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松仓状
门外刀兵相向,门内的仪式却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在座的诸大名没想到所谓的花花公子,面对这种场面仍然镇定自若,不免让人记起当年在明智军围攻之下仍能翩翩起舞,咏唱敦盛的织田信长。此时此刻,秀保的表现让人觉得他也如信长公一般做着慷慨赴死的准备,“想必世人再也不会小看主公了。”堀尾吉晴神情悲怆地说道,“数尽天下英雄,又有几个能够如此坦然面对死亡呢?“
于此同时,长束正家在会场的一角偷偷地和雾隠才蔵交谈着。
正家低声地对他说道:“鹿右卫门,你回去告诉浅井大人,让他务必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天大的问题,一定要在主公到达伏见之前查清。”雾隠才蔵应了一声,熟练地爬上屋梁,从屋顶逃出了会场。
中午时分,婚礼终究进行完毕了,十市佐助不耐烦地推开房门,命令武士们将秀保押解出去。
秀保瞪了十市一眼,大声呵责道:“难不成我堂堂大纳言,会做出中途逃跑这种小人之举?”岛清兴和福岛高吉也趁势抽出半截太刀,死死地盯着抓捕秀保的武士,十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故作镇定地说道:“罢了罢了,就让殿下与我等一同骑马,前去伏见面见太阁吧。”
秀保从容地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笑嘻嘻地看着菊姬和驹姬,用貌似平和地语气安慰道:“放心吧,太阁毕竟是我伯父,没事的,在家等我回来,好好照顾母亲大人。”没等两人应答,便阔步走出殿外,岛清兴此时已将马匹准备好,秀保熟练地骑上去,在十市等人的“保护”下离开神社,快马加鞭地前往朝伏见城。
不一会工夫,秀保一行人便不见了踪影,宾客也逐渐散去,前田利家安慰了驹姬几句后立即动身前往伏见城,发誓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可不相信秀保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堀尾吉晴和几位重臣也绕路先行一步前往伏见城下町,准备及时接收忍者众的情报。
不得不佩服浅井井赖的能力,堀尾一行刚到达伏见,他便带着最新的情报匆匆赶来会合。堀尾吉晴顾不得赞赏他的能力,着急地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居然一夜间就让秀保成了逆臣。浅井井赖喝了口水,气喘嘘嘘地说:“其实,此事源头就是松仓重政上承太阁的密信。”“松仓重政?”藤堂高虎作为随秀长入主大和的老臣,自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堀尾等人见藤堂表情异样,赶忙询问道:“难道藤堂大人认识此人?”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松仓重政乃是筒井家重臣松仓重信的嫡子,当年筒井定次转封伊贺,他也被授予福地城八千石奉行,但着实想不出他和本家有何怨恨,竟敢越过筒井定次直接上奏太阁。”
浅井井赖继续说:“虽不知此人和主公有何过节,但是密信的内容我通过情报网大概了解到了,那本质上就是一封检举信,内容主要有三条,第一条,说是在长吉之战时,主公早在战斗结束前便赶到了战场附近,但是迟迟不出手阻止,作壁上观,导致德川旗本被砍杀殆尽;第二条,说主公当初所言对驹姬一见钟情之事乃是欺骗太阁,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在聚乐第见过驹姬,而且在觐见太阁前一晚,主公曾秘密会见最上义光;第三点,密信声称主公在高野山为前任关白丰臣秀次大兴土木,建造佛寺,意图明显……”
“什么叫‘意图明显’,难不成是说主公意yù谋反?”听了浅井的报告,长束正家气愤地说道。藤堂高虎觉得事有蹊跷,便询问浅井:“可曾询问过筒井殿下,松仓重政现在身在何处,可否找来当面对质?”
浅井井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厮想必早就想到我们会派人找他,筒井殿下说了,事发前几天,他便以普请奉行之名去了伏见,事发后又听闻他躲进了德川内府的屋敷,至今不曾露面。”
听到浅井提到德川家,长束正家jǐng觉起来,追问道:“你们有没有到德川大人府上拜访,不管怎样一定要把此人揪出来,不然主公的麻烦可就大了。”
但是堀尾吉晴并不赞成让忍者众前去捉拿松仓:“各位试想一下,就凭这样一个人,怎敢上疏诬陷主公,而且他是如何得到这些绝密情报的呢?很显然其背后定有某种强大势力的支持,就算找到了他,大家觉得他会在太阁面前收回那些话吗?”
长束正家思索了一会,捋了捋胡子,紧皱眉头:“能够布下如此严密的情报网,普天之下除了太阁,恐怕就只有那位内府大人了。嗯…如果是他的话,确实能算得上强大的靠山,想必松仓重政亦是被他收买,才敢不顾风险告发主公的。”
岛清兴这才反应过来,气冲冲地说道:“没想到德川家康心思如此缜密,自己不便开口,便找了个传声筒,如此看来他定是对长吉关的事耿耿于怀啊。”终于追究到了事情的根源,但此刻他们却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只能远远仰望着天守阁,为秀保祈福。
事实上,这份被后世称为“松仓状”的信中本来仅有前两条罪行,但是在呈给秀吉之前,信件内容先被石田三成看到了,本就想打压秀保的他看到信后大喜过望,着令松仓重政加上第三条,誓要将秀保兄弟二人置于死地。
进入了大手门,秀保此刻仍是糊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怎么样的滔天大罪,竟能让秀吉将自己称为“逆臣”。为了保命,秀保使出了必杀技:他拍了拍十市佐助的肩膀,偷偷从腰间掏出五枚大判塞在他手里,十市佐助先是推让了一下,之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快速地将钱塞进怀里,嚣张的表情也顿时收敛了不少,他把秀保带到路边,让其他武士负责把风,装作很是同情的样子,小声对秀保说:“殿下和前关白这次恐怕xìng命难保啊。”
第十七章 最后的考验
秀保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但从十市佐助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说的貌似是实话。十市见秀保一头雾水,便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是有人给太阁写了封检举信,大概内容是说殿下打压重臣,勾结外样,伙同前关白,意图谋反。”
“谋反?”秀保本想问得详细些,十市佐助却已不耐烦了,况且路边人来人往,要是被发现他和罪犯过多交谈,不免要惹祸上身,因此他将秀保送回到队伍里,若无其事地朝本丸走去。
路边的侍从和武士看着穿着新婚礼服的秀保,不禁地摇着头窃窃私语。一个年轻一点的武士对旁边值班的老武士说道:“看样子,太阁是要把一门众赶尽杀绝啊。”老武士一听,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傻小子不要命啦,太阁的家事轮不到我们评论。”年轻武士一把扒开他的手,不服地冲着他喊道:“我又没说什么,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这事做得本来就不对。”这下老武士彻底怒了:“你存心找死是不是?这还不是为拾丸殿下铺路,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能体会太阁的苦衷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自己的儿子,牺牲个侄子算什么,你赶紧住口,小心待会组头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秀保在武士的护送下再次登上了天守阁,此刻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窗外壮美的风景而有所平静,相反的,凭空产生的诸多问题在他脑海中回荡:“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我一直用秀次的例子告诫自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处事必当谨小慎微,丝毫不敢有半点招摇,特别是待人方面,谦恭得甚至有些卑微了,难道这样仍不能让那些人满意吗?我一心一意想要保卫丰臣家的天下,可秀吉却一而再地打压我,上次是削封,这次竟然直接想要诛杀,难道我真的不该活在这个世界里么?”
带着诸多疑问,秀保走进了大殿,太阁秀吉正襟危坐,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中的密信,三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秀次怎能这么傻?让人抓住把柄,第一条表面上是煽动刀兵,借刀杀人,可事实上秀吉还是很高兴的,是啊,德川家因此被自己削弱了,但是因为这封信,现状就完全不同了,如果不能治秀保见死不救,纵容属下之罪,不仅德川家康可能会借题发挥,天下大名更会以为自己包庇亲族,徇私枉法,到那时丰臣家的威信可就大打折扣了;第二条多少有些牵强,毕竟最上义光在此之前拜托过其他大名,最后一刻才找到的秀保,把这说是秀保救人心切,想必也说得通吧。至于第三条…想到这里,秀吉突然抬起头,用质问般的目光死死盯着秀保,摇了摇头:“这兄弟二人终究不能让我安心啊。”
秀保俯身跪拜在秀吉面前,沉默不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必就是这个场景的最佳写照吧。
秀吉并没有让秀保起身的意思,面无表情地询问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秀保低着头,镇定地回答道:“臣下一心为公,问心无愧,不知所犯何罪,还请殿下赐教。”
看到秀保如此不卑不亢,秀吉反而有些不快,他让侍从将密信扔送到秀保手里,冷酷地说道:“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秀保看着密信,身躯也不由地微颤着,他不否认这些是事实,但也不能因此就说自己图谋造反啊。
过了好一会,他挺起了身子,拿起密信开始了反驳:“臣下承认,长吉关冲突时,确实没有及时出手阻止战斗,那是因为我赶到时双方已经杀红了眼,而我却只有十余名侧近,冒然出面调停,不仅徒劳无功,甚至可能被愤怒的德川军枭首,因此我才在战斗结束后进入长吉城。其实就算最后长吉城被攻破,本家士卒被全部战死,战斗结束后,臣下亦会亲自前往探查,绝无隔岸观火的想法。”
“第二条说我勾结外样,更是无稽之谈,最上殿下事先找过许多大名出面说情,难不成他们都是意图谋反?臣下救人心切,全凭太阁的信任才能救回驹姬一命,纵然欺瞒了您,但绝无半点谋逆之心,请太阁恕臣欺瞒之罪。”
“至于在高野山为秀次修建佛寺,也只是出于手足之情,青宿寺年久失修,着实不适合居住,因此臣才拨款给寺中僧侣,让他们另觅一处建造新寺。况且这都是臣安排下人去做的,臣自己与秀次并无半点接触,为的就是避嫌。臣下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殿下明察。”
前两条,先不顾其他大名的想法,秀吉自己是能接受的,但是听到秀保说出“手足之情”,他突然就被激怒了:手足之情?要是将来我百年之后,秀次东山再起,你秀保是不是也要因为“手足之情”和他联手对付拾丸呢?哼,悔不该当初听你的谗言,饶秀次一条命,决不能给你们兄弟联手的机会!
想到这里,秀吉转过身去,抽出刀架上的武士刀,“匡”地一声扔到了秀保面前,毫无语气地说道:“既然你说自己无心谋反,那就证明给我,将此刀交给秀次,我想他应该不会让自己的兄弟难办吧?事成之后,此刀便赏赐给你,到时还会给予你伊势一国的宛行状,恢复你百万石大名的地位;但如果到时候我看不到秀次的首级,那么,就让他当你的介错吧。”
秀保缓缓地拾起刀,仔细观摩了刀的刃文和刀铭,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地念道:“不会错,这把刀便是鬼丸国纲,恐怕,这是秀吉对我最后的考验了吧。”
鬼丸国纲,简称鬼丸,是锻冶匠国纲斋戒三年打造的名刀。相传是镰仓幕府的第一个执权北条时政在梦中以此刀砍下鬼首而得名,是为北条家的传家宝。北条家灭亡后,被新田义贞获得,之后经足利将军家和织田信长之手,最后由信长赏赐给秀吉,在当时,此刀被视为象征天下权威的名刀,乃是rì本“天下五剑”之一。
秀吉将此刀交给秀保,意图很明显,要么你将秀次一门斩草除根,安心做你的天下第一亲藩,享尽荣华富贵,要么就和秀次一同赴死,成全你所谓的的手足之情。
秀保双手紧紧攥着鬼丸国纲,迟迟不肯应答,难道秀次终究还是不能免于一死么,自己这只小蝴蝶果真不能改变历史的轨迹么?
第十八章 秀次之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秀吉站起身走到秀保面前,“关心”地问道:“辰千代,想好了没有?是想证明你的一片忠心呢,还是选择所谓的手足情深呢?”
