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东上之路
“殿下着实不必如此。”菊亭晴季说道一般便被秀保打断了:“恕在下冒昧,晴季殿下刚刚因为前关白的缘故失去了一个女儿,在下实在不忍心再让殿下父女分离,更不想让外人以为我和前关白一样皆是好sè之辈,还请您收回刚才的话。”
秀保是这回是真心想拒绝了,自己已经有了正室和三个侧室,虽说这在那个年代并不算什么,但是那三个侧室秀保可是碰都没碰啊,一个xìng子刚烈,一个是自己的嫂嫂,还有一个见面就是鄙视,这三个没有一个能让自己放心的,现在要是再娶个公卿家的小姐,恐怕是比浅野家的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边想着秀保边朝晴季看去,只见他一脸失落地小声咕哝着,想必是在埋怨我让他下不了台吧。想必是菊亭季持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尴尬了,便耐不住开口了,只见他依旧用上次拜访时那种不卑不亢地语气说道:“侍中殿下是在当心背后的闲言闲语吧?要真是如此,我菊亭家便不以戴罪之身连累您了。”“这是哪的话!”秀保急忙安抚道:“殿下一族名门贵胄,在下尊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殿下的妹妹乃是大家闺秀,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让如此优秀的小姐嫁于我作为侧室,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菊亭季持不依不饶地说道:“殿下要是如此说,实在是折杀在下了,您是家父和我菊亭一族的恩人,让家妹侍奉殿下,她定不会有怨言,况且殿下才智过人又喜好茶道,在这点上家妹可是颇为欣赏啊,因此还请殿下不要介意吾等罪臣之身,让她尽心侍奉殿下吧。”说完季持便深深地拜服下去。
经这位菊亭黄门殿下一番劝慰,秀保是真的拒绝不了了,就像季持说的,拒绝了就是嫌弃他们菊亭家,秀保真没想到这古代rì本人也会上纲上线这一套啊。想到这里,秀保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只不过婚事估计要等他从会津回来才能cāo办。听到秀保答应了,父子俩人皆是一脸欣慰,见好就收,感谢一番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按照秀保的想法,多了这位菊亭家的小姐无非就是吃饭多了双筷子,要是她对自己有看法,完全可以向樱姬靠拢,自己当她不存在便是了。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怎样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不惹怒蒲生家,自己想了好久都没有头绪,没办法,秀保便找来以心崇传一起商量,经过一番秉烛夜谈,终于,秀保眉宇舒展,与崇传满意地相视而笑道:“听君之言,此计可成矣。”
两天之后,在将家中诸事安排妥当后,秀保便带着岛清兴和藤堂高虎以及百余随从启程前往深处奥州的会津。在队伍出发前,驹姬和前田庆次找到了秀保。驹姬的意思很明确,自己好久没有回山形城拜见父亲义光了,这次正好顺路,希望和秀保一同前往;前田庆次这个老顽童则是觉得在京都呆得太久,有些腻味了,想跟随秀保去领略一番北国风情,顺便看看自己的老朋友直江山城守。这俩人的要求倒是不过分,况且秀保也想借此机会和东北地方的大名拉近关系,于是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由于是秀保第一次出远门,秀吉事先特地打过招呼,一路上的大名听闻秀保到来都甚为恭敬,每到一处都有当地奉行或者重臣前来接驾,隆重的程度堪比秀吉当初的奥州征伐。
秀保这次的行走路线是经东海道至武藏的江户城,之后北上经下野的宇都宫进入陆奥,最终东进至会津若松城。这样的路程安排可是秀保和崇传jīng心商量的,为的便是顺便探查东海道诸大名的实力情况,顺便拜访下江户内府殿下,至于宇都宫,则是历史上蒲生家转封之地,怎么说也得事先探查一番。
东海道是rì本古代五畿七道之一,由畿内往东延伸,位于本州太平洋侧的中部位置。相当于现在的三重县至茨城县间的太平洋沿岸地方。从西向东依次是伊贺(伊州)、伊势(势州)、志摩(志州)、尾张(尾州)、三河(三州)、远江(远州)、骏河(骏州)、伊豆(豆州)、甲斐(甲州)、相模(相州)、武藏(武州)、安房(房州)、上总(总州)、下总(总州)以及常陆(常州)。
就目前情况而言,伊贺是筒井家独占,伊势刚刚划拨给了秀保,志摩早就是九鬼水军的总寨了;
尾张在福岛正则移封之后,除了三好吉房的养老料犬山城外已全部纳入太阁的藏入地;
三河的池田家早就转封到了上野,除了田中吉政的岡崎五万七千石以及水野忠重的刈谷三万石外现在也基本上处于太阁直辖状态;
远江的话就提到堀尾吉晴的痛处了,他原来可是浜松城十二万石的大名啊,现在除了山内一丰的掛川六万石、有马丰氏的横须贺城三万石和松下之纲的久野一万六千石外全部是入了秀吉腰包;
骏河国相对就比较单一了,除了骏府城十四万五千石外全都纳入了藏入地;
甲斐国则全部是秀保的岳父浅野长政的地盘,总领全国二十一万五千石;
伊豆、相模、武藏、下总和上总全部是德川家康的领地,安房的里见氏也是作为与力收到家康的支配;常陆的五十四万石则被佐竹家独吞了。
在历史上除了佐竹义宣之外的上述所有大名都“义不容辞地”站在了德川家康一边,这怎能不让秀吉心寒啊。秀保不禁感到一阵担忧,要是德川家由东海道上洛,凭借自己这般力量,又能召集多少人为自己卖命呢?关东的大名有多少会支持自己呢,如果德川家真的掌握的关东,恐怕自己那两位岳父也要好好考虑自己的立场了;西国方面自己更是没有多少根基,说句扫兴的话,秀保在西国的影响力可能都赶不上石田三成啊。
就这样,秀保带着一脸愁容和满脑的思绪踏上了这次东国之行,首先要面对的大名便是冈崎城主,卖友求荣的田中九兵卫吉政。
第三十二章 人心叵测
说起田中吉政,想必许多刚刚接触这段历史的朋友都很陌生,但是提到他引以为豪的事件大家便会有些概念了,他就是在关原之战后,抓捕到石田三成的那位大名,因为这个功绩获得了筑后柳川三十二万石的巨大奖赏。
但还有一点是大家都不知道的,这个本是近江田中村农民的九兵卫,起初成为国人众的头目宫部继润的部下,之后被羽柴秀吉登用,成为羽柴秀次的部下,担任秀次侍童头目,他可是秀吉一手提拔的武将啊。
更为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此人乃是石田三成的朋友,他能获得冈崎城的封地全是靠着三成的推荐。但是在关原之战中,他却支持了德川家康!东军胜利后,他在伊吹山成功捕获了石田三成,虽说之后让鸟居成次为三成准备了三成最爱吃的韭菜粥,使三成感激不已,但这只能说是他对自己这种卖主求荣恶行的一种补偿吧。事后,其子田中忠政更是娶了德川家康养女为妻,正式和家康结成了亲家。
此人可是比“表里比兴”的真田昌幸更为让人“敬佩”啊,虽说战国乱世之中人们早就将伦理纲常抛之脑后了,可是想到此人如此不堪的经历,秀保还是决定不在他的领地多做逗留了,在冈崎城稍作停顿,补充了些补给和马匹后,便继续赶路了。现在秀保的脑袋里又多了一件事,那便是如何铲除这个丰臣家的败类。
如果说田中吉政对旧友还是有些悔意的话,掛川城的这位就完全没有道德底线可言了。秀保一行人离开三河后便进入了远江国,这里和三河一道,乃是德川家康起步的地方,滨松城、掛川城乃至高天神城,处处都留下了的家康与今川、武田战斗的痕迹,相较三河而言,远江就像是前沿阵地,为身后的三河承载了所有的苦难。
在西三河,秀保特地拜访了横须贺城城主有马丰氏。“这位知行三万石的小领主,未来可是拥有筑后二十一万石领地的国持大名啊。”秀保自言自语道,本是赤松家臣的他,获得秀吉的赏识因而入主横须贺,但他则和左邻田中,右舍山内一起,不假思索地加入了东军,他也是娶了德川家康的养女为妻,大坂之阵时又因为“作战勇猛”获得了筑后久留米二十一万石的奖励。
想到这里,再想起田中吉政,秀保汗颜了:真是不能小看德川家康啊,即便是亲生女儿不足,养女照样能成为他拉拢外样的工具,联姻能达到这种水平和规模,自己只能是甘拜下风了。
在和有马丰氏闲谈的过程中,秀保大致理解了他们加入东军的一个客观原因,那便是德川家在当地的影响力。家康自桶狭间后便开始了骏远三的攻略,一直到小田原转封,德川家在这一代盘踞了三十年之久,在当地已是积聚了大量的人脉关系,很难撼动,这也是秀吉迫不及待地将他转封关东的主要原因。
但是秀吉忽略了一点,那便是时间。要想彻底清除德川家在当地的影响力,没有时间是不行的,如果贸然表现出强硬的姿态,可能会导致如同大崎葛西一揆般的暴乱。因此,新分封到当地的领主只能是在迎合民意的过程中慢慢地去德川化,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秀吉没有等到目的达成便溘然长逝了,接下来便是家康的卷土重来,期间毫无顾忌地调略国人豪族使得新封领主在当地的处境进一步恶化,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跟随家康的脚步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听完有马丰氏对领内政情不安的倾诉,秀保多少有些同情这些骏远三的新封大名了。对有马丰氏稍作安慰,并且做出会向秀吉据实禀奏他的处境的承诺后,秀保等人便离开了横须贺城,下一个目的地就是东远江的掛川城。
在据城下町还有五里地时,秀保便能看到一群人在官道两旁列队等候,带头的不用说,自是掛川城主,山内对马守一丰。
说到此人的忠肝义胆,前面的田中吉政可要自愧不如了。山内一族本是侍奉岩仓织田家的,其父山内盛丰更是岩仓家的家老,此后信长攻灭岩仓家,一丰便成为了信长的家臣。信长魂断本能寺后,很自觉地成为了秀吉的家臣,由于其出sè地内政能力,获得了长滨二万石知行,正式成为大名,此后仕途顺风顺水,在小田原征伐后,他便获得了如今掛川六万石的封赏。
说到这里,一丰虽多次易主,但并未犯下大错,直到他成为了秀次的家老。山内一丰与中村一氏﹑崛尾吉晴等被秀吉任命辅佐秀次,但是他们并没有尽到其应有的责任。自从秀赖降生以来,秀吉疏远了秀次,秀次也因此变得喜怒无常,动辄杀人取乐,人称杀生关白。
但是对于秀次的暴虐,身为家老的一丰却视若无睹不加制止,这便正中秀吉下怀,搜集各种证据诬陷秀次谋逆,进而让秀次切腹。奇怪的是,一丰作为监护人不但没有受到惩处,而且还得到了秀吉的奖赏,不得不说,秀次的悲剧是少不了一丰在背后的“努力”。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秀吉死后,一丰不假思索地跟随德川家康参与对上杉景胜的讨伐。在小山评定中,他更是发出了“挂川城是家康给予我的”历史最强音,瞬间赢得了家康的欢心,之后自然是加入了东军,战后终于成为了拥有土佐一国二十万石知行的大名。
这样一个义胆忠肝的豪杰,怎能不让秀保激动万分,但现在还不是替秀次报答他“恩情”的时候,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见到一丰恭敬地跪在路旁,秀保咬了咬牙,纵身下马,赶忙将他扶起,替他拍打掉身上的浮灰,热情地说道:“对马守殿下无须多礼,在下不过是奉太阁之命出使会津,途径贵地,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山内一丰看了一眼秀保,便立即低下头恭敬地说道:“侍中殿下能在卑职寒舍小住乃是掛川之福,怎能说是打扰呢。”
看见山内一丰肥头大耳,皮肤白皙,秀保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禁地打了个哆嗦。山内可能以为是天气寒冷的缘故,自然不敢怠慢,在他和家臣的的陪同下下,秀保一行人被隆重地迎进了掛川城。
第三十三章 谁家江山
进入御殿,耐不住山内的一番推让,秀保便在主位坐了下来,山内一丰和麾下家臣及豪族分列两侧。待诸位坐定,秀保便和他们说明此次东行的目的:“想必各位都已清楚,在下此次借道掛川东去,乃是奉太阁之命前往会津处理蒲生家的sāo乱,这自是与诸位无关,但是没办法,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不得不在对马守处借宿一宿,有不敬之处,还请山内殿下和诸位见谅。”
见秀保如此谦和,在座众人对他的印象陡然变好了,山内一丰更是想抓住机会和秀保打好关系,一边像波浪鼓似的摇着头,一边诚惶诚恐地说道:“侍中殿下大驾光临掛川,乃是东三河的幸事,何来不敬,在下若是招待不周,倒是要请殿下见谅了。”
就排场而言,山内一丰已是做得很好了,给足了自己面子,在这点上秀保还是很清楚的,况且自己只是暂住一宿,并不想太过劳民伤财,给这里的豪族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自然不会有所苛求。看着山内唯唯诺诺的样子,如果自己不是知道那段历史,想必也会被他的态度所打动吧。
“现在和他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正事要紧,一切还是以和为贵吧。”秀保心里这么想着,也就打算这么做了,正当他准备再和山内寒暄几句便离席休息时,一个标榜大汉喧闹着走进了御殿。
此人浑身肤sè黝黑,胡子拉碴,身材也算得上魁梧,就是个头稍许矮了点,也就一米六的样子,虽是如此,步伐却是甚快,不一会工夫就走到了秀保面前,稍微施礼后,便将山内对面的五藤为重挤到了旁边,自己坐在了左手侧首席。
看到此人不和自己行跪拜之礼,秀保心中已有些许不悦,之后此人对山内家首席家老五藤为重的粗鲁之举更是让秀保面露怒sè,但是出于照顾山内情绪的考虑,秀保还是十分谦和地一边指着此人一边故意询问山内一丰:“山内殿下,请恕在下冒昧,不知这位大人是否就是您的首席家老五藤为重大人呢?”
山内一丰早就是一脸尴尬了,支支吾吾地刚想回答,那人竟抢先冲着秀保说道:“侍中殿下,我旁边的这位才是五藤大人,我乃是掛塚城城主加贺爪忠澄。”
“加贺爪忠澄?”秀保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说过,这可让这位掛塚城主有些难堪了,只见他瞪了一眼山内,山内便慌张地和秀保解释道:“启禀殿下,加贺爪乃是出自上杉氏的名门,世代承袭祖上的官职民部大辅,故通称加贺爪民部,这位忠澄大人更是德川内府的谱代重臣,甚为内府殿下器重啊。”
说到这里,秀保终于明白了,这位便是德川家康退往关东后留在东远江的代言人啊,难怪山内一丰如此恭敬,想必是要靠他才能管住当地的豪族吧。
秀保拍了下脑门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加贺爪忠澄说道:“在下想起来了,大人祖上便是大名鼎鼎的今川范政公…的犹子上杉政定吧?”
