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 蝴蝶效应
纵观整个战场,朝鲜水军的本阵早已在胁坂安治和加藤嘉明的强势冲击下分崩离析,除了南端的十余艘战船外,包括元均旗舰在内的所有船只尽数被rì军夺取或摧毁;右翼八十余艘战船在岸炮的猛烈轰击以及嘉明分遣队的突袭下亦是土崩瓦解,指挥官、济州水使谢世浩在率部撤退时,不幸身中流弹,当场毙命,残存的七艘板屋船冒死突破义弘的火力封锁,向南退却。
得知本阵和右翼残部向己方靠拢,左翼大将、丽水府使崔琦派遣哨船四艘前往接应,并最终于本阵以南海域集结残余战船约百艘,猛攻小笠原末由的船队,意图从南线突围入海,然而一连三次都未能突破小笠原末由的防线,全军士气接连受挫。
就在此时,天sè渐亮,大雾逐渐散去,义弘使者搭乘快船追赶上了嘉明,登船后便将元均的首级交给了他,示意他将其挂至桅杆之上,以此打击鲜兵士气。
“此计甚妙,也只有义弘殿下想得出来啊。”嘉明不禁点头称赞,一边命部下攀上桅杆,将首级悬挂妥当,一边扯着嗓门向对面的崔琦所部叫嚣道:“崔琦老儿,瞪起你的犭句眼看看,可还认识此人?”
崔琦刚组织完第三次突围,浑身乏力,根本没心思和嘉明多做口舌,便将南蛮镜递给副将,让他看看rì军究竟刷什么花样。
副将起先也不太在意,慢悠悠地举起南蛮镜朝桅杆顶上望去。想必是没有心理准备,呆滞了两三秒后,副将突然大喊着元均的名字跌坐在地上,声音甚是洪亮,以致周围舰船上的官兵接听得一清二楚,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不少人向崔琦投来异样的目光,有惊讶,有质疑,但最多的还是恐惧。
崔琦这才感觉大事不妙,赶忙夺过南蛮镜,对着副将的头便是一脚,这一脚是真够狠的,当场便是头破血流,好在众将相劝才保住了小命。
“混账东西,胡说什么?不知道扰乱军心是死罪么?!”崔琦气冲冲地举起南蛮镜望去,亦是被吓了一跳,但他深知此事关系到全军士气,决不能承认!于是乎高声大笑道:“加藤小儿,随便找个头颅便想欺骗本将么,真是自不量力!”
嘉明也不是傻子,知道崔琦乃是为了安定才出此言,还在他也有准备,示意使者将腰牌上的内容当众朗读,并且还令他将元均死时身上所穿戴的衣物佩饰极尽详细地描述一遍,绝不给崔琦任何反驳的理由。
果不其然,使者刚说到一半,对面的朝鲜水军便sāo乱起来,抽泣声,谩骂声,哀怨声,叹息声此起彼伏,全军上下顿时被一种消沉的气氛所掩盖。更有部分官兵乘坐小船向附近的rì军投诚,在他们看来,主帅战死,这场仗已无悬念,为了家中妻小也不能白白送死,有什么比xìng命更重要呢?
崔琦开始时还想组织语言反驳,可随着使者描述的越加翔实,他心中逐渐没了底气,待看到有人乘船投诚时,便感觉到了局势的紧急,心想若再不采取什么措施,恐怕局势将进一步恶化,到时候不战而降的一幕便可能要上演了。
“你们好生看看吧,看看倭寇是如何对待元帅的。”崔琦故作镇定,竟而以嘲笑的口吻喊道:“对待封疆大吏尚且如此残忍,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变节的士卒呢?若是做了卖国贼,就不怕家人受牵连么?”
这段话可谓是立竿见影,一听到牵连家人,那些准备投诚的朝鲜官兵顿时停了下来。
“是啊,咱投降不还是为了能活着见家人嘛,要是真成了卖国贼,到时候朝廷追查下来,岂不是要株连满门啊。”一名朝鲜降将对周围的逃兵说道。
“与其连累亲人,倒不如和倭寇拼了,即便身死,朝廷也不会亏待咱们家人啊,至少不会让孩子有个卖国的父亲,不会让爹妈有个卖国的儿子啊。”周围的朝鲜逃兵也随声附和道。
“大人,咱回去吧!”
“对,回去吧大人!”
“好,咱回去,待会好好和倭寇干一场!”降将肃然起身,大声命令道:“右满舵,归队!”
听到命令,不止这一艘船,绝大部分的逃船皆掉头向崔琦本阵驶去,想必这便是对“蝴蝶效应”的最佳诠释吧。
“这帮犭句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嘉明怒火中烧,双手狠狠地锤击着栏杆咒骂道。
这件事自然也被岸边的义弘全程目睹,虽说有些愤怒,但更多的还是惋惜,“看来这一仗还要继续打下去喽。”他本以元均的首级会打击鲜兵士气,促使少数意志不坚定的官兵率先投诚,进而引发占主流的、无心恋战的鲜兵投降,尽力将损失减小到最低,这也算是对“蝴蝶效应”的一种应用吧,可谁曾想这帮逃兵如此“不专业”,紧要关头竟打起了退堂鼓,反而坚定了全军死战的信念,真可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能耽搁了,传我军令,各备队zì yóushè击,务必将这些逃兵击杀于海上!”说话间,一丝寒光从义弘眼中划过,在他看来,既然不能据为己有,那就只好毁灭了,若是放这些手无寸铁的逃兵回去,定会是个不小的威胁。
军令一出,岸边的火炮手和铁炮足轻纷纷散布开来,对着那些已经划到一半,又转身返航的朝鲜船只疯狂shè击,由于鲜兵没有防备,加之多为舢板小船,根本没有还击之力,一眨眼的功夫便被击沉大半。
见到情景,加藤嘉明和胁坂安治亦是恍然大悟,当即下令各船分散火力,zì yóushè击。霎时间硝烟四起,浪花飞溅,浸染着鲜血的木屑抛向半空,弹坑密布的舢板沉入海底,残尸断骸四散海面,悲鸣哀嚎响彻云端,又一场本不该发生,却不得不发生的悲剧在这片海域上演。
屠杀,依旧是这场海战最为形象的描述,或者说,这本就不是一场饱含屠杀的战争,而是一次名为战争的屠杀。
(嗯,今天就写到这里吧,刚开学事情也比较多啊,希望大家都能学习进步,工作顺利!熊仔时隔多久再次无耻地求票、求收藏,权当给我的奖励吧,动一动你的手指,熊仔就能乐开花,应该不过分吧。。)
第一〇七章 火线突围
目视着数十艘舢板在炮火中争相沉没,聆听着数百名鲜兵凄厉痛苦的哀嚎,崔琦背过身去,强忍着满腔热泪,大声吼道:“众将听令,向南突围!”
“将军,还是让末将下去接应一下吧,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啊。”崔琦身旁的一位参将哀求道,在他看来,这些人投敌虽是可恶,但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给他们一次机会,定会更加坚决地战斗,况且现在船上人手不足,让他们回来正好能解燃眉之急,不失为一举两得之策。
可这条建议却被崔琦一口否决了,他一边指挥着船队,一边低声对参将说道:“严将军,你以为我不想救他们么?看看这四周凶猛的火力,再看看这周围严阵以待的突袭关船,要是真派你前去搭救,恐怕一艘船也救不回来,还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啊。谢世浩的死已使我痛苦万分了,怎还忍心让你去冒这个险呐。”
“可看着他们白白送死,末将心里实在难受啊。”参将此时早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虽说知其不可为,却仍想率轻舟jīng兵前去试试。
“谁说他们是白白送死?”崔琦反问道:“就是靠着这些火船将我军和倭寇阻隔开来,才使得我们可以集中全力突围啊!”
此话一出,众将沉默了,原来在崔琦眼中,这些官兵只不过是挡箭牌,是自己逃命的工具。可是世态炎凉,在这九死一生的紧要关头,除了沉默他们还能做什么呢,反对?那好,你留下来和他们一同奋战;赞同?相伴十几年的兄弟,就这么忍心抛弃么?
“还愣着做什么,严将军和史将军,你们分别去左翼和右翼召集战船,尽快向本阵靠拢,作为先锋部队发起第四轮突围。”崔琦将令牌交予身旁的两员参将,厉声吩咐道。
“参与突围?那左右防守怎么办?”严姓将领质疑道。
“方才四面被围,不得已分出一半以上的船只参与防守,极大削弱了进攻力度,不仅不能突破南段防线,反而会因为兵力分散,导致三面防守皆不严密,最终被逐个突破,围歼于海上。而现在不同了,四周有火船阻隔,虽说持续时间不会很长,但如果以前锋、左翼和右翼联合突围,相信一定会在火船熄灭之前冲破防线的。”
“就这么将防守交给那些火船?末将觉得不妥啊。”史姓参将也趁机插一脚。
“你们怎么那么多废话?!”崔琦看样子是真生气了,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还有本阵嘛,你们放心大胆地去冲,防守就交给我吧!”
“拿本阵当防守部队?!将军这…”众人皆没有想到崔琦会走这样一步险棋。
“废话什么,叫你们去就去,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样还不能带大家逃出去,你们全给我跳海喂鱼吧!”崔琦二话不说,立即令传令兵将消息传达给本阵各分船队,左侧和右侧分别接替防守左右两翼,他自己则是率旗舰防守北侧加藤嘉明部。
两名参将迷茫了,面前这位主帅,刚刚还是那么的冷酷无情,现在却又如此大义凛然,他们现在才发现,虽然跟随他二十几年,却仍没能看得懂他,或许这便是所谓的高深莫测吧。
两人虽有疑问,却知道不宜在这上面耽搁,接过令牌后,分别率数名侍卫搭乘哨船,向着两翼疾驰而去。
一刻钟后,新的阵型组合完毕,在两名参将的指挥下,第四轮突围开始了。果然,在近乎三倍火力的猛攻下,小笠原末由疲态尽现,临时组建的三道防线很快便被突破,尽管仍在苦苦支撑,但本阵的崩溃也只在旦夕之间。
胁坂和嘉明也不是泛泛之辈,看到南线不支,立即分遣船队前去支援,无奈先有火船阻隔,后又被崔琦麾下的本阵jīng锐死死拖住,一时间还真是无法支援末由。
见此情况,前锋士气顿时高涨,进攻势头更是翻了一番,终于,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旗舰火药库爆炸期货,rì军防线随之崩溃,六十余艘战船顺势冲破rì军阻拦,加速朝闲山岛方向逃去。
“该死的!”小笠原末由按着头上的伤口,愤愤地说道:“胁坂安治究竟在搞什么,为何迟迟不来增援?新八郎,通知剩余各船,随我前去追击,一定要把这些朝鲜人赶尽杀绝,不然…金吾那边我可交不了差啊。”
说话间,崔琦也率领残部成功摆脱rì军的追击,由南段豁口向前锋船队追去。
“不能让他跑了,各炮台准备,瞄准敌方旗舰开火!”所谓“放虎归山”,忠恒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崔琦突出重围,当即下令炮手停止对其他舰船的攻击,集中火力轰击崔琦旗舰,霎时间,炮弹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向崔琦袭来,毫不留情地击打在旗舰上,这宏大的场面,恐怕也只有在电影院中才能感受一二了。
就在这时,戏剧xìng的一幕发生了,火药库亦是爆炸起火,只不过崔琦没有末由那般幸运罢了。由于朝鲜舰船弹药更多,威力更大,没等崔琦反应过来,甲板便被全部炸塌,整艘船也被炸成两截,不到一刻钟,便载着崔琦和近百将士沉入海底,和李亿祺、谢世浩等人一起,永久地长眠于这片陌生的海域。
随后,悲剧继续上演,由于旗舰挡住了zhōng yāng航道,两侧rì军又顺势合围,岸炮也调转炮口继续轰击,在悲观气氛的笼罩下,本阵三十余艘战船,除了个别逃出生天外,皆是选择了自沉,二百余名官兵,带着无限的悔恨和对故乡的思念,追随着他们的主帅,向着黑暗又寂寞的深海驶去。相对于成为猪狗不如的战俘,对这帮血xìng男儿来说,也许那里才是他们的最佳归宿吧。
“没想到,朝鲜也有这般顽强的部队啊。”望着三十艘战船集体沉没的恢弘场景,义弘不禁感慨道。可望着逐渐远去的前锋船队,他又恢复了冷静,急忙招来伊集院忠朗,悄声说道:“赶紧抄近路通知佐渡守,该到他行动了!”