秀保明白,秀吉已经下了狠心,即便自己不肯去,他终究还是会派别人去的,与其这样,倒不如由自己动手,想必这样的话秀次应该不会死得太过凄凉吧,至少…至少临走时身边还有亲弟弟弟为他送行。
秀保牙关紧闭,艰难地吐出几句话:“臣愿意亲自将秀次正法,以表臣的一片忠心。”听到这句话,秀吉总算是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稍许平和了些,他蹲下身子,拍了拍秀保的肩膀,带着少许同情的语气安慰道:“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你自己,秀次就是个灾星,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拼命地往他跟前靠拢,不然也不会被人抓到把柄,不管是否有心,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必自责,等你处理完毕,就把他好生安葬吧,本来这种逆贼都是要处以极刑的啊,我是体谅你的一番心意才作此处理的,你就别有负担了,最后再去陪陪他吧。”
秀保深深地低下头去,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不卑不亢:“殿下体谅下属的心意,臣确实地体会到了,不胜感激,臣下这就出发,取逆贼秀次首级来见殿下。”说罢,秀保站了起来,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过身去,右手紧握鬼丸,快步走出了大殿。
看着秀保离去的背影,秀吉百感交集,感叹道:“辰千代,不要怪我,想必只有经历这种事,你才能真正地长大,适应这个乱世啊,不然的话…我怎能放心将拾丸和丰臣家的天下托付给你啊。”
伏见到高野山,快马加鞭只要两天不到的时间,可是秀保却整整走了四天,他始终不明白,秀次已经成了一无所有的出家人,为什么秀吉还是不肯放过他,难道秀次对拾丸来说,真的是个无法忽视的威胁么?秀保搞不懂,他也不可能搞懂,也许只有当他成为秀吉一般的天下人时,才能体谅这种为保基业,六亲不认的做法吧。
高野山被高一千米的群山所包围,也是这些山群的总称,位于纪伊国伊都郡,因为其地形犹如莲花开花时一样的,同时也被称为是“八叶之峰”。分有内八叶传法院山等八峰环绕着“根本大塔”;还有外周边所围绕着的今来峰等外八峰。这样的地形用来当作是一个佛教的圣地非常适切,可以说是个山上的宗教都市。不过事实上这并没有“高野山”这样的山名存在,这只是个被山群所包围起来的一个地名,也是真言密宗总本山“金刚峰寺”的山号。
金刚峰寺是秀吉所建青严寺和兴山寺合并而成,青严寺又称青宿寺,这里便是秀次出家的地方。进入山内,气温骤降,秀保在沙弥的指引下,哆嗦着来到了青严寺的西堂。
此时的秀次虽然剃度出家,完全换了个模样,但还是被秀保一眼认出来,这时他正喝着浓茶,兴致勃勃地和一名僧人下着将棋,另一名年轻僧侣坐在茶几旁,不时地给茶壶添水。看到秀保走进西堂,秀次大喜过望,兴奋地站起身来,拉起秀保来到桌前,指着棋盘说道:“辰千代,你看,为兄终于要赢一局啦,哈哈哈!”
秀保看着秀次,忍不住地留下热泪,颤抖着对他说道:“兄长,我这次来是…”“不要说了!”秀保吼着打断了秀保,双眼虽仍是紧盯着棋盘,但却有些语无伦次了,只见他双手胡乱地指着,结结巴巴地重复着:“我要赢了,我要赢了!快看啊,我,我终于要赢了!”秀保流着泪把头转过去,他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相信秀次已经知道自己大难将近了,这样做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秀保擦了擦眼泪,稳定好情绪,爽朗地笑道:“兄长真厉害,做弟弟的自愧不如啊。”秀次听了秀保的赞美,反而收敛了笑容,叹着气拿起了一枚棋子,对着棋子自言自语道:“当初作为关白,位高权重,万人敬仰,但却只是太阁的一枚棋子;现在我出家为僧,贫困潦倒,孑然一身,却终于摆脱了控制,能为自己而活。这便是我这几个月来的感悟,可是没想到,最终生死还是要由他裁夺啊。”
秀保没想到这位杀生关白对流放之事如此豁达,于是开口问道:“看样子兄长已经知道我这次前来所为何事了,难道是有人事前知会您?”秀次哈哈大笑,指着茶几旁的僧人说道:“你放心没人告密,这些都是这位大师告诉我的,当初他说太阁并不会饶恕我,定会斩草除根,我开始还不相信,但是今天你的到来让他预言成真啦。崇传大师真是神人也。”
年轻僧人深深地低了低头,平静地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劫数,该来的总会来,并不是人能决定的,贫僧只是有幸探得天机罢了,殿下过谦了。”
秀次将秀保领到僧人面前,介绍道:“这位便是福严寺的住持崇传大师,自从我落难至此,他便经常前来劝诫我下棋以平息心中怨恨,起初我并不认同,可是随着时间流逝,竟然真的对苦难逐渐淡然了,更没想到现在达到了生死无挂的境界,这些都是大师的功劳啊。”
“以心崇传?”秀保怔了一下,“请问您是师从玄圃灵三大师吗?”年轻僧人这才抬起头,有些吃惊地问道:“殿下怎会知道?贫僧并没有对他人提起啊。”
“果然是他啊。”秀保感叹自己的幸运,此人便是与与南光坊天海齐名,同被世人称为“黑衣宰相”的以心崇传啊。此人是足利氏家臣一sè秀胜的次子,天正元年时发起信长包围网的将军足利义昭反被织田信长击败而遭到放逐,一sè秀胜由于无过人之才而未被重视,下野的一sè秀胜无力抚养太多孩子,于是就让近畿附近临济宗的南禅寺将年幼的次子领去,拜在名僧玄圃灵三的门下,法名以心崇传。关原后,崇传替幕府撰写了《伴天连追放令》并起草《禁中并公家诸法度》、专门管理寺院的寺院法度以及武家诸法度,崇传制定的这些法令为後来江户幕府能有效管理全rì本做出莫大的贡献。
最为关键的是,为了找到与大阪方开战的藉口,德川家康曾和崇传密谈商榷,最後崇传建议用梵钟铭文上“国家安康,君臣丰乐”的字句发挥,指称是要诅咒腰斩家康、并祈求丰臣家繁荣,同时他还联合五山的许多名僧及朱子学家林罗山一同对丰臣家指控。终于以丰臣家激怒家康为名开战,导致最後丰臣家的灭亡。
想到这里,秀保又惊又喜,庆幸自己至少可以为丰臣政权铲除一个威胁了。
第十九章 杯水箴言
秀次没想到秀保会认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住持,但是大限将至的他也不想追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秀次拍了下秀保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些悲伤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我的家眷是否也命不久矣了?”秀保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其实…她们早在大半个月前就已经被太阁下令处死了。”
听闻噩耗,秀次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重心不稳几近跌倒在地,绝望地感叹着:“是我连累了她们,要是当初我没有和太阁作对,想必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要去陪她们了,我们一家人马上就要团聚了…”
看到秀保手中拿着鬼丸国纲,秀保笑了笑,不无怀念地说道:“当初秀吉曾说待他百年之后就将此刀和这天下一同交给我,回想起来心中仍是激情澎湃啊,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拾丸会出生,更没想到秀吉会因为他将我满门抄斩,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秀吉的残忍啊。”
说完秀次便掰开秀保死死握住鬼丸的手指,将刀从他手中夺了过去。秀次抽出刀仔细端详着,不禁地啧啧称赞:“好刀,真是好刀啊,难怪秀吉如此钟爱,以至于不到最后一刻不肯交予我啊,现在我总算得到了这把象征天下权威的宝刀了,就算是死在这把刀下,也应该没有遗憾了吧。”秀次看到秀保站在原地轻声缀泣,笑着安慰道:“想必辰千代没有给人当过介错吧,为兄也不为难你了,你就在这等着复命,为兄定不会让你为难的。”说着,秀次朝着与其对弈的老和尚微微颔首,老和尚便站起身来准备随他到内室去。
秀次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内室,在拉上门的那一刻,他冲着秀保笑了,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豁达,仿佛是想以此慰抚秀保,又或者是兄长临终前对弟弟寄予的关爱和希望。生前没有好生照顾同为养子命运的弟弟,死后,也许会在天上默默地保护他吧。
看着缓缓拉上的纸门,秀保终于忍不住放生大哭起来,这发自内心的凄惨哭泣声在整个青严寺回荡着,似是责备自己的无能,又像感叹人xìng的冷酷。
“阿弥陀佛。”以心崇传轻声念道,“关白殿下的生死早已是注定了的,但是秀保殿下您的命运呢?”听到崇传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秀保转过身去,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师能为家兄算定生死,为什么对我却心存疑惑呢?”
以心崇传摇了摇头看着秀保:“殿下误会了,在下并非yīn阳师,不会所谓的五行八卦之类的玄术,关白殿下的命数也非贫僧算出的,它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只是贫僧早于他人有所领悟罢了。至于殿下您,”崇传眉头微蹙,疑惑地说道:“在下本以为会早于关白殿下而去,可是不知因何缘故竟能逃过此劫…殿下不要误会,贫僧并非有意诅咒。”
秀保大为吃惊,没想到以心崇传竟有如此本领,且不管秀次之事是真是假,就自己而言,四月份落水十津川的亦被他预知了,不过并不知道,逃过此劫的已不是当初的秀保了。
出于好奇,秀保继续询问道:“大师可否预知在下未来是何命运呢?”以心崇传头摇得更频繁了,表情也不再镇定了:“殿下今后的命运竟如同空气一般,在天地间竟感觉不到半点痕迹,仿佛本就不存在一般,贫僧着实无法推断。但是通过最近的见闻,贫僧感知殿下并非平庸之辈,只是前途不明,在下也不敢擅自揣测。”
秀保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不无自嘲地说道:“不是平庸之辈?大师说笑了,一个连自己哥哥都保护不了的懦夫,能干出什么大事来?在下只希望能和家人一起,安然度过此生罢了。”“殿下果真没有鸿鹄之志?”崇传微笑着看着秀保,这让秀保不禁心虚起来。是啊,现在有着如此高的地位和权力他,再说什么“只为安度此生”未免过于虚伪了,人对权利的追逐是无止境的,不然,秀次也许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秀保见崇传竟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也就不再隐瞒了,移步到茶几旁,在崇传对面盘膝而坐。崇传见此举动,笑而不语,抬手为他斟满茶杯,顿时茶香四溢,秀保的心情也好了些许。
崇传指着茶杯中的浓茶缓缓说道:“古人常言君子当心如止水,可是再平静的水,只要有火的烧煮,定会沸腾而失去本来面目。人心就如同这茶水,而权力就是火焰,那些所谓‘心如止水’的人在权力面前又有几个能把持得住,不与他人同流合污呢?就如同将一杯冷水倒入一壶热水之中,殿下觉得这杯冷水能改变什么吗?这战国乱世就是一壶沸水,而殿下真心愿意当这杯冷水么?”
听了崇传的分析,秀保静静地思考了好久,不得不说这位“天外魔道”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在这乱世,要是想着与世无争,无疑就是自掘坟墓啊,只有消灭所有威胁自己的因素,独霸天下,才能能保护自己和家人,这便是乱世的生存模式啊。
秀保深深地向崇传跪伏下去,语气诚恳地请求他指点迷津:“大师之言,如同醍醐灌顶,秀保自愧不如,还请大师能为秀保指条明路。”崇传见状赶紧扶起秀保,激动地说道:“贫僧只是山门小寺住持,怎能受殿下如此大礼,还请殿下起身,切莫折杀贫僧。”
秀保这才端正了身躯,急切地询问崇传:“大师认为在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崇传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反问道:“敢问殿下是欣赏王导王茂弘还是中意曹cāo曹孟德呢?”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秀保不寒而栗:这以心崇传是真心助我还是有意劝我谋反?自己还不了解他,果真要把满腔心事告诉他,就不怕他反水么?
第二十章 秀保版“隆中对”
看着秀保沉默不语,以心崇传面sè不悦:“既然殿下不愿回答,那么贫僧也就无话可说了。”说罢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秀保咬了咬牙,心一横,喝住了崇传,大声回答道:“秀保愿以霍光之心成曹cāo未竟之业。”
听秀保这么说,崇传倒是来了兴趣,他再次坐下,笑着赞许道:“别人都说秀长公的养子生xìng木讷,顽劣不堪,今rì一见,倒觉得谣言不足为信,殿下与关白乃是同胞兄弟,但在贫僧看来,不论xìng格还是行为却都是大相径庭啊,关白行为处处高调,xìng格张扬;殿下却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这也许就是关白不得不切腹自尽,您却能苟活至今的原因啊。”
“苟活至今?”秀保爽朗地笑道:“崇传大师的言语还真不是一般的刻薄啊,您说的是,要不是如此,恐怕太阁也不会放过我吧,什么家族,什么亲情,在这个年代都不如个人利益来的实际啊。”崇传微微点了点头,笑问道:“殿下用那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敷衍我,想必也是对在下不放心吧?可是从您多疑的xìng格来看,可真不想霍子孟,倒像是曹孟德啊。”
知道崇传有意调侃自己,秀保的心情也有些放松了:“霍光忠心耿耿最终成就了他人事业,曹cāo篡汉自立却是打下自家江山,可如今丰臣家天下已定,我就算有曹cāo之志,也只能以霍光之心忠心侍主,万不敢有半分僭越。”
崇传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秀保,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却无半点野心,在这战国实属罕见啊,别看德川家康、伊达政宗等人现在对秀吉毕恭毕敬,阿谀奉承,可要是真是有机会,谁能克制住自己的yù望,愿意让那个年仅四岁的孩童骑在自己头上呢?看清现状的崇传有意点拨秀保,于是询问道:“殿下果真觉得现在丰臣家的天下已经稳固了么?”
