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黄石山城
南原位于全罗道中部,南通光州,北连全州,是经全罗、忠清两道北上汉城的必经之路,西路军本是打算由尚州西上,在清州与中路军会合直扑京畿道。但是此时麻贵已率大军奔赴汉城,兵锋正厉,同时杨元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南原驻防,为了避敌锋芒,同时消除腹背受敌的威胁,秀元决定改变进军路线。
一路由自己率领,西进顺天然后向北直达南原城下,另一路则是由清正担当前锋,按照原定路线,先行至昌宁,吸引庆尚道义军主力郭再佑部东移防御,然后调转兵锋,沿陕川、安yīn一路西进,越过黄石山进入全罗道,在南原城下与秀元会师。
不得不说,秀元对战场的观察还是相当敏锐的,战略部署亦是十分得当,明军和朝鲜联手,占据地利人和,而rì军则是千里奔袭,体力不支,况且兵力上并无太大悬殊,若是真的直捣汉城,结果可想而知,麻贵以逸待劳,西路军最终只能是全线溃退;若到时候杨元也率领所部从南原杀出,恐怕不仅整个全罗道会得而复失,西路军五万将士的尸体也会随着汉江流进黄海了。
因此,秀元才决定由南向北,采用各个击破的方法向汉城挺进,待到攻陷南原后,继续北上,在忠清道与中路军会合,集合两军共八万军势,与汉城的明军进行决战,而东路军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在攻陷尚州后折入忠清道,与其他两军在汉城会师。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即便秀元计划得再详密,也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打乱他的阵脚,首当其冲的,就是加藤清正未能按期抵达南原与主力会合,至于原因,倒不是因为“红衣将军”郭再佑的游击战,而是一座伫立于两道边境的小城。
这座小城名叫黄石山城,因坐落于黄石山麓而得名,守城主将是安yīn县监郭逡、金海府使白士霖以及咸阳郡守赵宗道。
黄石山乃是安yīn县的辖区,早些时候安yīn县城被清正率军攻克,郭逡作为典型的死硬分子,并没有像大多数官员那样落荒而逃,而是收拾残部退往黄石山城,以期阻挡rì军,为南原守军争取时间。
也就在这时,白士霖碰上了郭逡,郭逡通过官衔知道了白士霖的武将身份,顿时大喜过望,力邀其一同守城:“将军自金海来,定是深知倭情,而下官只是一介书生,不足担当守城大任,还望您与我等留守城中,指挥军民对抗倭寇。”
白士霖一听顿时面sè煞白,当初作为金海府使,早就体验了rì军的彪悍,也正因如此才弃城北逃,现在若是率领一千老弱病残对抗清正的一万大军,不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么?白士霖说什么也不能答应郭逡的请求,但是又怕背上骂名,只好借口婉拒道:“末将自是愿意与诸位共同守城,但黄石山城兵少将寡,不足与倭寇一战,还请郭大人稍等几天,待我去火王山城向郭再佑将军请兵,到时候两军里应外合,定叫倭寇有来无回!”
“大人所言甚是!”郭逡激动地说道:“真可谓是君子所见略同,您所说的下官亦是想到了,这不,昨天便已派人前往火王山了,现在将军只管守城就好,其他的就交给下官处理吧。”
此刻白士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找什么借口不好怎么偏偏找到这个?现如今撞到枪眼上了,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否则以郭逡的xìng格,恐怕当场就会以临阵脱逃将自己正法了。
守备黄石山对郭逡来说是职责所在,对白士霖来说是迫不得已,但是对赵宗道来说却是真正出于崇高的民族气节。
咸阳位于安yīn以南,本不在清正的进攻范围内,赵宗道作为咸阳郡守,守土安民便是大功一件,完全不需要蹚这滩浑水,可他却认为驱逐倭寇不分防区,即便是汉城出现敌情,哪怕是奔袭千里,自当在所不辞,更何况是十余里之遥的黄石山呢?于是赵宗道带领咸阳守军与郭逡会合,誓要阻止清正向南原挺进。
清正对朝鲜人来说绝对是凶神恶煞般的存在,想当初在晋州、庆州乃至元山,哪座城不是因为他而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其凶残程度绝对不下于当年的侵华rì军,甚至就连作为监军的三成都看不下去了,一回国便向秀吉参了一本,以致清正不仅没有得到奖赏,反而因为杀戮过重而遭到秀吉的斥骂。
因此清正这次学乖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屠城立威,而是效仿行长,以安抚为主,讨伐为辅,如此一来还真是劝降了一些小城,但是仍然阻止不了他作为“狗”的代名词被朝鲜人“传颂”至今。
西进的路上顺风顺水,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其实郭逡的指挥能力有限,靠的是一股责任感罢了),眼看就要进入全罗道,却被黄石山这座小城挡在前面,着实惹恼了清正,看到城头的老弱病残,二话不说,下令攻城!
军令一发,近千支铁炮对准城头就是一通shè击,霎时间硝烟弥漫,砖屑飞溅,数十名守城士卒应声倒地,守城民兵开始出现混乱。见此情景,清正下令全军出击,一部分士卒用撞车冲撞城门,另一部分则是试图搭设云梯翻入城中。
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守城军民根本不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不一会功夫便有近百名rì军翻过城墙,向城门处的守军杀去。白士霖见状立即赶往城下支援,可还没等他赶往城门,就听见“轰”的一声,城门大开,数以千计的rì军在清正的率领下,如cháo水般涌进了外城。
“城破了。”白士霖躲在城楼一侧,惊恐万状地注视着城门,眼睁睁地看着大批rì军杀向内城。此刻他已失去仅存的那点勇气,恢复了当初在金海城时懦弱的一面。
“将军,外城已破,赶紧回内城支援郭大人吧!”见白士霖表情异常,一名参将大声催促道。
“快,快给我备马,一定要赶在倭寇之前赶到内城。”虽然白士霖依旧是一脸惊恐,但他的这番话依旧给了部下一丝振奋:“不愧是金海来的大将军,就是比我们镇定,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这边刚一说完,参将立即牵来战马交予白士霖,激动道:“将军仁义末将无以为报,您就放心去内城吧,这里就交给我们这几十个个弟兄了,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一两个倭寇做垫背。”
“那就有劳兄弟们了。”白士霖勉强挤出几滴眼泪,看了看仅剩的三十余人,长叹一声后飞奔而去。
在此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这些死士陆续倒下了,rì军占领了整个外城;
又过了一刻钟,白士霖突出了重围,不过他并没有去支援内城,而是从偏门逃离了黄石山;
半个时辰后,内城被攻破,郭逡战死;
一个时辰后,赵宗道跳崖,清正屠城。
一百多年后,郭俊和赵宗道被迎入忠烈祠,受世人瞻仰供奉,直到今天。
总之,这场历时半天的战斗最终以rì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自此,南原以东再无屏障,一场四万对三千的惨烈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
(写完这一章心情很是沉重,查阅史料后发现,棒子也是很有血xìng的,知道的越多越是不忍写下去,秀吉所兴乃是不义之师,注定的这场战争的失败,所谓狗急跳墙,更何况是棒子呢?接下来的几章都会比较严肃,还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熊仔会尽量客观地对待这段历史,绝不会存在任何误导大众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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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战幕拉开
十二月十八rì,也就是清正攻陷黄石山后的第三天,西路军五万人终于在南原城下会师了。
此时的南原城早已今非昔比,杨元率三千辽东铁骑到达后,立即深挖壕沟,高筑城墙,等秀元率兵抵达南门时,这里早已变成一座城墙高耸,羊马墙和壕沟环绕的坚城。
可就算城池再在怎么坚固,如果兵力不足,也定不能抵挡住五万rì军的轮番进攻。因此早在秀元抵达前,杨元便传令全罗道各郡县,要求各处尽一切可能支援南原城。可让人寒心的是,除了全罗道兵使李福男、光阳县监李chūn元以及助防将金敬老外相继率领共约一千人进城外,杨元就再也没有得到一兵一卒的支援。
基于兵力悬殊这样一个前提,秀元决定采用包围战术,兵分四路分别进攻南原四门。为了防止全州明军支援,秀元将一万五千军势划于清正麾下,让他负责攻打北门;东门和西门则分别由黑天长政和锅岛直茂率领七千军势进攻;南门是本次进攻的重点,自是由秀元亲率两万人攻打。
接到命令后,清正等人立即开始调兵遣将,率领五万大军在南原城外来回穿插驻防,震天的呐喊声和擂鼓声,即便用地动山摇来形容也不为过。相较于城外rì军的嘈杂和喧嚣,南原城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在得知rì军的战略部署后,杨元别无他法,只是说了一个字:“守”。
这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是难如登天了。且不说兵力上的悬殊,就从武器装备上来看也是处于下风的。
杨元之所以担当先头部队,全是因为他率领的乃是机动xìng强的骑兵,这也就意味着这支队伍并没有携带重型火炮或者中型鸟铳。因此他们所依赖的守城火器就只剩下南原城内残存的十余挺“胜”字小炮了,这种炮论炮弹重量,只相当于八磅炮,虽说shè程远,但威力不大,特别是当遇到分散进攻的部队时,更是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因此,杨元决定再派部将潜出城去,向晚他一步继而驻扎在全州的陈愚忠求援。
早在十二月初,明军两万七千人便已浩浩荡荡度过鸭绿江。为了防止rì军突袭汉城,作为总大将的麻贵亲率一万七千人留守京畿道,其余各部,陈愚忠率三千人驻守全州,吴惟忠率浙勇四千人驻守忠州,茅国器率三千人驻守星州秋风岭。
这样一来,在秀元临时改变作战方案时,唯一能救援南原的军势就只有全州的陈愚忠了。让人没想到的是,当他听闻五万rì军围城时,不仅不立即派兵营救,反而心生胆怯,扣留信使,隔岸观火。这一幕和三十多年后的大凌河之战何其相似?只不过祖大寿还有吴襄相救,而杨元却是孤军作战了。
陈愚忠扣留信使这招太损了,没有得到回信,杨元以为信使被rì军擒获,因此陆陆续续竟派出十余批!其中除了两人被清正抓获外,其余皆被陈愚忠扣押。
在从信使口中得知情况后,清正终于确信全州明军是不打算出兵了,要不然信使都派出那么多批了,怎会连一兵一卒都未见到?想到这里,清正减少了全州方面的防御力量,计划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到对南原的进攻当中。
虽说没有出兵,但陈愚忠还是派人向麻贵报告了南原的情况,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意图很明显,就是希望麻贵更够派遣大军前来增援,而不是让自己这三千兄弟前去送死。
可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时间。从全州到汉城至少要两天,再从汉城发兵到南原还要四天,这样算下来至少要六天时间,杨元能挺得住么?历史给了我们一个答案。
就在杨元不知疲倦地向全州派遣信使之时,秀元军配一挥,拉开了南原保卫战的序幕。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秀元一开始并没有命令大军全线压上,以数量优势击溃守军,而是命令各番队的铁炮足轻分散在城下zì yóushè击。
见此情况,杨元当即命令朝鲜炮手使用“胜”字炮还击,可是就如前文所述,这种火炮对付密集人群有优势,可是对于三三两两散布在城下的rì军来说,却是效果不大,几乎没有造chéng rén员伤亡。
然而反观rì军,铁炮轻巧易于携带,可以隐藏在任何角落进行设计,虽说准确度差,但城楼上毕竟站满了士兵,shè不到这个还有那个,反正总能伤及一二,因此半天下来,也是对守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这还不是关键,秀元这样做的主要原因是提升士气,同时在正式攻城之前消磨守军意志,增加其恐惧感。
这一招确实起到些效果,但那是对朝鲜守军而言的,对于训练有素的辽东铁骑,这种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了什么。看到效果不明显,秀元这才下令全面进攻,务必在天黑前拿下南原城。
在付出了一定数量的伤亡后,足轻用沙包在壕沟中填出了一条条临时通道,之后铁炮足轻作为先头部队强渡护城河,来到羊马墙下,以羊马墙为掩护,轮番向城楼上的守军shè击,造成了相当大的人员伤亡。
杨元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构筑的羊马墙,这一刻竟成为rì军的保护盾。用对付辽东女真人的那一套来对付rì军,足以看出杨元在战前对rì军根本不了解,这也是其被动防御的重要原因。
占据羊马墙后,在铁炮的掩护下,大部队开始度过壕沟。但是由于城上火炮和弓箭的反击,使得rì军只能畏缩在墙后,不能前进半步,两军自此形成对峙之势。
秀元见天sè一晚,且初期目标已经达到,再做攻城也是徒劳,于是下令各军停止战斗,就地驻扎。看到rì军停止攻城,杨元终于也是松了一口气,停止反击,吩咐守军养jīng蓄锐,准备来rì再战。
待到深夜,秀元大帐内依旧灯火通明,不仅是南门众将,其余三门的总大将也赶了过来,商量第二天的战斗。
“总大将,照这样下去,明天恐怕还是接近不了城门啊。”清正焦急地说道。
“是啊,”黑田长政也开口了:“虽说城门近在咫尺,可就是冲不过去,要是像在国内,用干草将羊马墙内外填平便可攻入城内,可如今天寒地冻的,上哪找干草啊。”
“要干草么,这里可多得是啊。”秀元微微一笑,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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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一夜填城
就在秀元紧锣密鼓地部署进攻方案之时,以杨元为首的南原守军却是士气低落,无心恋战。
“十余批信使派出去了,就在防守再怎么严密,总会有一两个到达全州吧?”杨元副将、总兵李新芳闷闷不乐地说道。
“大人还不明白么,我们被麻大将军抛弃啦。”朝鲜接待使郑期远一针见血,将这个大家都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事实公诸于众。
“你胡说!”千总蒋表愤然起身,指着郑期远大声呵斥道:“你一小小接待使,怎敢在此妖言惑众吧,动摇军心?来人,将此贼拖出去斩了!”