事实上,加贺爪一族的世职确实是自今川范政传下来的,但是忠澄不想知道他们的祖先是今川家的犹子,因为他们加贺爪一族就是背叛了今川家而成为德川家的重臣的;更别说犹子了,在战国时期,犹子的身份只是比人质高但是比养子低,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见秀保将自己的遮羞布撕得粉碎,这位加贺爪民部顿时恼羞成怒,愤愤地看着山内一丰,认为都是他那句“出自上杉家的名门”惹的祸,再转过脸来看着周边的山内家臣和诸小豪族,要没事嬉笑着交头接耳,要么是忍俊不禁,彻底让他丧失了颜面。特别是受尽他欺凌的山内家臣,更是堂而皇之地对他指指点点,毫无顾忌地当堂耻笑,心里想必也是感谢秀保为他们出了口恶气吧。
在远江纵横了这么多年的加贺爪忠澄怎能忍受如此大的侮辱,再加上此人向来心直口快,口无遮拦,于是背向秀保冲着满堂众人呵斥道:“不许笑,犹子又怎么了,太阁当初不还是菊亭家的犹子么?!”
此话一出,堂下哗然,谁都没想到加贺爪竟嚣张到敢拿太阁做自己的挡箭牌,更何况秀保还坐在堂上。
山内一丰这时早就吓得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秀保,生怕他回京后告自己一状,可这时却依旧是面容和蔼地看着加贺爪,看上去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样子,这让山内心里多少舒服了些。
“加贺爪大人,”秀保语气平和地喊了一句,“您拿太阁殿下来做对比,稍欠妥当吧?”
加贺爪以为秀保被自己所说的事实震慑住了,自是得理不饶人,转过脸对秀保说道:“不怕殿下怪罪,我只是实话实说,在内府殿下手下十余年,正是因为这般耿直才能获得谱代的身份,侍中殿下难道喜欢说假话的人么?”
秀保低着头,冷冷地地哼了一声:“既然你毫无悔意,那便不能留你了。”
这边刚一说完,站在秀保身侧的岛清兴就迅速地向前迈出一步,抽出腰间佩刀向加贺爪劈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头颅便已飞出了御殿,滚到了廊下。
见此情景,殿内顿时大乱,山内一丰吓得朝墙角爬去,山内家的家臣则死死地保护在一丰周围,一些豪族惊慌失措地朝门口逃去,还有一些则是跑到廊下拿回佩刀,转身进屋冲着秀保走了过来。
“想必是亲德川的豪族和加贺爪的家臣吧,真是不死找死。”秀保冷冷地说道。这些人那里是岛清兴和前田庆次的对手,两人一左一右,一刀一个,不一会工夫便将这十余人全部剿灭。这时,秀保的马廻众也在那须资吉的带领下及时赶到,他们将御殿团团包围,并把先前逃跑的豪族全部抓了回来。
在秀保的要求下,这些豪族和山内一丰一同被迫坐回了原位,看着满屋子地尸体和血迹,秀保脸上闪烁着诡异的微笑。他冲着殿内众人说道:“秀保让诸位受惊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并不是我想看到的,要怪就怪加贺爪忠澄目无太阁,骄横跋扈,欺辱同僚,不遵纲纪。山内殿下,您看在下说的对么?”
山内一丰此时早已是大小便失禁,斜躺在五藤为重怀里,见秀保问话,赶忙支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殿下所言极是,这加贺爪忠澄仗着自己和德川家的关系以及在当地豪族中的地位,肆意欺凌卑职和卑职的家臣,殿下为我等伸张正义,卑职真是无以为报啊。”
见山内一丰理解了自己的苦心,秀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冲着堂下的小豪族头领说道:“这远江之地,早就划归太阁直辖,时至今rì却仍有不服王化之徒试图凭借旧有势力对抗太阁,逆贼加贺爪忠澄便是首犯,至于从犯,在下暂不追究,只希望各位好自为之,想清楚自己的领地究竟是谁颁发的安堵,这远江究竟是谁家的江山。还望诸位与在下同心同德,报太阁知遇之恩,创万世之太平!”
“臣等谨听殿下教诲,誓死追随太阁殿下,若有背离,人神共弃!”一干豪族拜服在秀保脚下惊恐地发誓道。
“很好,”秀保抬手示意他们起来,“希望各位记住你们的誓言,在下可不想让加贺爪这样的事再次发生,至于这些叛逆豪族的领地,就请山内大人稍加整理,上报给太阁,纳入藏入地吧。”
山内一丰听了连忙点头答应,秀保踩着满地的血迹和尸体走出了御殿,感受着明媚的阳光,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在对着身旁的岛清兴和前田庆次等人说了句“你们辛苦了”之后,便朝着本丸的寝室走去。是啊,现在是该好好休息了……
第三十四章 奇袭岛田城
此后,根据山内一丰和有马丰氏的情报,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秀保联合掛川、横须贺以及亲秀吉豪族的军势,以惩处加贺爪家同党的名义大肆没收当地豪族的领地,这极大地损害了以远江长上郡中田氏和骏河有渡郡大森氏为首的亲德川豪族的利益,使得他们不得不采取行动改变这一局面。
掛川会议两天后,秀保便命令山内一丰和新归附的东远江豪族出兵,将大井川畔榛原郡的强力豪族象岛氏攻灭,并且占领了相良城,作为干涉骏河的桥头堡。
知道远江与骏河联系的陆路通道被阻断,中田氏的当主中田时政自是不能坐以待毙,一方面派出信使向骏河的大森治长求援,一方面试图煽动东远江一揆以对抗秀保。但是这两条计谋都没有成功,就在象岛灭亡的当天,有马丰氏便联合诸豪族包围了中田氏的本领长上郡,派出去的信使全都被抓住了,这些信也成为秀保插手骏河事务的一个极好的借口。至于煽动一揆更是痴人说梦了,早在两天前,那些亲德川的远江豪族便被秀保正法了,剩下的要么中立要么亲秀吉,怎么会为他卖命,就连他派出的煽动一揆的家臣也都被当地豪族捕获交给了有马丰氏。
见到自己的计划彻底破产,中田时政别无他法只能死守居城了,但是秀保连守城的机会都不给他,围城的当天便下令强行攻城,战斗只进行了两个时辰,城池便被攻破,中田时政切腹自尽,为了给远江豪族敲响jǐng钟,中田城上下五百余人全部被屠杀。事发第二天,包括井伊谷的井伊家在内的远江二十余个豪族纷纷向山内递交了誓书并且送上了人质,至此,远江一国的国人暴动基本平定。
事实上,在家康退往关东后,暗中任命加贺爪忠澄、中田时政以及大森治长为骏远三的三大旗头。现在东远江旗头加贺爪氏、西远江及东三河旗头中田氏皆已伏法,秀保下一个目标自然是西骏河旗头大森氏。
在三大旗头中,最为跋扈的就数这个大森治长了,仅仅万余石的知行,却丝毫不将骏河总代官中村一氏放在眼里,当初中村家转封骏府城时,便是他率领骏河及东远江的部分豪族在花泽一带拦截了中村氏的仪仗,威逼尚未入国的中村一氏签署了《骏州诸法度》,获得了极大的自主权,之后又经常依靠德川家的幕后支持,肆意煽动一揆对抗新封大名。中村一氏投鼠忌器,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在骏河国拉帮结派,甚至连自己的封地中,都有不少地区已经被纳入骏河国人众的势力范围,俨然和自己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
文禄五年元月十二rì,也就是中田城落城的第二天,大森治长向整个骏河的豪族发布了动员令,要求各豪族率领内军势协防大井川,以防止秀保联军渡河。为此,他命令岩本和涉河家前进至大井川左岸,进驻牧之野台地一带的牧之野砦,自己则将本阵设在右岸志太平原一带岛田城。
可能是秀保先前的强硬态度起了作用,位于西骏河的诸多豪族纷纷无视大森家的召集,有的甚至派人前往掛川城向秀保表示臣服。因此等到大森治长一切准备就绪时,才发现自己所召集的军势尚不足当年围堵村中家时数目的三成,仅有一千八百余人。
与此同时,秀保集结了以山内家为主的近五千军势,并在牧之野东南方向的相良城设下本阵,等待时机渡河。
元月十五rì,以有马丰氏和远江众豪族组成的联军打响了战斗的第一枪,携着消灭中田氏的高昂士气,三千人的大军不到一个时辰便攻克了仅有五百足轻驻守的牧之野砦。身为守城大将的骏河豪族岩本道盛被讨取,涉河赖之率十二骑逃回了岛田城,此役彻底将大森氏的势力赶回了骏河。
见到形势于己不利,大森治长便胁迫骏府城的中村一氏出面调解,十六rì傍晚,中村家的家老小仓正能携十余名武士经岛田城顺大井川南下抵达相良城拜见秀保。
中村一氏之所以愿意从中调解,其中不乏大森治长的威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处于自己利益的考虑。试想一下,如果以大森家为首的骏河豪族被秀保铲平,那么必将惹怒身处幕后的德川家康,这可不是中村想看到的;相反地,如果替家康保住了这仅剩的旗头,事后不仅是大森治长会死心塌地地追随自己,就连德川家康也会对自己赞赏有加,到时候自然是左右逢源,加官进爵了。
其实中村一氏的官宦历程完全可以用平步青云来形容。在本能寺之前他便成为了秀吉的家臣,随着秀吉的成功,他的封地也在不断增加,特别是在小田原征伐后,他获得了骏府城十四万五千石的奖赏,并且成为了秀吉在骏河的总代官。但是让人气愤的是,虽然他在关原之前便去世了,但临死前指示嫡子加入东军。因此战后中村一族获得了伯耆米子十七万五千石的加封。
大概清楚了小仓正能的来意后,秀保将他招进了御殿。待小仓坐定,秀保便让小姓为他端上了茶几,指着飘着热气的的茶盅说道:“小仓大人久居骏河,想必没尝过这远州的特产金谷茶吧?”
小仓端起茶盅,小抿一口,对着秀保点了点头:“远州的金谷茶甚是有名,今天承蒙殿下厚爱,幸能品之,真乃卑职之福啊。”秀保笑着继续说道:“这确实是我的功劳,要是没有我,恐怕这金谷茶的产地还在中田家手里呢。”
见小仓正能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秀保继续说道:“听闻骏州的浮岛原和鸢之细路甚为壮美,在下这次东进,也想效仿当年的西行法师领略一番这东国难得的胜景,不知是否有机会呢?”
小仓正能听了急忙回答道:“只要殿下想看,怎么会没有机会,只不过…这浮岛原乃是足洗家的领地,鸢之细路更为大森家世代所有,只要殿下愿意与这两家达成和睦,卑职保证,他们一定会亲自前来迎接殿下去观赏美景的……”
“我去看这些还需要他们同意么?!”秀保猛地打断了小仓的话,霍地站起身,疾步走到他身前,厉声呵道:“小仓大人,在下心意已决,定是要将大森一族诛灭,如果你能听我的安排,大可保xìng命无忧,如若不然,就准备为他们殉葬吧。”小仓正能吓得瘫倒在地上,哆嗦着拜服在秀保脚下,颤抖着回答道:“卑职只是奉我家主上之命前来调解,绝无忤逆殿下的意思,殿下有何吩咐卑职定然照办,还请殿下饶卑职一命。”
秀保冷冷地点了点头,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左近,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便回房休息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小仓正能便无jīng打采地带着侍卫返回了岛田城。到达城下,发现城门紧闭,于是小仓对着守卫的武士喊道:“我是中村家家老小仓正能,刚从相良城回来,赶紧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城上武士看是派往秀保处调解的使者,一边下令打开城门,一边兴奋地问起来:“敢问小仓殿下,调解的结果如何啊?”
小仓正能一边进门一边说道:“自然是成功啦,侍中殿下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啊。”开门的足轻听了,拍着胸口说道:“太好了,终于可以松口气…啊!”
只听“气”字还没说完,他便倒在了一名随行武士的太刀下。城下的武士还没看明白,便一个个地被小仓身边的十余名武士击杀,感觉情况不对,城上的武士急忙下城查看究竟,这才发现是敌军偷袭。
带头的武士便是那须资吉,这十余人也都是秀保身边最为得力的马廻众,这次偷城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势要为后方部队争取时间。
这些豪族手上的农兵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尸体在城门口不断堆积,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人也逐渐体力不支了,已经有两人被敌方农兵讨取。
正当这时,河岸边突然亮起了火光,一点、两点、一排、两排,转瞬间数不清地火把被点亮,响彻天际的呐喊声不断地朝岛田城传来,那须资吉看到这个场景,激动地鼓励部下道:“大家挺住,岛大人亲自率兵来援啦!”
第三十五章 大清洗
趁着深冬时节天气寒冷,大井川上游水面上早就结上了厚厚的冰,在小仓正能返回岛田城的同时,岛清兴率领所部五千余人经牧之野北侧洼地处履冰渡河。就在那须资吉等人诈开城门之时,岛清兴所率领的先头部队也恰好来到右岸,当即点燃火把,一边呐喊着一边快速向城门处增援。
把守城门的武将乃是骏河富士郡豪族足洗氏的重臣,有着“鬼式部”之称的足洗义安,当初便是他率领东骏河的豪族抢先攻占了骏府城,与大森治长左右夹击中村一氏,逼迫其就范的。
但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骏河叱咤风云的豪族,在秀保的马廻众面前完全可以用不堪一击形容。岛清兴尚未赶到时,这位“鬼式部”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勉强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将那须等人压制在城门附近。面对浩浩荡荡渡河而来的军势,足洗义安终究坚持不住了,不情愿地率领侧近一点点地往城内退却。
岛清兴赶到后,一方面命足轻抢占箭橹等有利地形,另一方面则指示那须资吉率领两千人绕至城东封锁搦手门,他自己则率领大部队继续向御殿推进。
岛田城原先的主人早就在掛川城被正法了,其家臣带领少主往大森治长处求援,没想到他却直接强占了岛田城,将老城主的家眷和家臣一并驱逐,这些人没办法便渡河投奔了山内一丰。从他们口中得知,岛田城本就不是什么大型的城池,只有东面的搦手门以及西面的大手门两处出口,只要控制住这两处要害,大森治长就算插翅也难飞了。
此时的大森治长仍旧在内院卧室中酣睡,足洗家的当主足洗义先浑身是血地冲进了内院,负责侍寝的小姓见状立即上前阻止:“足洗大人,主公正在休息,有什么大事请容在下代为禀告。”“禀告个屁!”足洗义先一把将小姓推倒在地,走到卧室前,一脚将纸门踹飞,走进房内,对着刚被自己吵醒的大森治长吼道:“大森殿下,远江众渡河夜袭,现已杀至御殿,请您赶紧随在下到前线指挥部众御敌,只有这样才能杀鼓舞将士们奋勇杀敌啊。”
大森治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蒙了,他急忙推开怀中的两个小妾,坐起身来,低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中村家的调解也没有用么,他不是跟我说十拿九稳么?!”