秀保吃惊地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么?现如今天下已定,南北臣服,朝鲜八道已得其四,就连明国也不得不派遣使者求和,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崇传真想说一句“你还太年轻”,可是出于对秀保的尊重,他还是继续提醒道:“贫僧请问殿下,目前太阁藏入地大概有多少?”秀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二百余万石吧。”崇传又问:“那五大老的封地呢?”秀保回答:“小早川隆景福岛三十七万石,宇喜多秀家冈山五十七万石,前田利家金泽八十三万石,毛利辉元广岛一百二十一万石,德川家康江户二百万石……”越是说道后面,秀保的声音越是微弱了,说道德川家康时更是明显感到有些颤抖。崇传知道他大概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于是添油加醋道:“再请问殿下,这次出征朝鲜丰臣家出了多少人力物力,德川家又出了多少?德川家一门众和谱代众多,丰臣家又有多少?德川家自桶狭间后自立至今内部向来团结,以至在多次面临危机的时候仍能同心协力,不畏强敌,您觉得丰臣家内部是否也能达到这种程度呢?”
听着崇传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秀保只感觉额头直冒冷汗,这边刚一说完,他便诚恳地拜服在崇传面前,恭敬地说道:“秀保智略实不如大师的万分之一,没想到我丰臣家如今面临此等险情,秀保年幼,不能奈何得了这些强臣,还请大师出山,为秀保出谋划策,挽救丰臣家的天下。”崇传见秀保以此等大礼邀请自己出山,深受感动,赶忙扶起秀保,郑重地说道:“贫僧生父本是足利家臣,因此自幼随家父颠沛流离,尝尽战争带来的痛苦,此后遁入空门,虔心礼佛,不问政事,如今天下稍安,百姓生活逐渐安定,天下回归久违的一统,这些都是太阁殿下的功劳。贫僧愿意出仕殿下,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您说到做到,不起战火,保天下平安。”
知道崇传同意出仕,秀保激动得热泪盈眶,要知道这可是战国末期难得的人才啊。秀保使劲地点了点头:“秀保谨记大师之言,定会为天下苍生竭尽全力。只是不知接下来应当作何打算,是设法对付德川家康么?”崇传摇了摇头:“德川家的势力盘根错节,以殿下,哦不,该改口称呼‘主公’了,以主公目前的实力,想推翻这棵大树还是不切实际的,请容在下仔细分析。”
见崇传抿了抿嘴,秀保赶紧拎起茶壶为他斟满了茶,崇传微笑着看了看秀保,喝完茶水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大名大可分为三派,其一是所谓的太阁派,如五大老中的小早川、宇喜多以及前田,这些大名早在太阁一统天下前便已归顺了,就算不是谱代也不会背叛太阁的,是值得信任的;其二是中立派,比如岛津、伊达、上杉、毛利等势力便是属于这一类别,他们虽是获得了本领安堵,却在太阁统一天下的过程中都或多或少地受到打压,应当说他们对太阁既尊敬又有怨恨,很难保证太阁百年之后他们会有什么行动;其三便是德川派了,这一派目前虽没有浮出水面,但那是因为太阁法度的缘故,没人会傻到光明正大地和德川结盟的,即便他们愿意,德川家康也不会贸然接受的,最多便是暗地里接触比较频繁罢了,我相信太阁一死,这些家伙便会浮出水面的。”
“那么我现在是要想办法把这些人给揪出来么?”秀保顺着崇传的思路问道。崇传依旧是摇了摇头:“现在动这些人无异于打草惊蛇,不仅收效甚微,反而会让德川家康更加jǐng觉。不知主公是否听说过中国一句俗语,叫做‘攘外必先安内’?这便是我们现在着手要做的事。”
秀保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这可是咱们老祖宗的拿手好戏啊,至于那些“光荣战例”这里就不提了,秀保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您说的是近江派和尾张派吧?”
崇传吃惊地看着秀保,没想到他竟能将政权内的派系看得如此透彻,更加深了对秀保的尊敬之情:“不错,正是如此,但是殿下看到的只是表面,事实上这两派还可以换个称呼,叫做西丸夫人(茶茶)派和北政所(宁宁)派。我们当务之急便是团结或者打压这两派,不管怎样一定要保证政权内部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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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绝命书
秀保一脸不解地看着崇传:“难道我也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么?已经有了近江派和尾张派,我可不想再出现个什么大和派,这样反而更不利于政权的稳定。”“我也没让您自成一派啊,难道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地位的特殊xìng么?”崇传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殿下亲生父母、养父母皆是尾张人,这可是很好的筹码啊!至于近江方面,您可别忘了长束正家和堀尾吉晴两位,他们一个属于五奉行,一个属于三中老,在近江派里也是不可轻视的角sè呀,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浅井井赖么,其父浅井备前守长政在北近江可谓家喻户晓,何不加以利用呢?”
听了崇传之言,秀保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大的优势啊,可是崇传接下来的话又着实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左右逢迎是好事也是坏事,处理得不好反而会被两派所厌恶,成为所谓的两面派,到时候恐怕不仅团结不了内部,反而会被排挤出政权核心啊。您觉得是不是应该有所侧重呢,尾张还是近江,请您仔细掂量。”
秀保如今脑子一团乱麻,本以为只要获得秀吉信任就能树立足够的权威,到时候自然就能压制其他势力保证政权的稳定,可是竟崇传这么一分析,自己反而可能处在一个不利的位置,稍有不慎很可能就被排除出政权。正当他冥思苦想解决方案之时,崇传突然紧闭双目,双手合十,神情悲怆地念道:“阿弥陀佛,关白殿下现已驾鹤西去,主公可以回去向太阁复命了。”
“兄长死了啊。”秀保瘫坐在地上,思绪也回归了现实,他不敢前去检视,谁愿意拎着自己兄长的首级去邀功请赏呢。崇传见秀保面露难sè,于是站起身来朝秀次切腹的内室走去,边走边说道:“就让贫僧前去为关白殿下超度吧,主公在此等候便是。”
不一会工夫,崇传面无表情地从内室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木匣子,自言自语道:“主公欣慰吧,关白殿下走得很安详,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呢。”秀保哭着爬到崇传面前,从他手中夺下了木匣,死死地抱在怀里,痛苦地请求秀次的宽恕。
这时崇传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交到秀保手中,说道:“替关白殿下担任介错的隆西堂大师也追随殿下去了,贫僧还要前去稍微处理下,这是关白殿下留给您的信,请您过目。”说完崇传便又回到内室去了,大堂只留下了秀保一个人。
信折叠地很规整,而且墨迹已干,秀保一看便知道是以前就写好了的,将信展开,秀次清秀隽永的笔迹跃然纸上,不得不承认,虽然秀次政治头脑不高,但是在文化方面还是颇有造诣的,这些成绩从他遗留下来的书信和和歌等物中可以窥知一二。
信中内容如下:
“吾弟秀保亲启:
吾写此信时尚为人,汝观此信时吾已为鬼,悲怨至极几yù搁笔,然yù让汝知为兄之所想,勉强为之。
吾本苗字三好,蒙太阁之恩入继羽柴,后更以丰臣秀次之名继任关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踌躇满志,尝图继太阁而开盛世,报天恩以创太平,泱泱大业,了然于胸,招贤纳才,以图作为,此乃吾生最为辉煌之时。
然拾丸之生必使吾为之死也,太阁有心传为嫡子,吾之奈何?削吾官爵,诛吾朋党,囚吾妻子,流吾高野,吾有何错,竟落得如此下场?噫,非吾之错也,乃吾太阁有意除吾而存拾丸也。吾自知无力相抗,但求汝等本家亲族不被牵连,此乃万幸也。
聚乐第一见至今已逾六月,为兄甚是思念,然深知汝避嫌躲祸,不肯相聚,心中不免有怨;吾诉心事于隆西堂,大师曰:‘不见胜于相见,不见则兄弟各保其命,相见则两族俱损,实乃黄门之智也。’吾恍然大悟,深以为然,乃知吾家辰千代睿智不输他人也,心情渐宽,不复怨汝,遂以私货赠汝,rì后以此信示木村常陆介可得之。
吾尝获封尾、势、江三州逾百万石奉行,虽不吝钱财交各路朋友,仍有天正大判一万三千、小判两万枚存于府中,今rì一并予汝;
字画、茶器、金银器物千余件藏于八幡城,可差人以此信前去取之;
吾尝购大量兵甲、铁炮、弹丸乃至硝石于南蛮,本为防变,然事发突然,今已无用矣,一并归汝,持吾印信至堺之芝十理右卫门处可取。
吾虽将身死,然有汝存于世,吾尾张三好家之大幸也,为兄赠汝之物皆来路光明,可大胆取之,然为避太阁耳目,宜慎不宜张。
为兄至此等田地,非汝之错,无需自怨,倘rì后太阁念吾之德,可为吾妻子乞活乎?吾尚有一庶子,乃与町中歌伎所生,已达戴冠之年,现寄于家臣佐藤信康处,如若怜之,请接入府中照料,为兄不胜感激。
寥寥数语不能表心之寒,短短书信不可显思之切,千万孽缘皆因吾起,不能见汝乃毕生之憾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望汝牢记吾之教训,韬光养晦,慎言思行,则以汝之才,大事可成矣。
至此恸哭再难起笔,就此与君绝,珍重!!
兄三好孙七郎信吉绝笔
文禄四年十月二十八rì”
信看到一半,秀保便已嚎啕大哭不能自己,后半封完全是强忍着自责和痛苦读完的,虽然秀次在心中一再强调自己的下场和秀保无关,但越是这样说,秀保越是责备自己,心想要是自己不为他修建新寺,结果也不会如此,至少可以保他一条xìng命,等秀吉三年后亡故,大可以令其还俗。是自己忍不住,妇人之仁,招致此等下场,而且除了驹姬,秀保一族三十余人无一幸免,这也是自己能力有限的缘故啊!
想到这里,秀保止住了泪水,睚眦毕露地对自己说道:“丰臣秀保,你决不能让这种惨剧再次发生,你要努力,要奋斗,决不能再让身边的亲人受到一丝伤害,你要站在天下的最高点,只有这样,才没有人能威胁到你!挺清楚了吗,丰臣秀保!你也要做天下人!!”
正当这时,做完法事的崇传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秀保恐怖的表情,也是大为惊讶,刚想开口询问,秀保便抬起头,红着眼大声说道:“大师,我不要做霍光,不要做曹cāo,我要做刘裕,我要做赵匡胤,我要做朱棣!还请大师成全!”
虽然不知道那封信究竟是写的什么内容,竟能让这样一位温顺谦和的年轻人变得如此疯狂,但崇传却是大为欣慰,毕竟教导秀保成为没有野心的天下第一重臣远比教导他成为天下人难的多,前者是克制内心的yù望,后者是放纵内心的yù望,难易程度当下立判。
崇传将秀保扶起,器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拍了拍秀保的双肩,郑重地说道:“主公之心我崇传着实地了解了,您的志向便是我崇传的志向,臣下愿竭尽全力为主公出谋划策,哪怕牺牲身家xìng命,亦是在所不辞!”
听完崇传的效忠之言,秀保当即施以三拜之礼,说道:“秀保不才,不知世间险恶,屡遭恶人陷害,如今兄长已死,先父封地亦失,实无言面对泉下父兄,恳请大师随我左右,为我指点迷津,助我成就大业,秀保定不会辜负大师的心意!”
崇传点了点头,将秀保扶到茶几旁,说道:“君不负臣,臣又怎能负君?臣定当为主公肝脑涂地,誓死尽忠。如今天下表面虽是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各种势力犬牙交错,错综复杂,不知主公准备先从哪里入手?”
秀保依旧红着眼,但脸上却显露出让人胆寒的、诡异的微笑,轻轻地说道:“大师,可愿意助我举办一次茶会?”