“住手!”杨元的声调显然更高一筹,顷刻便将殿内的喧嚣全部压了下去,进门抓人的两个卫兵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杨元怒目圆瞪,紧咬双唇道:“大战在即,你们还在这争执不休,岂不是正中倭寇jiān计?陈愚忠那边兴许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再派人去看看…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啊。”
“遵命。”随着众将领退出军议室,杨元的表情也发生了改变,刚才愤怒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迷惘,龇起的嘴角此刻也是流露出一丝绝望,他比谁都清楚,再派信使也是徒劳,现在他所能做的就是稳定军心,能挨一天是一天,他相信,“总有一天”,身在汉城的麻贵,会带领大军一路南下,杀退rì军,解救这里的三千铁骑。
由于前一天的战斗太过激烈,守城士兵都已疲惫不堪,除了几队在城上巡防外,大多数将士都已酣然入睡,有些士兵则在窃窃私语,一种绝望的情绪在城中弥散开来。
反观rì军,和傍晚时一样,中军帐依旧是灯火通明,足轻在武士的带领下围绕营地四周来回巡防,唯一不同的是,四周的城下町此时也零星散布了一些火光。
rì军来袭,百姓早已四散,城下町有又怎会有火光呢?一些细心的士兵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南门守将李福男,金福男朝士兵所指方向望去,确实看到一些火把在城下町中晃动穿梭,虽说不甚显眼,但也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将军,倭寇不会是有什么小动作吧?”李福男身旁的参将提醒道。
“能有什么小动作,”金福男挥挥手示意其放宽心,“这时候最忌讳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倭寇定是担心城下町中有我方伏兵,这才连夜派人巡查,再说了,就火光规模来看,最多不过百人,量他们也搞不出什么名堂,尔等只管安心守城,切勿受此影响。”
既然上司发话了,做下属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仍旧是每个时辰换一次岗,轮流到城下休息。
凌晨四点,又到了换岗的时间,天边依旧是黑蒙蒙一片,距离天亮至少还要两个时辰,南原府使任铉带领士兵登上城楼,正好遇到了准备下去休息的参将申浩。
“大人文官出身,如今却要披挂上阵,真是难为您了。”申浩深鞠一躬,恭敬地说道。
任铉费力地抖了抖身上的铠甲,显然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他说到底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敢于站在这里率兵御敌,单论气节,就比白士霖之流强上何止千倍啊。
“申将军过奖了,”任铉扭了扭脖子,虽说眉宇间透出一缕疲惫,可依旧是谦逊地对申浩说道:“保家卫国,匹夫有责,更何况是我这样的两班臣子呢?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承蒙王上器重,我等才有机会驻守这南方重镇,如今倭寇侵袭,即便身死社稷,亦不能辜负王上和天下百姓的重托!”
“真不愧是郑松江(即郑澈)的学生啊,”听完任铉的慷慨陈词,申浩激动不已,紧握着他的手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申浩就是个粗人,说不了这些大道理,但是请大人放心,末将只要活着,定要保南原无虞,呃…”
只听“当”的一声,申浩闷哼着倒了下去,鲜血顺着弹孔,从头盔中涓涓流出,挣扎了没几下,这位朝鲜参将便上了西天。
还没等任铉反应过来,类似的金属碰撞声便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看着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任铉这才意识到是rì军夜袭!当即命令士兵前去通知杨元,自己则指挥炮手以火炮还击。
此时城下漆黑一片,唯独城上士卒高举火把,试图找到rì军再行shè击,这可正中秀元下怀,那些举着火把的守军很自然地成了活靶子,“争先恐后”地倒下,不一会工夫任铉的小队就伤亡殆尽了。
“混蛋,赶紧熄灭火把!”此刻杨元登上城楼,大声斥责道:“难道都活的不耐烦了?没看到现在是敌暗我明么?”
“将军,熄灭火把,敌人要是趁机登城如何是好?”任铉执拗地问道。
“我认为这和昨天下午的情况一样,不过是想打击我军士气罢了,倭寇不知道城中的兵力部署,绝不敢趁夜sè轻易攻城,不过安全起见,还请任大人率领士卒埋伏于女墙之后,若是真有倭寇登城,亦可出其不意将其斩杀。”杨元沉稳地说道。
众将深以为是,当即熄灭火把,在女墙后屯重兵以防rì军利用云梯攀城。可让杨元纳闷的是,枪声并没有因为火把的熄灭而停止,反而变得更为频繁和密集,简直就是牛毛细雨,将守军死死地压制在女墙之后,有几个胆大的士兵想探出头看个究竟,可还没来得及观察,便被shè成麻脸倒在了血泊之中。
见此情景,杨元不怒反笑:“倭寇找不到人开始病急乱投医啦,诸位,保持现状,我倒要看看这帮贼人有多少子弹可以挥霍,待到天亮便是我等大显神威之时啦。”
城外中军帐内,会议已散,秀元正在仔细研究地图,突然,一名使番跑进帐内,跪地禀报:“回禀主公,正如您所料,明军熄灭火把坚守不战,我方铁炮足轻已实现火力压制。”
“很好,”秀元双拳重击桌面,俄而拿起军配指向地图上一片红sè区域,坚决地命令道:“通知吉川大人,让他立即率足轻赶到羊马城内,务必在天亮前将那里给我填平!”
一接到秀元密令,吉川广家立即率领三百军势,在铁炮的掩护下,源源不断地将一车车干草从城下町运送到羊马墙内。
深冬季节,这些干草从何而来?看一看城下町的房屋顶便都明白了。原来朝鲜百姓大多居住在以茅草覆顶的夯土房内,时值深冬,家中也都备有相当数量的干草以供取暖,百姓逃难,干草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也就留在了家中,而且南原是全罗道重镇,城下町规模巨大,房舍众多,如此一来定是不用为干草发愁。
天sè一黑,秀元便命广家率领足轻到城下町收集干草,当时南原守军看到的点点火光,便是由这些足轻手中的火把发出的。
仅仅一个时辰,羊马墙内(也叫做羊马城)就已被这三百足轻填平了,趁着天没亮,九千名手持长枪、腰系焙烙玉的足轻,陆续通过陡坡攀上稻草堆。虽然看不见,但他们能感觉到,就在前方不远处,便是那曾经不可逾越的城墙,而今,只需要轻轻一跳,便能让它臣服于脚下。
(不要问我稻草和城墙齐平了为什么守军还没发现?历史上守军是发现的,但是由于火力压制,他们根本无能为力,本章我将故事安排在夜晚,增加了难度,但结果是一样的,明军确实阻止不了。
在这里我要感谢那些在书评区发言支持我、鼓励我的朋友们,也感谢一如既往为我投票、默默支持我的朋友们,有你们的支持我才能无视那些恶言恶语,享受写作的快乐和满足。
此外,剧透一下,南原之战明天结束,久违的秀保终于要露面了,敬请期待。)
第九十四章 回天乏力
朝阳初升,东方微白,在经受了一整夜铁炮袭扰和压制后,守城将士终于可以放松紧张的神经,躲在女墙后适当地伸伸懒腰,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考虑到稳定士兵的情绪,杨元也是连夜将指挥所由内城迁往镝楼,时刻关注城外的变化。隐忍了一个时辰,终于盼到天明,侧耳倾听,城外的枪炮声也变得稀疏了不少,杨元微笑着对众将说道:“听上
去倭寇的弹药已经不多了,该是我等反击的时候了。任大人,传令下去,调集城头火炮进行反击,这回一定要给他们些颜sè看看。”
“卑职遵命。”任铉恭敬又略显激动地领命出门,心想,今天一定要为申浩将军报仇雪恨!
可任铉前脚刚踏出房门,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人连同木门一道,猛地被一股冲击波弹回了屋内,狠狠地摔到了墙上。任铉口吐鲜血,想将遍布胸口的陶片拔除,怎奈双手早已炸烂,血水喷溅
一地,艰难地向杨元望去,嘴里支吾着什么,还没等杨元靠近,便脖子一歪死掉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杨元发疯似的怒吼道,可是还没等众将回答,更大规模地爆炸声在四周响起了,这声音震动天地,此起彼伏,顷刻间便引起了满城的恐慌,杨元想带众将出门查看,好几次都被
震进屋内的残手断脚挡住了去路,更有甚者,一个被震进屋内的明军士兵爬到杨元面前,紧紧拽着他的盔甲,哭喊着“还我腿来”,最终失血而死。
踩着死难者的遗骸和染红的旌旗,杨元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镝楼,眼前的景象简直是爆瞎他的双眼,漫天的硝烟席卷了城楼上的每一个垛口,声嘶力竭的吼叫和屠戮的哀嚎直刺心窝,血水掺杂着火药喷溅
在众人的脸上,偶尔飞来的尸体残片撞击着浴血的盔甲,发出一种地狱特有的呻吟。
“大事不好了,倭寇把羊马城填平了!”蒋表踉跄着退到墙角,绝望地哭喊道。
杨元一把抹掉脸上的血迹,睁大双眼朝南门外眺望,只见大批rì军站在齐城高的稻草堆上,先是透投掷焙烙,待其爆炸后,便立即持枪跳过女墙,刺杀惊慌四散的守军,占据垛口开辟战场。
焙烙是一种在陶罐中填入火药,点燃导火线投掷敌人的类手雷武器。陶罐上有绳子,利用离心力投掷,一者可以杀伤敌兵,二者会引燃附近的木质结构。其爆发力和陶瓷碎片为杀伤的主力。被村上水军、乃美水军等濑户内海的水军使用,也是毛利家的特sè装备。
将焙烙当做弹丸发shè时,又被称作焙烙玉,负责发shè的武器也被称作棒火矢,类似于明朝的“飞火神鸦”。
“是我小看倭寇了啊。”杨元声音低沉,眼中流露出一股失落,但是作为总大将,全城四千守军的xìng命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此刻怎么能轻言放弃?“众将听令,随我前去围堵倭寇,决不能放其入城!”
