂一个忠勇侯,锦衣卫俭事,一个月怎么可能才二两银子多点的俸禄?!你坦白交代,是不是事先贪墨了?!”
姬龙峰正色道:“你这俸禄刚刚送到,我和悟空就去喊你了,绝对没有动过,不信你问悟空!”
高杰转头,见悟空一个劲点头,才相信了自己一个小侯爷,从四品的锦衣卫俭事,月俸真的只有这么点点。
此刻,高杰才记起,据史书记载,明朝官员的俸禄是历朝历代最低的,后人在修《明史》时竟得出了“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此者”的结论。
光靠这点微薄的薪水,很多低级官员靠官俸很难维持生活,而高级官员则根本不可能靠官俸维持其花天酒地的生活。所以地方官的实际收入大多来自地方税收的截流(俗称“火耗”、“淋尖踢斛”等),而京官的很多收入来自地方官送礼和孝敬,(俗称“冰敬”,“炭敬”等),这些还是朝廷默认的,算合法捞钱。每逢朝廷修建工程或赈灾时,都是各级官员大捞的最好机会,除此之外徭役,征派都可捞钱。
相传,当初洪武年间,宏文馆学士罗复仁过得很清廉,因为没钱买不起房子,因此只能住在郊外一座破房子里。有次明太祖朱元璋到了他家,就见两间破瓦房外一个民工正在提着桶刷墙,他就询问道,罗复仁在哪里?没想到这位仁兄一见皇帝大惊失色,跪下来说道:“臣就是罗复仁!” 这令朱元璋感觉到十分尴尬和惊讶。可想而知,如果都按照明朝制订的官俸标准,十个大臣有十个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大多数官员不得不去靠以权谋私来混点吃喝的银子,清廉的如海瑞者,少只有少。
看了看可怜兮兮的两小锭银子,又抬眼瞧了瞧满眼希冀的姬龙峰,高杰顿时意兴阑珊,随手将银子丢给了他,苦笑道:“见者有份,我说话算话,你和悟空拿去分了吧!”
姬龙峰接住银子,笑哈哈地道:“要得,要得,反正小杰你是财主大老爷,有的是钱,以后这点俸禄俺和悟空就帮你领了吧,免得寒碜了你!”
高杰瞪了他一眼,鄙视道:“没想到大头你不但是个武痴,还是个财迷,今日我算是见识了!”
姬龙峰毫不介意,颇为自得地道:“有银子多好啊,可以吃好的,对不,悟空?!”
悟空憨笑着,使劲点头。
高杰打了个哈欠道:“你俩慢慢数钱玩吧,我回去补个回笼觉先!”
没等他转身,姬龙峰一把拽住他道:“跑什么,不是说好了要跟俺们一起去锦衣卫衙门领饷的吗?你是大官,又是侯爷,人家户部屁颠屁颠给你送上门来,可俺俩只是小小的百户,哪有这番待遇?!”
高杰意兴阑珊地道:“我的俸禄才这么点,可想而知,你俩的就更可怜了,跑这么一趟不值当!”
悟空突然道:“饷银,要!”
高杰惊讶道:“悟空啊,你啥时候也变成个财迷了?!”