“茶会?”崇传思忖了一下,以同样的微笑看着秀保,点了点头说道:“臣下愿效犬马之劳,这定会是漂亮的一仗啊。”
第二十二章 北野大茶会
文禄四年十一月十五rì正午,秀保先行安排崇传在郡山城住下,自己则带着秀次的首级前往伏见城面见秀吉。会面的过程出奇的简单,秀吉并没有要求秀保将秀次的首级拿出来让他过目,毕竟他知道秀保是不敢欺骗他的,作为补偿,秀吉像之前说的一样,将伊势五十七万石的封地赐给了秀保,原先领有阿浓津的富田信高以及领有松坂的古田重胜则被移封到了四国的阿波;除此之外,秀吉还奏请朝廷将秀保的位阶晋升为正三位,至此,在秀吉和家康以及利家之后,秀保成为官位第四高的大名。秀保趁机请求秀吉允许浅井井赖继承浅井家的家业,正式改名为浅井秀政,获得了北近江浅井郡朝rì山城五万石的奉行;并且恳请秀吉允许他在京都的北野松原举行庆祝自己晋升正三位的茶会,并且期望秀吉能够出席。
“哦,是北野么?想想也有八年了,当年的景象历历在目啊,甚是让人怀念,好吧,你自行准备吧,到时候通知我便是。”秀吉点了点头。
秀吉所指的“当年景象”是指天正十四年在北野举行的规模空前的茶会,史称“北野大茶会”,当年秀吉发布文告,从十月一rì开始举行为期十天的大茶会。只要热爱茶道,无论武士、商人、农民百姓,只需携茶釜一只、水瓶一个、饮料一种,即可参加。据说秀吉允许与会者没有茶,拿米粉糊代替也无妨,不必担心没有茶室,只需在松林中铺两三张榻榻米即可,没有榻榻米,用一般草席也可以,而且可以zì yóu选择茶席的位置。除rì本人外,爱好茶道的中国人也可出席。无论何人,只要光临秀吉的茶席的,均可以喝到秀吉亲自点的茶。这篇文告一出,应者云集,在茶会当天,茶席一个接一个,达到八百之多。秀吉更是摆出了他曾经在天皇和明朝使节面前炫耀过的黄金茶室-完全用黄金为材料建造茶室。这次茶会是茶道史上罕见的大场面,也是秀吉与千利休合作的最高峰,难怪秀吉听说要在北野举行茶会时会触景生情,毕竟千利休已经故去,而秀吉自己也不再年轻,怎能不让他感叹世事境迁,人走茶凉的悲哀呢。
秀保非常看重这次茶会,他准备邀请古田重然、织田有乐斋以及细川忠兴担任此次茶会的三大茶头,这七人皆曾是“利休七贤”之一,按照秀保的邀请函上的说法是,希望藉此机会恢复自利休以来落寞的淡泊自然的茶风。这三人听到秀保的解释觉得颇为有理,于是便很爽快的答应了。秀保命长束正家和堀尾吉晴等人查阅相关文献,定是要将当年北野茶会的恢弘气势再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而他则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茶会定在十一月二十rì举行,在此之前,秀保给天下各大名发去了请帖,并且还邀请了诸多朝廷公卿前来参加,预计参会人数不会低于八年前的那次盛会。
十一月十七rì,也就是秀保从高野山返回的第三天,他便带着以心崇传以及藤堂高虎前往了位于八幡城城下町的佐藤信康宅邸。这是一座残破得不能称之为房屋的武士屋敷,为秀保开门的满脸皱纹的老人便是佐藤淡路守信康,信康见到衣着鲜丽的秀保等人,自知是来了贵人,赶忙跪伏在地。秀保友善地将他扶起,掏出秀次的绝笔信给他过目,信康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便是秀次的胞弟,大名鼎鼎的丰臣秀保,顿时低下了头,手足无措起来。
秀保握住信康的手,示意他不要紧张,语气诚恳地告诉他:“淡路守不必紧张,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接松千代到我府上照顾的。”信康方才得知秀次已死,早已是老泪纵横,现在秀保提出要将松千代带走,便不免有些怀疑,害怕这是秀吉斩草除根的把戏,但现在已是纸包不住火,仅凭自己这样一个卑微的家臣,又能做些什么呢。怀着满心的疑惑,信康领着秀保等人向屋内走去。
在前往内院的路上,秀保了解到,自从秀次被流放高野山,包括木村重兹(即木村常陆介)在内的许多家臣都被解除了职务成为浪人,甚至有一部分家臣被定xìng为“佞臣”而遭到逮捕,信康现在能安然无事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再者由于他的长子在增田长盛手下工作,虽说rì子过得拮据,但也还能坚持下去。
信康一再和秀保强调,不管自己过得怎样艰苦,在松千代身上付出的心血却不必富人家的孩子少,毕竟这可是堂堂关白的儿子啊,说着说着这老头竟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在信康的引导下,我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前,信康敲了敲门,不一会,一个大概七八岁光景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看着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很难想象会是一个男孩,倒是不由得让我将他和土佐的那位“姬若子”联系起来。信康见松千代呆呆地看着秀保,自觉很失礼,赶紧命令他跪下来拜见大纳言大人。
秀保将松千代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和蔼地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松千代瞪着那双大眼睛,小声地说道:“听义父说,有一位少年十七岁便当上了大纳言,想必就是您了吧,丰臣侍中殿下?”不仅秀保,就连站在身旁的崇传以及高虎也都惊讶不已,没想到松千代竟能如此聪颖,不仅巧妙赞扬了秀保,还表现了较高的汉学素养,要知道“侍中”可是大纳言的唐名雅称啊。
秀保点了点头,露出怜惜的表情,抚摸着松千代的头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便是丰臣秀保,不过还有另一个身份你却没有提到,我便是你的叔叔啊。”
(rì本律令制时代借中国的纳言之名,设大纳言、中纳言、少纳言,作为太政官的属官。大纳言、中纳言作为次官,少纳言作为判官。大纳言汉名雅称侍中;中纳言汉名雅称黄门侍郎;少纳言汉名雅称给事中。)
第二十三章 秀吉赐名
松千代并没有表示出过多的惊讶,而是问了秀保一句:“您既然是我叔叔,那您知道我父亲是谁么?”
松千代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秀保下意识地转过脸看着佐藤信康,信康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凑到秀保耳边,轻声告诉他:“这也是关白殿下的意思,一方面,是担心自己沾花惹草会被太阁厌恶,影响自己的前途,另一方面,由于松千代母亲的身份太过卑微,即便是将他领回府中也会受到世人的疏远和蔑视,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告诉他真实身份为好。”
秀保点了点头示意对信康表示理解,继续问道:“那么,松千代就没有询问过他的父母是谁么?”信康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悲伤,说道:“怎么会没问过?虽说是寄养在下臣家里,但是接受的教育是最好的,衣食住行也全都是上等的,和贵族家的孩子几乎没有半点差别,因此唯一让他失望的就是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了。他不止一次地问过我,我只能敷衍他,说他父亲是一名武士,在战斗中牺牲了,母亲也殉情了。至于具体情况,下臣实在编不出来,于是便告诫他不要过多追问,少主也很懂事,见我不高兴也就没有问下去,谁承想今天他又记起来了。是下臣没有管教好…”
秀保摆了摆手希望信康不要自责,稍微想了一下,便又转过头,蹲下身子看着松千代,笑嘻嘻地说对他说:“我当然知道你父亲是谁,我可是他的义弟呀,知道义弟是什么意思吗?”“大概就是我和义兄的关系吧?”松千代脱口而出。
秀保摸了摸他的头,欣慰地说道:“真是聪明啊,就是这个意思,告诉你吧,你的父亲叫三好孙七郎,是一位勇敢的武士,只可惜战死沙场了,我这次来便是接你回家的,你愿意么?家里的爷爷nǎinǎi还等着见你呢”
松千代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有些不舍地看着信康:“我还有爷爷nǎinǎi呀?义父都没告诉过我…太好了,我也想见他们,可是,我不想和义父分开啊。”信康听松千代这么一说顿时热泪盈眶,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秀保转过脸看了一下信康,和蔼地说道:“我可没让你和义父分开啊,信康殿下也会和我们一起回去的,我说的没错吧,信康殿下?”知道自己能够继续照顾松千代,信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顿时破涕为笑,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冲着松千代笑道:“是啊,义父也会和你一起回家的。”
听到这里,松千代终于放松了微微皱起的眉头,兴高采烈地扑到秀保怀里,嚷着要秀保带他回去见爷爷nǎinǎi。秀保等人立刻起程,带着松千代前往京都探望三好吉房和瑞龙院。
在去的路上,秀保告诉松千代:“由于你父亲生前和许多人结了仇,因此不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人,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自己福严寺的小和尚,自幼无父无母,不久前被前往山门祈福的爷爷nǎinǎi收养,至于具体细节,就不要回答了。”
两个时辰之后,秀保一行人便来到了京都,将松千代交给了三好吉房和瑞龙院,要知道,他们的三个儿子中两个过继给了秀吉,一个过继给了秀长,自此家门可谓断绝了,这个意外得到的孙子,不仅弥补了两位老人痛失爱子的创伤,更为他们的晚年生活增添的几分乐趣。
时间过得很快,茶会在十一月二十rì准时举行,预计参加茶会的人数为八百人,谁曾想由于放宽了入席限制,正式开始的当天,实际到场人数竟达到一千四百余人,远远超过预计。
为了能在规模和质量上媲美当年的盛会,秀保花费了大量的金钱购置茶具等物品,甚至租借了名家大师的绘画以装饰茶室。
因为是时隔八年再次举办的盛会,秀吉特地告诉秀保,希望像当年一般,自己也能成为四位茶头之一。知道秀吉如此在意这次茶会,秀保自然激动地答应了。
由于秀吉的参加,这次秀保将茶头分别安置在四席,具体顺序是丰臣秀吉、古田重然、细川忠兴以及织田有乐斋。每位到场的客人都需要在秀吉面前抽签决定自己分属于哪一席,这样他们就能喝道自己那席茶头点的茶。
秀保抽到的是秀吉点的浓茶(也许是暗箱cāo作吧)。品完茶后,秀保将松千代到秀吉面前,恭敬地说道:“太阁殿下,这个少年便是我在心中提到的家父在福严寺认养的小和尚。”说着便让松千代下跪向秀吉行礼。
可松千代却不听秀保的话,仍然站在原地,这让秀保惊慌失措起来,秀吉脸上也掠过一丝不快,可出于不破坏气氛的考虑,他还是笑嘻嘻地询问松千代:“你问什么不听侍中殿下的话乖乖下跪呢?”松千代用那孩童特有的声音反问秀保:“叔父,您不是说普天之下只有伏见的那位天下人才值得我们下跪么,为什么让我和这个叫太阁的人行跪拜之礼啊?”
秀吉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瞪大双眼冲着松千代说道:“你叔父说的没错,可我就是伏见的那位天下人啊!”松千代还是不解,看着秀吉说道:“你说你是天下人,那你就可以让全天下的人都向你下跪喽?”
“那是自然。”说着秀吉大声咳嗽了一下,这时,先是他的侧近,接着便是周遭的近臣,最后整个会场的人全都朝秀吉跪伏了下去。看到这个场景,秀吉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在逞强似的望着松千代:“你现在认为我是天下人么?”
看到这里,松千代赶忙跪了下去,恐惧的甚至有些发抖,恭敬地说道:“小童参见天下人殿下!”“天下人殿下?哈哈,说的没错,我就是天下人啊!”听到这种奇怪的称呼,秀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异常地高兴,他站起身来,走到松千代身前,将他扶起来,冲着秀保问道:“这小童天资聪颖,甚是讨人喜欢,瑞龙院可是交了好运啦,由他来继承三好家,将来定不会辱没家名吧,听你说他虽已元服但是尚未取名是吗?”