(各位等急了吧,我方才在群里说了,前天晚上为师兄送行,喝酒喝伤了,当天便去挂水了,直到今天早上才稍微好些,不是我酒量不行,是喝的太猛了,一斤半肯定有了,至于到不到二斤就不知道了。没时间和大家说,大家要怨就怨我吧,熊仔虚心恳请大家原谅。)
第一〇八章 高虎出阵
正当严梦青率领残部一路西进,试图摆脱末由的围追堵截时,闲山岛,这座朝鲜水军的大本营,却已被熊熊战火焚烧殆尽,城中不论士兵还是妇孺,皆是惨遭屠戮。
此时的藤堂高虎,正伫立于岛西弥勒峰上,面无表情地俯视这满目的断壁残垣,以及遍布四周的朝鲜人尸体。
“义父,主公有令,让您立即前往孤岛御敌。”高吉跑到高虎身旁,喘着粗气说道。
“知道了,看来这最后一战,还是要由吾等完结啊。”高虎命小姓收好军配,熟练地骑上战马,勒紧缰绳,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就在一个时辰前,秀保接到孝高的密信,说是朝鲜水军主力已被拦截在影岛海域,希望他能趁此良机偷袭闲山岛,一举铲除这个安插在rì军背后多年的隐患。
作为秀秋的军师,孝高是这场战争的实际指挥者,他的话就是军令,况且这的确是一个天赐良机,一旦偷袭得手,不仅是闲山岛,就连朝鲜兵马都元帅权憟的老巢固城也将被顺势拔除,到那时,秀保就可以真正做到高枕无忧,呆在泗川城潇洒度rì了。
因此,秀保立即在新城召开军议,任命藤堂高虎为本次水军总大将,率领伊势水军作为主力出阵,堀内氏善和九鬼嘉隆作为副大将,分别率领熊野水军和志摩水军担任左翼和右翼,随高虎一同出征。
听此安排,众将皆是面露疑sè,对付区区六十艘战船,怎用得着倾尽全力应战呢。
秀保莞尔一笑,回答道:“若仅仅是对付那帮残羹剩饭,确实是没必要全军出动,但你们忘记了,这可是入朝以来‘东南水军’第一次联合作战,歼敌不是主要目的,锻炼默契、展示军威才是本次出阵的关键。因此,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给那帮九州和四国的大名看看,不是只有他们的水军才能驰骋外海,我们东南水军一样可以在这片异国海域乘风破浪,畅行无阻!”
“臣等绝不让主公丢脸,定让西国蛮子刮目相看。”得知秀保的真正意图,众将皆是轰然跪下,决心一定要为秀保和东南水军争光。
军议结束时,高虎从秀保手中接过军配,氏善和嘉隆亦是得到采配,三人喝完秀保赐予的践行酒后,便登上各自的旗舰,率领四十余艘大安宅,七十余艘关船,浩浩荡荡地驶出昌善水寨,朝着统营半岛南端的闲山岛进发。
偷袭的过程可以用“极其顺利”来形容,虽说朝军哨船提前发现了东南水军的踪迹,可无奈城中大部分战船被元均带走,剩下的不过是少量的板屋船和哨船,根本无法抵抗来势汹汹的rì军。
守城将领见况,立即前往固城通知权憟,希望他能够率固城守军南下支援。可此时权憟早已分身乏术,根本无暇应付rì军从海上的进攻。原来,为了支援水军登陆,秀保命岛清兴率三千人出昆阳砦,佯攻固城,以拖住权憟,使其不能抽出兵力支援闲山岛。
然而,令秀保没有想到的是,即便自身难保,权憟还是分出了一半兵力南下支援闲山岛,不仅如此,援军还是由他亲自率领,而作为指挥部的固城则是交给了参将防卫。
“看来闲山岛还真是鲜兵的命门啊,不然权憟也不会弃固城于不顾的。请主公准许微臣前去支援左马头,不出半个时辰一定能攻陷固城。”得知岛清兴那边正打的热火朝天,福岛高吉终于按捺不住了,希望也能出场亮亮身手,毕竟这次打完后,不知道还得等多久才能再次上阵。
不过秀保并没有立即答应他的请求,反而眉头微蹙,在房中踱起步来。
“高吉,你不觉得权憟这么做有些怪怪的么?”秀保问道,“据我所知,现在闲山岛还剩不过八百人,固城还剩一千两百人,即便是将固城兵力全部抽出,面对我军的坚船利炮,也绝不可支撑太久,况且左近那边还有三千军势轮番进攻呢,他怎么想得出抽出一半兵力支援南线呢?”
听秀保这么一问,高吉虽是一脸茫然,却依旧毫不在乎道:“管他怎么想的,要么是攻克固城率兵南下,要么是从闲山岛登陆挥师北上,反正权憟这回是逃不掉了。”
“逃不掉么…”秀保貌似想到些什么,停止了踱步,站在殿zhōng yāng思索起来。
“主公实在不必多想,只要义父在闲山岛登陆,臣下再和左马头沿固城南下,一定能够将这帮朝鲜人钉死在统营半岛,到那时,除非蹚过漆川梁,否则就算是不动明王也无能为力啦。”
高吉终归还是一介武夫,只知道在他信奉的真言宗中,不动明王乃是五大明王主尊、八大明王首座,大rì如来的教令轮身,在镇守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的五大明王中,为镇守zhōng yāng方位的明王,是当之无愧的护法神。可人家朝鲜人大多数信奉的是临济宗,跟这位护法神几乎扯不上关系,看来为了能过把手瘾,他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秀保也不是傻子,知道他是想给自己吃定心丸,好放心让他上阵杀敌。不过这招太过明显,秀保自然不会上当,可高吉话里行间提到的一个地名却是提醒了秀保。
“你刚才提到‘漆川梁’,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没人和我提起过?”秀保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臣下也是前不久听鹿右卫门说的,那也就是闲山岛东面的一条水道,位于巨济岛和漆川岛之间,水域狭窄,浅谈众多,根本不适合大型战船航行,又因为属于马山海域,是德川家的辖区,故而没有告知主公。”高吉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秀保猛地用折扇敲了下脑袋,幡然醒悟道:“瞒天过海?!不好,中计了!高吉,赶紧通知高虎,务必分出一支船队前往漆川梁,决不能让权憟趁乱逃脱!”
“瞒天过海?”高吉一头雾水,询问道:“主公,那边根本不能走大船,没必要派船封锁封锁啊。”
“就是知道我们会这么想,他才敢铤而走险,率军南下啊。”秀保展开地图,指着统营半岛解释道:“正如我刚才所说,不管权憟如何分配兵力,他都不可能保住这片半岛,因此,所谓的率兵南下,只不过是他造成的一个假象,真正的目的是让我们以为他离开固城是去支援闲山岛,而不会想到他是想去漆川梁乘船逃跑。”
“可漆川梁水路凶险,根本不适合航行啊。”高吉追问道。
“正是因为凶险,我军才会疏于防范,他才能有可乘之机啊。”秀保昂起头,长叹一口气,道:“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经秀保这么一解释,高吉总算是有些思路了,可是依旧有些疑惑:“他如果就这么跑了,岂不是置闲山岛和固城的鲜兵于不顾吗?身为都元帅,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知我等不可为而为之,此乃苦肉计也。”秀保摇了摇头,感慨道:“正因为你我皆想不到他会如此狠心,这才会中了他的计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要么是‘金蝉脱壳’,要么就是‘暗度陈仓’喽。”
高吉虽也是熟读兵书,但此刻和秀保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这么多计谋秀保皆能分析的头头是道,高吉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兴许这便是智将的魅力所在吧。
“另外,你告诉高虎,让他攻克闲山岛后即刻前往孤岛,倘若如水殿下没能全歼朝鲜水军,那里将是他们西退的必经之路啊。”
第一〇九章 荡涤南疆
十二月二十七rì清晨,统营半岛东岸,镇东码头。
一名两鬓斑白、穿着和服的老者,在数名随从的护卫下,匆忙登上停靠在岸边的一艘悬挂德川家纹的商船,悄悄驶离码头,朝着狭窄的漆川水道加速驶去。
老者迎着海风,伫立在船头,时不时地轻抚额头上紧蹙的皱纹,打理下略显凌乱的白发,双唇虽然几经微启,却终究是沉默不语,直到被告知船已进入漆川梁,心里才稍稍放松些,慢步退回船舱,端起酒杯自饮起来。
没过多久,想必是一个人喝酒有些无聊,老者便招呼门口的年轻侍从进屋和他对饮,侍从起初不敢,但在老者的再三要求下,终于还是在酒桌旁坐了下来。
“你说我这么做对么?”老者望着窗外的美景,低声问道。
对于老者突如其来的问题,侍从一头雾水,只好恭敬地小声询问道:“恕小人愚笨,不知大帅所指何事?”
腊月的海风甚是刺骨,老者拉下珠帘,转过脸看着侍从,语气深沉地问道:“我是说,你觉得我这个兵马都元帅,抛下三千多将士还有老弱妇孺,孤身潜逃对么?”
侍从追随权憟多年,第一次看到这位名将如此狼狈地逃窜,心里虽然痛苦,但他知道,因为抛弃了固城、闲山岛的将士和百姓,权憟早已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这时候把心里话说出来,不仅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到那时,恐怕这位权大元帅就真的没有勇气再战了。
想到这里,侍从咬紧牙关,从齿间艰难地蹦出了一句话:“时移事易,您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请不要太过自责。”
“哈哈,好一个‘时移事易,迫不得已’!”权憟嘴角微颤,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可笑容一爬上那张老脸,却整的比哭还难看。
侍从看得出权憟是在自嘲,可自己毕竟没读过多少书,终究不能说出什么大道理让他释怀,只好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相对于他的拘谨,权憟却显得很坦然,捋了捋洁白的胡须,感慨道:“撒这样一个谎还真是辛苦你了,当初劝我逃跑时,你父亲就曾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为了一时的义气而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固城是守不住了,可你却不能死,城丢了还能夺回来,人死了可就真的完啦。大王视你为肱骨,你若随我等殉城,朝鲜可就算是塌了啊。’正因为他的一席话,我才改变了主意,顶着临阵脱逃的骂名登上这艘船,这么做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朝鲜,为天下苍生啊。”
“家父真是真么说的?”侍从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权憟,不久便又低下头去,一字一句地说道:“属下明白了,请大帅放心,只要有属下在,一定保您安全返回丽水。”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那我就将这条老命交给你啦。”权憟再次扬起笑容,不过这次明显顺眼了许多。
临近九时,商船行过一处险滩,船夫对出来视察的权憟说道:“刚才那滩名叫龙虎滩,是漆川梁中最为凶险的河滩,过了它,不出两刻钟便能进入镇海湾,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便能抵达全罗左水营啦。”
“是么,那我就放心了。”权憟语气平和,没有丝毫的激动和兴奋,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实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毕竟穿越漆川梁乃是九死一生的险棋,稍有差池便将万劫不复,在确定成功脱险前决不能有半点马虎。
可就在这时,瞭望台上的哨兵摇响了jǐng铃,冲着甲板上的众人呼和道:“不好啦,前方出口被倭寇水军封锁啦!”
“什么?这里怎么会有倭船?!”船夫惊讶道:“往rì这条航路根本没有倭寇出没,难不成是…”
“无需惊慌,别忘了我们现在rì本商人。”权憟指了指船帆上的三叶葵,示意船夫继续前行,说不定那只是rì军的运兵船,不是有意针对他们。
此时,漆川梁的出口处,九鬼嘉隆正站在“rì本丸”的船头,举着南蛮镜,紧盯着迎面而来的“rì本商船”,不时发出一阵冷笑。
“真是帮蠢材,”嘉隆挠了挠杂乱的络腮胡,得意地说道:“还敢用德川家的帆船,殊不知自从秀中殿下北上后,德川家的一切海运全都交由本家负责了么?”