没等悟空回答,姬龙峰使了个眼色,和悟空一左一右,将高杰挟持着,连拖带拽弄出了大门。
今日是晴天,正午时分的冬日高高悬挂于空,阳光在厚厚的积雪上反射跳跃,整个京城都好似在闪着银光。
皇城之南的一条街道上,四个年轻人一边走着,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笑不止。这四个人,除了高杰、姬龙峰和悟空,还有一个却正是魏良卿。
说来也巧,两个多月前,魏良卿因其叔父魏忠贤之故,被天启帝也封了个锦衣卫指挥俭事的闲职,今日也前往锦衣卫衙门领饷,正好和高杰三人碰到。
高杰回来这几日,一直忙碌,除了托人给魏氏兄妹俩报了个平安,还没来得及和他们相聚会面。
既然今日碰上了,魏良卿自然不会放过高杰等,便邀他们到自己家去喝酒吃饭,并告知其叔父魏忠贤这两日蒙圣上体恤,放了两天假,也在家中。
高杰听说魏忠贤也在家,想着他毕竟是长辈,多有不便,本想推辞,但转念一想,虽然师伯打了包票,但营救徐神医的事情毕竟还没有定下具体方法和日期,终是心中没底,今日借机去和魏忠贤聊聊,趁机探探皇上对徐神医处置的意向也是好的,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姬龙峰、悟空和魏良卿三人先是进锦衣卫衙门,领了那点可怜巴巴的碎银,然后便结伴向魏家而去。
还没进魏家大门,隔墙就听得里面传来娇叱呼喝之声,见高杰狐疑的目光望过来,魏良卿苦笑解释道:“最近一段时间,刘玄则那帮家伙虽然老实了不少,但毕竟和俺兄妹俩在国子监一起念书习武,难免有碰到的时候,自然也会切磋比划两下。还别说,除了叶孤烟那胖子不知去哪了,其他人的武艺都颇有进境。这不,俺妹子生怕被那帮纨绔子弟超越了去,习武念书也比往日发狠了不少!”
高杰点点头,暗想:“如果历史的轨迹不会因我而发生改变,那么几年后,等由检继位为帝,魏忠贤魏叔便要落难了,魏良卿兄妹俩也落不得好去。他们都是心地善良之人,也算是我在京城不多的朋友了,无论如何都应该筹谋一下,早做打算,帮帮他们才好!”
思忖间,他们一行人便踏入了魏家大门。
魏良月依旧穿着一身大红劲装,赤手空拳地在院子里辗转腾挪,拳掌如风。高杰一眼望去,在那皑皑白雪中,她就像是一团飘摇炫目的火焰。红色劲装很是单薄,紧紧裹在她那曼妙的身躯之上,显得高挑而健美,真可用英姿飒爽来形容。
而在旁边,魏忠贤双手拢在棉袍的大袖之中,正含笑而观,并不时高声叫好。
见高杰三人跟着侄儿进来,魏忠贤眼睛一亮,双手从大袖中抽出,拍掌笑道:“小杰、龙峰、悟空来了,甚好甚好,老夫可想你们想得紧!”
高杰连忙上前抱拳行礼道:“小杰拜见魏叔!希望魏叔想我,不是为了让我跟你进宫侍奉皇上才好!”
魏忠贤想起前两日在御花园和高杰开的玩笑,顿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姬龙峰和悟空也跟着上前见礼。
魏良卿不知高杰此语之中有何典故,正待要问,却听魏良月娇声道:“高侯爷总算有时间前来寒舍了?!”
高杰一瞧,见魏良月收了拳脚,俏立一旁,细密的汗珠犹如细小的珍珠般缀在秀发和耳边的绒毛上,美丽的脸庞在冬阳照耀下,仿佛在发着光,端的是俏丽无双。她双眼如星,含羞带怨,直勾勾盯着他,令高杰的小心脏不争气地乱跳起来,有些不敢直视。
感觉到周围众人不怀好意的眼神,高杰强装镇定,干咳几声,呵呵干笑道:“我们回来这几日,一直有要事在忙,一直抽不出时间前来看望魏大哥和魏姑娘,sorry,sorry!”
刚说完,高杰立马觉得不对,没想到紧张之下,竟然还蹦出了两句英格丽西,赶紧又解释道:“额,sorry是我家乡话,就是对不住的意思!”
解释完了,见众人依旧眼神不善,高杰更加尴尬,使劲搓着手,好似突然之间感觉到了京城严冬的寒冷。
魏忠贤似笑非笑地看着高杰和侄女,体味着两个少男少女之间的微妙感觉,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有趣的念头,古铜色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神情。
他一把搂过高杰的肩膀,对魏良月笑道:“月儿啊,小杰此前去执行了一项极为危险的任务,历经凶险方才安然而归,回来这几天又被圣上和信王殿下多次召见,倒是叔父还在宫中见了他几次。想来小杰也不是孙猴子,分身无术,哪有时间过来和你们俩相聚呢!你就别怪他了!”