秀保回答道:“正是,臣此次前来便是奉家父之命请求殿下赐名的。”“是这样啊,”秀吉带你了点头,“既然将来准备继承三好家,那么我便将通字‘秀’赐给他,再从吉房名中取一‘房’字”,嗯,就叫做三好吉房吧。”“谢殿下赐名!”秀保和松千代齐声答谢。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秀保带着松千代离开了秀吉的茶席,准备去其他茶席品茶。
轩轩相连的一千四十百多间茶室,都jīng心装饰过,各有各的特sè,有的是苫草屋顶,木篱笆墙;有的是竹子编的门上垂着绳;有的是芦草屋顶,苇墙;还有的是筱制的屋顶,有石头做的三脚架和槁做的席;还有的用系在松树的枝上的绳子吊起茶釜,有的将瓶分成两半来装水。可见大家都下了一番工夫,来表现各自的风雅。
正在这时,一阵洪亮的锣鼓声由远而近传入会场,秀保等人定睛朝远处望去,不由得被那规模宏大的队伍震撼了:一百顶轿子,二百顶驾笼,无数长柜组成的仪仗缓缓前行着,周围更是有着全部穿着红衣的骑马武士随行护驾。
“终于来了啊,嗯…这种高规格的待遇恐怕也只有一个人可以享受吧?”秀保笑着自言自语道。
第二十四章 初会尾张派
看到这阵势,秀吉笑眯眯地说道:“你们看,北政所也忍不住过来啦。”秀保作为茶会的主持者,自然要亲自迎接北政所宁宁的到来,他向长束正家和堀尾吉晴使了个眼sè,便一同出门恭候了。
队伍行进速度不慢,不一会功夫便来到了会场门前,随着一阵清脆的锣声,队伍整齐地停了下来,秀保等人早已跪伏在地上等待北政所出轿。虽说没有抬头,但秀保感觉到额前一阵风吹过,紧接着便是略显沉重的木屐声,想必这位北政所殿下在自己面前下轿了。
“辰千代,还有诸位都起来吧。”一个清脆的甚至可以用响亮来形容的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秀保等人应了一声之后便站起身来,恭敬地注视着北政所。
眼前的这位关白夫人虽然年过四十,但是略显肥胖的脸颊却几乎没有半点瑕疵;白净的皮肤与身上所穿白底红sè碎花礼服相得益彰,凸显了这位一品夫人的雍容端庄;只有从她那深邃的眼神和眼角若隐若现的皱纹中才能看出她不同于一般贵族妇女的阅历和才识。
由于都是尾张人,宁宁说话的腔调和秀吉出奇地相似,秀保也顺势用尾张方言和她寒暄了起来:“今天北政所能大驾光临,真让小侄受宠若惊啊。”宁宁圆圆的脸上泛起一阵笑意,爽朗地说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听说这边有免费的茶水,才前来叨扰的,你可不要介意啊。”“您拿小侄开玩笑了,”秀保恭敬地说道,“太阁殿下已经入席了,就让小侄为您引路吧。”说着便恭敬地引领宁宁朝秀吉走去。
秀吉见到宁宁来了,竟然起身前去迎接,这让在场的众人对这位北政所着实多了几分敬意。“都说太阁打天下有一半功劳是北政所的,这句话看样子是空穴来风啊。”从萨摩远道而来的岛津义久感慨地说道。
坐在他身旁的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听到义久这么说,心里甚是高兴,故意大声地对对面席位的增田长盛等人说道:“义久殿下说得没错,这天下可是太阁夫妇带领我等尾张人打下的,与他人没得半点关系。”增田长盛气得直咬牙,但是在石田三成的劝慰下总算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
说话间,秀吉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宁宁的手来到了主位上坐了下来,接下来便是众臣前往秀吉处讨茶了,虽是不得空闲,但秀吉也是乐此不疲,偶然间遇到当年茶会的旧相识还能攀谈上几句,气氛不知不觉地热闹了许多。
秀保也离开了座位与各大名品茶攀谈,首先来到的便是原五奉行之首的浅野长政的坐席旁。
见到秀保竟首先到自己这边讨茶,长政有些不知所措了,要知道,就在半年前,他的长子浅野幸长因为秀次事件的牵连被流放到了能登,自己也成了危险人物,众人躲都来不及,秀保却竟然主动靠近,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秀保盘膝坐下,看着长政诧异的表情,好奇地问道:“怎么,浅野弹正不欢迎在下么?”长政听了赶紧拎起茶壶为秀保斟满了茶,一边斟一边激动地说道:“想不到侍中殿下愿意让卑职点茶,这真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秀保端起茶杯在鼻前停留了一会,很是陶醉地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弹正殿下的茶真乃上品啊,茶香四溢,磬人心脾,想必是珍藏好久了吧。”长政低着头,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什么珍品,殿下不知,自从犬子因罪流放,家中就几乎没有人登门了,这茶也是许久之前买的,要不是殿下盛情邀请,恐怕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秀保睁开眼,深表同情地说道:“是啊,幸长殿下的事我也略有耳闻,能登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我相信幸长殿下是清白的,不久定会回京的。”“哦?殿下这么肯定?”长政激动地问道。“那是自然,但是请殿下不要声张,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幸长殿下定能回到您身旁。”秀保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他知道,事实上再过不到一年,前田利家就能劝说秀吉赦免幸长,但即便全是利家的功劳,到时候长政定会以为是我在秀吉面前说了话才赦免幸长的,到时自然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而自己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也许是认为秀保是自己人了,长政也就直言不讳了,他忿忿地看着远处的石田三成,说道:“哼,要不是因为石田那小子,卑职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如今五奉行之首让他夺了去,犬子也被流放了,全部都是托他的福,殿下年轻又心地善良,可要处处提防这些近江人,他们每一个是好东西!”
秀保很以为是地点了点头:“多谢弹正殿下提醒,在下时刻记住自己是尾张人,怎会和这帮江州人沆瀣一气,殿下放心,尾张的事就是我秀保的事,只要有麻烦殿下大可以找我,在下定会竭尽全力。”
听到秀保这么说,长政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要知道,这位侍中殿下可是丰臣家的二号人物啊。长政拍了拍秀保的肩膀,狠狠地点了点头:“有殿下这句话,卑职真是深感安慰啊,说实话,秀长殿下走后,北政所便是我等尾张人的顶梁柱啊,可她毕竟是女流之辈,现如今有您为我们撑腰,终于不用再受他们近江人欺负啦。”
听长政这么说,秀保还真觉得他有些可怜,事实上也是如此,近江派以石田三成、增田长盛和长束正家为首把持了丰臣政权的内政大权,而加藤清正等尾张派则只能徘徊于核心之外,这次就连浅野长政也被排挤出去,在这样下去,恐怕就真是他石田一手遮天了,到时候,内部矛盾可就真的无法调和了。现在秀保所做的就是尽量改变这种现状,不让石田过度膨胀的权利yù腐蚀丰臣这棵参天大树的根基。
和长政又攀谈了几句之后,秀保便又起身到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处讨茶。
加藤清正因为石田三成的谗言,从朝鲜回来不但没有受到秀吉的奖赏,反而被他斥责了一顿,在家幽禁了好长rì子,前段时间刚被赦免。看到秀保和长政聊了那么久,他便好奇地问道:“侍中殿下,您和浅野殿下走得那么近,就不怕有人在太阁那边进谗么?”秀保端正了身躯,正sè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下和浅野殿下同是尾张出身,老乡见面多聊两句有何不可,害怕他人闲言闲语不成?”
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对视了一下,激动地对秀保说:“殿下果真继承了秀长殿下刚正不阿的遗风啊,有您在,我们便没什么可怕的啦。”秀保装作一脸好奇地询问道:“可怕?二位大人究竟怕些什么?二位在朝鲜奋勇杀敌,纵横朝鲜八道,立下赫赫战功,如此勇猛刚强的武士,怎么会惧怕他人呢?”
加藤清正听了,便不再隐瞒了:“殿下久居国内,殊不知我等在外征战所受的苦啊,为太阁效力我等心甘情愿,可不曾想石田小儿欺下瞒上,不仅对我等战功只字不提,反而在太阁面前进谗,弄得我等备受斥责啊,您说我们怎能不怕这帮佞臣呢?”
秀保摇了摇头,深表同情地说道:“本以为只有长政殿下受到这帮近江人欺压,没想到二位也是深受其害啊,二位请放心,既然大家能把心里话告诉我,就证明诸位瞧得起我,我必不会让各位失望,今后只要有麻烦大可以找我,在下定会尽力而为。”
听到秀保这么说,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皆深深低头施以大礼,想必他们此刻都会这么认为:尾张派终于有出头之rì了。
第二十五章 左右逢源
虽是临近中午,但与会的人数丝毫不见减少,这时便不得不考虑众人用餐的问题了,好在堀尾吉晴早就想到了这点,早就安排人手在附近寺庙的厨房烹煮可口的素菜了,不得不承认,在审时度势这一点上,秀保还是很欣赏这位带刀先生的。
为了保证质量,秀保亲自到为秀吉制作饭食的建仁寺视察,在确保无误后才放心地回到会场。刚走到会场外,秀保便感觉到此时会场的气氛和刚才他走之前明显不同了,刚才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浅野、加藤等人,这时却表情严肃地低着头喝闷酒,而石田三成等人此刻却如同小人得志般兴奋,觥筹交错间毫无顾忌地放声交谈,就算是和他们没有过节的许多外样大名也都表现出了不屑,自顾自地品茶,丝毫不想理会他们。
秀保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直到他看到门前多出了一队仪仗才有所明白,“估计是那位夫人来了吧。”秀保如是说。
果不其然,刚走进会场,秀保便看到秀吉身旁又多出了一套茶具,而这茶具的主人正殷勤地为秀吉点茶,坐在另一旁的宁宁则若无其事地和其他大名交谈着,像是习惯了这种场面。
看到秀保走了进来,两侧坐席上的尾张派们就像见到救星似的,纷纷欠身行礼,口中“侍中殿下”更是喊个不停,这场景倒让秀保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年仅十七岁,便让这帮人捧成这样,着实有些难以承受。主位上的秀吉这时才注意到秀保,兴奋地朝他招手道:“辰千代来来,赶紧来拜见西丸夫人。”
虽说要表现出对近江派的不屑,但是在秀吉面前还是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要是让秀吉心里不快,恐怕不用石田动手就够秀保喝一壶的了。
秀保恭敬地走到席前,伏身行礼,这位西丸夫人也就是淀姬,今年才二十八岁,正是最为娇媚的年纪,看到这样一位年轻俊秀的少年,竟不免有些心动,只可惜自己嫁给了秀吉,不然…谁也不好说。
“侍中殿下请起。”茶茶赶忙说道,“早就听说侍中殿下天资聪颖,年轻有为,今rì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秀保听着心里发毛:你从哪知眼睛看出我天资聪颖、年少有为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干成过一件大事吧?要是把逼死秀次,私斗家康这些事也算的话,我可真是无话可说了。尽管心里有些不满,但面子上还是要装的,毕竟这位淀姬历来没有什么政治头脑,刚才的一席话想必是为了拉近关系才说的,应该没什么恶意。
秀保恭敬地作揖道:“多谢夫人抬爱,在下实不敢当,夫人能出席今天的茶会,着实让在下激动不已啊。”看到秀保如此懂礼节,淀姬更是打心眼里喜欢上他了,如同小姑娘般双腮微红,一只手挡在嘴前,另一只手微微摆动,娇羞地说道:“殿下客气了,能参加这次盛会,乃是托殿下之福,妾身应该感谢殿下才是。”
淀姬的表现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异样,但是始终瞒不过同为女人的北政所,她见淀姬有些“激动”,立即将话题引开,向秀保询问道:“听闻不久前,你刚将最上家的驹姬公主纳为侧室,这次茶会为何不将两位夫人一同带来,让太阁和妾身见上一见?”
秀保用“感恩”的眼神看着北政所,回答道:“启禀北政所,阿菊现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智云院不想让她到处走动,因此便呆在家中没有前来;至于驹姬则是说想留在家中照顾阿菊,亦不肯与我同行,没办法就只能孤身与会了。”
听到菊姬怀孕了,北政所很是高兴:“菊姬从小调皮,没想到这么快就…哈哈,不提了,只是你回去告诉智云院,现在才三个月,没必要如此悉心,该玩的时候还是要让她去玩,以免憋坏了身子。”
秀吉见北政所说完了,也趁机插上几句:“咱丰臣家向来人丁稀少,小一郎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也应该多多努力呀。实在不行,就多纳些妻室,学学德川内府殿下啊。”说完,秀吉便瞄了德川家康一眼。
德川家康一生中娶过两位正室,十五位侧室,育有十四个儿子和五个女儿,另外还有诸多养子养女,如此强悍的“能力”难怪会让秀吉拿来调侃,事实上不仅是调侃,秀吉也是很嫉妒的,自己的老婆不比他少,可如今就只有拾丸这一根独苗,要是秀保再不努力些,说不定将来丰臣家就断后了。
听说要给秀保纳妾,北政所倒是想到了什么,她拉了下秀吉的胳膊,提醒道:“殿下,还记得家兄的小女儿阿樱么,妾身觉得和辰千代应该是很般配的。”
秀吉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啊,浅野家的樱姬和辰千代年龄相仿,又多才多艺,嫁给这小子真是再好不过啦。只是不知道让她作为侧室的话,长政殿下会不会介意啊?”