“末将(下官)遵命!”见杨元没有自乱阵脚,众将领也是亢奋不已,抽出佩刀便向各垛口杀去。
一路上硝烟滚滚,哀鸿遍野,伴随着爆炸声,守军一个个地被抛向空中,又一个个地摔倒了地上,每一个垛口,都是一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由于焙烙的震慑和伤害,前线守军开始不支,特别是临时组建的朝鲜守军,更是作鸟兽散,没等rì军杀到跟前,便被焙烙吓得屁滚尿流,仓惶向城门逃去。
好在几个主要的垛口都是由明军把守,这些辽东铁骑常年接触火器,因而并未被焙烙吓跑,不仅如此,在得到杨元亲自上阵的消息后更是军心大振,一连抵住了rì军的多次进攻,将其死死地压制在垛口周围。
看到明军大有逆转之势,秀元立即下令,将城下的铁炮足轻调往羊马城,远距离shè杀明军,支援前线rì军。
吉川广家作为南门前锋,亲率五百军士强攻南门上方垛口,与之对阵的乃是杨元副将,马军指挥使蒋表。此人追随杨元多年,对其忠心耿耿,好使一把三尺三长的苗刀,人送外号“蒋大刀”。
和他交锋,广家丝毫不占优势,看着自己的亲兵被他砍瓜切菜般枭去首级,却是丝毫没有办法,好不容易占据的阵地,就这样被一点点地夺走了。
“这帮矮脚驴子,拿去换战功正好。”蒋表挥舞着大刀,在rì军中左突右冲,不一会工夫便割取了十几个首级,这些首级是用来换战功的,不然他也没必要刀刀往rì军脖子上砍。
在蒋表的率领下,明军越战越勇,好几次险些突入广家本阵,所幸都被家臣誓死抵挡住了。“这个结果,如何向总大将交代啊。”广家汗泪横流,颤抖着想象自己被军法处置的场景。
“吉川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入广家的耳朵。
“是忠兵卫啊!”广家转脸一看,不禁破涕为笑:毛利家的铁炮组头伊达忠兵卫,已率五百铁炮足轻登上草堆,齐刷刷地瞄准了守城的明军。
“大家趴下!”广家大吼道,众人虽不知原因,但毕竟是军令,只好立即扑倒在地。明军不懂rì语,依旧是向前突进,可是这个局面在五分钟后便遭到了逆转。
三百挺铁炮同时瞄准这个小小的垛口,忠兵卫一声令下,伴随着黑烟的徐徐升起,三百发弹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shè向了蒙在鼓里的明军,瞬时爆发出一阵金属shè穿身体的闷响,紧接着便是近百明军口吐鲜血,应声而倒,顷刻间胜负见分晓。
硝烟过后,广家率众人手持太刀,“检查”是否还有幸存者,果不出所料,有近三分之一的明军只是受了伤,并不足以致死,但是在广家面前,他们不死也得死,“没死的补一刀。”这是广家的命令。
走到蒋表跟前,广家震惊了,虽是身重十余枪,可依旧手握苗刀,颤抖着想向广家挥去,当然,这已是徒劳,没等他举起,便被八个足轻戳成了马蜂窝。“好生安葬这位将军,我广家在他面前就是猪狗般的存在。”广家为蒋表合上双眼,默默超度后起身离去。
随着广家的胜利,南门已是近在咫尺,为了支援秀元,加藤清正等人亦是加大了进攻力度。由于南门情势最为严峻,因此集中了大部分的兵力,,相对的,其他三门的兵力就捉襟见肘了。
果不其然,战至正午时分,清正率先攻破北门,杨元派去的总兵李新芳亦是战死,七百明军全部殉国。
一万大军鱼贯而入,城内守军猝不及防,纷纷成了刀下冤魂。清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赶到南门与广家汇合,击杀杨元。
清正率骑兵先行,战马踏着血水飞驰而来,马蹄所踏之处,时有骨骼断裂之声,望着南门上方的黑烟,清正红眼狂笑道:“杨元老儿,本将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对不住了各位,南原之战还留了点尾巴,明晚一定让秀保出场!)
第九十五章 三门失守
在冲车的轮番撞击下,内城北门轰然坍塌,只见一彪悍武将身披绀系威具足,头戴蛇眼乌帽兜,一手挥舞着片镰枪,一手紧握缰绳,毫不迟疑地向城中杀去。
“?(kae)!”守城的朝鲜士兵就像是遇见魔鬼一般,边逃边发疯似的惊叫着,生怕被抓进地狱。没错,此人正是加藤(kato≈kae,狗)清正,方才刚刚突破北门,顷刻间又攻陷了内城,这次南原之战的首功非他莫属了。
清正引兵一路向南,骑乘帝释栗毛在乱军中左刺右挑,如入无人之境,这一刻,不论是明军还是鲜兵,但凡敢挡他的去路,必将命丧抢下,身首异处。
帝释栗毛乃是清正的坐骑,身高六尺三寸,论气势足以压倒其他名马。此马之名来自于和梵天共同守护佛法之神—帝释天,而栗毛则是指的这匹马的颜sè。凭借高大的形象和逼人的气势,此马和清正一道,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次亦不例外。
由于jīng锐部队皆被杨元调往南门,因而此刻内城中只剩下百余明军和二百多鲜兵驻守,这点兵力,在清正面前就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破城后没抵抗几下便作鸟兽散,使得一万rì军顺利占领了南原城的核心。
镜头转向南门,虽说杨元身边皆是jīng锐,但在两万大军轮番进攻,以及近千挺铁炮的不间断shè击下,终于疲态尽露,开始沿马道分别向东西两门溃退,东门守将毛承先虽是自顾不暇,但仍派兵前往南门接应杨元。
看到明军撤离南门,躲在城洞里的朝鲜逃兵大惊失sè,想着保护伞没了,领头的郑期远愤愤地咒骂道:“这帮汉人,丢下我们自己逃命去了,难道我们朝鲜人在他们眼中连猪狗都不如么?如今大势已去,空守此门已无意义,所幸由此突围,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当初负责守门的乃是明军,只不过城楼吃紧都被调拨上去了,这样才把守卫重担交给了溃退下来的鲜兵,谁承想rì军另辟蹊径,从垛口攻了进来,这虽是增加了明军的负担,但鲜兵却乐得清静,躲在城洞中坐山观虎斗,自以为将rì军赶走后也能分上一杯羹。
可现如今明军都跑了,接下来就轮到自己遭殃了,他们自然不想坐以待毙,一致通过了郑期远的提议,匆忙打开城门,一窝蜂地向城外跑去。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如此并不能逃出生天,反而彻底自己堕入了阿弥地狱,二百余名铁炮足轻和千余名弓箭足轻前后两排立于羊马墙下,还没等鲜兵完全反应过来便展开了攻击,不,准确说来应该是屠杀,惨无人道的屠杀。
本以为南门rì军尽数攻城,这才敢于开城突围的鲜兵,现在终于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随着一颗颗弹丸shè穿胸膛,一支支羽箭插入心脏,这二百多名鲜兵前进了不足百米便全部阵亡,只剩下几匹战马在主人身旁徘徊,期盼他们能够站起,带自己离开这个没有人xìng的地方。
与此同时,内城南门也被清正打开,南原城南北自此贯穿,这场战役已没有任何悬念了。广家和清正兵分两路,一路攻打在西门负隅顽抗的金敬老,另一路则是直扑东门,消灭杨元所率领的明军jīng锐。
既然占据了内城,自然是要加以利用,在进军东门的同时,清正命令炮手将内城上的火炮调动至东门方向,集中火力轰击明军防守的垛口,至于西门,有广家的万余大军和长政里应外合,金敬老和他的七百军势想不死都难。
果不其然,由于广家的强势介入,西门防线顷刻崩溃,长政率七千军势乘乱杀入城内,沿马道直扑城上垛口,此时城楼上仅剩不到一百人,却依旧是勇猛作战,利用马道狭窄的特点死死抵住rì军的进攻。
“兄弟们,我金敬老有负重托,欠你们的,只好下辈子来报啦!”金敬老热泪盈眶,颤抖着将火把丢向了身下的火药,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垛口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将军!”正在抵抗的鲜兵放声哭道:“兄弟们,将军走了,我等又怎能苟活于世?”说罢纷纷举刀自尽,见此情景,垛口上的鲜兵亦是纵身一跃,追随金敬老而去。
长政慕其忠义,战后便将这一百余人好生安葬在西门下,让其受世人瞻仰纪念,“南原一百壮士”的英勇事迹自此便被朝鲜百姓口口相传,直到今天。
西门失守,四路大军开始全力进攻东门,在四万大军和数门火炮的压制下,明军伤亡惨重,战至傍晚,杨元率领的守门士兵仅剩一百二十人,毛承先所领防守垛口的军势也只剩不足二百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明军的命运也不会和其他三门守军有太大差别。
可说什么来什么,就当夜幕降临,rì军点燃火把继续进攻时,一场瓢泼大雨不期而至,不仅浇灭了火把,连枪炮都失去了作用,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天助我也!”杨元暗暗叫好,吩咐传令兵道:“告诉毛总兵,让他走暗道与我汇合,我们乘夜sè突围,至少还有一丝生机。”
不一会工夫,毛承先率十余亲兵走暗道来到了城洞,杨元见此甚是不悦:“为何只率这么少人前来,难道不知道人越多突围越有胜算么?”
听杨元这么说,毛承先也忍不住针锋相对道:“将军不就是想让我多拉几个人做挡箭牌么?告诉你,没有那帮兄弟在上面顶着,倭寇就会集中全力攻打城门,你觉得到时候能有多大胜算呢?”
“你!”杨元恼羞成怒,当即举刀向毛承先砍去,好在这一幕被参将制止了:“将军,突围要紧,有什么事回汉城再说吧。”
“好,毛承先你记着,老子回汉城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打开城门!”杨元骂骂咧咧地叱喝着,毛承先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根本不把杨元放在眼里:“下午要不是我派兵接应,你杨元能活到现在?!”
正如杨元所料,城外锅岛直茂的军势此刻已乱作一团,旧的阵型已被打乱,新的阵型却没摆好,营地内外乱糟糟的一片,正好给了明军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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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一溃千里
伴随着城门洞开,杨元率领八十骑奔驰而出,剩余的三十余人则是在毛承先的带领下冲向敌阵,试图为杨元争取时间。
见此情景,杨元不禁泪如雨下,捶胸顿足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实在是该死啊!”虽说内心愧疚,但事已至此已是回天乏术,唯有硬着头皮向前冲,不让众将士的鲜血白流。
杨元选择由东面突围,是由南原的地理位置决定的。南原虽地处盆地,但东西皆有山脉河川阻隔,西面为福兴山脉和蟾津江,东面是小白山脉和蓼川,就山而言,两条山脉的平均海拔相差无异,且山间小路较多,适合骑兵通行。
重点就是河流了,蟾津江乃是朝鲜西南地区数得上的大河,水面开阔,水流湍急,若是rì军占据吊桥,杨元走此只有死路一条;而南原东面的蓼川就不同了,它作为蟾津江的支流,水量较小,且现在是冬季,河水较浅,战马可以蹚水过河。因此,杨元在撤离南门时便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由于壕沟皆被填平,明军在抵达锅岛阵前丝毫没有减速,反而是趁敌营混乱之际,企图加速冲破rì军的封锁。锅岛直茂也不是呆子,他料想到明军会趁此机会突围,怎奈天降大雨,但凡和火沾上边的全都报废了,其中自然包括铁炮队。
没办法,锅岛父子只好赶忙下令以枪足轻代替铁炮足轻,布枪阵于军前以防明军来袭。可第三排枪阵尚未布置完毕,八十余匹战马便撕破雨幕杀到了跟前。
“明军来啦!”面对这些rì本罕见的高头大马,不少足轻打起了退堂鼓。
“混账东西,都给我回去!”直茂立于中军帐外,见到逃兵便是一刀毙命,“我们有七千人,还怕他这几十匹马不成!”
“大人,那是明国的骑兵啊,您忘了当年在平壤…”一个足轻惊慌地说道。
“我呸,那时是多少人,现在又是多少人,一百个杀一个还杀不过吗?混蛋,留你何用!”直茂拽着逃兵的发髻,对准脖子便是一刀,“又谁再敢扰乱军心,下场就和他一样!”
有了直茂这番震慑,本阵的局势确实好转了许多,趁着明军尚未抵达中军,直茂抓紧时间组织第二、第三批枪阵,定要让这八十骑全部陷在自己的阵中。
相对于rì军的惊慌失措,杨元这边倒是出奇地平静,想必这一刻每个人的脑袋里都刻着“视死如归”四个字吧。
但是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当两军相距八十米时,杨元震惊了:“兄弟们,前方出现枪阵,立即勒紧缰绳,万不能加速通过!”