看到大森治长这般模样,足洗义先走上前去,一把将他从被衾中拽了出来,冲着身后的小姓说:“你们赶紧给殿下换上具足,之后我们一同回战场,誓死杀出一条出路。”
大森治长一听,赶紧将足洗的手掰开,退到墙边,惊恐地摇着头,颤抖道:“你是疯了么?我,我才不要去送死,新九郎,赶紧把你的衣服脱给我,这样的话,从搦手门出去应该会被当做百姓逃过一劫吧……”旁边的小姓听罢便要脱衣服,足洗义先去阻止了他,他走到大森治长身边,靠近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据我所知,这城中尚有一条通往益津郡的地道…”足洗义先还没说完,大森治长便打断了他,激动地说道:“我早就知道足洗殿下才智过人,赶紧带我等过去,出城之后定有重赏!”
说罢,大森治长便转身招呼被窝中的两位妙龄女子起身与之同行,这两人刚站起身,便看到足洗义先举起了明晃晃的太刀,不自觉地大叫起来。大森治长看着她们惊恐的表情,很自然地回头看个究竟,这脸刚转了一半,足洗义先的刀便已落在他的脖颈上,大森治长扑地一声倒在了血泊中,挣扎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足洗义先蹲下身去,拽着大森的发髻将头颅割了下来,顺便撕下一块布料将他包裹好后,拎着走出了寝室。
此时御殿外的骏河众基本上被肃清了,只有足洗义安仍率领着同样来自富士郡的士兵依托殿外走廊继续抵抗。就在这时,足洗义先从内院走了出来,朝着御殿处大喊道:“胜次,大森治长已被我处决了,不要抵抗了,缴械投降吧!”说完,他便拎着大森的首级走到岛清兴面前,恭敬地将首级递给清兴检视。
岛清兴见状大喜,示意侧近将首级拿走,对着殿前的足洗义安说道:“式部殿下作战之勇猛在下敬佩,现如今首逆大森治长已被汝家主公处决,阁下已无必要继续抵抗,若是能放下武器,我岛左近以人格担保,一定不会动殿下等人丝毫。”
足洗义安见大哥义先将大森的首级交给了岛清兴,终于不再坚决了,随即命令将士们放下武器。情理上说也是如此,自己是富士郡的豪族,何必为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大森家卖命?
岛清兴果真没有食言,除了继续清剿大森氏残部外,并没有再制造中田城的惨剧。战斗结束后,根据秀保的命令,骏河、远江以及东三河的豪族的当主前往掛川城参加评定。
会场内外把守森严,为了防止上次意外的重演,这些与会的豪族均不得携带武器,即便是放在廊下也不被允许。代待众豪族坐定,秀保才在山内以及有马的陪同下珊珊走进会场。
第一件事,自然是公布这次涉及三国的暴动的损失及伤亡情况。山内一丰从小姓手中接过文书,向秀保请示后,便在众人面前宣读道:“此次国人暴动造成两千人死亡,三千五百人受伤,涉及豪族四十八家,其中被彻底剿灭的豪族为包括象岛、中田、大森在内的十五家,没收领地的豪族为包括涉河、岩本在内的二十一家。”四十八家亲德川的豪族中有三十六家被彻底铲除了,所剩的十二家除了足洗家以外,全部是不值一提的小豪族,再也无法掀起什么大浪了。
骏远三本有豪族六十三家,除去上述四十八家,皆是中立或者亲秀吉的势力,基于此,秀保宣布了一项人事任命:“处于对本次战斗有功人员的奖赏,暂任命西尾俊实为三河国副代官,有马丰氏为远江国副代官,至于骏河国,”秀保停顿了一下,“就由足洗义先担任副代官吧,具体的人事任命我会派人向太阁请示,希望大家今后能同心同德,继续为太阁效忠。”
听到自己被秀保如此器重,足洗义先当即拜服在他脚下,哭诉道:“卑职受大森治长的蛊惑,与侍中殿下作对,本是罪该万死,不曾想殿下以德报怨,委以重任,卑职真是无地自容。我足洗义安在此宣誓,此后当以侍中殿下马首是瞻,若违誓言,天打雷劈!”
其实,足洗义先将大森治长杀死后,已是彻底地背叛了德川家,此时不和秀保亲近还能有别的出路么?这场持续了七天的涉及三国的豪族暴动,终以秀保方的大获全胜而告终。战斗是结束了,可秀保的东行之路能就此一帆风顺么?
第三十六章 中村的靠山
按照计划,秀保在山内一丰、有马丰氏及一干豪族的陪同下游览了浮岛原和鸢之细路,这也算是展示权威的一种方式吧。足洗义先更是投其所好,将鸢之细路作为私人花苑献给秀保。最为回礼,秀保郑重参拜了富士山麓的浅间大社,为富士郡足洗一族祈福。
浅间大社全称为富士山本宫浅间大社,是位于rì本静冈县富士宫市的神社。形式为式内社,旧社格为官币大社。rì本国内约1300座浅间神社之总本宫、富士信仰的中心地。该神社乃是为了平息人们担心富士山喷发的恐慌而供奉浅间大神。八〇六年,这里便创建了壮观的神社,其后,在一六〇四年,徳川家康还兴建了正殿、拜殿、舞殿、楼门等。直至今天,正殿、币殿、拜殿、楼门仍保留着昔rì庄严肃穆的气氛,正殿甚至指定为国家重点文物。
话说秀保联合山内、有马扫平骏远三时,中村一氏只是躲骏府城担惊受怕,左右为难,当大森治长召集众豪族于大井川畔抵抗秀保联军时,他居然也在大森的撺掇下召集了近千人军势,准备在小仓正能调解失败后出兵协助大森治长,可是没想到秀保竟乘夜偷城,自己还没来得及出兵,大森治长便已兵败被杀了。在这种情况下,听闻秀保率大部人马越过骏府抵达富士郡,自以为是想对他不利,于是招兵买马,扩充军备,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听闻此事,宿老朝仓在重不顾重病缠身,急忙前往本丸拜见中村一氏。此时的中村一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等待着前方忍者的消息。见到朝仓在重在小姓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走进大厅,中村一氏连忙凑上前去着急地询问道:“伯耆守大人,现在的情况想必您都知道了,如今岛田城陷落,和大森家往来的书信少不了落入大纳言手中,再加上我和山内一丰本就是明争暗斗,他也定会进献谗言,落井下石,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了,我已命小仓父子在各郡村召集农兵,相信可以抵抗一阵,到时候再请内府殿下从中调解,相信大纳言不会不给内府殿下面子吧?”
看着村中一氏自欺欺人的模样,朝仓在重又好气又好笑,他略带讽刺地反问道:“主公,臣下试问一句,自掛川事件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天,骏河与内府所领相模国仅一山之隔,若是内府殿下果真有意调停,早就派人前来了,何必等到今rì?”
“依您的意思,内府殿下是见死不救了?”中村一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骏远三一带的豪族都或明或暗地接受内府殿下的控制,他怎么能容忍秀保对他们大开杀戒呢,况且自从我到骏河,已基本上和江户方面建立了和睦关系,就算是不管那些豪族,也不该舍弃自己这样的一国代官啊。”
看着中村一氏如此自命不凡,朝仓在重真的想笑:“什么和睦关系,什么一国代官,你中村一氏充其量只不过是家康的一条狗罢了,何必自欺欺人?!”碍于情面,朝仓在重颇为婉转的解释道:“正如主公所说,与大森治长的书信现已落入侍中殿下之手,这可是无可辩驳的罪证啊,主公没忘吧,侍中殿下就是以中田时政给大森家的密信搞垮了数十豪族,那些豪族可是内府殿下的心血啊,但直到那时他也没有出手,现在换做主公遇险,您觉得境况会有什么不同么?”
尽管朝仓在重说得很委婉,但中村一氏还是难掩尴尬之情,搔首环顾左右,转移话题道:“先不管这些了,依您之见,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朝仓在重见中村已有悔意,便趁机说道:“当务之急便是解散军势,由主公亲往大宫城向侍中殿下解释清楚,请求殿下宽恕。”
中村一氏听罢,猛地一拳击在茶几上,忿忿地念道:“当初和内府殿下交往便是为了能以他为靠山,保我骏河平安,没想到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大难当头反而被当做弃子,真是世事难料啊。也罢,那就有劳伯耆守马上前去解散军势,我也即刻动身前往大宫城。”
大宫城,本来只是商贾工匠在浅间大社下聚集而形成的村町,但是由于祭祀浅间大神的信徒逐渐增加,再加上此处靠近关东八州,是东西交往的要冲,因此足洗家看准时机,在家康移封关东后便因势建城,虽然落成时间不长,但作为足洗家这样一个小豪族的居城而言,在规模和设施上也算是与其家格相称了。
中村一氏到达大宫城时,秀保亦刚从神社参拜回城,虽说对中村的德行有所不齿,但他亲自前来,不见也有失礼节,于是秀保在本丸足洗义先的私人茶室接见了他。
由于刚刚拜祭完浅间大神,秀保仍是头戴乌帽,身着浅紫sè礼袍,下衬深蓝sè纱褶,十足一副公卿贵族的打扮。中村一进门便看到了身着礼服的秀保,这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还没说话便已觉得矮他三分了。按照rì本宫廷规定,在礼服穿着方面,亲王、诸王及一品衣深紫,褶为深绿sè;二、三品衣浅紫,四品深绯、五品浅绯,褶均用深蓝sè纱,六品以下无礼服。中村一氏只不过是从五位下的式部少辅,位阶尊卑,高下立判。
秀保看得出中村一氏已对自己心生畏惧,为了增加此次交涉的筹码,秀保首先发问:“式部殿下来得正好,在下参拜浅间大神途中便已听闻殿下在骏府城扩充军势,购置兵械,思考良久不得其解,不知殿下此次前来是否能对此有所说明?”
中村一氏没想到秀保开门见山,一上来就抓自己的把柄,心中不无唏嘘,迟钝稍许,便略带结巴地回答道:“卑职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说明此事,殿下有所不知,当初逆贼大森治长起兵叛乱,为防卑职与殿下东西夹击,他便派遣大批军势驻守骏府城西以为监视。为防不测,卑职才召集农兵于城中,因此殿下所言扩充军势,购置兵械之事皆为防御之需,并无它意,还请殿下明察。”
看着中村一氏大冷天也能弄得满头大汗,秀保真是有些不忍心捉弄他了,但是出于既定目的,还是要继续施压。
见他说完,秀保从桌下缓缓取出一打信件,扔在桌子上,死死地盯着中村。虽说早就想到这种情况了,但看到密信的那一刻,中村一氏还是颇有些震惊的,面对铁一般的事实,他知道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无功的,这一刻,他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jīng打采甚至是有些绝望地说道:“既然殿下已经知道实情,那么卑职也就无话可说了,该受何种刑罚,全凭殿下发落。”
“式部殿下举兵牵制叛军主力,乃是大功,何来处分?”秀保一边翻看信件一边说道,“殿下写给大森治长的书信,在下一封不差地全部找到了,这些信足以证明殿下的‘功绩’,在下自会向太阁汇报此事,不过听闻殿下并非贪图功劳之徒,因此这些‘功绩’是否向上禀报还请殿下自行斟酌。”
听到这里,中村一氏算是明白了,这秀保是想以此威胁自己啊,但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授人以柄,咎由自取啊,中村一氏当即跪拜在秀保面前,“谦虚”地回答道:“如此大功,卑职着实不敢领受,就不劳烦殿下向太阁禀报了,来rì方长,今后卑职定当一如既往奉公尽职,誓死效忠太阁和侍中殿下。”
“既然式部殿下如此淡泊名利,在下也就只好勉为其难了。”秀保微笑着说道,“对了,为了更好地支持殿下治理骏河,在下将您联合我方大败叛军的功绩整理成函,待我前往江户时,亦将交于内府殿下等诸位大名过目,希望殿下这般武家楷模能为更多武士所敬仰。”
事到如今,中村一氏终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家康抛弃了自己,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秀保了。走出大宫城,回首仰望雄伟高峨的富士山,中村一氏已是无语凝噎了,自己早先把秀次当做靠山,最后差点受到牵连,把家康做靠山,最终还是被舍弃,如今不得已将这个十八岁的大纳言作为靠山,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第三十七章 家康之思
就在中村一氏望山兴叹的同时,他原本的靠山,德川内大臣家康也站在江户城的天守阁中向着西方眺望。
“你看,渡过荒川,穿越武藏野,经三浦半岛,过相模平野,之后翻越箱根、富士二山,跨过大井川,便是远江,渡过浜名湖,穿过吉田城,不到一rì便可返回冈崎了。”家康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本多正信说起这条路线了,尽管如此,他仍旧是乐此不疲。五十三岁的他,离开了生活了近五十年的三河,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关东,即便是当世枭雄,也不能忘却对家乡的思念,且只有在至亲和正信这般近臣面前,他才能稍微释放内心的情感,但这种释放转瞬即逝,绝不会让外人看出自己内心所想,这便是德川家康。
本多正信和家康身边的大多数重臣一样,都是骏远三出身,自然对家康的处境感同身受,不仅能将家康说的这段话倒背如流,而且每当他提起时,仍然能感觉到心中隐隐的痛楚。
正信知道现在不是触景生情的时候,因为目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解决,他打断了家康的思绪,提醒道:“主公,现在可不是感伤的时候,当初中田时政兵败自刃之时,我便提议本家出面调解,您却不肯批准;后来远江势力尽丧,大森家前来告急,您依旧不加理会;等到那位丰臣大纳言平定西骏河,收买足洗义先,参拜浅间大社展示权威之时,您仍然视而不见;就在前天,中村一氏厉兵秣马准备誓死一战时,您还是不肯表明态度,最终惹得中村家对本家失去信任,投靠了丰臣秀保。至此,您在骏远三辛苦维持的势力已被秀保连根拔起,数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属下斗胆请问主公,不知主公是何想法,难不成真是怕了那个纨绔子弟?”
德川家康知道本多正信这些天十分郁闷,不仅是他,就连自己手底下的四位天王也都不能理解自己的做法,本多忠胜甚至认为家康始终摆脱不了长吉关事件的yīn影,导致行事思考rì趋保守。
鉴于如此情况,家康不得已召见本多正信,想通过他将自己的想法的立场转告其他家臣。
家康从怀中掏出两枚象牙制中国象棋棋子,分别放在左右手,他将双手朝正信摊开,笑着说:“前段时间,有个来自明国的商人前来拜见,将一副象牙制的明国象棋作为见面礼献给了我,和他研习了几rì,不知不觉竟有些喜欢这种明国的游戏了。”
本多正信听了不以为然:“象棋自中土传来已久,只是主公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其实这和本国的将棋还是有些相似,您要是想学,找我便是,何必求于外人。”
家康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你看,我手上一左一右分别握着‘卒’和‘帅’,依你之见,孰轻孰重呢?”