浅野长政方才便和秀保建立了信任,现在又能和他联姻,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呢,再者,通过这么亲事想必会增加秀吉对自己的好感,那样的话幸长回京也就指rì可待了。
想到这里,长政赶紧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小女能嫁给侍中殿下乃是她的福分,至于名分更是无所奢求,臣下谢太阁殿下赐婚。”
秀吉听到这里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秀保和长政回到席间,之后便和北政所用方言高兴地聊了起来。
淀姬最反感秀吉用方言聊天,尽管从小被秀吉抚养,但她毕竟是近江人,还是说京都方言更合适些。现在风头又被北政所抢了去,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坐在位子上郁闷地喝着茶。
石田三成见秀保就这么被尾张派拉拢了,也感觉有些不妙,尽管他知道秀保对拾丸是一种威胁,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秀保对秀吉还算是忠心的,再加上他在政权内的独特作用,石田是不想他彻底倒向尾张派的,因此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石田通过侍童将一张便签传到淀姬手中,淀姬打开一看,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将便签藏好后便对秀吉说道:“殿下,说到为侍中殿下纳妾,妾身也有一个人选。”“哦?茶茶也这么在意?”秀吉没想到自己的这位西丸夫人竟也愿意插手这件事。
淀姬故意瞥了北政所一眼,说道:“不知殿下觉得阿江如何?”“阿江?!茶茶你开玩笑吧,她可是辰千代的嫂嫂啊!”秀吉惊讶地说道。没错,这个阿江就是茶茶的妹妹,也是历史上德川秀忠的正室崇源院。
最初,经由秀吉的安排,阿江嫁给她的表兄佐治一成为妻,那时的阿江只有十一岁。佐治一成的母亲阿犬是阿江母亲阿市的妹妹,因此两人可谓亲上加亲。但后来一成在小牧长久手之战时佐治一成竟然支持织田信雄与德川家康一方,触怒了秀吉,秀吉便强行命令两人离婚。
之后,秀吉再次做主,把阿江嫁给他的养子丰臣秀胜(丰臣秀吉第三个养子,也就是秀保的哥哥)为妻,之后不久,秀胜竟在文禄之役时病逝于海外,他与阿江之间有一个女儿丰臣完子。
成为寡妇的阿江只得再度回到秀吉身边。这时姐姐淀姬已经生下拾丸,在淀城过着天下人宠妾的rì子,二姐阿初也嫁到京极家。
历史上,由于丰臣秀吉已跨入老境,他认为德川家康在自己死后会成为秀赖的最大敌人,因此收阿江为养女,就在这一年,秀吉为和家康亲上加亲,把二十三岁、已经有多次结婚经验的阿江改嫁给只有十七岁德川秀忠做正室。
秀忠与她结婚后,竟然也慑于妻子傲气,不敢公开纳妾,但有两次出轨。两人之间生有二子五女,较有名的是长女千姬嫁给丰臣秀赖,五女和子嫁给后水尾天皇,而长子德川家光是后来的三代将军。
要和这样一个有着丰富“生活经验”的女子结合,别说是秀保,就是秀吉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主要在意的是阿江毕竟是秀保的嫂嫂,这样做有违礼法。
淀姬却不以为然,和秀吉争辩起来:“殿下,兄终弟及乃是人之常情,况且侍中殿下温文尔雅,待人随和,要是将阿江交给他,也可以让殿下安心啊。”秀吉见淀姬如此执拗,确实不想驳了她的面子,再加上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也就勉强答应了。
说罢淀姬便含情脉脉地看向了秀保,心想:我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是给自己的妹妹,也不能让那帮尾张来的乡巴佬得到。虽说是满脸笑容,可还是掩藏不住内心的失落,淀姬带着有些不舍的语气和秀保说道:“阿江便交给殿下照顾了,今后我等便是亲上加亲了,还请殿下没事常带阿江多来大阪‘走走’。”
秀保躬身回答道:“那是自然,卑职定会照顾好阿江夫人,不辜负您的厚爱。”秀保满脸笑意地回到原位坐下,心里却是无比懊恼:本以为通过这次茶会可以拉近和尾张派的关系,谁知道这个淀姬竟能做出这样的事,现在别说cāo控全局了,自己恐怕要成为两派斗争的牺牲品了。
(怎么说呢,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多多收藏,也许有点虚荣心在作祟吧,最近感觉阅读数基本固定在八百人左右,虽然比熊仔之前的预测好多了,但人的yù望是无限的,还是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暗助秀元
在别人眼里,秀保俨然成了两派竞相追捧的红人,这个送女儿,那个送妹妹的,好不热闹。就连政权顶端的几位大名中也有人动起了歪脑筋,这不,作为五大老之一的毛利辉元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挤过人群来到了秀保的坐席旁。
“黄门殿下请坐,好久不见了,不知身体是否康泰?”秀保像平常一样恭敬地问安,辉元笑眯眯地回敬了几句,便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其实秀保和辉元并没有多少交往,要硬说有什么关联,那便是秀保的妹妹嫁给了辉元的养子毛利秀元,除此之外就没有半点瓜葛了,况且今年年初,辉元的嫡子松寿丸降生,这让原本准备继承毛利一百二十万石家业的秀元有些无所适从了,回想起来,他和秀次的处境又是何其相似啊。出于这种情况,秀保并不打算和辉元有过多的来往,这也算是对秀元的之中默默的支援吧。
待辉元坐定,秀保便和他聊起了家常:“黄门殿下这次上京,秀元可曾一同跟随啊?”一提到秀元,辉元的脸sè立刻变得难堪起来,但是出于利益考量,他还是不得不强颜欢笑:“多谢侍中殿下关心,宫松丸因为要处理新封领地的交接事宜,就没有一同前来。”
“新封领地?殿下不是打算让他继承家业么?”秀保故作惊讶地问道。毛利辉元想必也是心中有愧,便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本来是这样想的,可是殿下不知道吧,在下今年年初喜得一子,因此继承家业一事也就要另作打算了。”
“唔,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殿下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秀保微微颔首,好奇地问道:“那么在下请问一句,给予秀元的知行地大概是多少呢?”秀保的意思辉元很明白,知行的多少反应了他对秀元的重视程度,要是自己处理不好,恐怕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谈了。辉元用一种近似征求意见的口气回答道:“回禀殿下,在下划给秀元的知行是长州长府城六万石,殿下觉得如何?”
秀保听罢倒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不敢相信的口吻回答道:“六万石?殿下可知道在下的直臣动辄便是六万石的知行,用这点封地对待养子是不是吝啬了些啊。”
辉元能料想到秀保是这种反应,如今秀保的封地包括大和、纪伊、伊势全境以及近江的御东山和长吉两处,再加上堀尾吉晴、长束正家、藤堂高虎以及浅井秀政这些陪臣的知行,总共可是有一百六十余万啊,已经超过自己成为除了家康以外的第二大势力了,自己怎么能和他相比呢。
辉元喝了口茶,强颜欢笑道:“在下已经尽力而为了,乡野小藩,怎能和您相提并论?拿出六万石给他已经是顶着众家臣的压力了,还请殿下体谅。”秀保一脸不屑地看着辉元:一百二十余万石就拿出六万给自己养育了十多年的养子还说是“尽力而为”?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啊。
秀保板着脸回应道:“秀元让殿下为难了,在下十分抱歉,这样好了,待会我便奏请太阁,将在下的南伊势二十二万石封给秀元好了,那犄角旮旯的六万石就留给松寿丸吧,这样就不让殿下为难了吧。”
“二十二万石?!”辉元惊呼道。他明白秀保的意思了,他是想让秀元和毛利家撇清关系,彻底地加入到他的阵营来啊,秀元从五岁时便成为他的养子,在家中已经树立和一定的威信,要是就这样放他去伊势,肯定会在家中掀起轩然大波的,恐怕到时候跟着他一起投奔秀保的家臣不在少数吧,到时候家臣团分崩离析可就麻烦了;况且要是这件事让秀吉知道,自己的麻烦就更大了,秀元是他联系丰臣家的纽带,这根线一断,毛利家可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辉元急忙挥了挥手表示不同意:“殿下大可不必这样做啊,容在下回去和家臣再商量商量,一定给秀元一个合理的安置。”“还商量什么?我看要不就把长门一国交给秀元好了,反正长府城就在丰浦郡不是么。”“长门国可是二十七万石的大国啊,还请殿下稍许体谅在下!”辉元简直就是要哭了。
看到辉元这副囧样,秀保也只好降低了要求:“要不这样吧,至于长门东边的阿武和见岛两郡就划归殿下本领了,西面的厚狭、丰浦、美祢、大津四郡就交给秀元吧,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辉元掐指一算,这四郡石高大约十八万石,这也不是个小数目啊,本想继续讨价还价,但是看到秀保那冷峻的表情,再多的话自己都说不出口了。辉元咬了咬牙说道:“好吧,就听殿下的,在下回去便将西长门四郡交与秀元。”听到这里,秀保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对辉元说:“辛苦黄门殿下了,所谓家和万事兴嘛,如此做法想必秀元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了吧。对了,殿下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秀元的事情吧?”
“这秀元的事哪里是我说的啊,分明是你自己提的嘛!”辉元心里如是想,但是打下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谁叫人家是太阁身边的红人呢。他平缓了下情绪,依旧很是恭敬地说道:“在下这次前来是想和殿下商量一下两家联姻的事。”“联姻?”秀保惊讶地反问道:“难道殿下也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在下?”
辉元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在下希望能与殿下结为亲家。”秀保明白了,这只狐狸是想让他的孩子和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订婚啊。秀保眉头微皱,问道:“殿下休要见怪,在下都不知道自己即将诞生的孩子是男是女,贸然定下婚事有些不妥吧?”“这没问题,”辉元话倒是接得很快:“要是殿下喜得公主,那么和犬子定下婚事是再好不过了,要是诞下少主,在下亦有一女,现在不足半岁,想必可与少主相配。”
“是这样啊。”秀保若有所思,他知道辉元是想借此和自己套上关系,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秀保倒是不想和他走得太近,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位大纳言就是典型的二世祖,终究不是成大事者,要是现在就和他结为亲家,不免rì后会被拖后腿,与其这样,还不如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最让人踏实。
秀保挠了挠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叹气道:“殿下由此好意,在下心领了,只不过内子腹中胎儿尚未出生,实不敢匆忙做主,不如待他长大chéng rén,到时候要是殿下仍有意向,在下定愿促成此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傻子都能听出这是秀保故意推托,但是辉元却依旧没办法,只能点头应允:“既然如此,在下便答应殿下了,待到少主或公主长大chéng rén,在下定会携重礼登门拜访。”说完,辉元便起身离开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秀保心情甚是复杂:不仅联姻不成,还给秀元加封了两倍的封地,看样子今后这位毛利中纳言会对自己敬而远之了。
大概是年老体弱的缘故,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秀吉便觉得很是疲倦了,秀保赶紧命人准备仪仗,并且安排旗本武士护送秀吉回伏见。秀吉临走之前,命人将楢柴肩冲交给了秀保,并让前田利家转告秀保:“今rì的茶会算是完成了太阁的一个夙愿,自从千利休走后,就再没有像今天这般畅快饮茶了,这多亏了你啊,太阁命我将这天下三肩冲之一的楢柴肩冲交给你,真是实至名归啊。”秀保和利家寒暄了一阵后便也让旗本护送他回伏见了。
事实上,随着秀吉的离开,这些大名也就觉得没必要再待下去了,找了各种理由打道回府了,剩下的大多是公卿、僧侣、商人以及一般百姓,即便如此,秀保还是按照计划将茶会举行到了十一月底,这为他在京都的百姓之间树立了良好的形象,以至于连菊亭家的当主菊亭良季都登门感谢秀保为弘扬茶道做出的贡献。
可是良季的到访真的只是感谢这么简单么?