高杰听了魏忠贤的话,感受着他揽住自己肩膀的手臂中的力量,顿时浑身泛起暖意,暗地感激魏忠贤主动为自己解围。
因高杰等前去辽东,事关重大,魏氏兄妹俩此前并不知道内情,听得叔叔说高杰此去两月,是干了件危险的大事,魏良月顿时忘记了刚才的抱怨,急道:“你。。。你没受伤吧?!”
高杰小心脏又是一阵乱跳,赶紧答道:“没。。。没受伤!”
魏良卿此刻突然走上前去,拉着妹妹来到高杰身前,故作不解地问道:“俺记得在以前小杰和月儿说话都听顺溜的,今日怎地变成俩小结巴了?!”
魏良月大羞,使劲擂了魏良卿一拳,然后低头轻声道:“刚练完武,一身都是汗,我去梳洗梳洗!”然后便头也不抬,像只小兔子般跑了。
高杰也不明白今儿是怎么了,感觉自己就像个花痴一般,在魏良月这小妞面前进退失据,好生丢脸,顿时尴尬不已。
魏忠贤呵呵笑着,背手大步,先行走进了客厅。魏良卿和姬龙峰则和高杰勾肩搭背,一边继续戏谑着他,一边招呼悟空,随之跟了进去。
落座上茶,在魏良卿的询问下,姬龙峰早就迫不及待地将这次辽东之行添油加醋、天马行空地开始胡吹起来。不久,魏良月梳洗完毕,也加入了听众的行列,听到紧张之处,妙目不时扫向高杰,让高杰坐立不安,一个劲地埋头对付早就喝干了水的茶杯。
正聊得精彩之处,一个下人进来禀报:“启禀老爷,门外有人自称是山东都司杨国栋,前来拜见!”
“杨国栋?”魏忠贤皱了皱眉,随即道:“哦,想来便是剿灭了山东徐鸿儒之乱的那个人吧,传他进来客厅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杨家求助
听到有人登门拜访魏忠贤,按理来说,高杰等人理当回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就在魏良卿准备领高杰等去往后院之时,魏忠贤摆手制止道:“你们不必回避,留在这里无妨!”
对魏忠贤这个决定,高杰甚是不解,不过,他听说来人是参加了剿灭徐鸿儒之乱的人物,倒也很想见见。
魏良卿兄妹俩也感到有些奇怪。平日里魏忠贤见客,他们都是回避的,不知今儿的客人和往日的有何不同。
魏忠贤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依旧和他们一起谈笑风生,好似没有把有客到访当一回事。
不久,一行三人被引到了客厅。高杰抬眼一瞧,只见为首之人年约六旬,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青色官袍,上绣熊罴图案,面色略黑,留有花白长须,身体健硕,双眼炯炯有神,一看便知是位经验丰富的武将。其身后左侧则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身着青色劲装,皮肤呈古铜色,身材比之为首的老将还要健硕高挺,只是他的头上白发早生,几乎已经全白,整个人看上去平地间便老了不少。最后一人,中等个头,相比之下便矮小了不少,他体瘦精干,手脚却颇为修长,加之双眼滴溜溜乱转,显得甚为灵活,看上去就如同猿猴一般。
三人踏进客厅,见魏忠贤一身便装,就像一个中年家翁一般,正和一帮青少年谈笑风生,丝毫没有要起身迎接的意思。三人不由得一愣,为首的老将久经风浪,瞬间便恢复常态,抢了几步,上前拱手道:“山东都司杨国栋拜见魏公公!”
魏忠贤这才回首,看了看杨国栋,笑道:“原来是杨都司到了,快快请坐!”