本多正信也是明白人,马上便明白了家康的意思:“主公你是想告诉我‘弃卒保帅’之理么?”
家康地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棋子继续说道:“帅和卒的关系正如将棋中的王将与角行,而且其中蕴含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卒子都是为了帅而存在,说得残酷些,他们必须时刻做好为帅去死的准备。当然,要是想取得最后的胜利,没有卒是万万不可的。但是正信你要记住,卒有五个,即便都死光了,也还有相、车、马这些棋子可以取而代之,但是帅却只有一个,为了保帅,死再多的卒也在所不惜,更何况是一个本就保不住的呢?”
“保不住?主公您这话是何意思?”本多正信惊讶地问道。
家康抬头眺望远方,有些无奈地说道:“人人都说我家康残忍,为了家业可以诛杀妻子,可是成大事者有哪个不是如此呢?伏见的那位殿下强迫旭姬夫妇分离,硬将她塞给我,甚至还将老母作为人质送到骏府,这难道就不残忍么?他秀吉想做的事是没人拦得住的,出征朝鲜,诛灭秀次,那一项不是遂了他的愿?当初将我转封关东又何尝不是强人所难呢,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么?他和我心照不宣,要的就是剪除我在东海道的羽翼,因此即便是拿出二百余万石的庞大筹码亦是在所不惜,况且他眼中容不得沙子,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东海道的那些豪族么?”
本多正信貌似有些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丰臣秀保这么做完全出于太阁的旨意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家康捋了捋胡子,“这次太阁任命秀保为会津问责使,这对于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来说已是颇具难度了,应该不会再将扫荡骏远三的事交给他,我相信如果不是加贺爪忠澄有意怠慢,山内一丰趁机告密,他是不会急于蹚这脚浑水的。”
这话正信听得是一头雾水,他追问道:“若如主公所说,这件事是秀保擅作主张,与太阁无关,那我等完全可以出面调停,何必过早地放弃这枚棋子呢?”
家康脸上露出那招牌式的憨态可掬的笑容,和蔼地看着正信:“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太阁之所以不急于动这块烫手山芋,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找不到借口。这些豪族在当地生活了数百年,况且并没有犯错,根本无法下手,这种情况下,他最多只能是安插自己的手下,至于铲除这些豪族,只能是等待时机了。”
“您的意思是秀保为他创造了机会?”本多正信试问道。
家康没有表态,只是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起初,忠澄的傲慢无礼只是他一人的问题,本不会牵连其他豪族,可是那些东远江的豪族贼胆包天,竟敢对秀保拔刀相向,这正好让他抓住把柄,借机联合山内家铲除异己,到这里,也不过是东远江的事罢了;谁知道中田时政过于敏感,见象岛家被灭,便以为秀保要他不利,竟然密通大森氏,煽动一揆,这这就是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了;他的信更是成了秀保讨伐大森治长的借口,大森治长被迫起兵反抗,以他的实力怎能和秀保相抗衡,兵败身死在所难免;可他临死还不做好事,竟然胁迫中村一氏一同起事,这些密信城破之rì也落到了秀保手中,成为他降服中村家的工具。至此,骏远三国人一揆终以秀保的大获全胜告终,你听了这么多有何感想?”
听到这,本多正信倒是觉得有些滑稽了:“照您这么说,这件事错不在秀保,而是在这些豪族自己了?”
“正是如此,”家康点了点头,“这些年来他们凭借自己在地方的势力作威作福,对我已是阳奉yīn违了,更不会不把太阁派来的代官放在眼里,因此当秀保到来时,自然不会瞧得起他,这才最终酿成大祸。这样的棋子,终究会被太阁吃掉,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秀保立下大功,这对于今后拉拢他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正信,现在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本多正信用无比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家康,心想有这样的主公,何愁得不到天下?他恭敬地向家康施以大礼,激动地说道:“主公所言着实让人折服,臣下这就出发前往箱根山,摆好仪仗,隆重迎接秀保殿下。”
第三十八章 上野介的承诺
文禄五年元月二十rì,在大宫城整休了三天后秀保再次起身东行,准备越过箱根山进入相模国境。
一行人先是来到了位于箱根山西麓的兴国寺城,本多正信的长子本多正纯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这兴国寺城最初也是唯一一次闻名于世,便是因为当时的城主伊势盛时,也就是后来的北条早云。
当初早云因拥戴今川氏亲之功而被赏赐此城及富士山下方十二乡的领地,让就是凭借如此羸弱的根基,经过早云、氏纲、氏康以及氏政四代的不懈努力,最终将北条氏发展成为坐拥关东二百四十万石的大大名,这不得不让后世大为惊叹。
当然,北条氏的成功不仅是因为军事方面的节节胜利,还离不开家族世代遵守的以民为本的治国理念。当初的兴国寺虽说地处山麓,少有良田,但是由于地处骏河、伊豆以及相模三国交界处,乃是进出关东的门户,地理位置优越,于是早云因势利导,一改战国大名重视农业的政策,积极发展商业,吸引了各地商人云集,为扩张积聚资本;同时,为了安抚占总人口多数的农民,他在立国之初便施行轻徭薄赋的善政,对于实在困难的领民,甚至可以完全免除他们的税赋,有这样的领主,还有谁不死心塌地追随呢?
在北条早云攻取伊豆,迁居韮山城后,此处便复归今川家所有,此后历经北条、今川以及武田的反复争夺,最终在武田灭亡后落入家康的手中,此时的兴国寺早已是满目疮痍。风光不再了。之后家康移封关东,此城本该处于中村一氏的支配下,但是由于大森氏和足洗氏的胁迫,中村家不得不默认足洗义先对此地及下富士郡的统治。
为了迎接秀保驻跸,足洗义先早先便命人临时搭建了城门。此前,兴国寺已基本废弃,义先接管后,稍加修葺作为屯兵巡边之所,但也已失去了城池的大部分功能,仅剩下残垣断壁和残破不堪的御殿,甚至连城门都已不知所踪,本该是城门的地方现如今也仅仅安置了一排防马栅以限制进出。
待秀保到来时,本多正纯早已恭敬地在门口等候。此人作为正信的长子,完全继承了其父的智慧和谋略,经常被家康召见为其出谋划策,深得家康信赖。
秀保没想到家康会如此用心,自己尚未进入相模,他便已经派重臣前来迎接了,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自己目前所处乃是骏河地界,量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出于为今后考虑,还是应该和正纯打好关系。想到这,秀保赶忙下轿,走上前去和正纯寒暄起来:“劳烦上野介翻山越岭相迎,在下心中甚为不安啊。”
本多正纯见秀保如此彬彬有礼,对他的印象顿时改观,当即不敢怠慢,躬身行礼回复道:“侍中殿下不必如此,卑职乃是奉我家主公之命前来接驾,您贵为正三位大纳言,又是太阁殿下的特使,自当享受此等待遇,无需顾虑。”
秀保听罢点了点头,正纯说得也对,自己作为特使,乃是代替秀吉出使会津,各地大名自当以准太阁之礼接洽,这样想来,他的恭敬倒也无可厚非。秀保在众人的陪同下准备进城,很自然此被那崭新的城门所吸引了,虽说也是木制城门,但就其优质的木料以及jīng细的做工来看,便和周边的木栅格格不入,一看便是最近修建的。
秀保滞在门口,转身看着足洗义先,稍显严肃地询问道:“此门所用木料材质上等,新旧程度也和周遭木栅不尽相同,想必足洗殿下颇费一番功夫了吧?”足洗义先笑嘻嘻地回答道:“殿下果真是慧眼识珠,听闻殿下准备驻跸此城,卑职连忙命人修缮,怎奈城门年久失修,早已坍塌,于是卑职专程从伊豆购置上好木料,聘请优秀工匠,连夜赶工才建成此门,做工略显粗糙,不敬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秀保走到城门旁,抚摸着粗大的木桩,不无感怀地对众人说道:“购买如此巨大的木料,并且将其从伊豆运往此处制作城门,不知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啊。”
足洗义先听他这么说不免慌张起来:自己花费巨资打造此门,不仅没讨得秀保欢喜,反而给他留下个劳民伤财的印象,这究竟是什么事儿啊。
秀保也不想足洗义先下不了台,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在下并不是有意冒犯足洗殿下,只不过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凡事皆应将百姓放在首位,这不就是当年早云公立国此地时所坚守的义理么?这也是在下想来拜访此城的缘由啊。在下在此处逗留不过三rì,可此处的百姓却要这里生活一辈子啊,殿下为我耗费了如此多的财富,想必今后领内的赋税又会加重吧?以您富士一郡的税收究竟还能建造多少如此华丽的城门呢,难不成一旦有大名路过都要下如此功本么?在下知道您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我的脸面,我也十分感激您对在下的重视,但这种劳民伤财之事断不可取。明rì我便随上野介一道动身前往江户,在此之前,还请您将在下驻足领内期间的花费统计造册,交给高虎,他自会替我将这笔钱还给殿下。”
本已让秀保不悦,怎还敢接受他的钱财,足洗义先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惶恐道:“侍中殿下所言有理,在下今后定当以此为戒,杜绝劳民之举,但殿下在寒舍驻跸乃是卑职无上的光荣,怎还敢因此收受殿下钱财,这,这要是让太阁殿下知道了,我足洗一族百余口可就xìng命不保了啊,恳请殿下收回成命。”
秀保赶忙将他扶起,郑重地说道:“足洗殿下何必如此惊慌,我秀保说到做到,钱你只管拿,太阁那边不用担心,放心交给我就好,相信太阁殿下不会怪罪你的。”有了秀保的保证,足洗义先终于放下心了,在吩咐足洗义安留下来尽心照顾秀保后,便动身返回大宫城统计费用去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本多正纯惊诧地看着秀保,他终究不能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趁着义安去准备菜肴的时候,他好奇问秀保:“恕卑职冒犯,太阁和前关白殿下对奢华生活的崇尚众人皆知,但是同为丰臣家的一员,殿下是如何克制自己的呢?”
秀保觉得他的话根本没有道理,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呢,自己根本就不是真的秀保,历史上的秀保也是个纨绔子弟啊。但他既然提了,自己只好找个理由敷衍:“上野介的问题让在下糊涂了,在下和太阁殿下一样,都是很会享受生活的,赏花、连歌、茶会、能剧不一而足,要说真的有什么不同,恐怕就只有一点了,那便是在下对生活上的享受是有限度的,更不会拿民脂民膏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不知您对我的回答还满意么?”
本多正纯眉头微皱,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便不再说话了。秀保看到他这副表情,顿有所悟:他是想借此试探自己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如此言语怎能不让他担心?看样子今后应当韬光养晦了,万不能这么早就让家康起疑。
就在这时,一名武士骑马赶到了兴国寺城,见到秀保赶忙下马拜伏,气喘吁吁地说道:“侍中殿下,太阁的使者现已抵达骏府城,中村大人请您回城一趟,说是有太阁的御教书要对殿下宣读。”
秀保一惊:“难道石田借此事在秀吉面前告了自己一状?”本多正纯早就听说秀保与石田三成有隙,但没想到会闹得如此僵,以至于还没有确切消息便已怀疑石田从中作祟了。即便这对德川家来说是件好事,但正纯还是虚情假意地劝解道:“究竟是何问题,殿下只有见到使者方能清楚,如此草率定论恐怕有伤和气吧?”
秀保丝毫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与石田三成不和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仗着自己是太阁的宠臣,伙同增田正盛等人肆意打压我等尾张派,瞒报清正公等人的军功,任用亲信,扩大自己在朝中的权势,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时刻都想找借口除掉我,这次国人一揆正好给他口实,想必是在劫难逃了。”
本多正纯叹了口气,感同身受地说道:“若真如殿下所言,太阁创下的基业可就危险了,不过请殿下放心,如果此贼胆敢颠覆丰臣政权,在下以xìng命做保,我家主公定会大力支持殿下肃jiān除恶,保天下太平的。”
秀保听了,顿时感动地热泪盈眶,他紧紧握住正纯的手说道:“有您这句话,在下也便放心了,内府殿下至仁至义,真是当世楷模啊!”说完,秀保便率众人骑马向骏府城奔去。
看着秀保离去的背影,本多正纯冷冷一笑,低声道:“哼,什么天资聪颖,志虑忠纯,我看不过是第二个小早川罢了”
第三十九章 终入武藏
正如秀保所想,这次前来宣读秀吉御教书的不是别人,而是三成的亲信,有着“仁右卫门”之称的增田右卫门少尉长盛。此人与三成同为五奉行,言行举止无不以他马首是瞻,相较与长束正家,他和三成的关系更为融洽。虽说关原后兵败出家,但最终还是携长子进入大阪,为丰臣家献出了生命,就这一点来说,倒也不可不谓是忠臣。
但他毕竟是三成的至交,耳濡目染自然对秀保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当三成将这份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他时,竟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秀保快马加鞭赶回骏府城时,增田长盛早已在本丸大广间中等候了。中村一氏作为三中老之一,和长盛也算是有些交往,知道此人乃是三成的代言人,自是不敢怠慢,一边躬身斟茶,一边指着旁边盘中的糕点笑眯眯地请他品尝。
增田长盛在京都早已尝遍各sè美食,对于面前盘子中的淡黄sè的团子并不太感兴趣,但是出于礼貌,勉强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可没想到刚咀嚼了几下,便被这种口感独特的糕点所折服,不一会工夫便已将盘中所盛食去大半。
想必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长盛擦了擦嘴,对中村笑道:“若非式部殿下,在下还真就错过此等人间美味了,虽是其貌不扬,但一口下去却是满口酥软,齿颊留香,真是让人爱不释口啊。“
听到长盛的夸赞,中村也是大为兴奋,兴致勃勃地和他介绍起来:“能让大人满意在下深感荣幸啊,此物名作安倍川饼,乃是在麻薯上灑滿了培煎過的大豆粉制作而成,由于首先在安倍川附近制作,因而得名,大人想必不知道,此物原本是献给内府殿下的贡品,在下转封至此方得以品尝,乡间土产,还请大人见谅。”
正当两人谈笑风生之时,秀保“不恰当”地走进了房间,长盛那张长长的马脸顿时晴转多云了,中村见秀保来了也马上收住了嘴,与长盛稍微拉开距离,恭敬地向秀保行礼。
秀保虽说年纪轻轻,但毕竟也经历过大风大浪,对于面前这位秀吉的使者没有丝毫惧sè,反而用一种冷峻的眼神盯着他,这倒让一向孤傲的长盛颇为惊讶,作为秀吉的近臣,除了秀吉和三成,还真没有什么人敢如此对自己,长盛顿时有些不悦,但没办法,谁叫自己的官位比不上面前这个少年呢。想到这里,他心有不甘地躬身向秀保行礼。
秀保虽说和三成不对付,可并不想和长盛闹僵,见到对方行礼,他也颇为恭敬地还礼。待众人坐定,秀保便直入正题:“长史(右卫门少尉的唐名)大人为了秀保千里迢迢赶到骏府,在下真是过意不去啊。”
这边刚一说完,长盛便大手一挥,冷冷地说道:“侍中殿下可别误会,卑职不过是奉太阁殿下之命行事,与您无关,在下京中还有要事,待宣读完太阁的御教书便要返程,这里就开门见山了,不再罗嗦了。”
秀保见长盛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心中甚为不悦,但考虑到他是秀吉的近臣便强忍怒火,恭敬地请他宣读御教书。
长盛在秀吉身边多年,深懂察言观sè,他看得出秀保压抑着愤怒,倒也有些害怕了,虽说自己的秀吉的近臣,但秀保还是秀吉的侄子呢,孰轻孰重自己还是能够分辨的,虽说三成和秀保不和,但自己完全没不要做这个炮灰,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刚才给秀保的下马威就当是和他进门时对自己的不敬扯平了,这样便也足够了。
因此,长盛便没有让秀保跪接御教书,而是直接将它交到秀保手中,口气也缓和了些,相对温和地对他说道:“殿下在东海闹出这么大的事,太阁起初十分气愤,准备命伊木远雄率黄母衣众前来擒拿殿下,卑职赶忙将此事告知利家殿下,利家殿下当即进城向太阁解释,并且将您派人送至他处的叛贼密信一并交给太阁审阅,这才使得真相大白。不过殿下斩杀加贺爪忠澄,屠中田城毕竟有欠妥当,因此正如书中所说,太阁认为殿下功过相抵,也便不赏不罚了,并让卑职提醒殿下,此事一发,路上务必要多加小心。”
秀保知道长盛想借此向自己献殷情,虽说不大相信他会为自己说话,但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故作感激地答谢道:“多谢长史大人从中调解,这份恩情在下定当铭记于心,以后要是有用得到秀保的地方,只管告知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俗话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自己只是随口说说,便能获得秀保如此许诺,长盛倒真是对秀保的品行有了新的看法,内心甚至都有些内疚了,但最为三成的盟友,怎能和他的对头如此近亲?为了避免被秀保拉拢,长盛和众人随便寒暄了几句后便提出要回伏见复命了。
见长盛起身要走,秀保立马将其拦下,微笑着劝道:“大人难得来骏府一次,如此回去岂不可惜了欣赏美景的机会?内府殿下已派人来迎在下去江户,定要马上起程不可耽搁,不然肯定要亲自陪您游览骏州的大好河山,要不就让式部殿下陪您如何?”