“他们怎么会知道呢,”嘉隆嫡子守隆一边擦拭着太刀,一边应和道:“自从元均上台,有几次是主动出海作战的?那些德川家的商船想必也是李舜臣在时截获的吧。”
嘉隆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赞叹道:“主公真是再世诸葛,料事如神啊,竟料到权憟会铤而走险,东出漆川梁。这般机智,我嘉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要不然能当我等的主公么,”守隆随意说道:“弓足轻、铁炮足轻都已埋伏妥当,待会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以检查为名登船,如果不成,再发起进攻,争取将损失减少到最小。”
“不愧是我嘉隆的儿子啊,不过这船都快到了,你还是先把刀收起来吧,省的让他们起疑心。”
守隆觉得有理,连忙收刀入鞘,这时,商船与嘉隆的距离已不足百米,一切都似乎按照各自的想法进行着。
而在此时,统营半岛上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经不住岛清兴和青木一矩的轮番进攻,早上八时许,固城守军开城投降了,那位年轻侍从的父亲,也是水军右翼大将史天柏的兄长,固城府使史天虎以下十八名将领被迫自杀殉国,但却以此保全了百姓和士兵的xìng命,不可谓不光荣。
而护送权憟南撤的一千多名士兵,在抵达闲山岛之前便得知水营已被攻克,没办法,只好掉头返回固城,可行至一半,又遇到了溃逃的鲜兵,得知固城亦已失守,守城将领全部殉国。震惊之余,在参将的率领下,决定退往闲山岛以西的弥勒岛水寨,搭乘哨船潜逃。
谁知此时弥勒岛守军早已投降,战船亦是被rì军抢夺一空。面对空荡荡的水寨,一部分人选择了跳崖殉国,大部分人则是折回闲山岛,向rì军发起自杀式进攻。
上午九时许,闲山岛外围,在大筒备和铁炮队的攻击下,这残余的六百名全部阵亡,又过了两刻钟,位于城浦里的最后一处鲜兵据点亦被拔除,自此,闲山岛水营全部沦陷,顺天以南再无朝鲜水军横行。
第一一〇章 孤岛受围
木岛、孤岛、加德岛互成犄角,是闲山岛的东部的天然屏障,一直都是朝鲜水军的前沿阵地,深受李舜臣重视。可元均上任以来,面对来势汹汹的rì军,非但不加强三岛的防御,反而施行消极防御政策,收缩防线,撤出驻军,拱手将三岛交给了rì军。
闲山岛的东大门也就是釜山的西大门,rì军显然意识到了三岛的重要xìng,故而在每座岛上都囤有重兵,其中加德岛为岛津义弘据点,驻兵七千,;木岛为岛津忠恒据点,驻兵三千;孤岛为毛利秀包据点,驻兵两千。此番海战,义弘父子率三千人奔赴影岛,防守重任自然是落到了秀包肩上。
毛利秀包又名小早川秀包、大田秀包,本是毛利元就第九子,起初过继给了大田家,成为大田家家督,因而一度改名大田元纲;此后不久,由于其母出自小早川庶流,再加上隆景膝下无子,故而成为自己兄长的养子,改名小早川元总;最后,由于秀秋继承了小早川家业,没办法,只好恢复本姓,期间又获得秀吉赐字,最终才改作毛利秀包。可能是出于对秀包的安抚,秀吉不但将筑后七万五千石赏赐给他,还将“羽柴”苗字赐下,不久后更是为他讨要了个“侍从”的官职。由于本城位于筑后久留米,故而世人皆称之为“羽柴久留米侍从”,也算是毛利家数一数二的后起之秀了。
不过秀包对海战却不太在行,要不然秀秋也不会安排岛津父子和他一同宿卫三岛了。此番听闻朝鲜水军将要经过孤岛,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早就听闻朝鲜水军勇猛,如果真的出海拦截,纵使有百艘战船,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可是如果避而不战,那无疑是违抗军令,秀秋那边我交不了差。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派家臣前往影岛,请岛津父子火速回岛,协助自己阻击朝鲜水军。
可当时岛津家正参与对崔琦本阵的围攻,没办法抽身回防,不得已,才奏请孝高,希望由他出面,邀请秀保参与对朝鲜水军残部的阻击。
秀保本意只是想将闲山岛这枚钉子拔出,至于朝鲜水军,虽说时常对泗川进行sāo扰,但其主要袭击对象还是釜山,特别是元均上台以来,几乎是和秀保达成了和睦,而将矛头对准秀秋,否则秀保的城防计划也不会那么容易实施。况且秀保的防区仅限于泗川海域,着实没必要费力不讨好地远征釜山,这场仗不管输赢,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实质xìng的收获,完全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不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而且考虑到可以借此机会和西国大名打好关系,秀保还是指示高虎在结束闲山岛讨伐后,挥兵东进,前往孤山增援秀包。
正当高虎率领东南水军主力抵达孤岛时,小笠原末由的追击部队在木岛外海遭遇了史天柏率领的右翼水军的反击。
正所谓狗急跳墙,更何况末由面对的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匹被逼急了的恶狼呢。其实早在追击之前,便有将领劝说过末由,说是穷寇莫追,况且船队已是实力大损,若到时候敌人反应过来,反戈一击,以这仅剩的二十余艘战船,根本不可能承受住数十艘板屋船的攻击。
可末由哪里听得进去,他认为让敌人突围完全是自己防守不力所致,自己必须将功赎罪,给秀秋挽回面子,否则以他的xìng格,自己这个家老的职位可就不保啦。
没办法,既然大将发话了,麾下诸将也只好领命随行,于是乎,末由率领着二十余艘战船紧追着朝鲜水军驶离影岛,向着三岛海域行去。后面也就不必多说了,待行至木岛海域,朝鲜哨船回报,说是rì军的追击部队只有两艘安宅和二十艘关船,主力船队正在和崔琦本阵交战,暂时未追出影岛。
得此消息,史天柏当即决定率右翼船队展开反击,剩余船只则跟随严梦青先行一步返回闲山岛。
虽说史天柏麾下仅有十八艘战船,且兵源损失严重,但正所谓哀兵必胜,面对咄咄逼人、非得置他们于死地的rì军,这支船队上的每一位官兵皆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全速向末由冲去。
末由没想到鲜军会主动发起攻击,由于己方火器方面缺乏优势,很快便被史天柏部压制住了,不到两刻钟,近半数战船起火沉没,末由的座舰也是伤痕累累,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见此情形,木岛守军立刻前往孤岛求援,在秀保的应允下,高虎亲率东南及三岛水军主力,合计三百艘战船,浩浩荡荡地驶出孤岛水寨,绕过木岛,朝着史天柏左后方攻去。
史天柏仅损失了一艘战船便完成了对末由残余八船的包围。看着被死死压制在包围圈zhōng yāng的末由,史天柏不禁开怀大笑道:“尔等不自量力,落得如此结局亦是咎由自取,总大将何在?若肯当众刎颈,本将大可放汝麾下将士一条生路!”
听了史天柏的条件,末由身子不禁一震,思量片刻,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独自来到船头,对前方战船上的史天柏喊道:“贵国沐德承义,向来以小中华自居,鄙人答应您的条件,愿意以死换麾下将士一条生路,相信将军也一定会言而有信,不会出尔反尔。”
末由甫一说完,众将士皆跑上前去,护卫在其身旁,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尽。尤其是末由的嫡子小笠原忠清,更是将其配刀夺走,宁愿替末由去死。
见此场景,史天柏冷哼一声,啧啧嘲讽道:“都这时候了,还搞什么父慈子孝,本将才不管你这套,末由老儿,趁本将心情尚好,痛快给个回复,否则,要你们全都下去给崔将军殉葬。”
“呵呵,好大的口气啊。”说话间,一阵冷笑由远及近,夹杂着海浪声传到了史天柏的耳畔。
“是谁?不想活了吗?!”史天柏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本想辱骂一番,可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大惊失sè,哆嗦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倭国水军!”
听史天柏这么一说,不论是鲜兵还是rì军,皆朝着西北方向望去。只见三百余艘各式战船,在三艘大安宅船的率领下,摆开三叠鱼鳞阵,浩浩荡荡地从西北方向往战场驶来,一路上乘风破浪,碧波四溅,洁白的风帆犹如巨浪般遮天蔽rì,前赴后继地向史天柏袭来。
“父亲大人,看到那风帆上的家纹了么?”忠清激动地指着行驶在最前面的一艘安宅船说道。
“为父看到啦,这应该是太阁殿下的五七桐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末由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将五七桐和五三桐弄混。
“这铁定是五七桐啊,”忠清坚定地说道,“孩儿记得,五七桐乃是丰臣家独享的荣耀,此番太阁并未亲赴现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啦。”
“照你的意思,这莫非是大和大纳言的水军?!”末由不禁唏嘘起来。
(这是我用手机写的,这几天被坑了,晚上十一点睡,早上几点起?你们猜,不是四点半,不是四点,而是三点!没错,你没有听错,就是三点!纯比利时工艺打造,八心八箭,这就是属于熊仔的,货真价实的三点,值得你拥有!!)
第一一一章 尘埃落定
虽说秀吉曾经称呼秀保为“近江大纳言”,以使其和秀长区分开来,但随着南近江领地被收回,这个称呼也逐渐销声匿迹了。
不过也正是由于那次削封,以及稍前的那场冲突,使得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郡山城的纨绔子弟,特别是秀保在东海道以及会津的出sè表现,使得众人有理由相信他会成为秀长的接班人,“大和大纳言”的光环也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大和丰臣家第二代当主头上。
正如忠清所说,五七桐乃是天皇赐予秀吉的家纹,虽说秀吉后来又琢磨出了所谓的“太阁桐”,但五七桐纹仍然是只有丰臣家才能享用的荣耀。因此,天底下除了丰臣宗家,就只有秀长一系的大和丰臣家才能得此殊荣。至于五三桐,那就是大路货,只要秀吉高兴,就连万石知行的小大名都能获得,更别说是家康这样的强势大名了,那几乎是人人有份,也正因为如此鲜明的对比,才足以体现丰臣家的尊贵。
“父亲大人,不仅是侍中殿下,还有宗家的水军呢!”忠清兴奋地伸出手,指着右侧的那艘大安宅说道。
末由顺着忠清手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数十艘印有“一文字三星”的战船,拱卫在东南水军的右侧,随着大部队踏浪而来。
“嗯,看来是侍从殿下的孤岛水军,这下我们有救啦。”末由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眼角竟渗出了几滴眼泪,也真是难为他了。
相对于rì军的士气大振,朝鲜水军却如同掉进了冰窟窿般,全都僵住了,逃也逃不了,打又打不过,这一刻,他们的xìng命已经完全掌握在rì军手里了。
这时的史天柏,脸上早已不见了刚才那份嚣张,取而代之的是木讷、是深深的恐惧,他就像是个木头人般站立在甲板上,直到高虎喊话,才反应过来。
“这位便是史大人吧?”高虎居高临下,冷冷地询问道。“在下正是史天柏,敢问将军尊姓大名?”史天柏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勉强回答道。
“我乃是泗川守备大将、丰臣大纳言秀保麾下的藤堂高虎,你我都是武夫,废话不多说,就请阁下放下武器,随我回泗川吧。”高虎严肃地看着史天柏,语气强硬根本容不得他讨价还价。
“放下武器?”史天柏冷哼一声,说道:“我愿以死换取部下生路,但是让我投降,哼,阁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果然是条汉子,真是像极了令兄啊。”高虎轻轻鼓掌,假意称赞道。
听到他谈及史天虎,史天柏心中顿时走了不好的预感,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把我兄长怎么了?”
“呵呵,还真是兄弟情深啊,我们没拿他怎么样,倒是他自己想不开,非要自杀殉国,我只要由他去了,真是可惜了。”高虎一脸惋惜地摇着头,就好像跟史天虎很熟似的。
“兄长被你们逼死了?难道说,闲山岛已经……”史天柏“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他万万没想到,仅仅一天的功夫,偌大的闲山岛就丢了,兄弟二人也就此天地相隔了。
也许是怒火攻心,史天柏眉头一皱,“噗”地吐出大口鲜血,躺倒在了甲板上。众将见状立即上前将他扶起,士兵也是愤怒不已,冲着高虎大声辱骂起来,说什么也不愿当投降。
见此情景,高虎不怒反笑,调侃道:“不错不错,有骨气,我高虎佩服,可这又何必呢,想想看,你们那个都元帅,还有那个姓严的将军,不都投降了么,你们还这么固执干嘛呢。”
“你说什么?元帅和严将军投降了?!不可能!”史天柏刚刚有所平静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他推开身旁诸将,费力地站起来,大声驳斥道:“他们岂是贪生怕死之徒,绝不可能投降苟活的,你们就不要乱我军心了。”
见史天柏不愿相信,高虎只好耐心劝说道:“你试想一下,我有必要骗你么?就这这十几艘船,我根本不看在眼里,因为敬重将军忠勇,我才好言相劝,请你不要冥顽不灵,害得我们都下不了台可就不好了。”
听高虎这么一说,史天柏心里还真是升起一团疑云,禁不住追问道:“你说他们已经投降,可有证据?”