都司,乃是都指挥使司的简称,明初,在地方上,改行中书省为承宣布政使司,废除行省制度,改由承宣布政使司(简称布政司)、提刑按察使司(简称按察司)、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分掌一省行政、司法、军事,并称“三司”。三司互不统属,各对中央负责。都指挥使司负责管理所辖区内卫所,以及与军事有关的各项事务,是地方平时最高军事领导机构,分别隶属于中央的五军都督府,并听命于兵部,相当于如今的省级军区司令。只是明末以文官为重,武将地位大大降低,都司的权威自然也不可与其他两司相提并论。
杨国栋谢过魏忠贤,却并未立即就坐,而是指着身后那位中年白头的汉子介绍道:“魏公公,这位乃是下官的侄儿,名唤杨肇基,此次围剿山东匪患,他便是山东的总兵官。”
魏忠贤上下打量了一下杨肇基,点点头道:“久闻杨肇基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形貌奇伟,威猛雄壮,好好!”
白头的杨肇基连忙上前行礼道:“魏公公过奖了!”
在明朝,遇有征伐﹐则任命将领担任总兵官﹐调卫所军﹐由其统率﹐战事结束后﹐交回所佩将印﹐军队各回卫所。所以,总兵官并非一个常设的官职,属临时差遣﹐无品级﹐无定员,多由公﹑侯﹑伯﹑都督充任。这次杨肇基能担任总兵官,乃是因为徐鸿儒义军势大,将山东搅了个天翻地覆,官军一再失利,无奈之下,山东监军徐从治深知都司杨国栋之侄、时任大同总兵的杨肇基武勇,且素有谋略,方才急报抚院奏明皇帝,封杨肇基为山东总兵官,挂印征战。
杨肇基,字太初,号开平,沂州城南城子村人,祖籍湖广石门,自幼习武,勇猛过人,十三岁世袭怀远将军,成年后由武举袭指挥,历任征东平西防倭三镇总兵,提任沂州卫正指挥,深受朝廷重视,掌管沂州政治、军事和经济。后经屡次提升,任大同总兵。他出生名门,其先祖杨秀曾追随明太祖朱元璋覆灭元朝,打下大明江山。三世祖杨瑄世袭,钦调沂州卫。杨瑄迁入临沂后,成为始迁祖,杨氏支脉繁衍生息。四世、五世、六世、七世、八世、九世皆世袭得官,直至十世杨肇基。杨国栋和杨肇基同为沂州杨家一脉,在山东一地颇有威名。
魏忠贤转眼又瞧了瞧最后那位长得像猿猴一般的汉子,出言问杨国栋道:“这位是?”
那人不等杨国栋介绍,急忙上前,对着魏忠贤拜倒在地,磕头道:“小人姓侯,名王,曾是一介罪人!”
“罪人?!”魏忠贤不解,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杨国栋。
杨国栋连忙欠身解释道:“侯王出自直隶大圣门,此前曾任匪首徐鸿儒大军的都督一职。后在邹县一战中,擒住徐匪,开城归降,为此次平乱立下大功,如今被封为山东游记将军。”
魏忠贤恍然,连声道:“侯王,这个名字我在你们山东呈上来的战报中看到过,看到过,原来就是这位啊!直隶大圣门,听说是以猴拳和棍棒闻名的一个门派,很是厉害!”
侯王连声道:“魏公公见多识广,小人佩服!”