众人听到后先是一惊,之后立即按照杨元的指示降低速度,试图将通过枪阵的伤害降到最低。可这岂是七十米内能够达到的,刚才拼了命地加速,现在又怎能短时间内降下来呢?
晚了,一切都晚了,随着战马的嘶鸣声和地上溅起的泥浆,八十余骑几乎全部淹没在这个近千人的枪阵中,唯有四五人大难不死,提枪上马,向着第二道枪阵冲去。
“将军,旁边是灌木林,趁倭寇没追上来,您赶紧跑吧,我们帮您掩护。”杨元身边的参将平静地劝道。
“这怎么行?!”杨元看了看身边仅剩的四个将士,摇头道:“我已对不起毛总兵,又怎能丢下你们苟活呢。”
“将军,您活着才能为我们报仇啊。”参将一语中的,顿时让杨元改变了想法。
“知道了,杨元就此别过!”说罢,杨元调转马头,窜进了灌木林,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大人,我等该如何掩护将军呢?”旁边一个年轻骑兵似乎不明白参将的意思,傻乎乎地问道。
“孩子,”参将转脸注视着骑兵,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将倭寇引开不就是掩护么,冲进敌阵争取时间不就是掩护么?”
“俺明白了,俺愿意跟着大人去掩护将军。”年轻骑兵不自禁地小声抽泣起来,但手仍紧紧地握住缰绳,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听完这段对话,剩下的两个将领欣慰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提起长枪迎接第二个千人枪阵。
马的嘶鸣,迸溅的泥浆,第一次冲锋时的场景这次依旧上演了,要说真有不同,无非是声音小了些,泥浆少了些,仅此而已。随着最后一声马鸣,这场南原战役落下了帷幕。至于毛承先,在杨元刚抵达第一枪阵时便被几名足轻乱枪戳死,枭去了首级,和其他三门一样,西门最后也是全军覆没,当然,不包括杨元。
第二天清晨,秀元率领三军将士检视首级,此役共歼灭明军三千一十九人,鲜兵一千一百人,俘获明军零人,鲜兵一百二十人(多为老弱病残);rì军阵亡将士六千三十四人,主要集中在南门和东门。
此役过后,全罗道再也无险可守,rì军北上数百里如入无人之境。十二月二十三rì,大军攻占全州南部重镇任实,陈愚忠闻讯大惊,连夜率领所部四千兵马北撤,拱手将全州让给了秀元。
第二天清晨,秀元率军团主力浩浩荡荡地开进全州城,众大将在府衙内召开军议,得知此前一天,秀忠已经率部攻陷闻庆,准备越过鸟岭进入忠清道。听闻此讯,众将哗然,纷纷要求秀元立即启程,赶在秀忠之前入主清州,决不能丢了西路军的脸面。
此时秀元却听闻伽倻山城义兵四起,对粮道构成威胁,于是便命锅岛父子率所部七千人南下平叛,顺带驻守昌原;其余诸将则按照原计划继续向北推进,争取三rì内抵达清州城下。
听闻明军一溃千里,麻贵坐不住了,立即召见朝鲜领议政柳成龙,让他吩咐朝鲜水军即刻出击,切断rì军海上粮道,为明军争取时间。柳成龙欣然领命,南原之战让明朝丢了脸面,如果这时候朝鲜水军能取得胜利,今后联军的发言权也会进一步的提升,到那时,朝鲜军队就不单单是明军手上的玩具、脚边的忠犬了。
第九十七章 海战在即
得知南原大捷,在朝rì军无不欢呼雀跃,各路将领皆是以秀元为榜样,加紧向忠清道挺近。
与此同时,作为泗川守备大将的秀保也没有闲着,出于防守方面的考虑,秀保舍弃泗川旧城,于其南部另建新城,所选城址三面环海,可与顺天、釜山相顾;一面通陆,经旧城、晋城砦可直达马山。
当然,这只是整个防御计划的第一步,秀保听取高虎的建议,采取“高筑城、广积粮”之策,重新规划泗川一带的防御体系。
按照最初的设想,秀保以晋城砦作为北方第一道防线,泗川旧城为第二道防线,东西则是依靠水寨进行防御,计划将势力范围维持在泗川半岛一带。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套防御体系越发不能满足秀保的要求,特别是东西方面,由于朝鲜水军时常sāo扰,两侧水寨已是焦头烂额,若是战事一起,哪还有能力顾及陆地上的战斗呢。
因此秀保命令高虎重新设计城防体系,一方面能保证陆地安全,另一方面可以抽身对付闲山岛的朝鲜水军。
高虎不愧是筑城名将,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设计出了一套更为完善和庞大的方案。
在这套方案中,防御区域由江南延伸至江北,依靠晋州旧址和宜宁组建第一道防线,作为晋江的北门锁钥;
在晋江南岸新建望津砦,与晋州隔江相望,连同东面的晋城砦、西面的松林砦组成第二道防线,作为沿江防线;
于泗川旧城西侧晋州湾畔新建永chūn砦,东侧固城近郊扩建昆阳砦,以此三城组建第三道,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道防线,这道防线横跨泗川半岛,连接两侧水寨,它的安危直接关系到泗川与顺天、釜山的联系,毫不夸张的说,这道防线就是泗川城的生命线,此处一破,秀保的陆路通道就将彻底断绝。
最后,高虎于旧城与新城之间的松旨山上另筑一城,负责镇守南北往来要道,同时作为新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为秀保率部撤退争取时间。如此严密的防守体系,使得大军上下自信满满,正如岛清兴所说:“不怕敌军来,就怕他不敢来。”
上面说到昆阳砦毗邻固城而建,而固城就是朝鲜兵马都元帅权慄的驻地,他之所以敢孤军深入,全是出于对朝鲜水军的信任,即便rì军杀到,他也无须担心,只要在码头乘上水军战船,不出一rì便能抵达全罗左水营(丽水),之后继续西进,经全罗右水营、忠清道水营,最后抵达江华岛水营,由此便可从陆路进入汉城。
虽说大半行程都是在海上度过,但凭借朝鲜水军的强大实力,权慄根本无需为自身安全担心,哪怕rì军船只近在咫尺,也决不能伤自己分毫,这就是文禄之役锻炼出来的自信。
可随着南原、全州相继失守,这种自信也开始动摇了,如果rì军趁势攻下忠清道,那么自己北上汉城的道路将会被切断,这还是轻的,要是三路大军会攻汉城,那么文禄之役的一幕又将上演,自己将会被彻底孤立。
也许是惺惺相惜,就在接到柳成龙命令的前一天,权慄便擅自动员朝鲜水军进攻釜山粮道,以减缓rì军的行进速度。
这时朝鲜水军掌握在元均手中,如前文所述,此人通过党争将李舜臣搞下台,自己当上了三道水军统制使。可他乃是骑兵出身,对水上作战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当初多亏了李舜臣的提点,这才被任命为庆尚右水使,现如今以德报怨,陷害恩人,先不论带兵打仗,单论人品都过不了关。
说完人品再说说能力,此人颇具韩民族特sè,喜欢搞形式主义,就像后来两韩废除汉字独尊谚文一样,元均一上台,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李舜臣所立章法军规尽数废除,就连李舜臣留下的将领也被他全部罢免,重要官职皆由自己心腹担当。
按理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搞完形式主义也该办点实事了吧,可元均却不这么认为。
当初李舜臣在时,终rì研习军务,与部将通宵达旦商量对策,平时也会走访军营,向普通士兵征询意见,每有战事,也都会向部下询问想法,待商定一致后再做行动。
而这位元大人在三把火烧过后却没了动作,不仅不召开军议商讨对策,反而整rì酗酒,还将小妾接到水营中一同作乐,没过几天便把军营弄得乌烟瘴气,完全乱了章法。嗜酒如命乃是乃是元均的一大特点,能喝也就罢了,关键是不能喝,喝多了还会乱xìng发酒疯,稍有劝阻便是大刑伺候,惹得军中怨声载道,士气也为之低迷。
有这样一位将领担当统帅,朝鲜水军还能续写往rì的辉煌么?接到权慄的命令后,元均当即下令出兵,再次将众将领的意见抛到了脑后。
十二月二十六rì清晨,元均率二百余艘朝鲜舰船由闲山岛起航,沿东南海岸一路东进,计划于夜间抵达釜山港,全歼港内水军,元均甚至叫嚣:“争取在新年前结束战斗返回闲山。”
这天夜里,朝鲜水军刚行至釜山港外的影岛,便与胁坂安治所率领的侦查舰船相遇,后者立即派船,向港内的来岛通总请求支援。
早在傍晚时分,釜山附近便起了大雾,能见度甚低,再加上海风大作,波涛汹涌,朝鲜水军远道而来,神经紧绷,身体疲惫,根本无法锁定rì军开火,地处外海,亦是找不到可以暂时停泊的地方。
可即便面对如此多的不利因素,元均依旧按照原定计划,下令全线出击,力图在rì军尚未完全出海前,便将其全歼。
可事与愿违,船上士兵已经摇了一天的橹,双臂早已无力,而且饥饿难耐,行驶速度缓慢,再加上波浪的汹涌颠簸,朝鲜水军引以为豪的机动xìng此刻荡然无存。
反观rì本水军,孝高早就看穿朝鲜这套“围魏救赵”的把戏,料到其会利用水军进行牵制,因此几天前便命令釜山港内的水军时刻做好战斗准备,以便随时都能出海作战。
就这样,入朝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海战即将打响,至于结果,且看下回分解。
(明天走亲戚估计写不了多少,估摸着初二再更,大家可别怪我啊,难得回家一次,总得陪陪家人吧。祝大家蛇年行大运,年年健康来!)
第九十八章 影岛海岬(改)
(我将昨天那章补全,大家先看看吧,今晚我试着多写点,现在只有晚上有空了)
虽说海上笼罩着大雾,但元均仍能看到不远处,rì军水军正在集结,这一次,双方战船数量和兵力大致相等,如果深究的话,朝鲜水军在数量上可能更占些优势,这是李舜臣在时所没有过的情况。
“各船听我号令,全速前进!”这是元均领导的第一次大海战,面对敌寡我众的大好局面,当然要利用龟甲船的强大火力好好教训rì军了。
龟甲船之所以所向无敌,依靠的就是灵活xìng和强大的火力,按照以往的战法,龟甲船先是快速冲入敌阵,扰乱敌方阵型,之后利用火力优势攻击临近船只,造成大混乱后其余船只再加入战斗。通常地,从冲锋到制造混乱所需时间很短,其他船只常速抵达作战区域时基本就能捡便宜了。
元均虽说打仗能力不行,但模仿能力还是有的,不就是照葫芦画瓢嘛,再说了,这次己方有占据优势,哪有失败的道理?因此,这位元大将军才敢于下达全军出击的指令。
可是知道“照葫芦画瓢”的不止他元均一个人,孝高也知道,正因为知道这个,他才想到了“将计就计”和“诱敌深入”,你瞧,这档次和知识面立刻就上去了。这次朝鲜水军之所以占据数量优势,并不是因为釜山港内船只不足,而是孝高故意为之,目的很明确,那便是让元均放松jǐng惕,乖乖地进入自己预先挖好的陷阱中。
龟甲船的速度果然惊人,一会的工夫便驶到离加藤嘉明的先头部队一里左右的海面上,这是一条线,进入这条线便是进了龟甲船的shè程,按照以往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不说一定,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击中rì舰。
由于rì舰构造上的缺陷(相对于明朝和朝鲜的平底船,rì本的海船大多是尖底,以当时的制作工艺,这种船的稳定xìng和坚固xìng都难以得到保证),一旦被龟甲船上的火炮击中船头或者击穿甲板,重则瞬间沉入海底,轻的话也要就此失去作战能力,退出战斗。
“准备开火。”元均得意地指挥道,压根就不把对面的rì本水军当一回事。
“大人再等等吧。”一名老炮手请示道:“等距离近些再开炮,这样准确度大些。”
“哦,是么,”元均对火炮一窍不通,出发前也只是查了查李舜臣留下的资料,才知道龟甲船上的“叶公神铳”shè击范围是一里,因此感觉距离差不多了便命令开炮,完全不考虑准确度。
此刻在士兵面前丢了面子,元均的老脸马上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要是按照以往,早就把这个炮兵抓起来毒打了,可现在是作战的紧要关头,为避免军心动摇,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故作镇定道:“呀,是我忘记了,对对,等靠近些再打,靠近些再打。”
众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元均,就连一直闷不作声的老炮手,也是忍不住嘀咕道:“朝廷怎么能让这种人指挥水军啊?”