“证据?”高虎明白,他既然这么问,想必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了,于是赶忙回答道:“你们那位权憟元帅今晨化妆成rì本商人,试图潜出漆川梁,结果被我军左翼大将九鬼嘉隆擒获,目前已被护送到泗川好生照看了;至于那位严将军,确是我来的路上撞到的,起先也是反抗了一阵,不过在被我军包围后也是选择了投降,半个时辰前,我已命右翼大将堀内氏善将其和部下送往泗川了,现在差不多该到闲山岛了吧。对了,我将他麾下的那几十艘战船一并带来了,你若还有顾及,大可派人随我前去孤岛查看。”
“不必了,”史天柏挥了挥手,闭目沉思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主力已没,主帅已降,再战下去也没意义了,既然如此,我愿率部下投降藤堂大人,还请您放他们条生路,史某感激不尽。”
“将军,降不得啊!”史天柏刚一说完,船上将士便涌到他身旁,纷纷劝说他立战到底,绝不能做亡国奴。
史天柏却铁了心,根本不愿听他们多说,反而低声规劝道:“我们落得这个下场,还不是因为严梦青?现在他投降了,我们又岂能白白送死?我这次投降,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去见他一面,看看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顾民族气节,甘当倭寇走狗,如果他真是卖国贼,我一定要替朝廷斩了他。”
“此外,”史天柏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把元帅救出来,这才是最重要的。”此话一出,众将皆是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应允。高虎虽然听不清,但看到史天柏劝说成功,心里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
就这样,史天柏命令将士放下武器,按照高虎的要求登上准备好的几艘关船,在rì军的监控下朝着泗川海域驶去,这场震惊东亚的大海战终于以rì军的完胜而落下帷幕,可这只是个开始,庆长之役的好戏仍在上演。
第一一二章 明君暗主
二十七rì傍晚,船队抵达孤岛,毛利秀包于岛西水寨设宴款待高虎和末由,作为降将的史天柏本应入席,可顾及到末由的颜面,高虎还是将一众降将另外安排在一处就餐,末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加之方才的救命之恩,更是对高虎平添了几分敬意。
大殿之内,秀包居上座,高虎和末由分列左右,其余将领亦是按照官位高低坐于两侧,此番劝降史天柏,算是给这场海战来了个完美收官,诸将兴奋之情自不必说,席间把酒问盏,觥筹交错,上至秀包,下至殿外武士,皆是不分尊卑开怀畅饮,此情此景好不热闹。
为了感谢高虎的搭救之恩,末由及麾下众将频频举杯敬酒,高虎也是来者不拒,连饮六盏依旧是面不改sè,如此酒量博得在座众人连连称赞。
正当末由端起酒盏,准备再次敬酒时,位于上座的秀包想必是喝醉了,竟踉踉跄跄地来到末由身旁,一边勾着他的肩膀,一边胡乱说道:“民部大人,别怪我多嘴,有件事必须要提醒你一下。”
末由可没醉,知道秀包在说醉话,便假意应承道:“侍从大人有话请讲,在下一定悉心受教。”
秀包随意将酒盏扔到地上,慢悠悠地说道:“方才从如水殿下的使者口中得知,此番影岛之战,朝鲜水军是从你的防区突围成功的?”
末由突然身子一怔,点头称是,秀保不由得长叹一声,继续说道:“虽说侍中殿下派兵配合,没让这支残敌逃脱,但你手下的八十余艘战船,现如今只剩下七艘了,如此败绩,金吾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吧。”
听到秀包这么说,末由连忙解释起来:“在下作为监军,落得如此下场确是丢了主公的面子,可大人您想一想,凭我手上的八十艘战船,又怎能抵挡住整支朝鲜水军的冲击呢,敌军发动了四次突围,期间竟没有一支船队前来支援,您说这能全怪我么?”
“你听我把话说完,”秀包挥了挥手,见末由停住了,便继续说道:“金吾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么?他不在乎过程,只看重结果,因此,在他眼里,你就是个败将,丢他脸的败将,照我看来,您这首席家老的位子恐怕不保喽。”
“不可能!”末由打了个冷战,顿时酒气全无,厉声反驳道:“我是先主公钦命的宿老,主公绝不会这么对我!”
“呵呵,民部还真是天真啊。”秀包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您以为金吾为何让您担任监军,那就是明升暗降,省得您在他眼前晃悠,碍手碍脚。”
“碍手碍脚?主公怎会这么认为?”末由完全不相信秀包的话,作为两代老臣,不论是侍奉隆景还是秀秋,他都是鞠躬尽瘁,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这样一个评价,对他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本来不想说的,可我实在不想您到时候当众出丑,才不得不透露一二。”秀包继续说道:“金吾年轻气盛,自然不愿被人束缚,而您自认为是首席家老,事必躬亲,怎能不让他厌恶?明国有句俗话:一朝天子一朝臣,想想郡山城的侍中殿下,继位之初,便将秀长殿任命的老臣尽数撤换,方才有今rì之成绩,金吾一直以侍中为榜样,自然也想像他那样雷厉风行,开创自己的事业,在这种大背景下,你们这些老臣也都显得多余了。”
“照您的意思,这场败仗早在主公意料内了,是他故意刁难我?”末由声音有些颤抖,自己辛苦了大半辈子,最终竟换来这样一个结果,换做谁都不会甘心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秀包摇了摇头,“战场上瞬息万变,金吾再怎么聪明也不会设计得如此巧妙,就像我刚才说的,他让你担当监军只是想疏远你,只不过这次战败恰好给了他借口,可以提前赶你下台。”
“说白了,他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但是既然来了,他肯定会好好利用的,所以,还请大人好好考虑一下,看看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我曾经也是备后中纳言的养子,是您一手带大的,实在不想看着您遭人非难,这才冒险将实情告诉您。”
末由紧闭双目,不断喘着粗气,过了好久才发出声来:“我知道了,多谢大人直言相告,剩下的就让在下自己来处理吧。”
见末由脸sè不悦,秀包也就不再言语,退回上座和近侍对饮起来。
两人的对话,高虎听得是一清二楚,看到末由愁眉不展,便凑上前去劝慰道:“大人的心情在下感同身受,承蒙侍中殿下厚爱,高虎当初才能继续在家老团中任职,可好多老臣却没有我这样的运气,大都被外放地方,永远革除在决策层之外了。”
“这件事在下也有所耳闻,”末由点了点头,“听说太阁殿下还为此夸赞侍中,说他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很像啊。”
“没错,太阁是这么说过,可这般魄力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得来的。”高呼特别强调道。
“此话怎讲?”末由不解的问道。
“侍中虽说也是年轻气盛,可他却和金吾不同,很难受他人左右,自己认定的事情,即便再难也要完成,如果现在难以完成,他可以忍,但是绝不会放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羽田一族就是一个典型,继位之初,迫于压力,侍中殿下并不敢对他们下手,可是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便毫不留情地将其铲除,这其中需要的不仅仅是魄力,还需要忍耐和克制,这两点也是金吾所不具备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金吾拿侍中为榜样,而非侍中拿金吾为典范。”
听完高虎这么一席话,末由再次陷入了沉默:何谓明君,何谓暗主,成大事者能受胯下之辱而不怒,忍十年之仇而不晚,侍中就是这样的人啊,他的那番魄力又岂是金吾所能比拟的?
只听“噗通”一声,末由朝高虎重重磕了个响头,正sè请求道:“在下想拜见侍中殿下,恳请佐渡守代为引荐。”
第一一三章 双喜临门
承受如此大礼,高虎哪还有理由拒绝,没办法,只好答应末由的请求,邀请他随船一同返回泗川城,当面觐见秀保。
这天对秀保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不仅缴获六十艘战船,俘虏了朝鲜兵马都元帅元均,还得到了来自郡山城的喜讯,说是经大夫诊断,菊姬已怀有三个月身孕,可见秀保出征前的那次临幸还是很有效果的。
闻此消息,泗川城内上至秀保,下至足轻皆是兴高采烈,满心欢喜,加之还有三天便是新年,更使得众人心情大好特好,消息刚一放出去,泗川旧城的桑山重晴,昆阳砦的铃木重朝快马加鞭赶往新城,献上第一份祝福,而固城的岛清兴,闲山岛的青木一矩,晋州的福岛高吉以及南海岛的桑山一重由于军务缠身不能赶回,便派人送来书信以示祝贺。可见,这个孩子寄托了整个大和丰臣家的期望,也让众人对本家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当天傍晚,高虎率领抵达闲山岛水寨,由于大部分设施遭到毁坏,无法容纳如此多的战船,于是船队继续西行,在泗川西南的昌善水寨停靠休整。
得知高虎在昌善登岸,秀保特命那须资吉率马廻众前往迎接。随着船队的驶近,岸边的景sè尽收眼底:宽广开阔的泗川港,星罗棋布的大安宅,随风飘扬的五七桐,威严肃穆的马廻众,这一切无不让末由叹为观止,尚未见面便对秀保产生了几分欣赏和敬畏。
“在下素以为釜山乃是朝鲜第一大港,今rì得见泗川,方知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末由双手扶着栏杆,迎着海风感慨道。
“民部过奖了,”高虎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釜山乃是征韩大军根本所在,泗川不过是一介小港,又怎敢和金吾殿下的本城相提并论。”
“话可不能这么说,釜山虽是三军粮草集散之地,可泗川更是顺天、马山两大据点的关键所在,要论轻重,两者还真是不相上下啊。”末由本是实话实说,却像是有意奉承般博得高虎一阵欣慰。
“既然您这么说,高虎也就只好实话实说了,文禄年间,釜山作为九州四国水军的本据地,自是应当建设得宏伟壮丽,而当时的泗川,不过是岛津家的一个据点,并没有太多战船停泊,因而无需大兴土木。”
“可现在不同了,侍中接管了泗川,而且我们大和丰臣家有了自己的水军,你也看到了,不论是规模还是实力,我们的水军都丝毫不逊于釜山水军,因此,我们完全有必要扩建港口,修缮城池。当然,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是在下,而是侍中殿下,早在三路大军开始北伐之时,他便命我等着手修建。现在不仅是泗川港,就连四周的防御阵地也已是翻修一新,这其中的曲折绝非常人所能想象啊。”
“如此大规模的工程想必要耗费不少钱粮吧?”末由试探xìng地问道。
“那是当然,要不然我怎会用‘曲折’来形容这项工程呢,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当时的投入现在已经初见回报,应该能堵住那些老家臣的嘴了吧。”高虎不想让末由知道得太多,这边刚一说完,便匆匆结束交谈准备下船去了。
“佐渡守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啊,刚刚接到消息,说是菊御前已经怀上了少主,足足有三个月呢,主公正忙里忙外布置厅堂,实在抽不开身,特让卑职前来迎接您。”刚一见面,资吉便等不及地将这个喜讯告诉了高虎。
“资吉你也真是的,与一(资吉的嫡子)诞生时都没见你这么兴奋,况且孩子尚未降生,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少主啊?”得知菊姬怀孕,作为实际上的首席家老,高虎自是激动不已,可高兴之余也不忘调侃下眼前这位马廻众总队长,他可是在秀保之前便喜得嫡子啊。
当初担心这是对主家的不敬,资吉差点将与一杀死,好在其妻抱着孩子拜见秀保,让资吉挨了一通训,这才挽救了那须家的仅存血脉。
资吉的兄长,拥有下野国五千石知行的那须资景,因为外出狩猎时被猛虎所伤,不能生育后代,故而希望将资吉的嫡子收为养子,继承那须宗家,为表诚意,资吉之父资晴,特别将那须家历代当主的通称“与一”赐给了他。
资吉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初被赶出家门,现在又想将嫡子迎回下野,天底下哪有这样狠心的父亲和兄长?即便是继承宗家当主之位,资吉也不稀罕,他现在可是岩室一万两千石的大名,怎会为了下野那五千石将嫡子交出去?况且那须家现在是強枝弱干,所谓的宗家不过是虚名罢了,等你资景一死,我纪伊那须家不就顺理成章地继承宗家了,何须将嫡子交予他人。
可秀保却不这么想,作为下野名门,底蕴深厚,怎能轻易断绝家名,况且还有五千石封地呢,有这颗钉子安插在家康头顶上,再联合宇都宫以及蒲生家,获取关东的情报便容易多了。因此,秀保亲自出面,调节兄弟两人的关系。资景也并非不识时务,迫于秀保的压力,不得不采取折中的方法,将资吉收为养子,待自己百年之后,由资吉继承那须宗家,以实现那须家的统一。
经过这么一番波折,资吉对这个嫡子的宠爱与rì俱增,关怀更是无微不至,知道高虎是在调侃自己,不怒反笑,点着头说道:“与一顽皮的很,卑职早就不想要了,他咋能和少主比啊,请大人相信卑职,御前怀的肯定是少主,肯定是!”