此刻,高杰想起前日在锦衣卫诏狱中,徐鸿儒曾提到过此人。他曾是闻香教一个外堂弟子,在一次偶然机会,徐鸿儒见到他不顾身负多处创伤,奋勇击退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黄岭三雄,为的只是救下一对落难的秀才夫妇,赏识不已,便将其提拔为堂主,调到身边成为左右手,在此次举事后,更是任命其为都督,统管军事。谁知在邹县的最后一战中,这个侯王伙同另一个徐鸿儒最信任的总兵魏七,突然发难,斩断了徐鸿儒的左臂,并将其五花大绑,然后献城投降。
想到徐鸿儒的断臂,想到因此人而枉死的千万闻香教教众,高杰看向侯王的眼神顿时便凌厉起来。
魏忠贤继续道:“不过,那战报上写着,擒获匪首并献城归降的好像有两个人。”
杨肇基道:“魏公公细致,的确如此,还有一人名唤魏七,曾任徐匪手下总兵一职,此次并未前来京师。”
魏忠贤道:“嗯,那么,你们前来所为何事啊?”
侯王伏地叩首道:“请魏公公救我!”
魏忠贤疑惑道:“你将功赎罪,功大于过,已获封游击将军,又何出此言啊?”
杨国栋道:“魏公公明鉴,肇基乃是此次剿匪之战的总兵官,在下亦是参战将领,对邹县一战的情况甚为清楚。可近闻,有杨涟、左光斗等人上书弹劾臣等,谓臣和肇基侄儿围困邹县,胜券在握,却妄收不忠不义的降将,且为其请功索官,其中定有不法勾当。这些人不但污蔑我们叔侄俩,更有甚者,直言侯王和魏七二人,骨子里便是反贼,在走投无路之下,假意归降,不久后必会再反,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无中生有。我等三人星夜兼程,赶来京师,便是想恳请魏公公明察秋毫,还我等清白!”
魏忠贤笑了笑道:“此事我亦有所闻,你们呈上的战报,首辅大人在其中批注,其意和左光斗、杨涟所言差不多。”
听说连首辅叶向高也参与了弹劾,杨国栋愈加惶恐,顿时连施大礼,求恳道:“如此,唯有魏公公可救我等了!”
魏忠贤皱皱眉道:“我就不明白了,山东战事已了,匪患铲除,左光斗和杨涟为啥要和你等过不去呢?!”
杨国栋和杨肇基对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道:“不瞒公公,几年前,安徽桐城左家几个后辈出外历练,在路经山东沂城时,与我杨家几个子弟发生了冲突,吃了些亏,恨恨而去。后来左家和我杨家便时不时发生摩擦和争斗,想来,左光斗左大人便是因为此事而突然发难吧!”
魏忠贤点点头,随即饮了口茶,似是若无其事地道:“你们不是去找过孙慎行了吗?”
杨国栋闻言,没想到一大早先去了趟礼部尚书孙慎行府上的事,魏忠贤已经获悉,顿时身躯一震,一时间忘了回话。杨肇基见状,连忙道:“魏公公说的没错,叔父曾与孙尚书有旧,知道其和左光斗、杨涟等同为东林之人,便登门恳请他帮忙,从中调解,化解恩怨。谁知孙尚书得势之后,早就忘记了旧情,根本没给叔父太多面子,推说左光斗和杨涟二人倔强难劝,拒不相助。我们三人走投无路,想起曾闻人说,魏公公豪爽仗义,有江湖豪侠之气,与我等武人颇为相投,便贸然登门,前来求请公公相助。”
“豪爽仗义?!”魏忠贤听完,哈哈大笑道:“原来外面还有这般评价本人的!不过,和孙慎行、左光斗他们那些酸溜溜的书生比起来,我倒也称得上豪爽仗义了!”
杨国栋三人连连称是。
魏忠贤又打量了三人片刻,方才道:“左光斗、杨涟本就书生意气,轻贱武人,而且,他们东林人素来讲究什么节气,对不忠不义之人深恶痛绝,这位侯王背主投降,他们自然没有什么好感。加之杨家和左家的积怨颇深,这次趁机跳出来针对针对你们叔侄俩,就并不奇怪了!”
杨国栋抱拳道:“公公分析透彻,所言极是。只是,侯王并非如他们所想那般,是背主而降,而是另有隐情!”
“哦?另有隐情?”魏忠贤眯着眼,兴趣大增道:“说来听听!”