矛盾是有的,但毕竟是内部的,大敌当前,长官的能力问题自是先抛到一边,按照预定计划消灭rì本水军才是迫在眉睫的任务。前锋龟甲船在副将李亿祺的指挥下继续向rì舰靠拢,眼看着还剩八百米距离,各炮手也都做好了开炮准备,文禄之役时的景象即将再次上演。
“将军,倭船突然向西北方向行驶,已经出了我方攻击范围。”就在元均得意洋洋之际,哨兵急匆匆地来到船舱向他报告。
“倭寇肯定是心生畏惧,想在我军开火前逃跑。”元均极力表现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坚定地命令道:“全军紧追上去,务必要将其歼灭!”
若是按照平时的航速,追上rì舰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现如今海上风急浪高,朝鲜水军又是远道而来(相当于横跨台湾海峡),将士疲惫不堪,龟甲船的机动xìng自然是大打折扣。
不过rì舰的适航能力也好不到哪去,没过多久,便又被纳入了朝鲜水军的shè程。“给我狠狠地打!”元均声音依旧高亢,不过明显是少了分兴奋,多了些不耐烦和暴躁。
“将军,倭船急转入影岛海岬了。”炮弹刚发出去,一名哨兵便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船舱,喘着粗气禀报道:“他们航线改得太突然了,我方船头来不及调向,炮弹大都shè在影岛上了,据属下观察,只有两三发命中敌舰。”
“混账!”元均终于忍不住了,双拳狠狠地捶打桌面,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家伙,是把我当猴耍么?”
元均生气也是情理之中,这好比是即将到手的猎物,一而再,再而三地从自己嘴边溜走,这换做谁都要火冒三丈吧。特别是在战场上,自己被敌人拽着鼻子走,这种滋味肯定不好受啊。
“好,他要玩我便陪他玩,”元均怒气未消,双手支撑在桌子上愤恨地命令道:“各船左转舵,绕过海岬追讨倭寇!”
“李将军,我军对东南海岬不甚熟悉,是不是先派哨船前去查探下?”接到转舵信号后,前锋副将、庆尚道右水使裴楔向李亿祺建议道。
的确,rì军海上粮道的终点,乃是文禄之役时的主要战场,位于影岛和加德岛之间的釜山港,而位于影岛以东的海域,由于距离闲山岛较远,且有蔚山庇护,故而缺乏战略空间,历代都是朝鲜水军的禁地。
“时值午夜,天候不利,若是贸然跟进,恐怕会有不测啊。”李亿祺跟随李舜臣南征北讨十余年,这点端倪还是能看出来的,可是一想到元均的脾气,他又有些犹豫了:“若是先放哨船前去探查,这一来一回定要浪费不少时间,要是真发现些什么那还好说,如果证实是我等杞人忧天,元将军那里恐怕难以交代啊。”
“那依您之见?”裴楔虽然知道李亿祺的想法,却仍希望他能想出别的办法。
“我们率四艘龟甲船先行,如果没有陷阱再叫其他船只跟进,倘若真的中计,以我们的火力也定能从容撤退。”李亿祺眉头一皱,心想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第九十九章 同仇敌忾
rì舰绕过海岬不久,李亿祺率领的四艘龟甲船和数艘板屋船作为先头部队,亦是出现在了影岛以东海域,不过航速较之前却是明显降低了不少。
而在此时,海岬西北方向的山坳内,岛津义弘正站在一块岩石上,高举南蛮镜,仔细观察着刚刚驶过海岬的先头部队。
“父亲大人,棒军前锋已进入shè程,是否马上命令炮手开火?”岛津忠恒宿卫在义弘身旁,焦急地等待他的回话。
就目前的情势来看,如果任由先锋船队通过,而着力攻击后方主力,固然可以取得最大的战果,但这对负责殿后的rì本水军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要知道,在文禄之役时,鲜军就是凭借这四艘龟甲船,将rì本水军消灭殆尽。如果鲜军知道后方遇袭,决定背水一战,难保不会冲破前方水军夺路而逃,以龟甲船的杀伤力,定会给己方造成不小的伤害,歼敌一千自伤八百,也就不能保证胜利的最大化了。
正因如此,义弘才迟迟没有下令开炮,他现在只能等,等待元均率主力突入,或者是如水哨船的到来。
与此同时,东南海岬外,元均正端坐在旗舰甲板上,优哉游哉地等着李亿祺的回复,现在的心情和刚才比起来,可谓是放松了许多,有了李亿祺这员猛将打前锋,自己也就没必要担心rì军的偷袭了。
“将军可要当心啊。”见元均如此懈怠,宠臣李明轩忍不住在旁提醒道。
然而元均却丝毫不在意,没好气地说道:“当心什么,难道还怕倭军偷袭不成?有李将军在,你大可放心啦。”
“正是因为这样,将军才更需要当心呀。”李明轩故作急迫地解释道:“将军您想,倭船见我军追击扭头就跑,根本不敢交战,这时李亿祺率龟甲船趁势追击,定能杀敌无数,再创闲山岛海战时的风采啊。”
“嗯,这样不是很好么,不用本将出马便能取得胜利,何乐而不为呢?”元均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李明轩打的什么算盘。
可李明轩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恍然大悟:“如果仅凭李亿祺便能打赢这场仗,到时候论功行赏,还有将军您什么事么?况且李亿祺是李舜臣的老部将,他若以此功奏请朝廷释放李舜臣,那今后将要置您于何处?”
“岂有此理,差点中了那厮的jiān计!”元均霍然起身,愤愤地斥骂道:“先前念他对本将侍奉有加,特将其任命为三军副节制,今rì经你这么一提醒,这才发现他之前那么做全都是卧薪尝胆啊,难怪出海前请求指挥龟甲船,看来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将军所言极是,”李明轩在旁继续煽风点火,“就算是有倭军在海岬埋伏,过去这么久了,也是该交上火了,可现在除了海浪和风声,完全没有别的声响,可见前方定未设伏,既然没有埋伏,他李亿祺为何不传信给您,示意大军跟进?”
“他定是想独揽战功!”元均按捺不住,继续扯着嗓子咒骂道:“好你个李亿祺,枉我如此器重你,到头来还跟我来这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文龙,替本将传令下去,不等前锋回报了,我们这就出动,定要追上李亿祺,决不能如他所愿!”
“末将遵命!”李明轩乐呵呵地领命而去,不一会工夫,二百余艘战船便重新列队,在元均旗舰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向海岬东侧驶去。
也许有人会感到奇怪,李亿祺和李明轩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会遭到如此重伤?原因很简单,正如前文所讲,李舜臣之所以被陷下狱,皆是因为北人党对南人党的打压。但是李舜臣走后,水军中的南人党并未因此瓦解,而是在李亿祺的带领下继续苦苦抗争。
元均也知道,自己作为陆军将领,海战方面还需要李舜臣时代老将的辅佐,因而未对南人党赶尽杀绝,不仅如此,还任命李亿祺为三道水军节制副使,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三军副节制的职位原本是允诺给李明轩的,怎奈元均有求于他人,不得不将水军的第二把交椅交予李亿祺。即将到嘴的肥肉就这么对了,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事情要只是发展到这一步也就算了,李明轩此后被任命为庆尚道左水使,坐上了第三把交椅,掌控军中内政大权,也算是与李亿祺平分秋sè了。不过李亿祺却并没有就此罢休,作为新的南人党领袖,眼看着元均大肆排除异己,唯北人党是用,心中难免不是滋味,再加上失势将领的撺掇,李亿祺终于不仅一次地向元均请命,希望他能停止对南人党的打压。
就像三百多年后延安派和苏联派抗议金rì成迫害那样,李亿祺的申诉也是被元均一次次无情地驳回了,不仅如此,由于推荐裴楔主掌内政,他也因此和李明轩结下了梁子,成为这位三把手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
在这种思想的主导下,李明轩根本不会认为李亿祺是在为大局着想,直觉告诉他,李亿祺就是一个贪功冒进的卑鄙小人,当然,此刻他也将这种观念一字不落地输入到元均的脑袋中,以达到统一战线的目的。同仇敌忾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不过这里的“仇”已不是宿敌rì军,而是“卑鄙小人”李亿祺;“忾”也不是亡国之恨,而是李亿祺的抢功之怒。在这种思想的束缚下,一场悲剧即将上演。
(今天就写到这,跟大家讲讲这次受伤的经过吧。
其实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家后面住着一户做副食品的,就是很脏的猪下水,我家房子的墙壁正好当做他家的围墙,结果他们每次做菜剩下的脏水都习惯xìng地泼在我家墙上,都是滚烫腐臭的脏水啊!
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一久,我家墙面就开裂了,而且到了夏天还会很cháo。老妈气不过,多次找他们理论,他们仗着人多,根本不把我妈的话当回事,老妈也只好忍气吞声。
这次过年回家,无意间听老妈提及此事,熊仔怒火中烧,刚过完年便喊上两个死党找他理论,谁知,双方言辞太过激烈,最后便打了起来,我方没有防备,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战略撤退。
之后我们便在群上发布召集令,决定以暴制暴。第二天九点左右,召集了十二个人(同学找了几个城管朋友),直捣黄龙,先是一顿乱砸,见人多他们也只认了,之后便是由城管出动,将他们的机器和材料一并查抄,此役我方大获全胜,估计他们今后再也不敢嚣张了。
PS:你只看到我的儒雅,却不知道我的手辣;
你有你的菜刀,我有我的砍刀;
你蔑视我的家人,我抹去你的未来;
你嘲笑我一介书生无力缚鸡,我可怜你长着猪的脑袋;
你可以轻视我们的年轻,我们会证明这是谁的时代。
年龄,是无法否认的事实,由不得自己决定,
但,那又怎样?哪怕相差十岁,也要干得漂亮。
我是熊仔,我为自己代言。)
第一〇〇章 十面埋伏
发现身后突然出现火光,李亿祺急忙差遣参将乘哨船前去侦查,并让裴楔率板屋船留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率领龟甲船继续沿西北方向前行,试图在rì军抵达西北海岬前进行一次试探xìng进攻。
李亿祺知道,绕过西北海岬,便会再次进入釜山外海,因此,如果rì军想要伏击,那此处将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况且,海岬与陆地间的水道十分狭窄,对倭船的航行十分有利,但对于体积庞大的朝鲜船只来说,却是一条死亡航线,遍布两岸的山丘绝对是炮兵布阵的绝佳场所,如果水军行经此处,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因此,李亿祺才决定先率前锋进抵此处,若是rì军没有动静,再通知主力船队跟进,到时候两军合并,集中火力,定能将倭船全歼于釜山港外。
然而,这个稳扎稳打的计划,却由于元均的贪功冒进而付诸东流。李亿祺紧紧追赶着倭船,不久便抵达西北海岬外围,随即便命令各船做好准备,打算在倭船进入水道前便将其殿后船队一举消灭。可就在这时,负责侦查的哨船却赶了回来,参将一脸疲惫,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李亿祺禀报:“将军无须担心,火光所在之处,乃是元将军率领的水军主力。”
“你说什么?”李亿祺大惊失sè,“未得到先锋奏报,他元均怎敢擅自入岬?要是中了倭寇的埋伏,岂不是置全军于死地?!”
看到李亿祺如此恼怒,身旁副将自觉不妙,当即向前劝慰道:“将军休要生气,元将军想必是在外海停泊得太久了,又迟迟不得将军传信,这才认为岬内一切正常,率军跟进的啊。”
“你也别替他解释了,那厮定是与我争夺首功来了。”李亿祺仍是满脸的不甘心,语气却平和了许多:“也罢,谁叫他是正我是副呢,要是李将军在,水军那还容得下他兴风作浪?他想要首功,我李某人让给他便是,省得回去还要受他的刁难。传令各军,暂停发炮,左转舵驶入西北水道!”