“行啦,别贫嘴啦,赶紧带我前去觐见主公,旁边这位大人可是怠慢不得啊。”高虎拍了下资吉的脑袋,微笑着说道。
“哈,卑职这就领您去御殿。”说完,资吉命马廻众牵出两批战马,分别交予高虎和末由,自己则是和诸将紧随其后,沿着zhōng yāng大道向泗川内城行进。
而就在此前一天,毛利秀元率领三万五千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清州城,守将陈愚忠和杨元率领重蹈全州覆辙,带着三千明军仓惶逃往公州。
第一一四章 勾心斗角
秀元本以为明军会在清州城组织抵抗,故而准备召回锅岛父子再行北上,可谁知忍者来报,陈愚忠早就被rì军吓破了胆,主动放弃清州城并向公州撤退。秀元不禁大喜过望,连忙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抢占清州。
之所以如此急迫,乃是因为得到消息,说德川秀忠所率领的中路军于两天前发动鸟岭合战,斩杀明军一千五百余人,现已突破鸟岭防线向忠州挺进。
忠州位于清州之北,秀忠的意思很明显,那便是抢在秀元攻取清州之前攻占忠州,抢在秀元前面攻入京畿道以谋取战功。当初本就商量好的,两路大军先在清州会师,之后再北上攻打忠州、突入京畿道,可如今秀忠自行其是,准备抛下西路军独领头功,自是将秀元气得咬牙切齿:“近卫中将欺人太甚,吾必不让他得逞!”
按照秀元的设想,忠州的茅国器部三千人、吴惟忠残部一千五百人,应该能拖延秀忠一到两天,况且刚刚结束的鸟岭合战中西路军伤亡颇大,绝不会立即展开对忠州的进攻,这样粗算下来,秀忠攻克忠州大概需要五天,自己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火速北上,赶在秀忠之前攻入京畿道,完成阶段战略目标。
于是,抵达清州的第二天,秀元便全军出击,直奔忠清道北部最后一座重镇——天安。可抵达城下时秀元发现,这里城门大开,守城明军早已不知去向。询问俘获的朝鲜义兵方才知道,早在全州失守时,麻贵便命忠清道的明军撤回京畿道,准备在汉城与rì军决一死战。
“这么说,忠清道的明军全都撤退了?”秀元心中仍有一丝疑虑。
义兵慌张地点了点头,唯唯诺诺道:“正是,就在前天,刚刚有一批明军从公州撤退到此,小的当时还给他们准备干粮呢。”
“公州的明军?应该是陈愚忠和杨元吧,看来还真是准备固守汉城了。”秀元小声咕哝着,心里多少是放心些了。
就在这时,却有个不祥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秀元当即揪起义兵的衣领,厉声斥问道:“照你的意思,忠州的明军也已经撤退了?”
义兵本就胆小,经秀元这么一吓,更是小便失禁,不自觉地跪了下来,边哭边回答道:“将军饶命啊,那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跟小的无关啊!”
“什么?三天前?三天前茅国器就撤退了?”秀元眼前一黑,顿觉天旋地转:“我还是棋差一招啊!”
义兵不知秀元为何如此沮丧,但又怕他迁怒自己,只好将所知实情合盘托出:“小的虽不知道谁是茅国器,但能确定那支明军绝对是从忠州过来的,不过他们并没有一次xìng撤退完毕。”
“没有撤退完?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秀元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只要忠州还有人,秀忠就绝不可能轻易通过。
义兵稍稍抖了抖裤子,怯怯说道:“因为就在前天晚上,还有一支上千人的明军从东面赶来,那个领头的军官姓吴,说是想在这里补充些粮草,可是当小的告诉他忠州的军队已经北撤时,就连夜带着部队沿北面小路追去了。”
“该死,那肯定是吴惟忠的鸟岭残部!”希望终于破灭了,秀元一脚便将义兵踢翻在地,转过身对诸将说道:“看来忠清道的明军昨天便都跑光了,按照中将的行军速度,现在肯定已经占领忠州了,既然如此,我军就停止北上,在此处驻扎吧。”
一听说要在天安驻扎,全军哗然,包括加藤清正在内的大多数武将均表示不解,眼看着就要攻入京畿道了,怎么说停就停呢,再说了,就算秀忠占领了忠州,也不代表他会率先进入京畿道啊,毕竟那里离两道边界还有一段距离呢。
可秀元就是铁了心要在天安驻扎,直到被众将烦得不行,才勉强道出了实情。
“在座各位,谁知道如果我们继续北进,将要面对的是哪座城池?”秀元一脸平静,时不时地拨弄着军配上的缨缀,较刚才倒也显得坦然了许多。
“再往北就是京畿道的南大门平泽,离这里不过三十余里。”清正脱口而出。
秀元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平泽,那你知道京畿道的东大门是哪里么?”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竹山城么,离忠州可是有五十多里啊。”清正随口说道,看来他对朝鲜真是相当了解。
“你来说说,平泽和竹山有什么区别?”秀元和蔼地问道。
“区别很明显,一座是平城,易攻难守,一座是山城,易守难攻,正因为这样,末将才认为您能早中将一步攻入京畿道啊。”清正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在他看来,天安离平泽近,忠州离竹山远,平泽是平城易于攻打,竹山是山城一时半会难以攻克,这些条件都对西路军有利,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能在秀忠之前抢得头功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秀元笑了笑,望着军营两侧的将领问道:“诸位也是这么想的?”
“哈,吾等认为肥后守所言极是。”在座将领皆低头回答道。
“唉,正是因为‘所言极是’我才更不敢举兵北上啊。”秀元站起身,指着地图上平泽城的位置解释道:“你们看,如果按照当前的形势,我军必定会在近卫中将之前突入京畿道,可之后呢?乌山、水原可都是一等一的坚城,特别是水原,那里可是比当年的晋州还难攻克啊。”
说完,秀元有将军配指向竹山,继续说道:“你们再看看竹山,由此进攻汉城也是要经过乌山和水原,如果我们费劲功夫、损兵折将攻下这两城,岂不是用自家兄弟的鲜血给中将他们铺路?”
“你们也知道了,明军现已全部回防汉城,倘若我们孤军深入,连续突破乌山、水原两道铁桶防线,到达汉城时也只是自取灭亡啊。而中路军却不同了,虽说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走,但却保存了实力,等到我们和明军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他正好坐收渔利啊。”
听到这里,众将无不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秀元小小年纪竟能考虑得如此周密,难怪被秀吉委以重任。
“当初您可是拼了命地想跑在近卫中将前面啊,怎么突然间想通了呢?”清正好奇地问道。
秀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微笑道:“说来惭愧,要不是明军北撤,我还真想不到这点,不过亡羊补牢未为晚矣,总算没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那就按您的意思,把这条路让给中将他们呗?”清正悠悠地说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亦是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此时,泗川城御殿,秀保在一之间招待大胜而还的水军诸将领,以及末由和他的嫡子忠清。
“民部从釜山来,不知金吾殿下身体可好?”秀保一边敬酒一边寒暄道。
“托您的福,金吾殿下身体康健,就是酒sè沾得有些偏多了。”末由回敬秀保一杯,恭敬地回答道。
“呵呵,都是年轻人,沾点酒sè在所难免,您看看我,到现在都纳了五房妻室了,不照样好好的,您是备后中纳言钦命的辅臣,关心金吾的rì常起居是分内的事,不过只要他不是嗜酒好sè,就不必过多苛责,以免伤了和气。”
“伤了和气?”末由心中“咯噔”了一下:“难道这位侍中殿下早就知道我和金吾不和了?”
第一一五章 老臣之苦
“殿下说的是,可金吾并非好sè那么简单啊。”末由轻声叹息道。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秀保知道末由想说什么,但还是假意询问,他就是想看看末由对秀秋到底厌恶到何种程度,能把那件事给抖出来。
“并非贪恋女sè,”末由yù言又止,可是考虑到秀保才是自己将来的主公,便也只好道出了事情:“金吾他,他是有龙阳之癖啊。”
“龙阳之癖?!”在场诸将皆是惊讶不已,不过他们惊讶的并不是秀秋这个特殊癖好,而是末由竟丝毫不顾及主公颜面,将家丑宣扬出去。
对于这种不忠的行为,许多人当场表示出对末由的不满,尤其是桑山重晴,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臣,更是厉声责备道:“民部可是小早川家的首席家老啊,怎能贸然将家丑公之于众呢,实在是有负备后中纳言重托啊。”
“就是啊,即便这是真的,阁下也不能当着我们这些外人的面乱说啊。”铃木重朝也跟风附和着,可一想到秀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癖好,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末由早就料想到众人会是此等反应,但这都不是他在乎的,他唯一在意的乃是秀保的回应,如果这位大和大纳言真的有意招揽自己,定会出面替自己解围,相反地,如果他想挑拨自己和秀秋的关系,借此向秀秋示好,那么他也会加入这些人的行列,毫不客气地斥责自己的行为。
可让末由困惑的是,此刻的秀保既没有制止家臣的喧闹,也没有开口斥责自己,只是面带微笑地低着头,随意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后来末由才知道,那折扇是秀长的遗物。
“侍中殿下,家父乃是小早川家的宿老,您的这些家臣太过分了吧?”忠清终于忍不住了,跪坐到大殿zhōng yāng,轻声质问起了秀保。
“休得无礼!”末由怕忠清引起家臣公愤,当即大声呵责,不过看到秀保并不在意,心里也算是好受了些。
“好啦诸位,能不能听我说几句?”终于,秀保抬起了头,环视一周后平静地说道:“金吾喜好什么厌恶什么都与你我无关,民部既然肯将此等秘密告知我等,可见他对我们大和丰臣家足够的信任,既然这样,我们又怎能反过来斥责他呢?”
“可是主公,民部与本家素无瓜葛,是出于什么原因信任本家呢?”高虎终于插嘴了,他这个问题若是别人提出来倒也十分合理,但是从知道末由来意的高虎嘴里冒出来,有显得有些明知故问了。
“问的好,”秀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故作疑惑地看着末由,轻声问道:“那就请民部说说,为什么如此相信本家啊?”
“为什么?”末由用恳求的眼神望着高虎,希望他能给自己助力,可高虎却将头扭到一边,和桑山重晴小声交谈起来,顿时让末由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了,准确地说,是被高虎耍了,可明白了又能怎样呢,都到这一步了,唯有硬着头皮走下去,否则就真可能成为丧家之犬了。
“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羡慕,”末由头冒虚汗,匆忙组织起语言,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在孤岛时,佐渡守和外臣讲述了殿下的许多传奇经历,从那时起,外臣便对您心生景仰之情,更是对在座诸位能有这样一位主公而羡慕不已,实不相瞒,外臣此次前来,就是希望能入得殿下门下,为大和丰臣家肝脑涂地,竭诚奉公。”
“好一个‘肝脑涂地、竭诚奉公’,”没等秀保发话,桑山重晴便侧过身面向末由,冷冷地说道:“您可是小早川家的首席家老啊,竟敢背着金吾殿下说出这番话,难道不知道何为忠臣不事二主么?”