高杰此刻也竖起了耳朵,倒要听听这个侯王能说出什么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新仇旧恨
侯王埋首伏地,沉声说道:“在下跟随在徐鸿儒身边,其实是奉了闻香教少教主之命!”
魏忠贤惊讶道:“王好贤?!如今圣上正准备派兵去河北滦州石佛口,将这个王好贤和闻香教一锅端了,你且说说,他派你到徐鸿儒身边做什么?”
侯王继续道:“魏公公有所不知,实际上,徐鸿儒自恃乃是前教主王森的大弟子,完全不把少教主放在眼中,早就觊觎教主之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两年之前,少教主就察觉到徐鸿儒有大的图谋,便命小人想方设法打入其内部,掌握其动向和阴谋。想来各位大人都清楚,我教少教主素来清心寡欲、一心向善,对官府唯命是从,每每开坛**,亦是劝导教众安顺良善,绝不会行此大逆不道、叛乱谋反之事,所有一切皆是那徐鸿儒胆大包天、野心勃勃,擅自而为。邹县一役,小人擒获徐鸿儒,向两位杨大人归降,亦是奉了我教少教主之命的!”
魏忠贤不可置信地笑道:“你的意思是,徐鸿儒这次谋反,和王好贤没有半点关系,反而,王好贤还为平叛立了功劳?!”
侯王叩首道:“正是如此!”
杨国栋此刻也抱拳道:“魏公公,末将叔侄在围困邹县之前,便早已收到侯王暗中送来密信,言明将与我大明官军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邹县。侯王之言,是可信的!”
魏忠贤沉吟良久,又出言问侯王道:“那魏七也如你一般,是王好贤派往徐鸿儒身边的吗?”
侯王摇头道:“非也,在下人得到徐鸿儒信任之后,这两年来,一直和魏七关系不错,在徐鸿儒谋反之后,我便和魏七表明了身份,并陈明利害,将其说服,最后终于得其相助,成功擒获徐鸿儒!”
魏忠贤点点头道:“此事事关重大,不能以你一人的片面之词便使得王好贤脱罪,老夫需得与圣上禀明后再做定夺,你们便耐心等消息吧!”
三人见魏忠贤答允帮忙,大喜过望,一起拜倒致谢。
魏忠贤示意他们起来,问侯王道:“王好贤如今多大了?”
侯王又伏身拜倒,恭敬答道:“今年五十有八!”
魏忠贤纳闷道:“五十八?岂不是比老夫还要大上四岁,你怎么还称呼他为少教主,真是有趣!”
侯王回道:“先教主王森曾有训示,欲成为闻香教教主,必先获得香狐之尾。而在先教主驾鹤归去后,那镇教之宝香狐之尾便下落不明了,所以多年来我闻香教虽以少教主为尊,但却教主之位一直空缺!”
魏忠贤笑道:“少教主这个称呼,倒着实让人容易产生误会,老夫还以为那王好贤是个可以和忠勇侯相提并论的青年才俊呢!”
杨国栋虽一直镇守山东,但其对京师发生的事情却知之甚多,高杰两月前一鸣惊人,有心人早就获知了这个消息,而杨国栋恰好就是有心人,即便是高杰和魏家走得近乎,这杨国栋也是清楚的。他当即笑道:“魏公公,这王好贤即便就是年轻几十岁,也无法和忠勇侯相提并论不是!”
魏忠贤回头瞟了一眼高杰,见其失魂落魄,魂不守舍,有些纳闷,随即笑着以手指之,对杨国栋三人道:“你们可知这位是何人?”
杨国栋三人面面相觑,尽皆摇头。
魏忠贤呵呵笑道:“他便是忠勇侯高杰!”
杨国栋三人大惊失色,连忙对高杰抱拳行礼道:“不知忠勇侯在此,我等失礼了!”