虽说是心中万般不甘,但考虑到与元均的关系,李亿祺放弃了这个歼灭rì军殿后船队的大好良机,减速跟进,准备在与主力会师后再行开火。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李亿祺有准备,可他选择了放弃;岛津义弘也有准备,但是他选择了坚持,胜败在此刻便已经决定了。
义弘不愧是“鬼石曼子”,战争嗅觉之明锐超乎常人,在这场战斗中,他的目光并没有局限于先锋的四艘龟甲船,而是放眼于整支朝鲜水军,在他眼里,龟甲船纵然是朝鲜水军的jīng髓所在,但若是失去了主力船队的支持,任由这四艘船怎么闹腾,也终究掀不起什么大浪,况且,西北海岬还有加藤嘉明的五百弓足轻,以及大友义镇的六门“国崩”压轴呢,再加上胁坂安治的海上封锁,这四艘龟甲船,即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不出义弘所料,朝鲜水军主力刚刚驶入岸炮的火力范围,西北方向便爆发出数声巨响,紧接着,冲天的火光直冲云霄,刹那便将海岬上方的天空照亮,影岛zhōng yāng山脉上的数座烽火台此时燃起了熊熊烈火,迎着北方的红霞,将整座海岛映照得如同红莲幻境,无不让人为之咋舌。
就在这幻境的最南端,义弘终于放下了一夜未曾离手的南蛮镜,转过身去,面对着山坳中的近千将士郑重宣告:“兄弟们,终于到了一雪前耻的时候了,这次,就由我们萨摩武士,将文禄的耻辱一并返还给这群朝鲜人,让他们知道,在大和民族面前,他们就是猪狗般的存在!”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在身后近千士卒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声中,义弘向众将下达了作战计划:
其一,通过岸炮攻击停留在中途的数艘板屋船,以此震慑鲜军,阻止主力北进与前锋汇合;其二,命令在外海待命的胁板安治,率所部一百二十艘战船从侧翼杀入,出其不意突入船队zhōng yāng,务必趁乱将总大将讨取;最后,利用从大友家借来的三门国崩,加之本家的数十门石火矢,组成密集火力网,狂轰船队尾部,阻止鲜军难逃。
南北遭堵,东面遭袭,船队只能向西败退,可西面乃是影岛东岸,暗礁密布,加之弓箭铁炮的不间断shè击,相信不用等到清晨,便能将整支船队一举消灭。
讲到这里,大家可能会问,胁板安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事实上,在得知元均起航的消息后,孝高便命胁板率四国水军驶离釜山港,暂时停靠在影岛以北、蔚山以南的佐川里,作为奇兵以备不时之需。
说白了,这一连串的行动,在元均抵达釜山前,孝高便已经想好了,虽说由于李亿祺的谨慎,使得计划差点流产,但多亏了元均的助力,终究还是有惊无险地展开了,这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
镜头再转向元均,即便是傻子,这时也该明白自己中计了,此刻,要么是硬着头皮继续北进,先和李亿祺留下的板屋船汇合,再冲进西北水道救援前锋,最后突破rì军包围圈逃入釜山外海,奔回闲山岛;要么是弃车保帅,丢下李亿祺和他的龟甲船,率主力以优势兵力突破rì军的火力封锁,退出东南海岬,同样可以抵达釜山外海,退守闲山岛。
前后两种方案都能达到率主力撤退的最终目的,可由于对西北海岬rì军实力的不清楚,使得前一种方案的成功率收到很大质疑,况且,以元均的xìng格,这绝不愿做这种千里救援的英雄,反倒是后者显得更为妥帖些。
事实也证明了,后一种方案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成,其中自然包括李明轩,只不过他的理由和元均有所不同,借机除掉李亿祺和他领导的南人党,在他看来才是本次作战的当务之急。
这招“借刀杀人”固然yīn险,可元均此刻却全然看不出,李明轩以一句“大局为重”便将这个yīn谋掩盖了过去,元均刚一点头,他便下令全军,前锋改殿军,殿军改前锋,右满舵向东南海岬撤退。
“父亲大人,鲜军开始撤退了。”忠恒焦急地禀报义弘。
“如此甚好,传令下去,集中火力轰击船队前锋,务必在来岛水军抵达前,将鲜军牢牢钉死在这东南岬!”看着被海浪打散的鲜兵主力,义弘冷冷一笑:“元均,有本事就从我头顶飞过去吧,不然,定让你为我万千英灵陪葬!”
(昨天的陈欧体可能太劲爆了,今早一上贴吧便看到别不少朋友调侃,在此感谢无名士110的改编,放心,熊仔会给你安排个好角sè的。。大家没事也去《丰臣遗梦吧》看看吧,吧友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啊!)
第一〇一章 精锐尽丧
得知水军主力调转船头向南撤退,正滞留在东岸中部,焦急等待李亿祺消息的裴楔大惊失sè,急忙收缩船队,向南追赶主力,试图劝说元均率军北上,救援在西北水道浴血奋战的前锋部队。
可这十几艘战船刚刚调头南下,便遭到了来自岸边火炮的猛烈攻击。由于海浪湍急,大军远道而来将士多有疲惫,根本无法对陆地目标进行有效shè击。
反观rì军一方,前rì深夜便已部署在此,以逸待劳,加之集中了釜山城中的大部分火器,使得本次攻击的火力大幅度地提升,除了石火矢和大铁炮,孝高和秀秋还从大友家租借了数门“国崩”,虽说是弗朗机的一种,但按照炮弹重量来划分,绝对是高于十八磅炮的,更有人推测其威力与二十四磅炮不相上下,有这种利器相助,对付几艘板屋船绝对是绰绰有余。
果不其然,面对rì军咄咄逼人的猛烈炮轰,不到半个小时,裴楔右翼的四只板屋船相继起火沉没,裴楔的坐舰也是遭受重创,甲板船舱燃起熊熊大火,龙骨亦被炮弹崩断,沉没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也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在此紧要关头,裴楔的副将,丽水府使吴明世率领三艘哨船突入火海,在旗舰完全沉没之前将其救出,最终是在下属的掩护下仓惶逃上了左翼首舰。
吴明世本yù与裴楔一同撤退,途中却发现殿军中的一艘战船起火下沉,当即下令哨船向其靠拢,以搭救船上官兵。依旧是三艘船,依旧是在火海中穿梭,可这次却没那么幸运了。就在两船准备接弦之时,一连两发铅弹命中吴明世所在的哨船,其中一枚击中船尾,直接穿透甲板shè入了底舱;另一枚,则是不偏不倚地shè中了吴明世所处的指挥台,当即结束了这名英雄短暂的一生,此时,他才刚结婚不到七天。
没什么能比亲眼目睹亲友惨死更打击人了,这一点在裴楔身上彻底体现了出来。看着那艘哨船缓缓沉入大海,裴楔悲痛yù绝,挽救不了自己的挚友,却独自苟活下来,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么?裴楔不禁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道:“早知如此,何苦亟亟南下,陷众人于此绝境?如今大军惨败,痛失良将,怎敢言勇?传令下去,各船调头东进,经外海转向东南,绕过火力封锁退回闲山岛。”
听完裴楔的号令,船上出奇地安静,先前骄傲自信的三道水军,这一刻竟默默承认了失败。此时没有争执,因为事实摆在眼前,继续突围只有死路一条;此时没人羞愧,因为他们都已尽力,责任要由元均承担而非他们。在裴楔的调度下,残存的十二艘板屋船在硝烟火光以及大雾的掩护下匆匆逃离战场,向着大洋深处驶去。
裴楔败逃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李亿祺和元均的耳朵里。毕竟前锋的接应部队,不论理由如何,擅自脱离战场就是违反了军法,按李亿祺的脾气,要是放在以往早就坑爹骂娘了,可这一刻,他却异常平静,望着水道两旁高峻的悬崖,环视四周残破起火的龟甲船,李亿祺笑了,这绝不是元均擅长的嘲讽,也不是李明轩拿手的yīn冷,而是一种欣慰,一种释怀,一种心满意足,一种死而无憾。
“裴楔这厮,弃前锋于不顾,只管自己逃命,真是有愧将军的信任啊。”李亿祺的参将在一旁埋怨道:“这边刚一遭受伏击,您便派船前去求援,这狗东西却置若罔闻,不但不率军北上,反而调头潜逃,丢尽了我朝水军的颜面,还请将军回去后军法处置。”
李亿祺依旧是一脸微笑,指着身旁的折断的樯橹和塌陷的甲板说道:“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么?这回是我小看倭寇了,没想到区区一座小岛竟有如此jīng密的埋伏,布阵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啊。”
“为战者,必循天时、地利、人和,你是明眼人,这三点我军此番有具备么?论天时,此夜波涛汹涌,大雾弥漫,根本不利于作战;论地利,影岛以东我军从未染指,如此贸然跟进,当时虽不敢妄下结论,但我早已有了凶多吉少的念想。”
“论人和,李某真是无地自容,想当年舜臣将军在时,大军上下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皆如平原般一扫而过。可现在呢,本末倒置,战争成了上位的资本,党争却成了主要的战场,南北之间勾心斗角,人心涣散,这样的一支水军,又怎能应对倭寇的虎狼之师呢?”
看到参将一脸尴尬,李亿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连忙安慰道:“我并没有责怪你,这次战败错不在你,也不再诸位兄弟,而是在我,是我惧怕元均刁难,拿大家的xìng命做了赌注。”
“将心比心,裴楔做得也没有错,他不像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也知道,凭他手上的十几艘板屋船,前来救援无异于飞蛾扑火,与其这样倒不如保存有生力量,以备来rì再战,因此,撤退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这也是我十分敬佩他的原因,能进能退才是真正的英雄。”
“属下明白了,”参将稍许放松了些,微笑着说道:“可是不管怎样,你都是属下心目中的英雄,此生能侍奉将军左右,属下死而无憾。听老人们说,黄泉路上黑,这回,就先让属下为您去探路吧。”没等李亿祺反应过来,这员参将便引剑自尽,“扑通”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你这是何必呢?”李亿祺依旧是微笑着,可笑声中却洒满了悲伤。走上指挥台,李亿祺再一次环视周围,四艘龟甲船已沉没两艘,自己这艘旗舰也已是满目疮痍,加之船舱进水、甲板起火,沉没只在旦夕间。唯有一艘龟甲船仍奋力突围,接连突破rì军两道拦江索,但终究在第三条索前停了下来,望着船上升起的浓烟,恐怕结局也不会有异吧。
“谁让你为我探路了?是兄弟,就一起走吧。”李亿祺熟练地抽出佩剑,可就在这时,一个念想划过他的脑海,他思忖了一会,却终究选择了摇头,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倒下了,在他奉献了毕生jīng力龟甲船上,结束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今天老妈搬店,一直忙活到晚上两点!困死了,睡觉去喽。)
第一〇二章 二段钓野伏
伴随着甲板上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船体烧焦发出的吱呀声响,四艘龟甲船无一例外,在四周rì军的注视下相继沉入海底,几艘负责护卫的板屋船和哨船,要么是为了保护龟甲船而被炸沉烧毁,要么便是被船上官兵凿穿底板以身殉国。这支四百余人的前锋船队,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全军覆没,伴随着荧荧火光以及汹涌的海浪,消失在这片西北水道中。
与此同时,裴楔则抢先胁板安治一步,在其抵达影岛之前驶入东南外海,乘着夜sè转向西南,朝着闲山岛迂回前进。
面对漏网之鱼,岛津忠恒想派战船前去追击,却被义弘拦了下来。望着水湾中零散的几艘关船,义弘摇了摇头,苦笑道:“追击?就凭这几艘关船?兵法有云:‘穷寇莫追’,鲜兵虽说败逃了,但实力还在,你若咄咄逼人,必会逼得狗急跳墙,到那时兴许是要前功尽弃、乐极生悲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啊,毕竟是十几艘板屋船呢。”忠恒显然是心有不甘,在他看来,乘胜追击才是王道,他相信,就算只是几艘关船,也绝对能唬住那帮胆小鬼,这在和朝鲜陆军作战中深有体会,着实不想放弃这个绝佳的战机。
可义弘却十分坚决,看到忠恒如此执着,只好实言相告:“难道你忘了刚才的战斗部署了么,这次伏击的主要目的是消灭朝鲜水军主力,至于那几艘板屋船,就权当漏网之鱼好了,你难不成还想一役毕全功?说实话,能将主力困在这里已是很不容易了,又怎敢奢望全歼?”