“呵呵,忠臣不事二主是不假,可桑山修理也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吧?”末由方才已是心慌意乱,捉襟见肘,重晴的这番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宣泄的机会,也好借此向秀保说明真相,免得遭众人误解。
“我小笠原氏背井离乡流落近畿,幸得元就公赏识而出仕毛利家,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先父贞种起,便是竭诚奉公不敢有半点松懈,到后来划归备后中纳言麾下,先父仍是教导我牢记毛利家的恩情,决不能做忘恩负义之徒,因此,从那时起,我便忠心侍奉中纳言,一如侍奉元就公般谨慎恭敬。”
“也正是因为忠心可鉴,先父和我才能接连被提拔为家老,中纳言临终前更是将辅佐金吾的担子放在了我肩上,让我以宿老的身份执掌小早川家。”
“既然如此,您有为何要离开金吾殿下呢?”也许是听出末由有难言之隐,重晴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我不是说了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金吾年轻气盛,xìng情浮躁,哪会听得进我们这些老臣的忠言,再加上他悄悄培养亲信与我等分庭抗礼,这小早川家早已没有我末由的容身之所啦。”说到这里,末由长长地叹口气,在座众人也停止了交头接耳,要么抓耳挠腮要么沉默不语,场面顿时冷清了下来。
“金吾的亲信,民部指的是山口玄蕃头吧?”见众人不说话,秀保用一慢悠悠的语气打破了僵局。
“殿下认得此人?”末由没想到秀保会认识这位小早川家的后起之秀,不免有些惊讶。
“既然民部不否认,那我也就明白了,如果您愿意的话,今后就留在我身边吧,至于金吾那边,我派人去告知一下便是了。”秀保淡然地说着,似乎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可这份淡然却让在座的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敢问主公,那位山口玄蕃头究竟是何人,臣出仕至今都未曾听说过啊。”高虎着实按捺不住好奇心,非得问个明明白白。
“那厮也叫山口正弘,就是一个‘三姓家奴’罢了,民部受此人排挤哪还有好rì子过?”秀保忿忿不平道:“干脆把名字改回去,还叫小笠原隆清,也算是和小早川家做个了结吧。”
第一一六章 信州黄忠
“三姓家奴?改名?了结?”在座众人显然没有跟上秀保的思路,纷纷小声嘀咕起来,就连作为当事人的末由,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感到措不及防,怯生生地试问道:“殿下愿意接纳外臣了?”
“怎么,不愿意了么?”秀保恢复了平静,和蔼地问道。
“主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请务必告知臣下。”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重晴等人躬身询问道,对眼前这一幕还是没反应过来。
秀保本不愿多说,毕竟那算是小早川的家事,可顾及到重晴等人的颜面,还是简要地介绍了一番:“那山口宗永原名山口正弘,其父山口光广本是大内家臣,主家灭亡后投奔了大友家,宗永作为大友义统近臣时被太阁赏识,进而辅佐石田治部参与了九州的检地,此后又被隆景殿下纳入麾下,成为了金吾的近侍,这就是为什么我称其为三姓家奴了。”
“更易主家虽为人不齿,但当今之世亦有不少,小到多闻山城的松永久秀,大到一统中国的毛利元就,不都曾经徘徊于多股势力之间,默默发展壮大的么,就这一点来看,倒也无可非议啊。”重晴到底是老臣,下克上的事情见识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可秀保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要只是三易其主,如能安心侍奉金吾也就罢了,关键是此人野心颇大,不安于现状,加之金吾的纵容,时时刻刻都在对家中老臣掣肘,好像这个宿老的位子只有他能坐,别人都没资格似的。”
“殿下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真是比臣了解的还要详细啊。”一个小小的近侍秀保都能了如指掌,着实让末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你就不要问了,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众人知道就好,这毕竟是金吾的家事,汝等切勿出去乱说,以免伤了两家和气。”这件事就这么被秀保搪塞过去了,他总不能说这是自己从四百年后的书本中看到的吧,让他们知道这位山口正弘不是什么好人就足够了,再往细了说难免会露出马脚。
话又说回来,秀保之所以能定义山口正弘,完全是通过他后来的表现得出的。此人成为秀秋家臣之后,使得稻叶正成等一干老臣皆受冷落,自己则堂而皇之地当上了首席家老。
本以为从此便能一手遮天了,可谁知秀秋因为在朝鲜滥杀无辜而被三成检举,秀吉一怒之下竟将其从筑前名岛三十万石转封至越前北ノ庄十五万石,知行足足削减了一半!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山口正弘想的不是如何宽慰秀秋,而是暗中打通三成,使其向秀吉进言,让自己脱离小早川家这个烂摊。有了三成从中说情,自然事半功倍,没多久,秀吉便批准了正弘的请求,将大圣寺城六万石赏赐给他,从此他便一跃成为和秀秋平起平坐的dú lì大名。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够让人窝火的吧,秀秋这才看清正弘的嘴脸,恨得牙痒痒却束手无策。而就在这时,想必是出于拉拢的考量,家康竟然出面替秀秋说情了!秀吉也不像驳他面子,只好取消了对秀秋的处罚,而正弘却作为dú lì大名留在了加贺。
这也就是为什么关原之战时秀秋追随了家康,而正弘却追随了三成,从这一点上能看出此人多少还是懂得些知恩图报的。
画面回到大殿,诸将见秀保不愿多说,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重晴这样的老臣知道,即便自己在家中备受尊重,但终究还只是一名家臣,主公有主公的秘密,如果他不可说,那么做臣子的就绝不该追问,“适可而止”便是他这些年来悟出的为臣处事之道,也是他服侍主家三十余年而不倒的一个重要原因。
“好啦,就按照我说的,从今天起,民部就是我们大和丰臣家的一员了,名字嘛,还是叫‘隆清’好了,也算是和过去做个了结吧。”秀保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末由,眼神中饱含了期望:“又募得一员猛将,和德川家的差距能缩小一些了吧…”
“臣隆清、忠清,叩谢主公,今后必当为本家舍生忘死,竭诚奉公!”隆清父子二人深深拜服在秀保面前,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对他们来说,小早川家的黑暗已经过去,从这一刻起,迎接他们的将是丰臣家的无限光明。
“恭喜主公纳得良臣,恭喜两位殿下为本家奉公。”在座众人也顺势拜服下去,声音如山呼海啸般响彻大殿,此刻的他们岂能想到,就是面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将来会以“信州黄忠”之名荣膺“丰臣五虎将”之列呢?
此后数天,秀保亲自带领隆清父子,将泗川城的整套防御体系全都转了个遍,期间高虎亦时不时地跟随左右,小心观察这对父子的举止,生怕有哪点可疑,当然,他知道秀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因而自始至终都未敢让他看出半点异样。好在五六天下来,两人皆未有什么异动,高虎这才安心回闲山岛重建水寨,把监视的任务交给了那须资吉。
庆长二年元月初六,奉秀吉之命,权憟被押上了开往长崎的战船,准备将他送往京都游街示众,以展示征韩大军的战果。
在此之前,秀保便得到了秀吉的感状和宛行状,获得了尾张中岛郡和叶栗郡八万石的封赏。自此,秀保在尾张美浓的飞地终于连成一体,加上三好吉房的养老料犬山十万石、牧荑在海东海西郡的庆生领五万石以及秀吉赏赐给阿江的化妆料鹈沼五万石,秀保在浓尾平原的知行达到二十八万石,几乎占到了当时尾张石高的一半,而他实际拥有的石高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百五十五万石(包括代管的御东山城十一万石)。
(小贴士:关于rì本大名对属下的土地恩赐模式,当时主要是两种,一是“知行地”赐予,就是这块土地就是你的了,不论经营权、税权还是产权,房产证土地证建房证一应俱全,知行地来源有两种形式:你在战场上立下大功,大名特意拨拉块领地赏给你(大多是新征服的地儿),让你感恩戴德;这原来就是你家的世袭土地,大名为安抚你,颁给你个知行状,继续承认你的土地产权,这叫“知行安堵”。
另外个叫“宛行地”,这就比较先进了,你有军功了,大名也会从他自己的直辖土地(封建制下,大名肯定是要有一份自个的田产)分出三十亩地,给你耕种,出来的粮食归你支配,但你却没有产权,待到你死后,大名完全可以将宛行重新收回,再赏给其他的有功家臣。)
第一一七章 秀忠被俘
虽说已是大年初六,但泗川城中的年味丝毫未减,就连开往长崎的安宅船,船舷也都用红布点缀以示庆祝。权憟矗立在甲板上,听着满城的鞭炮声和太鼓声,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想着即将离开故土,到异国受人凌辱,两行老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史天虎之子史文敏随侍一旁,空空的衣袖在海风中摇曳,更是衬托了此刻的凄凉。虽说已过去十天了,可他对仍然痛失右手耿耿于怀,在泗川,他多次想自杀殉国,可都被权憟拦住了:“一条手臂算什么,只要留住xìng命,吾等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当初在漆川梁,为了阻止九鬼嘉隆俘虏权憟,史文敏一行人和数倍于己的rì本武士交战,虽说深谙武艺,但终究寡不敌众,同伴全部阵亡,而自己也被九鬼守隆削去右臂。当时多亏权憟以自尽相要挟,才使他保住了xìng命。
“是啊,元帅为了我忍辱负重至今,而我又怎能辜负他的期望,自杀轻生呢?”每每想到这里,史文敏总能放弃自尽的念头,和权憟一道忍受着屈辱,期待着有朝一rì能够逃离泗川城,再回到战场上浴血杀敌。
可是这一切,自他们踏上这艘安宅船开始,便都化作了泡影。“此番东行扶桑,完全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啊,看来十有仈jiǔ是要客死异乡,永无归国之rì啦。”权憟深情地望着这片熟悉的土地,想着今后再也见不到了,再次默默啜泣起来。
“真是人老多感伤啊。”看到权憟这般模样,登船送行的秀保在一旁调侃道:“权元帅这是何必呢,太阁只不过是想见见您,看看指挥朝鲜八道陆军、三道水军的兵马都元帅究竟是何模样,又不是想置您于死地,何必如此伤感呢?”
听到秀保这般巧言令sè,权憟苦笑道:“侍中真当老夫是傻子么,以贵国太阁的作风,老夫能获个全尸就不错了,哪还敢奢求活着回国呢。”
“元帅有所不知,像您这种地位尊贵的战俘,太阁肯定会优待的,更别说全尸不全尸了,这次赴rì乃是太阁的好意,还请您放宽心,切莫胡思乱想,都这么大年纪了,留点体力想想将来如何享清福不是更好么。”秀保怎会不知秀吉的用意,但目前一切皆以安抚为主,要是这位老元帅一个想不开做了傻事,恐怕自己那八万石的封赏也要打水漂了。
听秀保这么说,权憟虽说仍心存疑虑,但终究还是好受了些,倒也能跟秀保开起玩笑了:“当初听说贵国正在修建‘耳冢’、‘鼻冢’,老夫就开始担心了,是不是我脸上的这些物件也要一并埋在里面呢,好在今天得到了您的保证,才知道我这耳朵和鼻子算是保住啦。”
“哼,他保证有什么用,当初我叔父率众投降,他也答应得妥妥的,说是绝不杀降,可结果呢,他们是怎么对待叔父的,您难道不是亲眼目睹么?”在史文敏眼里,秀保就是外表斯文、内心险恶的衣冠禽兽,他的保证根本不能当真。
秀保略显惊讶地看向史文敏,思索了片刻貌似想起了什么,便试问道:“听阁下的意思,那位史天柏史将军是您叔父喽?”
“没错!”史文敏也毫不含糊,忿忿地回应道:“我叔父就是死于你这卑鄙小人之手,如今又想来哄骗元帅,哼,我看你是白rì做梦,元帅岂是这么容易上你当的,要杀要剐直说便是,何必花言巧语冒充好人?!”
“卑鄙小人?”秀保呵呵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这么说,你认为史天柏的死是我一手所为喽?”