谁知,他们说完之后,高杰半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双眼无神,痴痴呆呆。
杨国栋三人相视无语,不知这古怪的忠勇侯在搞什么名堂。
等到魏良月使劲在高杰手臂上掐了一下,他方才“啊呀”一声醒悟过来,干笑了数声,方才起身回礼道:“见过三位将军,高杰失礼了!”
杨国栋等连说不敢。他们对高杰虽然知之不多,但其深得圣上赏识、贵为信王殿下的干哥哥等情况却是清楚的,都为在今日拜望魏忠贤的时候,顺路结识了这位少年权贵而庆幸不已。
高杰对杨国栋不是太熟悉,但杨肇基却是闻名已久,算得上是明末难得的猛将之一了。起初还因为能得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将军而颇为欣喜,可当得知他是和侯王一起来的,顿时心情大变。等到侯王表明他其实是奉王好贤之命,行卧底之事,出卖徐鸿儒,向官府卖好,高杰更是义愤填膺,暗自将王好贤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一时间有些走神了。
但高杰毕竟不是常人,瞬间便将心态调整正常,一边于杨氏叔侄和侯王虚与委蛇,一边暗下决心,要将这可恶的侯王狠狠惩治一番,为徐神医报仇,为万千义军报仇。
再次向魏忠贤拜谢之后,杨氏叔侄和侯王送上厚礼,便告辞而去。
魏忠贤看了看桌上堆起的礼盒,笑着对魏良卿道:“卿儿,你和龙峰、悟空和月儿带着这些礼盒去后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分了吧。我和小杰还有些话要说。”
魏良卿连声应承,性高彩烈地带着姬龙峰等离开了客厅。
魏忠贤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高杰,缓缓道:“小杰,知道魏叔为何要在见客时,将你等留下来了吗?”
高杰皱了皱眉,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魏忠贤站起身来,走到高杰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当我得悉这三人在孙慎行那里碰壁之后,我便早知他们会来寻我帮忙,留下你,是因为你和那徐鸿儒的关系罢了!”
高杰闻言心中一凛,盯着魏忠贤,没有作声。
魏忠贤微微笑道:“你不必紧张,你和徐鸿儒的关系,圣上并不知晓,我能够得知,只是因为慈庆宫中,有我的人罢了。”
高杰望着魏忠贤,心跳不已,暗想魏叔虽然出身于市井之间,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缜密,颇有心计,才当上秉笔太监一年不到,便在宫内宫外耳目不少了,可以想见,当他不久后提领了东厂,会是番怎样的情形。
魏忠贤见高杰默然不语,一副颇有戒心的模样,苦笑一声,叹道:“看来,小杰对魏叔尚有些不放心啊!”
高杰从魏忠贤眼中看到了真诚和慈爱,白莲九生神功七生警亦未让他感觉到危险的预兆,顿时放松下来,便真诚地说道:“魏叔,您消息灵通,既然知道我和徐鸿儒关系不浅,又为何要让我见到出卖他的侯王呢?!”
魏忠贤微笑道:“因为,魏叔和你的感受是一样的,对这个侯王,以及那位闻香教的王好贤,深恶痛绝!”
高杰诧异问道:“这又是为何?”
魏忠贤背手踱了几步,方才缓缓道:“你还记得魏叔是哪里人氏吗?”
高杰想了想道:“北直隶肃宁。”
魏忠贤点点头道:“肃宁紧邻河北,与闻香教大本营滦州石佛口相距不远。魏叔年轻时曾混迹江湖,闻香教势力不小,教徒遍及冀、鲁、赣、晋、豫、秦、川等地,老夫便难免和他们有过接触。”说到这,他目光渐渐阴冷,突然抬头望向大门之外的天际,沉声道:“魏叔也曾和你一样,身边有好兄弟、好伙伴,可惜,他们都没能熬到今天,没能等待魏叔混出个样子,便尽皆故去了!”