(关于楢柴肩冲还有一个比较复杂的背景,大家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背景相关”中了解一下。)
第二十七章 季持之请
菊亭良季又名今出川季持,乃是菊亭晴季的嫡子,今天他来拜访秀保,实际上是为了搭救因秀次事件而被秀吉流放的菊亭晴季。
菊亭氏即今出川氏,乃是清华家中的一支,属于藤原北家閑院流、乃是西園寺家的庶流,初代家主乃是镰仓時代末期,太政大臣西园寺实兼的四男,右大臣今出川兼季(菊亭兼季)。
这里简要介绍一下清华家。
清华家是公家、公卿家族拥有的家格,是大臣家族中仅次于五摄家的家格,明治时代以前,华族就是指的这一批人.清华家一共包括九大家族之前有七个称“七清华”,后来加入了2个改称“九清华”。
前七家为久我氏、三条氏、西园寺氏、德大寺氏、花山院氏、大炊御门氏以及今出川氏(菊亭氏);后二家为醍醐氏和广幡氏。
清华家一般兼任近卫大将、大臣,最高可升至太政大臣。不过,江户时代太政大臣的就任条件被摄政、关白限制了,清华家实际官位最高只作到左大臣。清华家的子弟与摄家的子弟一起被称为“公达”,明治时代以前,说起贵族来多是指向这个家族。
虽有如此背景,但现在毕竟是武士统治天下的安土桃山时代,就连近卫前久这般的摄关家都能被秀吉流放,更别说家格更低的菊亭季持了。再加上季持的官位只是从三位权中纳言,秀保就更不用客气了,没与过多地礼节上的顾忌也是好事,否则还真会让季持过于紧张。
秀保在客厅接见了季持,看着这个年纪二十岁的现任菊亭家的当主,秀保心里也是有些同情的,如果没记错的话,明年也就是文禄五年,他就会因病去世,而那时晴季还在越后流放呢,一直到明年秋天估计才会被秀吉赦免。
想到这里,秀保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眼前这位脸sè苍白、身体瘦弱的黄门殿下是怎么也不能和二十岁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年龄挂钩的。不管是天生体弱还是因为晴季而至此田地,放在谁眼里都是值得同情的,因此季持还没有开口,秀保便打定主意伸出援手。
秀保就这么盯着季持,倒是让他有些难为情,虽说当时流行所谓的“**”,但是季持好歹也是名门子弟,对于这种事还是不能接受的。看到秀保长时间没反应,季持咳嗽了一声说道:“在下今rì拜访侍中殿下,出了感谢您举办北野茶会之外,还有件私事想请您帮忙。”
秀保这才回过神来,恭敬回答道:“公达不说在下也知道,想必是为了晴季殿下吧?”季持没想到秀保竟能预先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禁有些惊讶,但是出于长期培养起来的礼节,他还是用微笑掩盖了内心的惊讶,只见他微微颔首,甚是恭敬地说道:“都说殿下天资聪颖,善解人意,近rì一见,在下着实佩服,既然殿下知道了,那就请您体谅在下的孝心,伸出援手为家父洗脱罪名。”
“洗脱罪名?”秀保脸sè顿时一沉,严肃地告诉季持:“难道殿下到现在都不承认晴季殿下有罪么?”季持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在下虽是有求于殿下,但是非曲直请恕在下不敢歪曲,家父为太阁殿下辛苦cāo劳了大半生,如今却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流放越后,在下怎能昧着良心承认家父是罪臣呢,还请殿下明察。”
秀保这倒来了兴致,没想到此人有事相求竟还能如此据理力争,这不符合公卿的xìng格,倒和武士有几分相似。“也罢,那你就说说晴季殿下有何冤情吧。”秀保挥了挥手说道。
季持清了清喉咙,欠身说道:“殿下想必知道家父是前关白的岳父吧?”“那是自然,不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晴季殿下才会被秀次牵连么,这有什么好说的?”秀保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但是殿下知道知道家妹曾嫁过人,并且生有一女么?”季持依旧很是恭敬。“这……”秀保凝噎了,这一刻他总算想起这件秀次所作的难以启齿的恶行了。
季持的姐姐,后世称之为一之台,又称若御前,乃是菊亭晴季的女儿,早先曾嫁予三条显实,可不婚后不久显示便因病去世,自此一之台成了未亡人,独自抚养她和显实的女儿阿宫,但是她容貌姣好而被秀次看重,虽然晴季再三婉言拒绝,但是慑于秀次的yín威,不得不将一之台嫁予秀次,从而成为秀次的侧室。说到这还没什么问题,不过是强抢民女嘛,这在那个时代,凭借秀次的地位足以掩盖过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人不得不对秀次吐口水了,婚后不久,秀次竟然又将豆蔻之年的阿宫强行纳为侧室,这种败坏人伦的恶行着实让人发指,但是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引起秀吉足够的关注,想必是因为此时他和秀次正在蜜月期的缘故吧。
然而,秀次事发后,秀吉毫不顾及秀次强娶一之台母子二人的事实,竟将这件事的受害者菊亭晴季以“和秀次交往过密”为由流放越后。此后不仅是菊亭家,乃至满朝公卿都不敢再和丰臣家有过深交往,更别提联姻了,这种结果怎能不让人心寒啊。
想到这里,秀保也便无话可说了,这事秀吉做得确实不对,可是他能直接要求秀吉翻案么?秀保摇了摇头,以秀吉的脾气,想让他承认自己做错了,恐怕比登天还难,只能另想他法了。
秀保愧疚地对季持说道:“公达不必多说,是非曲直在下已能判断,只是要救晴季殿下就不得不舍弃些东西了。”“舍弃什么?”季持问道。
“舍弃晴季殿下的名誉,”秀保无奈地说,“纵然晴季殿下无罪,但公达肯定知晓太阁的脾气,要是逼迫他承认自己有错,恐怕会适得其反的。”
“是这样啊,”季持略有所悟,思考了一会说道:“也罢,家父年老体弱,着实受不了北陆那等严寒之苦,若是舍弃名誉便能换得家父回京,想必他也会同意的。不知殿下有何妙计”
秀保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些公卿比中国古代那些死节的士大夫好说话多了,换一句话说就是更实际些,毕竟只要活着,以后还是变数呢,何必计较那些虚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很有哲理么?
秀保点了点头:“公达能如此想甚好,妙计谈不上,只是说实话罢了。”“说实话?”季持有些不明白。“就是让太阁知道你的孝心啊。”秀保淡淡地说道,“就像你说的,晴季殿下年老体弱,做为嫡子的你不忍心他在外风餐露宿,愿以自己顶替父亲受流放之苦,就是这么简单。”
季持惊讶地说道:“这不还是一样么,终究是父子相隔,不能在家父身边尽孝啊。”秀保微笑着解释道:“太阁本身便是孝子,他对大政所的孝心举国上下无人不知啊,试想一下,如此孝顺的人,怎么会忍心不让你尽孝呢?公达直管这么说,不仅能让晴季殿下回京,而且还能成就您孝顺父亲的美名,这可是一举两得啊。”
季持恍然大悟,伏身谢道:“殿下足智多谋,季持实不能抵万一,在下不求所谓美名,只求家父能回京安度晚年,若能达成,死亦无憾。”说罢,便起身离开了客厅向伏见拜见秀吉去了。
看着季持远去的背影,秀保叹气道:“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真是公卿中难得的可塑之才啊,为何苍天如此狠心,这么早便要将他收去啊。”
第二十八章 新年评定
事情的发展和秀保设想的一样,菊亭季持的孝心着实打动了秀吉,秀吉随即下令特赦了菊亭晴季,并让季持在年底前接晴季回京欢度除夕。季持快马加鞭赶往chūnrì山城,但最终仍是在元月三rì才和晴季一同返回京都。
而在此时,秀保刚刚迎娶了阿江和樱姬,家中顿时热闹了起来。阿江今年已是二十三岁了,本是秀保的嫂嫂,因为淀姬的搀和而成为了秀保的侧室,虽是娶进家门,秀保却不敢有所非分之想,始终以礼相待,这倒是让阿江颇有些难堪。其实秀保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毕竟阿江是近江派拉拢自己的手段,为了彻底倒向尾张派他是万不能和阿江过于亲密的,更别说生儿育女了,至于她和秀胜的女儿丰臣完子,秀保却是十分疼爱,允许阿江将她带到郡山抚养,毕竟孩子不能是政治的牺牲品啊。
浅野长政一时兴起便将樱姬嫁给了秀保,虽说婚姻大事皆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刚刚度过十六岁生rì的她却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为什么要将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而且从侍女们口中知道,这个丰臣秀保完全就是一个不学无术,顽劣不堪,冷血无情,无才无德的二世祖,靠着秀长的基业以及卖兄求荣才攀登到如此高位,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娶她?因此新婚当晚,樱姬便是和衣而睡,这让秀保颇为尴尬,凌晨时分便离开新房找菊姬去了。从那以后,这两人便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涉,秀保忙着处理政务,樱姬则时常召集儒者雅士谈论风骨,作诗绘画,只是出于现实的考虑,她的友人中大多都是公卿家的女子,因而并未给秀保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新年伊始,秀保便召集家臣在郡山城召开了评议会,说是评议会,实际上是和这些一年来为本家劳心劳力的家臣增进感情的一种手段,说白了,类似于现在的联欢会。大年初一清晨,来自大和、近江、纪伊、伊势的近五百名有力家臣、豪族齐聚郡山城,场面甚是宏大,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你一句我一句,不一会工夫大厅内外便热闹起来。
过了一会,秀保便协同菊姬一同步入大殿,见到主公入座,家臣们便瞬时安静下来,恭敬地伏身行礼,等待秀保作新年致辞。
看着如此热闹的场面,秀保心情也是大好,示意大家起身,环顾四周,略显激动地说道:“我自天正十九年继承家业至今已逾五年,期间多亏在座各位不离不弃,与我同进同退方能保住先父基业,在下甚是感激,在此向各位致谢了。”说着秀保便深深地向众人鞠躬行礼,看到主公如此谦逊,堂下家臣更是不敢怠慢,纷纷伏身还礼。
藤堂高虎略显激动地说道:“主公何必如此谦逊,您今rì所创家业,比之先主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切全凭主公一己之力,吾等怎敢贸然领功。”
秀保挥了挥手说道:“高虎所言差矣,敢问各位,凭我一人怎能管理这百余万石的封地,还不是大家同心协力,竭诚奉公的功劳?故请诸位休要谦虚,这次召大家前来便是为了对各位的功绩进行评定。”
听到要评定功绩,堂下再次sāo动起来,除了高虎和清兴等秀保的近臣,几乎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激动不已,等着秀保的赏赐。
看到众人兴奋的表情,秀保微微一笑,朝侧近青木久矩点了点头,久矩便从内室取出一了一叠文书,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看了看众人说道:“首先是颁发宛行状,即rì起加封藤堂高虎伊势津城八万石。”“谢主公,臣今后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藤堂高虎激动地走上前去,恭敬地领取了宛行状。
“移封岛清兴伊势长岛六万石知行。”久矩继续说道,岛清兴大步向前拜领了宛行状,其实对他来说,这六万石不算什么,只要能继续为秀保效忠,便已经知足了。
紧接着,秀保又赐予福岛高吉多闻山城四万石,并任命其为伊贺境内修筑的和江城以及周边五个砦的代官;
堀尾吉晴由于此前被秀吉没收了所领,这次秀保也象征xìng地给予他松坂城六万石,并安排他前往伊势抓紧施行乐市乐座,稳定新增领地的安定;
至于长束正家,由于目前仍是秀吉麾下水口城五万石大名,为了避嫌,便没有接受秀保给他增加的知行。
长吉之战时英勇作战、率部抵挡德川军数次冲锋的那须左卫门乃是下野名门那须氏当主那须资晴的庶子,那须家由于在小田原征伐时未听从秀吉的召唤而遭到改易,此后资晴嫡子资景在秀吉的同情下勉强获得了五千石知行,左卫门作为庶子便不得不离开下野成为了浪人,后来在京都遇到了福岛高吉,至此成为了他麾下的一员猛将,年奉五百贯。这次秀保做主,准许左卫门使用那须家的通字,正式改名为那须资吉,并且晋升为秀保马廻众的组头,领纪伊岩室城一万两千石,完成了家名复兴。
此外,比较特殊的便是雾隠才蔵,由于浅井秀政获得了浅井郡的知行没有经历继续组建忍军,于是便将忍者头领(上忍)的职位交予才藏,为了给他一个身份,秀保便将桑名一万五千石封给他,让他配合岛清兴监控浓尾一带的动向,并且赶赴甲贺和伊贺召集忍者组建忍军。
在颁发完宛行状后,便是颁发本领安堵状,这一类人一般是无功无过,颁发这种状只不过是对他们现有利益的保证,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主要人员如下:
桑山重晴纪伊和歌山三万石;
羽田正亲大和小田城四万八千石;
铃木重朝纪伊杂贺一万四千石;
岸田忠之大和岸田城一万石;
青木一矩大和入山城一万石;
吉川平介(船奉行)伊势大凑七千石。
最特殊的当属宇多赖忠,本领大和小泉五千五百石的城主,由于是石田三成岳父的关系,“特地”转封伊势松岛五千五百石,夹在高虎的津城和堀尾的松坂城之间,想必也是对这位老人家的特殊关怀吧。
其他众人,大多都获得了秀保颁发的感状,并且获得了不定程度的金钱上的奖励。
此外,由于长吉关和御东山城只是由秀保“暂时统治”,因此便不能作为领地分封出去,于是便任命藤堂高虎为两地的城代,负责督建两地。
至于家臣团方面,以心崇传在这次会议上首次以本家军师的身份出现,并且担当本家菩提寺的住持;堀尾吉晴则继续担任本家的首席家老(即宿老),藤堂高虎、岛清兴、长束正家、福岛高吉、桑山重晴以及羽田正亲则被任命为家老,以此七人为首,成立了家臣团的决策机构“家老评议会”。
事实上选择这几人担当家老也是秀保苦思冥想得出的结果。
首先是堀尾吉晴,他是侍奉过秀吉、秀次以及秀保的老臣,在丰臣政权内有着比较高的地位,而且xìng情善良,善于调和关系(难怪人送绰号“佛茂助”),作为宿老可谓是实至名归;
藤堂高虎、岛清兴以及福岛高吉表面上是因为功劳而被纳入家老团,实际却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秀保一手提拔起来的,对秀保自然是绝对的服从,六个家老的席位中他们便占了三个,这为今后秀保新政策的实施提供了保证;
桑山重晴在秀长时期便是家老,有他在便能争取到本家老臣的支持,同时也可以保证老臣的权益,从而缓解内部矛盾;
羽田正亲一族是大和豪族中最为强大的一支,让他进入家老团,实际上就是照顾豪族的情绪,让豪族也能参与到本家建设中来,进而慢慢将其融合,最终实现其家臣化。
宣布了家老评定团的人选后,秀保便要开始本家各部军队的将领的任命,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声如洪钟却有十分恭敬地说道:“请主公恕罪,臣下对家老的人选尚有些看法,请容臣禀报。”
“唔,你是…”秀保皱了皱眉头,心里默默地打着鼓:“此人究竟是谁?难道他看出其中的蹊跷了?”