“你难不成还想狡辩?我叔父听信汝等谗言,将二十艘战船和数百条士兵的生命托付于你,可到头来却落得个枭首示众的下场,你敢说这不是你的命令么?”史文敏气愤不过,言辞也越来越激烈,好在权憟在旁劝说才停住了谩骂。
“好,我本来不想说的,可为了在临走前给你个交代,也只好据实相告了。”秀保停顿片刻,讲起了那场发生在除夕夜的昌善水寨哗变:
“那时刚过二更,我和诸将在御殿把酒正酣,突然接到马廻众禀报,说是昌善水寨出事了,我听了立即率近侍前去查看。你们应该知道,昌善水营分两部分,北营在岸上,南营在南海岛上,当时严梦青先一步投降,自然是和你们一起被安置在条件较好的北营,而史天柏虽说兵卒众多,但考虑到避免两方冲突,便只好将其安置在南营。”
“等我到达时,发现南营的安置地早已是火光冲天,水寨的rì军以及北营的严梦青部正合力灭火,见火势已经控制,我便直接赶往北营大寨,向水军大将询问情况,可那名大将说他当时喝得醉醺醺的,根本记不清这是怎么发生的,就在这时,严梦青满脸血迹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拎了个包袱,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一看,正是史天柏的首级!”
“我当时又惊又怒,责怪他为何对同袍下手,可他接下来的话着实让我震惊了,严梦青义正言辞地告诉我,说史天柏所部乘着城内庆典之际举兵哗变,意图闯进北营搭救元帅和侄子,严梦青不允,两方人马便在栈桥上激战起来,由于史天柏兵力不足,渐渐不支朝南营退去,而南营的rì军也及时赶到,由后方突入史天柏部展开剿杀,前后夹击之下史天柏终于支撑不住,缴械投降,而严梦青害怕他再起反心,便决定斩草除根,将其部所剩五十余人全部斩杀,史天柏的首级便是他严梦青亲自取下的。”
“不可能!严将军怎么会阻止叔父营救元帅?一定是你们栽赃嫁祸!”史文敏终于忍不住了,这个所谓的实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他宁可将这一切归咎于秀保,也不敢去相信是和史天柏同气连枝的严梦青所为。
“是么,那你说说,当时将你们堵在屋内,不准你们出来知道真相的是谁啊?”秀保知道,当一个人极度紧张,处在两难境地时,就会变得十分敏感,此时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便足以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史文敏果然呆住了,当时虽然被困在屋内,但门外全都是士兵全都在用朝鲜语交谈,而且当他们被放出来时,负责开门的也是严梦青麾下的朝鲜水军。真相,在这一刻终于水落石出。
“那,那严梦青为什么不允许叔父搭救我们?”通过称呼的改变,秀保可以断定,此刻的史文敏已经相信自己所说,对严梦青产生怀疑了。
“这你还不明白,当然是借此机会向我示好,好让我饶他和麾下一命呗。”秀保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史文敏此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权憟却似乎看出点异样,恭敬地垂询道:“敢问侍中,若真是如您所说,可否让严将军前来对质?”
“真实之泪老狐狸,”秀保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才是一针见血啊。”
“这次为两位送行,我本意也是让严将军一同前来,可是,严将军觉得对不起两位,执意不肯,而且还请求我放他和麾下士兵回家,念在他守护两位有功的份上,我只好答应了。”秀保嘴中不时发出“兹兹”声以表遗憾。
“哼,该不会是你们杀人灭口了吧?”史文敏不依不饶道。
秀保转过身,指着远处一条通往北方的大路说道:“就在昨天下午,严将军和他的两百名弟兄,就是从那离开泗川往伽倻山去的,如果凑巧的话,等你们从rì本回来,他们也差不多该走到汉城了吧。虽说前几天传来战报,说是忠州已经被我军占领,但他身上有我亲笔书写的信函,相信沿途的rì军绝不会为难他的,等他到了汉城,估计还会被你们的国王加以重用吧,毕竟是九死一生的jīng锐啊。”
“混蛋!卖国贼!要是让我遇到了,非得将他碎尸万段!”史文敏仰天怒吼道,看来这员小将已经对秀保的话深信不疑了。
“看来是我等错怪侍中殿下了。”权憟一脸的无jīng打采,眼看着就要去rì本了,中途却又出了这么件仇者快亲者痛的事,真可谓是雪上加霜啊。
秀保见状,心中大喜,但仍然是深情惋惜道:“我本不想说的,可又不想被二位误会,没办法只能对不起严将军了,事已至此,还请二位放心上路,史将军的首级我待会便命人取下,连同尸身一起好生安葬,没绝不敢有半点慢待。”
“那就有劳殿下了。”权憟和史文敏朝秀保深鞠一躬,也算是临行前的拜别了。
“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秀保回敬一礼,抬脚便要下船,可就在这时,青木一矩骑着战马飞奔而来,手中举着书信大喊道:“主公,秀元殿下的十万火急,请您带权元帅到天安一趟!”
“什么事竟劳烦权元帅前去?”秀保快速走下踏板,急忙从一矩手中接过信件,拆开一看,不禁大惊失sè,信中只有短短一行字:“秀忠于平泽被俘,速带权憟前来交换!”
(憋了好久了,今天说点事,我也知道,有些朋友不喜欢我在朝鲜多加笔墨,希望我尽快写关原之战,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部作品不是一般的种田文,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主角发展势力,拓展人脉,因此,为了能让主角在关原之战前积累经验和关系,朝鲜之役是必不可缺的。
当然,这段前期有些拖拉,接下来我会及时改正的,而且进度也将加快,所以请大家不要着急,稍微再等等好么?
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收藏数一个劲地往下掉,前段时间断更时也没这情况啊,而且每天的点击数只有七百,这有些太啥啥了,总之呢,这本书还没上架,大家可能的话还是尽量多到起点上点点、投投票吧,最好是能收藏一下,熊仔感激不尽了!)
第一一八章 竹山大捷
虽知信中所写乃是机密,但见秀保有些惊慌,一矩还是忍不住询问起来。
作为服侍秀保多年的近臣,秀保对一矩很是放心,虽说是机密,但也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他:“毛利参议说,江户中纳言在平泽被明军俘获了,让我带权憟前去交换。”
“平泽在哪里?中纳言有两万三河武士保护,怎会轻易被俘?”一矩听了也是一阵惊讶,但毕竟跟在秀保后面经历多了,倒也没乱了方寸,就是希望能把事情问个明白。
秀保此时也是一头雾水,除了沿海的几座要塞,他也就只听说过汉城、平壤这样的大城市,那座平泽城究竟在哪里,他是一点概念都没有,怎还能告诉一矩呢。
“别问这么多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启程前往天安,具体情况参议到时候会解释的。”秀保眉头紧锁,看了看信,又望了望船上的权憟和史文敏,叹息道:“我先回城准备,你去把权元帅请下船吧。”
听说秀保请他们回城,权憟二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尽管多方试探,但一矩就是守口如瓶,没办法,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他们暂时不用去rì本了。
秀保动作很是利索,一矩回到本丸时他已命人将出行的一切行头置办妥当,中午吃过午饭,一行三百余人,由那须资吉亲自带队,护送秀保和权憟沿全罗道北进,两天后,也就是大年初八傍晚,抵达了秀元所在的天安城。
得知秀保亲自押解权憟前来,秀元也不敢怠慢,刚过中午便率领加藤清正等大将在天安城南列队等候。为表诚意,此次随秀忠入朝的德川家重臣也是一并到场,其中包括秀忠的家老大久保忠邻以及本多忠胜的次子本多忠朝,如此贤臣良将,也算是家康为秀忠jīng心打造的“梦幻组合”了。
见众人顶着寒风苦苦等候,秀保赶忙下马,先秀元一步迎了上去。正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两人刚一见面便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阔别数月,能在这朝鲜腹地再次相见,也算是缘分吧。”秀保笑呵呵地握住秀元的手,和声细语道。
“是啊,自名护屋一别,已有三个月未曾相见了。”看着眼前这位大和丰臣家第二代当主,秀元虽是自叹不如,但也为能和他结为姻亲感到庆幸和骄傲。
“您就是大和大纳言啊,外臣大久保忠邻参见殿下。”想必是觉得受到冷落,大久保忠邻只好上前自报家门以免场面尴尬。
被忠邻这么一打搅,秀保发现眼前多了许多生面孔,这才感觉有失礼数,连忙躬身应答道:“方才和参议相谈正欢,未曾想怠慢了治部大辅,还请您和德川家的诸位原谅。”
“哪里哪里,侍中和参议许久未见,多聊聊也是应该的,只不过城外寒风凛冽,实在不宜多呆,如果方便的话,还请您和参议进城再叙,以免冻坏了身子,耽误了正事。”果然是德川家的谱代家老,言语虽是恭敬,却也不卑不亢,丝毫不因为有求于秀保而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虽然去年在江户与忠邻有过一面之缘,但此时仔细观之,秀保才真正感受到此人强大的气场,毫不夸张地说,德川家除了家康,没有一个人的魄力能在忠邻之上,就连本多正信也需自叹不如。也许这便是为什么德川幕府成立后,他被家康找了个罪名流放近江,直到死都没有回江户的原因吧。
“多谢大人关心,既然如此,那就请各位随我一同进城共进晚膳吧。”秀保朝忠邻颔首示意,转身坐上秀元为他准备的肩舆,在秀元和诸将的护送下朝天安内城行进。
所谓的晚膳,不过是秀元捕获的一些山珍野味以及些许河鱼罢了,在那个时代,rì本人不吃猪肉也很少吃牛肉,因而吃得最多的便是水里的鱼,档次稍微高点的还会上山捕捉些野兔野鸡,若是再加上碗味增汤以及些许蔬菜,那么这顿伙食就是相当丰盛了。
席间秀保和秀元依旧是谈笑风生,而作为当事人的德川一方,却大多闷闷不乐地喝着清酒,即便是偶尔聊两句,很快便会扯到秀忠身上,之后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秀保虽说不待见德川家,但便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特别是现在,“受害人”正愁眉不展,自己却在这边喜笑花生,却是有些不合适。于是秀保决定直奔主题,听一听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治部大人,这次在下来的匆忙,参议信中说得也是模糊,到现在都不知道中纳言为何被俘,不知可否将实情告知在下?”秀保放下酒杯,侧过身向忠邻恭敬地问道。
忠邻倒也坦然,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秀保。
原来就在秀元抵达天安的第二天,秀忠便从忠州出发,经周德、新阳进入京畿道,面对东面门户竹山,秀忠并没有像秀元猜想的那样实施强攻,而是采纳了忠邻的建议,先是动用穴太众从山下断绝水脉,之后又趁真天气干燥防火烧林,仅一天工夫便将竹山变成一座秃山,而竹山城中的朝鲜守军也因为缺少水源而士气低落,,当天夜里便有不少士兵开城逃跑。
秀忠得知后,不但没有加固包围网,反而减少防守人数,故意让城兵觉得有机可乘,与此同时,秘密组织百余名武士乘着夜sè潜伏在半山腰,等待夜幕降临发起突击。
果不其然,由于白天看到rì军防守松懈,朝鲜守军乘夜脱逃者翻了数倍。而埋伏在半山腰的武士见城门开启,立即冲上山去,乘着鲜兵没有防备展开突袭,很快便攻占了城门,之后更是举火为号,示意山下大军前来接应。
由于逃跑者甚多,加之夜晚看不清rì军数量,守城鲜兵惊慌失措,自乱阵脚,企图从侧门逃脱,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前来支援的rì军主力,还没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抵抗便被屠戮殆尽。
仅仅一个时辰,京畿道东大门便被秀忠打开,此役共歼灭朝鲜守军三千人,而rì军仅损失百余人,此次大胜也被秀忠和忠邻命名为“竹山大捷”。
讲到这里,秀保不禁纳闷了:“由此可见,中纳言绝非意气用事之徒,又怎会在平泽被明军俘虏呢?”