“儿臣明白了,”忠恒心情稍稍平复了些,虽说对义弘的保守有些怨言,但考虑到此战的首要任务,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如此,那就请允许我前往滩头,亲自指挥大筒队轰击敌舰。”
“这倒不急,那里有赤塚休意斋(即赤塚真贤,三ツ山地头)在,不会有什么差池,倒是这里,战斗已进行了一个时辰,你能看出官兵卫用的是什么兵法么?”义弘微笑着问道。
忠恒定睛观察了战场,又仔细回想一番,缓缓回答道:“先以水军诱敌深入,后设伏兵以大筒铁炮打乱敌阵,最后再通过胁板安治和加藤嘉明水军的配合,将敌军包围歼灭,这,这不就是本家的‘钓野伏’么?!”
“哈哈,不愧是我岛津家的少主,没错,这正是本家引以为傲的‘钓野伏’,虽说战场由陆地移到了海上,先锋部队由足轻变成了水军,伏兵由铁炮队换成了大筒备,但本质却是大同小异,姑且就命名为‘海上钓野伏’吧。”义弘望着忠恒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本家的战术能运用于海战之中,并且取得如此大的战果,忠恒自是激动不已,可是想到义弘刚才的话,却不得不问个明白:“既然是本家的战术,那您为何说是官兵卫的计谋呢?”
“又八郎,你觉得若没有官兵卫的点拨和谋划,为父能将‘钓野伏’运用于海战中么?”义弘确实有自知之明,虽说这听起来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可真正做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对地形、气候的分析利用,兵力的合理部署,时间上的恰到好处,皆不是一般人能处理得当的,如此大规模的海上布阵,整个rì本,想必也只有这位官兵卫才能安排得如此妥当了。
“不仅如此,你也看到了,如果只是普通的‘钓野伏’,最多也就是歼灭为首的几艘龟甲船,对朝鲜主力构不成威胁;可现如今,整支船队都将葬送在这汪洋大海,如此大的杀伤力,岂是一般‘钓野伏’所能比拟的?”义弘越说越激动,看到忠恒有些茫然,便细心解释道:
“设置两重伏兵,分别埋伏于东南、西北海岬;又将船队一分为二,分别应对两路鲜兵,这般周密的部署,也只有官兵卫能想得到吧。”
“依您的意思,这个阵法和本家的还有所不同,是‘钓野伏’的改良版喽?”忠恒眉头微舒,像是明白了义弘了意思。
“没错,双重伏兵,双重主力,这便是经官兵卫改良的战法——‘二段钓野伏’。”义弘对孝高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说出这个战法名时,全身都为之一颤。
“‘二段钓野伏’?”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忠恒心中泛起阵阵波澜。虽然与孝高接触不多,但看到桀骜不驯的“鬼石曼子”竟能对他如此顶礼膜拜,忠恒亦是受到不小的震撼,进而对这位官兵卫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敬畏和钦佩。
伴随着李亿祺的殉国以及裴楔的败逃,元均开始遭受全面进攻。先是赤塚真贤调转炮口,集中全部火力轰击元均旗舰,紧接着胁板安治率军杀到,堵死了船队向东逃跑的通道,没过多久,取得西北海岬大捷的加藤嘉明亦是率水军主力赶来,由北面猛冲元均本阵,这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朝军的防御阵型,从此刻开始,一场大规模的海上屠杀正式上演。
失去了龟甲船的庇佑以及李亿祺等老将的指挥,朝鲜水军在这一刻被打回了原型,面对来势汹汹,双眼放光的rì军,朝鲜士兵皆是不敢出战,任由rì舰接弦登船。稍微有些勇气的,也只是象征xìng地稍作抵抗,见大势已去,便慌慌张张地跳船逃生。
对于水军来说,跳船虽是最后保命手段,但却不是护身符,他们仍将面临死亡的威胁。特别是在这种场合,和这种敌人作战,生还的可能xìng更是微乎其微。加藤和胁板的部队中,分别有一支由铁炮足轻和枪足轻组成的备队,专门负责击杀落水鲜兵。
这些人冷酷无情,眼疾手快,枪无虚刺,弹无虚发,面对手无寸铁的士兵,丝毫不会心软,定是手起头落,他们知道,哪怕是晚一秒钟,都只会成就别人的战功。虽说他们属于总大将直辖的备队,但由于心狠手辣,恶名昭著,便有了一个形象的绰号:“秃鹫备”。
在这支备队的擒杀下,落水鲜兵几乎无人生还,稍微聪明些的,会憋气躲在船下面,可一旦伸出头来换气,便绝不会逃脱这群秃秃鹫的魔爪。
血水掺着海水,狼烟混杂着硝烟,厮杀声,哀嚎声响彻天际,此刻影岛东岸的景象,早已不是语言可以形容,想必就连阿鼻地狱也要逊sè三分。
第一〇三章 绝处逢生?
硝烟纷飞,樯倾楫摧,疮痍满目,横尸累累。
即便李舜臣在场,面对这般战局,也很难扭转,更何况此时负责指挥的不是他,而是对海战一窍不通的元均呢。
周围战船接二连三地沉没,大批官兵溺水身亡,元均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指挥的第一次大海战竟是这样一个结局,不仅寸功未立,还害得水军主力尽丧,两千官兵惨遭屠戮,这样的惨剧,纵观朝鲜历史,恐怕也是独一份了。
“将军,大事不好啦!”李明轩从船舱中爬出,跌跌撞撞地来到元均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船舱开始进水了,咱还是快逃吧。”
“逃,逃到哪里去?”元均白了他一眼,忿忿地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做什么梦?四面受敌,你觉得能逃得掉么?”
“当然能!”元均还没说完,李明轩便抢先回答道:“属下观察好久了,这东面、北面皆有大批倭船阻拦,实难突破;西面乃是暗礁泥滩,又有倭兵设防,过去绝对是死路一条,唯独这南面,虽说炮火猛烈,可倭船却较少,如果我们集中全部兵力进攻此处,能杀出一条生路啊。”
听李明轩这么一说,元均眼前一亮,顿时感觉未来一片光明。“那就依你之言,下令所有战船向南突围,不过在此之前,还要请李大人帮本将准备新的旗舰,这次本将一定要身先士卒,好好挫挫倭寇的锐气。”
“不劳将军费心,新旗舰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您登船了。”李明轩身体微侧,指着不远处的一艘板屋船说道:“那本是李亿祺的坐船,他率龟甲船出发前将此船留给了副将崔琦,崔将军忠心耿耿,发现旗舰被毁,立即前来支援,如此高风亮节实在是世间罕见啊…”
“好了,别再说了,”元均赶忙打断了李明轩对崔琦的褒奖,不耐烦地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告诉他,只要能返回闲山岛,我一定会保举他做庆尚道左水使,这总行了吧?”
“将军英明神武,属下自愧不如。”李明轩对元均称赞一番后,转身向崔琦挥旗示意,崔琦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交易达成,立即率麾下船队向本阵靠拢。
义弘怎会看不出元均的这点猫腻,见两船接弦,立即下令北侧滩头的大筒阵地集中火力,务必将这支援军击溃。由于鲜兵左翼船只较多,虽说大多是废船和弃船,但终究还是挡住了胁板安治的视线,因而早先并未发现元均本阵的异常动向。
此刻突闻炮击方向有变,多年战斗培养出来的敏锐xìng迫使胁板派出哨船前去打探。很快,负责打探敌情的小笠原末由返回本阵,将所见之事告知胁板,建议他立即出兵加强南线防守。
虽说只是建议,但胁板却不得不听,因为这个小笠原末由并非一般家臣,而是秀秋的家老,是他派遣到船队的监军,深得秀秋信任,在军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除非有意和秀秋过不去,否则胁板绝不会忤逆这位老将的意思。
对于小笠原氏,大家可能并不陌生,当年信玄入侵信浓,作为信浓守护的小笠原长时奋力抵抗,却在盐尻峠惨遭败北,被迫投靠村上义清,在其麾下继续奋战。直到葛尾城陷落,长时也依旧不肯降服武田,跟随义清前往越后,向上杉谦信臣服以求恢复旧领,这件事直接引发了第一次川中岛合战。
由此可见,世袭信浓守护的小笠原氏,和世袭甲斐守护的武田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谁能想到,这两家竟都是出自清和源氏义光流,他们的先祖曾是亲密无间的堂兄弟呢。
只不过小笠原氏的始祖,加贺美远光乃是武田义清的庶子,无法继承家业,只好以家臣的身份辅佐宗家,其苗字“加贺美”便是出自本领甲斐国巨摩郡加贺美乡。远光生有五子,其中次子长清继承了巨摩郡小笠原乡的领地,自此改姓小笠原,信州名门小笠原氏正式诞生。
由于在源平合战中立下战功,源赖朝将信浓作为知行国赏赐给加贺美远光,并准其世袭“信浓守”的官职,也就是在这时,小笠原长清移居信浓,开始了和甲斐武田氏截然不同的发展轨迹。
此后,小笠原氏开始发展壮大,族人也开始迁居各地,三好氏的始祖——阿波小笠原氏便是在此时诞生了,就此而言,秀保和末由还算得上是远亲呢。
到了室町时期,信浓的小笠原宗家发生分裂,形成了府中、铃冈以及松尾三足鼎立的局面。直到长时之父,被誉为“小笠原中兴之祖”的长栋统治期间,才完成了统一,开创了信浓小笠原氏最为辉煌的时代。
可这一辉煌并未得到延续,伴随着信玄的信浓攻略,小笠原氏再次没落了,而且这次更胜以往,是完完全全地被赶出了世代居住的信浓,换做是谁恐怕都难以接受吧,更何况敌人还是自己曾经的宗家呢。
第一次川中岛合战后,长时自知复国无望,便率领族人前往京都投靠将军足利义辉,众所周知,当时的近畿霸主乃是三好长庆,因此可以理解为长时是来投奔远房亲戚的。
寄人篱下的rì子并不好过,长时能忍,他的兄弟却忍不了,三弟贞种自幼xìng情刚烈,面对分家的冷待,毅然决定出奔当时的西国霸主毛利家,以图恢复家业,安芸小笠原氏自此诞生。
此后不久,他便被划到小早川隆景麾下,跟随本家东征西讨,立下了赫赫战功,也就是在这时,他的嫡子出生了,那便是小笠原末由。末由原名隆清,分别取自小早川隆景以及始祖小笠原长清,贞种希望以此让其牢记复兴本家的重任。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开阔,隆清对父亲留下的重担越发感到无力承担,事实也是如此,天下大势风云变换,即便今川、武田这样的强大势力都能顷刻间烟消云散,身为一介陪臣又能改变什么呢。
“虽yù从之,末由也已”,一次偶然的机会,隆清在《论语》中读到了这句颜回的自白,不禁感同身受,仰天长泣道:“是啊,前途如此迷惘,即便我想追上去,也已无路可走了,何苦再冥顽不灵呢?”