第二十九章 老臣直谏
看到此人起身,秀保身旁的青木久矩大惊失sè,厉声呵道:“祖父大人,是非公正主公自有定夺,休要无礼!”
“祖父大人?”秀保明白了,想必此人便是青木纪伊守一矩了,虽说智略和武力皆是平平,但是说起他的经历倒是让人颇有些敬佩。
青木一矩的母亲乃是秀吉养父竹阿弥的亲族,他便因为和秀吉、秀长的从兄弟关系得到重用,跟随秀吉东征西讨,在贱岳会战、九州征伐之后便成为了秀长的首席家臣(当时可能只是与力),与其一同转封至大和,因功获得了大和入江城一万石的知行。
历史上秀长和秀保死后又被转封播磨立石城,在秀吉死的同一年又被转封越前北之庄城八万石,为的便是防备北陆对近畿的威胁。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会觉得此人无非是靠着裙带成为大名,并无长处,可是他在关原合战期间的表现却证明了秀吉当初没有看错人。
关原期间,他与独子青木俊矩、嫡孙青木久矩毫不犹豫地加入西军,与丹羽长重、山口正弘一起构成阻击东军前田利长南下的防线。当山口正弘在加贺大圣寺败死、丹羽军在加贺浅井畷惨败惨败后,青木一矩在北之庄笼城死战,在前田家臣山崎长德和长连龙的轮番猛攻下北之庄城始终屹立不倒。但是当西军在关原战败的消息传来后,不得不在大野治长、土方雄久和茶道老师古田重然的中介下向前田利长“剃发”出降,最后在古田重然的庇护下渡过余生;而青木俊矩则在前田家领内隐居终老,至于他的孙子,也就是现在的青木久矩则在多年后的大坂之阵中再次为丰臣家效力,最终战死,用忠心耿耿来形容青木一族实不为过。
相比较那些手握几十万石的大大名,青木一矩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他一门三代为丰臣家尽忠的决心又有谁比得了呢?因此,当秀保知道此人便是青木一矩时,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秀保拍了拍久矩的肩膀示意他无需激动,之后便谦逊地询问一矩道:“纪伊守殿下有何意见,秀保洗耳恭听。”看到秀保如此恭敬,青木一矩倒是为自己刚才的表现羞愧了,他双拳撑地,低着头回答道:“请主公恕臣无礼,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还请见谅。”
见秀保依旧恭敬地看着自己,一矩便继续说道:“臣认为入选家老评定会的七位大人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家中栋梁,臣对此绝对认可,但是如果家老团内部没有代表亲族利益的家老的存在,是否有欠妥当呢?”
“亲族?”秀保明白了,仔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家老团中的七个人没有一个和自己有亲族关系的,这倒真是有些不妥,想当初威震天下的武田家、北条家、毛利家、岛津家以及织田家,哪一个不是拥有大量一门众和谱代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把权力都给了外人呢?就算福岛高吉勉强算是一门众,桑山重晴、藤堂高虎和岛清兴算是准谱代,可是怎能允许长束正家这种受秀吉cāo控的人担当家老呢?再者,要是任命了身为大和众的羽田正亲为家老,那么是不是要将纪伊众和伊势众都要纳进来呢?最重要的是,宿老之职怎么能交给入仕仅半年的堀尾吉晴呢?
想到这里,秀保终于理解了一矩所想,他是担心这大和丰臣家会成为六角家的翻版啊,到时候要是也效仿《六角氏式目》搞出个《丰臣氏式目》那可就危险了。
说道《六角氏式目》,乃是近江国大名六角义治于1567年所制定的,实际上是由有力家臣进藤、蒲生等人起草,而义治答应遵守的分国法,这份条文完全限制了作为主家的六角氏的权力增强了家臣的dú lìxìng,成为家臣制约主公的工具,被当做是六角家衰落的标志。因此后世的大名常以此为戒,尽量保持家臣团中一门和谱代的优势地位。
然而,秀保有别的选择么?堀尾吉晴的内政能力和协调力是有目共睹的,虽说入仕时间较短,但秀保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家中对他的才能肯定会给予认可的;至于长束正家,说白了,他就是一柄双刃剑,一方面秀保要尽其所能为在内政和外交方面为自己服务,另一方面,又要提防他作为秀吉和石田的耳目,为他们打探消息,但是既然是秀吉身边的人,又怎能将他排除在外呢?那样更会引人怀疑,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将他纳入家老团,rì后被同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说白了一矩担心的就是家老团中没有亲族,秀保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告诉他等人员安排结束再和他商讨。见秀保不愿多说,一矩也就很自觉地退回原位坐了下来,想必心中也是有些不甘吧。
看到场面安静下来,久矩继续宣读人事任命:“今任命福岛高吉为北大和军团总大将,黑田利则为副大将;岛清兴为北伊势军团总大将,青木俊矩为副大将;藤堂高虎奉命整编伊势水军并担任总大将,吉川平介担任副大将;青木一矩为北纪伊总大将,黑田直之为副大将;铃木重朝为本家铁炮大将,负责为各军团输送铁炮足轻;堀内氏善为本家水军大将,负责熊野水军的训练并为各军团输送水军骨干;此外,任命桑山一晴为犬山城代,前往尾张管理三好武藏守的御料地犬山城以及阿江夫人的化妆领美浓鹈沼城;除上述地区以外的所有领地上的家臣及豪族皆直接听从殿下管制,以上。”
人事任命到这里就算是说完了,堂下顿时死一般地沉寂,秀保环视众人,对大家的表情非常满意,看着激动得有些哆嗦的一矩,秀保微笑着问道:“纪伊守殿下可还有什么意见想与我等分享么?”
青木一矩赶忙拜服下去,颤抖着声线回答道:“殿下,臣,臣青木一矩携全族誓死效忠殿下!”
(嗯,估计还有一章要放在晚上了,大家先凑活着看吧。)
第三十章 蒲生骚乱
秀保这一系列的任命可以说是偶然条件下的必然,武家政权中,军队的指挥权比什么都要实际,别看堀尾是家中宿老,可他不过是一个六万石的小大名罢了,在军事上几乎起不到半点作用;长束正家更不用说了,虽是顶着六家老之一的名号,实际上也只能动动嘴皮子,军队中完全不会有他说话的份儿;至于羽田正亲,他的领地可是在北大和啊,在军事上,完全受到福岛高吉的支配,这样一来,他的底牌还有多少呢?
这样做虽是让这三位有些难堪,却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身份。作为外臣和豪族,要是想获得军事上的权力,唯一的途径便是放下架子,舍弃他家利益,一心为秀保卖命,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主家的信赖,尽快融入到这个大家庭里。如果他们这么想,心里也许就会好受些吧。
秀保早就清楚自己缺少什么,需要jǐng惕什么,即便是没有一门和谱代,也不能将兵权交到外人手里,内政方面可以放手让这些外臣去做,但是涉及到本家稳定的兵权却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里,特别是战略要地以及与它藩接壤的敏感地带,更是必须交给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近臣。这便是秀保的原则,只可惜自家人丁单薄,自己又年幼,不能通过联姻或者收养子的方式发展一门,至于谱代,那可是要经过好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建立起来的稳固关系,目前来说也是无法达成的。
但不是一门又怎么样呢?堀越公方的茶茶丸、朝仓家的朝仓景镜乃至军神上杉谦信哪一个不是家督寄予期望的亲族,最终不还是杀父、逼宫和夺位么?不是谱代又怎么样呢?大内家的陶晴贤、武田家的小山田信茂以及龙造寺家的锅岛直茂,哪个不是主家信赖的谱代重臣,可最终不还是弑主、投敌乃至篡权了么?
因此,在秀保眼中,一门和谱代只是一种心理的寄托和安慰罢了,只要主家善于驾驭,懂得君臣之道,哪怕是心有二主的外臣,也能被治理得服服帖帖,运用得恰到好处。在这一点上德川家康确实值得秀保尊重和学习。
完成了人事安排,秀保不顾及某些人难看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这一年来大家竭力奉公,对本家的繁荣昌盛贡献极大,今天难得齐聚一堂,大家不必拘束,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一定要玩的尽兴!”“多谢主公体恤,臣等必当誓死效忠!”说罢,众人便一扫往rì的严肃和恭谨,如同乡野农夫般不顾礼仪地在厅堂之中喧哗玩闹起来。
看到众人都很放得开,秀保满意地笑了笑,起身前往三之间,菊亭晴季和季持早就在那里等候召见了。见到这父子俩,秀保倒也不客气,施礼后便坐了下来。菊亭晴季看到救命恩人自然免不了一阵恭维,什么天资聪颖、高风亮节、胸怀天下一个个地从他嘴里蹦出来,这没想到一个rì本人竟能懂得这么多的汉字成语,这一点倒是让秀保有些惊讶。
见这位菊亭大纳言说了这么多话,秀保示意小姓为他倒茶,趁他喝茶的功夫秀保询问道:“菊亭殿下在越后一呆就是半年,期间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晴季听到秀保问话,赶忙放下茶杯,抿了抿嘴回答道:“多谢殿下关心,由于上杉参议的接济,在下生活得倒不是很苦。”“哦,是上杉殿下啊…”秀保若有所思,“殿下在北陆这么久可曾有什么奇特见闻?”
晴季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北陆严寒之地,哪能像京都这般繁华,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事物,况且最近那里政局不安,更是没什么可留恋的。”
听到“政局不安”,秀保顿时来了jīng神:“东北地方自奥州征伐以来久无战事,怎么会动荡呢?”
晴季听了摇了摇头,叹气道:“殿下,这便是在下前来拜访的原因,太阁殿下已任命您为会津问责使,三rì内起身前往会津若松城,宣读对蒲生家的处分。”
“处分?”秀保大惊失sè,追问道:“蒲生家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具体处置措施太阁有告诉您么?”晴季再次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按照太阁和石田治部的说法,是由于蒲生家现任当主蒲生侍从殿下年幼,驭臣不力,导致家中动荡,在大名中起到了不好的影响,因此不得不进行处置,至于具体方案,太阁只说了句‘相信侍中殿下能处理妥当的’,便让在下前来传达了,不知殿下心中是否已有想法了?”
秀保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心想:“每当这种时候都让我扮黑脸啊,准是石田那家伙出的主意,就是想让我和其他大名闹僵吧?谁不知道这件事是他暗中cāo纵的呢,这是想陷害我啊。”
历史上蒲生氏乡死后,将九十二万石的封地留给了年仅十二岁的嫡子蒲生秀行,考虑到秀行年幼,便让首席笔头蒲生乡安担任秀行的辅佐役,主持家中的事务。但乡安逐渐的独断专权,最终造成了和以蒲生乡可、蒲生乡成为首的家臣的对立。
最终乡可一派的亘理八右卫门奉“上意”在蒲生家的京都屋敷伺机刺杀蒲生乡安,没想到行动失败,乡安大怒,命家臣集结了军队,双方瞬时剑拔弩张。
这件事最终经过秀吉的亲自介入终究有了结果,那就是蒲生乡安隐退,并流放至加藤清正处;而以蒲生秀行为首的主家则被减封到下野宇都宫十二万石,这件事便成为秀行加入东军的最主要原因。
整件事看上去貌似是蒲生家内部的问题,但是后世的研究显示,石田三成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蒲生乡安乃是三成的挚友(关原时便复出加入了东军),很多资料表明是三成指使乡安策划了这一系列的动乱,不然乡安不可能只受到归隐这样轻的处罚。事实上,说是三成的指使,倒不如说是秀吉在幕后策划的,至于原因,有两点,一点是和德川家有关,一点是和织田家有关,这个是后话,咱以后再说。
现在秀保要面对的便是怎么让蒲生秀行接受减封的现实,而又不会憎恨自己。看到秀保愁眉不展,晴季父子也不敢多呆,毕竟秀保是他们的恩人,而自己则给他带来这么难办的任务,这着实不地道啊。
但两人刚出房门,季持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阻拦住了父亲,小声提醒道:“父亲,您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晴季瞪大了双眼想了一会,猛地拍了一下脑门,转过身再次走进房间,盘膝坐下,笑眯眯地看着秀保,细声说道:“侍中殿下,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秀保这时自然没工夫搭理他,便随声应和道:“殿下有话请将,不必多虑。”听到秀保这么说,晴季笑得更加灿烂了,继续说道:“在下膝下有一女,年方二八,不知殿下是否有意…”