第一一九章 毛遂自荐
面对秀保的疑问,大久保忠邻尽管面露难sè,却仍将实情道了出来:“虽说取得了大胜,但终究还是耽误了两天时间,中纳言担心攻陷水原的大功被参议所抢,于是顾不得休息便率军继续西进,意图攻占安城,在参议攻陷平泽前出兵乌山,控制北上水原的唯一陆路通道。”
“难道中纳言就是在安城兵败被俘了?”听到这里,秀保忍不住问了一句。
忠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恰恰相反,在安城,中纳言身先士卒,率三千旗本轮番猛攻,不到两个时辰便攻陷了城池,斩首八百余,彻底肃清了京畿道东南一带的朝鲜守军。”
“照您这么说,中纳言是在攻打乌山时遇险喽?”秀保猜想,一定是秀忠骄傲轻敌,才在乌山城下兵败被俘。
“也不是,”忠邻依旧摇头,起身来到地图旁,指着平泽和安城之间的一座小山丘说道:“还没看到乌山的影子呢,中纳言便在这里被明军俘虏了。”
“自闻庆、鸟岭突入忠清道以来,中纳言未尝败绩,此后进入京畿道更是连战连捷,在这种形势的鼓舞下,他自是有些飘飘然了,攻陷安城的那天下午,他便不顾外臣的劝说,执意率兵进犯乌山,争取在翌rì清晨抵达乌山城下,效仿在竹山所用之计,一举攻克水原的南大门。”
“外臣觉得一连数rì急行军早就使将士疲惫不堪,如今又要乘夜sè行进,别说是人了,就连战马都吃不消啊。况且当时光顾着打仗,根本没有时间和友军互通有无,这必将导致消息迟滞,严重影响战争大局。”
“于是外臣便希望能派遣一支小队前往平泽城,看看参议是否已经动身出发,若是已经出发,那么两军则可以在乌山城下会师,协同作战;若是没有出发,那么本军也就无需cāo之过急,大可在安城稍作休息,等到两方协调好了出兵细节,再一起沿官道北上。”
“哼,说得好听,你们就是想抢在我们前面攻下乌山,这才酿成了稷山之祸,还好意思在这边惺惺作态,博取侍中同情?”加藤清正首先跳出来,直接了当地指责起了忠邻,惹得德川家诸将甚是不满。
秀元见状,立即出面制止,厉声告诫道:“中纳言年轻气盛,犯错在所难免,况且我军行进速度也确实慢了些,这才让平泽的明军有可乘之机,怎能贸然怪罪治部大辅等德川家重臣呢。”
听到这里,秀保有些明白了:“看来是西路军尚未攻下平泽,中纳言却毫不知情,以为身后已经平定,这才放心出兵乌山,没想到却被平泽守军偷袭,战败被俘?”
“若只是平泽的两千明军倒也没什么大碍,关键是驻扎在水原的明军也全体出动,将近两万人啊,中纳言的旗本哪能打得过啊!”讲到这里,忠邻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就连在旁静静聆听的本多忠朝也是潸然泪下:“三千jīng锐就这么没了,中纳言又被明军生俘,我等真是无颜再见主公啦!”
“两万大军!”秀保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据我所知,此番明国总共才派遣了三万军势,此前在南原已有三千骑兵被消灭,若是再除去留守平壤的军队,那岂不是意味着剩下的所有明军皆集中到了南原?”
“正是如此,”秀元点了点头,用折扇指着地图分析道:“这次我军和中路军齐头并进,分别沿全罗道和庆尚道北上,除了在南原遭遇顽强抵抗外,就再也没遭遇到像样的守城战了。更有甚者,就连全州、忠州这样的大城市都被明军直接放弃了。吾等本以为是明军诱敌之计,后来经多方侦查,才发现原来是明军总指挥麻贵勒颁布军令,召集各路驻军撤回汉城,避免重蹈南原覆辙而被各个击破。”
“对于明军的动向外臣也有所察觉,特别是攻占了空城忠州后,外臣曾派人向参议询问清州的明军情况,得知那里同样也是一座空城时,外臣便立即告诫中纳言小心为上,以免孤军深入腹背受敌。可中纳言一心想斩立头功,根本不听外臣的劝告,特别是一脸攻克竹山和安城后,骄纵之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执意马不停蹄地进攻乌山,可大军主力早已疲惫不堪,诸将也是叫苦连连,没办法,外臣只好硬着头皮向中纳言进谏,希望能在安城稍作休息,等大军士气恢复再行攻城。可是……”说到这,忠邻语噎了,虽说秀忠做的是不对,但家丑不可外扬,毕竟是德川家的少主,忠邻身为臣子,在外人面前揭他老底,便是为主家抹黑,实乃不忠之举,故而一讲到正题便难以开口了。
好在听了这么久,秀保大概也能猜出这场战斗的经过,未免忠邻尴尬,便抢先一步道了出来:“可是中纳言认为兵贵神速,坚决不从,故而决定效仿安城之战,以麾下三千旗本为先锋,先主力一步北上进攻乌山。正当大军行至图上所示稷山一带时,遭到了明军的南北夹击,而此时主力又尚未赶到,三千jīng锐孤立无援,最终被明军全部消灭在了稷山山麓,而中纳言也就在那时被明军俘虏了。治部大人,您看在下说的对么?”
“正是如此,侍中绝顶聪明,外臣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忠邻激动地拜服下去,这一拜表面上是对秀保分析联想能力的敬佩,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感激秀保替自己将这番话说了出来,如果真让忠邻本人来说,恐怕回国后便会有人在家康面前说三道四,说不定真会治自己个不忠之罪啊。
“既然过程已经搞清楚了,那事情就好办了。”秀保转过身询问秀元:“据你所知,明军两万大军是否都驻扎在平泽呢?”
秀元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平泽乃是一座平城,易攻难守,麻贵只留了三千人防守,大军主力则是沿原路返回,当然,中纳言也被他们一并带了去。虽说是沿原路返回,但却不知是在乌山就地驻扎,还是返回水原,又或者是撤回了汉城。”
既然秀元在前线都没搞清楚明军的动向,秀保就更不可能知晓了,不过对于这次稷山之战,他还是颇有感触的:“中纳言当初便是中了此计,他以为明军主力必在乌山以北,甚至是汉城,因而敢率三千旗本直接穿过稷山,可明军却并没有像麻贵扬言的那样据城死守,而是南出乌山,在稷山城设伏,趁我军jīng神松懈大举进攻,先是打乱我军阵脚,之后平泽守军又将来路封锁,两面夹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旗本队围歼,这招yù擒故纵耍的真是漂亮啊。”
“依侍中之见,现在我军应该如何行动呢,是强攻平泽逼明军交人,还是派人前去和谈?”秀元本来只想给秀忠点教训,可现在却差点置之于死地,此时此刻,也只有冷静下来听听秀保的意见了。
秀保的回答很直接:“强攻是万万不可的,在南原你也见识到了,明军都不是软骨头,若是真把他们逼急了,中纳言也就离死不远了;之所以留中纳言不死,就是希望用他来换回权憟,这买卖也算公平,只要中途不出什么岔子,定能让中纳言安然返回。为确保万无一失,此番派去的使者,必须要足智多谋、随机应变,不知军中何人可以担此重任啊?”
“若殿下不嫌,请将此重任交给外臣吧。”正当众人交头接耳之际,一名身材魁梧,左眼戴眼罩的武士从忠邻身后走了出来。
第一二〇章 以下犯上
说是身材魁梧,其实也是相对而言,一米七左右的个子,粗线条的脸,黝黑的皮肤,方正的下巴,还有那宽宽的额角和浓浓的眉毛,瞬间让秀保联想到了一个人。
“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本多忠朝在旁厉声呵斥道。
“本多殿下,”秀保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慢步走到这名武将身旁,和蔼地询问道:“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武将虽然白了忠朝一眼,但想必是地位卑微,并不敢顶嘴,而是俯下身去恭敬地回答道:“外臣小宫山晴胜,是本多殿下麾下的足轻大将。”
“区区一个足轻大将,竟敢如此嚣张,本多大人,难道您的家臣都这么不懂礼节么?”黑田长政在旁冷冷指责道,着实让忠朝拉不下脸,他抬脚便将晴胜踢翻,向秀保致歉道:“是外臣管教无方,还请侍中和参议恕罪。”
“你这是做什么?”秀保赶忙将晴胜扶起,一边帮他拍除身上的灰尘,一边对忠朝解释道:“我并未想怪罪您和小宫山大人呐,既然他敢站出来,我认为他肯定有把握,至少也是有主意的,如此对待敢于直言的家臣,实在是不妥啊。”
忠朝可不想被秀保误会,只好道出实情:“殿下有所不知,这厮并非我本多家的家臣,而是北条家的遗臣,更准确地说,其父小宫山晴友还是武田家遗臣呢,如此‘三姓家奴’家父本不想接纳,可内府为了拉拢人心将他硬塞给本家,哼,拿着五百石的俸禄还不知足,难不成想借此机会爬到我头上来么?”
“殿下!”晴胜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眶红肿,浑身哆嗦着,咬着牙说道:“七年了,家父和我对本家的忠心苍天可鉴,您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呵呵,”忠朝也不甘示弱,冷笑道:“忠心?哼,你要真是忠臣,早死在天目山了,何故一而再再而三地屈身他家?实话告诉你,当初念及汝父是戸塚城主,才好心收留你们,现在北条余孽已除,你们还有什么价值?老东西在世时,小宫山这招牌兴许还值五百石,现在他死了,给你二百石都算是恩典了,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晴胜再也忍不住了,七年来积蓄在心中的委屈和愤怒一并爆发了,他霍然起身,没待忠朝反应过来,便一脚将他踹倒,狠狠地咆哮道:“本多忠朝,休要逼人太甚!说我可以,但决不允许你说我父亲!你以为我们不想为武田家殉死吗?要不是有重担在身,我会苟活到现在?靠着忠胜殿下威名,才有你今rì副将之位,如果单论武力,你能进得了我身么?”
“混账,竟敢踢我!”被一个家臣踹翻,如此待遇想必也只有忠朝能体会到吧,他爬起来跑到廊下,抽出佩刀便冲了进来,一边冲还一边吼叫道:“该死的东西,今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就凭你?!”晴胜挣脱开秀保的阻拦,不慌不忙地向忠朝走去。
“住手本多殿下!”秀保和秀元齐声喊道,虽想上前阻止,可看到忠朝手持明晃晃的太刀,却也不敢亲身上前阻拦,毕竟两人武艺都不甚jīng通,如此贸然上去,恐怕劝架不成还要挨上几刀。
“加藤殿下。”秀元朝清正使了个眼sè,可他却原地不动,仰着头看向秀元,一脸难为道:“殿下,这是人家家事,吾等实在不宜插手啊。”
“哼,是想看忠朝出丑是么?”秀元暗暗骂了一句,眼看惨剧即将发生,却也只能站在旁边观战,等着为晴胜收尸了。
“受死吧!”看到晴胜如此淡定,忠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举起刀便朝他砍去。
“哼,破绽百出。”在太刀砍下来的瞬间,晴胜利索地侧过身去,任凭太刀从面前划过,忠朝见没有刺中,不免有些慌神,赶忙守刀再战。
可晴胜根本不给他机会,就在忠朝守刀的瞬间,他迅速靠了过去,抬腿便是一脚,只听“哇”的一声惨叫,忠朝被踢出门外,重重摔在了地上,太刀也是被抛向空中,停留片刻后狠狠地扎进了地板。
“啊,混蛋!”忠朝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又从廊下抽出一把太刀,发疯般向晴胜砍来。
“够了,资吉!”秀保大喝一声,那须资吉领命,飞奔到忠朝跟前,反手举起刀鞘,瞄准他手腕便是一击,又是一声惨叫,太刀“嗙”的一声坠落在地,忠朝也重重地跪了下去,捂着手腕哀嚎起来。
“都疯了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秀保的愤怒让众人吃惊不少,在座诸将根本没想到,向来文质彬彬的大和大纳言,生气起来也是足以让人恐惧的。
“侍中殿下,一定要替外臣做主啊。”忠朝眉头紧锁,龇着牙哀求道。
以下犯上,晴胜也知道自己犯了死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低声道:“侍中和诸位大人,外臣自知死罪难免,甘愿领死,不过还请各位帮我保全一家老小xìng命,晴胜在这里拜谢了。”
“做梦,你要你全家都给你陪葬!”忠朝不顾手疼,冷冷笑道:“你以为侍中没看到你方才欺凌主家么?我告诉你,只要回到rì本,我一定奏请父亲,将你满门抄斩!”
“都给我住口!”秀保怒吼道:“满门抄斩?这也是本多家二殿下能说的么?本多平八何其英雄,怎会教导出这样的儿子?”
“侍中殿下,作为家臣,这厮如此犯上,难道不该重罚么?”忠朝气不过,想不通秀保为什么要偏袒这个小宫山家的无名之辈。
“你刚才不是不承认他是你的家臣,说他是‘三姓家奴’么?”秀保走到忠朝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不把他当做家臣,他又怎会将你当做主公呢?七年的忍辱负重,到头来却遭到如此恶毒的言语,换做是你,恐怕早就拔刀相向了吧?”
(小宫山、晴、胜,大家能猜出这名武将的身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