说罢,秀保瞥了中村一眼,中村一氏心领神会,接着劝说长盛:“侍中殿下说的是啊,何况现在正是享受仙石原温泉的绝佳季节,大人何不在此小住几rì,也好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啊。”
虽说和秀保不能太过亲近,但中村的邀请却是不好拒绝的,况且秀保即将动身前往江户,不会陪自己一同游览,这样的话便不会有问题了。思虑再三,长盛终于答应了中村的请求,秀保当即和二人告别,怀揣御教书离开了大广间。
就在去往兴国寺的路上,早已对长盛不满的岛清兴终于按耐不住了,大大咧咧地骂道:“他增田长盛算个什么东西,竟能如此怠慢主公,要不是高虎拉住我,早就一刀砍了他。”
藤堂高虎虽说努力克制,但也对秀保的做法有些不满:“主公,恕在下无礼,增田此人乃是石田的走狗,您怎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对他感恩戴德,况且是他自己说要回去复命,您为何执意让中村殿下留下他并且好生款待呢?”
秀保晃晃悠悠地骑在马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岛清兴,头顶yīn云密布的高虎,倒是觉得有些欣慰,这两人是真心替自己着想啊。他停下马,示意两人靠近些,将双臂一左一右搭在他们肩上,这一刻,他们不像是君臣倒像是朋友。
秀保慢悠悠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想对他施以颜sè,但他可不是加贺爪忠澄,哪能说杀就杀,别忘了他身后还有个石田三成呢。我又不是傻子,怎会相信他的话,但是总该给他留点面子吧,招待他几rì也算是交个朋友,就算朋友做不成,至少不会是敌人吧。”
虽说不太认可秀保这种姑息的态度,但主公毕竟是主公,既然他发话了,二人便也只能听从。这一路上秀保恩威并施,连纵合横的jīng彩表现着实让作为家臣的他们感到无比的惊讶和光荣,他们真的不敢相信,当年那个纨绔子弟,如今陡然成了丰臣家不可或缺的一员,跟随在他身后,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
一行人于当天深夜抵达兴国寺城,第二天清晨,不顾大雾阻隔,越过箱根山进入了相模国境。相模作为北条家的统治中心,经济一度非常发达,但是随着北条家的改易,相模国的中心地位也被江户城所在的武藏国所取代,经济自然是大不如前。由于在骏河耽搁了不少时间,秀保等人未在此地多做停留,沿着相模湾一路向东进入家康的统治中心武藏国。
此时的江户本丸御殿内,家康正拿着本多正纯写给他的密信在房中反复踱步,本多正信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突然,家康叹了口气,摇着头对正信说道:“就算如弥八郎所说,若非亲自试探,我仍不能对他放心,你传令下去,潜伏在宇都宫的忍者暂时不要撤离,一切等我宴请过这位侍中殿下再做定夺。”
本多正信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家康将信死死地攥在手中,双眼直直地盯着墙壁上的三叶葵,意味深长地说道:“秀保,是龙是蛇就看这次宴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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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梅花物语
秀保等人到达江户时已是元月二十三rì了,此时的江户城虽说已经成为了家康的居城,但在仍然基本保持小田原征伐前的模样,除了西丸,其余构筑物,包括本丸、二之丸以及天守全部都保持原有的规模,这和家康节俭的品格脱不开关系。
由于一路上不断有各路家臣接待护送,原本百余人的队伍,到达江户时已有千人之众,这无疑是给足了秀保颜面,也是家康拉拢他的一点小手段。
渡过鹤见川便进入了江户城下町,自家康经营武藏以来,町中百姓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如此隆重的场面了,数十侍从在队前鸣锣开道,秀保与正纯骑马并肩谈笑风生,高虎与岛清兴等家中重臣紧跟其后,两旁以及队伍的尾部皆有德川家的重臣及旗本武士随行护卫,周边更有足轻持枪维持秩序,这比起家康当初入国的仪仗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说对如此盛大的仪仗叹为观止,但町人甚少知道,这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翩翩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乏在队伍旁细声讨论起来。一位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老人听到锣声,颤颤巍巍地从居酒屋中走出,旁边的年轻人赶忙凑上前来询问道:“中藤大人,您是侍奉过北条家三代家督的老臣,可曾见过如此宏大的场景啊?”
老者双目凝视前方,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感慨道:“我自出生至今,经历了氏纲、氏康、氏政以及氏直公四代家督,每一位都是勤俭节约,勤政爱民的仁者,就连刚刚入国的德川殿下也以他们为榜样,不敢挥霍米脂民膏,再看这位大人,衣着光鲜,年纪轻轻便颐指气使,一看便是华而不实的纨绔子弟,这等人物我怎么会认识?”
就在这时,一名小姓从前行的队伍中挤了出来,来到老者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便开口骂道:“你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儿,不识我家主公大名,便敢下如此重口诋毁,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见老者被一个小姓如此咒骂,旁边的伙计气得几近拳脚相向,但是被他阻止住了。
面对小姓的咒骂,老者虽是不舒服,但仍能保持克制,恭敬地向小姓施礼道:“阁下所说有理,在下是不知这位公子究竟是何人,还请指点一二。”
见老者彬彬有理,小姓态度也缓和了些,躬身向老者致歉:“我幸之助也非地痞无赖,只不过因主公受辱方才出口冒犯,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老者笑呵呵地看着这名小姓,虽是无礼,倒也有几分可爱:“原来小兄弟叫幸之助啊,无妨无妨,不打不相识,全当交个朋友吧,敢问小兄弟,你家主公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到他询问秀保的来头,幸之助顿时趾高气昂起来,他提高了嗓门,像广播喇叭似的叫道:“我家主公便是被称为‘武家翘楚,丰臣砥柱’的正三位大纳言丰臣秀保殿下啊。”
说完,幸之助便朝众人望去,本以为他们会被秀保的名声所震慑,可没想道,这群人一个个仍是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仿佛完全不知道秀保是谁,他时顿觉得双颊发烫,真想找把刀把他们统统砍死。
还是老者看出了他的尴尬,急忙解围道:“小兄弟可别见怪,我等乡野匹夫久居东国,对你家主公不甚了解,还请指点一二。”
幸之助听罢,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也罢,那我就给你们讲讲我家主公的英雄事迹吧。先讲什么呢?就从‘筑长吉复建安土城,捍荣誉誓死战本多’开始吧。”
之后,幸之助便将秀保的“英雄事迹”稍加渲染,当做故事向老者讲述起来。一开始只有周边三五个人在听,谁知道幸之助越讲越兴奋,声音也越讲越大,时值正午,竟吸引了近百人围观。老者见状,随即将他引入屋内奉上好酒好菜,让他吃饱再讲,众人听得不甚过瘾,也是鱼贯而入,老者趁此机会猛赚了一笔。
幸之助从早上一直讲到中午,人是越来越多,老者竟然借此机会收起钱来,一个上午赚得竟然比他三天的还多,怎能不让一家人眉开眼笑?待幸之助讲到“岛左近怒斩加贺爪,众豪族谋逆胁侍中”时,秀保的另一名小姓急急忙忙跑进了居酒屋,拽着他的衣襟就往外拉,便拽还边说道:“你个不知死活的幸之助,青木大人找了你半天了,回去你就等着受罚吧。”
幸之助正讲到兴头上,颇为失落地看着这名小姓,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小姓也不含糊,笑道:“青木大人和我四处找你不得,直到听到路人谈论有个大和来的落语师正在这里说落语,他猜想这也只有你能做得出来,便差我过来找你了,果不其然,还真叫大人说对了。”
“既然如此,在下只能先行回去了。”说着幸之助便要随小姓回城。这时候,老者走上前来,拿出一钵铜钱交给幸之助,激动地说道:“多亏了小兄弟在下才能有如此收益啊,这些钱是你应得的,在这里我还要当着众人向你道歉,若真如你所说,你家主公可真是少年英雄,国之肱骨啊,有这样的额年轻人在,天下定会更加安定繁荣啊。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小兄弟能否答应?”
幸之助被老者捧上了天,自是欣然允诺:“您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一定应允。”
老者朝身边招了招手,一个年纪与秀保相仿的少年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老者将他推到身前,有些无奈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名叫中藤为信,这是我的孙子中藤信友,我中藤家乃是桓武平氏后裔,本是武藏国多摩郡豪族,宝治之乱后,流落到武藏国多摩郡北部的中藤村,改苗字为中藤,经过十几代人努力,成为拥有北多摩郡七千石的豪族。”
幸之助好奇地问道:“既然如此,您又为何独自一人带着孙子在此开设居酒屋呢?”
老者颇有些怨恨地说道:“我等原本臣从于北条家,小田原征伐时,独子中藤信家在八王子城战死,城破前替信友元服并命人将他出城交由在下抚养。谁知道德川家康改封关东后,开始清理关东豪族,我中藤氏因参与北条方而遭到改易,我便只好带着孙子以及两名家臣来到江户,以居酒屋维持生计。在下恳请小兄弟能将信友带回城中,和你一样服侍侍中殿下,哪怕只是端茶倒水,也总比随我一辈子窝在这小小的居酒屋要好得多啊。”
看着老者不舍地抚摸着这孙子的头,幸之助的心也软了下来,他看了看旁边的小姓,见小姓点了点头,幸之助便点头答应了老者的请求。老者交代了几句后,便将他们送出了屋子,临行前他对信友说:“虎千代,到了侍中殿下家中要好生听话,幸之助大人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且千万不能忤逆主上的意思,挺清楚了么?”
信友认真地点了点头,略显兴奋地说道:“听幸之助大人的讲述,我与侍中殿下年纪相仿,但他却能成就如此大业,我今后定以他为榜样,努力奋斗,恢复中藤家的地位。”
老者听了欣慰地点了点头,和幸之助客气一番之后便目送三人回城去了。看着孙子远去的背影,不觉地老泪纵横起来,感慨道:“虎千代,不论前途如何凶险,你都要坚持下去,一定要光复家门啊!”
说是时间过得快倒不如说是秀保睡得久了些,连rì来的急行军让他疲惫不堪,因此来到寝室刚躺下便鼾声四起进入梦乡了。直到傍晚时分,他才不得不在侍女的催促和服侍下,勉强穿好衣服前去赴宴。
作为唯一跟随秀保东行的妻室,驹姬自然也受邀出席,一身绣着飞舞梅花花瓣的素sè和服着实显眼,为冬季的雪景平添了几分生机。虽说结婚已有些时rì,但她和秀保却尚未行夫妻之礼,这件事成为很多人的饭后谈资,也让两位当事人尴尬不已。
秀保走出房间,顿时感觉一阵凉风袭来,直教人瑟瑟发抖,“即便是换上了冬衣,仍不能抵御江户的冬天啊。”秀保感慨道,房间对面便是花园,只是满目皆被白雪覆盖,除了几株梅花,便再也找不到其他可观赏的景sè了。秀保走到一株梅花跟前,蹲下身子仔细观赏起来,一时兴起,竟想起了王冕的诗句,沉吟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chūn。”秀保顿时感觉身上一沉,转过脸来一看,驹姬正将她的貂皮风衣披在自己身上,惊讶之余,倒也感到些许温馨。秀保站起身,转过头看着驹姬,颇为好奇地问道:“怎么,你也知道这首诗?”