高杰心中一动,问道:“那几位前辈莫非是因为闻香教之故而。。。”
魏忠贤收回目光,转头看着高杰道:“确切地说,我那几个好兄弟是因为触犯了王好贤那厮而遭到杀身之祸,即便是老夫,亦只是因为命大而逃过一劫罢了!此后因实在无法在家乡呆下去,这才下定决心,自残身体,进宫避祸!”
高杰没想到魏忠贤进宫竟然和闻香教王好贤有关,惊得目瞪口呆。
魏忠贤发出一阵凄厉而痛苦的笑声,继续道:“想当初,我们几个年轻人不过是因为嬉闹之余,没来得及避让那王好贤的大驾,便被其命令护卫头目梁梓龙事后进行追杀,除了老夫之外,其余三人尽皆陨命。呵呵,王好贤,一个闻香教的少教主,起行排场竟然比知府还要庞大,端的是嚣张至极,我和我那三个兄弟,在他眼中,连蝼蚁都不如啊!”
看着魏忠贤双眼泛红,目露恨意,高杰一阵凄然,起身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作恶之人,天必惩之。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魏忠贤拭去欲落的老泪,吸了吸鼻子,对高杰道:“小杰说得好!不是不报,时机未到!不过,这次,时机依然到了!”
高杰迟疑道:“魏叔的意思是,趁这次山东之乱的由头,除掉王好贤?!”
魏忠贤道:“没错,血债,该是讨回来的时候了!”
高杰想了想道:“那魏叔你刚才还答允了要帮杨氏叔侄和侯王的忙。。。”
魏忠贤微笑道:“杨国栋和杨肇基都是难得的将领,此次平叛有功,帮帮他们理所应当。至于这个侯王,虽是奉了王好贤之命,但亦算是个不忠不义之徒,我岂会真心帮他?!只是,我们要对付王好贤,他还是有用的!”
高杰迟疑道:“魏叔,您将这般隐秘之事都对小杰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魏忠贤凝视高杰的双眼,真诚地道:“不是魏叔自夸,从江湖中混到皇宫中,老夫每每遇难呈祥、逢凶化吉,除了有好机缘,好运道,亦和我阅人无数,善于识人有很大的关系。第一眼看到小杰你,魏叔便以自家子侄视之了,在我眼中,你和良卿、月儿并无区别!”
高杰虽知魏忠贤此言有些夸张,但亦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信赖和重视,顿时笑道:“那以后,小杰就真正多了一位疼爱自己的长辈了!”
魏忠贤点点头,深情道:“小杰,你是个聪慧多智,却又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在如今这个世道中甚是难得,我家良卿和月儿以后可能还要你来照拂和帮助!”
高杰郑重道:“小杰和良卿大哥和月儿虽相识不久,却肝胆相照,性情相投,便如兄弟姊妹一般,今后定会相互扶持,魏叔尽管放心。”
魏忠贤满意地道:“这就好,这就好,想来你也意识到了,魏叔正在走一条危险重重的路,稍有不慎便会跌落到万丈深渊之中,绝无翻身之机。而且,到了那时,定会祸及家人,这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地方。如今有了小杰你这番话,魏叔欣慰了!”
高杰想到后世文人对魏忠贤所作所为的口诛笔伐,想到他不过是替天启帝做孤胆先锋,顿时心生崇敬,却又于心不忍,劝道:“魏叔,你难道就没想过放弃吗?也许还另有选择呢?”
魏忠贤呵呵长笑,半晌方才道:“我魏忠贤刚入宫时,不过是个最低贱的內侍小厮,得蒙圣上恩宠,方才有了今天这般光景,虽肝脑涂地,亦必报皇恩,圣上但有所命,某绝不会生半点退拒之念。”
高杰听罢,脑海中出现“愚忠”二字,可是,在此刻,望着义无反顾的魏忠贤,他突然之间,第一次感觉到,“愚忠”竟然令人那么可敬可佩。
魏忠贤收拾心情,拉着高杰坐下,问道:“魏叔知道你想要救徐鸿儒,你且发话,要不要魏叔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