自此,隆清便改名为末由,意为忘记往事,只争朝夕,正式以家臣身份臣服于小早川家。此后十余年里,通过战功的积累,最终得到了隆景的肯定,获得了家老的席位。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但此处需告一段落,容我稍后再续。
(大家都说战国后期没有什么名将,于是熊仔只能给秀保好好摸索喽,别说我凑字数,哪个名将坎坷的经历,这都是我悉心整理出来的,这里先挖个大坑,熊仔只能说,小笠原末由的戏份远没有结束,后面还有更加jīng彩的表现。)
第一〇四章 众叛亲离
“那就依民部之见,分出一部前去阻拦,可在下实在脱不开身,不知您有什么合适人选,可以替在下前去御敌?”果不其然,胁板安治爽快地答应了末由的要求,而且态度就像是学生对老师般恭敬,殊不知他比末由还要大上五岁呢。
“我看就不用另找别人了,”末由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如果淡路守放心,那就请将这支船队交由在下指挥,我保证,绝不会出现一条漏网之鱼。”
“民部愿意亲自出马,在下有何不放心?”胁板当即下令分拨出三十艘大安宅以及五十艘关船交予末由,让他即刻率军赶往南线增援,剩余船队则随旗舰切入鲜兵本阵,阻止元均突围。
看到胁板开始缩小包围圈,处在北侧的嘉明亦是不甘落后,由于麾下乃是rì本水军的主力,在数量和火力上占据压倒xìng优势,故而行进速度飞快,崔琦组建的三道临时防线相继被摧毁,二百余艘战船顷刻间冲抵元均本阵。
而此时由于岸炮的狂轰滥炸,元均迟迟不敢登船,反而躲到角落里蜷成一团,心想先躲过这阵炮击再说。
他能等,崔琦却等不了,炮弹犹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shè向自己的船队,先前派去抵挡嘉明的三支分队尽数覆灭,游离在侧翼的两支分队眼看着就要被胁板突破,最要命的是南面,自己耗费很大jīng力才撕开的突破口,现如今也被末由牢牢堵死,三十艘突围战船要么是被烧毁,要么便被rì军夺取,没有一艘能侥幸逃离,就连自己所在的这艘李亿祺的坐船,也被轰得不成模样,箭楼几近夷为平地,甲板亦是四处开裂坍塌,若不是船身坚固,恐怕早就沉入大海了。
元均旗舰损坏的更为严重,船体已经开始倾斜,大半船身浸入水中,船尾甲板不断与水漫出,估计再过两刻钟便会完全沉没。可即便如此,元均还是不敢迈出指挥室,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炮弹击中,那岂不是自己找死,倒不如以静制动,兴许还有转机。
李明轩站在元均身旁,极力劝说他赶快登船,否则崔琦可就要率部突围了。两船已经靠的很近了,可元均就是铁了心,说什么也不愿冒这个风险,还向李明轩解释道:“放心,他走了正好能替我们将敌舰引开,到时候我们再趁乱逃脱,肯定比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安全多了。”说完,还用手拍了拍李明轩的肩膀以示安慰。
“笨蛋!”李明轩一把将元均推开,怒斥道:“你以为倭寇都是傻子么,怎会连登船检查都忘记呢?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安慰我?酒囊饭袋,我李明轩算是看透了!”
元均没想到,一直以来对自己卑躬屈膝的李明轩,此刻竟会如此赤衤果衤果地辱骂自己,可见一涉及到生死,人的本xìng就暴露无遗了。“呵呵,这才是你对我的真实看法吧?”元均冷笑道:“侍奉酒囊饭袋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元某人在此谢谢了,我也不耽误你逃命,去吧,不用管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明轩本想和元均解释,但见他已将脸背过了去,便放弃了,“大人保重,如有来世,明轩定还要侍奉您。”言罢,转身奔向了甲板。
“是恨铁不成钢吧,”聆听着李明轩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元均不禁低声啜泣道:“保重,但愿有来世,与汝为兄弟。”
有一种友情叫做高山流水,还有一种友情叫做臭味相投,所谓“秦桧还有仨朋友”,说的便是这两人吧。
崔琦也不是傻瓜,看到李明轩独自一人跑过来,便知道元均是铁了心不打算登船了。“既然如此,本将还等你作甚?!兄弟们,撤踏板,跟我突围!”崔琦冲着身边将士大声吼道。
“可李大人还没登船啊!”一名参将小声提醒道。
“我知道,”崔琦说道:“没了元均,他李明轩还有何用?别管他,照我说的,撤踏板!”
板屋船最宽也不过三十余米,跑到头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可此时李明轩既要闪躲流弹,又要越过甲板上的坑洞和残骸,用了近五分钟仍未赶到船舷。
面对胁板和嘉明的联合突击,崔琦已是苦苦支撑,现如今得知元均不肯登船,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撤板向南驶去。
撤踏板、断钩索、转舵、加速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以致李明轩赶到船舷时,只能望着近百艘战船的背影,黯然兴叹。
“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吧,”李明轩轻倚栏杆,欣赏着眼前这片火海,聆听这甲板迸裂,火炮轰鸣,突然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将军,不求同年同rì生,但求同年同rì死,明轩就此别过,咱们来世再见。”
说罢,李明轩攀上船舷,纵身跳入了汪洋大海,结束了自己不为人齿的一生,此时,距离李亿祺的死仅仅过去一个时辰,这对冤家,用他们的死,结束了南北党争,同时也葬送了朝鲜水军。幸乎哉,悲乎哉?
见胁板和嘉明追击崔琦而去,义弘命令忠恒率数艘关船前去搜查元均旗舰,旨在清剿鲜兵残部,消除后顾之忧。
忠恒早就想率军参战了,这次虽是执行搜查任务,但也算是战功一件,自然不能怠慢,他计划将船队分成两组,分别由东西两侧向旗舰靠拢,确认没有伏击后,再利用钩索拉近两船距离,最后铺设踏板(跳板)连接两船,清除抵抗后便可以登船了,这便是十六世纪海战的主要战法——接舷战。
事实证明,忠恒的考虑是多余的,船上除了元均,早已是空无一人。三百余名足轻顺利地登上了甲板,开始了全方位搜查。
“从甲板到底舱,每个地方都要仔细搜,决不能有漏网之鱼。”忠恒命令道。随后,他带领一部分士兵去查看船舱,另一部分士兵则是负责检查甲板,一切都十分顺利地进行着。
“怎么搞的,一个鲜兵都没抓到。”指挥室外,足轻甲抱怨道,没有鲜兵就意味着没有奖赏,没有奖赏,那他们的辛劳岂不是白费了。
“都是帮胆小鬼,”足轻乙也跟着嘀咕起来,指着指挥室说道:“这是最后一间了,要是再没戏,咱俩就真的白忙活了。”
第一〇五章 东岬西岬
“我看是没戏了。”足轻甲已是不抱希望,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足轻乙聊着,虽说不太情愿,却还是走到指挥室门前,很随意地推了推,可大门竟纹丝不动。
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向足轻乙使了个眼sè,两人一起用力向舱门撞去,只听“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足轻甲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足轻乙稍微好些,抓着门框以至于没有倒下。
“真他女马的倒霉。”足轻甲站起身,一边低头拍打身上的灰一边抱怨着。
“佐助!”足轻乙伸手缓缓指向足轻甲身后,表情甚是恐惧。
“喊我干嘛,捡到宝啦?”足轻甲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不大乐意地转过身去。
“这是谁啊!”足轻甲受不住惊吓,再次跌坐在地上。在他面前,一个武将模样的朝鲜人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抽搐着,面部扭曲,双目狰狞,脖颈处像是被利器被开了个口,鲜血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盔甲,顺着腰间源源不断地流到地上,溅起朵朵血花。
“好像是自杀唉。”足轻乙往前挪了挪,小声嘀咕道。
“废话,我也知道,你过去看看,是啥大官不?”足轻甲依旧坐在地上,只是头向前伸了伸,依旧还是不放心。
“凭什么我去,你离得近你去!”足轻乙也不是傻子,要是突然间诈尸,自己岂不是完了。
“叫你去就去,老子可是组头,你的听我的。”足轻甲伸腿蹭了蹭足轻乙便又缩回去了。
“都一个村的,耍啥威风。”足轻乙虽说不情愿,但人家好歹也是个官,没办法,只好豁出去了,拎着刀小心翼翼地朝武将走去。
就在他俩斗嘴的功夫,武将身子停止了抽搐,脖子上的血也喷干净了,就还剩小股鲜血流淌着,滴滴答答地迸溅在地板上。
“看样子是死嘞。”足轻乙用刀戳了武将几下,见他没有反应,便转身向足轻甲说道。
“那就好,看看身上有啥值钱东西不,比如腰间有没有玉佩、手指上有没有扳指啥的。”足轻甲这才站起身,大摇大摆地向武将走去。
足轻乙按照他说的,在武将身上仔细搜查起来,还别说,真在腰间翻出了三块玉佩和一块银质腰牌。足轻甲也没闲着,将武将手上的几个扳指都撸了下来,趁足轻乙不注意,往腰间塞了俩。
“喏,这个给你。”足轻甲从扳指中挑了个最小的扔给足轻乙。足轻乙也很识趣,乖乖地将玉佩和腰牌递给了他。
“不错嘛,看样子是个大官。”足轻甲见足轻乙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也是同情心泛滥,又扔给他一个扳指,一个稍微大点的扳指。
“可不是么,多亏佐助你啊,不然怎能发这么笔横财。”足轻乙乐呵呵地奉承道。
“知道就好,都是一个村的,以后还是得相互照应么,你放心,只要乖乖听我的,以后保管你吃香喝辣。”足轻甲得意忘形了,殊不知自己只是个足轻组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那还能让别人吃香喝辣?
“佐助大人说的是,俺今后就仰仗您了。”足轻乙屁颠屁颠地跟在足轻甲身后,绕着武将又是检查了一遍,除了头盔上的宝石,便再也搜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你,过去把他头削下来,咱俩好领赏去。”足轻甲从地上捡起一把钢刀,垫了垫,“还挺沉,想必就是这武将的佩刀吧。”说着便递给足轻乙,自己则是往旁边站了站,生怕待会有血溅到身上。
足轻乙接过刀来回打量了一番,也不罗嗦,手起刀落,人头直溜溜地滚到门口,却几乎见不到一丝血花迸溅,如此干净利落引得足轻甲一阵称赞。他走到门前,拎起头用身旁的朝鲜军旗包裹好,招呼一声便和足轻乙向忠恒请赏去了。
除了抓获几名朝鲜水兵,忠恒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此时也已经回到甲板上,开始召集士兵坐船返航了。就在这时,却看到足轻甲拎着首级,足轻乙紧随其后,兴高采烈地向自己跑来。忠恒心中不禁打鼓:“难道这俩乡巴佬捡到什么便宜了?”
“少主,请看。”足轻甲气喘吁吁地来到忠恒跟前,掀开军旗,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呈现在众人面前。在场的也不是吃素的,对这景象丝毫不感到惊讶,足轻甲见震撼效果不够,便从腰间抽出银质腰牌递给忠恒:“这是在此人身上搜出的。”
忠恒接过腰牌,发现正面写着几个汉字,由于早先学过些汉文,认起来也不费事:“三道水军节制使!”忠恒不禁惊呼,在场众将也是闻之sè变。
“带个朝鲜俘虏过来!”忠恒冲着家臣吼道。
很快,一个朝鲜水兵便被拖到了众人跟前,忠恒指着首级讯问道:“告诉我,这人是谁?!”
水兵走上前去,瞄了一眼便大惊失sè,惶恐地跪拜道:“这,这人便是元均!”
“恭喜少主,贺喜少主,诛杀元贼,成就旷世大功!”众将当即拜服下去,足轻甲虽说有些不乐意,但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只好跟着拜伏下去。
“好啦,首级是佐助他们的斩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忠恒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手上的腰牌却越抓越紧。
“少主此言差矣,”伊集院忠朗抬头说道:“若不是少主带他们来船上,他们又怎会获此大功呢,况且人是不是他们杀的还不一定呢,堂堂三军总节制,是两个足轻能对付得了的?你们俩说呢?”
看到忠朗朝自己狠狠瞪了一眼,足轻甲魂都快吓掉了,怎还敢邀功?当即爬到忠恒腿边进言道:“伊集院大人说得对,没有少主就没有此功,您就别折煞小人了。”
“你真这么认为?”忠恒脸sè多云转晴,心中已是乐不开支。
“如有虚言天打雷劈!”足轻甲连忙磕头发誓。
“那好,既然如此,这个功劳我便收下了。”忠恒将首级重新包裹起来交给小姓,乐呵呵地对足轻甲乙保证道:“你们放心,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现在我就将你们晋升为武士,分别赐姓东岬和南岬,另外再各赏赐知行一千石,你们看这样行么?”
“我们是武士了?!”足轻甲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看着忠恒。忠恒点了点头:“没错,你们今后就是武士了,东岬大人,南岬大人。”
“谢少主恩典!”两人喜极而泣,想抱着嚎啕大哭起来。
“好啦,时间不早了,得赶紧回岸上去,话说胁坂淡路守那边应该已经解决了吧。”忠恒望着天边隐隐若现的一丝霞光,怅然若失道:“终究还是没有斩获全功啊。”
(一段小插曲,底层的终究是受压迫受蒙骗的一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