驹姬没有正面回答,一边温柔地用手掸掉秀保身上的雪,一边笑着反问道:“难道殿下认为妾身只会寻死腻活不成?”秀保听了,笑而不语,伸手将披风解下,细心地为她系上。
秀保见驹姬用一种别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便轻轻地拉起了她的手,笑道:“看着我干嘛,夫君肚子好饿,陪我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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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红颜祸水
晚宴被家康安排在本丸的御殿内,除了尚在伏见的三子德川秀忠外,基本上德川家中能排的上的家臣皆盛装出席。秀保的家臣及家康的谱代坐在左侧,家康的一门则列于右侧。
左手位从前往后依次是藤堂高虎、岛清兴、前田庆次、以及本多佐渡守正信、本多中务大辅忠胜、榊原式部大辅康政、井伊侍从直政、酒井宮内大輔家次、内藤丰前守信成等家康谱代重臣;右手位从前往后依次是结城左近卫少将秀康、松平下野守忠吉、武田常陆守信吉、奥平美作守信昌、奥平飞驒守忠政以及奥平下总守忠明等亲族一门。
虽说是极为正式的晚宴,但秀保尚未入席,趁此闲暇,一干家臣便不拘礼节地畅聊起来。作为首席家臣的本多正信,虽说与本多忠胜同为一族,但两人关系不恰也是众所周知的,忠胜甚至称之为“jiān臣”,不承认与他同出一族。因此即便两人坐在一起,忠胜也不曾与他有半句寒暄,反而是侧过身和榊原康政聊得火热。
本多正信倒是习惯了这种冷落,一个人也自得清静,反正自己是家康的军师,又何必在乎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只要能过获得主公的信任也便足够了。
结城秀康虽是家康的次子,但是既然已经继承了结城家的家名,便多少和本家的几个弟弟有些生疏了,更别说坐在首席,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尽管按照家康的吩咐,松平忠吉和武田信吉此间不断地向秀康示好,以拉拢这位本该继承家业却被两次转手的异母兄长,但秀康仍旧不习惯这种场面。相较与家康,他与秀吉的关系则更为亲密些,要不是领内有些事务要处理,他是不会离开秀吉的,就像当初在名护屋那般守护在秀吉身边。
因此,相对于自己的两个弟弟,秀康和丰臣家的几位公子更为合得来,其中自然包括这位以调皮捣蛋闻名于世的丰臣秀保了。
没过多久,秀保便在家康的陪同下,牵着驹姬的手一同走进了大厅,刚才还喧嚣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在座的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不同的表情:相对于本多忠胜的怒目圆瞪,同样因为上野被削而失去封地的榊原康政和井伊直政倒是喜怒不形,颇具风度;不同于忠吉和信吉的皮笑肉不笑,秀康却是如见到亲人般发自内心地高兴。
秀保自是知道这帮人哪些是敌,哪些是友,哪些笑是发自内心,哪些笑是虚情假意。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不能怪他们,自己害得家康丧失了上野一国,又怎能期盼他的家臣对自己笑语相迎呢,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错了,不便刻意强求。
待秀保走到主位前,刚准备坐下,却突然转过身,狠狠地敲了一下秀康的头,颇为满足地说道:“结城少将,叫你小时候老欺负我,现在当着内府殿下的面,终于报仇啦。”
结城秀康思虑单纯,对于自己儿时玩伴的捉弄,不但没有生气,倒是觉得很是亲切,装作很痛似的龇牙咧嘴道:“当年的胆小鬼现如今也当上了大纳言,看样子是再也打不得了。”说罢,两人相视而笑,现场的气氛也稍微缓和了些。
但这却引起了本多忠胜的反感,只见他皱着眉头,在榊原康政耳边轻声道:“我早就说过结城少将和丰臣家一条心,主公总是不听,现在总算是看出来了吧。”榊原康政听完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搭话,本多忠胜自讨没趣,只好悻悻地转过脸继续瞪着秀保。
家康和驹姬分坐秀保左右,宴会进行的非常愉快,按照家康的吩咐,即便是本多忠胜这样的老臣都要起身敬酒,也许是秀保不胜酒力,没喝几杯便有些迷糊了,但为了不扫兴,只能在驹姬的搀扶下勉强坐定。
看到这个情况,家康微微一笑,随即向坐在门口的本多正纯点头示意,正纯心领神会,立即走出了大厅。
这时家康又转过脸来对秀保说道:“侍中殿下,在下听闻您对歌舞伎颇有研究,特地请来了阿国姑娘为您表演歌舞伎。”
“哦,是出云大社的阿国么?”秀保红着脸,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了。家康点了点头:“正是,她现在就在门外,不知殿下……”“那还等什么?赶紧请进来啊!”也许是酒jīng的作用,秀保言辞没有刚来时那般恭敬了。
这时正纯正在门口等候,见家康对自己点头,当即便将一名衣着鲜丽的妙龄少女迎进了大厅。秀保并未见过阿国,借着酒劲竟一反常态地要求女子离近些表演,女子不好推辞,微微向前挪了几步。
虽说喝了酒头脑不清楚,但秀保还是迷迷糊糊看清了这位出云巫女的样貌:上身着红玫瑰袍袖,下罩翠绿烟纱裙,腰间以金丝带系成大大的蝴蝶结,头上鬓发低垂,插碧玉瓒凤钗,柳眉明眸摄人心魄,樱桃小口妖艳动人,即便不是沉鱼落雁,倒也算是国sè天香了。
看着看着,秀保脸就更红了,竟完全不顾及驹姬的感受,让阿国坐到自己身前陪自己喝酒。
在场众人顿时哗然,不仅是德川家臣,就连藤堂高虎和岛清兴都有些惊讶,一向“不近女sè”的秀保怎能做出如此不敬之举?这要在大和便罢了,可如今身处江户,要是因此得罪了家康可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里,高虎站起身来向秀保进谏道:“主公,阿国姑娘乃是为众人起舞助兴,让其陪酒有失礼节啊。”
“混账!”秀保大吼一声,“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道还要听你的不成?”家康见状立即圆场道:“殿下消消气,想必藤堂大人也是无心之语,不可当真,既然殿下要求,阿国姑娘定不会拒绝。”说着朝阿国瞪了一眼,阿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恭敬地来到秀保身旁坐下,藤堂高虎见状,失望地坐了下去,低着头不再言语。
美人在侧,秀保更是有些忘乎所以,拎起酒杯便为阿国斟酒。可阿国毕竟不是一般女子,自己一杯未饮,却已用各种理由劝得秀保三五杯下肚,秀保本就醉得不轻,经她这么一灌,更是支撑不住,终于一头栽进阿国怀中。
看到秀保这般萎靡不堪,众人皆觉得他不知廉耻,将头转向一侧,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只有家康依旧笑眯眯地望着秀保,并不时向坐在旁边的驹姬点头致意,以示安慰。
不一会工夫,秀保便在阿国怀中睡着了,阿国一边用左手抚摸着秀保的头,一边放下酒杯将手往怀中伸去。
想必是感觉有些热的缘故,秀保迷迷糊糊地想把头抬起来,谁知阿国却将他紧紧按在自己胸口,丝毫动弹不得,秀保顿时感觉情况不对,激烈此挣扎起来,但是可是在外人看来,秀保只不过是借此机会轻薄阿国,便更是对他嗤之以鼻。
见众人没有注意到自己,阿国突然从怀中抽出匕首,抬手便向秀保腹部刺去。但是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阿国被一脚踢到了堂下,而驹姬则倒在了秀保的怀里。
见此场景,在座众人大惊失策,唯有岛清兴大喊一声“有刺客!”起身便把阿国按在地上,并将匕首沾着鲜血被踢到了一边。
家康立即召集侍卫进屋保卫秀保,重家臣则惶恐不安地坐在原地等待家康的吩咐。
事发时,驹姬恰好用余光看到阿国从怀中掏出匕首,情急之下竟奋不顾身地伸手去阻止,本想抓住刀柄的她却被阿国扎到了右臂,当场痛得昏死过去,而秀保则趁机抽出身来一脚将还未反应过来的阿国踢到堂下,这才保住了xìng命。
家康随即差人将驹姬送至内庭诊治,而秀保则快步走到堂下,从侍卫手中夺取太刀,架在阿国的脖子上,发疯似地吼道:“我有你远rì无怨近rì无仇,为何要取我xìng命?!”
阿国抬起头,流着眼泪反问道:“远rì无怨近rì无仇?你屠杀我中田家近百条人命也能算是无怨无仇么?!”
秀保恍然大悟,往后踉跄了几步,说道:“原来你不是阿国,是中田家的余孽!”假阿国仰天长笑,指着秀保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魔鬼,纵使今rì不能为父亲兄长报仇,就算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混账东西!”秀保怒吼着朝假阿国劈去,家康刚要劝阻,却为时已晚,手起刀落,假阿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秀保将脚踩在她的头上,愤怒地说道:“真是不死找死,你就下去和一家人团聚吧!”
即便家康也被这场面震慑住了,他吱唔道:“侍中殿下不该意气用事啊,难道就不想知道她是受谁指使的么?”
秀保酒气未消,一把搭在家康肩上,不在乎地说道:“不是都说是中田家的余孽么?还有什么好查的。”
家康一脸愧疚地向秀保道歉:“都是在下管理不严,导致此人混入宴会险些危害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秀保下意识地胡乱挥挥手,迷迷糊糊地说道:“此人乔装成阿国,就连我也分辨不出,又怎能怪罪内府殿下?还请您不要自责,我要去看看夫人的伤势,先行告退了。”说着便在清兴和高虎的搀扶下向内庭走去。
此时,一直站在门口的正纯凑上前来,一脸yīn笑地询问道:“主公,现在您觉得…”家康望着秀保的背影,哼了一声笑道:“看样子你说得没错,这位大纳言和金吾中纳言是一路货sè,今后不好好‘招呼’可不行啊。”
第四十二章 珍惜眼前人
听到主仆二人如此对话,想必大家也能猜出这次行刺事件多多少少和他们脱不开干系。
这名刺客确实是中田时政的女儿,名叫阿绛,中田屠城时她已嫁到江户,成为家康的一名家臣的正室因而躲过一劫。在得知满门被害的噩耗后,她三番五次地向夫君请求,希望可以回远江为家人报仇。得知此事后,家康心中顿生一计,决定好好利用一下她。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家康装作很同情她的样子,义正言辞地找她谈话,并经常表现出对中田时政的惋惜:“汝父乃是跟随我二十余年的老臣,只是因为被我任命为西远江的旗头,而不能迁居江户,没想到因此导致你们父女人鬼殊途,哎,这都是我犯下的罪孽啊。”事实上中田时政早就开始在三河远江一带扩大势力,对家康更是阳奉yīn违了,家康本就想除之而后快,谁知道秀保抢先了一步,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惋惜呢。
但阿绛自认为此事与家康无关,乃是秀保肆意杀戮的结果,便劝慰家康道:“家父被任命为旗头乃是主公对他的赏识,若不是丰臣秀保蓄意挑起三国一揆,家父及族中亲属又怎会死于非命?还请主公为我中田一门讨个公道。”
德川家康眉头一皱,一脸为难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想为时政报仇,只不过丰臣秀保乃是太阁的侄子,坐拥百余万的封地,要是真的兵戎相见,非但不能为时政报仇,倒会使生灵涂炭,殃及关东的百姓啊。”
听了家康这么说,阿绛不甘地流着眼泪,撕咬着嘴唇问道:“主公,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惩治这个魔鬼么?”
家康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心中窃喜却面待无奈地说道:“除了刀兵相见,恐怕就只有行刺这条路了,可行刺乃是九死一生的差事,我上哪里才能找到死士愿意以身涉险呢?”
阿绛听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小女自幼随家父习得一身武功,虽算不上jīng湛,但对付丰臣秀保这种不学无术,武功废弛的纨绔子弟却是绰绰有余了。还请主公体谅小女为父报仇之心,为小女刺杀秀保指条明路。”
家康心中早已是点了一百次头了,可嘴上却是一千个不答应,他神情沮丧地说道:“中田一门就剩你一人了,怎还能让你去冒这种危险?为了对得起时政的在天之灵,我是不会允许你那样做的。”
阿绛流着眼泪拜服在家康面前,哀号着请求他答应自己的请求。家康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忍痛”为她设计了一套详细的刺杀方案。
说是设计方案,无非就是让家臣对阿绛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能顺利接近秀保,自己的义务也便是尽到了。至于成功与否,本应看她的造化,但是家康却已有自己的打算。
关于阿绛准备行刺秀保的事情,家康在事前只是和本多父子透露过,对于其他家臣,甚至是井伊直政,他都没有如实相告,只是命令他们对阿绛乔装成阿国的事情不做干预,至于个中缘由,既然他不愿说,这些家臣也是不敢追问的。
其实直到发前一天,家康才将准备纵容阿绛行刺秀保的计划告诉了本多父子。本多正纯听了感到不可思议,当即提出了反对意见:“主公,即便刺杀大纳言是阿绛自己的主意,但若真是让他死在江户,本家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吧,到时太阁怪罪下来可就麻烦了。”
家康听后笑而不语,侧过身询问道:“正信,你有什么看法?”
本多正信瞥了一眼正纯,恭敬地回答道:“臣下没有异议,相信主公不会让阿绛得逞的。”
家康听罢哈哈大笑,对正信颔首赞赏道:“知我者莫若正信啊,正纯,你可要好好向你父亲学习,以现在的能力可是接不了班的啊。”
本多正纯随即为自己的考虑不周鞠躬致歉,家康继续说道:“不错,我是打算放纵阿绛行刺秀保,但这只不过是为了试探秀保,绝对不会允许她刺杀成功的。”
“试探?主公对大纳言还是不放心么?”本多正纯问道。家康点了点头:“你上次寄回来的书信只是告诉我秀保和三成不和,可以趁此机会拉拢。但是前提条件你却不清楚,我需要的是听话的狗,不是随时可能反咬我一口的老虎,如果不能证明他符合这一点,那便只能做敌人了。”
“这便是主公在宇都宫安排忍者的原因?”正纯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家康继续说道,“如果发现他秀保乃是碌碌无为之辈,我自会放心拉拢他,可如果他是可塑之材,那么,我便只好让满腹在宇都宫的忍者在上野除掉他,那里反正已不是我的地盘,大可以全部赖在骏远三那些豪族身上,即便太阁事后怀疑也定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当然,我会坐在秀保旁边保护他,只要阿绛一掏出匕首,我便立即将她踢到堂下,这样也就不会惹出大麻烦了。”
听完家康的计划,正纯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下去为阿绛安排相关事宜,时隔一天,便有了宴会上那惊险的一幕。不过家康没想到的是,驹姬竟能抢在自己前面阻止阿绛的行刺,这到让他对这位最上家的公主刮目相看。
时间转回到现在,在探望了驹姬,并对秀保表示歉意和安慰后,家康便与本多父子一同前去书房商讨下一步计划。
刚一回到书房,家康便如同孩童般眉飞sè舞地对正信说道:“没想到啊,这位侍中殿下比金吾中纳言还要愚笨,比前关白还要残暴,如此‘人才’若是不加以利用可真是浪费啊。”
本多正信赞同地点了点头:“此人酒后乱xìng失德,喜怒无常,本以为中田城的事乃是杀鸡儆猴的计谋,但从他今rì当着众人的面斩杀阿绛来看,便知其本就喜好杀戮,视人命如草芥,如此残暴之人怎能匡扶丰臣家的基业?”
“不仅如此,”本多正纯也发表自己的看法,“他竟听信阿绛一面之词,认为此次事件皆是她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头脑如此简单之人,rì后若是追随主公,略施伎俩便能使其为本家死心塌地,更不可能反戈一击。”
家康欣慰地看着正纯,昨天还是糊里糊涂不知所以,今天便已参透个中玄机,确实值得夸奖:“你能想到这点我很欣慰啊,不过还有一点想必你们都没察觉到,那边是秀保对驹姬的重视。”
“这一点很重要么?”正纯摸了摸脑袋又是一头雾水。
家康有点调侃地反问道:“难道不重要么?俗语道‘红颜祸水’,他秀保本是伶仃大醉,却因为驹姬受伤陡然清醒,还没从阿绛口中套出实情便一刀结果了她,如此重情之事放在一般人家倒是可以传为美谈,但他终究不是一般人,而是注定要卷入天下纷争的大名,过于看重所谓的红颜知己,终究是不会得到天下的。”
听完家康这番解释,本多正信随即询问道:“既然如此,派驻宇都宫的忍者…”“让他们回来吧,像大纳言这样的人才多多益善才是,怎可随便要了他的xìng命。”家康命令道。
于此同时,秀保正在驹姬窗前苦苦等待着她的苏醒。见没有外人,秀保便命令岛清兴将门关上,随即一改满脸的醉意,朝着藤堂高虎鞠躬道:“迫不得已,还让你受委屈了。”
高虎也是一改愤懑的表情,还礼道:“主公如此可真让臣下无地自容了,要不是早先得到知道您的酒量,还真会信以为真呢。”
岛清兴这时也插话道:“高虎说的对啊,他们不知道主公的酒量,可我们还能不清楚么,既然您演得那么逼真,臣下也便将计就计了。只不过连累了驹姬夫人,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这可戳到秀保的伤口上了,他虽是猜道家康想借机测探自己的品行,但着实没想到他竟会想出派遣刺客这种极端的方法,更没想到的是,驹姬为救自己竟会如此奋不顾身,秀保怎能不愧疚呢?
“殿下…”驹姬缓缓睁开双眼轻声呼唤道。
见驹姬清醒,秀保顿时喜极而泣,双手紧攥着她的手激动地回应道:“我在这,秀保好好地坐在你面前啊。”
驹姬伸手轻抚着秀保的脸颊,满足地笑着说:“殿下没事臣妾即便是死也安心了。”“说什么傻话,只不过是手臂受伤罢了,好好休息几天便可痊愈了,到时候你还要陪我赏梅呢。”秀保安慰道。
驹姬听了顿时双颊微红,樱唇紧闭,将头转向一侧便睡去了。看着她这般娇羞的表情,秀保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初恋情人,也是这种表情,也是这种温馨,只是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驹姬的秀发,满眼温情地注视着她,心中默默念道:“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总算把这段儿女情长写完了,这时熊仔最不擅长的类型,要是写得不好大家也别太在意啊)
第四十三章 家康的宝物
虽说驹姬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但为防夜长梦多以致家康看出破绽,秀保等人在江户只逗留了三天便起程前往下野宇都宫。临行之时,家康率一干重臣亲自到二之丸为其送行。
虽说秀保是以驹姬“思乡心切”为由匆忙起程,但家康却觉得他是担心再住下去可能还会遭遇不测,于是躬身道歉:“当rì之事全因在下防范不周,以致殿下身处险境,实在愧对您对在下的信任,还请恕罪。”
秀保都记不得这是家康第几次向自己道歉了,自那晚过后,这只老狐狸每天都要来二之丸和自己寒暄一阵,其中虽有赔礼道歉凑近乎的意思,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对自己不放心,想继续试探了解自己。
秀保听罢赶忙摇头,示意家康不要在意,可这老头却像是动了真情,死活不肯原谅自己,还命小姓抬出黄金千两、玉佛两尊、名刀三把以及狩野永德的唐狮子图屏风赠予秀保,非得让他接受才肯放行。
秀保看到如此厚礼顿时激动不已,死死握住家康的手感谢道:“既然内府殿下执意相赠,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只不过此次北上会津路途遥远,如此大额的黄金携带多有不便,因此在下想用这些黄金向殿下换取一样宝物,不知您能否忍痛割爱?”
“宝物?”家康不解地问道:“恕在下愚笨,不知殿下所指何物啊,竟愿以千两黄金相换?”秀保笑着回答道:“听闻殿下甚好鹰狩,不知能否赏赐在下一只?”
家康颇有些惊讶,虽说自己爱好养鹰,但那不过是业余消遣,上不了台面,可秀保竟将其如此看重,甚至愿意以千两黄金相换,这种荒唐的行为除了纨绔子弟还有谁能做得出呢?不过家康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秀保越是骄奢**,才越能放心地让其为自己效力。
想到这里家康欣然应允:“能与殿下志趣相投乃是在下的荣幸,现在鹰舍中正好新进了几只苍鹰,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前去甄选?”
“苍鹰啊…”秀保若有所思地念道,过了好一会才回复家康:“恕在下冒昧,苍鹰的话在下家中已有十数只,实在是不想再有增加了。”家康见秀保推辞便追问道:“既然如此,敢问殿下青睐于哪种猎鹰,只要在下鹰舍中有的,请殿下无需顾忌随意挑选。”
秀保并没有搭话,只是颇为恭敬地请教家康:“不知内府殿下听说过‘玉爪’么?”
“玉爪?”家康有些惊讶地重复着。
如此表情也不无道理,“玉爪”乃是“海东青”的一种,而“海东青”是原产于黑龙江等地,广泛分布于东北亚及北美的一种十分珍贵的猎鹰。
海东青身小而健,其飞极高,是狩猎中的重要帮手,能袭天鹅、搏鸡兔。由于天鹅以珠蚌爲食,食蚌后又将珠藏于嗉囊,因此女真人训练海东青捕捉天鹅取珠,金章宗曾亲纵海东青擒鹅,所以女真人很看重这种猎鹰。当年辽主天祚帝好打猎,每年冬天便逼迫女真族发甲马数百至五国城界猎取,引起了女真人的反抗,最终亡国;明洪武四年,有外邦呈海东青珍禽,朱元璋还特命群臣献诗以示庆贺。
海东青可分为“秋黄”、“波黄”、“三年龙”和“玉爪”等四种,其中纯白sè的“玉爪”最为珍贵,哪怕是在原产地中国都不一定能捕到一只,更别说是rì本了。
但秀保知道,家康惊讶并不是因为这种鸟的珍贵,而是因为这么珍贵的鸟在他的鹰舍中却有一只。
当年加藤清正出征朝鲜,沿庆尚、江原以及咸镜道一路北上,杀至中朝边境的豆满江(现为图们江),但清正并不满足,而是渡江对明朝境内的兀良哈部展开攻击,在付出轻微代价后,清正攻陷了女真人的一个城寨,而这只“玉爪”便是他的战利品之一。虽然后来由于女真人的反扑清正退回了朝鲜境内,但“玉爪”则被他带回rì本,并且奖励给了为他提供后勤保障的锅岛直茂,此后锅岛直茂借花献佛,又将“玉爪”献给了爱好鹰狩的家康。从此,“玉爪”便作为家康的最爱常伴其左右,家康逝世时也作为其生前心爱之物一同陪葬。
家康自然不知道秀保从哪得到的消息,但是既然亲口答应了,又怎能言而无信,况且若能以此换取秀保的好感,今后争夺天下的筹码便又会增加几分,这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想到这里,家康故作惊讶地回答道:“哎呀,侍中殿下真是品味非凡啊,‘玉爪’可是鹰中极品,一千只‘海东青’里都不一定有一只呢。实不相瞒,在下府中正好有一只,既然殿下喜欢,那就只管拿去好了。”
“这怎么可以,那想必可是内府您的心头之物,秀保怎敢夺人所爱啊,这事就当秀保没提过,还请您也一同忘记吧。”秀保执意推辞道。
家康诚惶诚恐地劝说秀保:“殿下如此莫非是瞧不起我家康,别说是区区一只‘玉爪’,哪怕是桦太(今库页岛)的恨狐,只要殿下有意,在下愿派人为殿下前去捕捉。”
秀保见家康如此“诚恳”也只好接受了:“能获得‘玉爪’在下已是欣喜若狂了,桦太可是女真人的土地,对恨狐在下实不敢奢望。”
家康满意地笑道:“殿下高兴便好,在下这就去命人将其带来交与带你下。”秀保却连忙推辞:“‘玉爪’是神物,若随我一路颠簸北上实在是于心不忍,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烦劳内府派人将它护送回郡山,在下感激不尽。”
家康连忙点头应允,并表示马上安排四子忠吉护送“玉爪”上路。秀保和家康寒暄了几句后也率众人起程朝宇都宫进发。
秀保后来才知道,就在他离开江户后,家康当即派人前往虾夷,命令福山城的蛎崎庆广进献恨狐,庆广通过虾夷人与女真人(赫哲族)的贸易获得了三只恨狐交给家康的使者带回了江户,家康则让忠吉将这三只恨狐和先前的“玉爪”一同护送到了郡山城,可见家康对秀保是“动了真心”的。
三天后秀保等人到达了馆林城。这里原本是榊原康政的居城,文禄三年刚刚修缮一新,谁知过了不到一年便因为长吉关事件被迫交付给了池田辉政,白白替他省了一笔银子,康政自己也被移封到了武藏平井六万石,而池田辉政却被移封到了这里,无故增加了三万石的知行,怎能不感激秀保?但是考虑到中间耽搁了太多的时间,秀保在馆林仅仅停留了两天便匆忙上路了,这也让辉政内心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便命令四弟长政率三百马廻沿途保护秀保。
过馆林城继续向东北行进便进入了下野国。下野国自进入战国便一直是群雄割据的局面,并没有能够压制全国的强势大名出现,一直到北条家降服了佐野、小山等豪族才使得局势逐渐明朗。但是随着小田原征伐后北条家的改封,这里再次进入了小藩林立的时代,唯有关东名门宇都宫氏保持着十八万七千石的知行,成为下野国唯一的十万石以上的大名。
庆长二年(公元一五九七年)九月,秀吉突然对宇都宫家进行改易处分,原因自是三成和长政的派系之争。早年秀吉派石田三成作奏者传达宇都宫家事务,文禄二年以后,改由浅野长政担当此职。长政与三成不睦,当主宇都宫国纲却与三成交好,长政提出以爱子长重做国纲的养子兼嗣子,事情不成,长政怀忿在心。太阁检地中,长政举发宇都宫家隐瞒石高,于是秀吉震怒进而导致国除。
按照历史上的发展,蒲生秀行移封宇都宫是和国纲的改易同时发生的,但可能是秀保穿越所导致的蝴蝶效应,宇都宫家此时仍然维持着下野第一大藩的地位,这可让秀保有些难办了,如果不移封宇都宫,还能把蒲生家移到哪里呢?
离开馆林城两天后秀保便来到了宇都宫城,当主宇都宫国纲自是亲自前往城下迎接。在欢迎晚宴上,秀保忍不住问道:“不知侍从殿下是否知晓下野国现如今有多少大名和豪族呢,他们的知行各是多少?”
国纲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就我所知,下野如今除去宇都宫家的十八万七千石外,还有大田原晴清的大田原城七千石,大关資増的黑羽城一万三千石,成田氏长的鸟山城两万石以及佐野信吉的唐沢山城三万九千石,大概就是这些。”
秀保心中算了一下,下野石高约为三十七万六千石,减去上述知行大概还剩十一万石,于是秀保便追问道:“下野国除此之外的领地都是太阁的藏入地么?”
国纲点了点头说:“是的,剩下的就是小山城八万石以及壬生城的三万石了,这两家的家主在小田原征伐时因支持北条家而遭到改易,目前两地是太阁的藏入地,由结城少将负责管理。”
“是这样啊,”秀保点了点头,蒲生家的落脚地总算是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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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会津处分
秀保知道,历史上蒲生秀行改封宇都宫后的知行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近江rì野的旧领两万石,这是不变的;还有一部分便是宇都宫的十二万石。虽说宇都宫家尚未改易,但是以小山、壬生的十一万石来替代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但如果真的采取如此严厉的制裁,蒲生秀行一定会和历史上一样,毫无顾忌地投入家康的怀抱,这是秀保必须要阻止的。因此,经过和高虎以及清兴的彻夜长谈,秀保终于制定了一套相对满意的处置方案……
秀保到达会津若松城时已是二月七rì,年仅十三岁的蒲生秀行终于迎来了决定蒲生家命运的时刻。
由于蒲生家原来的宿老蒲生乡安被迫隐退,宿老便由关盛信暂时担任,他本是北伊势的豪族,后担任蒲生氏乡的骑马队队长,深受氏乡赏识,移封会津至今,一直作为家中重臣辅佐氏乡和秀行,作为经常随氏乡出入京都的近臣,盛信当然知道问责使意味着什么,减封自不必说,更严重的可能会面临改易这样的灭顶之灾。
当然,这一切还是要看秀保的态度了,但蒲生家与秀保素无往来,他又怎么会替蒲生家考虑呢?想到这里,关盛信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说知道秀保此来的目的,但出于对太阁特使的尊重,蒲生家上下还是jīng心准备了一场隆重的欢迎宴会,颇有些“最后的晚餐”的意味。
晚宴上,虽然关盛信极力制造一种欢快愉悦的气氛,但是心知即将遭受处分的蒲生家臣却配合不起来,他们几乎都是用一种沮丧甚至带有些哀求的神情看着秀保,希望还能有一丝转机。
秀保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思,好好的欢迎宴会竟被搞得如此沉重,也确实让他有了怜悯之心。秀保放下酒杯,对坐在身旁的蒲生秀行说道:“多谢侍从殿下的招待,看诸位也是心不在焉,无心下咽,那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了。”
蒲生秀行虽说只有十三岁,但深知此事关系家族存亡,丝毫不敢怠慢,恭敬得甚至有些卑微地回答道:“一切就拜托殿下了。”
秀保示意高虎递上事先写好的处置方案,略微检查了一番,便又交还高虎当众宣读。高虎清了清嗓子,端正身子大声宣读道:“蒲生侍从秀行自继位之rì起,驭臣不力,经营不善以致家臣纷争,刀兵相向,民怨载道,纲纪败坏,实负太阁重托,今吾奉辞伐罪,着没收蒲生氏所领置赐、会津地方及刈田、信夫、伊達、田村、安达五郡知行共计九十二万石,另赐予下野小山、壬生两地知行十一万二千石,原近江rì野两万石予以保留,以上。”
“十一万石?!”关盛信的次子一政情不自禁地大呼道,他绕过还没缓过神的秀行,爬到秀保面前哀求道:“侍中殿下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怎么可能只保留十一万知行呢,还请您仔细斟酌,切勿曲解了太阁的本意啊!”
“混账,侍中殿下乃是太阁钦命的会津问责使,怎能如此无礼,还不给我退下!”关盛信走上前去,抬脚便将一政踢到了一边。
他示意众人安静,强压着满腹怨恨对秀保说道:“请殿下恕犬子冒昧,不过如此处分着实太过严厉,我蒲生家所犯过错不过是家臣争权,至多只是刀兵相向,但却并没有真的大动干戈啊,况且我家主公年幼,自是照顾不到这些,这全都是我等做臣子的罪过,与主公无关啊,恳请殿下据实禀明太阁,务必还我家主公清白。”
秀保无奈地看着盛信:“安芸守以为太阁真的不知道个中实情么?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实在无能为力啊。”
正待这时,一名身着缁衣、尼姑装扮的中年妇人在侍妾的陪护下走进了大堂。
“侍中殿下已然尽力,你们就不要苦苦相逼了。”妇人对在座众家臣命令道,虽说语气温和但却包含着不可置疑的决绝。
“想必您便是冬姬夫人吧?”秀保站起身向妇人鞠躬行礼。妇人双手合十回答道:“阿弥陀佛,世上已无冬姬,贫尼法号妙心。”
虽说年近四十,整rì与青灯古佛相伴,但这位妙心院姣好的面容仍旧不逊于妙龄少女,难怪说织田家盛产美女,从这位信长五女的身上便可窥见一斑。
秀保发觉失礼便欠身说道:“秀保一时口误还请大师见谅,正如大师所见,在下虽是问责使,但上述处分皆是奉太阁之意,实在无能为力,如有冒犯还请恕罪。”
妙心院来到秀行身旁坐下,一边慈爱地抚慰着他,一边对秀保说道:“说是无能为力,恐怕是殿下不敢为力吧?”“大师此言何意?”秀保不解。
妙心院微笑着说道:“贫尼知道殿下仁慈,但为了蒲生家的家业还请您不吝赐教。”
“既然您开口了,在下也不便保留了,没错,当下是有方法可以保住蒲生家在会津的地位。”秀保无奈地说道。
一听到有方法保住家业,刚才还是死气沉沉的家臣们顿时焕发了活力,大家兴高采烈地交谈着,完全不顾秀保一脸愁容。还是关盛信看出了秀保的心思,关心地问道:“敢问殿下,究竟是何方法能救本家于水火?”
“太阁想向贵方要一个人。”秀保避开盛信的眼睛说道。
“一个人?”盛信问。
“正是,只要一个人,太阁便能给予蒲生家九十二万石的本领安堵。”秀保低下了头。
“究竟是何人?无论是大逆不道的叛贼,还是怀有异心的豪族,只要此人身在会津,我等定当全力以赴将他找出交予太阁。”盛信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安芸守多虑了,此人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而是…”秀保yù言又止。
“而是太阁朝思暮想之人吧,侍中殿下?”妙心院双目紧闭,淡淡地问道。秀保艰难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正是如此。”
“朝思暮想之人…难道太阁看重了哪家的公主?”盛信不解地问道。
这时秀保的脸几乎贴到了桌子上,可见其羞愧之情。妙心院见秀保迟迟不回答,终于睁开了眼睛,道出了秀保心中的答案:“安芸守大人说的没错,太阁看上了织田家的公主啊。”
关盛信一听,顿时脸sè大变,一脸痛苦地拜伏在妙心院脚下,哭泣道:“盛信自知无能,不能保住先主公的基业,但只要有臣在,哪怕是拼上身家xìng命也要保护夫人和少主的安危啊。”
盛信刚一说完,房内众家臣也一同拜伏道:“臣等愿以死捍卫夫人和少主。”
蒲生秀行本是听得云里雾里,经经盛信如此点拨终于明白了,当即扑到妙心院怀里啜泣道:“十万就十万,只要母亲大人留在孩儿身边,哪怕是一万石秀行也愿意啊。”
妙心院慈祥地抚摸着秀行的头,眼泪终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作为信长的女儿,她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是政治的牺牲品,现在的处境想必也在她的预料之内吧。
妙心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颜欢笑道:“鹤千代就是爱撒娇,让殿下和诸位大人见笑了,贫尼愿跟随殿下回伏见面见太阁,鹤千代今后就拜托给安芸守大人了。”说完,妙心院便朝盛信低头行礼,盛信也留着眼泪欠身回礼,并发誓今后将拼尽全力守护蒲生家。
秀保最看不得女人哭泣,心中一软,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妙心院:“大师真的认为只要面见太阁便能保住蒲生家么?”
“此话怎讲?”妙心院有些惊讶地问道。
秀保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太阁对您朝思暮想确实不假,但请恕在下冒昧,即便如此,他也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近百万石土地的,因此即便您妥协了,他也会找其他借口削减侍从殿下的知行。”
秀行听了,抬起头质问秀保:“先父为丰臣家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太阁为何如此狠心,做出这种兔死狗烹之举?”
秀保回答道:“殿下切勿这么说,太阁这么做也是无可非议的,会津乃是战略要地,东北有伊达,东南接德川,西北连最上,西南抵上杉,当初之所以将会津交给氏乡公,也是出于太阁对氏乡公的信任,希望他能凭借会津之地压制住这四大势力。可如今氏乡公已逝,少主年幼,根本不可能再发挥会津的制约作用,这才是太阁移封蒲生家的真正原因。”
妙心院听了心里倒是放松了许多,继续问道:“依您的意思,哪怕是我去伏见也是无济于事?”
秀保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太阁心意已决,移封已成定局,何必再费徒劳呢。不过若是您和侍从殿下愿意相信在下,秀保将尽力多为蒲生家争取些封地。”
众人听了秀保的话,顿时觉得不可思议,作为秀吉的侄子,这次的会津问责使,怎能将秀吉的本意和盘托出,又怎会愿意帮自己争取封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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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若松结义
见秀保如此诚挚地帮助蒲生家,许多家臣都激动得热泪盈眶,毕竟秀保是太阁的侄子,也是这次的会津问责使,只要他出马替秀行求情,相信即便是削封也不会太过严厉。
但是作为信长的女儿,氏乡的妻子的妙心院似乎没有那么高兴,她用一种略带质问的口气问秀保:“我蒲生家与殿下并无交往,殿下为何要帮本家求情?”
秀保有些伤感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如此做乃是奉了先父的遗命。”
“秀长公?”妙心院有些惊讶。
“正是,”秀保点了点头,“先父临终时曾告诉在下,当年氏乡公受封松坂,但在小田原征伐征伐前却专程从伊势赶往郡山城看望他,令他感动不已,两人长谈良久,先父深知氏乡公有当世之才,定会为太阁所不容,便劝氏乡公韬光养晦,以免被太阁找到借口。谁知氏乡公不听先父之言,在小田原征伐中屡立战功,正好被太阁以奖赏为名改封到会津,终于被排挤到政权核心之外了。但先父顾念氏乡公的仁义,深怕将来还会被太阁打压,便将我叫到床前,嘱咐我一定要尽本家所能保护蒲生家,先父说这是为了报答氏乡公,更是不想忠臣蒙难啊。在下知晓太阁的脾xìng,移封是不能避免的,但在下还是会向太阁据理力争,为蒲生家多争取些封地,以报答氏乡公的恩情。”
听完秀保的叙述,妙心院也有些动容了,当年的一幕幕仿佛又浮现在了眼前,她环视堂下一班家臣,又转过脸看向秀保,忧伤地说道:“贫尼嫁入蒲生家已有二十六年,先夫在信长公时便已名震四方,从金崎合战到小牧长久手,从九州征伐到小田原征伐,每次他都是奋勇杀敌,一马当先,为何即便如此也不能得到太阁的信任?远封会津已是无奈,现在又要将我等削封至下野小城,如此待遇,即便有再为名正言顺的理由,也着实让人心寒啊!”
见妙心院已有些悲愤不能自拔,秀保也不禁叹息道:“都怪在下无能,势单力薄,不能遵从先父之命保护蒲生家,还请您和侍从殿下谅解。”
妙心院这才觉得刚才的话有些失礼,急忙辩解道:“侍中殿下切莫误会,贫尼只是突发感慨,绝没有埋怨您的意思,秀长公文武双全,品德高洁,只因先夫的一次探望便时时惦记本家安危,秀长公的品格着实让人钦佩,现在您又谨遵遗愿,不顾后果地向我等道出实情,尽力挽救本家,这份恩情贫尼和蒲生家永世不忘啊。”
刚一说完,妙心院便朝着秀保深深地拜伏下去,蒲生秀行见此情况也号召蒲生众臣一同行礼,顿时,包括关氏父子、蒲生乡可、佐久间安政在内的蒲生家家臣全部拜伏在秀保面前。
秀保被这场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没想到坐拥会津九十二万石的天下第三强藩的藩主和众臣会在这一刻拜伏在自己的脚下。
“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啊。”秀保心里美滋滋的,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既然他们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自己,若是不拿出些实际行动,岂不是要让他们对自己失望?
想到这里,秀保赶忙示意众人平身,用一种激动得略带颤抖的腔调向众人宣告:“既然大家如此相信在下,秀保也不会辜负诸位的信任,此番回京一定会为蒲生家据理力争,还请各位放心!”
“多谢侍中殿下,无论成功与否,我蒲生家rì后定当唯殿下马首是瞻,永不背离!”蒲生秀行激动得再次拜伏下去。
“侍从殿下切勿行此大礼,”秀保将秀行扶起来,甚为激动地说道:“氏乡公对先父深情厚谊,秀保没齿难忘,此时此刻,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殿下能否答应?”
秀行不假思索地拍着胸脯应答道:“殿下有何要求尽管告诉在下,只要秀行力所能及,定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既然如此,在下想与殿下结为异xìng兄弟,以成就父辈的情谊,不知殿下是否愿意?”秀保躬身失礼道。
听到秀保要和自己结为义兄弟,秀行激动得热泪盈眶,双唇颤抖许久方才应道:“‘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殿下在危难关头为本家求情已是万幸了,现如今今家道中落,众人躲避还来不及,殿下却愿与在下结为兄弟,这份深情厚谊,我秀行誓死不忘!”
秀保高兴地对秀行说道:“既然侍从殿下愿意,那在下以后便称呼你为义弟啦。”
“义兄在上,请受秀行一拜。”说着,秀行便朝秀保行了跪拜大礼。妙心院坐在旁边欣慰地看着他们,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啊,虽说领地被削,但却因此和秀保拉近了关系,为蒲生家再次进入政权中枢打下了基础,这个结果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秀保将秀行扶起来的同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颇为关心地问道:“我听闻义弟已经和内府殿下家的振姬公主定下婚事,不知何时迎娶进门?”
秀行终究还是孩子,一脸羞涩地看着秀保,回答道:“不瞒义兄,振姬去年夏天便已嫁入府中,现在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是这样啊,”秀保微微点了点头,秀行今年十三岁,振姬也才十六岁,这么早便嫁入会津并怀有身孕,可见家康对于这门亲事是多么迫不及待啊。
“我有一个想法,”秀保笑着说道:“你嫂嫂如今已怀胎七月有余,待我回京不久便会诞下子嗣,振姬夫人今年秋天也会为你诞下后嗣,我希望能借此良机,再为促成一件喜事。”
“贫尼早就有这个想法了,能与丰臣家联姻乃是本家无上的光荣啊!”妙心院迫不及待地表示赞同。
“可若是两家同时诞下男孩或是女孩呢?”秀行觉得两方孩子都尚未出生,如此匆匆决定恐怕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秀保怎会考虑不到这种结果,他拍了拍秀行的肩,笑嘻嘻地劝道:“义弟无需担心,如果是男孩则向我们这般结为兄弟,若同是女孩那便结为姐妹,这样不就可以了么?”
“既然如此,那就全凭兄长做主了。”秀行十分恭敬地答应了,并且趁机将“义”字去掉,进一步和秀保拉近关系。
秀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由于还要陪驹姬回一趟山形城,便不在会津多做逗留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既然这样,为弟也就不做挽留了,那便请兄长早点休息,养jīng蓄锐,明早好有jīng神赶路。”秀行说完便亲自为秀保带路,将他和驹姬护送回了寝室。
在秀行走后,高虎和清兴便如同苍蝇似的又粘上了秀保,高虎不解地问道:“主公,臣下觉得没必要因为氏乡公看望过先主公便如此舍身报答,与太阁顶撞那可是祸及自身啊。”
清兴也是赞同高虎的意见:“蒲生家现如今家道中落,本家与其交好确实无利可图,要是因此得罪了太阁,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秀保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倒是觉得有些可爱,是啊,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在为将来的那场合战暗中布庄呢?
秀保只是说了一句:“你们觉得我会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么?”说完便将他们推出房间,不一会功夫房中便鼾声大作起来,二人无奈,却也只好悻悻地休息去了。
第二天清晨,在秀行等人的目送下,秀保一行人向着更为寒冷的出羽山形城行进。由于已经处理完正事,秀保便不愿继续麻烦池田长政,出发时寒暄了一番便让其回上野去了。
百余人的队伍在这陆奥的冰天雪地里艰难的前行着,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冰住了,生在南方的秀保那见识过这种严寒,即便穿上皮衣仍是在车中冻得瑟瑟发抖,这让身边的驹姬颇为心疼。绕过猪苗代湖继续北上终于进入了出羽国,比起南陆奥,这里的天气更为恶劣,远近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连山都冷地在颤抖,空气似乎也要凝固了,那刮过脸颊的北风,早已让随行武士皮肤开裂,耳朵和双手也都长出了冻疮。
而此时秀保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是在车中,可薄薄的车厢即便是挡住了北风也挡不住彻骨的寒意,秀保一开始还是和驹姬在车中有说有笑,可是随着气温的降低便逐渐支撑不住了,此刻竟裹着裘衣蜷缩在车厢的一角。
见到秀保为了使自己和父亲团聚不惜亏待自身,驹姬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悄悄挪到秀保身后,解开小褂和唐衣,缓缓地将他抱在了怀中。由于温度的改变,秀保从半昏睡状态逐渐清醒,他发现一双玉手紧紧地环在腰间,后背更是觉得什么东西顶着有几分异样。
秀保想转过脸看个究竟,却正好和驹姬的目光交汇到一起,两个人的脸顿时都红了起来,还是驹姬反应快些,她先把脸转向一边,身体轻轻地靠在秀保背上,害羞地说道:“大人为了妾身远上出羽,妾身除此之外无以为报,您现在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其他的便交给臣妾吧。”
秀保yù言又止,虽说初次和驹姬亲密接触,但这种感觉确实那样熟悉,那样温馨,以至于将这种接触作为了一种享受,让人yù罢不能。秀保低下头,温柔地抚摸着驹姬的手,很是陶醉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那,那今后也要麻烦夫人多多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